《我可是正经道门亲传弟子》 第1章 这个小师妹,有点呆 群山延绵,雾霭沉沉。 山间的羊肠小道上,一道白色身影疾驰而过,似暗夜里的鬼魅,又像离弦的白羽翎。 身后,十几名穿着靛青色道服的少年正提剑追赶,皂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杂乱的声响。 “崇文,崇武,左面包抄!!崇德,崇恩,布阵!务必要将这白狐带回山门!!” “是!” 不知道是何时起,山林间开始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幕遮挡了部分视线,山林里像是升起了云雾,只是眨眼的功夫,白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戒备!”为首的少年先缓下脚步,他横剑在身前,警惕地看着不远处,“小心幻术!”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迅速从暗处扑出,锋利的爪子刚扯开为首少年的衣领,就被乍然的金光逼退数米。 那是归元剑宗的法衣。 饶是寻常妖怪近不了身的法衣,如今也被白狐一抓撕烂大半,十几名少年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这只白狐修为不低,这一路根本就不是仓皇逃窜,而是故意将他们引到了这个地方! 自以为是猎人,却没想到掉入了陷阱。 圆脸师弟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白狐,语气焦急道:“怎么办?我出门时未曾带求救信号!” 另一边,瘦高弟子检查着自己的储备:“队长,我的信号弹也浸了水,点不燃了。” “传讯符呢?”为首少年的表情绷得很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狐,“十六师叔就在附近,若是传讯给他,应该来得及。” “传讯符还有……”圆脸师弟从怀中掏出传讯符,有些纠结地说道,“可是,这传讯符说点什么?” “……” 他这句话一出,剩下十几个少年的脸色顿时奇怪了起来。 十六师叔这人……靠谱的时间是不确定的,毕竟上次他们说发现巨蟒需要帮助的时候,十六师叔回了句“哈哈哈笑死”。 为首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喊救命。” 传讯符被点燃,十几名少年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十六师叔!!救命啊!!” 寂静的山林瞬间被唤醒,林中的惊鹊呼啦啦地飞起,在昏暗的天空中留下一串掠影。 白狐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这十几名少年,微微眯眼舔舐着自己的爪子,毛茸茸的尾巴正欢快地扑腾。 雨水似乎避开了它,却淋湿了被围困的少年们。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抵抗了。”白狐在不远处踱步,似乎在观察如何瓦解对方的防御,“接受幻术,在美梦中死去不好吗?” “能成仙者,百万挑一,你们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追求渺渺仙道这件事上呢?” “不若选择与我双修,倒也能……” 说话间,白狐猛地朝角落里走神的少年扑去,混杂着雨雾的风,裹挟着凌冽的杀气,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眼前。 道心不稳,最易受蛊惑。 少年惊慌失措地后退数步,眼看白狐的杀气就要刺破法衣,一柄墨黑色长剑凭空出现,与白狐锋利的爪子碰撞,发出玉石相击的声响。 “凝神。” 明明是危机四伏的环境,但这道女声却带着几分要死不活的慵懒。 少年们匆匆念起清心诀,重新将白狐的幻术隔绝在阵法之外。 为首少年定睛一看,来人身着红衣,头戴金钗,手持一把墨色长剑,没能看清容貌,但行云流水的剑招迅速将白狐逼退,足可见修为高深。 “……是,是小师叔。” “什么?!”矮胖的那个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是第二十代弟子中,唯一着红衣的那位小师叔姜逸之??她不是垫底废物吗?” 说完,他又十分懂事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二十代弟子各个都是天骄,就算是垫底,那也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 更何况眼前的人手持一把墨色长剑,步履轻盈,凛凛剑光让人不可逼视,哪里像是个废物? ……倒像是能用这把剑把他们十几个都串起来。 正当少年们欣赏着近距离对战教学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 “小师妹,你搞快点,打完收工。” 红衣少女没搭理他,手上的动作倒是更快了。 少年们往发声的地方看去,只见身穿玄色道服的男人坐在树上晃动着腿,他的手里拎着三个油纸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剑眉星目,笑语盈盈,是顶顶好的正派相貌。 “小萝卜头,见到师叔怎么不行礼啊?” 这一嗓子,少年们瞬间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十六师叔”。 比起深居简出的姜逸之,十六师叔沈青禾可是在十五年前就开始下山历练,在归元剑宗的人气一直很旺。 若是有弟子在归元剑宗的管辖区内出现任何危险,都可以给十六师叔发传讯符求救。 这哪里是师叔?说是亲爹都不为过。 一开始沈青禾还会兢兢业业地到处救人,后面就变成了看热闹,再后来……就变成了“已读不回”,特别紧急地挑着回。 沈青禾:如果你经历过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结果对手是条菜花蛇的话,你就懂了。 没到一炷香的功夫,金色的绳索将白狐绑了个结结实实,姜逸之收剑回鞘,将白狐一把扔在沈青禾那棵树下。 “这效率还算可以。”沈青禾一跃而下,飘然落地,蹲在地上观察着白狐,“这小狐狸……竟然是苏氏的血脉。” “苏氏?”为首少年接过话头,“那可是擅长幻术和魅术的九尾分支……” 虽然这白狐看上去年纪还小,但是他们这十几个萝卜头加起来,也不见得够对方塞牙缝。 “还好你们发了传讯符。”沈青禾表情严肃,他站起身来写捉妖报告,字体龙飞凤舞的,“算了,此妖由我们带回山门,你们不必再管了。” “师兄。”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沈青禾头都没抬,敷衍道:“有屁快放。” 就在沈青禾嘀咕为啥姜逸之不说话的时候,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血淋淋的手指,吓得心跳加速:“草,姜逸之你又在作什么死?!” 葱白的手指上有两个牙齿咬出的小洞,鲜血正从小洞中汩汩流出,顺着手背往下嗒嗒滴在地上。 姜逸之看向地上的罪魁祸首,白狐正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如何翻滚也挣脱不了捆妖索。 它可是九尾狐妖的后代,面前这个女人竟然敢伸手像逗狗一般逗弄它。 士可杀不可辱! 姜逸之:“被咬了。” 沈青禾抓狂。 拜托!!你不要顶着一张死鱼脸和满手的血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那可是九尾白狐的后代啊!!你也不怕一口给你小子手咬断咯! 沈青禾叹气,我的这个小师妹,好像有点呆。 第2章 这个小师妹,有点轴 “师父,我在回来的路上,小师妹被狐狸咬了……哎呀,真不是我的问题,我回来跟你说。” 凌冽的风吹得沈青禾面目扭曲,他挂断传讯符,颤抖着手拍拍前面姜逸之的肩膀。 “小师妹!!你怎么不加防风罩啊??!!” 御剑飞行不加防风罩,沈青禾觉得自己的发际线都被这狂风吹得后退了。 姜逸之眯着眼睛:“啊?!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青禾:“……” 他单手提着白狐,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了自己的这位小师妹。 “……你早上那碟豌豆黄真不是我吃的!”沈青禾只觉得自己脑瓜嗡嗡疼,“还有昨天晚上的莲子羹,也不是我喝的!” 姜逸之没说话,但显而易见的是,御剑飞行的速度更快了。 “我错了!师兄错了!!”沈青禾抓着姜逸之的衣袖,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姜逸之裤腰带上,生怕对方把自己踹下去,“是我吃的!!师兄回去就赔给你!!双倍!!” “你立字据,你发誓。” “……”眼见御剑飞行的速度又要加快,沈青禾赶紧喊道,“我发誓!我立字据!” 归元剑宗,山门处。 姜逸之刚收剑回鞘,就看见沈青禾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趴在石头后面吐得昏天黑地。 “呕……早知道……呕……你这顺风剑就不能……不能搭……呕……” “你要是再乱动……”姜逸之扫了一眼手里挣扎的狐狸,“我就把你的蓬松大尾巴递过去给他擦嘴。” 白狐犹豫片刻,果断选择了沉默。 笑死,它今天被抓到归元剑宗,最惨的不过是思想教育和坐牢,要是被人拿来擦嘴,它以后就不用在妖界混了。 等沈青禾吐完,两人念了口令,眨眼间便到了凌云峰。 当今修仙界主要有三大宗门,全员剑修的归元剑宗、搞符修丹修这些法术伤害的无上仙门、全员音修的自在境。 归元剑宗下又有九峰,各峰风格不同,姜逸之和沈青禾所在的是凌云峰,峰主君子剑沈怀瑾,声名在外,深受爱戴。 两人先去沐浴更衣之后,才往沈怀瑾所在的秋水阁而去。 “师父!” 烟波浩渺,莲叶延绵,身着玄色衣袍的青年男人凭栏而坐,如墨长发仅仅被一条褚色绦带束起,此外身上便再无多余装饰。 正在喂鱼的沈怀瑾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沈青禾和姜逸之,放下食料盒子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还以为得再等些时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青禾接话道:“本来也只休息一日,更何况捉到了一只九尾狐,我们不敢耽搁,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两人之间简短地寒暄了几句,沈怀瑾便转向旁边沉默的姜逸之,语气温柔。 “逸之,此次下山感觉如何?” 姜逸之抿唇:“一切顺利,除了师兄偷吃我点心。” “啊?姜逸之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告状啊??”沈青禾炸毛,“而且我不都跟你说了,赔你双倍吗?” “那你倒是跟为师解释一下,你都多大了……”沈怀瑾无奈敲敲沈青禾的脑袋,“还抢你小师妹的点心吃,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沈青禾捂住脑袋,一脸认真:“师父,人不会饿,但人一定会馋。” 沈怀瑾:“……” “对了师父,大师姐还没回来?” “此次历练时间比较久,估摸着明日也该回来了。”沈怀瑾将视线从姜逸之的身上收回,转向沈青禾道,“那只白狐是怎么回事?” 沈青禾将遇到白狐和收服白狐的事情讲了一遍,顺便说了白狐咬伤姜逸之的事情。 “这只白狐是苏氏九尾一脉,还未破过杀戒。”说到正事,沈青禾的表情瞬间严肃了几分,“这次它虽然有伤我们弟子的嫌疑,但毕竟未能成功,也只能关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沈青禾一拍自己的手掌:“不过,小师妹似乎对收拾这只白狐特别有心得,恰好小师妹没有灵兽……” 要是能把九尾狐收为灵兽,多带劲啊?? 到时候三大宗门联合历练,他们凌云峰直接拉九尾狐进场,不得把其他人都吓趴咯。 旁边的姜逸之戳破他的美梦:“……你疯了吗?那可是上古妖兽的血脉。” 且不说上古妖兽血脉的野性难驯,就说苏氏九尾擅长的幻术和魅术,稍微道心不稳就很容易被反噬,走火入魔的速度快到直接升天。 还收为灵兽?倒不如直接给她守灵。 沈怀瑾倒是非常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为师觉得,青禾的这个主意,未尝不可啊。” 听见师父给自己撑腰,沈青禾默默挺直腰板,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骄傲。 “就是,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将其教化,免得日后酿成大祸。” 姜逸之抿唇,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像是知道姜逸之在想什么,沈怀瑾开口道:“出身本就无法改变,若是教育得当,未必会向恶。若是能向善,是人是妖有什么要紧?” “师父说得对,若是向善,是人是妖有什么要紧?” 听见熟悉的声音,三人同时看向了院门口。 “大师姐!” 身着玄衣的明眸少女,正是凌云峰的大师姐沈傲,她前段时间去参加了三大宗门联合举办的除祟活动,本该是明日抵达,但她紧赶慢赶还是在今日到了。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沈怀瑾点头,“不如我们四个现在便去看看那白狐?” 如果真的能收作灵兽,也算是引了它入修仙之途。 只是四人还没走到关押白狐的地方,掌门传讯先到了。 “师父,可是掌门有什么急事?” “急事?”沈怀瑾皮笑肉不笑地烧了传讯,骨节分明的手在虚空中划动两下回复消息,“知道我们带了一只九尾狐上山,闻风而动罢了。” ——掌门有令,邀凌云峰沈怀瑾前往不老峰,共商大事。 哪里是商量大事?这不明摆着打秋风来了吗? 第3章 这个小师妹,有点傻 不老峰。 沈怀瑾带着三名弟子姗姗来迟,除了落霞峰的夏怜星正坐在一边喝茶,其他峰主吵吵嚷嚷,跟一个房间里塞进五百只鸭子似的。 姜逸之和沈青禾对视一眼,默默后退半步。 这种神仙吵架的场面,他们小辈最好就在旁边……呼吸。 “要我说,上古妖族九尾的后代,要么杀了永绝后患,要么囚禁一生不让它出去祸害苍生。” 说话的是绝战峰峰主李如云,绝战峰的名字是掌门取的,本意是想让绝战峰的人都克制点自己的战意,没想到李如云隔三差五就喜欢出去找人打架。 门下的弟子有样学样,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找人打架的路上。 赔钱单子流水般地进了归元剑宗,穷得绝战峰现在就剩裤衩子没卖了。 “现如今人妖之间才刚刚平静不到百年,你这是给青丘那群递把柄呢?”飞云峰峰主叶长歌利落地翻了个白眼,“动不动就是杀杀杀,你去杀猪啊,你来练剑干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其他人都憋着笑,姜逸之侧头小声问道:“为啥大家要笑啊?” “嘻嘻嘻你不知道……之前李师叔喝醉酒在山下大战野猪妖……然后被野猪拱烂了腚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沈青禾憋笑憋得难受,紧咬着嘴唇把这辈子伤心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 “等会我用留影珠传给你的,笑死我了……” 这段珍贵影像来之不易,他不允许山门内还有人没看过! 沈怀瑾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苏氏九尾的血脉,若是能收入门下,不见得是件坏事嘛。” “说到你。”叶长歌平等地攻击每一位同僚,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天天什么破烂都往山上捡,有时间多管管你那个尚未结丹的小弟子,真是给二十代弟子丢尽了脸面。” 尚未结丹·丢尽脸面·姜逸之默默举起了手:“叶师叔,我还在呢。” 背后说也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这样骂,真的好伤人。 嘤~ 叶长歌哽住,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吵了这么久,我觉得还是怀瑾说得最好。”掌门是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琉璃镜,笑呵呵地看着沈怀瑾等人,“我们归元剑宗常说引人向善,若是能将这九尾收入门下,也算是善举。” “只是这九尾的归属……不知道各位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开始飘忽起来。 如今三界太平,不乏有修士将妖兽收入麾下,九尾作为上古妖族之一,若是能与其缔结契约,那简直是羡煞旁人。 但问题就在于,谁来收? 谁自信道心稳固,能经受得住九尾狐日日夜夜的诱惑? “我看还是杀了。”李如云有些烦躁地扒拉自己的头发,“这九尾差点杀了我们十几名弟子,也不算是冤枉了它。” “人家妖兽,在野外偶尔想吃人,也是正常的。”沈怀瑾的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允许人吃动物,怎么就不能接受动物吃人?如云老弟昨日不也在食堂里吃了一整只鸡吗?” 李如云瞪大了眼睛:“……那我吃一只鸡便只杀一只,绝不会滥杀无辜,这九尾狐是怎么回事?它能吃十几个人?” 沈怀瑾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它胃口好,它能。” 李如云:“……” 怕李如云不信,沈怀瑾身后的三名弟子坚定地点头,一脸真诚。 “它真的能。” 一时之间,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还是掌门率先反应了过来。 “二十代弟子尚未有缔结灵兽契约的,不如三日后设立阵法结界,看谁能驯服这只九尾狐。” “我没意见。”落霞峰峰主夏怜星放下了茶杯,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缂丝团扇摇啊摇,“实力说话,二十代弟子就该如此。” “若是有弟子自愿放弃,现在提出来,也免得到时候丢人。” 听雪峰峰主宋观棋开口,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姜逸之的身上。 入门十余年都还未曾结丹,在他看来,便是根本没有仙缘,只不过根骨不错,白占了个亲传弟子的身份。 沈怀瑾竟然也不在乎,佩剑也送,丹药也送,符箓也送,法衣也送……说是溺爱都不为过。 这若是他的弟子,早就被扔到后山去日夜锤炼了。 姜逸之自然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垂眸不语,站在沈怀瑾的身后。 这副模样落在宋观棋的眼中,更加招人嫌了,十几岁的少年谁不是意气风发,怎么就这个弟子跟个闷葫芦似的,敲打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 就这还当什么剑修?去无上仙门跟人学点算命啥的,碰碰嘴皮子算了! 无上仙门:?? “这九尾狐是我凌云峰抓回来的,我凌云峰的弟子自然是要全员参加。”沈怀瑾脸上带笑,眼底却冰冷,“包括逸之。”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其他人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他们很久没见过两峰峰主动手,有点期待。 叶长歌嗑瓜子看戏:打起来,打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决定了。”掌门一锤定音,“你们各自去通知自己的弟子,三日后辰时,不老峰对战场。” 开完会,沈怀瑾他们四个才出了大殿的门,就被身后的同僚喊住了脚步。 “听闻此次九尾狐是青禾和逸之抓回来的?”夏怜星晃着自己的缂丝扇子,目光越过沈怀瑾落在了姜逸之身上,“逸之,你观棋师叔的话……切莫放在心上。” 宋观棋就他妈的归元剑宗卷王,看谁不努力就想冲上去思想教育,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归元剑宗这个级别,二十代这么多新秀,单养姜逸之这个小菜狗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菜狗姜逸之点头:“嗯,逸之习惯了。” 夏怜星哽住,这个“习惯了”倒是比“知道了”更加戳人肺管子。 “呵,倒还真是没有自尊心和进取心啊。”宋观棋从大殿走出,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袍,看向姜逸之的表情带着几分不满,“知道大家在说你,就该努力才是。” 姜逸之点头:“嗯,逸之在努力了。” “……” 宋观棋生气,偏偏姜逸之乖顺得不行,他也不好发泄,哼了一声便甩袖而去。 “三日之后,我倒是要看看,九尾狐到底认谁为主!” 第4章 这个小师妹,有点牛 结契仪式当天,姜逸之老早就被沈傲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明明离辰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但等他们三个抵达不老峰时,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沈傲去签到,沈青禾去看流程,剩姜逸之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姜逸之:当听话乖宝,享幸福人生。 “姜逸之,今日的结契仪式,我看你还是不要参加了。” 身穿月白色弟子服的绝战峰师兄正带着几个人朝姜逸之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和嫌弃。 而这种嫌弃和不屑,在他们的视线触碰到姜逸之发间那几支金簪的时候,变成了怨怪和愤恨。 妈的,凭什么?宗门里谁不是穷得叮当响,凭什么她姜逸之穿金戴银? “你入门十余年都未曾结丹,与灵兽结契就是浪费,平日里你借着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灵石、佩剑、丹药、符箓这些东西没少拿,现在难道还想来争这九尾灵狐?” “说来你那师父真是偏心。”旁边的人附和道,“一峰之主最多只能收三名亲传,竟然浪费了一个名额在你身上。” “可惜沈师尊修为高深,却识人不清……” 男子的话戛然而止,原本沉默不语的姜逸之,此时此刻已经换了副表情,声音都像是淬上了寒冰。 “你提我师尊做什么?” 男子刚想说话,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手,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总之,九尾狐一定是我们绝战峰的,你就别想了。” 姜逸之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朝对战台走去。 “师兄跟你说话,你居然不告退便走?” 凌厉的风从身后扑来,姜逸之侧头躲过,眼疾手快地抓住对方手腕,顺着力道往前一推,方才动手的弟子直接飞了出去。 她回头冲领头的弟子扯了下嘴角,眉眼间带着几分张扬的神采。 “我不用结丹,照样能把你们打趴信不信?” “狂妄!我今天便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十余道灵力化刃,以极快的速度朝姜逸之攻去,让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姜逸之侧身避开风刃,快步上前,一拳打在对方的肩上,逼退对方数步。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姜逸之的另一只手已经逼近了面前,左右开弓,让人眼花缭乱。 围观人群刚要冲破的惊呼又被紧急咽下,有人认出红衣的是姜逸之,七嘴八舌地喊着要不要去通知沈师尊过来捞捞。 “红衣姜逸之都敢惹,妈的这谁啊?不要命了??” “她不是二十代弟子中唯一没结丹的吗?这不能惹是个什么说法??” “她身后站着的可是君子剑沈怀瑾和大师姐沈傲,她没结丹但是她能摇人啊!” “……有没有可能,她那身红衣不是为了保护她的,是为了保护找她茬的傻瓜蛋?” 说话间,姜逸之已经和对方打得难舍难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峰主那边的注意。 “哟,还打起来了?”叶长歌抱臂站在高台上,看着不远处缠斗的两道身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诶诶诶,居然还是你们凌云峰和绝战峰打起来了。” 李如云眉头紧皱,下意识看向旁边端坐的沈怀瑾。 “你不去看看?” “无妨,逸之心里有数。”沈怀瑾伸手捻了一枚棋子,沉思片刻落在了棋盘上,“夏峰主,该你了。” 夏怜星反应过来,匆匆落下一子:“逸之那里……你真的不担心?” 有的时候,她是真的看不懂沈怀瑾,明明对自己的小弟子偏心这么多,在这种情况下却又不担心被欺负,简直是……搞不懂。 正当夏怜星还想多问的时候,突然听见观战的叶长歌惊呼一声。 “揍得好!” 夏怜星这下也顾不得棋局了,站起身朝高台边缘走去,看向众弟子围观的是非之地。 姜逸之甩袖遮挡对方的视线,趁机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肋下,惊得周围的人倒吸冷气。 ……居然是姜逸之占优?结丹的绝战峰弟子居然被打得节节败退?? 夏怜星转头看向正在收棋子的沈怀瑾,满脸震惊。 你们凌云峰,有点东西。 就是乍一看,不太像剑修,像是体修。 “妈的,什么废物?” 李如云被气得胡子都在抖,这种委屈气他可受不起,他抬手一挥,一柄霜色长剑破空而去。 绝战峰弟子一把抓住剑柄,反守为攻,猛地朝姜逸之的面门刺去,剑风凌厉,杀机四起。 “李如云,你疯了?!” “不用剑,怎么算得上是剑修?!”李如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姜逸之大可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迎敌就是!” “她金丹都没有,哪来的本命剑?!” 夏怜星气得不行,她刚要下场去劝架,就被看热闹的叶长歌拦住了。 “如云师兄说的也不无道理,三年之后的三大仙门联合比试,难道对方会讲武德吗?” 比起担心情况的夏怜星,叶长歌更像是对姜逸之产生了好奇,他眼眸微眯,打量着人群中那道红色的身影。 真是妙极,没有金丹的废物姜逸之,竟然还能在对方持剑的情况下神色淡定,抬手间化解杀招。 以柔克刚……倒是比她那个不着调的师兄和喊打喊杀的师姐,更像沈怀瑾的做派。 沈青禾:好像是在骂我,不确定,再看看。 叶长歌看向另一边的沈怀瑾。 这姜逸之自从十几年前上了凌云峰之后,下山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山门内关于她的流言众多,无非是十余年未能结丹却占了亲传的位置。 这次沈怀瑾同意掌门拿九尾狐搭擂台,多半也是想借这个话头,给姜逸之一个亮相的机会。 想到这里,叶长歌的笑容更加玩味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人家亲师父,为了给自己久居不出的弟子一个精彩出场,喊了大半个山门来做配角的。 为了这瓶醋,现包的饺子。 第5章 捡九尾1 “姜逸之,你手无寸铁,还想要跟我打下去吗?!” “不是你要同我打的吗?”姜逸之卷袖裹住剑刃,右手成掌直接往对方的脖颈劈去,“师兄,剑修比试,不要走神。” 妈的,到底谁在宗门里说姜逸之是个人尽可欺的废物啊?? 少年金丹初成且手持利剑,和姜逸之打得有来有回,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落了下风。 他神色一暗。 情急之下,若是不小心伤了姜逸之,那也只能是意外。 长剑上寒霜渐起,利刃划开空气直接刺向姜逸之的腰间,速度极快,眼见距离织金腰带只剩下寸余。 “我去,这他妈要下死手啊,宗门比试哪有这样的?” “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去挑衅亲传,这回撞到姜逸之的枪口上,还不得被揪住辫子狠狠揍上一回?” 电光火石间,姜逸之左手灵力化作锁链缠住剑刃,借剑势侧身躲开剑招后,并拢二指往少年手腕用力劈下。 长剑迅速脱手,插在旁边的石堆之中。 “师兄,承让。”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方才观战时屏息的围观师兄弟这才狠狠喘了两口气,大喊一声“痛快”。 实在是太痛快了。 这挑衅的师兄出自绝战峰,虽只是内门,但自从上个月步入金丹之境后,就四处挑衅人家找人动手,现在终于被揍了。 谁能不说一句大快人心! “打得好!”叶长歌瞬移到两人面前,绕着姜逸之转了两圈,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不错不错,化周围灵力为己所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确实是沈怀瑾一脉。” “叶师叔。”姜逸之压低了声音,“你昨天还骂我来着。” 叶长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嘶,真记仇啊。 “你这小弟子,倒是有点真本事。”宋观棋眯着眼看不远处的情景,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乐,“是我低估她了。” “妈的,这都能输。”李如云生气,抬手间召剑归鞘,声音传到了人群聚集之处,“回去加强训练!” 少年脸色一白,垂手行礼:“是!” “不打不相识,你与你这师妹也算是结缘了,去道歉。” 少年刚想反驳两句,屁股上就被自己的亲师父踹了一脚。 少年:师父tat “快去,小心老子削你。” 少年捂着屁股走到姜逸之面前,憋红了脸才做好心理准备,拱手行礼道:“师妹,方才是我无礼,师兄李德成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好强争胜,逸之也向师兄道歉。” 剑修嘛,哪有不打架的? 只要不打死打残,那都是小事。 说话间,不老峰对战场的钟声响了起来,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比试开始。 亲传弟子站在各自师尊身后,其余内门弟子坐在高台之下,围绕着圆形的对站台。 九尾狐被玄铁打造的锁链锁住脚腕,放置在对战台中央,被叫到名号的弟子依次上台尝试结契。 姜逸之出场顺序靠后,她正垂眸打量着自己刚刚绑上的护腕,就听见了沈怀瑾的声音。 “做得很好。” 姜逸之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有些茫然地问道:“师父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你做得很好。”沈怀瑾没有回头,但声音却带着几分笑意,“看来为师说的话,你放在了心上。” 为君子,先展示自己的实力,再展示自己的规则,最后展示自己的善良。 若是善没有底线没有实力,就会演化成懦弱和恶意。 今日姜逸之迎战便是展示自己的实力,对方挑衅第二次时毫不留情地下手便是规则,比试后道歉则是善良。 可以说是践行得相当好了。 他就说,他能教得出来端正君子! 要是沈青禾那个逆徒,把对方揍完不骑在对方身上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沈怀瑾心梗中带着几分欣慰,他端起桌上那一小碟白玉芙蓉糕,避开众人的视线往后递,放在了姜逸之的手心。 “师父,你的心都偏到无上仙门了。”沈青禾在旁边酸得要死,夹着嗓子阴阳怪气,“我也想吃白玉芙蓉糕。” “是吗?”沈怀瑾脸上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寒意,“需要为师提醒你,昨日无上仙门给为师传信的内容吗?” “抓黑熊精,踏坏无上仙门天字号药田两亩,赔付上等灵石十枚。” “捉妖时误把体修踹进还没修好的迷宫阵法内,困了人家三天才出来,赔付中等灵石三十枚。” “讹了符修三十张爆破符,赔付下等灵石三十枚。” “沈青禾,我现在还没有把你踢出山门,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怀瑾每说一句,沈青禾就心虚两分,他低垂着脑袋,对着姜逸之挤眉弄眼,却发现对方正专心地吃点心。 妈的,你这个时候还吃什么点心啊,你对你的师兄上点心姜逸之! 沈青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怀瑾的神色:“……徒儿不知捏。” “……”沈怀瑾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月例,已经扣到五十年之后了。” 你要是被踢出山门,这笔钱得你的老师父和师姐师妹还。 可怜你小师妹,还没下山两次,替你背了一屁股的债。 沈青禾:“……” 沈青禾刚想狡辩两句,突然听见高台之下传来一阵惊呼,原本正襟危坐的弟子们突然开始四散奔逃。 趴伏在对站台中央的九尾狐已然挣开锁链,身体膨胀数十倍,体型如同一座小山,蓬松九尾正如盛放的白色牡丹在风中轻微晃动,双目赤红,一看就是失了神智。 “妈的,谁给它喂了清心丹?!” 那玩意儿给人吃的,能给畜生吃吗?!看这剂量,怕不是喂了一瓶。 “狗日的。”沈青禾结印取剑,脸上的愤怒不像是装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喂的,一剑劈了你!” 沈怀瑾:……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 “二十代弟子出列!准备应敌!” 沈傲拔剑出鞘,墨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在她身后,剩余十八名二十代的弟子皆神色凌然,蓄势待发。 “诸君速速归位,起万雷剑阵!” 第6章 捡九尾2 万雷剑阵,借雷霆万钧,以诛妖邪。 一时之间,电闪雷鸣,原本澄澈的天空瞬间昏暗下来,十余道飞剑齐出,以极快的速度绕着九尾狐旋转,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九峰峰主依旧坐在高台之上,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届的亲传弟子们。 一群金丹里,混进了一个要自己去墙上摘佩剑的红衣姜逸之。 姜逸之:咦? 沈怀瑾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抬手设下屏障,挡住了高台外吹进来的风。 困在剑阵中间的九尾狐叫声凄厉,爪子在对战台上划出道道血痕,雷电化作锁链将其困在对战台上,正在不断收紧。 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将九尾狐斩杀其中。 沈傲眉心紧皱,看着剑阵之中伤痕累累的白狐,语气有几分沉重。 “这白狐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如果继续这样,为了防止它伤人……便只能诛杀了。” “诛杀?!” 沈青禾震惊,他下意识看向脸色阴沉的姜逸之,对方正抿唇看着阵法中央的身影。 “妈的,我就说这白狐给逸之养着多好?摆个鸡毛擂台!现在好了,这种油光水滑的九尾狐,以后几十年都不见得能抓得到。” “诛杀?诛杀个头啊,要是真的诛杀了,就不怕青丘他们找麻烦了?!” 苏氏虽然是九尾狐中身份最为低微的一脉,但好歹人家也算是背靠大家族,若是青丘真的抓着这点做文章,归元剑宗拿什么交代?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狐命啊!! 总不能拿谁的狗命去还? 沈青禾还要唧唧歪歪,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打了一下,他下意识抬眼望去,看见自己师父刚刚收回扔杯子的手。 沈青禾:??偷袭?? “师姐,我想入阵。”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沈傲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不行。这阵中凶险万分,入阵?你想都不要想。” 她能不知道姜逸之在想什么吗?此时入阵,趁九尾狐虚弱之时尝试结契,可大概率唤醒对方神志,但若是结契失败,姜逸之极有可能无法脱阵,面临剑阵和狐妖的双重压力。 到时候如果狐妖发狂,那沈傲他们便只能……启动杀阵了。 “师姐,富贵险中求。”姜逸之红衣似血,眼神坚定地看着剑阵内挣扎得越发微弱的狐狸,“他人不敢入,我敢。这狐狸是我亲自带上山的,它……未曾破过杀戒,不应该折损在这里。” “师父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吗?” 沈傲看向姜逸之,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姜逸之想救它。 沈傲看向高台之上,却觉得狂风大作时看不清那些师父的脸,她转过头来仓促问道:“你真要入阵?” 进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没有别的选择。师姐,这里我修为最低,我入阵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放他娘的屁!”沈青禾打断姜逸之的话,手上掐诀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慢,“你听师兄的,这件事你不要管,师父他们都不着急……”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杯子砸到了后脑勺。 沈青禾:…… 他下意识看向高台之上,他清风霁月的师父刚刚收回扔杯子的手,还装模作样地掸了一下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属于是梅开二度了。 “好,我放你进去。”沈傲语速很快,“你只有三息的时间,如果不出来,我会强制停止剑阵。” “九尾狐要救,师姐也绝不会让你死。” 沈傲腾出一只手抓住沈青禾腰间的青竹色芥子囊,塞进姜逸之的手中,随后将她往阵法撕裂的空隙中一推。 等姜逸之都在台上站稳了,沈青禾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是被人借花献佛了呢?? “姜逸之你最好给老子全全乎乎的出来!!”沈青禾垮着一张脸,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的意思,“那芥子囊里可全是我的宝贝……呜呜呜,还有我刚抢的二十张缩地符,还没焐热呢呜呜呜……” 沈傲的动作一顿,原本沉稳镇定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他妈,你不是只抢了人家爆破符吗?!” 难怪了,难怪人家无上仙门的符修院写着“沈青禾和狗禁止入内”。 原来你小子,仗着自己有把破剑,把人家无上仙门当自个儿库房呢? 高台之上,沈怀瑾战术喝水,尽量忽略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沈青禾,我收你入门真的是晚节不保。 剑阵内,姜逸之刚落地便拔下了头上的金钗,往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划,涌出来的血迅速成形,化作印记朝九尾狐的眉心点去。 姜逸之颤抖着嘴唇,忽略掌心的刺痛开始翻手结印。 “血为契,神为引,以吾之魂,召汝之灵,缔结血契,同死共生!” 原本坐在高台之上的沈怀瑾猛地站起了身,他快步走到高台边缘,看着阵法之中那道红色的身影,握着栏杆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居然用了血契。 她居然,打算与这只九尾狐共享生命? “我没看错?”沈青禾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现在冲下去打断仪式,“她疯了?!之前骂我,说狗都不结灵契,现在直接结血契??” 沈傲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血契,必须要成功。 “继续收紧剑阵!” 剑阵内,姜逸之已经感觉到了数把飞剑擦身而过的危险气息,她看着还处于失智状态的九尾狐,飞身而起靠近了它的脸。 墨色的瞳,对上了九尾狐已经赤红的双目。 九尾狐似乎被这种突脸挑衅给刺激到了,登时张开血盆大口,朝姜逸之发出了一声浑厚的嘶吼。 突生变故,操纵剑阵的十余名弟子齐齐看向了指挥的大师姐,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示。 “大师姐,是否停止杀阵?!” 高台之上,夏怜星捏了一把汗,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沈怀瑾。 “我们是否需要出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怀瑾和沈傲开了口。 沈怀瑾&沈傲:“不必,再等等。” 一息之后,若是还不能成,他们再出手。 第7章 捡九尾3 只剩下一息的时间。 阵法内,姜逸之和九尾狐已经是伤痕累累。 “听着,你若是醒不过来的话,我就……救不了你了。” 姜逸之的声音很轻,她轻微垂眸,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将一丝灵力注入了九尾狐的身体。 阵法外,沈青禾看向高台上的沈怀瑾,欲言又止。 还没等他传音,就听见了其他师兄有些意外的声音,仔细辨认,阵法内九尾狐原本凄厉的喊叫声也微弱了下去。 “……好像,成了。” 成了?? 沈青禾猛地看向法阵之中。 身形庞大的九尾狐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油光水滑的皮毛被血染成一缕一缕,可怜巴巴地窝在姜逸之怀中,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大妖出世的模样。 居然真的在三息之内就成了?? “剑阵,止!” 电闪雷鸣顷刻间停止,原本昏暗的天空重新明亮起来。 十余把飞剑消失,沈青禾一把握住姜逸之的那柄“断水”,疾步走向高台。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青禾劈头盖脸地骂了。 “你不要命了?!血契,你知不知道血契是什么?!” 放眼如今修仙界,哪怕人妖两界太平,哪个修士敢与妖兽缔结血契?? 若是两界开战,立场不同的结契者会被头一个推到阵前祭旗。 姜逸之难得在沈青禾面前露出自己做错事的表情,她低垂着脑袋,沾着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狐狸脊背。 “你骂她干什么?”听雪峰的十二师兄宋皎赶紧上前拦住沈青禾,“有胆色,有实力,若是我听雪峰的弟子,夸奖还来不及……”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因为握到了沈青禾颤抖的手。 之前对战妖兽兽潮时都未曾颤抖过的手,现在连握住宋皎的力气都没有。 高台之上,掌门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看向台下被人围住的姜逸之。 在如此危急关头,能下定决心闯剑阵结血契,还在三息之内成功。 其仁,其勇,都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水平。 若是好好培养,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怀瑾,恭喜你又教出来一个好徒弟。” 缔结血契成功,加上九尾狐是因药失心智,且门内弟子除姜逸之外都是轻伤,此事便一笔带过。 掌门也只是让姜逸之带着狐狸回山门,待伤好后再前往训诫堂听训领罚。 “二师兄?”姜逸之抱着狐狸,气喘吁吁地跟在沈青禾身后,求助似地看向沈傲,“大师姐,二师兄是不是生气了?” 沈傲扫了她一眼:“他不该生气吗?” 知道自己理亏,姜逸之不说话了。 “此事蹊跷,掌门已经派人去查。”沈怀瑾想说姜逸之两句,看她那副委屈表情,又忍住了,“虽在预料之外,但好歹算是达成了我们的目的。” 姜逸之先天不足,体内无法结丹,这场擂台本来是想展现姜逸之的能力,好让山门内其他弟子别将她看轻。 没想到出了这事故。 更没想到的是,姜逸之居然能为了这九尾狐豁出性命,看来姜逸之和这九尾之间……真的有缘。 属于是过程错误,结果正确。 沈怀瑾回秋水阁之后,剩下三个也回了各自的院子。 院门关闭,结界封锁。 原本乖顺趴伏在姜逸之怀中的九尾狐,猛地睁开眼睛,它正龇牙准备往姜逸之手腕上咬,就被人一把拎住了后脖颈。 狐狸:??你礼貌吗? “你该不会觉得,凭自己的实力,能突破凌云峰和归元剑宗两道禁制,安然无恙地逃走?” 姜逸之将狐狸往角落里一扔,像是丢烂西瓜一样随便,都不曾瞧上正眼。 她走到水缸那边,取了毛巾和木盆,开始拧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 九尾狐看着姜逸之这一连串的动作,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 擦拭?她不是修士吗?那不是掐净尘诀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看姜逸之的实力,怎么可能连简单的净尘诀都不会?? 狐狐紧张,毛都立起来了:“你有问题。” “嗯,我有问题。”姜逸之将东西收拾好,随便找了个小马扎坐下,“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过来,我们聊聊。” 九尾狐不愿意。 它那张狐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姜逸之也不着急,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风。 最后还是九尾狐没忍住,先开了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和我缔结血契,为什么骗人?” 那缔结血契的阵仗弄得挺大,估计所有人都被姜逸之骗了过去,但九尾狐本狐自己知道,它根本就没有被缔结血契。 否则,刚刚它脑子里闪过要杀姜逸之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契约反噬的疼痛。 姜逸之没回答它的问题,反问道:“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别的活路吗?” 狐狸:“……” “我不会和你缔结真契约,但我想跟你谈条件。”姜逸之晃了晃蒲扇,看着手上几乎快要消失的伤口,有些愣神,“你之前围杀修士,是想突破化形的瓶颈,对?” “你装成是我的灵兽,就可以享受归元剑宗给灵兽配备的资源,那些灵草灵丹都能助你化形修炼。” 九尾狐沉思片刻,一跃跳上了姜逸之身旁的石桌:“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装作是我的灵兽就好,契约灵兽要做的一切,你都得做,要守的规矩,你都得守。” 姜逸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这场谈判势在必得,她取出一条编织的红绳放在桌上,声音轻飘飘的。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戴上。” 第8章 捡九尾4 这个条件,就算是真的让普通妖兽缔结灵契,都有的是妖前仆后继地来倒贴。 但对于九尾狐来说,区区凌云峰金丹以下弟子的灵兽待遇,最多也不过就是中品灵草,所积累的修为还不如它自己去猎杀修士来得快。 姜逸之在观察九尾狐的表情和动作,九尾狐也在观察着她。 方才结契时有万雷剑阵,还有九位峰主在,九尾狐逃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现在只有姜逸之和它自己……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九尾狐猛地朝姜逸之扑去,森森白牙瞄准了姜逸之露出的脖颈。 它的鼻尖似乎已经闻到了甜甜的血腥味。 姜逸之快速抬起手臂抵挡,趁玄铁护腕卡在九尾狐张开的嘴中,她眼疾手快抓住九尾狐的左后腿,将其猛地甩到了地上。 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九尾狐一下子就被砸懵了,它的叫声还卡在喉咙,就感觉到姜逸之一拳捶了过来。 随后,拳头像是密集的雨点落在九尾狐的脑袋上,打得它头晕眼花,毫无反抗之力。 呜呜呜狐狐我啊,今天被揍老惨了…… 你们归元剑宗的,都是正经剑修吗?怎么动不动就挥拳头啊?! 直到打得九尾狐都没力气反抗了,姜逸之才停下手,她喘了两口气,哑着声音问道:“你愿不愿意?” “……” 已经鼻青脸肿的九尾狐,连话都说不出来,它只虚弱地点了点脑袋,示弱地舔了一下姜逸之的手。 它敢不愿意吗?!它能不愿意吗?! 真他妈的,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它刚刚就不作死了。 狐狐我啊,这才出门多久啊,遭老罪了…… 姜逸之从石桌上取了刚刚的红绳,圈在了九尾狐的右前爪上:“拴上之后,你我之间便可以心意相通,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狐狸:“……” “我劝你,以后动手的时候,除了掂量自己的实力,也掂量一下对方的实力。” 姜逸之站起身来,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晕倒,她扶着石桌晃晃脑袋,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闯剑阵加上失血过多,姜逸之进屋调息,转眼就到了第二日申时。 也就是归元剑宗的晚饭时间。 她出了房门,冷不丁看着一团毛茸茸出现在院子里,吓了一跳。 哦,是她以德服人收的小狐狸,那没事了。 狐狸:一只狐出来讨生活,有的时候也蛮无助的。 “小狐狸,你有名字吗?” 九尾狐趴在石桌上,恹恹地白了姜逸之一眼:“……没有。” 多少知道自己昨天干了啥的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在石桌旁坐下,从芥子囊里掏出几株灵草放在狐狸嘴边。 姜逸之顺着狐狸毛撸了两把,语气温柔:“你看,咱们这么和睦相处多好啊,门内的灵草还没发下来,我先把自己的一部分匀给你,放心,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师父教导的君子之道。 先展示实力,再展示规则,再展示善良。 沈怀瑾:…… 狐狸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念在姜逸之刚刚为了它闯剑阵,现在又给灵草的份上,气也算是消了一半。 它侧过脸去,倒是没甩开姜逸之的手。 “你没有名字,以后多少还是不方便。”姜逸之摸摸下巴,“九尾狐是上古大妖,聪明睿智,武力惊人,不如以后就叫你……” “聪聪!” 狐狸:“……” 我聪你大头! 不会取名可以不取!在这膈应谁?? “算了,我确实是没什么取名的天赋。”姜逸之虽然取名垃圾,但可贵的是,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垃圾之处,“晚上我带你去拜见我师父,让他给你取个好听的。” 距离食堂关闭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姜逸之出院子的时候,九尾狐趴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把姜逸之当坐骑的傲娇表情。 这个组合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食堂今天的饭还可以,姜逸之打了饭找个角落坐下,还专门从自己的芥子囊里取了个银碗,给狐狐也盛了一碗。 狐狐(忘记昨天被揍版):你人还怪好的嘞。 一人一狐坐在角落里吃饭,跟风卷残云似的,二十代弟子来吃饭的人不多,极乐峰的三师兄乐逍遥是一个。 他大老远就看见了姜逸之,总觉得看这个小师妹吃东西特别下饭。 现在旁边多了个毛茸茸,更下饭了。 “小师妹。” 姜逸之抬头,倒不是因为听见了对方的声音,而是余光瞥见了自己眼前突然出现的二十代弟子令牌。 “三师兄好。”姜逸之停下咀嚼的动作,天真地开口道,“您吃了吗?” 看着同时抬头看自己的姜逸之和小狐狸,呆萌天真的表情如出一辙,小狐狸看上去恢复得不错,比昨天早上发狂的样子要可爱多了,蓬松的大尾巴无意识地晃动着。 乐逍遥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父爱萌生的感觉。 “吃了。” 乐逍遥似乎想到什么,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从芥子囊中拿了两个小药瓶,放在姜逸之餐盘前面。 “墨绿色这个瓶子里是补气丹,给你吃的,那个朱红色瓶子里是固元丹,给小狐狸吃的,别搞错了。” 姜逸之放下筷子,双手合十举过眉心,一脸虔诚,语气也带着发自肺腑的诚恳。 “三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乐逍遥:……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这才是他见小师妹的第二面,怎么潜意识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乐逍遥摇了摇脑袋,将那种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不可能! 这可是沈师叔亲自教导十几年才放下山的小师妹,用脚指头想都该是和沈师叔一样,是个雅正端方的君子才对。 此时此刻,乐逍遥完全忘记了,凌云峰还出过一个被隔壁无上仙门称为“剑修恶霸”的沈青禾。 沈青禾:你再骂?! “你好好吃饭,师兄先走了。” 毕竟才第二次见面,乐逍遥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他站起身离开,却在饭堂门口看见天边一道急速飞驰的剑正往凌云峰而去。 他下意识看向还在吃饭的姜逸之。 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嗯?三师兄还有事?” 乐逍遥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才说话。 “早点回山门去,大概是沈青禾这家伙,又在外面闯祸了。” 第9章 爱捡孩子的沈怀瑾 其实,凌云峰上的三名弟子,都是在幼时被沈怀瑾捡上山的。 归元剑宗每年都有招生考试,除了凌云峰和极乐峰之外,剩下七峰都得经过严格考核才能入门。 极乐峰没有考核是因为峰主思无邪那家伙,实在是难以用规则束缚,索性让他放飞自我,凭眼缘选弟子。 乐逍遥,便是当年思无邪云游时捡来的。 幼年失双亲,青年失妻子(古代妻子就是妻子和孩子,此处沿用),孑然一身住的茅屋在秋末无端起火…… 接二连三的厄运降临在他身上,而思无邪遇见他时,他正抱着自己好不容易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一把琵琶,坐在燃烧的茅屋旁弹唱。 思无邪一拍大腿,草,这不就是我逍遥道的天定徒弟。 当即就把人领入了仙门。 而凌云峰没有考核,纯粹是因为峰主沈怀瑾喜欢到处捡小孩,三个亲传名额根本不够用罢了。 沈傲,是他从捡回来的亡国将军的女儿; 沈青禾,是他从难民锅里捞出来的小孩; 而姜逸之,则是沈怀瑾从一堆妖兽骸骨里挖出来。 曾经,沈傲问过沈怀瑾,为何不将他们三个送到外门去,背靠着归元剑宗,平平安安的长大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沈怀瑾说,就算外门师父一视同仁,可他终究担心,沈傲三人见到其他师兄弟年节回家团聚,会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沈青禾问沈怀瑾,就这样浪费三名亲传弟子的名额,不会后悔吗?明明可以教导更好的弟子。 “什么是更好的弟子?” “若真是天之骄子,自有更好的师父去教。你们出息,他日惩奸除恶扬名天下,为师居功;你们不出息,能常伴为师左右,看凌云峰上云起云舒,不也很好吗?”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只需你们勤勉好学、心性纯良,你们不懂的道理,为师一点点去教就好。至于是富贵还是贫穷,是聪明还是愚笨,于为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在沈怀瑾的悉心教导下,三个身世凄惨的孩子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茁壮成长。 沈傲,连续十年都是金丹境剑道魁首,出门在外能当半个归元剑宗代言人,民间关于她惩奸除恶降妖除魔的话本,能铺满凌云峰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沈青禾这小子,在外面一边降妖除魔,一边捅娄子闯祸,性格爽朗,义字当先,朋友满天下,让沈怀瑾是又爱又恨。 这俩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沈怀瑾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小徒弟姜逸之。 入门十余年都未曾结丹,应是有先天不足之症,但沈怀瑾遍寻名医,饶是无上仙门都没有解决办法。 姜逸之本人倒是很看得开,可越是如此,沈怀瑾就越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 好消息是,无上仙门虽然解决不了姜逸之的先天不足之症,却在近日算出玄天宝境之中有姜逸之的大机缘,或许可以解决她无法结丹的问题。 而现在,距离玄天宝境开启只剩下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姜逸之需要通过外出历练积累三千功德,才有资格进入玄天宝境。 九尾狐,就是沈怀瑾作为师父,给姜逸之布下的第一步棋。 她要下山,没点保障,师父不放心。 沈青禾(忧郁望天版):遥想本人当年,还是被师父踹下去的。 沈怀瑾:逆徒有什么需要好担心的(_) 只是没想到,姜逸之竟然和九尾狐缔结血契。 沈怀瑾只觉得事情已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往无法控制的地方发展。 另一边,吃完饭的姜逸之和小狐狸回了凌云峰,姜逸之还特地给小狐狸打包了半份葱油鸡。 推开院门,姜逸之冷不丁瞅到树下蹲着个穿着乞丐服似的人,吓得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关上之后,她看着匾额上写着的“平安”二字,一头雾水。 对啊,这不是她的院子吗?里面那个东西是什么? “姜逸之,你给我滚进来!” 听见沈青禾的声音,姜逸之才慢吞吞地开了门,她透过门缝,看见沈青禾顶着乱得像鸡窝的头发叉腰站在树下,对自己怒目而视。 身上玄色的道服脏兮兮的也就不说了,衣角还有几处烧焦的痕迹,一看就是刚从外面恶战回来。 “嘿嘿,二师兄。”姜逸之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你这个头发梳得,怪奇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妖兽的屁崩了呢。” 沈青禾:你才被屁崩了呢,你全宗门都让屁崩了。 意识到自己和姜逸之就是同宗,沈青禾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切齿道:“滚进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门口请你吗?” “……哦。” 姜逸之这才进了院子,把睡着的狐狸放进窝里,还给它盖了一层小被。 “这个,是我今天刚收的补气丹和固元丹。”沈青禾打开自己的芥子囊开始往外掏东西,“这个,是平安符和化煞符,还有爆破符和隐身符……”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二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又去无上仙门了?” 沈青禾掏东西的动作一顿,赶紧捂住姜逸之的嘴,压低了声音:“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讲,而且这次我可没偷东西。” 偷东西这种事情,他沈青禾这种端正君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你居然是明抢?!” 姜逸之大为震撼,她瞪大眼睛挣开沈青禾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二师兄……你!” 沈青禾也不装了,干脆利落地摊牌。 “主要是你这不是受伤了吗?我这消息灵通得很,听说隔壁洛师兄今天要开炉,我马不停蹄地就去了,我去了就开始恭喜他……那我都亲自上门拜会了,他不得给我点回礼吗?” 洛师兄,也就是无上仙门金丹期丹修万年第二,洛千帆。 按理来说,丹修多多少少都会学一些圆滑的处世之道,但洛千帆另辟蹊径,他入金丹期第一天就拎着自己的丹炉,去报了无上仙门的辅修专业——体修。 来偷丹药?拎起丹炉给你干废咯,主打一个以“德”服人。 怎么想都觉得,这下可没人偷他的丹药了,结果沈青禾也入金丹了,入金丹期的第一天就去把洛千帆刚炼好的丹偷了个一干二净。 沈青禾:嘻嘻。 洛千帆气得发疯,拎着自己的丹炉,在归元剑宗门前痛骂沈青禾“厚颜无耻”。 整整三天,洛千帆嗓子都骂哑了,最后还是沈怀瑾去劝的架。 “不过……二师兄,看你身上的这个痕迹,不像是只有丹炉。”姜逸之的视线飘向沈青禾的头发,刚刚看还只是有点乱,仔细看有点发焦,“……洛师兄都为你,去报符修了?!” 沈青禾,你他妈的,罪大恶极! “哦,那倒没有。”沈青禾得意地抬了下下巴,“他找同门的阵法师给他布了个雷击阵,害,区区雷击阵,困不住你师兄我。” “我拿起丹药就跑,还顺便把他的雷击阵破了,牛不牛?” “……牛。” 第10章 准备下山1 等沈青禾走后,姜逸之将那些丹药和符箓收进自己的芥子囊中。 至于洛千帆那边,师父自会出手。 趁晚课之前,她在院子里打了两套拳,收拾好了才拎起角落里的小狐狸出门。 狐狸困得眼皮子打架,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说话乱七八糟的。 “晚课,我,去,不想去……” 姜逸之拨开路边的垂柳,防止抽到小狐狸,她声音很低,听上去让人舒心。 “既然入了门,就得学习道理,修道并非只长修为,修道,亦是修心。” 若只是增长了修为,德不配位,入魔入执都是迟早的事。 然而她肩膀上趴着的这只小狐狸,开智时间不长,甚至还没化形,就更难听懂姜逸之这句“修道亦是修心”了。 二十代弟子的晚课都在一起上,姜逸之到课室的时候,其他的师兄弟到了个七七八八。 大师姐又出去除祟了,沈青禾被抓去训诫堂挨骂了,凌云峰就来了姜逸之一个人。 “这小狐狸看起来还蛮乖的。”落霞峰的六师姐夏瑶探过头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姜逸之怀中的小狐狸,“它可以摸吗?” 姜逸之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它比较认生。” 万一给它逼急了,把谁挠一下子就不好了。 “哦,那好。” 夏瑶有些失望,紧接着她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条穿着玉的红绳递到姜逸之的面前。 “知道你新收了灵兽,师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块玉石有辟邪的作用,可以给小狐狸戴上,避免再失了神智。” “我去,这还是没什么好东西?!”守静峰的十五师兄齐白云眼睛都在放光,他盯着那块玉左看右看,“这可是上等翡翠,看这绿,多浓多辣!小动物戴着容易碎,师兄给你换个耐摔点的法器……” 十二师兄宋皎一巴掌拍在齐白云的脑袋上:“齐财神,你算盘子打得够响亮的啊,我隔着好几个处山头都听见了。” “师兄!”齐白云捂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心虚但不多,“这不是怕坏了这么好的料子……” 真的,这料子,但凡磕碰一下,他的心都得滴血! 趁着上课前的这段时间,师兄师姐们都送了自己的礼物,围着小狐狸夸奖它油光水滑,夸得小狐狸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狐狐:嘿嘿,我就知道我超可爱的,人人都爱我! 夏瑶怎么想都觉得实在是可惜,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逸之:“它真的太可爱了,真的不能摸吗?” 姜逸之还没说话,就看见小狐狸傲娇地抬了下下巴,将蓬松的尾巴放在了夏瑶的手背上。 姜逸之:…… 夏瑶:!! 旁边的乐逍遥及时插话道:“夏瑶能摸,那我们能摸吗?!” 顶着十几双期待的眼神,姜逸之刚想说点什么别把狐狸摸秃之类的,就感觉到狐狸爪子摁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姜逸之:?? 狐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上完晚课已经是申时,姜逸之来的时候还把小狐狸抱在怀里,走的时候直接拎起了狐狸的后脖颈,脚下生风。 狐狸还处于今天辗转了十几个香香修士怀中的快乐状态,被姜逸之拎着也不生气也不挣扎,甚至还有点得意。 它的脖子上挂着个朱红色的芥子囊,里面全是今天刚收到的小宝贝。 “别笑了,怪瘆人的。”姜逸之抖了一下手里的狐狸,“等会回山门还得去给师父请安,你收敛点。” “我都无法想象,你之前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狐狐挥了挥自己的前爪,眼睛里都在冒星星,“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香香的,还大方。” 姜逸之叹气,小动物就是小动物,这么快就哄好了,完全不记得昨天早上的万雷剑阵多吓人。 真不愧是上古妖兽的血脉,就是皮实,记吃不记打。 回到凌云峰,沈怀瑾刚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姜逸之带着小狐狸在院子里安静坐着,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 “你想让为师给它取名?” 姜逸之点头,狐狐也配合点头,两双眼睛同时把沈怀瑾看着。 “……不如就叫好眠。”沉思片刻,沈怀瑾便想了个名字,“贱名好养活。” “好眠……”姜逸之垂眸,看着正咧嘴笑的狐狸,“小名就是眠眠了,多谢师父。” 沈怀瑾欣慰。 世事烦扰,得一夜好眠便已是幸事。 “之前,为师跟你说过玄天宝境的事情,无上仙门那边算出了好日子,就在三日之后。这次需要你自己下山积攒三千功德,可做好准备了?” “弟子准备好了。”姜逸之点头,摁住了有些躁动的狐狸,“师父是有什么交代的事情吗?” “昨日,为师特地去求了一张签。”沈怀瑾从袖中取了包着签文的红纸递给姜逸之,边角已经被人摩挲出了痕迹,“顺势而为,方能逢凶化吉。” 姜逸之接过签文:“师父的意思是,我此行下山凶多吉少吗?” “不,为师的意思是,你需要去想,什么是‘为’,以及何时‘为’,何事‘为’,如何‘为’。” 方能顺势破局。 第11章 准备下山2 在下山之前,训诫堂还是要去的。 给小狐狸喂清心丹的弟子查出来了,去训诫堂打了二十鞭之后除名,永不得再入归元剑宗。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采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实在是可耻。 姜逸之去训诫堂的原因,就要朴实得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闯剑阵搞血契这种近乎是自杀的行为,那肯定是要到祖师爷跟前去抄经书认错的。 主要内容大概就是,祖师爷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会好好爱惜自己身体之类的。 姜逸之:错了,但我不改。 于是,训诫堂左二室里面,姜逸之坐在桌案之前抄经书,沈青禾在旁边扎着马步抄经书,中间隔着个脑袋不停磕在蒲团上的小狐狸,面前还摊着一本《千字文》。 狐狐我啊,找到铁饭碗之后,开始要吃读书的苦了捏。 “此次下山,你打算走哪条道啊?”沈青禾撩开垂落下来的发带,手上抄经书的动作倒是没慢下来,“无上仙门这次得出门十几个,我觉得你路上会碰到他们。” “……十几个??”姜逸之震惊,“他们,他们全组队吗?” “最多一组四个,多了功德不够分。”沈青禾思考片刻,“这次出门的话,符修和体修比较多,阵法师的话,这次出门应该就一个。你都不知道无上仙门近二十年来就收了两个阵法师,稀罕着呢……” 比起剑修这种靠努力多少都会有点成果的专业来说,阵法师真的只能靠天赋,没天赋早点转体修专业,多少还有点盼头。 而且这职业越老越吃香,年轻的阵法师……出门攒功德都得先跟在同门的屁股后边。 “对了,我这次不是给你偷……不是,拿了点补气丹吗?”沈青禾是会一些话术的,“你到时候多带点,高价卖给符修,那符修行走江湖,缺血。” 姜逸之嘴角抽抽:“……二师兄,什么好人天天剌手指写符啊?” 而且你不要搞得好像我们一个外人,比他们无上仙门的丹药储备还多的样子…… “有备无患嘛……” 转眼就到了姜逸之下山的当天,归元剑宗此次有七名弟子出山,二十代弟子只有姜逸之一个,红衣长辈在一众靛青色小萝卜头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沈怀瑾昨晚失眠,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不放心姜逸之出门。 他把姜逸之带出门的行李检查了好几遍,有一种老父亲送小幺女出门上学的依依不舍。 那可是整整三年啊! 姜逸之何曾在山下待过三年之久啊?! 在一众仙气飘飘的峰主之间,沈怀瑾这个手不知道往哪放的老“父亲”,显得格外的接地气。 “此次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紧急危险的事情,你给师姐或者沈青禾发传讯符。” 沈青禾已然习惯自己在师父那里只剩下一个姓名,他挠头嘿嘿直笑:“你到时候遇上无上仙门那些人,就说你是沈青禾的亲师妹,他们绝对不敢欺负你。” 敢欺负他沈青禾的亲师妹?当天晚上就去把你丹房洗劫一空。 “……我怎么觉得,这么说了以后,他们会拿个麻袋把我装起来打?” 姜逸之就没有觉得沈青禾有靠谱的时候,她余光看见旁边快被压扁的狐狐,瞪大眼睛赶紧将它从三师兄那里解救了出来。 “三师兄……我们这次下山真的不用带这么多吃的!” 乐逍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眠眠似乎很喜欢吃这个葱油鸡,给它带着点。” 你这七八个油纸包,哪里像是一点?! 另一边,叶长歌抱臂看姜逸之这边的情况,还时不时用肩膀拱一下李如云让他一起吃瓜。 “你说这姜逸之,确实是有点东西啊,这才和同门相处几日啊,人缘这么好。” “谁知道?”李如云才看不惯这种,本来他就觉得凌云峰那一脉挺烦人的,“还好每个人的亲传名额只有三个,呵,不然归元剑宗迟早完蛋。” 思无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和师父师兄师姐耐心许诺的姜逸之,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师弟,你格局小了。” 李如云这听着就不乐意了,他转过头问道:“什么格局?你说来听听看。”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修为高深的人才值得被喜欢。” 若是仅以一条标准评判他人,实在是过于狭隘了。 叶长歌啧啧两声:“真不愧是修逍遥道的,讲的话还是有点水平。” 等师父师兄师姐们都交代完毕,姜逸之才拎着狐狸翻身上马,她再三承诺自己每十天就会传讯回来一次,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山门。 听说南方那几个地方不太平,她打算先去那里看看,一年之后往西走,兜一圈再去玄天宝境。 这一路上,锄强扶弱,斩妖除魔,攒够三千功德应该问题不大。 林间小道,在零落的鸟鸣中,夹杂着一串慢悠悠的马蹄声。 原本刺眼的日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筛过,如碎金落在了红衣少女的发间,衬得那几支发钗上的宝石格外耀眼。 姜逸之左手持缰,右手戳了戳小狐狸的屁股,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说你既然是灵兽,也该下去走走?” 出山门后就赖在马上躺着不动,一时之间,姜逸之都在怀疑到底谁才是主人。 狐狸悠悠地扫了她一眼,九条尾巴跟朵花似的随风摇曳。 “这马背上,如今是连我一只小狐狸都坐不下了吗?” 你要是敢说,跟着你连马都骑不上的话,那本狐可是随时准备反水的。 苦日子?抱歉,一点都过不了。 “……”姜逸之哽住,“怎么我看的话本里面,人家的契约灵兽都打头阵,给主人探路呢?” 狐狸一本正经:“是编的。” “……” 姜逸之还想说点什么,原本假寐的狐狸猛地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盯着林中某处,一脸警觉。 清风微拂,不像是有什么异常。 姜逸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有血腥味。” 狐狸跳下马背,以极快的速度窜入灌木丛中。 “跟上!” 第12章 无上仙门偶遇1 这是姜逸之第一次自己出门历练,她弃马前行,提剑朝狐狸追了过去。 各大仙门所在,皆是灵气聚集之地,天地万物本就是阴阳相伴相生,灵气充沛的地方自然也会怨念丛生,山门之下邪祟经常出没。 姜逸之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原本还算是寂静的山林中,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雷霆万钧,势不可挡,攻!” 依稀听见有人使用符箓的声音,姜逸之提高速度朝发声地而去,一眼就看见了两名手持符箓的少年,正在和两只双头豹对峙。 他俩身后,一名蓝衣少年扶着另一名伤了肩膀的少年,四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近乎力竭。 双头豹自然也看出了这群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正试探着往前步步逼近。 它俩已经有段时间没吃到人了,今天正好换换口味。 “得快点解决了。”狐狸站在姜逸之的旁边,靠脚上绑着的红绳和姜逸之沟通,“这血腥味迟早会吸引更多的东西过来,如果你不打算出手,我们现在也得速速离开。” 姜逸之有些紧张:“你有把握吗?” “嗯?”狐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你现在是要求一个年仅三百岁的小狐狸,去杀两只双头豹吗?!” 拜托,你们二十一代的那几个小弟子,也就是区区炼气水平,这可是双头豹,玄级妖兽,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十七岁小孩姜逸之哽住:“那你觉得,年仅十七岁的我,能干得了这大事儿吗?” “……” 属于是两只小菜狗的互相博弈。 姜逸之试探性地开口:“两头玄级妖兽,内丹都给你。” “哎呀烦死了。”听见合适的筹码,狐狸有些不耐烦地甩动两下尾巴,“我先去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先去把那两个受伤的带出来,他们有一个是阵法师。” 还没来得及问狐狸为啥认出了阵法师,就看见白色身影往前一窜,迅速加入了战局之中。 墨色的长剑出鞘,姜逸之迅速掠到受伤的少年身边,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中晃了晃自己腰间的青色令牌。 “归元剑宗,凌云峰,姜逸之。” “无上仙门,丹修院,江平成。” “无上仙门,阵法院,柯雪庭。” 三人之间互报姓名,受伤的两人对姜逸之的敌意少了许多。 趁狐狸和两名符修与那妖兽缠斗的功夫,姜逸之护着两名受伤的弟子往稍微安全点的地方挪。 “这双头豹难杀得很,皮糙肉厚,我们的符箓不足以杀死它们……”江平成语速很快,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而且我们四个都受了伤,血腥味会吸引更多凶兽来此。” “你会什么阵?”姜逸之转脸看向阵法师柯雪庭,“有没有压邪祟加攻击的?” 柯雪庭点头:“有,但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最多只能展开四平方丈。” 按照双头豹的体型来看,四平方丈的法阵也就只能分开杀。 姜逸之表情冷凝,垂眸盘算后,郑重地开口:“好,一盏茶的时间,你建好之后告诉我。提前说好,这两只妖兽的内丹,我要了。” 柯雪庭自然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慎重地点了点头:“好,必不负君。” 姜逸之使用的“断水”,是沈怀瑾为其找来的一把上品宝剑,剑刃锋利可断水,世间大部分坚韧的东西都能被此剑气划伤。 她提剑进入战场之中,拎着两名符修的后脖颈往柯雪庭他们所在方向一甩,横剑阻拦了双头豹的脚步。 双头豹瞪着绿色的瞳,满面怒容地看着姜逸之,微微压低了自己的头,脊背却在拱起。 它看得出面前的这个人要比刚刚那几个危险得多,但自然也美味得多。 只不过是僵持了一瞬间,双头豹猛地朝姜逸之扑去,看得旁边那几个修士差点叫出声来。 姜逸之压低身体,刚避开双头豹的扑咬,转身就朝双头豹的脊背上横劈一剑,剑刃擦过双头豹的皮毛,闪出了零星的火花。 一人一狐很快和双头豹缠斗在一起。 观战的四个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柯雪庭服了丹药之后,强撑着精神开始布阵。 她在无上仙门曾经无数次独自布阵,但在如此危急时刻临时布阵还是第一次,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最后一根树枝归位,柯雪庭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朝缠斗的姜逸之大喊道:“成了!” “好!” 姜逸之一脚踏在双头豹的头上,剑光闪烁两下,竟然硬生生劈下了双头豹的耳朵,当即疼得它怒号起来。 阵法展开,赤金色的光芒将姜逸之和双头豹笼罩其中。 姜逸之只觉得身体里涌入了源源不断的灵力,劈砍挑刺的动作行云流水,双头豹只能做困兽之斗,接连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林间惊鹊飞起,不远处似乎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江平成脸色一变:“不好,我们得快些走了。” 看这样子,必定是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的妖兽,若是引来兽潮,他们就都走不成了。 阵法内,姜逸之和双头豹的缠斗还在继续,双头豹伤痕累累,但姜逸之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都被沙粒擦出了血痕,红衣上沾染了不少污渍。 “攻击它的腹部!” 听见脑子里传来的声音,姜逸之一愣。 这一愣,自然是给了双头豹进攻机会。 眼见双头豹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姜逸之扑来,姜逸之压低身体,将剑调了个方向反手握住,猛地刺进了双头豹的腹腔之中。 皮肉被瞬间划开,饶是姜逸之快速躲避,血糊糊的内脏兜头淋下,还是弄脏了姜逸之半边身体。 呕……好恶心。 双头豹的身体轰然倒地,姜逸之垂眸,站在原地狠狠喘了两口气,却觉得血腥味入鼻后,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了。 呕……还是觉得好恶心。 另一只双头豹见自己的同伴遇害,转身朝密林深处跑去,却被小狐狸拦住了去路。 “不能让它跑了。”脑海中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小狐狸气喘吁吁地看了姜逸之一眼,“它能追踪我们的味道。” 姜逸之刚想说自己杀不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平成将丹药塞进她的手中。 “呕……你拿着……呕……补气丹……呕我不行了……” 大哥,我才刚帮你们杀了妖兽,你当着我的面吐,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金色瞳孔微缩,小狐狸与双头豹对视,刚要展开幻术就被对方一声怒吼打断,震得小狐狸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它只是个三百岁的小孩!! 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姜逸之你最好快点动手! 眼见双头豹龇牙准备发难,姜逸之皱眉快速掐了个净尘诀,揭开丹药瓶的禁制,倒了半瓶补气丹进嘴里。 “我看你今天是找死!” 第13章 无上仙门偶遇2 妖兽分天地玄黄四个品阶,双头豹属于玄级,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期。 姜逸之一跃而起,一剑劈在双头豹的脖颈处,强迫它调转了攻击方向。 小狐狸顺势一滚,借体型优势蹿到双头豹的腹部,锋利的爪子瞬间划开数寸长的伤口,鲜血瞬间就喷溅出来,染红了狐狸毛茸茸的尾巴。 趁双头豹吃痛,姜逸之提剑就刺,补上伤害。 一人一狐配合极好,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并肩作战。 江平成和另外两个符修都快看呆了,倒是柯雪庭先反应过来,凝神结印:“开阵!” 金色法阵重新开启,在姜逸之和小狐狸期待的目光之中,缓慢地落在了距离姜逸之二十米开外的空地上。 柯雪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抱歉抱歉,这一回熟二回生的,坐标开歪了。 一走神的功夫,姜逸之被双头豹咬住肩膀,狠狠地甩了出去。 姜逸之迅速稳住身形,她扫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口,胡乱止血之后仰头把剩下的半瓶补气丹磕了。 “再他妈的开歪,小心我等会骂你!” 这熟悉的话术,瞬间点亮了江平成的眼睛,他指着姜逸之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她是沈青禾的师妹!” 纵观归元剑宗,只有沈青禾才会在打架的时候骂骂咧咧。 “什么?!”矮一点的那个符修瞪大了眼睛,“沈青禾?就是那个不准进符修院但是经常翻墙进来的沈青禾?!” 这么说的话,暴打两只双头豹这件事情放在沈青禾师妹身上,就合理许多了。 毕竟,沈青禾还未入金丹境,就在好几只玄级妖兽口中救下了无上仙门十名弟子。 这也是无上仙门弟子在院门口贴“沈青禾和狗禁止入内”,但从未真的搞个什么大法阵来挡他的原因。 除了嘴贱、抢东西、招人烦等等缺点之外,沈青禾还是蛮好的,讲义气又豁得出去。 沈青禾:…… 柯雪庭第三次开阵,这回终于开对了。 有阵法加成,姜逸之手起刀落,成功斩杀第二只妖兽。 “快,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姜逸之掐诀清理身上的痕迹,顺便给狐狸清理了一下,“往东出了林子再分赃,你们应该有风行符?” 四个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江平成将两头妖兽放进芥子囊中,转头看向姜逸之。 “你要风行符吗?我这里有多的……” 毕竟密林不适合御剑飞行。 姜逸之看了一眼他手里面的符箓,表情很礼貌,但语气听上去怎么都有股阴阳的味道。 “我骑马来的。” 江平成:“……” 哦,打扰了。 你们剑修真的可恶啊!! 情况紧急,也不是适合唠嗑的时候。 “风随心止,自在我行。” 柯雪庭撕掉符箓,眨眼消失在原地。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姜逸之才收剑回鞘,她将拇指和食指圈起来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白马飞奔而来,姜逸之翻身上马,才开始低头检查狐狸的伤势。 “好痛!姜逸之我要痛死了……” 狐狸恹恹地趴在马背上,眼睛咕噜噜地转动,思考怎么给自己谈到更好的条件。 姜逸之细长的手指在皮毛之间摸索着,没摸到什么可怕的伤,便知道是这家伙在跟自己讨价还价。 她拍了拍狐狸脑袋,声音有些沙哑:“还行,没什么大伤,等会两枚内丹都给你,吃了就好了。” 这林子不算大,出了密林后妖兽无处藏身,姜逸之他们就算是安全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五个人重新聚在了一起,柯雪庭建好结界之后,才指挥另外两个符修从芥子囊中掏出两头妖兽的尸体。 她转过头看姜逸之,却发现对方动作有些奇怪地摆弄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 “刚刚打的时候好像有点手重了。”姜逸之无所谓地摆了摆自己的右手,表情淡定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左手断了,等会吃点药休息一会就好了。” 柯雪庭:“……” 江平成:“……” 小狐狸:“……” “你们用这个眼神看我干嘛?”姜逸之有些狐疑地看着另外四个人,“你们平时不会断手断脚吗?”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其他四个人都愣住了。 “……我们不是剑修啊。”柯雪庭很快反应过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当个阵法师其实也很不错,“阵法师顶多就是熬夜算术罢了。” 江平成:“……最多熬夜背药典,熬夜搓药丸。” 符修:“……最多熬夜背符文,熬夜背口诀。” 如果白天就能做完功课,晚上就可以早点休息,无上仙门的功课不算多,熬夜的机会也不多。 “哦……”姜逸之有些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还是剑修轻松一点,至少不用动脑子。” 四人哽住,动脑子比断手断脚还要可怕吗? 当代剑修,恐怖如斯! 不过,江平成这个丹修在这里,治疗个骨折还是很快的,几颗药下去,再加上灵力输送,姜逸之就又活蹦乱跳了。 为了答谢救命之恩,江平成还把小狐狸顺便治好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狐狸治好了之后,用那样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狐狸:狐狐我,失去了一个讹姜逸之的好机会。 那边,柯雪庭他们利落分尸,将两颗墨色的内丹递给姜逸之。 今日若不是姜逸之出手相助,他们传讯回山门求助,下一次下山就得是三年之后了。 柯雪庭内心五味杂陈,她看着姜逸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三年之后的玄天宝境,期待再见到你。” 虽然进入玄天宝境之后,大家都是争夺资源的对手,但同为修道之人,都以守护天下为己任,未来还有的是携手合作的时候。 她这话说得正义凌然,颇有格局,就连江平成都要感慨一句,阵法师真会做人。 而姜逸之接下妖丹揣进兜里,开口道:“多谢,我的传讯口令是‘姜逸之回家吃饭’。” “哈?” 柯雪庭被这转折震惊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让自己加上传讯口令,日后好联系的意思。 但是这个“姜逸之回家吃饭”什么的…… 这就是大道至简吗?她悟了。 见柯雪庭半天不说话,姜逸之以为对方是不方便,刚要岔开话题就听见对方开了口。 “筚路蓝缕,玉汝于成。”柯雪庭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有点羞耻,“我的传讯口令是这个。” “哦哦。” 姜逸之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柯雪庭一眼。 二师兄说得对,你们阵法师,真的有点装。 第14章 洛水镇副本1 与无上仙门的四个人分开,姜逸之就掏出妖丹递给了小狐狸。 她这一趟出手,除了几瓶补气丹,相当于白干。 “你先吃一颗,等晚上我们找个住的地方,你要是都吸收完了,再吃第二颗。” 小狐狸点头,趁姜逸之去牵马的时候偷偷看她。 红衣少女恢复了那个慵懒且有点不耐烦的表情, 发间闪闪的金钗被换成了猫眼石和玳瑁簪子,她伸手利索地调整马鞍和缰绳,安抚似地摸了摸白马的脑袋。 唔……其实姜逸之这个人还算不错,跟着她也不是不行。 小狐狸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它刚决定和姜逸之和平相处,就被姜逸之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天刚擦黑,姜逸之顺利抵达洛水镇外一处破庙,打算休息一晚再走。 庙宇不知道荒废了多久,门口杂草丛生,姜逸之拨开荒草就进了庙中,让白马自己找个地方休息。 门窗破败,高台上的神像被人推倒,看不清原本的模样,风从破窗吹进来,发出如鬼魂呜咽的声响。 “你不怕吗?”小狐狸轻微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姜逸之,我们一定要在这里休息吗?” “你怕?”姜逸之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小狐狸,她在神像后收拾出一块勉强能落脚的地方,又掏出一块布铺在地上,“你怕什么?鬼啊?” “对啊,你不怕吗?” “不怕啊。”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盘腿坐下,“人、鬼、神都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如果出现一只鬼,他把我吓死了,我就变成了鬼,两鬼相斗,他不一定打得过我。” “……” 小狐狸哽住,它就说,它跟剑修没什么好聊的。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没意思。 见小狐狸转过脸去,姜逸之戳戳它的尾巴:“你第一颗妖丹吸收得如何了?” “还行。” 玄级妖兽的内丹,对于九尾狐这种等级的妖兽来说,只能算是一顿还不错的小零食。 正聊天呢,小狐狸突然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毛茸茸的耳朵瞬间立起。 “有人靠近。” 姜逸之反应过来,捞起小狐狸后侧身往神像后一躲,将自己藏身在黑暗之中。 不多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进了庙,对方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在找供桌的位置。 “东西呢……” 姜逸之的手已经压在了剑柄上,她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的月光将来人的影子投在旁边的墙上。 好在对方没有再靠近,只是停在了供桌前面,开始从自己的竹篮里往外掏。 很快,对方就将东西摆好,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沙哑,含混不清。 “请菩萨保佑,让我儿媳妇此胎顺利生下,老妇愿供奉公鸡一只……” 原来只是来求神保佑的老妇人。 姜逸之稍微放松了警惕。 老妇人说完之后,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转身离开了破庙。 庙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风吹破窗发出的嘎吱声,小狐狸趴在姜逸之的怀中,蓬松的尾巴轻轻晃了晃。 姜逸之将狐狸放下来,她从神像后面走出,目光深沉地看向供桌上摆着的香火。 微弱的光,在这间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仅仅只是求生产平安,真的值得这老妇人在天黑后前往镇外的破庙,独自祭拜被推倒的神像吗? 好在当晚没有人再来打扰,第二天天刚亮,姜逸之就带着小狐狸离开破庙,进入了洛水镇中。 洛水镇规模不大,很少见生人面孔,姜逸之刚进入镇中,就感觉到不少灼热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黏黏糊糊,闪着精光。 狐狸变成巴掌大小,藏在姜逸之的兜帽之中,靠着红绳跟姜逸之对话。 “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小狐狸蜷缩着身体,警惕地感受着周围的氛围,“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离开。” “别忘记了,我们这次下山是来攒功德的。” 姜逸之牵着马慢慢往前走,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这人世间虽然邪祟众多,但等级都不算高,若是到了地级以上,师父他们早就组织人来消灭了,根本轮不到他们攒功德的小辈。 除了在秘境之中,其他地方能让姜逸之他们这些小孩对上地级妖兽,那修仙界就该完蛋了。 听见姜逸之心声的小狐狸抽了抽嘴角。 它就知道,山门里的乖巧和听话都是装的,实际上的姜逸之绝对不好惹。 她一定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推导出来这个结果的小狐狸拼命点头。 没错,一定是这样。 “小姑娘,你这是从外地来?” 姜逸之循声看去,穿着朴素的大娘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见姜逸之看她,大娘将自己的手在衣襟上搓了搓,热情地开口道:“若是还没有定落脚的地方,不如到大娘家来住,只收一百文。” 相当便宜的价格了,便宜到姜逸之都觉得自己会被卖掉的程度。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大娘的亲热,有礼貌地拒绝道:“我要去住客栈,就不给婶婶添麻烦了。” 姜逸之看着年纪小,语气又软,周围的大婶大叔全都围了过来。 “哎呀,小姑娘在外面,还是得省点钱,一百文不行的话,七十文,七十文可以了!” “住婶婶家,婶婶家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嫂子,到时候你们还能说说话,解解闷。” “去我们家,我们家包早饭哩……”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姜逸之就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见她独身一人,甚至有人还要伸手过来拉她。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姜逸之撩开披风,露出断水的剑柄和代表玄门的玉佩,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可否借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原本围在旁边的人,见到姜逸之腰间的剑后愣了一瞬,才慢慢后退让出一条路。 直到姜逸之牵马走出一段距离,身后那些视线都没有离开,扎得人脊背发凉。 小狐狸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道:“姜逸之,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姜逸之抬头看悦来客栈的牌匾,语气淡淡的。 “嗯,这里的邪气,很重。” 第15章 洛水镇副本2 客栈里,掌柜正支着脑袋在柜台后昏昏欲睡,店小二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像是很久没有迎客了。 桌椅板凳儿还算是齐全,只是姜逸之来得实在不是时候,这个月还没什么人气。 “掌柜,住店。” 听见有人说要住店,掌柜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皮子就先动了。 “几位啊客官?我们这有上中下三品厢房……” “一位,中品,我牵了马,劳烦您安排人喂喂。” 洛水镇不是什么重镇,平日里来往的也就是些商贩,姜逸之这种有礼貌的住客实在少见,掌柜立马就打起了精神。 他抬头,看见是名十几岁的红衣少女,微微一愣:“您,一个人?” 姜逸之点头:“嗯,我一个人,住两天,后日清早便走。” 少女看上去年岁不大,穿着一身红衣,背负一柄墨色长剑,臂弯处搭着墨色披风,英姿飒爽,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深闺女子。 掌柜不动声色地将姜逸之打量一番,心里犯嘀咕,手上动作倒是没停,收了钱后,将房间牌子和钥匙递给姜逸之。 “小的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见姜逸之收了东西,掌柜压低声音道,“您若只是路过此地,这两日就别出门,待在房中就是,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切勿多管闲事。” 他这句话说的时候,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神,都清亮了些许。 姜逸之点头道谢,拿着牌子上了二楼,靴子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关上房门,姜逸之将披风挂起,小狐狸从披风中窜出来,一跃上了桌。 它扒开三师兄给它打包的葱油鸡,还不忘记和姜逸之说话:“姜逸之,你刚刚说的邪气,是什么意思?” “这里怨念极深。” 姜逸之走到窗边,刚要开窗就发现窗户正上方贴着一张泛旧的黄色符纸,朱砂的痕迹已经褪去不少,她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那张符,又补充了一句。 “……还可能闹鬼。” 闹鬼?! 这两个字瞬间击中了小狐狸脆弱的神经,它顿时觉得面前的葱油鸡都不香了,看向姜逸之的金色瞳孔里写满了怨念。 “姜逸之,你影响到我的食欲了!” “是吗?”姜逸之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冲小狐狸笑了笑,“那要是……这样呢?” 刷的一声,姜逸之扯下窗户上贴着的符箓,一道阴冷的气瞬间从紧闭的窗户涌了进来,让小狐狸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啊啊啊姜逸之!!!怎么会有你这么手欠的人啊?! 我今天要是被鬼吓到了,看我一个左勾拳右勾拳打得你屁股开花! 小狐狸瞬间蹿到了姜逸之的肩膀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说的积功德,该不是来捉鬼?”还不等姜逸之说话,它又补充道,“丑话说在前面,按照我们现在的感情基础,你要是带我去捉鬼的话,多少有点冒昧了。” “反正我撕也撕了,现在……” 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一阵嘈杂声打断,姜逸之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往街上喧闹的地方看了过去。 一名穿着暗黄色道服的少年,正被好几个人推搡着往前走。 那身宽大的道服脏兮兮的,还有好几个明显的脚印,少年身形单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灰扑扑的,若不是那身道服,姜逸之还以为是个乞丐。 看周围人的表情,大概这少年犯了事,正被人驱赶。 “好像,还是个散修。” 散修嘛……那大概率是个符修,平日里弄些有点法力的符纸来卖,也是正常的。 “散修?”小狐狸探出个脑袋,小心打量着被人推搡的少年,狠狠咽了下口水,“他……好香。” “好香?”姜逸之侧头看小狐狸,一脸震撼,“这么远你都闻得到?而且他看起来哪里香?” “换句话来说,很好吃。”小狐狸眼冒金光,要不是姜逸之还摁着它,估计早就窜出去了,“他真的好香,他的命一定很好。” 在妖兽和邪祟的眼里,这种命好且行善的人,和行走的大鸡腿没啥区别。 姜逸之哽住:“你都没说过我很香,所以我的命不好?” 不知道姜逸之的脑回路是怎么个九曲十八弯,但是小狐狸还是认真将她打量一遍:“是香的,而且和他不是同一种香。再说了,你看上去就挺危险,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要分得清。” 笑死,它在凌云峰的时候被揍得还不够吗?! 它脑子有病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惊呼,姜逸之再次看去,少年被人推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鲜血喷溅在大道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十分刺眼。 方才还推推搡搡的人顿时散开,给少年留出一块空地。 “诶,你这江湖骗子,竟然吐血来讹我们?!这可不厚道啊……” “就是就是,要不是看你年纪还小,我们早就把你从这里赶出去了。” “以后在外面不要乱说话听到没有?今天就暂且放过你,如果你明天还在这里说仙人的坏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周围人边说边往后撤退,最后竟作鸟兽散,空旷的街道上很快就只剩下了少年一人。 正当姜逸之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吐血少年抬头,精准地和姜逸之对上了视线。 好家伙,偷看被正主抓到了现行。 姜逸之也不避开,就这样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完全之后,才在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少年: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会把我扶起来。 姜逸之:哦,我没素质。 “诶诶诶?我还没看够呢!”小狐狸有些意犹未尽地扒拉着窗户,“姜逸之,你给我把窗户打开,我要看大鸡腿。” “等你自己修成人形,自己开咯。”姜逸之得意洋洋地摊手,话锋一转说起刚刚见到的那个少年,“刚刚有人说,那小孩说仙人的坏话,才会被这样对待的。” “这个仙人,该不会是个神棍?” 第16章 洛水镇副本3 夜半子时,月黑风高。 一道红色的影子飘进姜逸之的房间,直奔床头却发现床具还平平整整地摆着,没人在睡觉。 “奇怪,这大半夜的,跑哪里去了。” 红衣鬼魂绕着床看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它有些困惑地挠头,环顾四周后走到墙角,蹲下来开始嘤嘤哭起来。 鬼魂嚎哭的声音凄厉可怕,在午夜时分更是让人汗毛直立。 哭到一半,鬼魂抖了抖自己的身子,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泪开始在墙壁上写字。 “……是还我命来,不是还我狗命。” “哦哦。”鬼魂歪头,看着墙上的字反应了一会儿,擦掉准备重写,“还我……命来……” “诶,这样就对了。” 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鬼魂瞬间反应过来,根本没敢回头,在房间里抱头鼠窜:“啊啊啊啊啊有人啊!!!”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将袖子里的小狐狸扔了出去:“去狐狸,把门堵上。” 被抖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找不着北的小狐狸:…… “啊啊啊那可是鬼啊!!!!” 于是,不算宽敞的房间内,一只白毛狐狸和一只鬼到处乱窜,还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喊声。 姜逸之:…… 她就知道,她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有了太多不该有的期待。 怕鬼的狐狸和怕人的鬼,都让她遇上了。 “行了,别闹了。”姜逸之一手拎着狐狸,一手拎着鬼,掂着抖了两下,“都给我安静啊,谁再叫我揍谁。” 这下狐狸不叫了,鬼也不叫了,跟两个破布袋子似的耷拉着。 给鬼身上贴了张符,姜逸之才抽出凳子坐下:“说,为什么要把我赶走?” 大半夜从窗户飘进来只为在墙上写字,被人发现后东躲西藏,比起害人,更像是想把她从这个地方赶出去。 见姜逸之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图,鬼捂住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姜逸之见它不愿意讲话,将小狐狸从自己的身后扯了出来,声音慵懒:“狐狸,龇它。” 狐狸:??你把我当什么?!我问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见面前的鬼和自己印象中的恶鬼不同,小狐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在姜逸之鼓励的眼神中露出自己的森森白牙。 “嗷——不说的话就把你小子吃咯。” 姜逸之满意点头。 虽然还有些不足,但孺子可教也。 鬼魂被吓得脸色更加惨白了,它刚要说话,就被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 “你有什么话,不如来问我。” 听见身后传来破风的声音,姜逸之拎起小狐狸闪出去好几步,回头便看见原本坐着的木凳子被击得粉碎,跌坐在地的鬼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意思。 窗前,一名穿着白衣的女子面朝姜逸之的方向,身形单薄,周身萦绕着一股黑气,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眶中蜿蜒而下,显得阴森可怖。 居然还是背着人命的厉鬼。 姜逸之安抚似地胡乱摸了把狐狸,嘴角一勾:“所以,把我赶走的理由是什么?” 女鬼的声音比月光还清冷,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明日早早离开这里,这是对你的忠告。” “巧了,我最不爱听别人给我的忠告。” 墨色的长剑出鞘,以极快的速度朝女鬼刺去,姜逸之右手持剑,把快昏过去的小狐狸夹在左边胳肢窝,说话也完全没有影响她攻击的速度。 “你手下还有多少小鬼?这里经过的人都被你们这样提醒过吗?” “赶我走,是担心我发现什么?还是担心我被人所害?” 感受到对方接招时候的停顿,姜逸之乐:“原来是担心我被人所害,那你身上背着的人命,是好人还是恶人?” “你闭嘴!” 女鬼侧身躲过姜逸之的攻击,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姜逸之剑招散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封住她的退路,一招一式都贴得很紧,怎么看都是在耍她。 这么难缠的修士,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好意思啊,我修的不是闭嘴的那条道。”姜逸之挑开女鬼的白练,剑尖刺向对方肋下,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你要是能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也不至于在这里跟你打来打去不是。” 女鬼生气,却发现自己拿姜逸之毫无办法。 两人缠斗一会,女鬼抓住姜逸之避开攻击的空隙,转身就逃。 “别走啊,还没唠完嘛不是。” 姜逸之提剑追了上去,借着朦胧的月色跟紧女鬼逃跑的步伐,嘴上也没闲着,嘚嘚说个不停。 在山上:嫌弃沈青禾。 在山下:理解沈青禾,成为沈青禾,超越沈青禾。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倒不如我们坐下,和和气气地聊聊。” 借着月影,女鬼顺势往屋檐下的影子钻去,姜逸之啧了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张符:“身无法,影无形,缚。” 符箓在指尖燃烧殆尽,化作一条极快的黑色锁链迅速朝女鬼逃窜的地方扑去,眼看就要将对方困住,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团火,硬生生拦住了锁链的去路。 火苗舔舐锁链的一瞬间,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逸之眉心微皱,看着女鬼仓皇逃出自己的视线之中,没有再追。 “小乞丐,我说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是存心给我找事儿是?” 阴影里,穿着黄色道服的少年扶着矮墙,目光灼灼地看着站在屋顶上的姜逸之。 白日里没看清楚,现在晚上隔这么近距离看,才发现少年消瘦得厉害,细长且苍白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下一秒就会不久于人世。 这么一看的话,姜逸之也不好找他的茬。 “下次就别管这些闲事了,顾好你自己小子。” 姜逸之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对方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但语气却很坚定。 “不是闲事。” 姜逸之挑眉:“你是现世人,却管阴间事,寿命不长,道行不够,真以为……草!” 原本还吊着一口气的少年,在姜逸之的视线中,捂着胸口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妈的,你是一句都说不得吗? 你这算是碰瓷?? 第17章 洛水镇副本4 有的时候,一个人出门闯荡江湖积功德,还是挺无助的。 姜逸之拖着少年的一条腿,走在荒凉的大街上,脚步一深一浅。 “妈的,要不是我在积功德,早把这小子扔路边了。” 被拖着的少年如果清醒着,应该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小狐狸走在前面,脚步轻巧,时不时地跑到少年身边猛吸一口,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真的好香,虽然吃不着,但是闻闻解馋还是可以的。 狐狐疑惑:“你怎么不御剑把他带回去啊?” “是我不想吗?”姜逸之利利索索地翻了个白眼,将少年的腿往上拔了下,“他这个身体,要是我御剑把他带回去,他等会吐血跟喷泉似的你信不信?” 好在此处离客栈并不远,到了客栈后门,姜逸之拎起少年的后脖颈,飞身上去钻进窗户之中。 第二日,少年睡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昨夜鬼魂在墙上写下的“还我命来”。 血淋淋的字体对刚睡醒的人实在是有太大冲击力,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 “……我真的怕什么时候把你弄死了。”姜逸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抱剑坐在桌旁,“归元剑宗,姜逸之。” “左百龄。” 少年垂眸,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下了床,朝姜逸之拱手道:“多谢道友。” 大概是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晕厥过去了,面前这位道友好心将自己捡了回来。 虽然现在觉得后背有些火辣辣的疼,但还算是单纯的左百龄,在脑子里缓缓地给姜逸之贴上了标签。 这是个好人。 在房间内看到厉鬼也没有使出杀招在先,见他与恶鬼有交情却依旧救他在后,怎么看都是个好人。 姜逸之还没说话,就见左百龄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靛蓝色的衣服,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我的道服呢?”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那身道服实在是太脏了,我找店小二给你重新换了一套。” 为了防止被店小二认出来,姜逸之还十分贴心地将他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至于左百龄原本的那道袍,早就磨得稀巴烂了。 “道友你实在是个大好人。”左百龄看向姜逸之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钦佩,“昨日在大街上看见道友,还以为你是那妖道请来的帮手,看来是我判断失误,道友勿怪。” 姜逸之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妖道?” “对,洛水镇今年来了个妖道。”说到这个妖道的事情,左百龄义愤填膺,拳头握得紧紧的,“这妖道称自己能去邪祟,保男胎,在村子里骗了很多人的钱,还让人给他供奉。” “……”似乎还活在上古的姜逸之露出疑惑表情,“保男胎是个什么习俗?” 见左百龄也是一副疑惑表情,姜逸之补充道:“我自小生活在归元剑宗,头回下山,不知道现在人世间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是女胎太多了?” “呵,若是如此就好了。”左百龄冷笑,“周边的这四五个村子,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及笄女孩了。” 姜逸之想起昨晚看到的女鬼,觉得脊背发凉:“那女孩都去哪了……” “在水沟里,在河边,在乱葬岗……”左百龄看着姜逸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反正不在他们的家里。” 一时之间,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为没有及笄女孩,所以这些人将过路女子绑到家中去,强迫与他们的儿子结亲,生孩子……临娘便是因为这个,才成为厉鬼的。” 姜逸之脑袋中闪过一个画面:“所以,我进入镇子的时候,这么多人拦着我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家住,也是这个原因了。” “嗯。” 截止到今天早上,姜逸之还觉得这镇子里邪祟作怪,需要驱邪。 可现在看来,邪祟不在阴间,在人间。 “那你被人驱逐的原因是,你反对妖道,但你又干不过他。” 说到这里,左百龄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我毕竟是自学道法,加上身体不好,也就只会些基本画符的本事。” “别别别,你这可不基本。”姜逸之疯狂摆手,“昨天已经见过你的符了,相当厉害。冒昧问一句,你拿什么画的?” “血。” “……” 两个人面面相觑。 “血,你的血?”姜逸之怎么想都觉得荒谬,用血画符跟人打架,和自杀式袭击有什么区别,“那,那你每次想画符,就……割腕?” “不用啊。” 左百龄懵懂眨眼,在姜逸之震惊的眼神中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嘴角瞬间沁出一丝血痕。 “不够的话,再捶一拳就好了。” 姜逸之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地震,眼见左百龄还要再给自己一拳,姜逸之赶紧拦下了他的动作。 “别别别,别整这死动静,怪吓人的。” 在归元剑宗看到天天打架斗殴的剑修也就算了,下山以后先是遇到传讯口令复杂得一批的阵法师,然后是遇到靠捶自己吐血画符的散修…… 姜逸之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哦哦,抱歉,吓到道友了。”左百龄收回自己的动作,顺便用指尖沾了嘴角的血迹,“道友,你有黄色符纸吗?这点不能浪费了。” “……”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符纸,看着左百龄用新鲜的血画符。 姜逸之安慰自己,世上事,少见则多怪,以后见得多了就好了。 画完符,左百龄才又说起刚刚的事:“这妖道修为高深得很,我斗不过就只能劝大家别信,但最近……那妖道称要把临娘她们全都抓起来,开坛做法,到处敛财。” 本来近几年,镇子附近都生不出几个男胎,现在有道士站出来说是因为阴气太重,村民们自然愿意倾其所有,为他建造这座“坛”。 “如果不是我之前在村子里还算是救过几个人,他们就不是驱赶我,而是……” 剩下的话,左百龄没说出口,但是姜逸之也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左百龄这样孑然一身,消失在街角巷尾也是正常的。 姜逸之摸摸自己的下巴:“那我怎么判断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呢?” 如果这只是左百龄编纂出来的谎话,他口中的妖道实际上才是好人,姜逸之贸然出手必然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她不可能坐在这里,听左百龄说的这些话,就轻易站队,偏听则暗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见姜逸之不信,左百龄抿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我带你去两个地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18章 洛水镇副本5 在左百龄强烈建议下,姜逸之出门前换了一身男装,还被剥夺了戴银冠的权利。 “姜道友,我知道你此前在归元剑宗都打扮光鲜,但咱们现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生活不易,姜姜叹气。 她想象中的攒功德生活:光鲜亮丽,红衣金簪,墨衣银冠都是最基本的啦~ 而实际中的攒功德生活:灰头土脸,摸爬滚打,时时刻刻都要拔剑干架。 今日镇子上还算是热闹,行人比起昨天多了两倍不止,大家行色匆匆都往一处去,姜逸之和左百龄易容走在路上,倒也没人发觉异常。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多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左百龄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先不要轻举妄动,等结束了再说。” 左百龄这副严肃的表情,让姜逸之也认真了几分,两人走在大道上,很快和其他人汇聚在了一起。 人头攒动的广场中央,搭建了规模庞大的道场,道场四周挂着五颜六色的驱鬼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隔着朦胧的香火烟雾,一名身穿黄色法衣的中年男人手持拂尘,站在道场靠前的位置,正在眯着眼睛念叨着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十几名弟子一般的人物正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引导人群排队往祭台那处走,接受牛鼻子老道的“驱邪”和“祝福”。 “这可是苏道长一月一次的驱邪道场,也不知道今天二两银子能不能请得到驱邪符纸。” “上次,村口的刘屠户,他们家因为没请驱邪符纸,儿媳妇生下了个死胎!哎呀,真是可惜,听说还是个男胎呢……” “我说你们现在还用不上的,就先把这名额让给我们这些家里有人生产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涌入耳朵,姜逸之刚想转过头和左百龄说些什么,结果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哦吼,走丢了。 如今这人挤人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姜逸之啧了一声,早知道刚刚出门前应该和那小子交换一下传讯口令的。 很快,姜逸之就被挤到了前排。 拿着册子的弟子长了一双绿豆眼,有些高冷地扫了姜逸之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 “姓名,生辰,愿望。” 姜逸之笑眯眯地开口:“我能否和苏道长聊聊?” “呵,苏道长不是你这种普通人能攀谈的。”小弟子打量姜逸之,脸上露出讥笑的表情,“你若是不求愿望,那就赶紧滚到一边去,别耽误其他人。” 姜逸之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迫不及待的催促声,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伸出双手,推了她一把。 “就是就是,什么人都想和苏道长聊两句的话,苏道长早就被烦死了。” “赶紧下来,别耽误我们的吉时!这人到底是谁啊,你们有人认识吗?!” “该不会是从外面来砸场子的,我感觉有点面生呢?” 姜逸之刚想花钱贿赂,余光瞥见苏道长正在朝这边走来,又把袖口的银钱往里面推了推。 该省省,该花花。 “道场庄严,你们在此处喧哗,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此人想要惹事。”小弟子低眉顺目地行礼,随后指向姜逸之,“就是他,弟子马上就把他赶走。” “且慢。”苏道长眯眼看了姜逸之一会儿,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这位小兄弟看着面善,想来是和仙家有缘,你……有话要对我说?” “听闻苏道长法力高深,在下仰慕,所以特来向苏道长请教。” “请教倒是不敢当。”苏道长压下自己嘴角的笑容,捋着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若先去一旁休息,待贫道完成此次道场之后,再来与你细谈。” 旁边的普通人看不穿姜逸之的障眼法,可苏道长毕竟还是学过法术,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这个小姑娘。 胆子挺大。 想与他论道,可以啊,只是不知道这道,要如何论了。 这可是修仙的女人,必能高价卖给这些求子的疯子。 距离道场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姜逸之往外围走,恰好抓住了人群中的左百龄。 “你又想干什么?” “阻止他们啊!”左百龄憋红了脸都挣脱不开姜逸之的手,见其他人还在往前面挤,语气急促道,“这些人居然要花二两银子,去买一张驱鬼符?!” 这驱鬼符镀金了,这么贵?!这不明摆着坑老实人的钱吗?! 姜逸之啧了一声:“我有的时候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修道的。” “你什么意思?” “修道者,少管闲事。”姜逸之表情淡漠,“你随意插手,是会背负他人因果的,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见左百龄不说话,姜逸之用手肘撞了一下他:“说话啊,你鹌鹑呐?” “我没有师父。” “……”姜逸之哽住,她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句,“哦,自学成才啊,那你挺厉害。” 姜逸之说完这句话,心里唾弃自己千万遍。 妈的,你说你好好的,提师父做什么? 嘴欠。 “如果他们这么简单就能听劝的话,你昨天在街上就不会被人揍了。”姜逸之叹气,拍拍左百龄的肩膀,“须知,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左百龄看向姜逸之,眼神复杂:“可就这样看他们泥潭深陷吗?” 姜逸之笑:“那你去劝,我也不会劝你,若你今天为了扞卫心中道义而被人打死,我会为你多烧两炷香,敬你……无知者无畏。”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也不管左百龄想什么,抬脚往人群外围走去。 很快,便有穿着道服的弟子向姜逸之走了过来,动作恭顺,眼神却透露出一股狠厉。 “这位信士,请跟我到这里来。” 第19章 洛水镇副本6 弟子带着姜逸之七拐八拐的,钻入了一处宅子之中。 和这一路上见到的破庙和矮屋不同,这处宅子虽然称不得上是气派,但也是个二进院,在洛水镇这个地方算是相当不错了。 姜逸之从进院子就开始啧啧感叹,她东张西望,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 “看来苏道长很受大家爱戴啊,这才来了不到一年,竟然就住上了二进院的屋子。” 领路的弟子白了她一眼:“道长清廉,这二进院的屋子,是为了存放符箓、法器这些,莫要乱说话。” 姜逸之挑眉:“好的好的,看我这嘴,是我说错了。” 领路的弟子本就不满姜逸之什么都没付出就能得苏道长青眼,现在看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土样子,嫌弃更是遮不住地往外冒。 “你就在这里等道长。”弟子推开房门,木着脸道,“等道场结束,师父自然会来见你。” 还没等姜逸之说话,房间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 姜逸之啧了一声。 真没礼貌。 她最讨厌没有礼貌的小孩了。 四下无人,姜逸之把小狐狸从袖口放出来通风,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该动动,该躺躺。 归元剑宗,修仙界反内卷第一宗门,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不逾矩”。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刚擦黑,姜逸之就听见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脱下道服的苏道长,只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推门而入,见姜逸之躺在榻上假寐,心下一动。 “敢问仙子找老朽,是想论何道啊?” “没想到道长一眼看破我的障眼法,果真如传言般道行高深。”姜逸之揭下伪装,笑语盈盈地迎了上去,“只是不知道道长出自哪座仙山啊?” “呵呵呵,这都是外界对苏某的谬赞罢了。”没有老头不喜欢他人的吹捧和称赞,尤其是修道人的吹捧,老头捋下胡须,装模作样道,“贫道从无上仙门来。” 姜逸之瞪大了眼睛:“竟然是三大玄门之一的无上仙门,难怪难怪……只是可惜道长大才,埋没在这穷乡僻壤。” 平日里都是些凡夫俗子对他歌功颂德,如今有个修道少女也如此吹捧自己,苏老头越发的得意起来。 他看向姜逸之的眼神更加赤裸,上前两步握住姜逸之的手:“别看洛水镇这里贫苦,可这里的人都听我的,哪怕是镇长都不敢在我面前大喘气,你若是跟我在这里修行,我必然会对你好的。” “是吗?那这是为何啊?” “这些人杀女胎,损阴德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在求男胎,往后需要我的日子多着呢,只要我说能帮他们去去煞,保管拿着银钱过来磕头……” …… 姜逸之抱臂站在窗前,看着沉浸在幻术中的苏老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种贪财好色的人,居然修道,修道也就算了,居然也能修出个名堂,真是奇也怪哉。” 小狐狸则一脸兴奋,它侧过头看姜逸之,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怎么样怎么样?我现在这幻术的水平,比起之前是不是进步许多?” 虽然前期构建的时间长了点,但好歹也让这苏老头把该秃噜不该秃噜的全秃噜了,也算是它的本事。 聪明狐狐,不怕困难! “确实厉害,看来两颗双头豹内丹还是有点用处。”姜逸之胡乱撸了一把狐狸尾巴,心里发紧怎么也笑不出来,“等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弄点。” 按照苏老头的描述来看,左百龄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洛水镇的村民杀女胎求男胎,拐女人来给他们生孩子,还妄图通过做道场这种方式来抹去自己的罪孽。 简直是罪大恶极。 看着眼前的人沉浸在幻境中的丑恶嘴脸,姜逸之站起身,嫌弃地掸了一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走,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 有小狐狸的幻术帮忙,姜逸之是大摇大摆从大门口出来的。 她左转后准备顺着大道回客栈,抬眼却瞥见巷子里有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宅子外墙上准备往里翻,半拉身子卡在墙外正在瞎扑腾,跟入水失败的鸭子似的。 这衣服实在是眼熟,让姜逸之不注意都难。 她抱臂站着看戏,等墙上那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才开口道:“要帮忙吗?” 左百龄被吓一激灵,转过头来看见姜逸之全乎地站在巷口,差点从墙上滑落下来。 见对方脸上带着几分玩味,他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烧得厉害,别过脸去飞快摆手道:“你,你快走,别管我。” 君子,居然被人抓到翻墙,实在是有辱斯文。 姜逸之乐:“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有这种爬墙的嗜好。” 听见姜逸之的调侃,左百龄越发窘迫,他低垂着脑袋,刚要说话就听见围墙内传出了严厉十足的喊声。 “谁?!是谁在那?!”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传来,火把也接二连三地亮起,巡视的人在墙内外检查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 “奇了怪了,我刚刚明明看到墙上有道人影,难道是我眼花了?” “搞不好是什么恶鬼来找麻烦,真是不自量力,之前师父抓那些恶鬼以儆效尤,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小声点,恶鬼怕的是师父,不是我们几个,别引火烧身。” 巡视片刻发现确实没有可疑人员,弟子们才又吆喝着回了宅子。 今日道场收了不少香火钱,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潇洒一把。 左百龄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道:“还好我带了隐身符。” 要是被这些弟子发现,搞不好又要闹出天大的麻烦。 他转过头,看见姜逸之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 “画符的本事不错。” 反正按照姜逸之的见识,比起无上仙门金丹境的那些符修都不差,只不过左百龄这拿血画符,比他们容易早死一点。 左百龄:我谢谢你。 再次听见夸奖,左百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把自己的乱毛。 姜逸之看着高悬的明月,眯着眼问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带我去两个地方吗?除了这个道场,还有哪?” 第20章 洛水镇副本7 黑灯瞎火,左百龄带着姜逸之钻了好几条巷子,才在一处破败的小院后门停下。 说是小院,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泥巴屋外用篱笆围出来的一块私人领地,院子里泥泞不堪,门槛修得很高,屋檐却又修得很低,看上去不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坟冢。 尤其是才从那道士的二进宅院出来,现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恍然间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姜逸之的表情很冷,抿唇看着房门不说话。 “跟我来。” 左百龄压低了声音,从后院矮墙翻进去,往泥巴屋旁边那更小的猪圈一样的地方走。 他原本还算是干净的衣服和鞋,在进入院内后瞬间被泥泞的地面弄得脏乱不堪。 姜逸之也没含糊,翻墙的动作比左百龄还熟练不少,她几步就追上左百龄,刚要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个地方,就看见了猪圈中惊人的一幕。 两名全身赤裸的女人被三指粗的铁链锁住脖颈,睡在一片污秽之中,除了肚子奇大,全身都瘦得可怕且遍布伤痕,骨骼像是要刺破皮肉,腐烂的伤口里有蛆正在蠕动。 难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而猪圈中的女人对此像是浑然不觉……像是完全沦为了养料。 明明她们闭着眼睛,姜逸之却仿佛听见了微弱的呻吟。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姜逸之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双腿灌铅,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今日听到的一切,和现在眼前的场景重合起来,姜逸之才能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震撼,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双眼睛原来能看得那样清楚。 鬼不鬼,人不人。 恶鬼在人间,人间即炼狱。 “谁?谁在外面?” 听见屋子里有人起床抄家伙的声音,左百龄赶紧转头推了姜逸之一把。 “快走!” 回客栈的路上,姜逸之和左百龄都没有说话,刚刚看到的一切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两人之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打开房门。 姜逸之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景象,啪的一声把房间门关上了。 左百龄不解,他狐疑地上前开门,开门看了一眼,后退半步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人对视,在对方的眼神中同时看到了挣扎。 “难道我们,比猪圈里的那两位还要吓人吗?” 门从里面被打开,眼眶空洞的女鬼站在门口,笑着看向姜逸之和左百龄,大概她想要表示友好,但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惊悚。 在她的身后,原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挤进了十几只形状各异的女鬼。 吊死的、淹死的、打死的……地上还有些小女婴在爬,整个屋子里乱七八糟,简直像是百鬼聚会。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左百龄说道:“我现在开始同情你了,在这种环境下待了两年,大概是个人的精神状况都会有点问题。” “……其实我的精神状况和这没关系。”左百龄一本正经,“我是本来就有病。” 姜逸之:“……” 你小子还怪幽默的。 店小二路过,下楼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今儿天怪凉的,怎么回事……”。 反正来都来了,姜逸之主打一个见招拆招,她抬脚进了房间,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简单说说呗。”姜逸之坐在桌旁,用手支着脑袋,语气要死不活的,“既然今天都带我见了这么两个大场面。” “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姑娘,叫秀芝。”临娘坐在姜逸之的对面,声音清冷,“她是在两年前被拐到这里来的,只两年,就被磋磨成了那个样子。” “洛水镇拼生男胎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十五年间,大量女胎曝尸荒野,就有了第一批女婴灵。” 女婴灵怨念极重,她们需要吸食其他人的恐惧情绪,便只能终日在洛水镇附近游荡,时不时出来吓人。 一开始,大部分人都很高兴,男丁有力气,干农活能养家,女孩能做什么? 可渐渐洛水镇的人笑不出来了,镇上居然找不到几个适龄女子成亲,娶妻就成了难事。 一开始还能去邻村说亲,可新娘子在来的路上就被女婴灵们吓得魂飞魄散,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嫁到洛水镇。 不过很快,这些人就想到了新的法子。 娶不到,我还抢不到吗?抢不到,我还买不到吗? 临娘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她性情刚烈,在捅伤买她的男人那天,被那家丧心病狂的人生生剜掉了双眼。临娘不堪受辱,在半个月后找到机会,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而更多的女人则像是秀芝这样,被限制了自由绑在家中,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死之前,我说等我死后必然化作厉鬼,让他们血债血偿。” 临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凄惨地笑了笑,血泪从孔洞的眼眶中流出,顺着脸颊往下淌。 “可他们说,他们会为我择一处风水宝地,请道士为我祈福,生前便逃不开他们家的魔爪,死后更是休想。我是被他们家花钱买来的,死了,也是他们家的鬼,生生世世,休想逃掉!” “凭什么??凭什么??” “多可笑啊,杀人者在人世间活得潇洒自在,被害人却在阴沟里受尽折磨,这就是世道天理,这就是天道循环吗?!” 她没被卖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在家里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凭什么…… 临娘情绪波动得厉害,一时之间,房间内所有的鬼魂都开始尖锐地喊叫起来,喊得姜逸之头皮发麻。 姜逸之捂着耳朵,赶紧岔开话题:“你们想复仇却因为道行低无法伤人,所以就只能通过在墙上写血字这种恐吓方式,提醒过路的人?” “对。”似乎想到了什么,临娘瞬间切换语气,“可自从那妖道在此住下,我们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就少了很多,他助纣为虐,该千刀万剐。” “此前闹鬼,对洛水镇这些人还算是有些震慑,可如今,他们的那些心思又活络起来,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只要这妖道一除……” 这句话一出,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姜逸之,扑面而来的煞气让人想忽视都难。 姜逸之把玩杯子的手一顿:“等等,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杀了他?” “应该……不是?” 第21章 洛水镇副本8 这道士助纣为虐,确实让人咬牙,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驱鬼也给他增加了福报,得到了无数村民的供奉。 他本人没有直接导致他人死亡,姜逸之无权杀他,也杀不了他。 至于其他村民,是人间帝王需要管理的范畴,归元剑宗也不能插手。 好不容易把女鬼送走,姜逸之有些颓废地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这位兄弟,你怎么看?” “真的不能杀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逸之没说话,默默拿出芥子囊里面的断水放在桌上,做着无声的威胁。 姜逸之:你再多说一句,你还不如直接捅死我。 “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左百龄看着姜逸之,缓缓开口道,“两日后是这道士承诺做的驱鬼道场,全镇的人都会过去,你只要帮忙拖住那老妖道,吸引视线,其他的交给我,我去救人。” 救人可以。 姜逸之皱紧眉头:“你一个人?” “不行吗?”左百龄看她,脸上写满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其实之前我就已经做了准备,将这些人救出来之后,她们可以沿着我这两年开辟出来的山道,离开这里。因为那边经常闹鬼,这两年,镇子上都没人发现。” “……你为了这件事,筹划了两年?” 姜逸之看着他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年时间,他在异乡艰难谋生的空隙里,还花时间修山道,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救出这些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姑娘。 而他本人,本就是个无父无母无师父的散修,能保住自己的唯一手段,是用自己咳出来的血画符。 肉体凡胎,却想要救人于水火。 姜逸之在山上看过很多类似的故事,但现实看见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垂眸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归元剑宗令牌。 锄强扶弱,斩妖除魔,无愧于心。 左百龄垂眸,心有不甘:“如果不是这副身体,也许不需要两年。” 也许,一年的时间,就足够了。 “我敬佩你这样的人。”姜逸之点头,“这主意我答应了。” “真的?”听见姜逸之答应,左百龄眼神都亮了起来,他难掩嘴角的笑意,却因为激动剧烈咳嗽,“咳咳咳,好,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姜逸之前脚刚答应,后脚就被人拖到了左百龄所说的林间密道。 “……这就是你说的,经常闹鬼,所以镇上的人没有发现?”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心里叹气,还好没强行把小狐狸带来看这种场面,不然它能被吓死。 怪不得镇上的人不敢来,漫山遍野都是孤坟也就算了,姜逸之随便拿手在眼睛前比划个框,框里至少都有三只鬼。 青天白日,这里却昏暗无光。 “他们造了鬼,却也怕鬼。”临娘出现在姜逸之面前,对姜逸之施施然行了个礼,“姜姑娘安好。” 姜逸之既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她也要加入这次救人的阵营,临娘对她的态度自然和之前变了许多。 据左百龄所说,在驱鬼道场的前一日,这些村民就会沐浴更衣早点休息,等到第二日寅时出发,直接前往道场。 左百龄趁机去破坏每家每户的驱鬼符,临娘和其他鬼魂去将人带出,从这条道送离洛水镇。 在撕毁驱鬼符时,道场中的苏老头应该就会有所感应,姜逸之只需要在这个时候将人牵制住,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姜逸之再趁机逃走即可。 两人一鬼正商量着后日如何动手的事情,姜逸之就感觉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被扯动了一下。 那是个嘴唇泛白皮肤发胀的小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姜逸之,时不时地扯动一下姜逸之的玉佩。 玉佩是师父给她的,是经受过祖师爷烟火熏陶的,若是恶鬼,摸不得。 可小女孩就这样扯着下面的穗子,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 “她很喜欢你。” 冷不丁听到临娘的声音,姜逸之有些无措,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小的时候,也这样去扯大师姐的玉佩。 只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不会再长大了。 小女孩很快放弃了这个玩具,她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了姜逸之一眼,似乎想要对方跟上她。 “要不你先过去?”左百龄贴心询问,“她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你。” 姜逸之和小女孩并排走在这条阴森的林间小道上,很快,小女孩停下脚步,指着脚踩的地方,笑盈盈地看着姜逸之。 姜逸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让我往下挖?” 小女孩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近日下雨还是什么,脚下的泥土带着厚重的潮气,姜逸之挖开厚土层,在里面发现了几块石头。 她刚要问这石头有什么用处,就看到石头上被画下的图案。 两个小人,一大一小,有太阳,有花,有草。 “画的是她和她的母亲。” 左百龄走到近前,蹲在了姜逸之旁边,语气低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她五岁的时候,她母亲因为没生儿子,被卖到隔壁村去了。她在原来的家过得不好,逃出来想去找她的母亲,但是……不小心掉入河中,溺亡了。” 几句话,便说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姜逸之垂眸,摩挲着那几块石头,声音也带着几分潮湿:“她有名字吗?” “……没有。”左百龄摇了摇头,“这样的地方,她哪里需要有名字?” 只有背负期待出生的孩子,才会拥有名字。 左百龄垂眸,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可他流浪多年之后突然懂了,百龄,何尝不是父母对自己的期待呢? 直到夜幕降临,姜逸之他们才走出了这片孤坟。 姜逸之的手中还攥着那块石头,那是小女孩送给她的礼物。 她抬头看看月亮,突然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即便是左百龄打包票她是个好人,但这样轻易相信她,真的可以吗? 临娘愣了一瞬,随即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姜姑娘,我们这些本就在炼狱的人,顾不得这么多了。任何一点点希望,我们都想要抓住的。” 至于骗不骗的,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反正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第22章 洛水镇副本9 姜逸之和左百龄在路口分道扬镳,她回客栈去,左百龄回自己的烂草屋。 夜深人静,姜逸之却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看着床幔上的穗子,在月影下颤颤巍巍地晃动着,像极了今天小女孩拨弄她腰间玉佩时的样子。 彻底睡不着了。 姜逸之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坐在窗台上,她吹着风,心乱如麻。 她从兜里抽出一张传讯符撕掉,默念了一遍沈怀瑾的传讯口令。 “逸之?” 时隔数日,再次听到师父的声音,姜逸之只觉得鼻头酸胀,恨不得现在就大哭一场。 没听到姜逸之的声音,沈怀瑾沉默片刻,他方才正在抄经书,冷不丁听见姜逸之传讯,还吓了一跳。 “逸之?不是还未到十日之期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怀瑾的语气,比落在身上的月光还要温柔,姜逸之垂眸,尽量忍住泪水。 她自小就长在沈怀瑾的膝下,剑术、道理都是沈怀瑾亲自教习,对方于姜逸之而言,既是恩师,也是慈父。 姜逸之甫一开口,就是哽咽:“师父,我……” “不要怕,慢慢说。” 姜逸之缓和了几分自己的情绪,才将这两日见到的一切和盘托出,她靠着窗棂,声音低哑:“师父,我该怎么办?” 这洛水镇罪孽深重,这妖道该千刀万剐,但她心里也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该是手起刀落的一瞬间。 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人间事,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得多。 归元剑宗的万卷书,没有一本写出这些事的标准答案。 沈怀瑾放下了手里的笔,明明姜逸之远在千里之外,可他却拿出了面谈时的严肃认真,脊背挺直,语气温柔中不失严厉。 “逸之,你可知道为什么每名弟子,都需要下山历练吗?” “……为了积累功德。” 沈怀瑾反问道:“那传道、伏妖、捉鬼也能积累功德,为什么需要去尘世呢?” 姜逸之沉默。 “逸之,你在归元剑宗的这十几年学会的道理和本领,足以让你变成一把宝剑。”沈怀瑾盯着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一字一句道,“可是一把好剑,需要在剑鞘里。” “你需要明白,你为了什么执剑,又该在何时挥剑。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要成为滥用权力的人,要时时刻刻谨记,有剑鞘的存在。” “你如今下山,见世间万物,品人生疾苦,就是在找属于你的刀鞘,明白你拔剑、挥剑的意义。” “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你要放下书,亲自去看,去观苍生,方能明白我等追寻的,从来都不是万人之上无人之巅。” 姜逸之下意识反问道:“那我们追寻的是什么呢?” 沈怀瑾笑了笑:“这就是你这次下山,要去找的答案。” 姜逸之坐在窗前,回味着刚刚沈怀瑾说的话,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原本混乱的思绪正在一点点地整理清楚。 沈怀瑾也不催促她,反倒是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 “师父,我想明白了。”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问了困扰她最深的那个问题。 “师父,那杀人,是错吗?” 沈怀瑾道:“逸之,你的剑,可以为保护他人而拿起,却不可以为惩罚他人而落下。” 传讯结束,姜逸之看着外面的月亮,内心澄澈,仿若刚刚经过一次洗礼。 沈怀瑾的话,像是在她的心湖里投入一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和石头,缓缓收紧了手指。 ——我的剑,可以为保护他人而拿起,却不可以为惩罚他人而落下。 她可以为保护这些善良的人、鬼而拿起剑,却不可拿审判的态度,妄断他人生死。 天亮了。 小狐狸在床上滚了两圈,发现没有人把它爪子扒拉开的时候,瞌睡就醒了一半。 它慌慌张张地抬头去嗅姜逸之的味道,抬眼看见姜逸之坐在窗前,那姿势像是枯坐了一夜。 在小狐狸的世界里,它其实不太能理解姜逸之在纠结什么。 人嘛,满意就留着,不满意就杀了,杀了就杀了,有什么要紧。 天赐神力,自然就要将这样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否则不就是衣锦夜行,空有天赋吗? “姜逸之,我饿了。” 听见小狐狸的声音,姜逸之仿若大梦初醒,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过头来哑着声音道:“好,我等会叫小二送早饭上来。” “我明日要出门,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呆在客栈里?” “我和你一起去。”说出这句话后,小狐狸又怕姜逸之是觉得自己粘着她,别过脸去,“我是怕你不在客栈的时候,那些鬼魂又跑来吓我。” 姜逸之没忍住笑:“不会的,她们不是坏鬼。” “那不见得就是好鬼。”小狐狸缩了缩脖子,蓬松的尾巴在床上拍打两下,“总之你明天小心,正面对上,那道士的修为不低。” “嗯。” 姜逸之应了一声。 驱鬼道场如期举行,姜逸之出门前特地换了身低调点的衣服,她将长剑背在背上,外面套了层披风。 根本不需要认识去道场的路,姜逸之紧跟着人流,等停下脚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声势浩大的驱鬼道场,她本人站在青龙幡下,被迫观看着这场荒诞的表演。 这里人山人海,所有人求的不是心安,而是自己内心阴暗又可怕的欲望。 先是十二弟子诵经,随后才是道长作法。 香烟袅袅,姜逸之紧盯着高台上晃动的人影,身穿黄色法衣的老道抽出桃木剑,点燃符箓,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吼声。 “是假的。” 姜逸之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台上那个人是假的。”小狐狸语气十分严肃,不像是说谎,“味道不一样,不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 对方身上没有幻术留下的印记,它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个冒牌货。 台上这个是冒牌货,那真的妖道在哪里?? 姜逸之迅速松开摁在剑柄上的手,从袖中抽出一张传讯符撕掉,默念左百龄的传讯口令,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不好,左百龄有危险。 姜逸之立马反应过来,转身朝道场外跑去,她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语气急切:“找左百龄的位置。” 小狐狸也意识到问题有些许严重,它可以不吃左百龄,但决不允许那个道士玷污食材。 “西南方位,五里!” 第23章 洛水镇副本10 出了道场,姜逸之御剑而行,她迫不及待地撕掉第二张传讯符,却依旧没得到左百龄的回复。 她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苏道长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姜逸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寻找着左百龄的身影,一边思考着事情可能发展的方向。 对于苏道长来说,这件事情他能利用的东西是什么?对他有利的结果是什么? 不管左百龄是否成功救出那些姑娘,对于苏道长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洛水镇村民对他的崇拜和供奉,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增加或者减少。 毕竟这种腌臜事,不可污了道长的耳朵,道长只是来驱鬼的。 所以,苏道长的目标,不是左百龄,也不是那些受困的女人。 ……是孤坟。 姜逸之总觉得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凉意,几乎要冻得她无法呼吸。 她快速调转方向朝孤坟而去,还未到近前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声,像是一把钝刀直直割入皮肉,让人疼得连魂魄都在颤抖。 不远处,黑色飓风形成的旋涡正笼罩在孤坟之上,遮天蔽日,像是要将一切吞噬其中。临娘为首的鬼魂们正竭力支撑,却只能看着头顶上的旋涡如泰山压顶,避无可避。 不少鬼魂在强压之下,很快消散,变成了白色的尘埃朝另一边的那道人影飞去。 身穿黄色法衣的苏道士正披头散发地悬在半空,数道符箓以极快的速度围绕着苏道士飞行,裹挟着那些尘埃迅速形成了屏障。 “今日,我便要让你们都魂飞魄散!”眼见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苏道士笑得癫狂,目眦欲裂,“能成为贫道的功德,是你们的福气!孤魂野鬼本就不该留在这世上……是谁?!” 凌厉的剑气从身后刺来,打断了苏道长的话,他愤怒地转过身去,本以为是左百龄那个毛头小子,却没想到是前两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玩味的笑容。 “是你?” “是我。” 姜逸之提剑就刺,凛凛剑光让人眼花缭乱,苏道长本就是个符修,遇到姜逸之这种贴脸剑修,只能仓皇应对,寻找机会拉开距离。 “你我同为正道,你居然要去帮那群孤魂野鬼??”见姜逸之不搭话,他自认为大方地商量道,“不如我们合作,我可以将功德分你一半。” 他当务之急是快速解决这些鬼魂,免得临时出现什么变故,他留着左百龄这小子这么长时间,等的可就是将这些鬼魂一网打尽的时刻。 让一个小鬼捣乱成功,岂不可笑? “我分你大爷!” 姜逸之中气十足的呐喊声,伴随着凌厉的剑风朝道士劈去。 道士侧身躲开攻击,指尖燃烧的火焰如蛇一般缠上姜逸之的长剑,他冷笑一声道:“你并非我的对手,这些鬼出来害人,本就是咎由自取,天道都不杀我,你算是什么东西?!” 数道黑色的风刃从四面八方朝姜逸之攻去,她避之不及,衣袍上迅速割开数道口子,刺痛瞬间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小鬼,你别太天真了。” 苏道长一掌将姜逸之推出,还不等姜逸之再次进攻,数道黑色长钉破空刺去,将她钉在原地,苏道长站在高处俯视万物,语气洋洋自得。 “左百龄那小子,自以为能救世,实际上还不是中了贫道的陷阱,他既然不在乎人鬼之别,那成为鬼也应该没关系?” 姜逸之疼痛难忍,却清醒地听见那句话。 “你说什么?!” “我说,他现在大概也已经成为鬼了。”苏道长指着不远处村庄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派人在那里,恭候他的大驾呢!” “修道之人,杀鬼屠妖,本就是天理,你们忘记了修道的本意,却在这里求什么众生平等,真是可笑至极!” 见姜逸之有些恍惚的表情,苏道长的心里升腾起一片快意,他不想去深究这些鬼怪是善是恶,这些并不是他该考虑的范畴。 远处的村庄升起滚滚浓烟,似乎还有明明灭灭的火光,苏道长遥望片刻,颇为感慨:“真是可惜啊,这么年轻的人。” 明明,他可以不死的。 可偏偏要这么固执。 黑色的旋涡重聚,苏道士侧过头来,刚要对姜逸之说几句胜者宣言,就看见原本跪在血泊里的姜逸之,握着剑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她不可以倒下,至少不能在现在倒下。 姜逸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玉佩。 她答应过她们的,要救出那些可怜的姑娘,要送她们回家。 还有那个找不到母亲的、没有名字的小孩。 “你,你……”看着姜逸之缓慢站起的动作,苏道长的心中焦躁起来,他扯着嗓子试图用声音给自己壮胆,“我顺应天道而行,你岂敢动我?!” “你岂敢杀我?!” “天道?什么是天道?!” 姜逸之凄然地笑了笑,目光中闪过一片杀意和愤怒。 “天道便是眼睁睁看你这无耻小人助纣为虐,享受这血淋淋的功德吗?” 如果她早点下定决心,如果她能早点看破那层迷障…… 也许,左百龄就不会死。 在苏道长惊恐的视线之中,姜逸之将整瓶固元丹倒进嘴里,感受汹涌的灵力在体内翻滚撕扯,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你说天道不杀你……” 她提起长剑,墨色长剑上流转着赤红色的光芒,像是燃烧着的火焰。 “我便替你问问这天,今日是不是你的死期!” 数十道符箓被同时点燃,姜逸之咬牙将鲜血抹在剑刃之上,封闭五感,将所有灵力聚集在剑刃之上。 “烈火燎原,生生不息,焚!” 话音一落,火焰如同滔天巨浪朝苏道士扑去,原本自信满满的苏道士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僵在原地。 怎么可能呢?连金丹都没有的人,经脉几乎被他震碎的人……怎么可能…… 噗的一声。 苏道士低头,看见长剑没入自己的身体,他张了张嘴,鲜血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你杀我,你……你也会死……” 他手上不曾沾染人命,就连左百龄也是他借别人之手除去的,姜逸之借天地灵气杀他,必遭天罚。 姜逸之利落地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再次刺下:“我便是顾虑太多,才让你这贱人苟活至今,我现在才明白……早在我见到你那天,就该杀了你。” 第二剑、第三剑……直到苏道士浑身上下捅满了窟窿,姜逸之才收回了剑。 她跪倒在地,感觉仿若有千斤石头压在背上,让她整个人都深深下陷,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了姜逸之的发上、脸上,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 天罚,到了。 第24章 洛水镇副本11 第一道雷劈下,原本只是跪着的姜逸之猛地扑倒在地上,连呻吟都没有声音。 这狗道士不曾杀人,却被姜逸之几剑下去连魂魄都割了个稀巴烂,是以这天罚来得又凶又猛,几乎是奔着让姜逸之重新投胎去的。 感受到怀中小狐狸的躁动,姜逸之勉强提起精神,将身子往下压了压。 “别出来。” 会痛,超级痛。 姜逸之觉得这比她过去十几年任何一次受罚,都要痛。 虽然她现在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疼痛。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现在才能理解这句话到底有多难过,脸上潮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师父,我想回家。 第二道天雷落下,姜逸之闭上眼睛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她睁眼看去,无数鬼魂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帮她挡下了刚刚那一击。 即便有些魂魄正在消散,但其他的鬼魂迅速补了上去,在姜逸之头顶撑起了一把庇护的伞。 “走开……” 姜逸之喉头发胀,她勉强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这样的力量微乎其微,除了她自己,根本就没人看得见。 她勉强挪开自己的身体,将小狐狸放了出来,用微弱的神识说道:“叫她们让开。” “姜逸之说,让你们让开!”即便是怕鬼的小狐狸,在这一瞬间也迸发出无限勇气,但它说完之后也瞬间反应过来,转过头焦急地喊道,“不是,她们要是让开了,就劈你身上了!” 按照姜逸之现在这个状态,先是被苏道长打了个半死,然后是强行提气放大招,接着一击天雷…… 再来一下,姜逸之不说死,也差不多半残了。 那还修什么道啊,种田都拎不动锄头。 “可是她们也会死。” 小狐狸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姜逸之,又看了一眼正不断消散的鬼魂,咬牙道:“你!” “叫她们……让开。” 小狐狸咬牙,万雷剑阵它也闯过,就不信区区一个天罚还真能把它劈死不成,它刚要从姜逸之的芥子囊中扒拉清心丹来吃,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牢牢绑住了。 狐狐我啊,明明是高贵的九尾狐,却在哪里都被绑来绑去捏。 “姜姑娘。”临娘飘到姜逸之的面前,将打包好的小狐狸放在她的身边,声音轻柔,“左道长说,她们救下来了。” 姜逸之朦朦胧胧听见这句话,嗓子里却挤不出来一个字眼。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临娘的身影慢慢消散,最后从她的指缝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姜姑娘,多谢你。” 这场雨下得很大,姜逸之的记忆断断续续。 她总是觉得自己似乎上一刻还在执剑,下一刻就躺在了马背上,身体像是被拆骨断筋,重新组装起来,每一寸都疼得厉害。 等她醒来的时候,正好是落日时分。 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山顶,浓烈灿烂的夕阳自远方铺到近前,裹上艳色的云彩柔软得像是凌云峰上师父新晒好的棉被。 姜逸之嘴角一撇,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珠子似地滚落下来。 她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在下山后短短十几天,经历了生离死别。 “……你哭什么?” 猛然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姜逸之侧脸看去,身穿麻布衣衫的左百龄站在不远处,怀中抱着堆干柴,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犁了二里地的朴实和憨厚。 “……” 两人对视了片刻,姜逸之转过脸去,顺便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起猛了,我就当没看见你。” 没想到如今大白天也能见到鬼魂了,大概是幻觉。 左百龄:“……” “没死成,你是很失望?” 左百龄走到近前,将干柴放在地上,他将怀中药草放入药罐中,想起姜逸之醒了或许有自己宗门的丹药,又将罐子从火堆上拿了下去。 “我赶到孤坟的时候,你还有一口气,小狐狸说这里有药草可以救你,我就把你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姜逸之才意识到小狐狸不在自己身边,她从一堆稻草上爬起来,扯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它,它去哪了?” 左百龄刚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姜逸之警惕地看着发声处,手都摁在剑柄上了,结果从草丛里滚出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这个草真的不好找,真的,左百龄你就没钱去买……啊!你醒啦!”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到一大团白色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狠狠撞在自己刚刚痊愈的肋骨上。 “……” 她痛苦地弯下了腰,捂着自己的伤口,缓缓倒了下去。 好痛。 偏偏小狐狸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绕着姜逸之跑来跑去,九条尾巴每条上面都写着“开心”两个大字。 “姜逸之姜逸之姜逸之,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醒的!!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左百龄做的东西超级难吃,他还穷得响叮当,我都好几天没吃到葱油鸡了……”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旁边烧火的左百龄叹气。 没听到姜逸之说话,小狐狸才停下了语言输出,凑到姜逸之扭曲的脸旁边,歪脑袋一脸纯真:“姜逸之,你怎么不说话捏?” 姜逸之:我不说话,是我不想说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揭开芥子囊的禁制,给自己喂了两颗药才开口:“你……坐我伤口上了。” “哦哦哦!”小狐狸赶紧挪了下自己的屁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好点了吗?” 姜逸之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她看着小狐狸乱糟糟的毛上还沾着枯叶,刚刚还想说它两句的话瞬间就咽进了肚子里。 “等过两天,我去给你买葱油鸡。”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小狐狸刚要扑上去,就感觉到自己的会后脖颈被人拎了起来,“左百龄,你把我放下!” “她要是再被你扑一次。”左百龄叹气,“这个月都没法去给你买葱油鸡了。” 第25章 左百龄归队 因为姜逸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左百龄作为外人打不开她的芥子囊,被迫在山里面找草药给人煮了三天。 左百龄,一位经常吐血的慢性病患者,照顾一位原本身强体壮动不动就爆大招的剑修长达三天。 这无论放在什么情境之下,都是非常炸裂的。 得益于下山前沈青禾送的大把丹药,姜逸之醒后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到了七成水平,她站起身活动手脚,除了之前被钉伤的手腕和膝盖传来阵阵隐痛之外…… 其他一切都很不错。 姜逸之很满意。 呵,天罚,不过如此。 另一边,看着她活蹦乱跳的左百龄,眼神十分的复杂。 左百龄:凭什么我画次符要吐口血,而有的剑修被打成那个鬼样子,吃点药就能好? “还好你那天给了我很多符纸。”左百龄收拾着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交代事发当天的情况,“我先去救了城南那两家,那两家姑娘……前一夜给全家做饭的时候下了药,逃出来后一把火将屋子烧了个干净。” “还有的一些逃不出来的……自焚了。” 所以那天的火光滔天,并不是左百龄遇难,而是数十名女子共同向那处吃人牢笼发出的最后一次呐喊。 真正的……玉石俱焚。 姜逸之垂眸,拨弄着玉佩下面的流苏。 “姜逸之,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世上事哪有尽全的道理?” “我知道。”姜逸之的声音很轻,“但我总是在想,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办法,能让所有人在这件事当中得到圆满呢? “我十五岁那年,下水救了两个溺水的孩子。” 火光照耀在左百龄的脸上,他的表情平静,眼神中的挣扎和刺痛一闪而过。 “我刚想要救第三个的时候,没力气了,江水是那么冷,我明明抓到了他的手,但是我没能把他成功带上来。” “我把自己关在房中,一连三天不吃不喝,我在想,如果那天我的动作再快一点,也许就不会看着他死了。” 姜逸之停下了拨弄流苏的手,静静地听左百龄说话,他的语气实在是平常,但每一句都精准地刺中了姜逸之。 “后来,我坐在河边,听见路过的小孩在唱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左百龄看向姜逸之,眼角闪烁着泪光,嘴角却在上扬,“天道循环不止,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我无法拦下任何一次滚滚向前的宿命。” “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尽可能去留下些什么。” “救得成是宿命,救不成也是。” 明明左百龄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像是重锤狠狠捶打在姜逸之的心口,产生了久久不绝的回音。 救得成是宿命,救不成也是。 你为了保住她们身受重伤,为了她们执剑杀人,而她们又为你挡下天罚,护你安全。 这也是宿命。 这是过去十几年的教育之中,姜逸之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内容。 现实中沉重的宿命感扑面而来,不由得她躲闪,却又让她对世间万物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思考。 “更何况,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成。” 左百龄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来一支木簪子递给姜逸之,簪子很粗糙,上面刻着流云的图案,像是不善手工的人匆匆完成的作品。 “有个被救的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姜逸之接过了那支簪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原来人世就是这样,苦里面又有一点点甜。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师父让她下山了,即使是在她无法结成金丹的情况下。 “你之后会去哪里?”姜逸之摩挲着簪子上的纹样,状似无心地问道,“洛水镇你应该没法待下去了,要去别的地方吗?” “走到哪算哪。” 左百龄对此倒是没什么过多在意的,他十岁后就离开家乡在外漂泊,故乡在他记忆中都快模糊得看不清轮廓了。 “吾心安处是吾乡。” 姜逸之下意识开口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左百龄动作一顿:“去哪?” “暂时打算往南边走。”姜逸之语气真诚,不像是开玩笑,“按照你现在这个状态,如果你自己单独走的话,你会死得很早的。” 左百龄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当着本人的面说他容易早死,这种人要不是剑修的话,现在已经死过很多遍了。 “……你别看我现在吊着一口气。”左百龄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听到这么伤人的话,也是会被气死的。” 姜逸之摊手:“看,真的很容易死。” 左百龄:…… 你真的是油盐不进啊姜逸之。 “我说认真的。”姜逸之学着沈怀瑾跟她谈话时的做派,坐正了身体,挺直了腰背,“你跟我走,我想办法治好你。” “治好我?你可知……” “我知道。” 看着姜逸之闪闪发亮的眼睛,左百龄突然语塞,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是短命之人,本就该早死的。” 只不过借了天地灵气,苟活至今。 “按照你刚刚所说,我现在说出这番话,去努力治好你也是宿命。”姜逸之现学现用,“不做怎么会知道一定失败?如果你的宿命就是被我救活,也不一定啊。” 姜逸之还想说两句,抬眼看见左百龄在笑,她以为对方在笑自己的狂妄和无知,板下脸来:“说正事儿呢,嘻嘻哈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左百龄摆了摆手,“我只是……只是想到两年前,我对临娘说过一样的话。” 被困在那处牢笼是宿命,可万一由他左百龄打破那座牢笼也是宿命呢? “三年之后,玄天宝境开放,但凡有三千功德的修仙之人都可进入秘境中寻找机缘,万一那里就有生机呢?” “左百龄,你不想试着活下去吗?” 木材在火堆中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左百龄如释重负,笑着看向姜逸之。 “那从今日起,我们就是队友了。” 第26章 加辈? 从邀请带上拖油瓶,到嫌弃带上拖油瓶,只需要一天时间。 姜逸之讲价讲得口干舌燥,最后以近六千文的价格,为左某买下了一匹品相上等的马,用作代步。 六千文,能买两百只葱油鸡。 “姜逸之你让开,我今天得把他的胳膊吃了!”小狐狸龇牙,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左百龄咬成好几块,“做饭难吃也就算了,穷得叮当响就算了,居然还花我们的钱!” 原本还在劝小狐狸冷静的姜逸之哽住:“不是??那不是我的钱吗?”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钱了?? 你小子! “那都是给我买葱油鸡的钱!三师兄给我包了好大的红包我都看见了!!”小狐狸理不直气也壮,“总之,这小子今天必须让我咬一口。” 我倒是要尝尝,这个人多好吃。 “葱油鸡还是买得起的,等会就去买。”姜逸之捏住小狐狸的嘴,“以后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和睦相处。” 听见等会给它买葱油鸡的承诺,小狐狸才暂时停止了吃掉左百龄的想法,它趴在姜逸之怀中骂骂咧咧,金色眼瞳牢牢地锁住左百龄。 别让它找到机会。 “左百龄,你会骑马?” “……会一点点。” 姜逸之点头。 在姜逸之的认知之中,修仙者大多谦虚,能说出“会一点点”这种词,大概日常骑行没什么大问题。 紧接着,姜逸之看见左百龄利落上马……然后整个人都从马背上翻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姜逸之:…… “这就是你说的会一点点?” 左百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记拍掉屁股上的灰。 “上次骑马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生疏是正常的。” 我信你个鬼。 等左某人能够比较熟练地骑马之后,两人才继续出发,往南边而去。 “姜逸之,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感觉怪怪的。” “什么?”姜逸之正坐在马背上,左手持缰,右手在虚空之中不断比划,明显没有把心思放在小狐狸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有种很熟悉的气息。”小狐狸的鼻子轻轻颤动着,警惕地看着周围,“和我们上次遇到双头豹的时候有些相似。” “双头豹?” 成功触发关键词,姜逸之只能暂停写《外出历练阶段性报告》的动作,右手摁住剑柄,神色认真。 微风穿过浓密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其中似乎掺杂了微弱的狼群低吼声。 不管是野狼害人,还是道友在屠妖,姜逸之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她抽出长剑,准备弃马前行又发现自己带了个爱吐血的左百龄。 “你先走,我很快跟上。”意识到姜逸之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左百龄迅速开口,“我会顾好我自己。” “好。” 姜逸之匆匆应了一声,跟着小狐狸往东边而去,靴尖轻点在满地的枯叶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很快,姜逸之便赶到了战场。 ……这回还真的是熟人。 只是出乎姜逸之意料的是,柯雪庭居然是四个人里面最忙的那个。 她结印都快看到残影了,正在搭建更加高阶的法阵,在困住狼群的同时,给队友持续切换防御和加伤状态。 而战场之中,十余匹食腐狼被迫留下,数不清的符箓和两道依稀透出的身影正在与它们缠斗,局势十分焦灼。 姜逸之默默收剑,走到了江平成身边,抱臂蹲下:“哥们儿,你挺闲啊。” 队友们冲锋陷阵,你搁这儿岁月静好,你们丹修过得别太舒服了。 江平成猛地抬眼,见是熟人又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爆破符:“是你?” 他倒是想加入战场啊,但他又不是他那个能文能武的洛师叔,拿着几百斤的丹炉说干就干,砸得妖兽抱头鼠窜。 他江平成,区区一个筑基期丹修。 他配吗?他不配,他配钥匙再配把锁都配不上。 等左百龄牵着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逸之抱剑和另一个修道弟子蹲在外围聊得正欢,另外三个人在战场中大战十余匹食腐狼,忙得焦头烂额。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 他没入过仙门,但按照他道听途说的那些内容来看,怎么都没有剑修看戏、符修和阵法师嘎嘎干架的说法? “哟,你来啦。”姜逸之跟个混子似地挥了挥手,等左百龄一脸震惊地走到近前,才介绍了一下双方身份,“散修,左百龄。无上仙门,丹修江平成。” 两人打了招呼之后,蹲着看戏的变成了三个人。 柯雪庭是战场中第一个发现姜逸之的人,她侧过脸去,看见三个人聊天聊得正欢,牙都要咬碎了。 但毕竟姜逸之不是他们无上仙门的人,也不是他们队的人,自己没有立场让她帮忙。 她看戏,是正常的。 可怎么就是这么不爽呢? “江平成,她在看你诶。” 姜逸之发现柯雪庭频繁扫过来的视线,玩味地笑了笑。 这眼神,跟沈青禾大战野猪妖时,看见自己在旁边鼓掌看戏的眼神一模一样。 江平成有些崩溃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我又不是故意休息的……难道我也要学洛师叔,去报个辅修吗?” “等等。”姜逸之抓住了关键词,挑眉道,“洛千帆是你的师叔?” “……啊,对啊。”见姜逸之那个坏笑的表情,江平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想干什么?” “我洛师兄既然是你的师叔的话,你们四个小萝卜头,高低也得叫我一声师叔?” 江平成:??!! 终于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江平成瞪大了眼睛,按照辈分来说,好像……确实如此。 但是“姜师叔”那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口,尤其是……看着姜逸之那张有点欠揍的脸。 突然加辈的姜逸之高兴。 因为洛水镇的事情,她这几日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都喘不上气。 现在突然开心,她就觉得有点手痒。 墨色长剑出鞘,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剑刃上缓缓流淌。 “柯师侄,需不需要你姜师叔帮忙啊?” 第27章 应天城副本1 柯雪庭听见这动静,恨不得当场给姜逸之表演个完美的翻白眼。 她连洛千帆都不是很尊重,还叫你这个归元剑宗的人师叔?做你的白日大梦。 “呀,真倔啊。” 姜逸之啧啧两声,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归元剑宗不待见宋观棋的样子,她也不急,等着剩下两个符修的回应。 因为左百龄的出现,食腐狼越发躁动,好几次差点突破符箓的围困,朝姜逸之他们这边扑来。 很快,符修先支撑不住了,朝战场外扯着嗓子喊道:“姜师叔!!救命啊!!” 姜逸之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难怪沈青禾之前那么喜欢去归元剑宗的辖区晃悠,听别人喊“师叔救命”原来这么爽啊。 一道剑气迅速将扑上来的食腐狼逼退,姜逸之挡在两个符修的身前,眼神狠厉,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战场外,江平成将手指搭在了左百龄纤细的手腕上。 并不是江平成本人有多乐于助人,主要是姜逸之冲出去之前,嘱咐了江平成这个小师侄,给左百龄吃点药。 江平成还以为姜逸之在开玩笑,结果转眼左百龄就把纤细的手腕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左百龄:“道友,拜托了。” 江平成:“……” 真不愧是姜逸之带来的人啊,和她一样的德性。 和姜逸之只有两面之缘的江平成如是想到。 伴随着姜逸之利落一剑,最后一匹食腐狼倒地,她轻轻喘了两口气,掐了个净尘诀后收剑回鞘。 柯雪庭木着一张脸去收拾战场,分割战利品,姜逸之则走到江平成面前,蹲下问左百龄的病情。 “丹药我已经给了,能减缓他现在的情况,但如果要治愈……很难。” 江平成虽然只是筑基期丹修,但医术和凡间的这些大夫相比,还是要高出不少。更何况他背靠无上仙门,他都说很难,那大概是无上仙门都未曾记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姜逸之紧皱眉头,但左百龄倒是已经习惯了。 “天命如此,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死,人为干预也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在罢了。” 听见这话,江平成眼前一亮:“刚刚听你这番话,我倒是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在无上仙门看过一段话,大概对你的病有益。” 姜逸之来了兴趣:“哦?什么?” “原文我记不太清,但是大概内容是,至纯至善之人,容易早死。” “……”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算是什么话? “大概就是太过于善良和纯粹的人,更容易被世间的浊气伤害,这一点……姜师叔不是也很清楚吗?太刚易折,太柔易弱,刚柔并济,天下无敌。” 姜逸之嘴角抽动两下,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你这么说的话,我懂了。” 见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一头雾水的左百龄插话道:“不是,这什么意思啊?” “大概就是你以后得干点坏事。”姜逸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一个人只做善事不做恶事,就容易死得早,比如你,大善人,行走在世间的活菩萨。” “……” 这句话听着怎么觉得这么让人膈应? 左百龄转过脸去,看向江平成:“她是不是在阴阳我?” 江平成没敢说话,但是幅度特别小地点了点头。 我一个外人,我都听出来了。 “姜……”柯雪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滚动了两下,她闭上眼睛还是选择了尊重内心的声音,“姜逸之,这次的内丹。” 虽然按照当时的局势来看,不需要姜逸之帮忙,她们也能解决那些妖兽,但既然姜逸之帮了忙,该给的还是要给。 姜逸之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我已经收完报酬了。” 柯雪庭:“什么时候?” “刚刚。”姜逸之乐,拍拍江平成的肩膀,“麻烦江师侄帮我朋友看了下病。” “……” 江平成:所以,我也不是什么都没贡献是不是? 听见姜逸之这么说,柯雪庭才注意到旁边的左百龄,她将对方打量一遍之后才开口道:“散修?” 左百龄点头:“散修符师,左百龄,幸会。” “无上仙门,阵法师柯雪庭。”柯雪庭表情淡淡的,说话却知道怎么捅肺管子,“修炼不精,根基不稳,逆天而行,容易早死。” “……” 左百龄哽住。 你们仙门的人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他短短一天,已经听过三次自己会早死这件事情了。 但其实这是三大仙门的教育问题,在姜逸之她们这些人看来,人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只要不是他人干涉的死亡,那都正常。 到了该死的时间,那也没有办法。 说人早死,不算是坏话。 “啊,对了。”说到这里,柯雪庭顺便喊来了另外两名符修,从对方手里顺了两本书出来递给姜逸之,“这是无上仙门最新版的《符修基础入门》和《符修基础理论之五行关系》,你们应该用得上。” 怕姜逸之担心秘法外传,柯雪庭又补充道:“这是外门基础,你们自己看的话没问题。” “多谢。” 姜逸之是个剑修,她自然知道柯雪庭送的这两本书是什么意思。 散修和正统道门的弟子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系统理论知识的传承和运用,左百龄现在拿血画符,也多半是源于根基不稳,无法在体内集聚灵力。 如果能打稳基础,或许也能减轻他身上的问题。 “对了,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姜逸之话锋一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食腐狼?这已经非常靠近城邦了……” 人间和平已经许多年,并无大型战事发生,按理来说,这种明显变异吃人的妖兽,不该出现在这些地方才对。 四个人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柯雪庭思考片刻,压低了声音。 “食腐狼喜食腐肉,我们怀疑,这附近有人……在豢养它们,也就是说,有人刻意制造了大量腐尸。” 第28章 应天城副本2 这个消息,跟平地惊雷似的,顿时炸得姜逸之变了脸色。 食腐狼,黄级妖兽,以死后十到十五天的尸体为食,一般只会在战时零星出现,如今大批出现在太平盛世,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柯雪庭表情严肃:“我们也是昨天刚到,还未来得及进城就发现了这批食腐狼。” 姜逸之的视线扫向那批食腐狼的尸体:“这件事,你们传回宗门了吗?” “传了,师父说此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听这话,姜逸之就知道是那位无上仙门的镇山之宝——卦师李无常又开始了。 姜逸之要在三年以后进入玄天宝境这件事,就是他算出来以后,亲自上门告诉沈怀瑾的。 要不是这老头,姜逸之应该会在凌云峰当个快乐小废物。 姜逸之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那你们现在怎么想?” “我们打算进城去看看。”柯雪庭看向不远处,“这么多的食腐狼不可能是在野外独自生存,极有可能和里面的人有关,应天城副城主善战嗜杀,也曾经提出过豢养妖兽参与战争,我怀疑与他有关。” 好家伙,上来直接怀疑副城主。 “你们,不会打算就这么直接进城去问人家?” “……”柯雪庭嘴角抽了抽,像看傻子似地看了姜逸之一眼,“我们只是没有剑修能打,不是没有脑子。” 姜逸之:“……” 行,是我狭隘了。 “应天城城主应天元,与无上仙门素来交好,听闻他性格温良,勤于政务,平日里还常去城外大营和士兵同吃同住,每月十五在西城门外的庙宇前布粥……我们此行,便打算和他联手查案。” 姜逸之点头,既然是和无上仙门本就有交情,想要查清这事儿应该问题不大。 江平成对姜逸之和左百龄的印象挺好,他从旁边探出个脑袋,热情邀约:“反正都是出门刷功德,不如我们一同进城,也算是有个照应。” 虽说多两个人容易被分掉功德,但江平成有自己的小算盘。 食腐狼这种程度的妖兽,带个剑修安心多了。 遇到危险,诶,扔个剑修比扔什么符箓方便多了。 姜逸之:(_)是吗? 能跟着无上仙门蹭吃蹭喝的好事,姜逸之刚想同意,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她侧头用余光看见左百龄摇头,把答应的话咽了下去。 “不了,此事重大,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们进城去找城主商量对策,我们在城外查查这些食腐狼的来历,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传讯即可。” “我同意。”柯雪庭点头,“分散行动也好互相支援,那便这么说定了。” 两拨人分道扬镳,等柯雪庭他们几个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视线之中了,姜逸之才转过头来看左百龄。 “刚刚你拦着我干什么?” “城内不能去。”左百龄眉头紧锁,“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直觉,城内很危险。” “……” 姜逸之欲言又止,最后非常克制地点了点头。 左百龄你最好祈祷你的直觉有点用,否则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让我错过薅无上仙门羊毛机会,我真的会把你打哭。 不入城,姜逸之他们就只能在城外找个地方歇脚,在外面转两圈等里面传出消息了,再做决定是否进城。 好不容易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姜逸之坐在树杈上,继续把白天没写完的《外出历练阶段性报告》写完。 她一条腿支棱着,另一条腿耷拉着晃来晃去,带动着衣服上的绦带轻轻晃动,她写到卡壳得的地方就捶树,树叶哗啦啦的响声像是在喊救命。 写功课的,哪有不疯的? 宋观棋去年推进归元剑宗教育制度改革以后,这种类似报告都得八百字起,还得有固定格式。 等她写完,天已经擦黑,姜逸之抬头看了一圈,两匹马在旁边低头吃草,左百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姜逸之叹气,摸了摸狐狸脑袋,“你有什么头绪吗?” 睡得迷迷瞪瞪的小狐狸砸一下嘴,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对姜逸之的发言选择听不见。 姜逸之撕了张传讯符,念了遍左百龄的传讯口令。 很快,对方那边响起了声音,姜逸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依稀听见几声此起彼伏的狼吼声。 从声音上判断,至少是五只以上的食腐狼,且距离相当近。 小狐狸的瞌睡瞬间清醒了,它和姜逸之对视一眼,原本还在轻微晃悠的尾巴也压了下来,搭在姜逸之腿上。 此起彼伏的狼吼声之中,还依稀能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和非常规律的脚步声。 传讯符到这里就中断了。 “得去找这小子。”姜逸之拎着小狐狸翩然落地,“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钱,就这么被别人捡漏了可不行。” 小狐狸拼命点头表示同意:“就是就是。” 就算左百龄要被吃掉,也是被它堂堂九尾狐大人吃掉,什么食腐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不配吃好的。 根据刚刚听到的声音,左百龄大概在靠近水的地方,而这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有水。 很快,姜逸之和小狐狸就找到了左百龄。 瀑布前面,左百龄坐在冰冷的河水之中,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衬得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白得吓人。 “左百龄,你干嘛呢?” 左百龄感觉自己都快见着自己太奶了,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见姜逸之正抱臂站在岸边,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 你觉得,正常人会用这样的姿势泡澡吗? 左百龄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喉头冒上来一股熟悉的腥甜味,他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血就先冒了出来。 于是,姜逸之和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左百龄跟个人体喷泉似的,在河里一边打哆嗦一边吐血。 姜逸之:……好精彩。 还是小狐狸良心未泯,开口道:“他那个样子,好像是被人下了咒?” 姜逸之这才注意到河水中赤红色的锁链,断水出鞘,迅速将其斩断。 眼见左百龄就要往水底栽去,姜逸之飞身上前,揪着他的后衣领就上了岸。 还没等姜逸之站稳,左百龄嘴唇颤动着,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快……快走……” 第29章 应天城副本3 说时迟那时快,河底猛地钻出数条赤红色的锁链,以极快的速度朝姜逸之他们所在的方向破空而来,大有将他们劈成两半的气势。 姜逸之旋身躲开,左手拎着左百龄,右手持剑挡住锁链一击。 铛的一声,姜逸之觉得自己的虎口都麻了。 “草,你是怎么惹到这东西的?” 没听见左百龄的声音,姜逸之扫了他一眼。 不扫还好,一扫发现左百龄满脸都是血,紧闭双眼已经昏死了过去。 姜逸之暗骂一声,这东西比凌云峰上师父的那堆锦鲤还难养。 她来不及吐槽,抬手隔开赤红色铁链的攻击后,左手拎起左百龄,右手拎起小狐狸,御剑而起。 升至半空,姜逸之回头看去。 瀑布上游被人为修建成了阵法的图案,池水深不见底,宛若深渊,姜逸之仅仅是多看了两眼,那种被深渊吞噬的恐惧感就已经涌上心口。 这情况,绝对不只是十几只食腐狼的事情,此事必须及时传回宗门。 姜逸之刚打开留影珠,就看见一只飞鸟落在瀑布旁边的石头上,鸟喙在接触水面的瞬间,潜伏在水底的赤红色锁链如暗夜中的毒蛇骤然出击,眨眼间将其拖入水中。 血色很快被冲走,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如果不是水面还有几根零星的羽毛飘着,刚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姜逸之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三张传讯符,立马将这里的情况传回了凌云峰。 当务之急,是先把左百龄的小命保住。 她御剑而行,往西边而去。 等左百龄醒来的时候,冷不丁看见山洞口坐着个头顶莲花的黑影,还以为自己见到菩萨了。 他定睛一看。 哦,是小狐狸趴姜逸之脑袋上。 ……果然是起猛了。 “醒了?”姜逸之被左百龄的动静惊醒,声音还哑着,抬手把脑袋上的小狐狸揪了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左百龄咳嗽两声,然后把自己全身摸了个遍,“我这都没死啊?” 姜逸之哽住:“对,你小子……还挺难杀的。” 按照左百龄的这个身体情况和遭遇,应该早就死了,可每次他都能留一口命,然后慢慢续回去。 说他命好,只剩一口气;说他命不好,每次都能剩一口气。 “你这黑灯瞎火的,也不说点个火……” 还没等姜逸之说“别点”,左百龄就点燃了一张符纸,微弱的灯光很快将山洞内的情景照得清清楚楚,左百龄看清周围的第一时间,差点背过身去吐出来。 山洞内,累累白骨堆叠成了小山,在左百龄的右手边,一颗光洁新鲜的头盖骨正在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他。 “……”姜逸之面色如常地摊手,“我准备提醒你的,你自己非要点。” 左百龄脸色难看,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恶心和害怕:“你……你怎么不找个……” 他想说找个干净的山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堆骸骨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反常之处。 一时之间,山洞里只剩下两人一狐的呼吸声。 左百龄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看那堆骸骨,刚刚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些骸骨上有非常多猛兽犬齿啃食过的痕迹,错综复杂的齿印之间还夹杂着不少刀斧砍削的痕迹。 “不只有这里。” 月光落在姜逸之的身上,她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刚刚去周围转了一圈,这样的山洞,至少有四处。” 食腐狼绝对不止十几匹,以人饲狼的恶行也绝不是近两年才有的事。 应天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瞒着无上仙门在做这种事?养这么多食腐狼又意欲何为? 所有的疑问涌了上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让人抓不住头绪。 “对了,这个给你。” 接过姜逸之抛过来的琉璃瓶,左百龄借着符纸的光打量着里面晃动的液体,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啥啊?” “你的血。”姜逸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那个琉璃瓶上,有柯师侄设下的阵法,可让瓶内的物品保鲜。” 左百龄还没反应过来,姜逸之又给他的膝盖来了一箭。 “我想着你的血不是能画超厉害的符吗?那正好给你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以后你还想吐血的时候自己往里边吐,别浪费了。” 重要的是,别吐她身上。 左百龄握着琉璃瓶,看着姜逸之真诚的表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怎么觉得,姜逸之这个“物尽其用”的行为,跟养鸡取蛋没什么区别。 “说到柯……”左百龄差点咬到舌头,“柯道友他们,目前形势如此危急,也不知道他们贸然进城,有没有什么危险。你给他们传讯说明这里的情况了没有?” 擅长单兵节奏且没习惯当长辈的剑修姜逸之,单纯懵懂地眨巴两下眼睛。 “忘了。” “……” 夜深人静,正是联系的好时候,姜逸之撕掉传讯符,默念了一遍柯雪庭的传讯口令。 听见那边传来声音,姜逸之乐:“柯师侄?” 传讯被人挂断了。 “……什么意思?”姜逸之震惊,瞪大眼睛看左百龄,“她切了我的传讯??好没礼貌的小孩。” 也不等左百龄说话,姜逸之再次撕掉了一张传讯符:“柯师侄,你这样……” 又被人挂断了。 左百龄摸摸自己的鼻子,非常真诚地开口道:“我劝你还是别想着当人便宜师叔这件事了,你这跟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结果成亲的时候冒出来的大姑家二舅的表妹的侄子有什么区别?” 理不清这段绕口令的姜逸之啧了一声,再次撕掉一张传讯符。 这回她换上了认真的语气,让另一头的柯雪庭也不由得屏息。 “柯雪庭,我们在城外的山坡上发现了大量骸骨。” 第30章 应天城副本4 将骸骨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姜逸之伸手弹了下断水的剑鞘。 清亮悠长的铮鸣声在寂静深夜响起,更像是在提醒他们保持内心清明,不要被眼前迷障欺骗。 “我们今日进城后,先去城主府见了应城主,他同意和我们彻查此事,抓出幕后凶手。” “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我等会就去找应城主,将这件事告知他,共商对策。” “城外很危险,你们要不要进城来?多少安全些。” 姜逸之看向拼命摇头的左百龄,想起他出去捡柴火都能被抓到水里当怪物养料的事情,觉得脑壳痛。 左百龄,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小子。 “算了,我们就不进去了,你和城主商量完之后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再联系。” 传讯很快结束,姜逸之打了个哈欠,将怀里睡得正香的狐狸抖醒了。 “还睡?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小狐狸睡得迷迷瞪瞪,刚要龇牙去咬姜逸之,就被对方卡住了下颌。 “反正左百龄醒了,你跟我现在去清剿附近的食腐狼,给你添点小零食。” 你要说小零食的话,那小狐狸就不困了,它从姜逸之的怀中蹿到地上,迎着月光嗷呜了一声。 它这一嗷呜不要紧,一时间漫山遍野的嗷呜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跟不老峰那群老头开会似的,嚷嚷半天,没一句爱听的。 姜逸之:…… 左百龄:…… “左百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深夜,密林深处。 十几匹食腐狼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姜逸之他们逼退至空地中央,一双双莹绿色的眼睛如同鬼魅般紧盯着猎物,毛茸茸的尾巴垂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带着热腾腾的杀意。 看着面前的场景,左百龄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姜逸之,这就是你大胆的想法?” 大半夜,把病人带到这个地方来也就算了,居然还用他的血当诱饵。 “我就说你小子很好用。”姜逸之嘴角一勾,拔剑出鞘,墨色长剑在也如水月色下隐隐流淌着光,“你看你一吐血,这些脏东西就全来了。” “与其我们漫山遍野地去找这些东西,倒不如让它们自己上门。” 狼群还在观察着他们,一时间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夜风瑟瑟,吹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肃杀之气。 姜逸之低声道:“左百龄,等会打起来,顾好你自己。” 还没等左百龄说怎么顾,姜逸之便直接冲了出去,一剑刺向为首狼王的眼睛。 狼群迅速躁动起来,十余匹食腐狼迅速扑向被围困在中间的猎物,左百龄在混乱中被迫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勉强躲过小狼的攻击。 “姜逸之,我去你大爷!” 这一声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了寒潭大放血的样子。 姜逸之乐得不行,一脚狠踹在狼头上,侧身一剑刺穿另一匹狼的脖颈,喷溅的鲜血如同仙女散花,却没有一滴落在姜逸之的身上。 “左百龄,以后这种日子多着呢,你提前锻炼锻炼。” 左百龄叫苦不迭,之前流浪的时候好歹只会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现在好了,出门在外被人当食材了。 他快速抽出黄纸,就着琉璃瓶里面的血开始骂骂咧咧地画符。 姜逸之,我就不该上你小子的贼船! 这他妈带着我上路哪里是为了救我?怕不是觉得我还死得不够快! 三张爆破符齐发,炸得扑上来的狼群直接飞了出去,小狐狸顺势补上伤害,一爪子破开皮肉取出内丹塞进嘴里。 刚刚还游刃有余的姜逸之,在看见小狐狸这操作之后直接变了脸色:“左百龄!你看着点它啊!别让它什么都吃!” 再次匆忙扔出两张的左百龄被飞扬起来的尘土呛得没脾气,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嚷嚷:“你说啥啊我听不见?!” “……” 三个人,三个战斗风格,宛若群魔乱舞。 怀揣着不能让小狐狸一次性吃这么多妖丹的心态,姜逸之手下动作更快了,几乎是招招见血,逼得剩下的几匹狼开始慢慢后退。 “姜逸之,不能让他们叫!” “好!” 只见一道红色的弧光闪过,剩下几匹伤痕累累的狼沉重倒地,姜逸之站稳脚步,拨开滑落在腮边的长发,鲜血顺着断水剑刃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聚成一洼。 红衣墨剑,英姿飒爽。 姜逸之对最后这个收尾动作十分满意。 够帅,够装,她喜欢。 姜逸之磕了两颗补气丹,转头看见小狐狸正在趴在左百龄身上,金瞳正闪着光。 “……你想干嘛?” “我在等他咽气。”小狐狸激动,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姜逸之,他要是自然死亡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尝尝味道?” 说实话,它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姜逸之将小狐狸扒拉下来,从怀里摸出两颗固元丹喂进左百龄的嘴里,对小狐狸在旁边的嗷嗷叫唤充耳不闻。 左百龄喘了两口气,睁开眼睛看到姜逸之和小狐狸,又把眼睛闭上了。 睁眼看到这俩不靠谱的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洗了蒜了。 “他是不是不想看到我们?”小狐狸兴奋地看向姜逸之,“那我能吃掉他吗?” “……你不要动不动就想吃人。”姜逸之弹了一下小狐狸的脑袋瓜,“吃人是不对的,但是如果左百龄的手断了,你可以把他手吃了。” 左百龄:“……” 你们一定要当着我本人的面,商量着怎么把我吃掉吗? 不过左百龄既然醒了,姜逸之便站起身,去处理那些食腐狼的尸体,内丹剖出给小狐狸当小糖豆存着,其他的部分要找个地方掩埋处理,免得邪气外溢影响到其他的生灵。 ……剖内丹的时候还得防止小狐狸偷吃。 “你起来。” “我真没藏。”小狐狸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姜逸之,“我绝对没有把内丹放在尾巴下面!” 姜逸之:“我不信。” 小狐狸:“……” 眼见姜逸之就要来拎它的后脖颈,小狐狸拼命挣扎:“姜逸之!我们之间的信任这么脆弱吗?!啊?!” “你们的信任脆不脆弱我不知道。”左百龄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燃烧的狼烟,“我们要是再不走,就要被人包饺子了。” 第31章 应天城副本5 既然是放了狼烟,那必然是在城外驻扎的那批看门狗发现了异常。 姜逸之他们这一路杀过来,掏出来的食腐狼内丹放在小狐狸的那个小布兜里,丁零当啷地响。 狐狐:是大丰收捏! “姜逸之,我就不该在洛水镇信了你的鬼话。” 姜逸之嘿嘿一笑,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红衣上,都染了几分艳色。 “左百龄,你难道就没觉得,今天的自己比之前痊愈得更快了吗?” 左百龄一愣,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开始试着调转身体里的灵力。 “之前柯雪庭说的什么你是不是完全不记得了?”姜逸之压低了声音,状似无心地说道,“至纯至善的人容易早死,偶尔杀杀妖兽犯一下杀孽,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左百龄也不确定姜逸之是不是在忽悠他,嘴巴一撇:“我信你个鬼。” “爱信不信。” 姜逸之倒是没跟他在这种无聊的地方纠缠,她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火把,抿唇等待着其他东西的出现。 不多时,两队人马在营寨前汇合,为首两人手持马刀,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可查到是什么了没有??” “没有,大概是什么散修路过此地,看见食腐狼便清剿了。” “散修?”高个子的那名首领冷笑,犀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落在不远处的旗帜上,“方才盘点结束,少了四十七匹食腐狼,若是上面怪罪下来,那万人坑就是我们两个的葬身之所。” “最近上面发话要我们暂时收敛一些,有仙人入城。”矮胖个的首领压低了声音,“这些食腐狼的尸体我已经找人挖出来备着了。” 两人只是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并肩走入了营寨之中。 “左百龄。”姜逸之非常自然地朝旁边伸手,“搞张窃听符来。” “……”左百龄哽住,“你把我当什么了姜逸之?” 伸手就要,要了就给,我是你的库房总管吗? 姜逸之侧头看了他一眼,假装恍然大悟地点头:“哦,你不会是?早说嘛……” 左百龄:“……” 你小子是知道怎么气死人的。 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左百龄虽然被姜逸之气得心梗,还是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小纸人,递到姜逸之的面前。 “……我有小纸人你要不要?” 姜逸之眼前一亮:“这什么宝贝,我怎么没听过?” “在你们窃听符的基础上改良的。”见姜逸之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百龄十分欣慰,咬破指尖在小纸人的脸部点上了眼睛,“这样,我们就可以借它看到和听到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我他娘的就说你是个天才!” 姜逸之激动,但还是下意识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音量。 一个自学成才的符修,在拿到无上仙门基础符咒理论书籍之后,短短几天就能将其改进,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如此说来…… 姜逸之的思维逐渐飘远。 早死,也是天才的特征啊。 暂时不知道姜逸之脑袋瓜到底如何运转的左百龄,将小纸人抛出,看着轻飘飘的纸钻过营门,借着夜风往里面飞。 左百龄和姜逸之就坐在树杈子上,小狐狸趴在姜逸之肩膀上,三双眼睛同时看向铜镜里面传来的画面。 营寨是依山而建,自营门进去之后,视野便开阔起来,左边是了望的哨塔,右边是兵卒居住的木屋,而正中间则是一座圆木垒砌的高台,上面插着一面迎风招扬的黑色狼旗。 比起传统的营寨来说,此处少了许多壕沟、陷阱等防御装置,像是完全不担心有人从外部攻入。 左百龄的手指在铜镜上划拉两下,小纸人便爬进了旁边的小木屋。 “条件这么好,居然点这么多蜡烛。”姜逸之看着铜镜里面的景象,啧啧称奇,“我在洛水镇的时候,都没见到苏道长点这么多蜡烛。” 左百龄没接茬,过一会看见铜镜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突然“啊”了一声。 姜逸之凑脑袋过去看:“什么什么?” “这个符号。”左百龄指着画面中桌案上的折子,封口处的印记像是枫叶,“你看看,这东西像是什么?” “不就是枫叶吗?” 姜逸之瞥了一眼,她伸手去拨开即将落在头上的树叶,侧头的时候却愣住了。 她再次看向了那处印记,将脑袋歪了一下。 “这好像不是枫叶……像是个……” “应字。”左百龄抿唇,肯定了姜逸之的推测,“这东西,可能和应家有关。” “可是应家,不是城主吗?都到这个地位了,又何必铤而走险,留这么一个大把柄?” “暂时不清楚,但这肯定是查案的一个思路。” 小纸人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再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便从窗户出来,往营地更深的地方飞去。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什么东西?!” 左百龄和姜逸之心中同时一咯噔。 不好,被人发现了。 一时间,营地里面的灯全都亮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小纸人在好几个人的包围下仓皇逃窜,慌不择路下,径直飞向后山插旗的地方。 “不能让它过去!!来人!!放箭!!” 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无数燃烧着的箭矢破空而出,如流星般往纸人的方向飞去,一时间竟然照亮了山谷。 小纸人才往下匆匆一瞥,眨眼间就已经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 营地外,左百龄脸色惨白,单手捂住胸口,还未说话就先吐出一口鲜血。 姜逸之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小狐狸都趴在旁边开始干呕。 火光照亮的一瞬间,姜逸之和左百龄都看见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场面,密密麻麻尸体躺在月光都照耀不到的地方,部分已经腐烂到全身没有完好的皮肉,等待着成为食腐狼的食物。 难怪这营地不像是驻扎兵卒的地方,难怪根本就不用担心有外人攻入此处。 这里分明就是一座血色的屠宰场。 第32章 应天城副本6 这下营地里面的人彻底睡不着了,脚步声、马蹄声、吆喝声全都响了起来,热闹得像是在煮一锅沸腾的粥。 姜逸之刚要翻身下树,就被左百龄抓住了胳膊。 “等等!” 左百龄看向营地的方向,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 “他们……好像在准备放火销毁证据。” “销毁证据??” 这漫山遍野的尸体,一时半会想销毁可不是简单的工程。 怎么可能让他们做了这种事,还轻而易举地扫掉痕迹?? 这些脏东西,应该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才对。 姜逸之冷笑,她毫不犹豫地从袖口抽出传讯符,默念一遍柯雪庭的传讯口令。 “柯雪庭,城外大火,速速请城主驰援。” 传讯挂断,左百龄刚要下树,就被姜逸之拒绝了。 姜逸之将小狐狸塞进左百龄的怀里,仓促交代道:“这件事和应家有关,这场火,我必须出去给应天元一个交代,你们在城外,我们随时联系。如果联系不上,你尝试给我二师兄发传讯。” 左百龄下意识抓住了姜逸之的袖子:“不行,这件事情太危险了,我去,你留下。” “你去能干嘛?”姜逸之难得没有嘻嘻哈哈,时间流逝不等人,她深吸一口气,“左百龄,我是剑修,如果出现情况的话,我还能保护一下其他几个人。” “你信我。” 东方已经蒙蒙亮了,姜逸之看着左百龄的眼神坚定,让人毫不怀疑她一定能做到自己答应的事。 左百龄内心的焦虑渐渐被抚平,他盯着姜逸之的眼睛,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会……安全回来的,对吗?” “我尽力。” 很快,一队人马赶到现场。 柯雪庭他们作为无上仙门的弟子,自然是骑马在前,衣袂飘飘,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仙人气质。 火很快被扑灭,穿铠甲的中年男人手持马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清理工作,余光时不时地瞥向柯雪庭等人。 姜逸之藏身树后,冷眼看着面前的情形。 “柯道长,我身为城主,却没能及时发现这城外的情况,是我失职。”中年男人走到柯雪庭他们身边,表情严肃,“此事我一定严查,多亏另一位道长传讯,只是可惜不知道这火何时而起,也不知道这位道长现在是否安全……” 柯雪庭也张望许久,没有见到姜逸之的身影,如今听见应天元这样问,也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她刚要撕掉传讯符,就听见在丛林中搜寻的人喊了几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姜逸之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柯师侄,好久不见啊。” 撞上姜逸之带着几分寒意的眼神,柯雪庭压下内心的疑惑,没有问左百龄的下落。 “姜……师叔。” 应天元打量着少女,少女身着红衣,背负长剑,神情淡漠,不像是什么善茬。 “这位,便是归元剑宗的姜道长吗?在下应天城城主应天元,久仰久仰。” 姜逸之眯着眼睛,表情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我籍籍无名之辈罢了,倒是久闻应城主德贤兼备,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德贤兼备,岂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姜逸之这话明显就是在打哈哈。 两人之间的寒暄,怎么听都有种带刺的味道,柯雪庭下意识皱眉,夹在中间当和事佬。 “此处人多眼杂,倒不如我们先行回城,再商量如何应对此事。” 姜逸之顺水推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应城主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应天元正愁不知道如何邀姜逸之入城,现在听见这话自然是千万个愿意,“应某理应扫榻相迎,只盼姜道长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一拨人又浩浩荡荡地进入城内,眼下正是辰时三刻,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 “快看,是应城主,应城主从外面回来了!” “城主啊,城主一定是去剿灭那些狼群了,天佑我应天城!” “城主威武!城主英明!城主威武!城主英明!”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姜逸之回头望去,旌旗招摇,十几匹食腐狼的尸体被挑在长杆之上,身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个七七八八,依稀能分辨出致命伤并非长矛等兵器,而是封喉的剑伤。 这是姜逸之昨晚杀的一部分食腐狼,现在变成了应天元的战利品,用来招摇过市。 原来,那些人说的把食腐狼尸体存起来,是这个意思。 “姜逸之,你在看什么?” 从见到应天元开始,姜逸之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凝重,虽然在外人看来,她这个辈分确实需要端着点,但对于柯雪庭他们几个早就见过姜逸之真面目的人来说…… 实在是太反常了。 “没什么。”姜逸之还没傻到大马路上议论应天元是非的程度,“对了,城主府的伙食如何?” 江平成从旁边探出个脑袋:“还不错,偏甜。” “偏甜啊……”姜逸之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口味重,爱吃咸的。” 十几岁的少年们聊了一路,抵达城主府的时候,应天元特地将姜逸之的房间放在了柯雪庭的隔壁。 亥时,姜逸之的房门被敲响了。 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挤了进来,走在最后的江平成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才将房门合上。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应城主一手策划?” 五人围坐在桌前,符修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全是疑惑和惊讶,显然是不信姜逸之的一面之词。 “应城主在城内颇受城民爱戴,食腐狼出现的近两年,他组织了军队前去剿灭,应城主的次子还因此丧命……就算不做这些事,他也已经是城主了,何必自找麻烦?” 姜逸之摊手:“严格一点来说,这其实是你们无上仙门的事情,我也只能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至于信不信,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的语气格外凉薄,让江平成都下意识皱眉。 灯火如豆,无人言语。 从进来就开始沉默的柯雪庭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人差点抢了他的位置呢?” 第33章 应天城副本7 柯雪庭是这小队里面的核心人物,她这句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但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震惊。 “不是……这,这怎么可能??”江平成压低了声音,“他,应天城背靠无上仙门,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吗??” 那可是要以凡人之躯,受雷火之刑。 “虽然可能性很大,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柯雪庭了解无上仙门的那套流程,自然也知道没有证据,就无法定应天元本人的罪,“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这件事情他有的是办法摘干净,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这么多替死鬼,金蝉脱壳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姜逸之反倒是非常轻松,她甚至有闲心去摩挲杯子上面的花纹,也没有掺和柯雪庭他们之间的对话。 姜逸之:不管闲事,是归元剑宗的入世准则之一。 “总之,现在已经有了方向,我们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去找证据。”柯雪庭抿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她完全找不到自己如此紧张的原因,“无论是人证也好,物证也好,在师兄他们到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柯雪庭有些懊恼。 今天那把火,后续情况就那样放任应天元去处理,估计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我在营地之中看见过这样的图案,或许你们这几天可以找找类似的线索。” 姜逸之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出“应”字形的枫叶图案,众人借着烛火将其看得分明。 江平成下意识地说道:“这图案,我似乎见过,城内主管治安的城正,铠甲上似乎就有这样的图案。” 城正? 多了个新人物。 姜逸之下意识挑眉。 “城正,便是应城主的堂弟应达书。”柯雪庭解释,随即又说道,“当年城主之位,是应达书的父亲交给应天元的,这次的事有没有可能是应达书想要抢回城主的位置,才铤而走险……” 说到这里,姜逸之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她不是很明白人世间这些权利和欲望交织的弯弯绕绕,干脆趴在桌上装死。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还是不要乱说话的比较好。 三更时分,柯雪庭他们几个依次从正门离开了姜逸之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姜逸之打开窗户,冷不丁看见窗户外站着的柯雪庭,吓得打了个嗝。 借着月色,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柯师侄,失眠了?” 柯雪庭扫了她一眼,正着身子对准窗口,像是要拦住姜逸之的去路。 “你要去哪?” 两名少女隔窗对视,红衣艳丽,白衣清雅,按理来说是十分养眼的画面,前提是……姜逸之的右腿没有迈上窗台的话。 “我,活动下筋骨。” “别装了。”柯雪庭才不相信姜逸之的胡言乱语,她抱臂看着姜逸之,一点没有身为晚辈的自觉,“带我一起。” 姜逸之啧了一声:“你一个阵法师,不要学剑修干一些危险的事。” 柯雪庭嘴角上扬,两只手撑在窗台上:“你要是不答应,就别出去了。” “……”姜逸之正色道,“很危险。” “那你猜我为什么要下山?” 如果我怕危险,待在无上仙门不就好了,何必入世走这一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逸之还固执己见的话就没意思了。 两人对视一眼,姜逸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溶溶月色下,两道身影迅速错开巡查人的视线,往城主府侧门而去。 “昨日你传讯的时候,城主就在我的身边。”柯雪庭表情严肃,跟在姜逸之的身侧,下意识压低声音,“城外大火,该救火才对,可他昨日调集了一百甲卫。” 像是知道城外有什么危险的地方,需要这些人全副武装。 见姜逸之要出城主府,柯雪庭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口:“你要去哪?”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养那些东西吗?”姜逸之露出一副恶作剧的表情,“我帮你去试试啊。” 明明是玩笑似的语气,但柯雪庭莫名觉得瘆得慌,她看着姜逸之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觉得归元剑宗的人其实都是相似的。 都给人一种,路子很野但心如明镜的感觉。 “你要怎么试?” “假如,我把食腐狼的尸体挂在你房间门口,你会是什么反应?” 柯雪庭瞬间理解:“如果我是养食腐狼的那个人,我会担心这件事是不是暴露了,命人去查看。如果我不是,我一定会上报城主府……” “只是,你哪来的食腐狼尸体?我们去现杀吗?” 姜逸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柯雪庭:“修道之人,怎么能把打打杀杀这种话,随时挂在嘴上??” “不过你要说食腐狼的尸体,本人确实藏了一部分。” 柯雪庭:“……” 她就多余跟归元剑宗这些不着调的人讲话。 城正应府,姜逸之和柯雪庭利落地飞上屋顶,找了个恰好能看见应达书本人卧房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一部分?” 柯雪庭看着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好几条狼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爱捡破烂,也是凌云峰一脉传承吗? “这就可以了。” 姜逸之弯弓搭箭,将狼尾拴在箭上,眯着眼睛瞄准了应达书卧房的窗户。 箭破空而去,带着凌厉的杀气刺入窗户,狼尾则被窗户拦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很快,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仅着亵衣的应达书拿着箭赤脚走出房间,看见地上那条沾了血的狼尾,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环顾四周都没发现可疑之人,强行压下心底的恐惧,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狼尾。 这是食腐狼的狼尾,他不会认错,只是谁会在半夜拿这东西吓唬他? 难道是……有人已经发现了食腐狼的事情?? 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达书不敢自己揣测,他连忙喊来管家替他准备车马。 “快,我现在要去城主府一趟!” 第34章 应天城副本8 应府和城主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马车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应达书一手拿着箭,一手拿着狼尾,不等通报便跌跌撞撞地进了城主府,直奔堂兄的书房而去。 应天元本来是睡了的,但是听见应达书来找他,随便披了件外袍就去了书房。 书房内,应天元坐在上位,面色阴沉地看着应达书递过来的狼尾。 狼尾斩断的痕迹很新,看上去便是最近两天才弄到手的东西。 灯影摇晃,应天元抚摸着狼尾,半边身子都沉在黑暗之中。 “堂兄,此事恐怕是瞒不下去了,若是让无上仙门的人知道我们饲养这种东西,我们都会……” “什么我们?” 听见应天元的话,应达书愣了一瞬。 “此事是你一人犯下,与我应天元有何干系?”应天元将狼尾扔到应达书的脚下,神情淡漠,“我念你是我兄弟,你认罪伏法之后,我自然会照顾好你的妻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达书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眼瞳颤动着,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生机。 “堂兄!你不能这样舍弃我,我……我以后还有用,你不能,不能这样舍弃我……” 应天元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来,微微前倾身子:“可是达书……这事儿如果不牺牲一人堵住悠悠之口,怎么收尾呢?” 那可是无上仙门,如果真的查出来什么关于妖兽的腌臜事,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片刻沉默,应达书不甘心地说道:“为何一定要有人背下这锅呢?” “如果无上仙门这些弟子都死了,应天城发生什么不都是我们两个人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吗?” 应天元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堂弟,眼神里流露出来一丝不忍:“这……这怎么行?” 见应天元动摇,应达书加了一把火道:“堂兄,此事不需要脏你的手,我到时候只需说城外出现了大批食腐狼,请他们前去绞杀即可……剩下的食腐狼已经饿了三天,正是凶狠的时候。” 因为绞杀食腐狼而战死,也算是仙门弟子的荣耀。 应天元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扳指。 就在应达书觉得希望渺茫的时候,应天元开口道:“将他们引到瀑布边……做得干净些,正好我们趁此机会,撇清关系……” “堂兄你说的是……” 应天元意味深长地说道:“二虎相斗,我们作壁上观即可。” 房间里,柯雪庭被铜镜里的画面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心里乱得很,感觉整个人都仿佛在梦中。 她甚至都分不出心思来问姜逸之这个小纸人是怎么来的。 铜镜里面的画面消失,姜逸之打了个哈欠:“我得补个觉,你是在这待着,还是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姜逸之,天亮之后怎么办?” 如果,应达书让他们前往城外,她要怎么办? “出城的话,会很危险。”姜逸之已有几分困倦,她顾不得柯雪庭还在房间里,爬上了自己的床榻,“不出城,他们也有可能用你们无上仙门的名声做文章,甚至丧心病狂地在城里对你们动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正统修道之人,用法术和凡人斗,也是要受天罚的。 两难抉择的境遇。 “快回去睡。”姜逸之裹上了自己的小被子,却罕见地开始想毛茸茸的暖窝小狐狸,“睡醒之后还有事情要做呢。” 等申时了,姜逸之才推开房门走出来。 她出门就看见四个人站在院子里,跟木桩子似的,还以为他们在练习什么阵法。 江平成看见姜逸之,跟看见领头羊似的:“姜师叔!早啊!” 柯雪庭利利索索地翻了个白眼,对江平成这种墙头草行为不屑一顾。 申时,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早什么早?? “早。” 姜逸之要死不活地挥了挥手,找了个板凳坐下。 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有仆从跌跌撞撞地从门口冲进来,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姜逸之他们几人的面前。 姜逸之和柯雪庭对视一眼。 戏台子就位了。 城主府门前,姜逸之他们几人姗姗来迟,和全身武装的城正应达书形成了强烈反差。 “此事本不该叨扰各位,只是食腐狼突然大批出现,城内甲卫不多……” “能理解。”姜逸之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翻身上马,“走,事情赶紧解决,对大家都有好处。” 应达书看着姜逸之那副自然的神情,反倒是心生疑惑,当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的时候,一定有什么细节是他忽略了的。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队人马往城外而去,天色已经擦黑,凭借着火把照明。 眼见离瀑布越来越近,应天元悄无声息地放缓了前行速度,他紧盯着前面几人的背影,准备默默脱离队伍。 “应城正,去哪啊?” 应达书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侧头看见姜逸之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惊得后背只冒冷汗:“前面有诸位道长压阵,应某担心有妖邪从后面偷袭,所以……”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应城正。”姜逸之眯眼,单手持缰,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有本人在,定然让一切妖邪都无处可藏。” 那个“无处可藏”多少带了几分私人情绪,让应达书总觉得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怎么会呢? “应城正,别走神了。” 应达书仓促应了一声,被迫跟在姜逸之他们几人身后。 风穿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黑暗之中,十余双绿莹莹的眼睛亮了起来,正在步步逼近。 先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是马匹,有些凌乱的马蹄声打乱了其他人原本淡定的心绪,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狼!!是狼!!” 月光下,十余匹食腐狼步步走近,将姜逸之他们几十人围在了中间。 姜逸之一把扣住应达书的肩膀。 “应城正,对不住了。” 第35章 应天城副本9 应达书看着面前的场景,也觉得头皮发麻,他强装镇定地开口道:“姜道长这是说的什么话?该是应某仰仗各位才是。”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然知道。”姜逸之手下的动作重了几分,“这食腐狼既然是你的宠物,应城正便让它们退下,才是上上策。” 应达书也不是个傻子,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所有人知道这事儿就是他做的,那又如何? 他佯装害怕,颤颤巍巍地低头道:“姜道长,此事不是我的主意……” 一支箭矢不知从哪里飞出,姜逸之下意识伸手去挡,却没想到应达书趁机挣脱她的桎梏,猛地朝外围跑去。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而来的狼群猛地朝姜逸之他们扑来,不少甲卫被撞飞出去,来不及查看身上的伤势,连滚带爬地就往城中跑。 场面乱七八糟,姜逸之还得顾着凡人和柯雪庭他们几个,头都要大了。 “妈的。”姜逸之一剑刺穿食腐狼的喉咙,趁机朝柯雪庭他们几个喊道,“传讯啊!!都他妈这个时候了,还找什么证据?” 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狗命。 应天元他们既然都想把姜逸之几人灭口了,今天自然也不是十几匹食腐狼的祸事。 柯雪庭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但连撕几张传讯符都没能得到回应,两名符修也加入战场,打得热火朝天。 “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回应呢?” 厮杀声中,一道低沉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发声的地方看了过去。 “既是要诸君赴死,怎么会让你们有求救的机会呢?” 身形矮小的黑袍人站在战场外围,手里拿着串不起眼的铜铃,明明置身于危险之中,语气却带着几分得意和慵懒。 杀红了眼的食腐狼纷纷绕过他,扑向还在战斗的姜逸之他们,完全没有被凛凛剑光吓退。 “此处有本君设下的阵法,别说你们的传讯符,就算是元婴期修士的一缕神识,也飞不出去。” 姜逸之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她挑开一匹狼的尸体,横剑将另一只狼爪格开。 “你要怎么样,才肯让这群畜生停下?” 对于姜逸之这种识时务的做法,黑袍人相当满意,他微微抬起下巴。 “放下你手里的剑,我可以在此起誓,你放下剑,我就让这些食腐狼停止攻击。” 真言咒,只要说出来的话,不遵守就会被七窍流血而死。 姜逸之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柯雪庭和江平成急了,江平成大喊道:“不行!姜逸之你不能放!” 如果放下了剑,他们才是真的走投无路。 江平成才刚喊完这句话,就被食腐狼一头撞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被符修捞起来。 拒绝,是黑袍人意料之内的反应。 对于任何一名剑修而言,剑都是他安身立命之本,是绝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铛的一声,长剑断水被扔在了黑袍人的面前。 黑袍人:“……” 柯雪庭:“??” 江平成:“!!” 反倒是扔剑的姜逸之一脸淡定:“快点,不然你小子要被雷劈了。” 黑袍人摇响铃铛,原本躁动的食腐狼竟然全都停止了攻击,慢慢退回到了黑袍人的身边。 脊背下压,龇牙咧嘴,尾巴夹起,显然是随时准备继续进攻。 “你是阵法师。” 姜逸之开口就是肯定的语气,她打量着黑袍人的脸,却发现那是一团迷雾,只能依稀看得清眼睛。 阵法师可是个好宝贝,一般宗门养不起也就算了,养成这个实力也不容易,至少比某位开阵坐标开歪的好。 柯雪庭:你再骂?? “这柄剑很漂亮。”黑袍人捡起地上的长剑,若不是依稀有月光,他都要恍惚觉得这柄剑完美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只可惜,跟了你这样的主人。” 姜逸之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应天元给你提供人、地、财物,用来研究阵法和食腐狼,而你替他守住城主的位置,并且……摆脱无上仙门的控制。” 黑袍人没什么大反应,反倒是柯雪庭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能说的吗? 这说到这个份上,哪怕黑袍人原本不打算杀了他们,现在也不得不灭口了? 黑袍人拎着剑,朝暗处喊了一声:“应城主,不如你出来讲解讲解?” 话音刚落,身穿黑衣的应天元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目的即将达成的喜悦,反倒是阴鸷地看着姜逸之他们几个。 “猜对了又如何?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柯雪庭怒斥道:“你居然因为邪修,背叛无上仙门!”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应天元匆匆打断,他几乎疯狂地朝柯雪庭吼道:“只有你们这些修仙的人才在乎什么无上仙门,对于我应天元而言,无上仙门算个屁!” “要不是你们无上仙门,我根本就不需要留在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城之主,凭什么要遵循你们无上仙门的准则??我女儿还那么小……那么小一点……” 那是应天元当上城主的第三年,七岁女儿患了重病,城中无人能治。 他无法出城,就只能发信向无上仙门求救,而对方竟然告知自己,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让他不要执着于此。 去他妈的人之常情! 你们修道者渴望长生,却让他们普通人生老病死,是什么道理?! 无上仙门,果真是目下无尘的伪君子。 “我今天就是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又能如何?!” 将心中压抑了十几年的烦闷气吐出,应天元转头看向黑袍人,如释重负:“你满意了?” “当然还不够。” 黑袍人将手中的剑扔到应天元的面前:“去,杀了那剑修,杀了她,我就用她的身体复活你的女儿。”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还真他妈的是邪修,比归元剑宗课本里写的都标准。 三年过去了,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应天元看向黑衣人,眼神里面充满了怨毒:“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信我。” “恶人做事,还讲信任那套,多没劲啊。”黑袍人歪了一下脑袋,明明脸上是一团迷雾,可怎么看都觉得兴致盎然,“这样,你捅一剑,我就销毁掉那些留影珠,并且继续帮你处理掉这些麻烦。” 听见“留影珠”这三个字,柯雪庭下意识往不远处看去。 她们提前放置了留影珠,用来记录应天元暗通邪修的证据。 “别看。”黑袍人迅速切换了语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你们在哪里藏了留影珠,我一清二楚,别在我面前玩把戏。” 像是有些讨厌这样沉默的僵局,黑袍人踢了一下地上的剑。 “快啊,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拿剑吗?” 第36章 应天城副本10 局面僵持了一会,黑袍人有些不耐烦地用靴尖碾了几下地上的碎石,他时不时地看向天上的月亮,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应天元还是拿起了剑。 即便是常年习武,断水对于应天元而言,还是沉了一些。 他双手持剑,一步步朝姜逸之走去。 “应天元,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 剩下的话,柯雪庭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握紧拳头,刚要上前就被江平成拦住。 阵法师,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折损的存在。 修仙界,不能没有阵法师。 在所有修士的教育里,保住阵法师,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和准则。 “你不会觉得,凡人拿剑就能打得过我?” 姜逸之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她缓缓后退,正在争取拖延时间。 黑袍人笑:“怎么会呢?”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罡风直接将旁边的江平成掀翻在地,黑风化刃横在江平成的脖颈之上,已经被割开的皮肉正在往外渗血。 “你要是反抗的话,他会死。”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江平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没关系!死了我一个不要紧!” 听见江平成热血发言的姜逸之翻了个白眼,看向黑袍人。 “你知道我是剑修?我是归元剑宗的,他们是无上仙门的,跟我有个鸡毛关系……你要杀就杀,到时候无上仙门找的是你的麻烦,难道归元剑宗至于为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把我这个亲传开了?不可能!”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姜逸之握拳,眼神坚定像是要舍身入阵。 “绝对不可能!” 姜逸之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惊起林间飞雀,呼啦啦地飞向夜幕之中。 柯雪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姜逸之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不过姜逸之的这话,倒是给黑袍人提供了新思路,他之所以将应城主叫来,无非就是想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绑得更紧密一些,让对方失去反水的余地。 如果应天元能手刃任何一个修士,就是公开与仙门为敌,对于黑袍人而言,这个修士是谁,并没有那么重要。 “应天元,你要是不敢杀那个剑修,便把那边那几个,随便挑一个杀了。” 此时此刻,应天元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他身为一城之主,为善时受无上仙门掣肘,为恶时被黑袍人威胁当剑使,简直就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但此时此刻,让他真的杀修士,和无上仙门划清界限,他其实又没那么能下定决心。 三波人,三个想法,大家就这样各怀鬼胎地僵持着。 天空下起了小雨。 细雨绵绵,食腐狼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越发躁动起来,利爪在地上刨出道道深痕。 黑袍人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姜逸之,抬手间,原本平静的地面突然裂出好几条缝隙,数十条黑色藤蔓从地面钻出,极速朝姜逸之攻去。 没有剑的姜逸之只能仓皇躲避,然而藤蔓如同长了眼睛,几下就封住了姜逸之的退路,眨眼间她的身上就多了数条伤痕。 即使是没有剑,姜逸之也不至于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最大的问题是她要是走了,柯雪庭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另一边,柯雪庭藏身在两名符修身后,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设置阵法。 师父教过的,压制妖兽、增益灵力的群体阵法。 她可以的。 姜逸之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气喘吁吁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袍人,心里把应天元骂了千万遍。 “应城主,你是凡人,她用灵力伤你是要受天罚的。”黑袍人信誓旦旦地看着姜逸之,低沉的声音在雨夜像是恶魔低语,一步步引诱着别人掉入陷阱之中,“刺她一剑,只要一剑,刺在心口,刺破她的门派印记,那么好的身体,如果给你的女儿,多好啊……” 应天元眼底的挣扎一闪而过,他提剑朝姜逸之走去:“你别怪我,我刺得很准的,你不会痛苦太久……”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应天元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举起了剑。 “开阵!”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呐喊,金色法阵拔地而起,原本虎视眈眈的几十匹食腐狼被千钧之力摁在地上,拼命翻腾也无法挣脱桎梏。 黑袍人震惊的瞬间,姜逸之一脚踹在应天元的胸口,灵气化剑猛地朝黑袍人刺去。 局势变化得太快,柯雪庭和另外两名符修迅速斩杀被困住的食腐狼,一时间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和带有土腥味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带着让人沉迷的屠戮快意。 “居然是阵法师,那个丫头居然是个阵法师!”黑袍人哈哈大笑起来,面对姜逸之的进攻丝毫不慌,“我正缺一个阵法师的身体,真是天助我也!” “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二人的掌心猛地撞在一处,姜逸之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她才抬眼就看见黑袍人猛地朝柯雪庭那个地方而去,眼见就要扣住柯雪庭的肩膀。 “柯雪庭!” 江平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柯雪庭的面前。 噗的一声。 锐物刺入皮肉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却格外清晰。 姜逸之感觉心都已经蹦到了嗓子眼,一抬眼看见一柄银色长剑刺穿黑袍人的手掌,紧接着一声痛呼钻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啊——” 刚刚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姜逸之都毫无波澜,现在看见那柄熟悉的银色长剑,姜逸之抬起胳膊,快速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是大师姐,大师姐来了。 沈傲手持银色长剑,玄衣猎猎,表情淡漠却盖不住浑身散发的杀伐之气,数道剑气穿过雨幕,将不少食腐狼直接横劈成了两段。 局势瞬间逆转,现在是真正的单方面碾压局。 方才还在做困兽之斗的食腐狼准备四处逃窜,却被一只体型巨大的九尾狐拦住去路,十几名穿着玄色道服的剑修加入战场,手起剑落,眨眼间就将那群食腐狼杀了个七七八八。 黑袍人眼看大势已去,转身朝瀑布那边飞去,等他入了水,他在水中养的宝贝可以护他周全。 “大师姐,别让他逃了!”姜逸之一拳打趴扑上来的食腐狼,扯着嗓子喊道,“这边交给我们几个就行!” 沈傲也没含糊,带着其他几名弟子直接追了上去。 姜逸之刚踹开一具食腐狼的尸体,就听见了江平成的哭喊。 “姜逸之!姜师叔!!救命啊!!!” 第37章 应天城副本11 姜逸之转过脸去,江平成一个丹修,正被拿着断水剑的应天元追着砍。 也不知道应城主是不是年纪大了,竟然每次都差一点点,剑刃从江平成的衣角划过,都快把他身上的道服划拉成流苏了。 “你给我站住!” “我不!我又不是傻子!!你他妈的都想砍我了!!” 姜逸之:…… 姜逸之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沾了泥水和血水的短刀,冲上去将江平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姜逸之的红衣上沾了不少泥点,几缕淋湿的长发粘在腮边,明明是如此狼狈的模样,眼神却像是准备好猎杀的猛兽,让应天元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江平成:跟着剑修我好有安全感,没开玩笑。 “应城主,你还是把剑放下。”姜逸之持剑对峙,却不敢放松分毫,“别一条路走到黑,你家里没其他人需要顾了吗?” 说到这里,原本还算是冷静的应天元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朝姜逸之刺去。 “不是我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江平成跟着姜逸之东躲西藏:“你提他的家人干什么?他女儿是因为无上仙门死的啊!” “……妈的你不早说?!” 江平成炸毛:“多早?!多早?!我昨天趴在你耳朵边说呗,妈的刚刚吵得这么凶,你一个字没听啊??!!” “我刚刚忙着想怎么拖延时间救你们,我哪注意听这些八卦啊?!” 姜逸之不能用灵力伤凡人,两个人就只能被应天元这个小老头拿着剑追,慌不择路,差点两个人都栽进草堆里。 见应天元这架势,姜逸之咬牙,快速封住了自己的灵脉。 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姜逸之横刀去挡,在撞上断水剑刃的瞬间,短刀一下子断成了两截。 “妈的,什么破刀?!” 连断水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姜逸之干脆地将手中断了的短刀往地上一扔,就地一滚躲开应天元的挑刺,起身后攥紧拳头以臂猛击对方后背。 她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应天元栽了两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应天元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你,你伤人……” “老子封了灵脉跟你打,天道也管不着!” 姜逸之撩开散落在腮边的长发,拳风凌厉,趁应天元不备直接踢中对方的手腕。 断水脱手飞了出去,小狐狸一跃而起咬住剑刃,蹲坐在旁边继续看戏。 精彩,实在是精彩。 大部分剑修在修炼的过程中,会逐渐习惯灵力的存在,拳脚功夫会随着体内灵力的增加而渐渐下滑。 但姜逸之不一样。 她无法凝聚金丹的时间里,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免得师父和师兄师姐担心,背地里都快把自己练成体修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断手断脚对剑修来说是件常事,便可窥见她这些年来修炼的一角。 反正在小狐狸的眼中看来,现在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法,比灵力交织剑光飞舞的打斗好看得多。 “姜逸之加油!”小狐狸高兴,九条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它扫了一眼旁边捂着胸口的左百龄,有点不高兴,“左百龄,你怎么不给姜逸之加油?!” 左百龄哽住:“其实我觉得,有没有我加油,差别不大。” 小狐狸没说话,默默地露出了自己的尖牙。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加油!” 伴随着姜逸之最后一击,应天元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姜逸之长舒两口气,晃了晃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 雨停了。 在她马上就要栽倒之前,一双布满稀碎伤口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多谢。” 柯雪庭抿唇,内心五味杂陈:“辛苦了。” 这场乱斗以应天元伏法结束,黑袍人重伤逃走,瀑布中的阵法被锁住,等待无上仙门的人过来接管。 沈傲安排好后续工作后才走向姜逸之,她看见姜逸之满身伤口,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大师姐……” “做得好。” 只这一句话,姜逸之原本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倔强地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 “若不是你让左百龄出了城郊传讯,我们也不会及时赶来,差点酿成大祸。” 发现传讯失败之后,姜逸之就凭借着红绳和小狐狸联系,让他们出了应天城的范围快点报信,沈傲他们才能及时赶到。 “你们便是无上仙门的弟子?”沈傲转过脸去看柯雪庭他们四人,尽量放松自己的表情,“你们的师兄师姐正在赶来的路上,别害怕。” 柯雪庭摇了摇头:“多谢各位师兄师姐驰援。” 她看向角落里休息的姜逸之,对方身上的法衣破破烂烂,满脸满身都不知道是谁的血迹,但脸上却盛满了笑意,一双眼睛如星子般亮晶晶的。 姜逸之正在听小狐狸说自己的优异表现。 “姜逸之姜逸之姜逸之,你都不知道我可厉害了我跟你说。” 小狐狸在姜逸之面前手脚并用地讲解,生怕对方错过自己的精彩瞬间,眉飞色舞,比吃到了葱油鸡还开心。 “我是第一个见到大师姐的,也是我带她们赶过来的,你刚刚看到我的伟岸身影了没有?!是不是超厉害?!可不像有些拖油瓶……体力不好,记性也不好!” 左·拖油瓶·百龄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且不说他是个病人,就说他两条腿,得捯饬多快才能跑得过四条腿?? 姜逸之咧嘴笑:“那人家是个病人,你都这么伟岸了,你让让他。” 听见这话,小狐狸傲娇地抬了下下巴:“我已经很让着他了。” 要不是姜逸之说不能吃,小狐狸高低已经拿左百龄开荤了。 沈傲和新到的无上仙门的人交接完工作,转头就看见两人一狐凑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小狐狸在说,姜逸之偶尔应和几句,左百龄大部分时间都在翻白眼。 但没关系。 沈傲很喜欢这样的姜逸之。 在凌云峰上时,即便沈怀瑾他们三个无数次明示暗示她,即便是没有金丹,凌云峰也不会将她赶下山去,姜逸之还是很乖,什么规矩都遵守。 这次下山,沈怀瑾他们三个多少也希望,离开了归元剑宗管制的姜逸之,能够随心所欲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 看着眼前的情景,沈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师父说的没错。 养宠物有利于自闭儿童的身心发展。 正当沈傲发散思维的时候,看见身着白衣的柯雪庭走入了视线之中。 “姜逸之,我要回去了。” 第38章 应天城副本12 姜逸之坐在地上,抬头茫然地看着柯雪庭,她脸上的血污还没完全擦干净,头发都还是乱糟糟的。 “啊?回去?回哪去?” “无上仙门。” “哦哦。”姜逸之点头,“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是柯雪庭没有想到的答案,她以为姜逸之会问她为什么要回去,或者回去做什么。 但是姜逸之没问,只是对自己说,要注意安全。 见柯雪庭还站在自己的面前,姜逸之反问道:“你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柯雪庭深吸一口气:“我回去之后,再次下山就是三年之后,我们可能没法在玄天宝境里面见了。” 明明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柯雪庭还觉得,她们一定会在玄天宝境里交手。 柯雪庭以为姜逸之多少也会遗憾一下,谁知道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我又不是要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柯雪庭:“……” 左百龄:姜逸之的聊天风格,果然一直都这么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原本要分别的沉痛氛围,因为姜逸之的这几句话,已经消失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姜逸之是为了救他们搞得这么乱七八糟,柯雪庭真的想利利索索翻个白眼。 江平成在另一边喊柯雪庭的名字,柯雪庭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了姜逸之的声音。 “没有这次的玄天宝境,还会有下次其他的秘境,不用觉得可惜。” 姜逸之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梳子,正在给小狐狸梳毛,脸色如常,像是在说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 “我师父曾经说过,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只要你走在这条路上,我们迟早有再见的一天。” 柯雪庭看向姜逸之的眉眼,只感觉自己平静的内心似乎被对方扔进去一块石头,慢慢地荡起一圈圈涟漪。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到底是谁跟她说,归元剑宗的那些剑痴没有文化的?!啊?! 这才是……道心通明。 空地上,那些食腐狼已经被清理干净,等到了明天,空气中这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会消散。 柯雪庭和无上仙门的人站在一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姜逸之。 姜逸之已经换上了另一套红衣,衣服的肩膀处、领口处和下摆处都是金线绣的长寿绣纹,小臂上绑着玄铁护腕,腰间悬挂着归元剑宗的青色令牌和羊脂玉佩,脚踩新靴。 沈傲正在低头跟她说着什么,把找回来的断水剑给她好好地背在背上。 一看就是被师父师兄师姐疼到大的小孩。 柯雪庭垂眸。 她此次回山门的原因很简单。 此时的她,并不具备带领队伍在山下历练攒功德的条件。 如果没有姜逸之舍身相助,他们四个被困应天城,会陷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局面。 第一次遇到双头豹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现在的队伍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入世,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能保住队伍中的所有人。 可她却偏偏盲目自信于阵法师的身份,一意孤行,差点酿成大祸。 她要回去好好修炼,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重现。 应天城的事情由无上仙门接手,沈傲他们自然也就要回归元剑宗去汇报情况,姜逸之则继续自己的“流浪旅行”。 走之前,无上仙门的人还给了姜逸之五十枚食腐狼的内丹,和数不清的符箓、丹药。 姜逸之特地用留影珠拍了段,交给沈傲,让她务必带给沈青禾。 沈傲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这要是给你二师兄看见,他牙都要咬碎。” “嘻嘻嘻。”姜逸之才不信,她神秘兮兮地眨了下眼睛,“他只会让洛师兄倒大霉。” 沈傲:…… 同门师侄欠的债,让他洛千帆来还,天经地义。 姜逸之送的人情,让他沈青禾去要,合情合理。 多亏左百龄在,两匹马也没丢,两人继续上路,准备接着往南边去。 近两日下了大雨,官道不至于泥泞不堪,但多少还是有些积水,土腥味混合着青草味的空气,让人闻着多少有点上头。 “左百龄,骑马的时候不要看书。” 左百龄头都没抬:“请问是那位右手持缰,左手拿饼,肩膀上顶着宠物的姜某在说话吗?” 姜逸之:“……” 大家都是危险骑行,大哥就别笑二哥了。 左百龄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姜逸之刚要狡辩两句,就见官道上有人骑马疾驰而来,隔老远就开始喊“速速避让”。 姜逸之毫不犹豫地拽住缰绳,躲在了左百龄的身后。 快马疾驰而过,溅起来的泥点子沾在左百龄的衣摆和书上,一下子就把左百龄的火给点燃了。 “官道上不准疾驰,你不知道吗?!啊?!”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捂着胸口又是一顿咳嗽,肺都快咳得七零八落了。 前面那人早就蹿出去老远,姜逸之拍着自己胸口,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妈的,骑这么快,还好我躲得及时……呀,左兄,你怎么如此狼狈?” 左百龄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姜逸之:“你小子!” 姜逸之哈哈大笑起来。 左百龄区区十几岁的年纪却老是装深沉,看他破防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还想多损两句,抬眼就看见前面疾驰那人的背上卷着块熟悉的布料,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红色旗面搭配黑色滚边,上面似乎还有符文咒印。 她不可能看错。 那是招魂幡。 第39章 永昌公主副本1 招魂幡,可以召聚亡灵,在玄门是常见的低阶法器。 疾驰的那人身上背着招魂幡,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若不是风吹起外面白布的一角,姜逸之也不会发现里面裹的是招魂幡。 “怎么?前面那人有问题??” 姜逸之也没打算隐瞒,垂眸整理了一下缰绳:“他背上背着的是招魂幡。” “……招魂幡。”左百龄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将书合上揣进自己的包袱里,思索道,“我们马上就要到的是……曲梁的都城梁城。” 曲梁是个弹丸小国,但能在乱世之中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见还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带招魂幡进都城是个什么操作? 难以理解。 “我曾经听过,有人用招魂幡来炼制阴兵阴将,但没有亲眼见过。” 姜逸之话说得收敛,在凡人地界使用这种法器,显然已经超过了正常使用的范围。 民间使用的招魂幡不会有法术加持,但看刚才那招魂幡被白布包裹,上面符文咒印都带着淡淡金光,法力还不小。 进城是明天的事,姜逸之他们得先在外面驻扎一晚。 天刚擦黑,姜逸之就找了个地方继续开始写她的功课,把小狐狸交给左百龄暂时照看。 左百龄:“你现在是把我当成什么?我又不是它爹。” 姜逸之正在想着怎么写报告敷衍宋观棋,听见这句话,头都没抬就开始张嘴敷衍。 “那你可以叫它爹,如果你想的话。” 左百龄:“……” 小狐狸:“??” 左百龄叹气,朝小狐狸招了招手:“走,我带你去买葱油鸡。” “呵,别以为你带我去买葱油鸡我就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小狐狸翻了个白眼,蹿到左百龄的怀中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要两只,肥的。” 还真的是能屈能伸,一点都不客气。 等姜逸之写完报告发出去,一低头就看见小狐狸正在下面扒拉油纸包,却没看见左百龄那个呆子。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捏了两把小狐狸的后脖颈。 “左百龄呢?” 小狐狸头都没抬:“他又去做好事了。” “又?”姜逸之不自觉拔高了音量,听着风穿树叶的沙沙声,有些无奈地捏了下自己的眉心,“我真的是服了,他是真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 自己那个破身体都这样了,也不说养养再去助人为乐。 “但是他这次捡的东西还可以。”小狐狸砸砸嘴,因为葱油鸡的事情对左百龄的好感多了那么一点点,“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曹操曹操到,姜逸之还没来得及吐槽,就看见左百龄拿衣服包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了。 姜逸之看着他衣服上大团干涸的血渍,下意识开口道:“你又吐了?” “……不是我的血。” 左百龄将自己怀中的布包打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一个肉条,冷不丁看这一眼,吓得姜逸之后退半步。 “这什么东西?!” 夭寿了。 左百龄你到底每天在外面捡些什么品种的破烂?! “我和苏好眠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大概是掉进了猎户陷阱,猎户嫌弃它太小,又受了伤,就扔在了路边,任它自生自灭。” 左百龄没怎么在意姜逸之的反应,他看上去像是有三十年带宠物经验,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又开始从自己的怀中开始掏各种各样的药瓶。 “我折回去找个猎户给它看了下,还买了点药。这地方也没什么妙手回春的兽医,能不能活得看它的命了。” 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看多了姜逸之就有点习惯了。 她蹲在小肉条的旁边,看着左百龄熟练地给小肉条清理腐肉和上药粉,动作熟练像是有几十年的养宠物经验。 “左百龄。” 听见姜逸之叫他,左百龄头也没抬:“啊?” 姜逸之皱着脸一副纠结的表情:“看你处理伤口还觉得你挺心灵手巧的,做饭怎么能那么难吃啊……” 且不说肉都带着一股腥味,菜叶子都还带着土味和酸味,搞得姜逸之都快学会辟谷了。 “……姜逸之。”左百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带着满手血污笑眯眯地看向姜逸之,咬牙切齿怎么看都有威胁的意思,“你也不想下次吃的饭里放了老鼠药?” “……” 姜逸之:打扰了。 得益于左百龄娴熟的包扎伤口手段,很快小肉条就变成了缠满纱布的小肉条,看上去比刚来的时候可爱和安静了许多。 小肉条:谢谢你的地狱笑话。 夜深人静,左百龄睡得正沉,他紧闭双眼抱着自己怀中的外套,似乎这样的睡姿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给左百龄的脑门上贴了张昏睡符,姜逸之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小肉条的旁边。 “……左百龄这手艺,谁的灵兽交给他算倒霉。” 看这纱布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左百龄这小子借此机会做腌肉什么的呢…… 最后一次环顾四周,姜逸之轻轻揭开已经渗血的纱布,摸索半天才找到了小肉条的嘴巴。 小肉条还有微弱的呼吸,若不是姜逸之感知敏锐,恐怕就要以为这小家伙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指甲迅速划开自己的食指,姜逸之把食指放进了小肉条的嘴里,感受到对方正在无意识地吮吸和吞咽,姜逸之松了一口气。 三息之后,姜逸之收回了手指。 借着篝火,姜逸之扫了一眼食指上浅浅的划痕,无所谓地在自己的衣襟上把小肉条的口水擦干净。 小东西还挺脏。 把纱布再次拨弄回去,姜逸之扯掉左百龄脑门上的昏睡符,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刚坐下准备闭上眼睛,就和小狐狸来了个深情对视。 姜逸之:“……” 对上那双清澈的金瞳,姜逸之心里还抱有那么几丝幻想:“你刚醒?” 在姜逸之期待的视线中,小狐狸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怎么听都有股酸味。 “我从你爬起来的时候就醒了。” 也就是说,它刚刚看完了全程。 新添的木柴在篝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姜逸之脑子转得飞快,思考着应该编造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成功敷衍。 “两只葱油鸡。”小狐狸别过脸去,蓬松的大尾巴晃动两下,声音闷闷的,“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姜逸之松了一口气。 “……行。” 第40章 永昌公主副本2 第二天。 左百龄刚给小肉条换完药,抬头就看见姜逸之肩膀上扛着小狐狸,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地回来了。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干什么?” 姜逸之欲言又止地扫了他一眼:“做饭吃啊,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正经饭了。” 天天吃左百龄做的清汤寡水,再这样下去,她连断水都要拎不动了。 到时候她就真的不用当剑修,洗手去无上仙门学算命得了。 无上仙门:……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原本正忙着收拾垃圾的左百龄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我做的不是正经饭?” 还没等姜逸之说话,他又补充道:“我,正经人做的饭,怎么不是正经饭?”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 姜逸之懒得和他吵架,默默地掏出了自己锃亮的大铁锅和其他厨具。 之前不是没想过用断水切菜,但断水剑身太长,剑刃太窄太薄,还是没有菜刀用着好使。 因为凌云峰只有姜逸之要吃一日三餐,这菜刀还是专门定制的。 姜逸之戴好围裙,开始起锅烧油。 原本还想看姜逸之笑话的左百龄,在看到姜逸之开始炒糖色的时候,内心的崇拜瞬间压制住了嘲讽。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在野外生存的时候还会炒糖色啊?! 左百龄越发对姜逸之口中的凌云峰好奇了。 这得是个什么福地洞天,在培养沈傲这种杀伐果决的剑修天才的同时,培养出姜逸之这样的人…… “姜逸之,你们凌云峰还培养厨子吗?” 姜逸之专注盯着自己的锅,铲子翻飞,带出一股肉香:“没学会辟谷的弟子出门都是要吃饭的,最厉害的那批要会做饭,还得做得好吃。” “哈?” 左百龄没想通这个逻辑。 他还以为是最差的那批做饭,其他剑修负责打架呢。 姜逸之颇为感慨,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因为要在队内其他弟子撤离后,做饭的弟子才能熄火撤离,等大家抵达下个地点的时候,锅铲抡冒烟还得赶上吃饭。” 严格时期,宗门小队历练不许带芥子囊的时候,做饭弟子还得扛着几十斤重的锅碗瓢盆,翻山越岭只为让其他同门吃上热饭。 也正因如此,大家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同门情谊,因为大家会轮流当对方的“衣食父母”。 姜逸之充分怀疑,归元剑宗“薪火相传”的,其实是野外的做饭能力。 托姜逸之的福,左百龄这五六年来,第一次吃到四菜一汤。 他抱着木碗的时候,姜逸之觉得他都要感动得哭了。 姜逸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小狐狸埋头在吃自己小银碗里面的食物,一边吃一边挑挑拣拣:“姜逸之,我不爱吃青菜,你下次别做了。” “……我管你爱吃什么。”姜逸之拿筷子敲了一下它的脑袋,“要不下次你来做。” “……”小狐狸哀怨地看了姜逸之一眼,“是我不想做吗?我要是能修成人形,做饭肯定也超棒!” “好好好,超棒超棒。” 小狐狸瞪她:“姜逸之你好敷衍。” 懂了,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果然人类都是这个鬼样子。 正高高兴兴吃饭呢,姜逸之猛地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左手拎着小狐狸,右手端碗快速后退,见一匹白马从面前飞驰而过。 尘土飞扬,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潇洒和恣意。 昨天也是这个场面,属于是梅开二度。 “官道也就算了,怎么这里也能……” 姜逸之刚放下狐狸,嫌弃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一抬眼看见左百龄灰头土脸且面无表情地端着木碗,碗里的排骨汤洒了一身。 一口都还没喝,衣服先喝上了。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左百龄你真的哈哈哈哈……” 怎会如此啊? 昨天倒霉的是左百龄,今日倒霉的还是左百龄。 姜逸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左百龄,等到了梁城,本人亲自去给你买本黄历,或者你可以试着当个卦师,出门保险一些。” 十年流浪生涯,让左百龄的情绪稳定得一批,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上的污渍,才开口说道:“刚刚那匹马上,没有人。” “没人?” 姜逸之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画面,白马银鞍上,确实是没有人。 等等……白马银鞍,怎么想都觉得眼熟。 那不就是自己的马吗?! “我去!” 姜逸之端着碗就追了出去,跑了二里地才把马追回来。 她气喘吁吁地下了马,看着鲜血淋漓的马腿忍了又忍,才没一脚踹在马屁股上。 左百龄刚把自己捯饬干净,抬眼看见姜逸之那匹马的腿,问道:“这腿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有人刺了一刀。” 姜逸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朝原本栓马的地方而去。 这马拴在树上好好的,她倒是要看看谁这么缺德,解开缰绳还在马腿上剌一刀。 让她抓到,肯定…… 见姜逸之在草堆前停下脚步,左百龄凑上前去,顺着对方的眼神往草丛里一看。 浑身是血的哨兵倒在草堆里,看样子应该是只有气进没有气出了,他背上有两处致命的箭伤,大概是被人追杀到此,情急之下划伤马腿,希望能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只是,他身上这重伤,怎么也都活不成了。 姜逸之蹲下身,刚想说给他挖个坑埋,结果对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 姜逸之还没反应呢,小狐狸就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姜逸之他动了他动了!!!他抓你!!” “……” 原本紧闭双眼的人猛地抬起半边身子,嘴里涌出数不清的血泡,抓着姜逸之的手指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招魂幡,被人抢走了……” 第41章 永昌公主副本3 招魂幡? 又是招魂幡?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问他招魂幡被谁抢走,就见面前这人脑袋往旁边一歪,瞪着眼睛,断气了。 “姜逸之,他死了。” 姜逸之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左百龄,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有一个人,刚刚在她面前死掉了。 姜逸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血,才愣愣地回答道:“哦哦,他,他死了……” 左百龄虽然和姜逸之年纪差不多,但毕竟在外面流浪这么多年,处理这些事情自然也要经验丰富一些。 他跳下草堆,走到姜逸之身边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先往后站,我来处理。” 姜逸之后退两步,看着左百龄开始检查死者的伤口和身上携带的物件,将能用的整理出来放在旁边干净的布上。 “左百龄,他真的死了吗?”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还在轻微颤抖着。 之前在洛水镇杀苏道长的时候,姜逸之靠的是恨意和那一瞬间爆发的正义感,而后被左百龄捞走,对人的死亡过程并没有太多实感。 而现在,在如此平静的上午,一个陌生人在面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姜逸之觉得仿佛从头到脚被套在了布袋子里面,沉重且不知道如何呼吸。 从生到死,原来真的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 左百龄点头:“嗯,他死了。” “这样的事情,以后会经常发生吗?” 正在整理东西的左百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来,眼睛因为逆光而不自觉地眯起。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对。” “修道之人,本该远离俗世,可你下山了。” 左百龄将搜出来的能用物件包好,又拿了张新的白布将尸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因为俗世有难,需要我等倾力,以浩然正气,涤荡乾坤……过来帮我拽一下绳子。” “哦哦。”姜逸之扯着左百龄递过来的绳子,看他将尸体牢牢地绑好,“你这是要……带他去哪?” 按照姜逸之的想法,人死了之后就是什么都不复存在,直接就地掩埋,化作天地的一部分。 “这是有名有姓有来处的人。”左百龄耐心地解释道,“落叶归根,曲梁的人相信这个。” 等姜逸之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左百龄带着尸体,姜逸之则负责带着小狐狸和小肉条。 头回听见姜逸之叫小肉条的时候,左百龄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姜逸之把缠着绷带的小肉条都拎在手上了,他才知道姜逸之说的小肉条是什么。 ……姜逸之的语言功底,确实有点东西。 “姜逸之,你给它起外号,会记仇的。” “啧,这才多大点,长大就会忘记了。” “……” 梁城城关前,姜逸之在旁边跟个宠物贩子似的,牵马逗狐还揣个肉条,左百龄拿着哨兵身份牌之类的东西去找城关守卫交涉。 还没聊上两句,就见左百龄那边喧闹起来,姜逸之回头看去,恰好看见左百龄被人推搡着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呢?!” 见上前来阻拦的是名女子,守卫轻蔑地拍了拍自己的手道:“此处乃是都城,岂是你们这些没有进关令牌的外地人能擅闯的?走走走,滚一边去……” 他这话说得轻蔑,姜逸之本就是个脾气爆的,听见这话恨不得上手揍人。 “别冲动。”左百龄喊住了姜逸之,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既然你们不想让我们进城,我们不进就是了。” 都被拽出去十几米了,姜逸之还骂骂咧咧。 “左百龄,他就是看你好欺负,看我上去给他两脚,什么东西啊太不尊重人了……我吃素,但我的剑绝不是吃素的!” 左百龄叹气,抓着姜逸之袖子的手都不敢松,生怕这小子冲出去惹事。 “人家不让进就自然有人家的要求和规矩,你强迫他也没什么用,左右这又不是我们的事情……” 小狐狸趴在白马的背上,小肉条趴在小狐狸的背上,跟叠叠乐似的,完全不参与两人之间的争吵。 两人走到茶摊前,要了一壶茶。 “放心,按照日子算,下一张招魂幡马上就要进城了,中间隔着一张没到,他们比我们更急,到时候自然会找来的。” 左百龄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的城门,伴随着他话音落地,一名背着白布包裹的哨兵举着身份牌疾驰而过,畅通无阻。 “等等,快了。” 姜逸之喝了口茶,看着左百龄的侧脸:“左百龄,你有没有兴趣做个卦师?” “哈?” “我觉得你这个神神叨叨的气质,特别合适。”姜逸之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无上仙门的卦师李无常,四十年来都没找到合眼缘的徒弟,搞不好是在等你。” 左百龄不可置信地看了姜逸之一眼:“你出门几天啊,现在狂成这个样子??” 那可是李无常,奠定了当代阵法师理论基础的卦师李无常,他疯了他找我这种短命鬼当徒弟…… “我真觉得你有天赋,你别妄自菲薄啊……” 两人正闲聊着当不当卦师这件事,不远处十几个人突然持刀朝姜逸之他们这里快步走来,神情严肃,气势汹汹。 姜逸之有种不好的预感:“左百龄,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来请我们进城的?” 这话说得左百龄也不自信了,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应该不至于……” 很快,那队人就跑到了姜逸之他们俩的面前,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将左百龄上下打量一遍后问道:“刚刚是你们拿着虎头令牌说要进城?” “是。” “好。”大汉点头,随即大手利落一挥,“来人,抓起来,带回去细细审问。” 姜逸之拍案而起,冷笑道: “你们凭什么抓人?!” “凭我们持的是永昌公主手令,特来捉拿尔等!” 第42章 永昌公主副本4 “我管你拿的是什么公主的破手令,这令牌是我们捡来的,又不是偷的。”姜逸之横剑挡在左百龄的身前,“我等是修道之人,不受你们凡俗管制,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修道?”络腮胡大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姜逸之身后道,“带着个病秧子,一只狐狸狗,是江湖骗子还差不多?” 左百龄:…… 小狐狸:……病秧子就算了,你说谁是狐狸狗?!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等到了衙门再交代。”络腮胡挥手,“上,全部拿下。” 姜逸之并拢二指快速封掉自己的灵脉,一脚踹翻扑上前来的人,几招便迫使其他人不敢上前。 剑未出鞘,却带着凌然的杀气,姜逸之眼神冷得吓人:“我再说一次,这令牌是我们捡来的,你们别不识好歹。” 一时半会僵持不下,络腮胡盯着面前的两人,叫过旁边一人过来,耳语几句。 那人得了令,又快速跑向城门。 很快,有穿着官服的人跌跌撞撞地朝姜逸之他们这边跑来,到了近前,喘了两口气才行了个礼:“二位,是我等怠慢了,太子殿下请二位前往太子府。” “什么?”络腮胡瞪大了眼睛,手握在刀柄上,“我等持了永昌公主手令特来捉拿这两个江湖术士,你现在这是让我等难做了?” “你有永昌公主手令,本官也有太子殿下口谕!”穿着官服的男人也拔高了音量,挺直了腰板,“这二人是太子殿下力保,若永昌公主执意要抓这两人,去太子府请就是了。” “你!” 络腮胡被这番话怼得说不出话来,剜了姜逸之他们俩一眼,又迫于太子殿下口谕,只好先带着人离开。 很快,茶摊前又恢复平静。 姜逸之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杵在原地跟棒槌似的,像是谁要敢上前刺挠她,她就给来人一拳。 暴躁剑修,不好惹。 穿官服的人自然是懂一些察言观色的,他小心地挪到了左百龄的跟前,客气地说道:“那二位,跟本官前去太子府拜见?太子已经命人准备了席面……” 小狐狸从左百龄的怀中探头,冲人龇牙,还没凶两下就被左百龄摁了回去。 左百龄拽了两下姜逸之,没拽动。 左百龄:……生气的剑修,比倔驴都难摁。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穿官服的人,偷偷扯姜逸之的袖子:“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从城门到太子府的距离不短,但东道主准备了马车。 小狐狸在缠枝纹软垫上滚了两圈,非常顺利地滚进姜逸之怀里:“姜逸之,给我买这个。” “……”姜逸之扫了它一眼,“你现在都不愿意走走流程了吗?” 小狐狸眨巴两下眼睛,脑袋在姜逸之的腿上蹭了蹭:“姜逸之,你最好了……给我买这个。” “……”姜逸之嘴角上扬,“……不给买。” 小狐狸生气,从姜逸之的腿上一跃而下,蹿到旁边去拨弄小肉条了。 眼见要到太子府,左百龄突然开口道:“姜逸之,这段时间不到必要时刻,不要解开灵脉的封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姜逸之还是点了点头。 “好。” 名义上是太子府,但毕竟曲梁只是个小国,府邸还是不能修得太招摇。 姜逸之他们刚到饭厅,就看见一名穿着褚色常服的青年正在等候,对方面如冠玉,目若星辰,腰间悬挂着玉璜,整个人看起来贵不可言。 见到姜逸之和左百龄,对方赶紧迎上前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二位道长光临,实属吾幸,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这种场面是左百龄的舒适区,姜逸之就负责埋头干饭,等她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时,左百龄和太子已经聊到招魂幡的事情了。 “这件事吾定然找人严查,招魂幡这种法器绝不可以流落民间。”太子文行知表情严肃,单手握拳放在桌上,“这招魂幡……唉,本不该用这样的东西。” “是吾阿姊永昌公主,她特地请了能人异士,将鬼魂封印在招魂幡中,带入都城……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左百龄和姜逸之对视一眼。 “总之,今日之事还是感谢二位。”文行知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岔开了话题,“这几日二位只管在太子府住下,平日里可出门闲逛,领略吾曲梁都城的繁华。” 左百龄也没有多问:“多谢。” 吃完饭,文行知被人叫走,姜逸之和左百龄被安排到了一处小院之中。 “按照今天他说的那意思,这招魂幡是永昌公主弄出来的,这永昌公主想做什么?” “不知道。”左百龄老实回答,他拆掉小肉条身上的纱布,见对方身上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的不多,听说太子和公主向来不是很对付,太子仁德,而公主自幼在边关长大,性格豪爽,看不得太子这副做派,公开支持三殿下。听闻双方在前朝斗得厉害。” “他们是亲姐弟,也这样斗得厉害。”姜逸之正在吃牛肉干,还撕了点喂小狐狸,“这招魂幡里面的可都是鬼魂,难道这公主打算……拿这玩意儿篡位??” 左百龄环顾四周后,警告性地看了姜逸之一眼:“这里是太子府,你这种话也敢乱讲。” 姜逸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左百龄,你说谁会先找到招魂幡?” “不知道。”左百龄收拾好那些纱布,坐在姜逸之对面,“不如你来猜猜,这永昌公主派人将招魂幡带进都城,谁有这个本事……或者有这个胆子,半路截杀公主的人?而且身份牌这些东西都没带走,只带走了一面……招魂幡。” “你的意思是……” 剩下的话姜逸之没说出口,但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和永昌公主势均力敌,且与公主作对的人。 太子殿下好像是最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选。 “只是这招魂幡不知道会用来做什么。”姜逸之岔开话题,“不管用来做什么,我觉得还是要销毁的好,魂魄本就该归为天地间,怎么可以强留在法器内?” 左百龄点头。 “明日我们还是出去转转。” 去找找这面失踪的招魂幡,以及……其他的招魂幡。 第43章 永昌公主副本5 根本就没给姜逸之和左百龄单独出门溜达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太子殿下就来请二位前往议事厅,说有要事拜托二位。 那面失踪的招魂幡被找到了,是永昌公主的人找到的。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被人抢夺的事件,永昌公主特地请了三名散修护送招魂幡,估计下午就能送入都城。 “这件事情本来是不应该打扰二位的。”文行知面露焦急,恨不得上前抓住左百龄的手,“只是吾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阻止长姐,她……她……她召集大量散修,还在城外搭建高台祭坛,吾……吾实在是没有办法……” “高台祭坛?” 想起之前苏道长的事情,姜逸之觉得自己的眉心剧烈跳动了两下。 “是,吾此前派人去查了,这招魂幡乃是从边关送来的,里面全是战场上的亡魂,若是炼成阴兵阴将……后果不堪设想!” “听探子回报,明日阿姊就会开启祭台七日……” 都城内,太子和公主都不允许蓄养私兵,如今圣上病重,双方势力正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翻天覆地。 若是公主真的将招魂幡内的亡魂炼成阴兵阴将,这对于文行知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吾可以不要这太子之位,将它让给三弟,但阿姊不能这样一意孤行,置都城其他民众的生死安危不顾……” 说到这里,文行知垂眸,两滴豆大的泪珠自腮边滚落,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饶是姜逸之这样自诩“铁石心肠”的人,此时此刻也被他的真诚和善良打动,她抿唇道:“这招魂幡,我们会取来销毁掉。”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文行知猛地抬头,惊喜地看着她:“当真?” “……当真。” “如此实在是太好了!”文行知上前两步刚想抓住姜逸之的手,就意识到男女大防,改为握住左百龄的手,“那如此,曲梁百姓的安危就交给二位了,吾等会便去宫中面圣,求得父皇旨意,想办法阻止阿姊这样一意孤行……” 姜逸之什么感觉不知道,反正左百龄只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接下了一个差事,被人送出了太子府。 “姜逸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一半。”姜逸之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总之,我们现在得去取招魂幡。” 左百龄叹气,明明之前他还交代说不要在这里轻易解开灵脉的封印,结果姜逸之今天就答应要去三个散修手里抢东西。 你们剑修,真的虎啊。 二人出了城门,按照文行知给的情报往西面而去,等城门都远得看不见了,姜逸之才开口。 “无论这招魂幡是用来做什么,也不管他们抢它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得把招魂幡放在自己的手里。” “左右我们都是要去查的,借太子的情报去查,总比我们当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到处树敌的好。” 她谁都不信,倒不如放在自己的手中。 从西边进城的路只有这一条,姜逸之和左百龄很快抵达路口。 估摸着那三个人还有段时间才来,姜逸之干脆下马又开始写报告材料,左百龄则靠在另一棵树上开始研究柯雪庭送他的书。 “姜逸之,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听见左百龄的话,姜逸之眼睛还黏在自己的报告材料上,脚已经朝左百龄那边挪了。 “什么东西啊?” “来,你坐这。”左百龄指了一下地上画出来圆圈的地方,目光坚定地看着姜逸之,“你坐下,快。” 姜逸之看了一眼地上的图案,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定要坐?” 左百龄的脸垮了下来:“……快点。” 行。 姜逸之不情不愿地走入左百龄指定的范围,在对方威胁的眼神中坐下。 左百龄,你最好是在干正事。 数十张符箓从左百龄的袖中飞出,借由红绳牵引,绕着姜逸之缓缓转动。 姜逸之刚想问这是要做什么,就感觉到周围稀薄的灵力正在往此处源源不断地飞来,在夜空中如同闪烁的萤火虫。 温润的灵力将姜逸之包裹得严严实实,姜逸之坐在阵法之间,就像是入了水的鱼,顿时觉得身心畅快,妙不可言。 随着符箓燃烧殆尽,阵法的力量逐渐削弱,最后化为平静。 姜逸之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地看着左百龄。 “你太强了,左百龄!” 这他娘的绝对是个天才!!把左百龄打包送上无上仙门,李无常都得给她磕一个的程度。 李无常:??沈怀瑾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最近一直在想,既然单张符箓可借天地灵力为自己所用,那么符箓进行一定的排列组合,也许就能形成阵法。” 左百龄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底闪烁着的光却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激动和欣喜。 他成功了。 “只是我现在才刚刚摸到门道,能用的符箓有限,搭建的阵法有限,还需要大量的学习和实践……” “包在我身上。”姜逸之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哥俩好的表情看着左百龄,“沧海遗珠,既然是让我姜逸之发现了,必然不会让你再次蒙尘。” 看着姜逸之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左百龄愣了一瞬。 他独自在江湖上漂泊多年,连勉强维系自己生命的道家术法,都是从偶然拾得的只言片语中学会的。 而如今,遇到了赤诚之心的姜逸之,竟然觉得活着也是件好事。 天气日渐转凉,但左百龄内心却像是燃了一把火,烧得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滚烫起来。 大道三千,他左百龄要一一见过,才不算是白活。 左百龄点了点头,用脚尖蹭掉地面上画出来的图案:“估摸着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到了。” “也该到了。”姜逸之看着路口,“左百龄,你等会要不要试试?” “试试什么?” “你还没和修士对战过。”姜逸之摸摸自己的下巴,然后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试试,不管如何,我给你兜底。” 左百龄虚虚握拳,片刻后才下定决心。 “好!” 第44章 永昌公主副本6 大道上,四匹骏马飞奔而来,扬起大片尘土。 为首者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内,疾风偶尔扬起兜帽的一角,只看得见对方紧抿的红唇和利落的下颌线。 “吁——” 为首那人拽紧缰绳,紧急逼停了自己的马匹。 不远处,一名身穿靛青色道服的少年站在路中间,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不太像人反倒像鬼。 “你是何人?” “散修,左百龄。”左百龄老老实实自报家门,然后抱拳行了个礼,“请各位将招魂幡交给我,我不想与诸位为难。” “呵,想要招魂幡?”为首那人摘掉兜帽,露出姣好的面容,竟然是名十五六岁的女子,“回去告诉太子,这招魂幡他要不起!你速速离开,可免治罪。” 左百龄还想要说点什么,就见女子身后皮肤黝黑的散修说了话。 “大人只管带着招魂幡离开,这小子交给我等便已经足够,切莫误了殿下的时辰。” 女子点头称是,拽紧缰绳绕路离开。 左百龄刚要上前去追,就见对方持剑朝自己面门刺来,他快速抽出两张符箓,灵力化作软水般的屏障抵在剑尖刺来的地方,迫使其不能再入一寸。 剑修提剑再刺,却被左百龄再次用屏障挡下。 左百龄反手一张雷击符,轰得黑皮剑修的脸黑得像锅底。 见同伴修为不及左百龄,另一名蓝衣剑修掀开背上包裹的黑布,取出其中的七弦琴架在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便见数道风刃猛地朝左百龄攻去。 左百龄赶紧撤销屏障侧身去躲,心里暗骂。 大家都是散修,怎么人家散修学剑学琴都是些高伤害,自己只能勉强当个半吊子符修呢? 五张爆破符齐发,左百龄仓皇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剩下那名剑修也拔剑而起,冲左百龄的下盘刺去。 眼看三名散修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左百龄避之不及,还被风刃削掉了一撮头发。 来不及怜惜自己的头发,左百龄朝身后扯着嗓子喊道:“姜逸之!出来帮忙!” 你小子刚刚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兜底吗?我都快被人打成孙子了,你人呢? 听见还有救兵,三名散修对视一眼,做好防御姿态却没看见任何人出现。 黑皮剑修这才意识到问题,他面露焦急道:“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他的同伙定然是去追大人去了!” 三人飞身上马,转身就走。 左百龄捯饬着两条腿在后面追:“你们别走啊!!喂!!” 很快,三个人跑得都没影了,左百龄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过姜逸之掉头去追另一个人,拿到招魂幡的机会自然会大许多,这一趟出门就不算是无功而返。 很快,姜逸之出现在左百龄的面前。 她一手拎着小狐狸,一手拎着白布包裹,看着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左百龄,有些不忍直视。 “左百龄,你有点不是很爱干净啊……” 左百龄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拿到了?” “嗯,在这。”姜逸之掀起白布包裹的一角,露出里面写了金光符咒的招魂幡,“走,回太子府。” 太子府,文行知等在门口,见到姜逸之背上的包裹,他快步走下楼梯,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 “姜道长,左道长,实在是辛苦了。”文行知迎上前来,笑盈盈地看着姜逸之二人,“府内准备了席面,先吃些东西休息休息,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说。” 他不提招魂幡的事情,姜逸之也无意主动提起,等饭吃了个七七八八,文行知才问起姜逸之她们打算如何处理招魂幡。 “这招魂幡内毕竟封印着近万名亡魂,若是在此地销毁,恐生波折,我的建议是送回我们归元剑宗,由我师父他们亲自来处理。” 文行知点头:“理应如此,只是我阿姊那里,这样的招魂幡还有七面……我已经拿到了父皇的口谕,将这些招魂幡全数销毁,但阿姊估计不愿意将这些招魂幡交出。” 姜逸之忙着吃饭,倒也没让话掉在地上:“她既然是曲梁的公主,哪有不听皇帝口谕的道理?殿下只管去收就是。” “可是阿姊府上的散修……”文行知见姜逸之和左百龄沉默,心里已经了解了个大概,两人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也情有可原,文行知不再犹豫,站起身来向左百龄和姜逸之深深拜了下去,“请二位垂怜我曲梁百姓,这招魂幡阴邪太重,万万不可让我阿姊将其炼化……”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声音哽咽,剩下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去支持年幼的庶子,他在这京城实在是孤立无援,只能被洪流推着往前走。 姜逸之咬着鸡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反倒是离得近的左百龄将对方搀扶起来。 “殿下如此相托,我们尽力就是。” 明日就是永昌公主开启祭坛的日子,亥时刚过,姜逸之就敲响了左百龄的窗子。 左百龄还没睡醒,头发乱糟糟的,裹着宽大的道袍像行尸走肉似地往窗户前面一杵,从头到脚都写着“莫挨老子”。 “干什么?” “你看今日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日子。”姜逸之抱剑站在窗前,“快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左百龄睁开了眼睛,把姜逸之上下打量一遍后,抬手准备关窗。 姜逸之啪的一声就扣住了窗户:“你干嘛?” “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去把马喂了,别来耽误我睡觉。” “我认真的。”姜逸之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盯着左百龄道,“我打算现在去那处祭坛看看,你认识的符文咒术多,跟我一起去。” 左百龄看着姜逸之,叹了口气。 你们体修,精力是不是有点过于旺盛了? “姜逸之,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姜逸之双手支撑着窗台,月光落在她的肩头,像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黑曜石般的眼睛似乎也盛进了三分月色。 “我在怀疑,这祭坛真的是用作炼制招魂幡吗?为什么三名散修支持永昌公主?太子殿下的话几分真假?招魂幡里面的亡魂为何没有煞气?” “左百龄,文行知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吗?” 第45章 永昌公主副本7 “姜逸之,你给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那保证不了。”姜逸之嘴角一勾,翻身过墙,轻飘飘落地,“但我可以给你保证,这不是最后一次。” “……”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白了姜逸之一眼。 贼船啊,姜逸之这家伙绝对是贼船。 “这个时间,你为啥不御剑?”走在大道上,左百龄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那不是很快就到了。” “首先,我没金丹,这里灵力很弱,我飞不快也飞不远。”姜逸之倒是看得开,耐心解释道,“其次,现在月亮这么大这么亮,你信不信我们刚起飞,就被巡逻的给抓了,那还算是夜探吗?” 左百龄:“那你这个剑修,也没什么大用嘛。” 姜逸之:“……” 姜逸之停下脚步,站在阴影里,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我这一剑下去,给你脑袋当土豆切咯你信不信? “……算我刚刚没睡醒。”左百龄心虚地把剑又插了回去,“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就拔剑,多吓人啊……” 姜逸之从芥子囊里翻了个罗盘出来,默念口令之后,指针非常利索地指向了西南方向。 这是上次沈傲特地给她送来的好玩意儿,输入口令之后就能指出大部分法器的所在位置。 在修仙界大家多少都有法器,这罗盘精度不够没啥大用,但对于在人间闯荡的姜逸之来说,可就太稀罕了。 出了城门,左百龄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捂嘴拖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感觉自己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左百龄:每天都说一百遍,我真的很讨厌莽夫剑修! 马蹄声由远及近,几名身穿夜行服的人骑马从官道急速而过,尘土飞扬,只看清对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很快,这批人消失了,姜逸之才站起身来。 她回头,看见左百龄还搁草里面坐着。 “你干啥呢?” “……脚麻了。” “……” 听闻算好的吉时是辰时三刻,而现在刚过子时,祭台这里就已经是灯火通明。 八角祭坛,分为三阶,台阶通体黑色,有金色花纹如祥云般延绵直上。 最下面那阶的四周都插满了写着符文的黑色旗帜,将整个祭台全方位围住,只剩下正东方位的入口能容纳三人并行通过。中间那阶的八个方位都被放上了不同的武器,悬挂着的铠甲里面空荡荡,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而最上面的高台上摆放着青铜鼎,和一应祭祀需要的物品,正在等待着永昌公主的到来。 姜逸之坐在树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祭台上的情况。 “你看这个祭坛,哪里像是要将招魂幡炼制成阴兵阴将的样子?” 左百龄又没见过那些炼制招魂幡的大场面,只是他隐约也能看得出来,这虽然被称为祭坛,却没有阴邪之气,反倒是透露出一种萧条悲凉的感觉。 不远处,方才见到的黑衣人下了马,开始围着祭坛的外围洒着什么东西。 “左百龄,你猜这是永昌公主的人,还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左百龄愣了一下,立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不信任我们?” 几个时辰前,还那样言辞恳切地将招魂幡的事情拜托给姜逸之他们,而现在午夜时分,太子就派了第二波人来祭台动手脚。 这太子,有点东西。 姜逸之没说话,等那些黑衣人走了之后,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还顺便把左百龄拎了下来。 看见姜逸之就要往祭坛那边走,左百龄赶紧喊住了她:“姜逸之,你要去干什么?” 姜逸之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去看看刚刚那些人洒了什么东西啊。” 借着月色,姜逸之很快就到了祭坛前。 她蹲下身去,仔细查看着地上还有些湿润的泥土,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是黑狗血。” 姜逸之有些无语又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来,还以为对方大半夜跑这么老远,能干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只是跑到人家祭坛这个地方,撒点黑狗血。 反抗手段还真是朴素。 没听到左百龄的回应,姜逸之转过头去:“左百龄,你小子……”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姜逸之看着正往这里跑来的全副武装的守卫,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地,给我拿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姜逸之抓起左百龄的后衣领就蹿了出去,直到将那些守卫全都甩在身后,才松开手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深更半夜吹吹晚风,两人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看情况,我们是被那位太子殿下摆了一道。”左百龄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缓了一会,“他早知道我们会对他产生怀疑,干脆用这个办法,迫使我们不得不先与永昌公主为敌。” 如果姜逸之二人不曾怀疑文行知,今夜不曾出门,文行知便能继续利用他们。 若是二人怀疑文行知,出了门来看祭坛,那么文行知用不上他们,自然也不会让永昌公主用上。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她和左百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还给防得这么严实? 然而仔细想想就知道,永昌公主派出护送招魂幡进城的三名散修,连左百龄都打不过,文行知防她们是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左百龄突然想到了什么:“完了,苏好眠和小肉条还在太子府上,我们得赶紧回去将它们带回来,晚了就完了。” 万一到时候被拿做人质…… “你急什么?”姜逸之淡定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冲左百龄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就许他文行知耍心机,不许我姜逸之藏一手吗?” “什么意思?” “早就让苏好眠把东西带出来了。”姜逸之笑,“而且我可没说,我放在太子府的那面招魂幡,是从永昌公主手里抢来的那面。” 第46章 永昌公主副本8 太子府。 文行知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下意识开口:“进。” 门外穿戴整齐的小将进来,走到桌案前低声道:“殿下,那边发现了。” “好。”文行知放下狼毫笔,拿起桌上的宣纸吹了吹,对着光又仔细看了几眼,“曹将军那边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将低垂着脑袋,“只是有一事……刚刚我派人过去的时候,房间内除了招魂幡外,其他的都不见踪影。” 姜逸之和左百龄消失也就算了,那狐狸狗和包袱之类的也不见了。 文行知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妨,招魂幡在就好。” 至于其他的,他现在暂时还没时间关心。 等今日过了,一切就都会尘埃落定。 “只是殿下,那边毕竟是有好几名散修坐镇,我们这边……更何况,若是那边真将招魂幡炼化,我们恐怕难以抵挡。” “散修不能对凡人动手,那就是些泥菩萨,怕什么?” 文行知垂眸,将狼毫笔投入笔洗之中,看浓墨在清水里氤氲出一片墨色。他咧嘴一笑,眼尾上扬,原本温和的五官却在此时染上了几分邪气。 “至于将招魂幡炼化?若是我那长姐有这样的胆色和魄力,我这个做弟弟的,何苦要谋划这些?” 文行知说完,将封好的信件交给来人,再三叮嘱对方一定要交到曹将军的手上,才回房休息去了。 而另一边,姜逸之他们几个正走在铺满了月光的大道上。 小狐狸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像一条上好的毛领:“姜逸之,这次我立大功,你要给我做烧鸡。” “……你别得寸进尺啊。”姜逸之扛着小狐狸依旧健步如飞,“你差点忘记带小肉条,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呀,谁让那家伙现在都还动不了啊……” 她俩吵得凶,左百龄倒是直接把小肉条的耳朵捂上了。 小肉条只是还没恢复好,怎么可以当着宠物的面说这种话?? “对了,左百龄,小肉条是个什么品种?”姜逸之侧过脸去看左百龄,“反正我只看得出来是个四脚动物。” “狸奴。”比起狐狸这种动物,左百龄还是喜欢温顺小猫多一点,光是想想,脸上都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笑意,“大概是个小橘猫。” 小猫咪小猫咪,他左百龄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小猫咪。 姜逸之点头,心善地没有戳破左百龄的幻想。 按照小肉条的骨量来说,小猫咪的可能性不大,高低也是个豹子之类的。 “对了,那既然太子府那里的招魂幡是假的……”左百龄终于聊到了正事儿,“那如果永昌公主确实是打算将招魂幡内的鬼魂炼制成……草。” 左百龄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姜逸之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掏出了那张闪闪发光的招魂幡。 黑红底色的旗帜上,有淡淡的金光符咒在流淌,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凡间的东西。 “两家的,都是假的。”姜逸之挑眉,“我手上这个,才是真的。” 左百龄:我为我之前说剑修没脑子这件事情,诚挚道歉。 “反正今天就要开坛了,不如我们去凑凑热闹。”姜逸之将那面招魂幡收好放回芥子囊中,然后抓住了正准备冲小肉条龇牙的小狐狸,“我跟你说八百遍了,不许对小肉条龇牙。” “那你给我做烧鸡。” “……我给你做烧鸡,你这个月都不许龇人家。” 很快,姜逸之他们就抵达了祭坛附近。 说是附近,距离祭坛得有个六七百米,身穿甲胄的士兵将祭台围得水泄不通,只留有中间那条永昌公主要走的道,其他地方估计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戒备森严,确实是有几分皇家风范。 姜逸之抬手遮住日光,坐在树上眯着眼睛看祭坛那边的情况,而其他三个家伙待在树下,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左百龄:“姜逸之,你看见什么了?” 小狐狸:“那个永昌公主出现了没有?” 左百龄:“怎么好像人变多了呢?”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姜逸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看见永昌公主了,也看见有一波人往这边赶过来把祭坛围了,还看到文行知那个傻子把招魂幡带来了,两个人吵得正起劲呢。” “文行知也来了?他们俩打起来了没?他俩吵什么呢?” 左百龄恨不得自己上去看,要不是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肯定提前在祭坛上贴个七八张小纸人。 左百龄看不见,但姜逸之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双方谈话内容也听得一清二楚。 文行知站在祭坛之下,高举着裹着龙纹满绣的黄绸卷轴,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大喝。 “阿姊,停止开启祭坛,父皇已经同意你与南沧君主的婚事,两国和平皆系于你一身,不要冲动行事!” 永昌公主站在高台之上,她没有穿戴繁复精美的宫装,反倒是穿着合身的铠甲,手持重剑,微微抬起下巴,凌然杀气不可逼视。 “我不知道你这圣旨是怎么求来的,但今日你若是阻拦我,别怪我不念及你我之间的姐弟情谊。” “阿姊!”文行知握着那卷轴,都快给永昌公主跪下了,他弯着腰,看上去十分卑微,“若是以你一人婚事,换取曲梁十年安宁,有何不可?!我知道阿姊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但这婚事若要走下去,今日的祭坛便不能开!就当是……行知求你,求你了……” 他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泪落满襟。 一时之间,周围围守的部分守卫也有些动摇起来,纷纷看向高台之上的永昌公主。 “文行知,这门婚事我不可能会同意。”永昌公主冷脸看着文行知的这番表演,“你若是曲梁的太子,该提剑保护你的子民,而不是将和平寄托在一纸婚书之上,今日,曲梁能为了不开战而交出自己的公主,来日,曲梁就能为了保全而交出自己的臣民。” “你可知,南沧如何对待自己的附属国?重徭役,重赋税,抢平民为奴,逼良妇为娼,做人的尊严荡然无存,和平又从何谈起?!” 永昌公主声音不大,却字字都掷地有声。 “我曲梁将士,绝不退缩,我曲梁臣民,绝不为奴!” 第47章 永昌公主副本9 永昌公主虽是一介女流,但自小便在边关长大,比起文行知来说更有军人傲骨。 日光落在她的铠甲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跃动着,她严峻的表情和挺拔的身姿,让人下意识忽略了性别。 ……宛若天神下凡。 她此番话一出,围守在祭坛附近的守卫纷纷高举自己手中的长戟,大喊道:“曲梁将士,绝不退缩,曲梁臣民,绝不为奴!” 文行知怨毒地看着高台之上的永昌公主,后槽牙都要咬碎,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自小便生活在这个姐姐的阴影之中,曲梁这样的弹丸小国,在乱世中谋生存,靠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志,战死至最后一人都不肯投降。 可如今,世道变了! 周边各国对曲梁虎视眈眈,曲梁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财物也就这么多,若是真的打仗,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阿姊!此次和南沧开战,我曲梁失去了近七万将士,他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文行知一步步靠近祭坛,他穿着青衫,像是一株挺拔而立的竹子,“阿姊,我们又有几个七万将士?!你忍心看着这些人,因为你不同意和亲,平白死在战场上吗?!” 他每一句话都在击溃在场将士们的心理防线,祭坛之下,不少军士已经开始动摇,互相观察着对方什么时候放下长戟。 永昌公主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眼神却带着几分轻蔑。 “行知。”她声音很轻,却恰好能让文行知听见,“阿姊现在见你能如此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便不担心你在朝堂上受欺负了。” 文行知脸色一变,抿唇盯着永昌公主。 “这里,没有人是为了我的婚事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战。不战,明年的赋税压垮的是谁的父母?明年的徭役死的是谁的亲朋?明年供人取乐的又是谁的妻女?!”永昌公主微微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诸君不要忘了,齐宋为何和亲不过五年,亡于二世?” “尊严,只在诸位的剑锋之上!不在任何女子的罗裙之下!” “好!好!”文行知眼见永昌公主短短几句话便再次凝聚军心,干脆退了一步,“不嫁!不嫁!阿姊我们不嫁,但今日的祭坛不开,这祭坛不过是为了祭奠那死去的将士,我们何必要摆这么大的阵仗?若是让南沧知道,岂不是认定我们有开战的意图?这祭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永昌公主打断。 “你太天真了。” “你凭什么以为,关闭祭坛就能熄灭南沧的狼子野心?” “这七万将士,是为我曲梁战死,我身为曲梁公主,开坛祭奠,迎他们回家,天经地义!我凭什么要为了南沧那群鼠辈,凉了我曲梁将士为国战死的赤胆忠心?!” 永昌公主每说一句,文行知的脸色便阴沉一分,而现场将士的士气更上扬一分。 她拔剑出鞘,剑指苍穹,仿佛要划破天光。 “诸君听吾号令,死守祭坛,吾即刻开坛祭奠!迎我曲梁七万烈士,魂归故里!” 众将士高举长戟,喊道:“死守祭坛!” “我看你们谁敢?!”文行知知道劝不了永昌公主,立马脱下了脸上温和的面具,后退数步将自己藏在军士身后,“曹将军,围住祭坛,只要公主敢点火,立马杀上去阻止!” 两军对峙,剑拔弩张,谁都没敢轻举妄动。 文行知颤抖着手,从白布包裹中取出招魂幡,将其放在了燃烧的火盆之上。 火舌贪婪地往上试探,眼见就要舔舐到招魂幡的一角。 “阿姊,这是你逼我的,如果你不停下,我便将这面招魂幡投入火中,让这些亡魂受烈火灼烧,生生世世……”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柄墨色长剑破空而来,直直钉在了祭坛二阶的木桩上。 “抱歉抱歉,打扰一下。”眨眼间,姜逸之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手持招魂幡晃了晃,“来送个东西,送完我就滚。” 原本紧张的氛围,因为姜逸之的出现,瞬间出现了裂痕。 高台之上,永昌公主倒是毫不意外姜逸之的出现,反倒是沉声询问道:“不知道长前来,送的是什么东西?” “招魂幡。” “什么?!”文行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中的赝品,“我手里的这个是假的?不可能!” 姜逸之将招魂幡抛向永昌公主,抬手打了个响指。 文行知手里面的那面招魂幡应声燃烧,滚烫的热度让文行知下意识松手,招魂幡掉入火盆之中,瞬间化为灰烬。 “你竟然骗我?!”文行知气得浑身发抖,看向姜逸之的眼神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你这贱人!” 永昌公主展开手中招魂幡,在看见上面纹路的瞬间红了眼眶,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腮边滚落下来,很快消失不见。 她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未曾掉过的眼泪,在此时此刻,因为这张承载了近万将士亡魂的招魂幡而落下。 “……多谢。” 听见永昌公主带着哽咽的道谢,姜逸之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似乎堵了东西,怎么都憋不出来一个字,最后只好点了下头。 送完东西,姜逸之御剑离开,捞着左百龄他们找了个隐蔽的看戏位置。 左百龄从抗拒坐树杈子,到现在非常熟练地坐树杈子,甚至还能挪着屁股给自己调整个舒服的坐姿。 “左百龄,是你说的那个祭坛上的符文没有阴邪的哈。” “??”左百龄不可置信地看向姜逸之,“什么意思?你现在跟我搞割席那套是??” 我们一起去祭坛看的符文,你小子,现在就准备把锅推我身上。 “我这不是学艺不精嘛?”姜逸之嘿嘿一笑,转脸看向祭坛那边,“好了不说了,看看情况,如果真的是要炼成阴兵阴将,咱俩还有活要干呢。” 左百龄:“……” 第48章 永昌公主副本10 祭坛开启分为三个步骤,先点燃第二阶八个方位的篝火,再上最高阶叩问山河祖先,最后以皇室血祭,迎英魂归。 见永昌公主率先点燃东南方位的篝火,曹将军拔剑出鞘,朗声道:“文曜抗旨不尊,执意开坛,诸位请随我杀上高台,缉拿文曜!” 文曜,是永昌公主的名讳。 现在才算是真正撕破了脸面。 两拨人迅速厮杀在一处,永昌公主淡定地走在祭坛之上,对祭坛下的厮杀声充耳不闻。她手持火把,数着步数,点燃了第二处的篝火。 她不能慌,也不能乱,更不能走错一步。 在那些将士为国而战时,她曾经答应过他们,必将守护曲梁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倒下。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涌上祭坛,原本护卫在永昌公主身侧的八名守卫拔剑而起,将永昌公主挡在身后。 “守护殿下!” 喷洒的鲜血落在永昌公主的脸颊上,还带着几分温热,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继续默念着咒语,往前点燃了第三处的篝火。 第四处、第五处……直到第八处。 祭坛下已经堆积了不少人的尸体,几乎是血流成河的地步,让人看着就心颤。 而厮杀还远远没有结束。 “阿姊!”文行知站在下面,心急如焚地看着即将登上第三层的永昌公主,“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了,听我的话,听父皇的话!” “求和,我们去和南沧求和!!”文行知几乎要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阿姊,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这么多人,为了这个可笑的祭祀而死,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最高的祭坛上,永昌公主摘下自己的头盔,跪倒在青铜巨鼎之前,脊背挺直,似乎千斤重担也无法压垮。 “今日血战非文曜本意,但曲梁和南沧世代仇敌,曲梁绝不会向南沧乞降。 ”她散掉自己的长发,双手将重剑举过头顶,朗声道,“此罪,皆在我文曜一身!若天地祖宗怪罪,尽可惩罚我一人!” 祭坛下,文行知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姊,停下!” 永昌公主站起身,用重剑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扔进铜鼎之中,随后又割开自己的掌心,看着鲜血流进了燃烧着的青铜鼎中,被火苗吞噬得一干二净。 “臣,文曜,迎请七万将士安息!” 文行知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祭坛一旦开启,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青铜鼎内,赤金色的光柱直通云霄,原本插在第二阶的所有招魂幡顷刻之间同时燃烧,变成无数金色光点朝祭坛中间的那道光柱飞去。 原本还在血战的军士们纷纷停下动作,看着那漫天的金光如难以抵挡的洪流朝中间那道光柱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是……曲梁前线阵亡的七万英灵,它们被招魂幡从前线带回了梁城,如今算是真正的……魂归故里。 左百龄看着不远处那道金光,喃喃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的规律和宿命,如车轮滚滚向前。 谁也无法阻拦。 文行知看着面前的景象,脱力跌坐在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文曜,你既是要祭奠亡灵,为何不投身铜鼎之中?装腔作势,几句话便收买人心,你真真好手段!” 永昌公主虽然是散发,脸上还沾着血迹,但依旧挡不住她睥睨天下的气势。 旭日高升,她站在最高的位置上俯瞰一切。 “我文曜,绝不会自绝于此,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我的归宿。” “十五日之后,我文曜亲自点兵奔赴沙场,护我曲梁河山!” 祭坛之下,为首的那名小将浑身浴血,他一把抹干泪水,举起了手中的重剑。 “我主永昌,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的军士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呐喊声几乎要将祭坛淹没。 “我主永昌,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曜,是太阳。 长公主的出生,寄托了皇朝的希望,如旭日东升,故取名为“曜”。 文曜不曾辜负她的名字,也不曾辜负皇朝的期待,如今也将带领曲梁走向一条新的道路。 祭坛的闹剧结束,也没有了再战的必要。 文曜用布带将长发随意束起,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下了祭坛,她轻描淡写地看了文行知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微风轻拂,吹来一句轻飘飘的叹息。 “既然生了你文曜,又何苦生我文行知呢?” 明明有了个太阳般的公主,为何要生他文行知做陪衬,还空许个太子之位? 可笑至极。 “行知。”永昌公主转过身来,看着文行知的眼神软了几分,“这……并非是你的错,我们只是政见不同,并非宿敌。” 文行知有些凄凉地笑了笑:“阿姊,父皇……其实是支持你的,不然这里闹得动静如此大,祭坛搭建前后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说什么,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输得很彻底?” 而他,居然还不自量力,想要到这里来制止对方。 永昌公主摇了摇头:“行知,你太天真了。” “你还不了解我们的父亲吗?”永昌公主神情淡漠,看向皇宫的方向,“今日,谁能从这里走出去,父皇就听谁的。” 如果赢的是永昌公主,曲梁选择战;如果赢的是文行知,曲梁选择和。 高位上的那个人,作壁上观罢了。 不再看文行知的表情,永昌公主将重剑递给旁边的人,翻身上马,准备先回公主府去沐浴更衣,然后入宫请旨。 她既然说了要披甲上阵,便不可能退缩。 “这曲梁的公主,还真的是胆色过人。”姜逸之坐在树杈子上,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大师姐,你见过,感觉很像。” “只可惜,她当不了太子。” “为什么?她智勇双全,为何当不了太子?”姜逸之不解,“我大师姐未来也是要继承凌云峰峰主之位的,永昌公主为何不能继承皇位?” 看着姜逸之那副坦然的表情,左百龄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啊,谁说太子只能是男子,不能是女子? 错的不是姜逸之,是他的偏见罢了。 第49章 误入妖山1 招魂幡既然不是用来炼制阴兵阴将,姜逸之他俩也就没什么在梁城待下去的必要了。 ……主要是和文行知都闹成了现在这个局面,继续待下去,还得防着文行知会不会给他们下黑手。 不如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姜逸之将食指和拇指捏住,含在嘴里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很快便听见了小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熟悉的白马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姜逸之斥巨资给左百龄买的那匹马。 左百龄啧啧称奇:“你们归元剑宗养的马就是不一样,这自己还能溜另一匹。” 他甚至都做好了马匹丢失的准备,结果姜逸之一个口哨就把马喊回来了。 “不然呢?”姜逸之侧目,“难道像你那匹便宜马吗?” 左百龄:“……” 别说六千钱了,左百龄现在是六十个铜板都掏不出来,兜比脸都干净。 听见姜逸之这么说,他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便宜马……呜呜呜。 她说的哪里是便宜马?说的怕不是他这个便宜人。 “左百龄,你愣啥呢?”姜逸之翻身上马,习以为常地将小狐狸扛在自己的背上,还熟练地往上掂了掂,“赶紧上路了,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个能住的地方,不然睡晚了长不高。” 凝聚金丹之前,姜逸之还是有机会长高的。 左百龄捂着自己的心口,默默爬上了马背。 他还能愣什么?在捡自己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自尊心罢了。 两匹马并行跑在小道上,姜逸之不知道多少次把小狐狸往上托,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是不是最近吃得有点多啊苏好眠?” “什么意思?”听见姜逸之这么说话,小狐狸不乐意了,脸瞬间就垮下来,“我最近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怎么可能长胖?” 之前好歹还有些妖兽内丹呢,现在好了,小半个月了什么都没混上,食腐狼的内丹难吃得要死,它才想抗议好不好?! “……”姜逸之翻了个白眼,“我昨天晚上做的荷叶鸡,是狗吃了。今天早上的肉粽,也是狗吃的?” 小狐狸:“……” 它别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下爪子。 吃完就失忆。 它不敢反抗姜逸之,挨骂了就只好冲左百龄吼:“左百龄,都怪你带着那个拖油瓶。” 左百龄:“??” 天可怜见,他这一路上都没说话,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说到拖油瓶,姜逸之侧过头去看左百龄背上的小肉条。 小肉条最近恢复得还算不错,已经不需要裹纱布了,只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着,偶尔睁开眼睛看姜逸之他们几个一眼。 也不知道它之前遭遇了什么,身上就没多少好肉,现在皮肤长好了,还慢慢长出些黄褐色的毛发,只是看起来还是……奇丑无比。 姜逸之:实在是太丑了,细看都是一种残忍。 眼看天色渐晚,距离下一个城镇还得再翻个山头,姜逸之他们只能暂时在山里再住一晚。 出来混了这么久,姜逸之的露营经验直线上升。 她熟练地掏出在梁城买的软垫,给自己和小狐狸铺了个非常舒服的窝,然后……继续写她的历练报告。 上次应天城的作业,宋观棋给她批了个“良”,作为亲传弟子中唯一一个“良”,据说要全宗通报批评。 姜逸之:如果不能说脏话的话,那我对宋师叔没什么好说的。 刚写到一半,姜逸之猛地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匆匆合上自己的功课,拎着小狐狸就下了树。 “左百龄呢?” “他刚刚说他去那边打点水过来。”小狐狸嗅觉灵敏,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尾巴都要炸开了,“是妖兽的味道,玄级,数量不少。” “这左百龄还真的是个行走的鱼饵。”姜逸之拔剑出鞘,就连头发丝都带着几分战斗的兴奋,“走,去会会玄级妖兽,给你存点小零食。” 打斗的地方离姜逸之他们不远,只不过是呼吸之间的功夫,姜逸之和小狐狸就抵达了战场。 数十道符箓猛地朝河边轰去,尘土飞扬,一时之间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左百龄的脸被飞石划伤了两道口子,身上的道袍沾着灰尘,看上去狼狈不堪。 “左百龄,你不行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左百龄侧头看向姜逸之,轻微喘息两声,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怕昆虫吗?” 哈? 昆虫? 尘土散去,姜逸之看向刚刚符箓攻击的地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十几只鬼面狼蛛正以极快的速度爬来,螯肢如同锋利的弯刀在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坑,大小不一的鬼脸更是丑得千奇百怪,简直光看一眼都得折寿的程度。 原本打算冲锋陷阵的小狐狸,嗷了一声就往姜逸之身后躲:“好恶心啊姜逸之!!” “……你这话说的,像是觉得我恶心。” 姜逸之哽住,横剑一扫便使出数道剑气,暂时逼退了那十几只鬼面狼蛛,然而也仅仅只是获得了片刻的喘息,很快那些鬼面狼蛛再次扑了上来。 剑光凛凛,姜逸之与鬼面狼蛛迅速战至一处。 只是姜逸之立马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些鬼面狼蛛不仅螯肢如弯刀锋利,连躯干都似乎穿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 饶是断水这般锋利的剑,也必须在同一个创口划两次,才能击穿那层硬壳。 这架打得噼里啪啦的。 “妈的,怎么这么难杀?”姜逸之一脚将鬼面狼蛛的尸体踢向左百龄,嫌弃地甩掉剑刃上的血和粘液,扯着嗓子喊道,“取内丹!” 左百龄也不含糊,一边干呕一边剖内丹。 感谢上天的馈赠,送了他一个不怕昆虫的队友。 想到这里,左百龄看向了旁边躲在灌木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苏好眠。 你这个样子,到底哪里像是上古大妖的血脉啊?? 好不容易杀了十几只,又有更多的鬼面狼蛛从河底爬了起来,姜逸之累得跟刚犁了二亩地的老黄牛似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不行,这些东西根本杀不完。” “左百龄,火符,给我。” 第50章 误入妖山2 听见这个要求,正在剖丹的左百龄动作一顿,捂着自己的芥子囊,神情警惕地看着姜逸之。 “你要干什么?” “这些杀不完,只能烧了。”姜逸之快速砍掉另一只鬼面狼蛛的螯肢,有些不耐烦地喊道,“快点,不然等会拖也会被这些东西拖死。” 左百龄抿唇:“姜逸之,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在森林里使用火符……你小子,不要命了? “……”姜逸之木着脸,趁战斗的间隙对着左百龄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的,我可以御剑走,你可以吗?” 左百龄:“……” 打扰了。 一卷火符被扔到了姜逸之的手里,左百龄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迫不得已,请山神勿怪。” 姜逸之叹气。 穷符修,破讲究。 寒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姜逸之左手持符,右手执剑,眼神锐利如同鹰隼瞄准猎物,面对数不清的鬼面狼蛛也没有丝毫胆怯。 “烈火燎原,生生不息,焚!” 滔天火焰瞬间燃起,裹挟着剑气如排山倒海般地朝鬼面狼蛛扑去,迅速将其包裹在了火海之中。 如婴孩啼哭般的声音划破天际,随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的吓人。 姜逸之甩干净剑刃上的血和粘液,深吸一口气:“左百龄,你还别说,这……有股烤鸡肉的味道。” “……”左百龄已经有些习惯姜逸之这不同寻常的脑回路,想都没想就问道,“那你是要吃吗?” 小狐狸:“……” 毕竟这火是姜逸之他们放的,逼退鬼面狼蛛之后还是要认真善后,姜逸之用长树枝挑开地上那些烧焦的尸体,从里面扒拉出来内丹。 她拿着内丹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转头看向小狐狸。 还没等姜逸之说话,小狐狸的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可能吃这个东西的!姜逸之你死了这条心!” 它也是有尊严的,不是什么品种的小零食都吃!! 姜逸之啧了一声,然后将内丹收进芥子囊中。 “小心!” 三条胳膊粗的绿色藤蔓猛地从林中钻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姜逸之攻去,姜逸之侧身,足尖一点掠出去数十米,衣摆还是被藤蔓上的倒刺划出了道口子。 她垂眸看向衣服上的口子,皱眉啧了一声。 左百龄惊魂未定地看向藤蔓袭来的方向,他下意识捏了三张符箓在指尖,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姜逸之拔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朝藤蔓飞来的方向斩去。 绿色的屏障瞬间挡住了姜逸之的攻击,眨眼之间又回归平静。 一名穿着青衫的男子从小道走出,长身玉立,面容清冷,左耳戴着青绿色的长穗耳饰,周身带着一股阴邪之气。 他踩着铺在地上的厚厚松针,发出轻微的声响。 姜逸之和左百龄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深更半夜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出没,加上这种进入自家后花园似的闲适气质,怎么看都绝非善类。 “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宠物。” 他的声音清冷又哀怨,像是绵绵细雨落在地上。 青衫男子微微抬手,那些烧焦了的鬼面狼蛛尸骸齐齐朝他飞去,变成了一团黑气凝聚在男子的掌心。 在姜逸之他们的注视下,男子非常自然地将那团黑气吞进了口中,露出餮足的神情来。 啊,好恶心。 一想到刚刚那些鬼面狼蛛的模样,姜逸之没忍住,侧过脸去干呕了一下。 那丑得不忍直视的样子,看一眼都多余,竟然还有人要吃。 “养这些宠物费了我不少心思和心血,就这样让你们走,实在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姜逸之挑眉道:“赔?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私自豢养这种邪祟的,能是什么好人? 听见姜逸之的回话,男子笑出声来:“巧了,鄙人想要的,也只是你的命而已。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姜逸之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无上仙门,江平成。” 左百龄:“……” 江平成知道你在外面打着他的名号找人打架吗? 男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带着几分杀气:“你当我是傻子吗?” 姜逸之了然:“那我再报一次,无上仙门,柯雪庭!” 左百龄:“??”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我问你你拿的是什么?? 天下谁还不知道无上仙门没有剑修,只有你们归元剑宗才持剑?? “既然是你自己找死,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地面眨眼间出现数道裂痕,十几条藤蔓从地里钻出,如同灵活的青蛇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姜逸之,像是要将她从头到脚缠个遍。 姜逸之飞身而起,数道剑气击中藤蔓却像是雨点坠入深海,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啧,有点东西。 还不等姜逸之感慨,下一轮进攻马上就到了面前。 藤蔓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如泰山压顶般朝姜逸之碾,姜逸之转身就逃,剑尖轻点地面,在藤蔓收缩的瞬间反手一剑斩下。 巨网被割开一条口子,被斩断的藤蔓掉落在地。 另一边,左百龄盘坐在地上,左边趴着小狐狸,右边趴着小肉条,看上去丝毫没有紧绷的肃杀氛围,反倒是……像来度假的。 小狐狸有些担心地看向忙碌的姜逸之:“左百龄,我们这样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左百龄从芥子囊中取出烧鸡,分了个鸡腿给小狐狸,撕了点碎肉给小肉条,“金克木,姜逸之这耍剑的,怎么可能会怕藤蔓呢?” 话音刚落,左百龄就感觉自己的脊背一凉,他抬眸看去,原本站在不远处的青衫男子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瘆人的笑声响起,左百龄勉强吞咽了一下口水。 青竹味的风自身后吹来。 “是吗?你既然知道金克木,那你知不知道……水生木呢?” 第51章 误入妖山3 几步之外,原本平静的河流突然喧闹起来,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是沸腾的热汤,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原本只以为这里是平静的郊外,但现在看起来,危机四伏。 左百龄抓起小狐狸和小肉条,猛地蹿出去十余米。 无数藤蔓像长了眼睛似地朝左百龄飞去,刚要触碰到左百龄的衣角,就听见了铛的一声巨响。 锃亮的铁锅阻挡住气势汹汹的藤蔓,左百龄劫后余生似地拍拍自己胸口。 “呵,有点实力。” 青衫男子玩味地打量着左百龄,原本清亮的双眸慢慢聚光,最后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风,吹来了淡淡的青竹味。 姜逸之飞身赶到左百龄的身边,持剑和青衫男子对峙:“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且不说能养鬼面狼蛛和这种缠人的藤蔓,就说这个会变的眼睛,怎么看都不是人类? “是蛇。”小狐狸拱起脊背,做好了战斗准备,“这蛇可能有毒,小心。” 青衫男子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被人认出身份的惊讶,反倒是十分平静地从自己的袖口掏出来一支短笛,放在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伴随着笛音响起,河流中的水变成了雾气朝姜逸之他们这边飘来,不仅将风中的青竹味放大了数倍,也滋养着那些藤蔓迅速生长。 “妈的,我们到底是到了什么地界?” 姜逸之一边骂,一边斩断不停扑上来的藤蔓。 灵力攻击对于这些藤蔓来说,伤害几乎为零,只有实打实地用剑刃去破,才能斩断这些除不完的东西。 “姜逸之,我们可能得换个思路了。” 左百龄终于有了和姜逸之并肩作战的实感,他从芥子囊中取出装有自己血迹的小瓷瓶,在浓郁的雾气中勉强喘了两口气。 “土克水,金克木,我以地为纸画符,给你增益灵力;再给我五百个铜板,我布阵。” 姜逸之最不缺的就是钱,她从腰间扯下其中一个芥子囊塞给左百龄,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现想的。” “……”左百龄抿唇,答非所问,“你信我吗?” “你别岔开话题啊喂!!” 只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些藤蔓短时间内杀不死他们,但是时间长了,姜逸之也是会被拖死的。 鲜血从瓶中流出,左百龄紧闭双眼,翻手结印,金色的灵力按照他的意志在地面滑动,逐渐形成复杂的符文。 姜逸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晃晃有些头晕的脑袋。 她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依旧淡定吹奏的青衫男子。 这空气中的青竹味,可能有毒。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毒素有什么作用,但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摸了一颗清心丹含在嘴里,她压低声音道:“得速战速决,这雾气可能有毒。” “不是雾气,是笛音。”小狐狸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衫男子,找准时机猛地扑了上去,眨眼间已避开藤蔓到了青衫男子面前,“这条蛇就交给我了!” 青衫男子瞳孔微缩,立马停止吹奏朝后退去,勉强避开小狐狸的利爪。 看向胸口被划破的痕迹,青衫男子咬牙道:“你是什么东西?” 连人形都没有修炼出来的妖,竟然也敢在他这种七百岁的竹叶青面前亮爪子,不想活了吗? 这话小狐狸就不爱听了,虽然它跟着姜逸之的大部分时间都爱摸鱼,但它又不是真的菜,轮得到一条蛇这么跟它说话?! 月色下,小狐狸解开了身上的封印。 在青衫男子震惊的眼神中,小狐狸的身形膨胀数倍,周身气质迅速从可爱家宠变成了嗜血大妖,九条油光水滑的尾巴在月光下轻轻摇摆,遮天蔽日,带来极强的压迫性。 它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就有种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 “九尾狐?!” 青衫男子震惊。 这两个没有金丹的修士,居然带着九尾狐这样的妖兽?? 体型变大之后,小狐狸说话都带上了几分上古大妖的矜持和高傲。 “变回你的本体,吾绝不会占这种便宜。” 它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青衫男子。 虽然自己的对手是九尾狐,但按照这个体型以及还未化作人形来判断,修为不见得就要比他高多少。 他在这林中生活多年,比起这些人更熟悉环境,未必他就会输。 若是能消化掉这只九尾狐,那他距离修成龙也就更近一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风云变色。 一条磨盘粗的青蛇出现在姜逸之他们几人的视野之中,身上遍布着坚硬且有光泽的浅绿色鳞片,体型比起小狐狸本体也不遑多让。 他的尾巴随意一甩,碗口大的树木便成片倒下,他盯着小狐狸看,抓住对方眨眼的空隙便猛地扑了上去。 一狐一蛇缠斗在一起,破坏力强到有种毁天灭地的错觉。 趁小狐狸拖住竹叶青的时间,姜逸之和左百龄赶紧处理了那些藤蔓,一抬眼看见磨盘粗的竹叶青,人差点厥过去。 “这是什么动物世界吗?” 姜逸之用灵力做成保护罩隔绝飞扬的尘土,木着脸看缠斗在一起的两只巨型妖兽,发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真不愧是我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小狐狸,你看看这皮毛油光水滑的。” 妖兽之间的血脉压制,和人类修士之间的修为压制差不多,小狐狸用本体对付这种程度的妖兽,问题不大。 没听见左百龄的回应,姜逸之转过脸去,看见左百龄正抱着口锅,惨白着一张脸。 姜逸之莫名觉得心里一紧:“咋了这是??” “小肉条不见了。” 刚刚左百龄明明将小肉条放在了这口锅里,防止那些不长眼的藤蔓伤它,但现在……锅还在,条没了。 左百龄环顾一周,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拖行的痕迹,他抿唇看向姜逸之:“很有可能是被那青蛇的藤蔓拖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条蛇,还不能死。 姜逸之朝打斗的那边看去。 小狐狸一只爪子摁住蛇的七寸,另一只爪子摁住蛇的脑袋,刚要用力将其碾碎的时候,听见了姜逸之的声音。 “别杀,留着他的狗命我另做他用!” 竹叶青:蛇命,谢谢。 第52章 误入妖山4 “喂,姜逸之跟你说话呢?你聋啦?!” 小狐狸一巴掌甩在竹叶青的脑袋上,带着几分私人恩怨的意思。 这竹叶青打架水平一般,脾气倒是又臭又硬。 “……我也不知道。”竹叶青没好气地回答,觉得身上那条捆妖索怎么调整都不舒服,嫌弃地啧了一声,“此处是出了名的妖山断魂岭,不是我的后花园……”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姜逸之把断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剑刃没有碰到他的皮肉,就在脖颈处留下了一条细长的伤口,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再往里面进半分,就会直接削下他的脑袋。 妈的,他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了这几个神经病! “你是觉得,我在跟你商量是吗?” 姜逸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寒冷,小肉条现在话都还不会说路都不会走几步,落入这断魂岭跟羊入狼群有什么区别? 得快些找到它,不然等会就真成“小肉条”了。 “我真的不知道。”竹叶青叹气,“这么小的肉渣,我都不屑吃,大概是被藤蔓拖入土里吸收成肥料了,或者是被……啊,有可能是被金翅甲虫带走了。” 左百龄重复道:“金翅甲虫?” “对,那种东西一般成群结队出现,你们想要找的话,得继续往林子深处走。”竹叶青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只是进了这林子,是生是死就很难说了。” 顺着竹叶青的眼神看去,林深处黝黑无光,似乎蛰伏着巨大的危险,像是猛兽的深渊巨口,要将一切外来者全部吞噬其中。 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 “我要进去找。”左百龄面色平静,将手中的铁锅交给姜逸之,“生死我自负,只是后面的路……” 就没办法与你们继续走下去了。 姜逸之没接铁锅,木着脸看向小狐狸:“苏好眠,扇他。” 虽然没听见过这种命令,但事实上苏好眠想扇左百龄好久了,它当即就冲上去,对着左百龄的脑袋就是框框两拳。 被两拳打蒙的左百龄:“……” “既然是一起出发的,当然也要一起走,什么叫生死你自负?”姜逸之收剑回鞘,翻了个白眼,“少讲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你说一次我就让苏好眠揍你一次。” 把你小子揍清醒了为止。 因为打人成功而异常兴奋的小狐狸:“就是就是。” 竹叶青嘴角抽了抽。 就这?就这? 九尾狐你倒是用刚刚揍我的力气揍他啊?你揍这么轻,吃饱饭吗?? “行了,既然要去找,那就趁热打铁,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姜逸之拍拍手上的灰,站在了森林的入口处,“苏好眠,杀了他。” 竹叶青瞪大了眼睛:“你们……我给你们指了路……” 他根本就没有伤这些人分毫,反倒是这些家伙将自己养的藤蔓和鬼面狼蛛全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你们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修仙之人的仁慈和良善? 姜逸之歪了下脑袋:“你养那些鬼面狼蛛,没少吃人?” 能将鬼面狼蛛养这么大,能将藤蔓养得这么具有攻击性,别说普通人了,估计连修士都没少吃。 月光如水,姜逸之眼神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下山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经依稀摸到了师父所说的“意义”。 ——见大道三千,然后摸索出自己贯彻始终的行为准则,知行合一,便有了“道”。 有人入了邪,有人入了道,全都是各人选择。 姜逸之的声音很冷,像一把杀人的刀。 “既要杀人,就得接受自己终有一天,为人所杀。” 竹叶青的尸体缓缓倒地,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小狐狸轻而易举就掏出他的那枚赤金色内丹,顺便取了蛇胆。 赤金色的内丹流光溢彩,比起食腐狼那种程度的妖兽内丹,要漂亮不少。 不过小狐狸现在还不能吃,这内丹吞吃进去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融化它,现在还不行,至少得先找到小肉条。 小狐狸自己都没注意的是,虽然它还没和小肉条说过几句话,却自然而然地将其归属到了“自己人”的范围。 ——要找到它。 因为不知道森林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姜逸之检查了一下装备物资,分了部分丹药给左百龄。 “左百龄,要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你就发传讯符给我二师兄,他最近应该有空来救你。” 左百龄点头:“你要不要符纸,我昨天晚上画了一些……” 身揣巨款的姜逸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自己留着。” 沈青禾帮她从无上仙门抢来的符纸丹药数不胜数。 用不完,根本用不完。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你虽然是个剑修,但你不要看不起我。” 我们符师,也是有尊严的。 “知道了知道了。”姜逸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走,走慢点等会就只能收尸了。” 所谓“岭”,就是指两个及两个以上的山延绵形成的屏障,也就是说……姜逸之他们翻过这个山头,下个山头还是断魂岭的范围。 刚刚和竹叶青打斗的那个地方,只是断魂岭的外围。 小狐狸倒是很兴奋,越强的对手,就意味着更好吃的内丹。 按照地上藤蔓拖行的方向,姜逸之持剑走在最前列,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开始,姜逸之他们还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很快,千篇一律的树林风景就慢慢降低了他们的戒备心,小狐狸甚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姜逸之,我们似乎……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左百龄指向旁边的树枝,上面挂着左百龄编织的绳结,“我一炷香之前刚刚挂上的。” 绳结在风中轻轻摇摆,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质。 “我们大概是已经入阵了。”姜逸之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数不清的树,此外再无活物,“左百龄,你看得出来这是阵法,还是幻术吗?” “看不出来。”左百龄老实回答,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抽出一打火符,“是真是假,是幻是梦,烧一次不就知道了。” “……” 左百龄,你还记得你自己说的那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吗? 第53章 误入妖山5 不过姜逸之也没假正经,接过符纸,催动咒语直接往前方轰去。 风啸山林,熊熊烈火几乎要把夜空照亮,直接烧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姜逸之刚要吐槽,就看见深处亮起了一双双深绿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飞舞的萤火虫。 只是这样有点浪漫的情形很快就被击碎,深绿色眼睛的主人从林中走出,看的姜逸之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十几匹暂时看不出品种的狼出现在视野中,体型偏瘦,眼冒精光,腥臭味扑面而来,跟应天城里被圈养的食腐狼完全不是一个危险等级。 小狐狸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压低了声音道:“姜逸之,这些是玄级。” 玄级? 当初杀两头玄级的双头豹都要死要活了,你现在跟我说,现在面前的十几匹狼都是玄级。 哈哈哈哈去死。 大家一起死掉好啦! 姜逸之脑袋里面正在天人交战,打算烂罐子烂摔,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挡在了其他人的前面。 看着姜逸之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左百龄大概猜到面前这批妖兽的实力不低。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选择了踏上这条道路,那就得…… “左百龄,我数到三,你用风行符往左边跑,我马上追过来。” 左百龄:“??” 左百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姜逸之。 这种情况下,你们剑修难道不是直接拔剑而起,留下一个伟岸背影之后上去嘎嘎乱杀,给队友十足的安全感吗? 读懂左百龄眼神内容的姜逸之抽了抽嘴角:“我是剑修,不是脑残,扔掉你所有的刻板印象。” 打得过当然打,打不过肯定是要跑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非要逞一时之快,死了那就活该。 队伍之中,头狼的视线紧紧锁住姜逸之等人,鼻息喷在地上,其他的狼便像是得到了指令猛地朝姜逸之他们扑了过来。 “卧槽,不讲武德啊这东西。” 姜逸之一剑斩去,凌厉的剑气裹挟着寒风,直接掀翻了数匹饿狼。 “不数了,左百龄你小子快跑!” 没听见回应,姜逸之抽空往后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左百龄快要消失的背影。 让你小子跑,你小子跑得倒还挺快。 不过左百龄这家伙不在,姜逸之反倒更容易放开手脚,剑刃上凝聚灵力,仿若有月光在流淌。 她提剑杀入狼群之中,却发现饶是断水这般锋利的兵器,也难以刺破这些妖兽的皮肉。 只是将对方逼退片刻,随后就是更猛烈的反扑。 “妈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姜逸之抓狂,一脚踹在狼头上。 之前遇到鬼面狼蛛的时候,姜逸之只觉得大概是这种品种天生如此,但现在遇到的这批狼也练了个铜皮铁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片断魂岭有什么奇珍异宝,对这些本就可怕的妖兽进行了什么脱胎换骨的大改造。 打不了,完全打不了一点。 姜逸之剑气一扫,一把抓上恋战小狐狸的后脖颈,飞身往左百龄那个方向而去。 清凉的风从耳边穿过,姜逸之回头看见狼群依旧穷追不舍。 她刚琢磨怎么甩开这些东西,就听见了左百龄的声音。 “不要踩地上的字。” “你不早说!” 姜逸之抬到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以非常奇怪的姿势往旁边的空地摔去,在脸接触地面之前用剑一撑,才勉强翻到左百龄的面前。 姜逸之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破相了。 左百龄面色凝重,紧盯着狂奔而来的十几头妖兽,在对方踏入法阵范围的瞬间,数百张符箓腾空而起,同时被灵力点燃。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十方俱灭,开阵!” 一时间,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数十道惊雷平地而起, 阵法中的妖兽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 姜逸之震惊,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 都怪柯雪庭那个半吊子,让姜逸之全然忽略了阵法师的可怕之处,左百龄不过是符阵双修几个月,就能达到这个杀伤力…… 难怪无上仙门找到个学阵法的弟子,恨不得含在嘴里放在手心。 姜逸之摸摸下巴,她要是李无常,都想把左百龄栓自己的裤腰带上。 左边挂左百龄,右边挂柯雪庭,出门遛弯得有多威风啊?她都不敢想。 只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姜逸之就看见左百龄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瞬间打湿他胸口的衣服。 姜逸之:差点忘记这小子用的是血条了。 符箓很快燃尽,姜逸之和小狐狸冲上去收拾残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些追来的妖兽便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在左百龄倒地之前,姜逸之赶紧扶住了他。 “左百龄,你不会死?”姜逸之把人放下,从芥子囊中开始掏丹药,“你别死这啊,这穷乡僻壤的,不好买棺材。” 左百龄:“……” 姜逸之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左百龄用尽力气挣开她的手,往旁边一滚,趴在地上吐了。 姜逸之一脸无辜地看向小狐狸:“他什么意思?嫌我恶心?” “……” 小狐狸摇了摇头,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草丛里跑,吐得昏天黑地。 姜逸之见状,低头闻了一下自己身上黏腻的狼血,没忍住也俯身开始干呕起来。 这些狼血混杂着尸臭和烂大蒜的气味,刚刚杀急眼了也没觉得有多恶心,现在一闻都辣眼睛。 姜逸之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先说好啊……这些狼的尸体……呕……我是不可能去处理……呕……” 小狐狸瘫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虚弱无力:“我不吃。” 左百龄反倒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他吃了点药,勉强护住自己纸糊一样的心脉。 “我来。” 火符焚烧,尸体迅速变成焦炭,十几枚内丹藏在那堆灰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左百龄一瘸一拐地去捡珠子,他蹲在那片焦炭里,眼眶有些泛红,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哽咽。 “姜逸之,我们可能救不了它了。” 第54章 误入妖山6 此处还没有到腹地,但玄级妖兽就已经开始成群出现,再往里面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待着他们。 就算他们最后排除万难抵达腹地,这么长的时间,小肉条还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好说。 “它还活着。” 姜逸之这句话轻飘飘的,甚至让左百龄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说什么?” “我说它还活着。”姜逸之重复一遍,将断水收回了剑鞘之中,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表情,“……而且,还能救。” 不仅仅是还能救,生命力还十分旺盛,比在他们身边的时候都要猛。 左百龄张了张嘴,看着姜逸之坚定的目光,那句想问她“凭什么这么笃定”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信她。 就像是她信你真的能符阵双修一样。 “休息好了就走。” 再次出发的时候,姜逸之还换了套新衣服,她提剑往前走,左百龄和小狐狸跟在后面。 走到刚刚遇见狼群的地方,姜逸之心里咯噔一下,再三确定没有狼群蛰伏在附近,姜逸之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清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一眼,同时放慢了脚步。 “我真的是服了,这些人就没靠谱的吗??飞舟都到千里之外了??” “什么?拜托,我是没交学费吗?飞舟我买的全票,就这么把我们甩在路上?” “不管,你们自己想办法,必须来接我们!否则我去仙盟举报你们!” 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的树叶,姜逸之往发声的地方看去,只见四名身穿藕荷色纱衣的少年正聚在一处。 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坐在地上准备破罐子破摔,旁边刚挂断传讯符的弟子满脸怒容,原地徘徊,剩下那个弟子则抱着本书在看,一副闹中取静的高人模样。 姜逸之下意识开口道:“自在境?” “那个全员音修的自在境?”左百龄半分怀疑半分震惊地看向姜逸之,然后又看了一眼那四名身穿藕荷色纱衣的少年,“……不太像。” 他以为自在境那种全员音修的地方,培养出来的弟子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高雅人物。 ……这四名少年,怎么看都跟风花雪月不沾边的。 姜逸之木着脸道:“那你觉得,我像是归元剑宗的剑修吗?” 左百龄哽住。 姜逸之这种能屈能伸且腰缠万贯的人,确实打破了他对剑修一贯的刻板印象。 “是谁在那?” 灵气化刃,眨眼就到了近前,要不是姜逸之躲得快,差点削掉她一撮头发。 “归元剑宗?”发起攻击的少年自然是认出了姜逸之腰间挂着的青色令牌,神情稍微轻松了些,“抱歉。” 只是他这副高傲的表情,很难让人觉得他是在诚心道歉。 但姜逸之不介意。 她这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早就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了,大家保持这种距离反而便宜行事。 “只是听见声音,所以过来看看。”姜逸之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像是不把对方的冒犯放在心上,“既然各位安全,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 姜逸之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见原本坐在地上的少年快步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 “归元剑宗的道友你好,在下是自在境,齐天宇。” 这种自报家门的,通常都是很难甩掉的牛皮糖。 没等姜逸之说话,齐天宇便一把抓住了姜逸之的手臂,露出可怜的表情,像是被遗弃的可怜小狗。 “道友,我们因为飞舟受损,不小心掉落这个地界,现在和同伴失联,能不能麻烦你……” 和我们临时组个队什么的。 这可是剑修啊,不比他们这几个搞音乐的能打吗?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掏出一叠传讯符:“我可以把传讯符借你。” 有什么事,你可以用传讯符跟你们家大人说,不要什么都来麻烦我们归元剑宗。 我们归元剑宗是练剑的,不是专门奶孩子的,更不是出门在外给人当兼职保镖的。 听懂这些潜台词,齐天宇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但见姜逸之那副模样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嘴角瞬间塌了下来。 姜逸之刚准备庆幸,就看见齐天宇转头去,朝刚刚搞偷袭的那人大吼。 “江天鹤,都怪你手贱!过来给我美丽善良勇猛健壮的剑修姐姐道歉!” “等等……”姜逸之感觉被人赶鸭子上架了,“我……” 刚刚还高傲的少年江天鹤弯下腰去,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对不起!” 姜逸之:“……” 你们自在境的音修,脑子有病?! 说好的清风霁月,说好的高风亮节,说好的品味高雅?? 你们招生简章上写的是什么东西??搁这虚假宣传,老子反手一封举报信把你们一锅端咯。 听见道歉,齐天宇满意地转过头来,继续用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看着姜逸之:“剑修姐姐,你们去哪?能顺带捎我们一程吗?” 姜逸之敏锐地抓住了“捎”这个字眼。 “抱歉,我不会御剑,捎不了你们。而且,我二人还有点事情要在断魂岭停留,暂时不会离开。”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四个很随便的,跟在你们身后捡垃圾吃就行。” 不等姜逸之说话,齐天宇非常利落地挥了挥手,四个小萝卜头就并肩站在了姜逸之的面前。 除了江天鹤还有几分不服气之外,另外三个还真是脸上就写着“很好养”的样子。 四个小萝卜头齐齐鞠躬,声音洪亮:“拜托了!” 姜逸之头疼得捂住了脑袋。 看见姜逸之被萝卜头围住,左百龄在旁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齐天宇的视线落在了左百龄身上,见对方身上并无仙门令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一拍手心,“我知道了,你定然是传闻中的世外高人!” 左百龄:“……” 这密林之中,无论往哪里走都是危险,看现在这四个少年的情况,放任他们横冲直撞,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姜逸之:完了,这是被讹上了。 第55章 误入妖山7 自在境这四个弟子,本次是跟随宗门派出的飞舟前往蓬莱岛精进技艺的。 结果半路上,飞舟遇到鸟群袭击,师长们忙着修复飞舟和清理鸟兽尸体,这四个倒霉蛋就不小心掉到了断魂岭附近。 掉下来也就算了,除了自己的乐器和证明身份的门派令牌之外,什么也没带。 全身上下,四个人都凑不齐十个铜板。 偏偏蓬莱那边报道的时间就快截止了,飞舟肯定不可能掉头来接他们,便只能由他们先行前往附近仙门管辖的城池,等师长们来捞捞。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遭老罪了。 “所以按照辈分来算的话,我们都得叫您师叔?”齐天宇摸摸自己的下巴,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容,“姜师叔好,左前辈好。” 姜逸之敷衍点头,她刚刚才给沈青禾传讯,跟对方说了下自己捞着四个自在境弟子的事情。 沈青禾那边吵得厉害,似乎正在和守静峰的十五师兄齐白云正在除祟,声音断断续续的。 “什么?自在境的四名弟子??”沈青禾斜靠在树杈上,用灵力驱动长剑除祟,听上去几分漫不经心,“你先带着,最近事情很多,咱们自己的弟子都顾不上来,哪里管得到自在境的弟子??” 归元剑宗二十四代弟子最近刚刚入门,把沈青禾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安顿好这些小萝卜头,结果又被派到各种地方除祟。 每月五日的休沐都被压缩成了两天,再让他带孩子?? 想都不要想。 姜逸之还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就听见齐白云的声音钻了进来。 “姜姜,你捡到自在境的弟子了??”齐白云难掩兴奋和高兴,“所有的开支你都记下来,到时候师兄亲自去要账,他们自在境可有钱了!” 齐白云,守静峰齐不言的唯一亲传弟子,外号“齐财神”,是归元剑宗里面最抠门最精打细算最会做生意的剑修。 之前六师姐夏瑶送给小狐狸的那块玉,还差点被齐白云以“替孩子先保管一下”的名义骗走。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十五师兄,你该不会是要做假账?” “什么假账?”齐白云声音猛地拔高,“我怎么可能会做假账??哎呀你就放心,到时候十五师兄给你大大的好处!” 还大大的好处,不坑她就不错了。 不过没人接管这群萝卜头,姜逸之也不能不管,除非归元剑宗真的打算和自在境撕破脸。 先带着。 “师叔,你们往林中深处走,是为了找什么宝物吗?” “宝物?”姜逸之侧目,“这里面有什么宝物?” 齐天宇也没打算瞒着姜逸之,跟大漏勺似的:“阴阳相生,福祸相依,凡是妖怪聚集的地方,都会有天材地宝,我们之前在林中遇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妖兽,所以推断这断魂岭绝对有宝物。” 别看他们四个现在看起来跟捡破烂似的,但人家在宗门里的时候也算是各种翘楚,不傻的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他们在此处停留,一方面是因为没钱和害怕危险,另一方面是觉得反正都到了这地界,不如往前探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命定的机缘。 “我们是为了找一只猫。”左百龄垂眸,“一只小猫。” 江天鹤:“小猫?” “对,一只小猫。”左百龄重复一遍,用手比划了一下小肉条的大小,“大概……只有这么小。” 沉默的人变成了江天鹤,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是为什么。 毕竟深入妖兽遍地走的断魂岭,只为找一只小猫的事情,他真的不是很能理解。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嗡鸣声,姜逸之举起手道:“戒备!” 少年们瞬间将自己的乐器拿在手里,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警惕地观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见左百龄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姜逸之下意识看向了少年们。 ……不是,你们自在境到底在教什么?? 江天鹤作为队伍中最为高冷的人,拿的还算是中规中矩的玉面琵琶。 但是旁边站着个拿唢呐的齐天宇,拿二胡的范辛和拿铙钹的吴仪,就显得原本很正经的江天鹤很呆。 姜逸之的心情和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一样,异常复杂。 “姜师叔,不要对我们音修有刻板印象哦。”齐天宇摇了摇手指,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我们队可是拿过本届魁首的。” 姜逸之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那你们还挺厉害。” 话音刚落,四周便飞来密密麻麻的蜂虫,如密布的乌云,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我来!” 江天鹤怀抱琵琶,右手在弦上拂过,便是利落刚劲的一声。 乐音化刃,如迅疾的雨点朝那群蜂虫劈头盖脸地裹去,无数被割伤的蜂虫掉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雨。 如果说刚刚姜逸之还对他们这四个小孩的实力产生质疑的话,看见江天鹤这手琵琶,她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甚至思考着是不是真的能深入腹地见见所谓的命定机缘。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手指翻飞,江天鹤眨眼间就清除了眼前密密麻麻的蜂虫,他收势后微微抬起下巴,刚要得意一下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铛的一声,那支短箭击在断水剑刃上,掉落在地。 姜逸之横剑在身前,将其他人挡在身后。 齐天宇抱着自己唢呐,露出幸福的笑容。 和剑修待在一起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难怪自在境之前上安全课的时候,说在外面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是找到剑修抱紧大腿。 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个不足五尺的小孩,他身穿豹皮,手持小弩,坐在一头两人高的棕熊背上,神情兴奋。 “这里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强的修士了。”小孩拍拍棕熊的后脖颈,“大黑,你也很兴奋的,对?” 棕熊点了点头,眼睛紧盯着姜逸之他们几人。 左百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有一头。” 姜逸之能对付。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四周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四只同样的棕熊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左百龄,你是真的命好啊,说什么都能中。” 第56章 误入妖山8 四只棕熊围住,想跑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硬打。 姜逸之横剑在前,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和神色,在这种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要先出手为好。 “喂,看你是个剑修,我可以放你单独离开,怎么样?” 小孩玩味地看着姜逸之护小鸡仔的动作,微微前倾身体,期待着姜逸之做出选择。 在他看来,虽然这些人都是他的盘中餐,但是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又何乐而不为呢? 姜逸之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还是小孩先沉不住气,他冷笑一声:“上,把他们都踩成肉泥!” “苏好眠!” 齐天宇他们还在纳闷谁是苏好眠,就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九尾狐妖出现在了视野之中,竟然和那些棕熊的体积不相上下。 如果不是姜逸之和九尾狐站在一起,齐天宇他们都要怀疑这家伙也是来分一杯羹的妖兽了。 “我去抓那小孩,你们几个小心。” 姜逸之话音刚落,提剑就朝那头背着小孩的棕熊飞身而去,很快与那棕熊缠斗在一处。 毕竟是九尾狐妖,一时之间,剩下的三只棕熊都没有动弹,只是围着苏好眠他们几个,防止他们逃走。 断水的剑锋被棕熊的爪子挡住,发出剧烈的铮鸣声。 姜逸之剑招灵巧,眨眼间便在棕熊身上割出数道伤口,棕熊和小孩变得越发暴躁起来。 小孩看着剩下三头没动作的棕熊,气急败坏道:“你们三个还在等什么?!把剩下那几个人撕成碎片!!” 三只棕熊猛地朝中间扑去,苏好眠以一敌二,一点都没落下风。 “你们到我身后来。”左百龄抽出十余张符箓,严阵以待,在棕熊凑近时瞬间将符箓扔了出去,“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棕熊迎面撞上雷击符,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痛苦嚎叫起来。 “原来左前辈是符师!” 虽然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十分乐观,但齐天宇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放松,像是完全不被眼前的情况所干扰。 他时常笑着,倒是让人忽略了那双精明多情的桃花眼。 然而左百龄也只能将面前的棕熊暂时击退,并没有斩杀对方的办法,便只好朝苏好眠那边靠拢。 左百龄先消耗,苏好眠补上伤害,两人很快便摸透了章法。 眼见三头棕熊也不能在那些修士手中讨到便宜,小孩掏出自己的金弩,趁乱朝左百龄那边连发三箭。 三支短箭破空而去,几乎是眨眼就到了面前。 一段刺耳又激昂的唢呐声划破天际,乐音化作屏障将其他人都包裹在内,三支短箭触及到屏障的瞬间,竟然全部被化去力道,掉在了地上。 因为这唢呐声,姜逸之脚底一滑,肩膀上的衣服被熊爪挠破了一道口子。 她一剑斩下棕熊的头颅,眼看就要抓住小孩的后脖颈,就见一只巨鹰飞来,利爪将小孩从地上抓起,飞向高空。 数道剑气射去,却被巨鹰灵巧躲过,姜逸之眼看着那小孩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妈的,算你小子跑得快。 剩下的三头棕熊也很快被斩杀,姜逸之看向肩膀上的口子,啧了一声。 “姜师叔,我的唢呐吹得如何?” 姜逸之欲言又止,想了一会才给出个评价。 “如听仙乐耳暂鸣。” 她有那么一瞬间都在想,要不让这小子被棕熊吃掉算了。 “哦?居然是这样高的评价,姜师叔也太抬举我了。”齐天宇笑呵呵,假装没看见姜逸之刚刚趔趄那一下,“如果姜师叔你想的话,我们等会可以给你来一段。” “太客气了。”姜逸之疯狂摆手,走到那些棕熊尸体旁,戳了下正在收拾的左百龄,“如何?” “皮毛、爪子、内丹都可以。”左百龄细数这些棕熊能用的地方,转头看向姜逸之,“芥子囊都装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仔细处理。” 正合姜逸之的心意。 只是在收进自己的芥子囊前,姜逸之转头看向剩下四名少年。 齐天宇察言观色的能力绝非一般,他笑眯眯地朝姜逸之他们拱手道:“姜师叔请自便。” 姜逸之点头,将芥子囊递给左百龄。 小狐狸体型变小,再次趴在了姜逸之的肩膀上,它懒洋洋地看向齐天宇等人,尾巴轻轻甩动两下。 它不是很喜欢这四个人。 它总觉得这四个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好像是外面套了一层薄薄的壳子,看不到内里真实的状态。 姜逸之已经感觉到距离小肉条很近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东方既白。 “我刚刚仔细看了这附近。”左百龄走到姜逸之身边,指着南边的方向,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们大概已经到了内围,前方有一处峭壁,刚刚飞来的巨鹰有可能栖息在上面。” “这个小孩,大概就是他们说的机缘。” 姜逸之倒是很快搭上了左百龄的那条线,她垂眸看向手中的那根尾羽,眼神一暗。 这根羽毛,是刚刚姜逸之那一剑的剑气击落的,一根尾羽就有姜逸之的手臂那么长,她都能拿着当剑使。 那小孩看着只是山中的小精怪,但却能操纵这么多林中的妖怪,那巨鹰看似是和姜逸之抢猎物,但见它用爪的力道,更像是被那小孩叫来的帮手。 “小肉条,也正好是在前往峭壁的路上。” 听见姜逸之这话,左百龄开口道:“从之前我就想问,姜逸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小肉条的位置?你到底……” 你到底是谁?或者,你到底对小肉条做了什么? 姜逸之坦白:“我给他喂了自己的血。” 左百龄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几个答案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但没想到姜逸之给了他意料之外的内容。 他对玄门内这些秘术不是很了解,当即也只觉得姜逸之这喂血的操作,是为了和小肉条之间建立什么联系。 姜逸之将羽毛收了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 “走,我们很快就要见到它了。” 第57章 误入妖山9 “方才听说有修士入了内围,我还不信,现在见到,却没想到竟然这样年轻。” 顺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枝头,如云的发髻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面若桃花,巧笑嫣然,手中还拿着一片羽毛。 这样的地方出现美貌少女,显然反常。 姜逸之叹气,转头看向左百龄:“左百龄,看来我们想上峭壁,还得一段时间。” “其实,我们可以为姜师叔拖延下时间。”齐天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脑袋,脸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容,“至少半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寻常情况下,任何一个仙门弟子,都做不出让小辈给自己垫后的事情。 但姜逸之不一样。 她不要脸,嘻嘻。 “如此,便拜托你们了。” 齐天宇一愣,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见姜逸之抓着小狐狸的后脖颈,飞身往另一个地方快速掠去。 他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被留下来的“长辈”左百龄,心里五味杂陈。 一时之间,不知道姜逸之把左百龄留下来,是为了给他们压阵还是……给他们留个人质。 左百龄对这个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既然说了要带着几个小孩上路,他和姜逸之自然就不会将他们甩在外面不管。 明媚少女扫了一眼姜逸之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始!” 姜逸之掠身往峭壁上而去,小狐狸很久没有撒开四肢放肆跑过,现在吹着林间的风,觉得浑身畅快极了。 在它张嘴之前,姜逸之扫了它一眼:“我先跟你说,不许笑,不许叫。” 小狐狸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拜托,它是走兽,长了嘴就是要叫的啊!! “小心!” 灵力化盾,挡住从四面八方刺来的松针,姜逸之抬手一挥,灵力化作剑刃猛地朝西南方向的阴影处攻去。 伴随着灵力扑上去的,还有姜逸之快如闪电的剑。 铛的一声,锋利的剑刃撞上坚硬的壳,姜逸之只觉得虎口连带着手腕都一阵酥麻,咬牙再往前刺了两分。 见无法刺得更深,姜逸之她借着断水做支撑,弹出去数米稳住身形。 朝阳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姜逸之这才看清眼前的东西。 “……不是,蛇和熊我都能理解,这是什么?”姜逸之看着眼前的巨大龙虾,眉头跳了跳,“这玩意儿上岸也就算了,怎么能长这么大?!” 谁见过比两个人都要高的大龙虾??这玩意儿放在归元剑宗,能把绝战峰那群人撑死。 长剑指向地面,姜逸之侧身站立,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古怪,按理来说,就算这片断魂岭绵延千里,也不该有这么多玄级妖兽密集出现。 因为妖兽的等级都是修炼或者杀伐得来的,这里的资源完全无法支撑如此庞大数量的玄级妖兽生活。 “好像除了杀掉这只龙虾,没有别的办法。” 稀碎的日光落在姜逸之的脸上,眼底升起一股寒意,无人在意的是,她原本漆黑的双瞳带上了浅浅的血红色。 小狐狸刚想说要不自己留下来拖着这龙虾,就听见姜逸之要死不活地开口了。 “把眼睛闭上。” 小狐狸听话。 它甚至转过身去,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蓬松的大尾巴里。 等听见姜逸之说“睁眼”的时候,小狐狸一转身就看见那只大龙虾被切成了很多份丢在地上,残肢七零八落。 而姜逸之冷漠的侧脸上还沾着未凝固的血迹,她一脚踩在龙虾脑袋上,掌心是刚刚掏出来的新鲜内丹。 这样的姜逸之看上去太陌生了,浑身上下带着瘆人的杀伐气,好像这些动作和行为对她来说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小狐狸默默地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种感觉又来了。 它明明没有和姜逸之建立血契,但之前在凌云峰的时候,它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来自姜逸之的威压。 明明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但下一秒就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想立刻匍匐在地。 当时它还在好奇,难道凌云峰有什么特殊阵法? 后来下了山,小狐狸见惯姜逸之摸爬滚打的样子,就忘记了这回事,现在不久前的记忆被唤醒,它才觉得后背发凉。 “走。”姜逸之从龙虾头上一跃而下,将那颗妖丹扔给小狐狸,擦干了断水剑刃上的血,“马上,我们就能见到那只鹰了。” 话音刚落,一只巨鹰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直直朝姜逸之飞去。 锋利的尖爪朝姜逸之面前扑来的时候,姜逸之顺势后退数米,横剑在前,任由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剑。 “姜逸之!” 小狐狸看见姜逸之被巨鹰带向高空,整只狐都不好了,它撒开四肢朝姜逸之的方向狂奔而去,却眼见对方越来越远。 姜逸之完全没有被吓到,她甚至还有心情观察这只巨鹰,发现居然和刚刚抓走小孩的巨鹰是同一只。 风呼啸而过,高空之中的空气总是十分稀薄。 巨鹰刚带着姜逸之穿过厚厚的云层,随即猛地朝断崖扎去,似乎想要将姜逸之摔碎在峭壁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姜逸之快速结印,浅蓝色的火光猛地朝巨鹰脑袋攻去,巨鹰吃痛而松开爪子,姜逸之带着断水迅速下坠。 御剑失败。 姜逸之数次调转灵力都失败,还没等她想到原因,她就带着断水扑通一声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姜逸之砸晕了,河水从四周涌过来,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带入深处的旋涡。 冷,好冷,超级冷。 冷到姜逸之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寒颤。 她似乎行走在苍茫的雪原之中,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萧瑟、荒凉……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烫得厉害,嘴唇也干裂得能尝到一丝血腥味。 醒过来,姜逸之,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个梦。 黑暗中,姜逸之猛地睁开了眼睛,赤红色的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第58章 误入妖山10 姜逸之侧过身去,手撑着身体,拼命咳出了嘴里带着些腥臭味的河水。 黑暗之中,她猛吸了两口气才稍微缓过来,摸出一张照明符点燃。 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周围的景色,姜逸之抬眼的瞬间,差点被吓到心跳暂停。 冰冷刺骨的河水在旁边哗啦啦地流淌着,而姜逸之的面前有一具盘着的蛇形骷髅,仔细看似乎还能看见头骨上微微突起的角。 微风吹动着符咒发出的火苗,巨大的影子在石壁上闪烁,姜逸之才再次恢复了呼吸的动作。 她刚刚……确实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这蛇大抵是在暗河之中修行,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未能化龙,便在此处羽化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具骷髅,但姜逸之还是觉得有些瘆人,她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才看到断水被扔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算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好歹命还在。 先想办法出去。 姜逸之走上前去,刚俯身捡起断水,便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也迅速地开始抖动,带着几分天崩地裂的气势。 “草,什么东西?!” 一道白光闪过,姜逸之被骷髅蛇尾直接扇飞了出去,猛地撞在了石壁上。 方才还沉睡的骷髅,此时此刻却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眶中突然点亮了两簇微弱的火苗,瞬间锁定了地上趴着的姜逸之。 姜逸之翻滚着躲避骷髅的攻击,本来就脏兮兮的衣袍现在更是不能看了,她抹掉脸上的水渍,横剑挡住骷髅扫过来的尾巴。 二者的力气实在是悬殊,姜逸之再次被甩了出去。 “妈的,实力相差这么多,怎么打啊?!” 空旷的暗河深处,传来姜逸之的回音。 既然打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先躲。 姜逸之借着地势躲闪着对方的攻击,她刚刚滚到巨石后面隐藏身形,就收到了左百龄的传讯。 “姜逸之,你在哪?”左百龄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很远,“我遇上苏好眠了,它说你被巨鹰抓走了??” 姜逸之压低了声音,观察着骷髅的动向:“说出了你可能不信,我在暗河下面和一具蛇骨头决斗。” 这种话别说左百龄了,她自己都不信。 “我信。” “……”姜逸之扶额,“妈的,你这一句‘我信’,我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左百龄:“……” “算了,你们先往峭壁那边走。”姜逸之飞身上了蛇头,一剑插入对方的头骨之中,差点再次被甩飞,“我随后就来!!” 左百龄虽然不知道姜逸之那边什么情况,但是听姜逸之那气喘吁吁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大概知道她面对的绝不是什么好处理的货色。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整理战利品和物资的齐天宇等人,在传讯符燃尽的一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骷髅能动,要么是符纸,要么是法阵。” 至于这段话对姜逸之有多少用,那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传讯符挂断,姜逸之闪身进黑暗之中,快速朝骷髅的地方看去。 骷髅眼眶中燃烧的那簇火苗还在燃烧,它体型实在是太大,姜逸之一眼只能看到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只能刺激它挪动身体。 姜逸之捡起地上的石块,猛地朝骷髅背后的石壁掷去。 石头撞击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骷髅并没有被吸引视线,反倒是执着地继续寻找着姜逸之的身影。 死物不能刺激对方的动作,难道得是活物? 姜逸之别无他法,几步跃上不远处的巨石,果不其然招来了骷髅的下一波猛攻。 骨骼莹白如玉,迅速将巨石敲成粉末,姜逸之抓住时机,一跃上了骷髅的脊背。 还好她有好几年的御剑飞行经验,不然得被吓死。 速度实在是太快,姜逸之才爬上去抠住骨骼之间的缝隙,就差点被骷髅再次摔下来,她趴伏在脊背上,果不其然看见骷髅靠近七寸的部位有一段赤红色的符文。 符咒可以写在任何地方,一般为了方便实用,会用朱砂写在黄纸上,但有些符师修为深厚,便可用灵力将符文嵌入载体。 ……比如骷髅上的这段。 姜逸之脑子转得飞快,这段符文是无法揭下的,那就只能弄脏。 她手边并没有任何称手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打开芥子囊寻找其他的东西。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抓着的地方。 有了,血。 她现在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恰好能抹在那符文上。 眼见骷髅要带着姜逸之卡入石柱的缝隙之中,姜逸之旋身往骷髅的腹部而去,猛地越到骷髅的七寸之处,单手紧紧抓住了脊骨中间的缝隙。 符文,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姜逸之来不及思考自己最佳落点位置,伸手朝符文抹去。 滚烫的符文刺得她掌心剧烈地灼烧起来,姜逸之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挣扎得越发激烈的骷髅直接甩飞了出去,像是一滩烂肉摔在了石壁之上。 草,就算是经常断手断脚的剑修,被这么甩来甩去也是会痛死的好吗?! 好在剧烈抖动过后,骷髅最后还是停止了继续攻击,变成一枚莹白色的骨戒落在了地面上。 秉持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休息一会”的原则,姜逸之从泥泞中抬起头,然后极其艰难地翻了个身。 呼、吸、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逸之才动动自己的手指,艰难地解开芥子囊的禁制,从里面扒拉出来几颗丹药塞进嘴里,感受着断裂的骨骼再次修复生长。 这个过程通常比较缓慢且痛苦,姜逸之看着石壁顶上掉下来的水珠,尽量忽略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 好不容易缓过来,姜逸之坐起身,瞥见不远处那枚莹白色的骨戒。 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之中,即便是落入泥淖,那枚骨戒都在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姜逸之的视线才停顿片刻,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喂,那边那个小孩,把本大爷捡起来。” 第59章 骨戒龙魂1 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 骨戒疑惑:“听不见我说话?” 姜逸之站起身来,开始找她不知道掉落在什么地方的断水。 那可是沈怀瑾特地给她找来的剑,要是弄丢了,沈怀瑾肯定会说“没关系”,然后默默去帮她找下一柄。 ……这比揍她一顿还难受。 “你聋了?!” 本来因为这东西受伤就心烦,姜逸之啧了一下,朝骨戒掉落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呵,虽然你现在……喂,干什么?!” 伴随着一声尖叫,姜逸之面无表情地将那枚骨戒一脚踹飞,骨戒以完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姜逸之骂骂咧咧:“妈的,吵死了,本来就烦。” 没了骨戒的声音,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姜逸之从乱石堆中寻找到断水,顺着暗河的水流游了半个时辰才得以重见天日。 “江天鹤,你说,姜师叔不会遇难了?” “……吴仪,你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姜师叔都活不下来的话,我们几个也迟早得死。” “但是你看左前辈和九尾狐的那个反应,很难不让人怀疑姜师叔……” 吴仪刚想说点什么,一抬头看见个披头散发的人从水里冒了出来,吓得跌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地往身后爬。 鬼,水鬼!!这玩意儿肯定是水鬼!! “什么东西?!” 江天鹤显然更加胆大一些,他举起手中的铁锅就要往水鬼脑袋上砸,结果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红衣和背上的剑,有点不确定地开口。 “姜师叔?” 姜逸之?? 吴仪四肢爬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回头看去,正好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姜逸之爬上了岸。 剑修本就身形修长,红衣似火,加上姜逸之散乱后几乎披到腰间的长发。 ……更像水鬼了。 由不得吴仪感慨,听见动静的左百龄他们已经朝河边走了过来,几号人立马就把姜逸之围住了。 姜逸之撩开脸上湿淋淋的头发,筋疲力尽地问道:“……你们干啥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左百龄这才完全松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一道暗黄色和一道白色猛地从身后朝姜逸之扑了过去。 迅疾如闪电,左百龄不忍看下去,默默别开了脸。 姜逸之累得要死,根本无力躲开这两大坨东西的攻击,她才刚睁眼没多久,就又在齐天宇他们几个人的视线中被撞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刺骨的河水之中。 齐天宇发出惊恐的喊声:“姜师叔!!” 姜逸之:…… 累,好累。 姜逸之索性仰躺在水面上,闭眼开始装死。 苏好眠见姜逸之把眼睛闭上,以为她被撞晕了,一巴掌打在旁边那个大脑袋上。 “你把姜逸之撞晕了!还不快点去把她捞起来?!” 平白无故挨了一下的小老虎撇嘴,任劳任怨地下水游到姜逸之身边,张开嘴就要咬住姜逸之的胳膊把人拖上岸。 “谢谢,我醒了。”感受到锋利的虎牙即将刺破皮肤,姜逸之睁开眼正经地拒绝了小老虎的帮助,费劲把对方的大脑袋推开,“我自己能行。” 等姜逸之好不容易上岸,她终于理解为什么沈青禾每次在山下带完孩子回来,都一副“世界毁灭”的求死表情。 左边,苏好眠和虎子正在打架,吵刚刚到底是谁把姜逸之撞到水里去的,谁撞的谁就倒立走出断魂岭; 右边,齐天宇他们四个说要给姜逸之压惊,高低得来上两段,目前正在纠结用哪段唱词。 而左百龄,一位身经百战的符师正坐在树下继续看书,似乎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喧闹。 姜逸之崩溃挠头。 不过既然是找到小肉条,这片断魂岭也没有了继续趟下去的必要,姜逸之他们打算原路返回,将自在境这四个小孩送到附近的城池就快速跑路。 带孩子?对不起,带不了一点。 姜逸之逐渐习惯耳朵边吵吵嚷嚷的声音,侧头问左百龄:“你们什么时候找到小肉条的?” 她感觉自己也没有消失多长时间,怎么睁眼就看见小肉条……长这么大只了? “在发现你之前一点点。”左百龄回忆捡到小肉条的时间和情况,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当时,断魂岭出现了非常强的一次灵爆。” 灵力爆发,一般都是大妖出世或者陨落时才会出现。 他们刚刚往峭壁那边走,距离巨鹰的巢穴只剩下不到三百米的时候,感觉到了地动山摇般的灵爆。 紧接着,山林中的妖兽倾巢而出,左百龄还以为他们惊动了什么山神之类的,刚做好战斗准备就看见所有的妖兽都朝更中心的地方奔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它们。 而小肉条也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左百龄他们的面前。 好在小肉条现在的体型并没有达到让人恐惧的程度,加上苏好眠闻出了小肉条的味道,左百龄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把小肉条踢开。 看着左百龄的脸,姜逸之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思考要不要告诉他关于暗河的事情。 “左百龄……”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看着姜逸之:“不想说就别说,你这个表情像是要找我借钱。” 姜逸之哽住:“我问一个浑身上下加起来都不足一千钱的人借钱,有意义吗?” 左百龄:“姜逸之,我再说一遍,我们符师也是有尊严的。” 凑不到一千钱,他可以写借条。 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哎呀知道了,我要跟你说的是另外的事情。” 顺着这个话题,姜逸之将刚刚在暗河中发生的一切都简单地交代了一遍,包括把那枚骨戒扔进河水之中。 左百龄听完沉默许久:“……就这?” “就这。”见左百龄面色如常,姜逸之反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比如说,为什么将那个骨戒扔掉。 怎么想都觉得那枚骨戒不是俗物,姜逸之这样扔掉,左百龄竟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没有。”左百龄摇了摇头,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为什么要因为失去我从未得到的东西而感到遗憾和可惜?” “得到的是你,失去的也是你,你有权决定你自己的事。” 第60章 骨戒龙魂2 听见左百龄的回答,姜逸之低头,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左百龄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人,一方面他带着些俗世道德的固有偏见,另一方面,他又有超脱凡俗的见解和眼光。 他像是一颗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晃,就会从上面掉下来一颗不错的桃子。 “姜师叔,你们之后要去什么地方?”齐天宇从后面追上来,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这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姜师叔你们呢。” 说实话,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乐器的齐天宇他们来说,偶尔的风餐露宿还是挺有新鲜感的。 更何况这样的生活还不用花自己的钱,简直是太爽了。 “大概会往南边走。”临近樊城,姜逸之越发觉得自己的带娃生涯即将迎来结束,心情都好了不少,“你们在樊城等待师长来接就好,如果快点的话,还能赶得上蓬莱的活动。” “说到蓬莱的活动,姜师叔你有兴趣去旁听吗?” 想到之前听齐天宇他们演奏那动静,姜逸之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了,你们那音修艺术实在是高雅,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听不明白就不去浪费这个机会了。” “姜师叔,妄自菲薄是不对的。”齐天宇摇了摇手指,一副认真的表情,“你之前的点评,我就觉得很赞同。” 如听仙乐耳暂明,多高的评价啊! 姜逸之:…… 想到这里,齐天宇更加痛心疾首,看向姜逸之的眼神中带有几分知音难觅的遗憾:“当初我们队组建的时候,自在境的师长都不是很看好。” 先是学唢呐的齐天宇找到了学二胡的范辛和学腰鼓的吴仪,三人组队后一琢磨还是得有个调,花了两天时间拐走同辈第一的玉面琵琶江天鹤。 这个消息一出,自在境同辈弟子群嘲江天鹤,直到当年同辈试炼中江天鹤他们组拿下了魁首。 唢呐穿透力实在是太强,几乎到了完全压住其他乐器的地步,再配合上铙钹的重击,同辈试炼才进行到一半,全部人都被江天鹤他们这组带偏了节奏。 很难想象,原本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的乐音,最后全都变成了癫狂的嘶吼。 自在境弦乐类的师长们当场脸都绿了。 “姜师叔,我决定了!”齐天宇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近日新作了一首曲子,叫做《剑修狂舞破阵曲》,你想不想听?” 他对自己的作曲天分非常有信心,一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摇头:“不想。” “不,你想。” “……”姜逸之看着四双期待的眼睛,默默叹气,“好的,我想。” 无所谓,不过就是听首歌而已。 等会就在自在境的开销单子上,加一笔精神损失费。 齐白云:干得漂亮。 “来,我们给姜师叔来一段!”齐天宇眼神一亮,指挥剩下三个人站位,“就按照我们昨天排练的那样……” 话音未落,只见无数细密的飞虫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姜逸之他们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姜逸之摁住了准备防御的齐天宇,她甚至都没有拔剑,只是微微抬眼,灵力化作屏障就迅速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飞虫撞在屏障上,立刻化作了尘烟。 “不是要演奏新作吗?”姜逸之的声音格外平静,像是对现在这样的场面已经游刃有余,“你们弹你们的。” 丛林中,一道金光如利剑猛地刺来,被姜逸之一剑挡下,来人迅速和姜逸之战至一处,凛凛剑光灿若烟火,一时之间让人眼花缭乱。 江天鹤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齐天宇眼神喝止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先是有些凌乱的拨弄琵琶声,仿若进入了危机四伏的险境,随后是二胡的加入,像是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正在缠斗。 伴随着姜逸之越来越急的剑招,唢呐声和铙钹瞬间加入进来,节奏越发紧凑急促,剑光中甚至只能看见姜逸之红衣的残影。 一开始,左百龄还紧紧捏着符咒,随时准备引爆,但他见姜逸之游刃有余的应对,默默放下了符纸。 很快,剩下几个人也发现了这两个人比试的古怪之处。 不像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更像是剑修之间独特的问候方式。 一曲终了,姜逸之收剑回鞘。 “十二师兄,好久不见。” 左百龄他们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长身玉立,手持长剑,身着玄衣,可肩头宛若落了一层霜雪,清冷孤高。 宋皎微笑,冲左百龄他们几人点了点头。 这一笑,如日照金山,春雪初融。 归元剑宗果然是个对眼睛好的地方。 只是视线一转,再看旁边脖子上挂着狐狸的姜逸之,怎么看都像是个呆瓜剑修。 姜逸之:??拉踩?? 双方简单自我介绍之后,就是姜逸之和宋皎的单独谈话时间,宋皎此次前来主要是因为归元剑宗监测到了附近的灵爆,派他来探查一下。 “来之前,观棋师叔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到这件事,宋皎忍俊不禁,“他让我跟你说,阶段性报告材料里面,不需要贴出去吃饭的凭证单子,他不会给你报销的。” 听到这里,姜逸之小脸迅速垮了下来。 宋皎不是没看过姜逸之的阶段性报告,说实话,还没有被玄门规则折磨太久的新鲜脑子就是有趣。 贴吃饭的凭证单子要求观棋师叔报销也就算了,还因为传讯符用得太快让观棋师叔帮忙问沈怀瑾安……这哪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他妈的太虎了。 宋观棋:首先,我不是账房,其次,我不是跑腿,最后,姜逸之你作业是“良”,你活该。 然而宋观棋又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姜逸之怎么说都是二十代弟子中最小的那个,在一众年过半百的弟子中实在突出,宋观棋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很难想象,当沈怀瑾打开秋水阁院门看见宋观棋,对方板着个脸对他说“姜逸之传送符用完了让我替她问你安好”时双方的精神状态。 沈怀瑾能做一晚上的噩梦。 “对了,说到捎东西这件事……” 姜逸之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五六个芥子囊,塞入宋皎的怀里。 宋皎嘴角抽了抽:“这些都是什么?” “唔……”姜逸之回忆了一下这些芥子囊中装着的妖兽尸体,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当是土特产。” 宋皎:“……” 第61章 骨戒龙魂3 谁能拒绝小师妹送的土特产呢? 拿着,反正来都来了。 宋皎将芥子囊收入怀中,然后解下了腰间的朱红色芥子囊:“这里面,是其他师兄弟们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知道宋皎来这里可能会遇上姜逸之,才刚到山门,宋皎就被围了。 朱红色的芥子囊是夏瑶特地准备的,里面塞了些其他师兄弟给的灵石、丹药、符箓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三师兄乐逍遥送了一本精装版《道德经》。 宋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们这是来送他走的。 姜逸之打开芥子囊看里面的东西,顺嘴一提:“对了十二师兄,灵爆的事情……你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没有。”宋皎观察着姜逸之的表情,“灵爆期间,你在做什么?” 姜逸之动作一顿,看向宋皎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断魂岭下面,有一条暗河,我在那里和一条蛇骨打了一架。” “蛇骨上有一段符文?” “……”姜逸之倒吸一口冷气,“十二师兄,你找李无常算过了?” “那蛇,百年前吞吃了龙的魂魄碎片,却没能成功化龙,后来发狂,被沈师叔……也就是你师父封印的。” “哇哦。”姜逸之比划个大拇指,一脸真诚,“我师父真厉害。” “……”宋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过没事,你能从它那里逃出来就好,剩下的交给师兄去办就行。” 看着宋皎非常有信念感的脸,姜逸之点头,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比如说,那蛇骨已经变成了一枚骨戒,还被她一脚踹进了暗河之中。 不重要,师兄既然说都交给他,那就放心好了! 万一……十二师兄非常擅长在水里捞东西呢? 有宋皎和姜逸之两个剑修在,一行人非常顺利地出了断魂岭。 与宋皎告别之后,姜逸之掏出新来的舆图,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方。 “……按照舆图显示,大概……两日之后就到樊城了。” 樊城依旧算是曲梁的领地,最近曲梁打算开战,樊城估计也不太平,但暂时收留四个小孩直到自在境有人来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夜色渐浓,姜逸之他们找了片稍微空旷的地方休整,打算等天亮了再出发。 四个小拖油瓶以工抵债,主动揽下做饭的活,齐天宇再三保证如果弄坏炊具以原价三倍赔偿,姜逸之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左百龄正靠在树下看书,身上盖着姜逸之刚给他搞来的小棉被,脸色苍白,时不时还得捂着胸口咳嗽一下。 天气逐渐转凉,他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 另一边,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把球第十次扔了出去,看着小肉条屁颠屁颠跑去捡。 “你咋不去啊苏好眠?” 小狐狸微微抬眼,慵懒地抻了下身子:“我又不是傻子。” 小肉条将球叼回来放姜逸之掌心,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快扔呀快扔呀,孩子还等着呢。 姜逸之实在是有些厌倦这个无聊的游戏,环顾四周之后将球抛给了左百龄。 “左百龄,你自己捡回来的,能不能自己带会?” 看书的左百龄扫了小肉条一眼,朝它招招手:“过来。” 小肉条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然后被左百龄一把捞起放在了腿上。 调整好小肉条的坐姿,左百龄拍拍它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我们一起看会书好吗?” 刚刚还闹着要玩球的小肉条不闹了,乖乖趴在左百龄的怀里,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姜逸之:“……” 小狐狸:“……” 姜逸之默默看向了某位一言不合就开始闹的苏好眠。 你看看人家…… 小狐狸翻了个白眼:“装的。” 姜逸之刚想说话,就看见灰头土脸的齐天宇朝他们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朴实的笑意。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把我锅烧烂了??” “那倒没有。”齐天宇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就是刚刚我们用那个锅的时候……力气可能没收住,锅飞出去了。” 姜逸之哽住,默默掏出记账本开始写支出。 “不过我们刚刚已经把锅捡回来了。”拦下姜逸之准备写赔款的动作,齐天宇拍拍自己的胸口增加可信度,“就是它……和之前模样会有一点点出入。” 火堆前,姜逸之看着有棱有角的锅,陷入了沉默。 她非常坚定地从兜里摸出记账本,在自在境赔款单子上新增了砸锅这一条。 最后还是姜逸之做的饭。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何必把自己的锅搭进去。 吃完饭,姜逸之和左百龄凑在一起,琢磨着给小肉条取个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叫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姜逸之一直觉得,给它取名这件事意味着承诺对它的未来负责。 而且名字,带着对它的祝愿和期待。 姜逸之拿着乐逍遥给她的那本精装版《道德经》在翻,挠头半天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字。 左百龄倒是很随意:“不如叫长乐,长乐无极。” “行啊,敖长乐。” 姜逸之非常自然地敲敲小肉条的脑袋,没有看到旁边左百龄和苏好眠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是第一个醒来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找个安静地方练剑和做早课。 说到早课,前几年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写建议书给归元剑宗,说修士可以进化掉睡眠,这样就能全天练剑修仙了。 ……好肮脏的杀人手段。 谁修仙是为了不睡觉不吃饭的啊……这比那剥削农民的地主都黑,沈青禾甚至怀疑这是无上仙门用来干扰他们招生的手段。 姜逸之好不容易将发散的思绪找回来,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后脑勺。 早起的怨气在这一瞬间比鬼都大,她愤怒转身却没抓到人,低头才看见地上躺着个熟悉的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那枚骨戒。 几乎是不需要犹豫,姜逸之抬起了脚。 一回生,二回熟,不管这东西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踹多了自然会习惯的。 “等等,我有话要说!!”之前还算是气定神闲的骨戒,在看见姜逸之再次抬腿的瞬间,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我能帮你找回你丢掉的东西!” 姜逸之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找回来。”骨戒循循善诱道,“你不想找回来吗?它们曾经都属于你……” 见姜逸之沉默,骨戒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姜逸之,它刚长舒一口气,就见姜逸之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你这句话提醒我了。”姜逸之嘴角带笑,眼神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能让你掉在外面。” 宁可砸在自己的手里,也不能让其他有心之人拿到。 第62章 樊城乱1 左百龄是最后一个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先给自己的舌根下垫了参片,灵力在身体内运转了三个小周天,才裹紧自己的披风走到姜逸之的身边。 日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如碎金洒了姜逸之满身,她脸上盖着片树叶,左边躺着苏好眠,右边窝着敖长乐。 三个家伙都是肚皮向上的姿势,看上去有种没被世俗污染的愚蠢。 “姜逸之,巳时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懒洋洋地揭开脸上的树叶,眯着眼睛适应日光,声音还带着几分潮湿和沙哑。 “啊?咋啦?” 左百龄语气平淡:“该出发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到樊城?” 姜逸之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甚至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着什么急?今日天气特别好,你也别闲着,躺会儿。” 僵持片刻,见姜逸之还是没有多余动作,左百龄只好坐下,任由日光将自己也笼罩其中。 他们这段时间疲于奔命,这样闲着享受日光的时间确实不多。 左百龄伸出手,看日光落在苍白的手心,丝丝缕缕的暖意流窜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浑身畅快起来。 他试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间的清风和鸟鸣。 过了好一会儿,姜逸之才懒散地开口道:“左百龄,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左百龄睁开眼睛,下意识用手遮光:“什么?” 姜逸之伸懒腰,坐起身来:“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但却是最珍贵最难得的东西。” 左百龄收拢了手指,闷闷地应了一声。 “如果着急赶路,而错过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就太可惜了。”姜逸之小心翼翼地避开睡得正香的苏好眠和敖长乐,站起身活动下筋骨,“诶,你在这里多晒会太阳,我去看看齐天宇他们四个。” “你这么一说……他们四个做什么去了?” 姜逸之挥挥手,留下个潇洒的背影:“去钓鱼了。” ……让符师晒太阳,让音修去钓鱼,真不愧是你啊姜逸之。 钓鱼的地方不远,姜逸之到的时候,看见齐天宇他们四个整整齐齐地飘在水面上。 “……你们四个干什么呢?” “姜师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齐天宇飘得很随意,藕粉色的纱衣在水里铺开像是好大一朵牡丹,“我们试图理解鱼在想什么,这样的话会更容易捕捞它们。” 姜逸之:“……” 鱼在想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们这个脑子…… 姜逸之刚想用同情的目光看齐天宇他们几个,转念一想,现在最应该被同情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那你们现在想出来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齐天宇摇头,“但我觉得应该很快了,我现在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拽着我。” 姜逸之托腮蹲在岸边,非常淡定地点了点头:“你感觉的是对的,你旁边那个……江天鹤是,翻白眼了。” 齐天宇惊恐起身:“……江天鹤!!” 距离入樊城只剩下十里地的时候,姜逸之叼着根狗尾巴草,甚至还高兴地哼起了歌。 只是齐天宇他们几个看上去面色就不是特别好了,尤其是差点溺水的那位江天鹤。 “我们先去前面的茶摊休息一下,吃完午饭再进城。”姜逸之看着昏昏沉沉的江天鹤,开口提议,“这段时间城内氛围比较紧张,我们趁这个机会打听些消息。” 其余几人都点头同意,姜逸之把苏好眠和敖长乐藏好,才带着呼啦啦一群人往茶铺而去。 茶铺里,一名卖艺的老者正拿着把破旧的二胡,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桌子面前,原本就佝偻的脊背深深地压了下去,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要点首曲儿吗官爷?” 大部分的人都无奈地挥了挥手,直到老者走到了一名身穿短打上衣的壮汉面前。 他似乎很害怕对方这么大的块头,但想着都走到这里了,还是硬着头皮凑上前去:“点……点曲儿吗官爷?” 壮汉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曲儿?如今这时局,谁还有钱点曲儿?要我说,你们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茶铺里面其他人纷纷侧目,用眼神无声地谴责他。 老人有些尴尬地搓着自己的衣襟,声音很轻:“家里还有个孩子……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怎么也吐不出来。 窘迫到这个地步,他身上的衣服虽破旧却干净,可见是没办法了才做这种陪笑卖艺的行当。 壮汉环顾四周,笑着将自己桌上的饼子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既然是有个孩子养活,你把这饼吃干净,我就给你十文钱。” 十文钱,可以买三张饼。 老者原本就干枯的面容迅速枯萎下去,他嘴唇嗫嚅着,眼神却黏在地上那碎掉的饼上,似乎在做极大的心理斗争。 吃,还是不吃? 茶铺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者的身上,就连在旁边打瞌睡的摊主都精神了起来。 “吃啊!”壮汉见老者半天不动,气得拍桌,随即又嘲笑道,“不吃,就是还不够饿,我看你是装的,哪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者缓缓跪了下去。 壮汉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你……” 老者低着头,颤抖着手去捡地上混杂着碎石和沙尘的饼,泪眼朦胧地将其往嘴里塞。 他的尊严,早就在家破人亡的那瞬间,变成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等等!” 第63章 樊城乱2 一道愤怒的少年音刺入这场荒诞的闹剧,其他人下意识看向出声的方向,见为首少年容貌俊秀且衣着不凡,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少年?怎么看起来不像是我们樊城的人?” “这装扮大概是外地的,我们樊城可养不出这样的美人……” “算了算了,人家见义勇为,我们还是接着看……” 悉悉索索的声音钻入江天鹤的耳朵里,他面色一凛,看向壮汉道:“欺辱长辈,你无耻!” 见说话的只是个少年,壮汉不怒反笑:“我这是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有什么好无耻的?他可以选择不吃啊……” 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依旧抓着脏饼,一言不发。 对方这句话比起任何尖刀都锋利地戳中了他的心窝。 是他自甘堕落,是他……自取其辱。 见老人那快要缩到尘埃的可怜模样,江天鹤更生气了,他将老人扶起来,温声道:“老人家,你没事?” 老人家还没说话,壮汉又嚷嚷起来:“我劝你小子不要多管闲事,你在这里替他出头只要张张嘴就可以,十文钱,你拿得出来吗?” 也许是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家伙,旁边的人纷纷站出来打抱不平,就连摊主都看不下去这壮汉的行径。 “你这样的人,我这里不欢迎,赶紧滚出去!!” “十文钱你就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两银子呢,这十文钱我出了!” “不就是十文钱吗?谁出不起啊的??老人和小孩你是都欺负啊,真不要脸。” 接二连三的人摸出铜板放在老人面前的桌上,原本就泪流满面的老人现在更是捂着脸泣不成声。 壮汉自知理亏,最后愤愤看了江天鹤一眼,在众人的视线中快步走了。 壮汉一走,江天鹤扶着老人坐下,将桌上的铜板都收拢起来,再加上自己兜里的几十个铜板,一起塞给了老人。 这些钱,够他生活好几个月了。 “谢谢,谢谢……” 老人家连连道谢,刚准备给店内其他人跪下道歉的时候,被人一把扶住。 “不用啊老人家,我们都看不惯刚刚那人,什么玩意儿啊,十文钱这样羞辱别人……” “对啊,大爷你就拿着,没事的,快给你孙子买点吃的,唉……最近确实是不好过哦。” “这不是开战了吗?这茶估计也喝不了几天了……” 摊主打包了两个饼递给老人,也接上了话头:“要是没生意了,我就去咱前线做饭去。” 这样的俏皮话却没有逗笑任何人,所有人都因为这战事,显得忧心忡忡。 “店家,这里要五个饼,两壶茶。”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摊主这才注意到,方才吵架的那点功夫,茶铺里默默地钻进了好几个穿着相似的年轻人。 趁着端东西的功夫,他偷摸打量着姜逸之他们几个人,只觉得这群年轻人的容貌和衣着都不凡,也不敢细看,他刚放下东西准备走,就被一个笑脸少年喊住了。 比起经常冷脸的江天鹤,齐天宇自带亲和力,笑得眉眼弯弯:“店家,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最近打算入樊城,城内近日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新鲜事儿?”摊主回忆着最近听来的八卦,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近来曲梁要和南沧开战,听说过几日永昌公主就会抵达樊城了。” 永昌公主。 姜逸之和左百龄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又默默转开视线开始吃东西。 “这个公主真是个厉害的人,居然随军出征……” 见齐天宇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摊主见现在人不多,分享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用抹布擦干桌上的水分,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这永昌公主,可是带着祥云吉兆出生的,她自幼虽祖父在边关长大,长得那叫一个高大威猛,器宇轩昂……” 齐天宇挑眉,虽然对这个形容词有些许的疑惑,倒是没打断摊主的发言。 “她此前就跟随她的祖父护国大将军出征多次,几乎是百战百胜,我们曲梁流传着非常多关于这位公主的传说,而且这位公主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 眼见说法越来越离奇,齐天宇挠头:“那这位公主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来以为摊主会快速给出答案,但他沉默许久,最后声音几乎听不清。 “是好是坏,谁说得清呢……” 世道越乱,身不由己深陷苦难的,不都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吗? 吃完午饭,姜逸之他们继续上路,很快便抵达了樊城。 自在境提前跟樊城的城主打过招呼,门口守卫见到齐天宇他们的门派令牌,立马让人带着他们前往城主府。 姜逸之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有应天城城主的前车之鉴,她觉得还是跟过去看看比较好。 城主府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齐天宇他们几个被安排到了偏房居住,直到晚饭时间才见到樊城的城主。 樊城的城主姓李,李城主不苟言笑,对待齐天宇他们几个也十分冷淡,交代几句让他们自便之后就又离开了。 吃过晚饭,姜逸之和左百龄要去城外住,他们不是自在境的人,住在城主府多有不便。 齐天宇自来熟得很,尤其是他似乎特别喜欢姜逸之,说着要和姜逸之他们一起去找住的地方,让姜逸之他们多在樊城待几天。 出城门的时候,姜逸之扫了一眼旁边跟着的江天鹤:“你跟过来干什么?” 江天鹤一脸严肃:“你少管我。” “……”姜逸之没再搭理他,倒是转头对齐天宇说道,“他好没礼貌,你们自在境都是你这样的礼貌小孩就好了。” 齐天宇笑眯眯点头,一句话不说。 江天鹤敢怒不敢言。 你知道齐天宇这小子在自在境的外号叫笑面虎吗?能是什么好人?? 左百龄脸色有些苍白,他裹紧身上的披风,看向不远处的米店。 米店门口,刚刚在茶摊见到的壮汉正在搬运货物,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被沉重的货物压得抬不起头,还得扛着旁边小二的阴阳怪气。 这副模样,没了之前在茶摊时的嚣张,甚至还有几分可怜。 江天鹤冷哼一声:“这样的人,居然还好意思用十文钱羞辱人家……” 他说完这句话,以为会得到其他三个人的认同,但没想到一回头却看见三个人眼神深沉,衬托得他越发像个傻子。 “羞辱?你真的觉得,是羞辱吗?” 第64章 樊城乱3 姜逸之这句话说出来,江天鹤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又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傻子,就只好压低声音问齐天宇:“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天宇非常慈爱地看他:“等你以后长脑子了,自然就懂了。” 江天鹤:“……” 不过四个人现在都不着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壮汉搬东西。 好在壮汉很快就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从掌柜那里接到自己的工钱,连连鞠躬道谢。 “今天正好蒸了馒头,拿两个馒头走。”掌柜给完工钱,又拿了两个馒头给壮汉,“去,明日还是这个时间。” 壮汉接过馒头,再次道谢之后,又帮着把门口堆积货物的那些灰土扫开,才默默离开。 四个俊美少年站在路边,自然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和侧目,偏偏他们四个都是被人看惯了的,一时谁都没动弹。 ……直到左百龄手里被人塞了把枣。 “走走,再不去找地方住,天都得黑了。”姜逸之顺手从左百龄手中摸了个枣,在衣襟上随便擦擦就塞进嘴里,“小心等会睡大街。” 左百龄默默把枣子收起来,打算等会洗了再给姜逸之。 樊城比起梁城来说要小一些,城里的客栈就只有一家,姜逸之他们到的时候还有大量空房。 左百龄本来是想随便定个房间,结果姜逸之直接定了两间上房。 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姜逸之财大气粗的时刻,但现在看到还是会觉得震惊。 其实这很正常。 且不说归元剑宗作为天下第一剑宗,对待亲传弟子的待遇还是非常之好,而姜逸之作为二十代弟子中最小的那个,平日里从师门收到的礼物钱财数不胜数,更不用说结丹之前还能一直收压岁钱。 再加上姜逸之几乎没下过山,这钱慢慢地就攒下了。 姜逸之:我不在乎钱,钱在我这里,只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山而已。 齐天宇和江天鹤走在回去的路上,趁着四下无人,江天鹤把憋了这一路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所以,刚刚你们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明明所有人都看见了,是那个壮汉将饼扔在地上踩碎,让那个卖艺老人捡起来吃。 现在却又说什么不是羞辱之类的话,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不仅要看一个人在人前做什么,还要看他在人后做什么。”齐天宇今天心情不错,对江天鹤讲话的语气都温柔了不少,“而且也不要只看一个人做了什么,还要看他做到了什么。” 江天鹤:“……”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对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开始骂骂咧咧。 他都说了他听不懂,结果齐天宇又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来解释听不懂的话,欺负他是个傻子。 齐天宇乐,他就特别喜欢看江天鹤破防的样子。 江天鹤长得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五官深邃,清冷俊秀,但齐天宇他们几个相处的时间久了,就发现这小子的高冷完全是因为……太呆了。 所以得少说话,这样才能勉强唬得住别人。 “如果刚刚那个汉子真的是个用十文钱羞辱老人家的人,那么你觉得,他会接掌柜的馒头并且默默打扫门口的土灰吗?” 本来还莽着劲儿往前冲的江天鹤放缓了脚步:“……大概,不会。” “他全身上下都掏出来给那老人家,也只不过是十几文钱,微不足道。”齐天宇看向天上的月亮,月色皎洁,“但他今天只是扔了个饼,说了几句话,就有你挺身而出,还凑到了近百文钱,所以……你还觉得他是在羞辱对方吗?” “……他怎么就知道,会有人为了那老人家出头??” 说到这个,齐天宇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跟朵牡丹似的,他大老远就看见你了……” “……” 江天鹤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不仅仅是因为今天壮汉这件事,还因为…… “所以说,你们三个都看出来了,就我没看出来??!!” 齐天宇笑眯眯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我都说了,等你以后长脑子了,自然会明白的。” “江天鹤,三年之后的玄天宝境,这个姜逸之和左百龄,一定是我们的劲敌。” 另一边,姜逸之和左百龄上楼,上等房间是中等客房的两倍大,左百龄进房间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泼天的富贵啊。 “左百龄,你最近用朱砂画符的本事如何?”姜逸之把苏好眠和敖长乐放出来,又从兜里开始掏些小零食给它们,“在离开樊城之前,先画些符。” 要想把左百龄这破身体养好,第一要务就是尽可能少让他用血画符。 左百龄有些抗拒这件事,他把披风捋好褶皱放在一旁:“……我,我没有朱砂。” 啪的一声。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把盛放朱砂的瓶子放在桌上,又啪的一声掏出来一打符纸,最后又啪的一声放下熏香。 “你还要什么,我都有。” 左百龄扶额,姜逸之到底带着多少东西在身上??为什么符师的东西她也有?? 他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憋出来一句:“行。” 有左百龄的这句承诺,姜逸之就放心了,她一把子拎起正在和敖长乐打架的苏好眠,开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左百龄。”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正在看敖长乐被打得严不严重的左百龄抬头。 “失败就失败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姜逸之打开房门,声音带着几分要死不活的味道,“我这里朱砂还有很多,够你造到明年。” 门应声合上。 直到敖长乐咬了下左百龄的手指,左百龄才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去碰桌上放着的符纸和朱砂,手轻轻地颤抖着。 姜逸之说得没错。 失败了又如何,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难道因为害怕面对失败,就永远不迈出这一步吗? 第65章 樊城乱4 姜逸之回到房间,先套上了一层结界。 她对左百龄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呢? “苏好眠,你要不要试试今天吃掉那颗内丹?” 正准备找个舒服姿势睡觉的苏好眠一愣:“今天?” “对,今天。”姜逸之从兜里开始往外面掏东西,在地上摆出一个非常简单的灵力运转法阵,“左百龄今晚会焚香沐浴,开始尝试朱砂画符,你要不要试试吃下那枚内丹?说不定可以突破人形。” 本来苏好眠是想插科打诨把这件事儿给糊弄过去的,但听到姜逸之说左百龄在试着画符,苏好眠这个竞争心就被激活了。 它都三百岁了,难道还会在这件事情上输给一个十几岁的病秧子?? “来!” 姜逸之点头。 果然,对付妖兽这件事情上,左百龄当诱饵什么的就是好用。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因为生物钟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压了巨石,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她刚准备把身上的东西推开,就摸到了如绸缎般柔软顺滑的长发,和温热细腻的皮肤,对方因为姜逸之的动作还拱了两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姜逸之叹气:“苏好眠,我是不是跟你说,让你把衣服穿上?” 趴在姜逸之身上的人哼哼两声,然后伸手把姜逸之的嘴捂住了:“别吵……” 姜逸之:“……” 我欠你的。 姜逸之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不能直接把苏好眠掀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苏好眠后下床,洗漱的时候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瞬间龇牙咧嘴起来。 昨晚,苏好眠吃下那枚竹叶青的内丹之后,就开始狂躁化,还好姜逸之眼疾手快把它摁住了。 说实话,狂躁化的妖兽,比出栏的猪都难摁。 一个没注意,就在她背上挠出三道口子,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回忆结束,姜逸之简单收拾后就出了房门,准备先去院子里练功,再出去找个地方吃早饭。 只是等她练完功往门口走的时候,见一名身穿青衣的少年从门外进来。 少年五官柔和,目若星辰,唇色浅若桃花,身着青衣,身形单薄,如墨长发被一支竹簪挽起,虽全身上下没什么贵重装饰,但胜在气质清雅。 曲梁尚武,这样气质的少年倒是很少见,是以姜逸之多看了两眼。 而对方似乎也朝姜逸之这边看了过来,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眼神一亮:“姜逸之。” 姜逸之疑惑,指了下自己:“你认识我?” “……” 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然后走到姜逸之面前挥了挥手:“我,左百龄啊。” 姜逸之后退半步,神色警惕:“你谁?!” 左百龄?不可能,左百龄不可能这么人模狗样的。 “……”左百龄没说话,默默从怀 里掏出好大一只敖长乐,“你自己看。” “……” 姜逸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她盯着左百龄那张脸看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说道:“你之前就长这个样子吗?” 听见姜逸之这话,左百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姜逸之这张嘴给气死。 “我之前就长这个样子。”左百龄叹气,“我只是洗了个澡……” 朱砂画符比鲜血画符的讲究要多。 符师主要是通过咒语请天地灵气来帮忙,鲜血画符是说明情况危急,灵气不会计较这么多,来帮忙就来了,但是朱砂画符请灵气,那就得客客气气的,斋戒、焚香、沐浴……一样都不能少。 借着这个机会,左百龄只是好好洗了个澡洗了个头而已…… 姜逸之你这个表现,真的会让他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有多邋遢…… 姜逸之:其实也没有多邋遢,只是之前看起来像个捡垃圾吃的叫花子。 “早知道洗澡就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姜逸之有些心疼自己,“就直接让你洗澡,不给你吃这么多丹药了。” 要知道这一路上,姜逸之时时刻刻都得担心自己把左百龄养死了,丹药跟糖豆似地喂。 她还说为啥总不见起色,原来是左百龄这小子没洗脸。 左百龄:“……” 左百龄笑:“符纸你是不想要了,对吗?” “左百龄,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姜逸之一把拿过左百龄手里的那打符纸,非常自然地揣进自己的芥子囊中,“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算这么清楚就没意思了。” 左百龄:“……” 话都让你说完了,那我说什么? 正好左百龄从外面遛弯回来还没吃早饭,姜逸之顺便就把人给带上了。 客栈不远处有个馄饨摊,姜逸之点了两大碗馄饨,然后边吃馄饨边回传讯符留言的消息。 “左百龄,你要不要《无上仙门符修进阶练习册》?” 听见这句话,左百龄吃馄饨的动作一顿:“……柯雪庭已经愿意把这种东西都给你了??!!” 姜逸之,你这是打入无上仙门内部了?? 百年难出一个的阵法师,现在跟你熟到愿意把门内符师的资料都共享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姜逸之就不乐意了,“你知道保存知识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吗?是让更多人学到它。” “而且这是无上仙门外门弟子的基础功法,你要的话我就让柯雪庭给弄一份。”姜逸之有的时候特别擅长看穿左百龄身上那些俗世规矩的禁锢,“你要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三年后的玄天宝境,我带你去给李无常磕个头,你认他当师父不就完了。” “……” 姜逸之,你当天下第一卦师李无常是什么人?? 磕个头就能认师父的话,无上仙门门口都能让那些修仙者用脑壳磕出来一个坑你信不信? 左百龄嘴唇动了动。 说实话,他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那可是无上仙门,那可是……符师和阵法师梦寐以求的地方,他何德何能…… “我要。” “行。”姜逸之点头,还没吃完馄饨却先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左百龄道,“左百龄,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符师。” “哈?” “所以你配得上,这些,你都配得上。”姜逸之郑重其事地说道,“天生我才,不敢担当,便是失责。” 上天既然给了你天赋,就得努力将其发挥到极致,否则天赋也会被收回,最终泯然众人。 “我并非是符师,也并非阵法师,你猜为什么柯雪庭要将这些东西给我?” “因为你,左百龄。” “没有任何一个修仙之人,可以眼睁睁看着明珠蒙尘。” 第66章 樊城乱5 左百龄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就是被姜逸之忽悠着拿到了好多本书,还承诺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争取拜师李无常。 姜逸之,继兼职自在境带教老师之后,开始兼职无上仙门外派招生老师。 回到客栈,姜逸之和左百龄各自回房休息,他们打算三天后再离开樊城。 两日后,永昌公主就会抵达樊城,自在境来接孩子的老师也会在那两日抵达。 “姜逸之,我这个地方看得不是很明白,你……” 左百龄见姜逸之房门没锁,叩了两下听见回应后推门而入,看见穿着绯红色襦裙的女子正把腿架在姜逸之的膝盖上。 绯红色的襦裙上有繁复精美的花纹,桃花瓣自腰间盛开到下摆,少女如墨长发披散着没有其他装饰,胸口压着沉甸甸的璎珞,莹白如玉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色的上等手镯。 对方懒洋洋地看了左百龄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接着吃手里的果子。 左百龄:这种嫌弃的感觉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左百龄?” 还是姜逸之先喊了一声。 “找我干啥?” 左百龄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身上,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警惕:“她是谁?” 姜逸之啧了一声,把少女的腿从自己的膝盖上推了下去:“苏好眠,我说了好多次,不要把腿乱放。” “你叫她什么??” “苏好眠啊。”被姜逸之推一把也不生气,苏好眠笑眯眯地看着左百龄,朱唇轻启,“病秧子好久不见。” 左百龄:…… 左百龄终于感受到了今天早上姜逸之看到他时的震惊和错愕,他有些无法接受昨天还是毛茸茸的苏好眠,一夜之间变成了会说话的人。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等等,敖长乐不会也……” “那不会。”姜逸之摇头,“敖长乐想要成人,还得修炼很长时间。” 和九尾狐这种血脉相比,想要化形,得付出更大的努力。 姜逸之拿过左百龄递过来的书,也没忘记转头嘱咐苏好眠自己梳头,等会好出门。 “我不会。”苏好眠理直气壮,将梳子塞进姜逸之的手里,“你给我梳。”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我以前给你梳毛,不代表我以后要给你梳头,懂?” “那就披着。”苏好眠眨巴两下眼睛,“正好我也不喜欢梳头。” “……”见僵持不下,姜逸之叹气,“那等我跟他讲完这些,再给你梳行不行?” “行。” 苏好眠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姜逸之他们对面,支着脑袋看他俩说话。 她倒是要看看,左百龄这家伙能缠着姜逸之多久。 被苏好眠明显带有威胁的眼神盯着,左百龄尽量压缩了提问的时间,然后忙不迭地从这个房间里疾步走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才摸摸胸口。 等等,他为什么要怕一只狐狸狗啊?! 苏好眠: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狐狸狗!! 左百龄走到正在玩竹编球的敖长乐旁边,摸摸它的大脑袋:“敖长乐,你要快点长大。” 最好是大过苏好眠,这样连带着他说话也能硬气一点。 敖长乐的眼神里全是清澈的愚蠢,虽然不太能听明白左百龄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它还是非常配合地点点头。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它再怎么长,想要长得过苏好眠,几乎不可能就是了。 隔壁房间,姜逸之开始给苏好眠梳头,她先倒了些桂花油在掌心,搓热了才抹在苏好眠的长发上。 “姜逸之,我想要戴这个。”苏好眠从一堆金银首饰里面挑出来好几支带流苏的金钗,笑嘻嘻地举到姜逸之面前,“这个好看。” “好看好看。”姜逸之随口敷衍,啧了一声,“再乱动,把你头发全拔了。” 这句话一出,苏好眠也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梳好头发,姜逸之把苏好眠刚刚看好的那些金钗都给她插在了脑袋上,金钗太沉,拽着苏好眠的脑袋往旁边倒。 “现在这个情况,你要是戴着这么多首饰在外面晃,小心招些不好的东西。” 苏好眠扶了一下脑袋上沉甸甸的金钗:“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换些低调的?免得出门就被人抢。” 最后,在姜逸之的建议下,苏好眠还是放弃了在脑袋上插这么多金钗,最后只戴了些珍珠和兔毛的首饰。 “左百龄,敖长乐。”苏好眠站在左百龄他们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你们在干嘛?出去玩!”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早上还整齐的头发现在又变得乱蓬蓬的,他将敖长乐塞进苏好眠的怀里,然后又利落地关上了门。 天大地大,谁都别想耽误他睡午觉。 苏好眠嫌弃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敖长乐,快速地将它塞进了姜逸之的怀里。 姜逸之:…… 即便是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还是明显从这个传递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嫌弃,敖长乐呜呜两声,可怜巴巴地趴在姜逸之怀里。 被嫌弃是它的命运,它了解。 “算了,就不叫他了。”姜逸之随便搓了下敖长乐的脑袋,转身下楼梯,“我们今天先去城外。” 苏好眠甚至都没问为什么,拎着裙摆乖乖跟在姜逸之后面。 “姜逸之,你别走那么快嘛……” 出城之后,姜逸之直接带着苏好眠和敖长乐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先建了个结界。 “来,让我试试。” 试试你这化形的九尾狐,到底什么水平。 第67章 樊城乱6 姜逸之将敖长乐放在旁边,从自己的芥子囊中取出断水,墨色长剑出鞘,带着凌然的杀气。 苏好眠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一股脑拔掉脑袋上的装饰扔在地上,瞬间兽化朝姜逸之扑了过去。 利爪撞在剑锋上,摩擦出灿烂的火花,一人一狐迅速缠斗在一处,炸开的灵力猛烈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原本以为是来踏青的,结果刚趴下就开始看这种刺激场面,敖长乐抱着脑袋看灵力到处乱飞。 早知道就和左百龄在房间里睡觉了。 这哪里是它这种小朋友能看的?! 偏偏姜逸之还借打斗的空隙喊话道:“敖长乐,睁开眼睛看清楚。” 对于现在的敖长乐来说,能看到这样规模的打斗,算是相当好的教学材料了。 见姜逸之还能抽空说话,苏好眠进攻的速度更快了,九条蓬松的尾巴在风中摇晃成富贵的牡丹花,带着汹涌的灵力排山倒海般地向姜逸之扑去。 姜逸之右手持剑,左手掐诀,丝毫不慌地对上了苏好眠的全力一击。 轰隆一声巨响,敖长乐甩了甩耳鸣的脑袋,抬眼就看见姜逸之的剑尖指向苏好眠,剑尖距离对方的眉心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 敖长乐震惊。 这是什么恐怖战力?? 没有金丹的十七岁修士,居然和将化形的上古大妖打成这样,现在修仙界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只是有些奇怪的地方是,之前它也见过姜逸之和妖兽之间的打斗,实力和现在有相当大的差距才对。 ……难道那个时候,姜逸之还隐藏实力了?? 姜逸之收剑回鞘,苏好眠也变回了人形,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朝姜逸之伸手:“姜逸之,我好痛啊。” 媚眼如丝,柔弱无骨,完全看不到刚刚杀气腾腾的模样。 “……你哪痛?”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砍掉就不痛了。” 苏好眠:“……” “你的魅术对我没用,别玩那套啊,赶紧自己站起来。”姜逸之走到敖长乐面前,将它从地上拎起来,抖干净它身上的尘土,“敖长乐,你看明白了没有?” 敖长乐都不敢多动弹,生怕姜逸之突然来一句“来,我们试试”。 呵呵,试试就逝世。 “你这个年纪,和我们打是有点不公平。”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这片林子里,很多小型的黄级妖兽,你可以试试。” 敖长乐瞪大眼睛,爪子盖在姜逸之的手背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它不去!! 它对自己的定位,只是个可爱的小猫咪,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逸之才不管这些,她再次把敖长乐抖了抖,然后非常放心地把它扔给了苏好眠。 “苏好眠,把它扔到那个坑里去。” 欺负敖长乐,苏好眠就高兴,她一把拎起敖长乐后脖颈:“好嘞!” 敖长乐嗷嗷直叫,却怎么都挣不开苏好眠的禁锢。 它不去,它不去啊!!! 然而苏好眠才不管这么多,她拎着敖长乐,朝刚刚路过时见到的那处坑疾步而去,隔老远就开始运气。 “三、二、一……走你!” 一脸蒙圈的敖长乐被甩了出去,然后啪嗒一声摔进坑底的泥泞之中。 “敖长乐,自己想办法出来。” 坑外不远处,姜逸之和苏好眠架好了锅,准备煮点土豆炖肉当午饭。 苏好眠拿着一根长棍子,百无聊赖地戳弄着火堆里面灰烬:“姜逸之,我们就不能回客栈去等吗?这里好无聊啊。” 虽然敖长乐年纪还小,但它生来就有妖丹,闯出这片森林应该问题不大,顶多就是受点伤。 “无聊吗?”姜逸之往锅里倒热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要不,我也找个坑,把你扔进去?” 苏好眠:“……” 姜逸之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敖长乐待着的那坑不深,但它自己爬出来比较费劲,姜逸之端着碗吃饭,突然听见苏好眠喊了她一声。 姜逸之从碗里抬头:“啊?怎么了?” “有只兔子,掉进去了。”苏好眠嘴角抽了抽,“敖长乐好像在叫。” “……”姜逸之叹气,抹掉嘴角的饭粒塞进嘴里,“要不去抓个厉害点的给它扔进去?” “好啊好啊。”苏好眠高兴点头,“抓什么,抓哪只,去哪抓?!” 姜逸之刨饭,含糊不清地说道:“先把饭吃了,吃饱好办事。” 一个时辰后。 苏好眠浑身是血地跑向深坑,她衣衫凌乱,满脸泪痕,说话气喘吁吁:“敖长乐,敖长乐……” 敖长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在坑底转来转去:“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送你出去。”苏好眠将敖长乐从坑底捞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樊城方向跑去,“我们遇到了苍狼妖,姜逸之受了重伤,她让我把你带走,我们快走……” “走??”敖长乐被带着往前跑了好几步,猛地停下,“姜逸之呢,姜逸之怎么不跑??” “……姜逸之,被那群狼妖困住了。”苏好眠抹了一把眼泪,嚎啕大哭,指向东方那片森林,“她,她……” 苏好眠还没说完,就看见敖长乐朝她刚刚指的那个地方跑了出去,原本只有狸猫大小的身形瞬间变大,一只威猛庞大的吊额猛虎怒吼一声,几步便跃入了山林之中。 很快,敖长乐就看见了姜逸之。 姜逸之被十几只苍狼妖围困,她凭剑支撑,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 她抬眼看了下敖长乐,然后在对方的视线中缓缓倒了下去。 十几只苍狼妖同时朝姜逸之扑去,眼看就要将姜逸之原地撕碎。 一声怒吼带着强劲的灵力将所有苍狼妖全数击飞,猛虎的利爪瞬间割开好几只苍狼妖的喉咙,喷溅的鲜血如瓢泼大雨落下,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敖长乐对上苍狼妖,以寡敌众,也不落下风。 解开身上的禁制之后,敖长乐恢复了大妖的体型和修为,威风凛凛,眼神炯炯有神,杀气腾腾。 躺在地上的姜逸之偷偷睁开了右眼,给战场外的苏好眠比了个手势。 “姜逸之!姜逸之你还好吗?!”苏好眠赶紧跑到姜逸之的身边,将其拖离战圈,压低声音道,“姜逸之,我演得好真啊,你看敖长乐那傻子全信了。” “演得好演得好,下次还有这种事情的话,我还叫你。”姜逸之点头,看向战圈中杀得正酣的敖长乐,时不时地帮敖长乐补充一下伤害,“还行,这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 原本在搬运姜逸之的苏好眠直接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外圈走。 姜逸之摸摸自己脑壳上被磕出来的包:“苏好眠,你干嘛?” “你让比你想象中还厉害的敖长乐搬啊,我不搬。”听见姜逸之夸敖长乐,苏好眠就生气,越想越气,脚步越来越快,“走了,你自己回去。” 姜逸之压低声音:“我,我现在身受重伤,怎么自己回去??” 苏好眠没搭理她,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姜逸之!” 听见敖长乐的声音,姜逸之立马倒地,直挺挺躺出受了重伤的姿势。 硕大的虎头在疯狂地拱姜逸之的脑袋,又粗又硬的毛发刺得她脸上泛红一片,敖长乐见她还不醒,急得开始嗷呜嗷呜地呜咽起来。 装得差不多了,姜逸之咳嗽两声,悠悠转醒:“……长乐?” “呜呜呜姜逸之我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重伤”的姜逸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着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敖长乐,嘴角抽了抽。 你这个身手,你这个体型,怎么会是个爱哭鬼啊?? 第68章 樊城乱7 姜逸之趴在虎背上,被又粗又硬的虎毛戳得每寸皮肤都密密麻麻的疼,五脏六腑都颠得难受。 “敖长乐,你要不要试试把我放下来?说不定我能走呢?” “不行。”敖长乐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下来会有危险。” 姜逸之叹气,还好土豆烧肉消化了个七七八八,不然吐出来有点可惜。 沈青禾说得对,当外界危险消失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无所谓,被颠着颠着就会习惯的。 很快,姜逸之他们就出了密林。 密林外,左百龄正坐在树下用石头摆弄阵法,苏好眠坐在树上,可能是等无聊了,她时不时地揪下片叶子扔左百龄身上,左百龄也不恼,等落叶积攒多了再全部抖开。 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左百龄抬头就和一双铜铃大的虎眼对视了。 猛虎的鼻息喷在左百龄的怀里,灼热而又潮湿,吓得左百龄瞬间呼吸停滞,整个人都如同绷紧的弦。 野外遇虎,怎么办?在线等,急! “嗨,左百龄~” 就在左百龄思考着怎么脱身时,猛虎的脑袋上突然伸出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冲左百龄要死不活地晃动两下,然后拍拍猛虎脑袋。 “敖长乐,你把左百龄吓到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加上对方口中熟悉的名字,左百龄心中的迷雾瞬间散开,他有些谨慎地开口喊道:“长乐?” 猛虎咧嘴,露出个憨傻的笑容来。 姜逸之从猛虎背上滚下,站在旁边去抖身上的尘土和落叶,虎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把自己滚到了左百龄的怀里,硕大的脑袋撞在左百龄的胸口,直接给人撞倒在地上。 眼见敖长乐就要用舌头去舔左百龄,姜逸之一把抓住了两只虎耳,费老鼻子劲往后扯:“敖长乐,你是想要他死吗?” 敖长乐被揪着耳朵往后拖,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离左百龄越来越远。 见他还不死心,姜逸之一拳揍在虎头上:“你那舌头上全是倒刺,你能把左百龄舔没……不许哭!” 敖长乐:tat 左百龄还沉浸在小猫咪变大老虎的震惊之中,他仰躺在地上,抹干净脸上的水汽,胸口郁结的那口气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谁懂啊?早上出门还是可爱小猫…… 将敖长乐交给苏好眠,姜逸之走到左百龄身边蹲下,戳了他一下:“左百龄,你咋了?” “我在思考人生。” “哦?”听见这个答案,姜逸之来了兴趣,她干脆盘腿坐下,“你思考出来什么了吗?” “我离开洛水镇那天,就不应该跟你走。”左百龄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看向另一边互殴的敖长乐和苏好眠,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现在跟加入了打手帮派有什么区别?” 一个提剑就砍上山下海的剑修,一只百年修行战斗力爆表的九尾狐,一头化形后能压死人的吊额猛虎。 ……距离他想象中的仙气飘飘、惩恶扬善的修仙生活越来越远。 姜逸之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是左百龄,修仙就是如此啊。” “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破红尘的前提是入红尘,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入红尘吗?修仙这件事,哪有人生来就能一跃上云端的,修仙界又不搞世袭制……”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姜逸之的嘴:“好了你别说了。”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出洛水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生活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包括但不限于要和另外两只大妖共同组队这件事。 姜逸之笑眯眯点头。 很快,敖长乐和苏好眠之间的打斗,以苏好眠胜利告一段落。 妖兽之间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弱肉强食,想要让妖兽臣服只有一个准则,能随时把它揍趴。 它们可不管你给了什么好处,它们只会在每个你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磨爪,等待着给你致命一击。 除非……拥有让它们甘愿臣服的力量。 “行了,我们回去。”换好衣服的姜逸之正在调整腰间令牌的位置,“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吃晚饭。” 今天忙了这么久,等会她至少要吃一斤饭。 左百龄看了一眼神清气爽的姜逸之,再看了一眼旁边的敖长乐,压低声音道:“你不是骗他说,你身受重伤吗?” “唉,不重要。”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它是个傻的,看不出来。” 左百龄:“……” 你当着它的面说这种话?? 偏偏敖长乐还真的对姜逸之的状态没有任何怀疑,它变成小猫大小,跟在姜逸之脚边,抬头挺胸,骄傲得很。 虽然它打不过苏好眠,但刚刚它才冲锋陷阵救下姜逸之,怎么不能说是实力超群呢?? 开战在即,樊城每日酉时就会落锁,姜逸之他们踩着点挤进城中,准备先去酒楼吃个饭。 酒楼生意一般,但相比于几个月之前,显然是已经萧条不少了。 大家都在为着即将来临的战事节衣缩食,进酒楼吃饭的频率自然会下降,来的也都只是些富贵人家。 姜逸之大手一挥,在楼上包间里直接要了一桌席面。 “吃,敞开了吃,吃完我们再要一桌。” 第69章 樊城乱8 包间内,姜逸之端着个大海碗狂炫,旁边的苏好眠也在狂炫,只有左百龄还算是吃相斯文,端着个小碗细嚼慢咽。 这是他们吃的第二桌席面。 第一桌席上来的时候,左百龄甚至才端起碗夹了一筷子豆角,眨眼间饭桌就跟风卷残云似的。 唉。 就连饭量都跟这个团伙格格不入啊。 姜逸之:是团队,不是团伙。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是什么正经人。 敖长乐正在和烧鸡作斗争,抱着那玩意儿在地上滚来滚去,哐当一下撞在角落的花架上。 花架倒下的瞬间,左百龄赶紧上前伸手扶住。 “敖长乐,你小子……” 听见左百龄的声音出现停顿,姜逸之下意识抬头:“咋了?” 左百龄没说话,眼神似乎被窗外的什么东西锁住了。 姜逸之端着碗就走到了窗前,她垂眸看去,一名穿着斗篷戴着黑色兜帽的人正在街头行走,对方身形矮小,时不时地抬眸观察四周,从姜逸之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点点下巴和肩头垂落下来的长辫子。 这装扮虽然有些奇怪,但让左百龄和姜逸之同时安静下来的,还因为对方身上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黑气。 姜逸之弯腰将地上的敖长乐捞起来:“看看。” 嘴里还叼着鸡腿的敖长乐,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面露凶恶,龇着自己的森森白牙。 要不是姜逸之还揪着它的后脖颈,估计它已经飞下去了。 “大概是个邪修。”姜逸之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匆匆放下碗筷,“走,我们得去看看。” 两桌席面就吃到几口豆角和米饭的左百龄:“……行。” 为了防止对方发现,苏好眠变成了仓鼠大小躲在姜逸之衣襟,而敖长乐则一如既往在左百龄怀中找到了舒服的位置。 左百龄和姜逸之穿着黑色夜行服,与那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戴着兜帽的人在小巷中穿梭,很快走到一处小院门前,环顾四周之后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白发老妪,她将面前人打量几遍后将信将疑地开口道:“你便是之前介绍的那位神婆?” 兜帽被揭下,少女露出自己有些泛黄的脸,她表情有些阴郁,但好在眉心有红点,衬得面容稍微和善了一些。 “是我,我来帮官爷看病。” “那你先进来。”老妪让了下身子,将少女往里面引,“之前也看了好些大夫,总不见好,听人说是中了邪,才迫不得已找上你。” 老妪絮絮叨叨地说话,她浑浊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脸皱成一团,像是有些嫌弃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腥臭味。 院子不大,老妪很快将少女领到房门口,指了下还未完全合上的房门。 “进去。” 少女应了一声,钻入房间之中。 姜逸之和左百龄趴在房顶,跟偷窥狂似地掀起一片瓦往里面看。 “为啥不用那个小纸人?”姜逸之吐槽,眯着眼睛往里面看,只看到烟灰色的床幔,“啧,这人房间里怎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那个小纸人,是用我的心头血画的。”左百龄倒是没遮掩,“最近伙食太好了,舍不得捅自己。” 姜逸之没说话,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惜命,是修道第一步,怕死,是修道主思想。 房间内,只有两盏油灯在发光,少女走到床前,非常认真地检查着床上那人的伤势。 “谁?!” 姜逸之摊手:“哦吼,被发现了。” 三根银针打在断水的剑鞘上,落下后化成黑烟消失不见,少女像是一道风吹出小院,化作一道黑气往另一条街道而去。 “先不追,看看屋子里那个人怎么样。”姜逸之从屋顶跃下,却和院子中的老妪对视了,她有些尴尬地挠头,“……那个,我……” “你怎么不在房间里看病,跑出来做什么?”老妪有些生气地看着姜逸之,放下手中的簸箕,上前将姜逸之往房间推了一把,“快进去看啊,不然我可是不给钱的。” 正好姜逸之还在想怎么混进去看房间里那人的情况,现在见老妪眼神不好将她错认,姜逸之也就将计就计,钻入了房间之中。 床上躺着的是个中年人,大概是外面老妪的儿子,他面容枯槁,躺在床上呼吸浑浊不清,眉心被刚刚逃走的那少女扎了一针。 “断魂针?”姜逸之上前封住男人的经脉,将那根还没有完全插入的针缓缓拔出,“这邪修有点意思。” 修道先修心,而剑作为兵中君子,自然是修道之人的首选。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会选择修习其他的武器,比如说……针。 给男人喂了一颗保住心脉的丹药,姜逸之推门而出,却看见左百龄站在院中,原本正在筛药的老妪被打晕了倚靠在树下。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今天出门的时候,没说要打家劫舍啊?” “这老妪认出你并非刚刚来的那人了,她准备出门去报官,我迫不得已……”左百龄叹气,“先走,出去了再说。” 两人出了院子,勉强躲开了宵禁巡视的人,抵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断魂针,三针就可以让人魂飞魄散。”姜逸之将从男人眉心拔出来的针扔在桌上,神情冷淡,“一般来说,邪修会将正常人的精气、肉身、魂魄这些东西用来做坏事,但是这样直接想要打散对方魂魄的很罕见,恐怕这个人不是她随机选取的猎物。” “你的意思是,那个少女和这男人有仇??”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姜逸之瞪大眼睛,慌忙摆手,“我只是说,这个人,可能是这个少女精挑细选后的猎物,可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仇。” 左百龄抿唇,脸色阴沉。 樊城,是自在境的管辖范围,邪修竟然敢在樊城如此行事,可见胆大妄为。 “这件事,要告诉自在境的人吗?” “当然。” 姜逸之快速抽出传讯符开始写消息,倒不是她不想管这件事,而是更重要的原因。 “永昌公主马上就会抵达樊城,自在境四个弟子也在樊城,可樊城依旧有邪修闹事,这说明什么?” “看似固若金汤,实际上……樊城都他妈的快漏成筛子了。” 第70章 樊城乱9 姜逸之联系的,是自在境玉面琵琶第一人,祁兰兮。 他一手玉面琵琶弹得出神入化,独身入玄级兽潮也能全身而退的奇人,是自在境同辈里当之无愧的第一。 也就是齐天宇他们几个正儿八经的亲师叔。 姜逸之:我有的时候其实也蛮正经的。 得到祁兰兮会来樊城的消息,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有气无力的左百龄:“左百龄,你咋了这是?” “我饿。”刚刚在忙正事儿的时候没什么太多的感觉,现在稍微放松一点,左百龄就觉得自己饿得抓心挠肝,“你们倒是吃饱了,我今天就吃了两口豆角……”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要不,我问问厨房有点啥吃的,等会让给你送上来。” 敏锐察觉到姜逸之这句话中的猫腻,左百龄抓住姜逸之的衣袖:“你们要去哪?” “肯定不能给那邪修喘息的机会,谁知道她今天晚上会不会对别人下手。”姜逸之将自己的袖子从左百龄的手里拔出来,耐心解释道,“那人修为一般,我去看看,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我会跑。” “……你有辟谷丹吗?” “哈?”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掏了一瓶辟谷丹递过去。 左百龄倒了两颗进嘴里,强行压住那股奇怪的味道:“走,去找那个邪修。” 姜逸之走在后面,还不忘记吹灭了灯。 嘴真硬啊,左百龄。 敖长乐借着敏捷的身形跑在前面,姜逸之和左百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宵禁巡查的人,很快便抵达了一处贫民窟。 这里实在是乱得很,就连破屋外都躺着不少人,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正是睡得沉的时候。 “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姜逸之趴在屋顶上,搜寻着敖长乐的身影,“这里人多,不能在这里动手。” 敖长乐钻入一处破败的旧屋之中,很快就听见那里喧闹起来,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闪身而出,被敖长乐追赶着往城郊跑去。 郊外,终于远离了人群。 灵力化刃,猛地朝那道黑影而去,黑影脚步一顿,侧身躲过姜逸之准备扣住她肩膀的手。 “果然是你们。”少女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淡淡的金光正不断下渗,带来刺骨的疼痛,“你们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姜逸之嘴角一勾,四个人守在四个方位,迅速将少女团团围住。 十余根银针以极快的速度朝姜逸之飞来,姜逸之甚至还未拔剑出鞘,单手结印便挡下了这一击。 少女见姜逸之这里无法突破,刚要转身找个新的突破口,就看见敖长乐和苏好眠变化兽身,庞大的身躯迅速将退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呼吸之间,她就已经只剩下一个选择。 那个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左百龄。 左百龄:我就知道。 少女浑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她拃开五指,猛地朝左百龄攻去,密集的黑色灵气如狂风骤雨,直奔左百龄的面门。 三张符箓瞬间点燃,火光照映着左百龄有些消瘦的面容,金光四起,烫得少女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啊啊啊!!” “啧,我就说,左百龄这小子看起来就是个软柿子。”姜逸之抱剑站在不远处看戏,还不忘记搭话苏好眠寻求认同,“有的时候,看上去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对苏好眠?” 苏好眠已经变成人形,她靠在姜逸之的肩膀上,有气无力道:“还好……姜逸之,我饿了。” 姜逸之还没说话,敖长乐也凑了个大脑袋过来:“我也……” 于是,左百龄在和邪修打得热火朝天,而这边,姜逸之正在和苏好眠他俩讨价还价,分着为数不多的妖兽内丹和师兄师姐们给的灵丹妙药。 照这个吃法,她得找点黑市去换内丹了。 自己根本就杀不过来嘛。 想到这里,姜逸之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声音,所以当年师父沈怀瑾把他们几个养大,也真是费了不少精力和好东西…… 果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 苏好眠:?? “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吃更多的苦。”左百龄站在原地,未曾挪动分毫,他游刃有余地燃烧着符箓,看着眼前的少女做困兽之斗,“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少女见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面前的人,她骤然扔出一把黑烟,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符箓在指尖被点燃,左百龄嘴唇轻轻动了动。 “身无法,影无形,缚!” 黑色影子迅速化作锁链,瞬间追上少女,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 “好了完事儿了完事儿了。”姜逸之推开苏好眠和敖长乐,走到左百龄的面前,“怎么样?” 左百龄抿唇:“她不肯说。” “不肯说啊。”姜逸之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打量着眼神倔强的少女,“那肯定是你打得还不够狠。” 见姜逸之抽出断水剑,左百龄赶紧抓住她的手腕:“姜逸之,你要干什么?!” “不是不肯说吗?”姜逸之嘴角勾起一个邪性的笑容,手中的断水在夜色下勉强能看清剑刃,“随便砍个胳膊砍个腿的,害怕了就会说了。” “姜逸之,你是名门正道,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左百龄觉得自己被气得肝疼,“你给我把剑放下。” “不放。她今天不说出为什么要杀人,我今天就剁她一只手。” “姜逸之!”左百龄厉声道,“你放下!!她虽然是个邪修,但你也不能说砍就砍!” 他嚷嚷完这句话,转头对少女说道:“你犟什么??再不说,你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少女惨白着脸,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姜逸之一把推开左百龄,高高举起了剑。 “我说!因为他该死,他杀了我姐姐!” 第71章 樊城乱10 “啧,早说不就完了。” 姜逸之收剑回鞘,脸上全然不见刚刚的邪气,她环顾四周,拎起地上的少女就朝不远处的那棵树走了过去。 树下,姜逸之正忙着生火煮饺子,左百龄则坐在少女对面,正在询问关于断魂针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少女脸上闪过羞愤的表情,大概是羞耻于自己竟然在姜逸之那把剑下,没能守住秘密,“总之,这个人,该死。” “他该不该死,不是你能决定的。”左百龄虽然同情对方的身世,但不代表他支持私刑,若是人人都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那世界早就乱套了,“他的罪,该你们曲梁的律法去判。” “曲梁?律法?”少女笑了,脸上却挂着泪,“你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吗?是樊城城主夫人的亲弟弟,城主夫人的父亲管着樊城的盐铁,李城主,他敢管吗?他能管吗?!” 她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一时间怔得左百龄说不出话来。 旁边煮饺子的姜逸之突然开口:“永昌公主要抵达梁城了。” 少女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我说,永昌公主要抵达梁城了。”姜逸之戳弄着锅里的饺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城主不敢管,永昌公主未必不敢管,你要不要试试?” 少女沉默下来,心里却是在翻腾。 可以吗?永昌公主……真的会管吗? “你若是现在杀了他,有谁知道你姐姐是屈辱而死?自己身上还平白背着条人命,你就不想,堂堂正正地审判他的罪行吗?” “可是……”少女想到了什么,原本点燃希冀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我是邪修,我本来……就已经杀过人了。” 她为了获得能杀掉仇人的能力,这双手早就已经沾染过别人的鲜血了。 堂堂正正?不可能了,她踏上歧途的那天,就注定会在这道斜坡上不由自主地滑入深渊。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姜逸之啧了一声,“那是以前的事,以后,你不想堂堂正正吗?只不过说好,审判完这个人,替你姐姐翻案之后,我要带你回归元剑宗,接受堕入邪修应得的惩罚。” 姜逸之话音一落,四周便陷入了寂静之中,只能听见锅里水开的咕噜声,和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好,我答应。” “行。”姜逸之点头,将手伸到少女面前,“但你必须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不能害人,我便放你走。” 掌心相对,击掌三下。 “真言咒,若是违背,天打雷劈。”姜逸之解开少女身上的禁锢,挥了挥手,“你去。” 少女很快离开,姜逸之刚准备回头说点总结性的废话,就看见左百龄和苏好眠一人抱了个碗吃得正香,还时不时地喂敖长乐一个。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真的。 “你们就没给我留几个?” “啊?”左百龄从碗里抬头,“你晚上吃了六碗饭,你还饿啊??” 吃饱喝足进入梦乡,姜逸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饿得厉害。 果然不该吃宵夜,吃完宵夜第二天早上容易饿得心慌。 苏好眠面朝里睡得正香,姜逸之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到小院里准备做早课的时候,看见左百龄已经在打坐吐纳了。 她马上就在小院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在做早课之前先掏出留影珠,将左百龄练功的情况录了进去。 早课结束,姜逸之睁眼就看见了眼前密密麻麻飞舞的传讯符,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逃避现实。 然而自姜逸之睁眼开始,那些传讯符便自动识别播放,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部涌入了耳朵,让姜逸之想忽略都有些难。 她抱着脑袋,露出痛苦的模样。 还没等姜逸之叹气,就感觉到自己的脑门被人贴了张符纸。 “……左百龄你干什么??” 看见姜逸之眼神清明,左百龄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刚看你那个样子,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姜逸之扯下自己脑门上的符纸,咬牙切齿地撕碎,“我要是真的走火入魔,你这张符纸贴了有什么用?” 说完,姜逸之叹气:“是齐天宇他们几个给我发消息,说今日申时,永昌公主就要进城。” “居然这么快。”左百龄震惊,随即惆怅道,“只是,昨晚那件事……” 那件事要如何说?如何放到公主的面前?她又……真的有能力去管吗? “啧,你看开点。”姜逸之站起身,一边回复传讯符的消息,一边抽空搭理左百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曲梁的臣民,帮助曲梁臣民昭雪,本就是公主分内之事,她不能不管。” 其实,和姜逸之待在一起这么久,左百龄在这件事上,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已经能逐渐理解。 修道之人,不分性别,姜逸之从来没有说过男人该做什么事,女人该做什么事,因为她自幼就在归元剑宗长大,在她的认知里,本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 她才能这样坦然地说出,太子也可以是永昌公主……为臣民昭雪,本就是公主分内之事,她有权利有能力搅弄风云,拨云见日。 反倒是他,在尘世沉浮十几载,被戴上了太多偏见的枷锁。 “诶?”姜逸之回消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条消息,“左百龄,你最近有空吗?柯雪庭给我发了一套题。” “有空。” “好,我传给你。”姜逸之直接将题目传给左百龄,然后拍拍身上的灰,朝院门走去,“我现在得去找齐天宇他们,祁兰兮很快就要到了。” 昨日见的那小女子修为不过尔尔,但她的断魂针从何而来,城中到底还有谁是邪修……很多个问题都在浮出水面,她得去和祁兰兮交代清楚这几天的事情,方便他们后续查探。 “好……等等!” 正在看传讯符内容的左百龄脸色微变,他猛地抬头,看向了姜逸之。 “这试题……” 这些题目,根本就不是之前柯雪庭转交给他的符修考试题,而是……无上仙门的入门基础测试。 他内心有很多个答案,有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浮上心头,但他现在却不敢触碰。 姜逸之转过头来,轻轻勾起嘴角:“你找个空闲的时间,打开留影珠把题目做了,原路传回柯雪庭就是。” “左百龄,我说过的,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断然不会眼见明珠蒙尘。” “你不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吗?等通过测试,你就是无上仙门的外门弟子,那些符箓、阵法便都是你的师门所传,三年之后,你还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李无常的面前,拜师学艺。” 第72章 樊城乱11 左百龄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只是觉得鼻头酸涩得难受,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偏偏姜逸之从来都不是个正儿八经板着脸的性子,她见左百龄低垂着脑袋,快步走下台阶到了左百龄的身边,贱嗖嗖地问道:“哎呀,哭啦?真哭啦?” 这场面可稀奇得很,要是真哭了,姜逸之肯定会用留影珠记录下来,等以后时不时地放出来欣赏一下。 “……” 姜逸之,我有的时候真他妈的想杀了你。 客栈和城主府的距离不算远,姜逸之和左百龄吃了早饭以后,慢悠悠地晃到了城主府,正好看见齐天宇他们几个从城主府门口出来。 比起前几日脏兮兮的破小孩装扮,今日四个人倒是打扮得像模像样的,衣服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一看就知道,是为了祁兰兮那装逼货特地准备的。 姜逸之很满意,她大手一挥:“走,我们得去城门外给你们的祁师叔,准备个轰轰烈烈的迎接仪式了。” “姜师叔,祁师叔不会生气?”齐天宇凑到姜逸之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万一他要是生气了……” “怕什么?”姜逸之拍拍自己的胸口,“天塌了,你姜师叔顶着,祁兰兮还能把你们都吃了??” 有这句话,齐天宇就放心了。 倒不是真的觉得姜逸之能压制祁兰兮,而是……有姜逸之背锅,祁兰兮要揍人也暂时轮不到他们几个小辈的头上。 等姜逸之他们在城门不远处摆好架势,正好看见官道上一匹白马信步而来,马背上,一名穿着紫蒲色道服的年轻男子正襟危坐,腰悬环佩,头戴明珠,看上去就贵不可言。 “来了来了。”姜逸之压低了声音,“听我口令……一、二、三,起!” 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开场,随后就是热热闹闹的琵琶声、铙钹声、二胡声欢聚一堂,像极了过年的喜庆氛围,直接逼停了白马的脚步。 马背上,祁兰兮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维持体面:“齐天宇!” 到底是谁让你们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还没等祁兰兮问出口,就听到了一道带有笑意的声音直接穿透音乐声,钻入了祁兰兮的耳朵。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玉树临风祁兰兮,品质高洁祁兰兮~” 听见熟悉的声音,祁兰兮深呼吸好几口气才能勉强压制住心底的那股怒气,他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冷漠。 “姜逸之,你要干什么?” “这不是欢迎你的到来吗?”姜逸之笑嘻嘻地看着他,抱剑站在不远处,挥了挥手道,“祁兰兮,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祁兰兮眼睛微微一眯,自马背上翻身而下,“这么久了,你还没结丹啊?” 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江天鹤扯了扯齐天宇的袖子,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像是有很深的过节呢?” “你觉得的是对的。”齐天宇笑着看戏,“但是,你不觉得看祁师叔露出这个表情很有意思吗?” 要知道祁兰兮可是自在境当之无愧的首徒,门面一样的存在,自在境都是些正儿八经的人,他自认识祁兰兮以来,还没见过祁兰兮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想到这里,齐天宇笑容更深了,他真的很想看看祁兰兮会不会在姜逸之面前破防。 江天鹤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齐天宇,果然是个切开黑。 “真是的,祁兰兮你远在自在境都还惦记着本人尚未结丹这件事……”姜逸之咧嘴笑,“真是多谢你牵挂,也不枉费我带着他们出来给你接风的苦心。” 祁兰兮:“不要脸。” 不等姜逸之说话,祁兰兮将马的缰绳递给齐天宇,剜了他一眼,齐天宇全当没看见。 左百龄是唯一的生面孔,双方简单介绍之后,共同往城主府而去。 “关于城内邪修这件事,师父让我来查清。”祁兰兮茶道精湛,动作优雅,视线落在姜逸之身上时一顿,“……姜逸之,你别喝了。” 正给自己猛灌一口的姜逸之:“啊?怎么了?” “牛嚼牡丹,浪费我的好茶。” “祁兰兮,你别把对我本人的情绪带到工作里面来嘛。”姜逸之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先说好,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邪修,是我们归元剑宗的。” “这要看她的等级。”祁兰兮也没把话说死,“如果不影响这次邪修事件的侦破,我可以让你把她带走。” “行。”姜逸之得了这句话就放心了,她将茶杯倒扣,站起身来,“走了。” 祁兰兮也没打算留人,只是姜逸之推开门后,突然转头补了一句。 “祁兰兮,你今日穿的紫蒲色道服,显黑,以后别穿了。” “……姜逸之!!” 姜逸之从祁兰兮那边回来,左百龄正好做完了柯雪庭传来的测试,因为之前看了不少资料,所以这入门试题答得还算不错。 具体结果,要等审定、排名、复审,最早十天后才能知道。 左百龄解开门口的禁制,出来就看见姜逸之正在院子里逗敖长乐玩,她手里面拿着块鹅黄暖玉的玉佩,晃晃悠悠等着敖长乐去扑咬。 “考得怎么样?” “还行。”左百龄谦虚,“基本上都答出来了。” 姜逸之点头:“我刚刚在地摊上买了本好书,打算给敖长乐看看,它最近识字水平提升了没有?”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左百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书?” 姜逸之从怀里掏出那本书,扔给了左百龄。 左百龄看着封面上的那几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姜逸之!” “干嘛?”姜逸之捂住敖长乐的耳朵,不满地看向左百龄,“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要老是大吼大叫……” 看谁嗓门大是? 左百龄颤抖着手,在那本书的封面上敲了两下:“我问你,你给敖长乐看些什么书??” “这本书多好啊。”姜逸之不解,“《如何成为一只忠诚小狗》,这书不好吗?” 敖长乐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姜逸之捂住它耳朵的手干燥又暖和,它很喜欢,于是大脑袋胡乱点了两下。 “……”左百龄看姜逸之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将书塞进姜逸之怀里,一把将敖长乐从地上捞了起来,“这本书你留着自己看。” “喂,左百龄,你不能随便剥夺敖长乐学习的权利!” “收起你那破书,我自己教!” 看着左百龄的背影,姜逸之笑着把书收入自己的芥子囊中。 计划通。 第73章 樊城乱12 申时,永昌公主按时入城。 自从上次永昌公主在梁城祭奠七万将士之后,关于她的传说在曲梁是愈演愈烈,以至于她抵达樊城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只为一睹永昌公主的真容。 “殿下,我们大概会在樊城逗留三日,清点军资之后继续南下。”旁边跟随的小将正低声同永昌公主讲话,“樊城的李城主名声在外,是个清廉正直的,所以这次进城的仪仗也尽量简单……”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人群中传出来一阵喧闹声。 一名身穿斗篷的少女撞开手持盾牌的甲士,猛地跪在了永昌公主的马前,声嘶力竭地喊道:“民女武连青有冤,请殿下为民女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声音显然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谁啊?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拦住永昌公主的仪仗,疯了吗不是?” “听说是有冤屈?那为何不去城主那里申冤,跑到这里来……怕不是借机刺杀?” “这个女子你们谁见过?她有什么冤屈??哎呀,她怎么不一次性说完?”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自然是钻入了永昌公主的耳朵,她冷眼扫过地上匍匐着的少女,又看向八卦的民众。 “姑娘,你既是有冤屈诉到我这里,我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永昌公主神情淡漠,向旁边的人耳语几句,“来人,将姑娘请入城主府,我随后就到。” 武连青有些惶恐地看着几名甲士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看向高头大马之上的永昌公主,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怜悯。 “不,我不去,我,就在此处……” 武连青有些不甘心地后退几步,她刚想将剩下的话脱口而出,眼神却落在了旁边的李城主身上。 李城主凉薄地看了她一眼,便没了其他反应,像是笃定了对方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姑娘,你既然是要殿下为你做主,便要听殿下的安排……”旁边的小将循循善诱道,“你先去城主府,我们随后就到。”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武连青猛地推开面前的甲士,跌跌撞撞地朝人群外跑去,“我不要相信你们……” 眼看着少女跑离视线,跟随的小将附在殿下耳边低声询问道:“要派人去追吗?” “去追。”永昌公主表情阴沉,转向李城主的时候又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便是李城主给我的见面礼?” 李城主站在旁边,不卑不亢地行礼:“殿下,此人是城南武家的小女儿,前些年,武家因为逃避赋税金额巨大被抄家,财产尽数充公后,这一家子人便这样疯疯癫癫了……今日惊扰殿下,是臣的罪过。” 永昌公主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一行人很快抵达城主府,这樊城实在是不富裕,驿馆太破,永昌公主只能暂住城主府。 只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人来报说是抓到了刚刚的那名少女。 李城主放下茶杯,对着永昌公主行礼道:“既然此事与臣有关,为了避嫌,臣还是离开的比较好。” “这有什么?”永昌公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樊城事,我原不好过问,只是既然在大庭广众下告到我面前,不得已只好过问罢了。城主若是不介意,在屏风后暂避即可。” 李城主暗自观察着永昌公主的神色,见对方脸色如常,这才点头去了屏风后。 他倒是要看看,这位永昌公主要如何断案。 身上缠着捆仙索的武连青被人带了进来,她看向坐在上位的永昌公主,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茫然和不解。 “既然说是有冤屈,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问你,如今四下无人,你尽可将冤屈说出来,吾定会为你做主。” 听见永昌公主这番话,武连青跪在地上,深深地拜了下去:“请殿下,为草民做主!草民状告李城主的小舅子为侵占我武家老宅,诬陷我武家逃避赋税,将我父母害死之后……又强娶我姐姐为妾,将其虐杀……” 武连青将自家的事情和盘托出,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衣襟前打湿一片。 永昌公主面色不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你既出现在我的面前,告城主的小舅子,可有什么证据?” “我有书信和证人证词!”听见永昌公主的问话,武连青的眼中迸发出一道光亮,迫不及待地说道,“就放在我家中,我可以随时拿来。” 这句话一出,武连青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很好。”永昌公主放下茶碗,下意识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你的事,还有谁知道吗?” “……”听见这句话,武连青愣愣地摇头,“没有了……我家,只剩下我一个。” 永昌公主点头,朗声道:“李城主,出来。”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武连青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全身脱力般地坐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 武连青只觉得自己的信念在瞬间坍塌,原来自以为是可以将自己带离深渊的人,没想到是帮凶。 “来人。”永昌公主扫了一眼跌坐在地的武连青,“去,将证据找到后带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武连青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她对着永昌公主破口大骂:“亏你竟然和这些人狼狈为奸,丧心病狂的贱人,哈哈哈曲梁信仰的永昌公主,竟然也包庇这样的狗官,难怪他手眼通天,我武家求告无门……” 字字血泪,可她的辱骂对于永昌公主和李城主来说,都只是背景音罢了。 很快,便有人带着一堆信件和证词回来,放在了永昌公主的手边。 永昌公主只是简单扫了一眼那叠证据,甚至都不愿翻看,便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来人,取火盆来。” “不,你不能……”武连青愤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永昌公主撞去,却被旁边的散修一把摁下,“你不能烧,贱人!狗官!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火红的炭盆正在燃烧,永昌公主将那叠信件和证据全数投入了火盆之中,任由火苗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 所有,都付之一炬。 李城主看向火盆里写着名字的信件,语气难掩得意:“殿下,就不看看那些证据吗?” 火光掩映着永昌公主凉薄的表情,她嘴角浅浅上扬,眼神却冷得像是寒潭水。 “李城主为曲梁殚精竭虑,如果吾对城主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又怎么能把筹备军资这样的重任交给李城主呢?” “来人,将这名妖女带下去押入大牢,务必审问出她攀咬李城主的目的。” 原本还悬着心的李城主,在听见这两句话的瞬间,将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 呵,说什么战无不胜,说什么天降祥云,实际上不还是得仰仗着他的扶持、帮他摁下这些事吗? 李城主看了一眼绝望的武连青,脸上带笑,对着永昌公主深深拜了下去。 “臣,定然不辜负殿下所托。” 第74章 樊城乱13 “永昌公主找我?” 姜逸之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左百龄一眼,见对方眼中是同样的震惊,这才确信刚刚没有听错。 姜逸之她们几个在樊城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永昌公主知道她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 “她竟然没有去找祁兰兮??” 姜逸之啧啧叹气,祁兰兮,你小子不行啊。 你看在你自在境的地盘上,人家都是来找我,而不去找你,就说是不是你小子自己有问题。 祁兰兮(咬牙切齿·摁住琴弦·笑里藏刀):怎么不把你能耐死? 传信的人向姜逸之深深行礼:“永昌公主拜托您速速救出武连青,将其带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会伪造武连青死亡的假象……但这件事,请暂时对武连青保密,至于其他的,等今晚永昌公主会在面见各位仙人时,会找时间同道长解释。” 姜逸之本就和武连青有约定,现在去救她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想到,武连青因为烧证据这件事,连带着把姜逸之几个也恨上了,从被救出来那一刻就骂个不停,烦得姜逸之立马给她贴了两张禁言符。 “敖长乐,你看着这家伙,别让她跑了。”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等晚上回来,我给你带大棒骨。” 左百龄咬牙:“姜逸之,我都说了,不许把它养成忠诚小狗!” 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教! “哎呀,差不多嘛。”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走了,再晚点就赶不上吃席了。” 永昌公主的席面金贵得很,姜逸之他们几个也是借着自在境的名声,才能坐在前排。 酒过三巡,大家都寒暄完之后,城主以处理政务为名先行离场,而永昌公主则以探讨道法的名义约着姜逸之进了偏房之中。 刚进了房间,还未等姜逸之讨杯茶喝,就见永昌公主对她鞠了一躬。 “请道长务必将武连青看住,万万不可让她再出来闹事。” “虽然我不该过多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听见“闹事”二字觉得有些刺耳,姜逸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但是我还是想替武连青问一句,她的冤屈怎么办?” “她的冤屈,便全当是我对不住她。” 永昌公主此话一出,房间里迅速陷入了沉默,姜逸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目光落在永昌公主的身上,却见对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苦和决绝。 “这些人,还不能动。”永昌公主表情凝重,“曲梁开战在即,樊城作为军资运输的枢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前线还有这么多将士等着补给,李城主一家把握着樊城的命脉,想要将其连根拔起,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她如今不能为了处理冤案,将那些将士的生死置之度外。 她身上所背负的,从来都不是个人性命,武连青的冤屈……在这个时候,必须给战事让步。 多方掣肘,便只能……两害取其轻。 “好,我明白了。” 姜逸之点头。 没想到姜逸之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要求,永昌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露出个自嘲的笑容。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看见了对方的苦痛,却要视而不见? 为什么明知城主徇私枉法,却要与其谈笑风生? 为什么明知他人含冤而死,却要让亲人饮恨忍耐? 可是姜逸之什么都没问。 永昌公主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硌得人难受。 “我在山上的时候,我师父曾问过我一个问题。”姜逸之拿出两个茶杯,又各自倒了茶,端起其中一杯递给永昌公主,“若能杀一人而救百人,杀,还是不杀?” “这个问题,有太多答案。”还没等永昌公主给出回复,姜逸之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无论是怎么选,对于选择的人来说,都是当下的最优解。只要自己能承担这样的后果,那么选什么,都合理。” “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那我便带她回归元剑宗,接受她应得的惩罚。” 抓住关键词的永昌公主下意识问道:“什么惩罚?” “她为了搜集那些证据,为了获得自己复仇的力量,选择堕入邪修。”姜逸之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带她回归元剑宗之后,她大概会受犁首之刑。” “这,也是她的选择。” 她必然要承担,她应该承担的后果。 永昌公主沉默,她坐在摇晃的烛光里,像是被重锤击打过,整个人都垮塌了下去。 那样柔弱的姑娘,即便堕入邪修也要为家人复仇的姑娘,因为她而重燃希望想堂堂正正申冤的姑娘……如今,因为她的取舍,只能带着遗憾赴死了。 姜逸之站起身,抬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萧瑟的秋风汹涌而来,扑了姜逸之满怀。她抬眼看了下天上的月亮,刚要抬脚离开,就听见了轻飘飘的声音,微弱到她近乎以为那是幻觉。 “烧掉的证据是假的。”永昌公主背对着姜逸之,声音里带着几分潮湿,“请她……再等一等,再给我一些时间,但不是现在。” “我不辜负她,便要辜负前线的将士……” “替我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第75章 樊城乱14 回客栈的路上,姜逸之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左百龄也不知道永昌公主和她谈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左百龄,我问你个问题。”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左百龄回神,被姜逸之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姜逸之眉头紧锁,犹豫半天才开口道:“我有个朋友……” 左百龄:“……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除了我们仨,你现在哪里还有别的朋友? 见自己的话术被戳穿,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是我自己。如果因为我的话,而导致一个人没法通过正当的方式得到正义,我应该怎么办?” 左百龄沉默。 大概是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姜逸之摆了摆手缓解尴尬:“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琢磨琢磨……” “那就把选择还给她。”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啊?” “她依旧有选择。”左百龄停下了脚步,坦然地看着姜逸之,“……不是吗?” 他这句话瞬间点亮了姜逸之的困惑,现在无法通过永昌公主翻案,但如果武连青的目的只是血债血偿,那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逸之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左百龄:“我去,左百龄,你心真脏。” 左百龄笑眯眯地将手伸进芥子囊。 “姜逸之,你有被雷符轰过吗?” 姜逸之:“……” 左百龄,你看你现在这么容易被人激怒的性格,哪里像是个心平气和的修道之人呀~ 回到客栈,姜逸之回到房间,看见敖长乐正在冲武连青龇牙。 “干什么干什么?”姜逸之怒搓虎头,见对方还是不服气的表情,对着敖长乐的屁股又是邦邦两拳,“你小子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龇人?” 她摁住敖长乐的脑袋,转头看向一脸愤怒的武连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 “刚刚,我见到了永昌公主。”姜逸之蹲在武连青的对面,将刚刚和永昌公主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现在,我依旧给你一个选择。” 房间内没有点灯,姜逸之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之中,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现在可以放你离开,你要是想去杀了那几个人,可以。” 听见意料之外的内容,武连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她原本坚定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起来,眼底的泪水还没干,倒映着干净的月色。 她以为……姜逸之这样的修道之人,会告诉她要放下。 “我现在依旧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利。” 姜逸之解开对方身上的禁制,却觉得这禁制落在了自己的心口,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现在杀了这几个人,也许就像永昌公主所说,曲梁这场战争未战便先输一等,但如果这场战事持续拖下去,你家的冤案未必有昭雪一日,那……这也许是你唯一的复仇机会。” 见对方的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姜逸之又及时地给她泼了盆冷水。 “我必须提醒你的是,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要为这个选择负责……那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曲梁的战事,你家的声誉……还有你个人的处罚,伴随着你的选择,将走入一个确定的结果。 杀了那些人,虽然武家的旧案再无翻盘的机会,虽然有可能真的影响曲梁的战事,但手刃仇敌总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冤魂; 不杀这些人,战事不知道何时能结束,永昌公主不止是否能信守承诺翻案,堂堂正正的“正义”不知道何时才能降临。 杀与不杀,皆在一念之间。 武连青站起身来,她走到房门口,突然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姜逸之沉默片刻,眼前却莫名想到了洛水镇那群姑娘,她自己也不知道,放任武连青出去杀人会扣自己多少功德,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要这样做。 和洛水镇的那场大火一样。 去他妈的,什么规则,什么报应,都顾不上了。 姜逸之喃喃道:“因为,当一个人无法通过正当途径伸张正义时,我无法拒绝她……堵上一切也要复仇的决心。” 门应声合上,姜逸之蹲在一片黑暗之中,久久没有起身。 也许是感受到了姜逸之身上那种沉重而悲伤的氛围,敖长乐用大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心,它刚准备舔姜逸之的掌心,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响。 巨大的灵爆,几乎是地动山摇。 姜逸之快步推门而出,正好撞见同样推门而出的左百龄,两人对视一眼,便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那个意思。 城主府,出事了。 “妈的,祁兰兮这家伙,这个时候不接传讯符,是什么意思??” 姜逸之匆匆下楼,看见大街上已经全部乱成了一片,城主府通天的火光,映照得原本昏暗的天空恍若白昼。 “齐天宇那边也不回应。”左百龄裹紧自己身上披风,将装有符箓的芥子囊递给姜逸之,“你速去,永昌公主那边我来联系。” 姜逸之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她说完之后胡乱揉搓一把敖长乐的脑袋:“保护好左百龄。” 城主府已经彻底乱了,大火四起,姜逸之到的时候,齐天宇他们几个正在和几十名邪修缠斗,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口。 数道凌厉的剑气猛地朝邪修所在的方向攻去,姜逸之翩然落地,一剑便斩杀两名邪修。 原本对姜逸之不冷不热的江天鹤,这下看到姜逸之差点洒泪当场。 “姜师叔!” “别哭啊,我可看不得这些。”姜逸之右手持剑左手结印,面对几十名邪修也丝毫不显惧色,“传讯,召最近的玄门弟子来驰援。” 齐天宇抿唇,面露纠结:“可是,这是……” 这是自在境的地盘,若是向外界广发求救讯号,对于自在境来说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搞不好,自在境会丧失樊城的管理资格。 “那我问你,祁兰兮如今身在何处?”姜逸之一剑刺穿偷袭的邪修,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因为打斗,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要是樊城不在了,你自在境罪过更大。 齐天宇咬牙道:“我知道了。” 这些邪修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却像是田地里的蝗虫,怎么都除不尽。 姜逸之心里惦记着祁兰兮那边的情况,剑招越发凌厉起来:“联系上祁兰兮了没有?” “联系上了。”齐天宇脸色惨白,“祁师叔,现在正在樊城南门,对上了金丹后期的邪修和……大量的炽火鸦。” 第76章 樊城乱15 祁兰兮也是金丹后期,但对上同为金丹后期的邪修,未必能占到便宜。 毕竟一个是在正通道门修行,总想着给对方留个活口,一个是刀尖舔血不死不休,总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二者拼杀,豁得出去不想死的就会多一分赢的胜算。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姜逸之御剑飞行,掠过高楼直奔城南而去。 “苏好眠,炽火鸦难缠,你等会注意安全。”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抽出个碧蓝色的镯子套在苏好眠的手腕上,“这是碧水镯,可以挡住火焰侵身,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种临终托孤的味道,苏好眠下意识反握住姜逸之的手:“姜逸之,那你呢?” “我不怕。”姜逸之拍拍苏好眠的脑袋,二人眨眼间就到了城南,“你多杀一只炽火鸦,我们就会更安全一点。” 苏好眠深吸一口气:“好。” 城南,祁兰兮正在和邪修缠斗,他紫蒲色的道袍已经沾染不少灰尘和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不复昨天清雅贵公子的模样。 “祁兰兮,你拦不住我。” 邪修站在对面,看着城内滔天的火光,此战声势浩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周围的修士来驰援,必须速战速决。 若是在平常,他很敬佩祁兰兮这样不折不屈的性格,但现在他只觉得对方有些碍眼。 “拦不拦得住,我管不着。”祁兰兮摁住琵琶弦,十指已经是鲜血淋漓,“我只管拦你就是了。” “不自量力。” 数道罡风直逼祁兰兮面门而去,祁兰兮拨弄琴弦匆匆抵抗,却被对方的力道直接振退数步,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琵琶弦啪的一声断了。 血顺着手背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既然要守这座城,那你就和这座城共存亡。” 邪修翻手结印,只见半空中烟雾凝结成硕大的骷髅头,伴随着尖叫的炽火鸦猛地朝祁兰兮扑去,像是瞬间要将其吞噬。 “果然,我还是最讨厌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轰的一声巨响。 邪修得意地勾起嘴角,却没想到尘埃散尽,浑身是血的祁兰兮依旧站在原地,脊背挺直不曾倒下。 “怎么可能……”邪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 “果然,我还是最讨厌你们这些阴沟里的爬虫了!看剑!” 数道凌厉的剑气从头顶上直直劈下,即便是灵力化盾去挡,邪修的身上也骤然多了好几道伤口。 凛凛剑光之中看见红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并靠近,几道剑气化作密不透风的网向他袭来,邪修仓皇迎战却又被剑气伤了肩膀,气得他浑身发抖。 谁?到底是谁?? “坏我好事,你是找死!” 邪修原本就有些急躁的心情因为这几剑而更加焦灼起来,不假思索地朝剑气袭来的地方扔出几团黑气,毫不意外地全都扑了个空。 姜逸之持剑挡在祁兰兮的身前,掷出十余张雷击符才勉强有了个喘息的机会。 “祁兰兮,你情况如何?” 见来人是姜逸之,祁兰兮原本放松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尚可,你不该来。” 姜逸之虽是剑修,但未结金丹,不见得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她来,说不定只会造成无谓的损伤。 情况危急,也不是能唠嗑的时机,姜逸之扔了一团东西给祁兰兮,提剑转身就走。 “修好你那破琴。” “……”祁兰兮抓着手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是琵琶!” 姜逸之才不管,管你什么烂琴破琵琶的,能打才是硬道理。 也许是邪修做好了准备,姜逸之提剑再刺时便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好几次对方的掌风从自己的心口堪堪擦过,看得人触目惊心。 “未结丹的剑修也敢来阻拦我的路?我看你是找死。”邪修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对方红衣胜火,眉宇间透出一股杀气,“我劝你速速带那小子离开,还能捡回两条命,凡人如蝼蚁,死了有什么可惜?” 姜逸之不答话,开口就是几串咒语,雷击符火攻符爆破丹跟不要钱似地往外扔,硬生生和金丹后期邪修打了个平手。 实力不够,装备来凑。 邪修眼神一黯。 继续被姜逸之他们两个拖住脚步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炽火鸦!”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凌厉的剑气,姜逸之没忍住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哟,怎么你喊的不灵啊?” 被姜逸之讽刺,邪修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他又实在抽不出身去看另一边的情况,便又扯着嗓子喊道:“炽火鸦!” 依旧没有回应。 “你喊的不灵,我来!”姜逸之横剑一扫,“苏好眠!” 十余只炽火鸦的尸体被扔在邪修脚边,苏好眠化作两层楼高的兽形守护在祁兰兮身边,九条尾巴在夜色掩映下若隐若现,如屏障一般拦住了那些汹涌的火焰。 见到脚边的尸体,邪修只觉得怒火攻心,手下的动作更加刁钻快速。 姜逸之一剑划破邪修的衣襟,差点刺中对方的胸口,她提剑再刺,就听见铿锵的琵琶声传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将邪修笼罩其中。 不远处,祁兰兮怀抱琵琶,缠满纱布的手指在琴弦上急促扫动,音刃如疾风骤雨直奔邪修而去,与姜逸之的剑气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们……” 没想到情况会如此发展,邪修后撤两步,将一枚血红色的丹药吞入腹中,周身黑气瞬间暴涨,逼退姜逸之数步。 “我去,怎么还搞这种作弊手段??”姜逸之被气笑了,她胡乱抹掉嘴角的血迹,将脱臼的手臂往回掰正,“来!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他娘的几斤几两!” 第77章 樊城乱16 然而还没等吃掉丹药的邪修完全提升自己的实力,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金色丹炉从天而降,直直将那邪修打入了地里,砸出好大一个坑。 姜逸之愣在原地,看见身穿靛青色道服的男人,怔怔道:“洛师兄?” 来人身穿靛青色道服,身形颀长,面容冷硬,眉心一点红,露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是洛千帆是谁? 洛千帆撩开自己腮边滑落的长发,抬眼轻轻扫了姜逸之一下,有些嫌弃地皱眉:“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姜逸之现在看上去跟在兽潮里翻滚一圈似的,红色法衣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全是尘土,腮边都多了两道新鲜划痕正在往外渗血,就更别提其他看不见的伤了。 似乎是想到了沈青禾,洛千帆啧了一声:“归元剑宗,果然不要命。”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金色丹炉被人掀翻,邪气暴涨的邪修从坑中一跃而起,双目赤红地看着洛千帆。 “怎么又来一个?”还不等对方说话,邪修又嗤笑一声,“无所谓,你们今天都得死。” 洛千帆可没祁兰兮和姜逸之那么好说话,听见旁边有人不知死活地打断自己的话,抄起金色丹炉就是干,一下子又把那邪修直接干进了地里。 洛千帆语气冰冷:“我让你说话了?” 虽然打的不是自己,但姜逸之默默缩了下脖子。 好可怕,真的很难想象沈青禾是怎么在洛千帆的暴揍下活到现在的。 “你们先去看看城里的情况。”洛千帆见邪修有逃跑的意思,直接用丹药点中对方腿上的麻筋,轻描淡写地交代姜逸之,“这次有不少邪修出动,这人就交给我了。” 姜逸之有台阶就下,高兴地收剑回鞘,给洛千帆鞠了一躬:“好嘞,辛苦洛师兄,洛师兄真厉害!” 也不管洛千帆有什么反应,姜逸之抓起祁兰兮就跑,苏好眠边跑边收缩体型,变成人形跟在姜逸之身后。 大火滔天,姜逸之一身红衣在前开路。 祁兰兮时不时回头看去:“姜逸之,刚刚那位也是金丹期丹修,你确定留他一个人应对那邪修没问题?” 丹修,应该也不算是很能打? “没问题。”姜逸之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耻之处,“他跟我二师兄,金丹后期剑修,能打五五开。” 祁兰兮:“……” 并不知道洛千帆和沈青禾之间那些爱恨情仇的祁兰兮感慨,无上仙门,就连丹修都拥有这么强的战斗力,看来还是他们自在境大意了。 很快,三人回到城内。 邪修们似乎改变了作战手段,从攻击城主府变成了在城内各个地方纵火,现在全城几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赶来驰援的修士数量有限,正在尽可能地抓住那些邪修。 浓烟滚滚,伴随着四处涌来的哭喊声,让姜逸之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找不到入手的头绪。 “左百龄在那。” 循着苏好眠的手指看去,姜逸之很快找到了左百龄的身影,他和永昌公主站在一起,正借着城内设立的了望塔疏散城内居民,时不时地用符纸改变火烧的走势,散尽黑烟。 左百龄也看到了她,露出个放心的神情来。 还好,姜逸之和苏好眠成功救下了祁兰兮,三人全身而退。 黑暗中,数道利箭猛地朝了望塔上的人刺去,隐藏在滔天火光中竟然让人看不分明,姜逸之数道灵力挡下大部分箭,却仍有一部分逼到了左百龄他们的面前。 永昌公主持剑劈下那些箭,当机立断道:“再多派些人上来,守护左道长的安全。” “殿下,可以不必保护我。”也许是被人看轻,左百龄脸上露出羞愤的神色,“让这些护卫去疏散人群或者救火就好,我有自保能力。” “话虽这么说。”永昌公主摇头拒绝,“修道之人不可对普通人使用灵力,这点我还是知道的,请左道长不要拒绝,我现在得去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也不等左百龄继续说话,永昌公主头也不回地下了了望塔,她身边只剩下两名护卫,正护送她前往城西。 “齐天宇他们大概在清剿邪修。”姜逸之转头对祁兰兮说道,“你和左百龄待在一起,我先去跟着永昌公主。” 今日大火,绝不是邪修奇袭这么简单,城内城外突然起火,怎么想都跟那个城主脱不了干系。 苏好眠被烟呛得咳嗽:“那我呢那我呢?” “你跟着我。” 眼见永昌公主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姜逸之赶紧跟了上去,与对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因为处理及时,现在城内大火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永昌公主这个时候甩下其他人离开,实在是让人怀疑。 很快,永昌公主抵达一处偏僻的小院。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背对院门站在院中,外面人仰马翻,而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欣赏今夜的月色。 “李城主,你不是在城内找我吗?我现在来了。” 听见永昌公主的声音,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转过身来,露出斗篷下那张温和的脸。 “阿姊,好久不见。” 居然是文行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永昌公主也没想到面前的人居然是文行知,她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把李征带到哪里去了?你把他杀了?” “殿下怎么会对我动手呢?” 角落里,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李征摘下帽子,露出那张隐隐透出黑气的脸。 李征竟然是邪修? “李征,我不是将那些证据都烧掉,不追究你了吗?”暂时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永昌公主只好先试探道,“你为什么要和文行知勾结在一起,引邪修入城放火?” “证据?”李征不可置信地摊手,似乎在嘲笑永昌公主的天真,“殿下,你不会真的觉得,你那招偷梁换柱真的能骗过我?” “不过我确实是不在乎那些证据。”没等永昌公主说话,李征眼神犀利,低声补充道,“公主殿下,您不该到樊城来的。” 如果永昌公主自己到樊城来也就算了,还带了好几个散修,短短几日时间,那散修已经发现了城内有邪修的痕迹,若是让这些散修继续顺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他只是早晚的事。 为了保住他李征的命,便只能让永昌公主去死了。 第78章 樊城乱17 永昌公主神色微变:“所以你勾结文行知,今日在城内纵火杀人,还想趁乱将我杀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 “阿姊!”文行知不自觉拔高音量,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压永昌公主一头,“今日大火因你而起,李城主发现你勾结邪修欲上报朝廷,你发现事情败露后杀人屠城……” “而我,从未来过樊城,但我会在梁城,为你摆一场盛大的葬礼。” 文行知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这段说辞,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但没见到永昌公主没有露出他意料之中的恐惧,他的笑容瞬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永昌公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文行知,你真的觉得,这位李城主甘居人下吗?” 说到这里,永昌公主的内心竟然生出一种嫌弃和疑惑的情绪来,明明是亲姐弟,为何文行知总是做这样的白日美梦? “你能许给李城主的东西,我照样可以给。”永昌公主语气平静,“他选你,你以为真的是你有多大的筹码吗?” “……是因为你蠢!” 蠢到拿自己的臣民做献祭,去饲养控制不了的猛虎,还希冀对方甘于臣服在自己脚下。 听到这里,文行知彻底被永昌公主激怒了,他满脸写着愤怒,瞪着永昌公主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他转过脸来对李征咆哮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啊,等我坐上皇位,我许你在樊城自治……” 李征没有搭理他,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永昌公主。 “公主殿下,果然是曲梁的太阳。”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依旧没有乱了阵脚,心理素质比起那个文行知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文行知见李征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想起刚刚永昌公主说的那段话,他迫不及待地朝李征走过去:“吾刚刚命令你,你……啊!” 数道黑气直接打在文行知的脸上,他原本清俊的面容瞬间模糊一片,麻木褪去的瞬间,刻骨铭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啊!!!” 脸,他的脸毁了?! 李征嫌弃地将他甩到一边,一步步朝永昌公主走去:“殿下,不如我扶持你坐上皇位,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永昌公主冷笑:“是扶持我坐上皇位,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话音一落,数道符箓往李征攻去,守卫在永昌公主身边的两名散修瞬间朝逼近李征,招招直奔对方命门。 “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永昌公主。”李征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面前的散修,似乎根本没将二人放在心上,甚至还能抽空和永昌公主搭话,“多亏了太子殿下带来的火油,老朽今日才能功力大涨……就凭你二人也想拦住我?” 左边那名符修被对方一掌拍在心口,他转过头来喊道:“殿下,你先走!” 永昌公主还未来得及思索到底是走还是留,就看见一人飞身而出,一掌打在了李征的背上。 她这一招能得手,得益于出其不意,但是李征自然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其挥开。 看清来人,李征有些意外:“是你?”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哈哈哈公主殿下,这就是你说的替老朽扫清麻烦?你留着她,以为日后还有替她翻案的机会吗?” 见武连青被李征击退,永昌公主也意识到今日的祸事绝不会善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出声道:“李征,你不是要合作吗?我们现在谈。” “公主殿下是真的觉得老朽是个傻瓜了。”李征一掌挥开两名散修,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步步朝永昌公主逼近,“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嗯?” 他这句话带着十足的戏谑和蔑视,在李征看来,谈判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想和自己谈条件?她一个公主也配?? “凭你现在只能选我。”永昌公主持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剑锋已经划破了皮肤,她神情肃然,像是那柄剑并不存在,“正统血脉之中,如今只有我一人可名正言顺继承皇位,你为官数十载,也知道名正言顺的分量,你现在停手我就跟你谈。” 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就意味着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皇位坐着也得担心随时被人掀翻。 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永昌公主虽然心急,但也知道现在只能尽可能拖时间,才有可能等到援助。 “好,我跟你谈。”李征收手,左右现在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他倒是想听听这位公主打算如何和自己合作,“公主,请把剑放下。” “你让他们走,我留下跟你谈。” 李征笑:“好,公主爽快。” 他转头看向旁边奄奄一息的两名散修:“还不快滚?” 原本倚靠在台阶上的两名散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猛地起身朝李征攻去,另外一人抓起永昌公主往院门外一推,将院门猛地合上。 “殿下快走!”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今日哪怕身死此处,也要守住曲梁最后的希望。 院内,李征气极,他蓄力一掌准备自散修头上拍下:“我看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 一个个,为了这公主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真是可笑的忠义。 “哦?是吗?”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姜逸之投掷数张雷击符将李征击退,将两名散修跟小鸡仔似地拎起来甩给旁边的苏好眠。 倒不是她刚刚在看戏,主要是这附近小巷错综复杂,加上空气中火油味道干扰了苏好眠的嗅觉,她们现在才将将赶到。 好在还不晚。 李征快气死了,他方才就不应该手软,搞得现在又来个疯疯癫癫的剑修,符箓剑招几乎是不要钱地往外放,逼得自己步步后退。 “我可是金丹,你这小子……” “金丹?” 姜逸之不屑地笑了一下,墨色长剑隐藏在月色下宛若鬼魅,不知从何处会突生一剑。 “那你看我今日,刺不刺得穿你那破金丹!” 第79章 樊城乱18 满目的红,喷洒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姜逸之猛地抽出长剑,一脚踹倒被刺破金丹的李征。 切,就这? 李征披头散发倒在地上,他看着夜空的月亮,又笑又哭:“早知道,早知道……我刚刚就应该把你们都杀了!” 明明就只差这一步,只差一点点。 姜逸之甩干断水上的血,收剑回鞘还不忘记附和道:“对啊,你要是早点杀,不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吗?” 她这个颇有些遗憾的语气,听上去还真是让人觉得心里膈应得很。 本以为天降正义的散修:“……”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利索地摆个正气凛然的姿势,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什么“邪不胜正”之类的场面话吗?你这个类似“打完收工”的话术是什么意思啊?? 刺破金丹,李征身上的邪气开始外溢,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苏好眠将那些邪气吞吃入腹,吃了个八分饱。 “姜逸之,那个人要死了。”苏好眠指向角落里瘫倒的武连青,“她身上的邪气也在开始外泄了。” 武连青身上邪气外泄,她原本的身体会扛不住这么重的伤势,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逸之叹了口气,走到武连青的身边,给她喂了一颗暂时护住心脉的丹药。 “武连青,这颗丹药可以保你半个时辰,李征就在那,你要不要报仇?” 以为姜逸之只是不着调但没想到她还敢教唆杀人的散修:“……” 你们归元剑宗,真的是什么正经仙门吗?? 武连青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肋骨戳破肺部喘不上气来,只能拼尽全力握住姜逸之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好,我把他给你带过来。” 姜逸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重伤的人不宜移动,姜逸之直接抓起李征的肩膀将他拖到武连青的面前,还多踹了一脚。 这一脚,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在。 她蹲在武连青的身边,从芥子囊中逃出一把短的匕首塞进武连青的手里,刀尖抵在李征的心口。 “往前刺,只要一下,他就会死了。”为了让武连青放心,姜逸之补充道,“你要是刺这一下他不死,我替你捅进去。” 意识到自己三观都在崩塌的散修默默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不管你姜逸之今天做什么,他们就当作没看见,别毁了他们心目中仙门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武连青握着那把刀,犹豫半天也未能刺进去分毫,就在姜逸之准备帮她刺下去的时候,武连青松开了手。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武连青看向旁边的永昌公主,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永昌公主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她本就对武连青有愧疚,如今见对方看向自己,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半跪在对方身前,握住了对方沾满血的手。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武连青的泪水却像是掉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永昌公主瞬间理解了她想说的话,眼眶泛红,嘴唇轻轻颤动着:“我……定不负你。” 得了这句承诺,武连青这才松了口气,她眼神逐渐涣散,最后倒在了姜逸之的怀中。 她放弃了报私仇,将审判李征的权利还给了曲梁律法,托付给了……这位曾经辜负过她的公主殿下。 永昌公主将额头抵在武连青的手背上,眼泪垂落,强忍着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 角落里,那位被毁掉容貌的太子站起身,仰天大笑:“哈哈哈,天不助我,哈哈哈……” 即便是闹到这个程度,眼看着文曜就要横死樊城,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剑修,救她于危难之间。 难道,真的是文曜顺应天命吗? 姜逸之啧了一声,只觉得那人吵闹,她垂眸看着自己怀中的武连青,低声道:“文曜,这人我要带走。” 她其实还有话想说,但又觉得这样的话说不说都没有意义。 做与不做,都是永昌公主的选择,姜逸之也不能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做。 “嘿嘿嘿,真是可笑,翻案?想都别想!” 李征笑,浑浊的目光落在永昌公主的身上,带着几分得意。 永昌公主看向李征的目光里带着浓烈的杀气:“哪怕是循着蛛丝马迹,我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她一定会将李征的名字钉在耻辱柱上,让相关的人付出应得的代价。 如今樊城大乱,李征无法成为制约她查案的因素,自然也就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城主府都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证据?证据在哪?!”李征笑得更厉害了,他跌坐在地上,带着几分癫狂,“殿下!与此事相关的人都被处理干净,纵使你杀了我,但是武家的案子你翻不了,你永远都只能背着对武家的愧疚……”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来一打信件扔在地上,上面赫然写着李征的名字。 “你说的是这个?” 姜逸之在芥子囊中翻找片刻,又掏出一打扔在地上。 李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你,你怎么会?!” 公主烧了份假的,自己也烧了一份,姜逸之手中的这份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搜证之前就换过了。”姜逸之露出个天真懵懂的表情,轻轻拍拍李征的脸,“你对我可能还不是很熟悉,本人,非常喜欢做这种事儿。” 比如说,之前永昌公主和文行知抢夺招魂幡的时候,真的那面其实一直藏在自己手里。 姜逸之不再去看李征那副世界坍塌的表情,正好其他护卫也找了过来,她将武连青横抱着站起来,往院门走去。 “姜道长!” 听见永昌公主的声音,姜逸之停下脚步:“还有事?” “你要带她去哪里?”怕对方误会,永昌公主补充道,“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她查清武家当年的冤案,若是得了结果,我想……去祭拜的时候告诉她。” 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和托付。 姜逸之看向自己怀里的人,停顿片刻开口,声音很平淡。 “若是殿下有心,就别让下一个武连青再出现了。” 第80章 樊城乱19 “姜逸之,我们现在去哪?” 苏好眠跟在姜逸之的身后,借着碧水镯挥开从旁边袭来的火焰,她听着四周传来的房门燃烧声和痛苦呻吟,只觉得头皮发麻。 姜逸之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停顿:“去武家祖坟。” 左百龄曾经说过,曲梁的人相信落叶归根,那她就把武连青送回那个地方去。 埋人不需要多少时间,姜逸之和苏好眠从武家祖坟回来的时候,城内的大火基本上已经全部扑灭,来驰援的修士也走了个七七八八,留下的大部分都是自在境的人。 “洛师兄?你还没走啊?” 洛千帆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地拎着姜逸之抖了两下,觉得她身上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实在是碍眼。 还没他的丹炉干净。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抓起来像是麻布口袋似地抖,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被甩匀了,说话断断续续:“洛……洛师兄……你……你……” 快把我摇散了!! 意识到姜逸之并非自己的丹炉,抖抖就能掸灰,洛千帆及时收手,还拍拍手上的灰尘。 姜逸之晃晃脑袋:“洛师兄,你是在等我?” “嗯。”洛千帆坦率,将腰间那个朱红色的芥子囊递给姜逸之,依旧是冷着张脸,“这是我最新炼制的丹药。” 听见这句话,姜逸之拆开芥子囊的手一顿,默默地把芥子囊往洛千帆面前一递。 洛千帆痴迷炼丹这件事,无论是在无上仙门还是归元剑宗,那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而比这个更着名的,是洛千帆对改丹方的执着。 试问哪位修仙之人,不想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去领悟出更大的世界呢? 但炼丹总得试丹,洛千帆自己吃还不够,还喜欢发给别人吃,在外历练的弟子那肯定是除了他本人之外试丹的第一人选。 因为他每次的改动并不算多,所以这些丹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基本功能都有保留,且副作用不大。 譬如,上次沈青禾吃了半瓶补气丹,身体倒是好得很快,就是最后需要把自己关在后山山洞里,连续放三天的屁。 沈青禾:姜逸之,你小子就在外面这样宣传我是??!! “洛师兄,我觉得其实我也不是很需要丹药。” 姜逸之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洛千帆的投喂。 笑死,她要是真的在山门外吃洛千帆给的丹药,万一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副作用,那她就丢人丢大发了。 洛千帆没伸手,目不转睛地将姜逸之看着:“想当年,你被你那个不靠谱的二师兄带下山,路上遇到一家甜水铺子,你想吃红糖醪糟小圆子,是谁替你们付的钱?”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是洛师兄。” 洛千帆接着说道:“想当年,你因为课业没写完,被罚抄写《道德经》三百遍……” “等等。”姜逸之听着有点不对味,急忙打断他,“当年罚抄,帮我抄了两百遍《道德经》的不是我二师兄吗?” 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没说不是。”洛千帆理直气壮,抱臂站在姜逸之面前,“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写举报信给你们归元剑宗的宋观棋道长,告诉他当年你那《道德经》罚抄,有三分之二都是沈青禾那厮替你抄的。” 姜逸之:“……” 行行行,这么玩儿是?? 忍了。 姜逸之默默收下了芥子囊,大不了她收着,反正洛千帆总不能盯着她必须要把这些丹药吃掉? 然而洛千帆冰冷的话戳破了姜逸之的美好幻想。 “对了,吃完了记得把《丹药服用记录表》填了发我。”洛千帆当着姜逸之的面,把新版的《丹药服用记录表》拓印在传讯符上传给姜逸之,“这个是新版的,别填错了。” 比起上个版本,这个版本的《丹药服用记录表》新增了口味描述。 “……洛师兄,这个口味描述……”姜逸之指着那片空白问道,“是什么意思?” 很难不怀疑,洛千帆每天就在无上仙门研究怎么弄死吃他丹药的这批人。 “你二师兄嫌弃我做的丹药难吃。”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洛千帆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所以我最近研究了几个口味,你可以试试。” 说到这里,洛千帆的脸上露出了反派的微笑:“我看你现在伤势也比较严重,不如把我炼好的复原丹吃了。” 姜逸之:“……” 姜逸之:“我好像没什么胃口。” 洛千帆默默地摸出了自己的传讯符。 “我突然有胃口了。” 姜逸之拦住洛千帆准备写传讯符的手,从刚刚的那个芥子囊里扒拉出来一瓶复原丹,浅浅尝了一颗。 奇怪的味道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姜逸之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就被洛千帆捂住了嘴。 洛千帆手劲极大,认真地看着姜逸之:“品味,细细品味。”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味道,要是吐出来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逸之:“……” 好不容易姜逸之才咽下去,洛千帆收回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感觉如何?” 姜逸之老实回答道:“……好难吃。” 要苦不苦,要咸不咸,要辣不辣,还很熟悉。 但姜逸之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这类似的东西。 洛千帆挑眉:“这味道,不和你二师兄做的麻辣牛肉面是一个味道吗?” 说完,他又补充道:“一样难吃。” “……” 姜逸之叹气,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别说是最好的。 不过见姜逸之这副吃瘪的表情,洛千帆的心情好了不少,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左百龄身上,低声道:“那便是你说的符阵双修?” “对。”姜逸之点头,“洛师兄跟他说过话了吗?” “不必。”洛千帆摆摆手,“等他正式进了我内门,再见不迟。” 听见洛千帆这话,姜逸之便知道左百龄的测试结果已出,进入无上仙门外门已经是板上钉钉。 洛千帆此行目的已经全部达成,他掸掸自己衣上的灰尘,看向姜逸之的眼神意味深长。 “小逸之,我开始期待三年之后的玄天宝境了。” 第81章 樊城日常1 送走洛千帆,姜逸之朝左百龄的方向走去,修士正在和永昌公主那边的人做现场工作的交接,毕竟他们也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这个地方。 “左百龄,你没事?” 听见熟悉的声音,左百龄回头。 他本想抱怨,问姜逸之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结果一看姜逸之乱七八糟的,他想说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脸上黑灰混杂着血污也就罢了,头发乱糟糟像是被妖兽的屁股坐过一样,更别提出门时整洁干净的法衣现在变成了褴褛破烂。 见面前的人在发呆,姜逸之挥挥手:“左百龄,你聋啦?” “……你才聋了。”左百龄打开她的手,“你刚刚去干嘛了?” “处理了一些关于武连青的事情。”说到这个,姜逸之表情古怪,生硬地岔开话题,“对了,敖长乐去哪了?” 知道姜逸之不想回答,左百龄挑眉:“它去帮忙搬东西了。角楼垮塌,那些柱子凭借人力搬动有些费劲,他们便找我借了敖长乐。” “我本来是不想借的。”左百龄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笑意,“结果他们说事成之后送上十只荷叶鸡当做答谢,敖长乐屁颠屁颠地就跟过去了。”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你们樊城人胆子是真的大啊,一个敢问,一个敢借。 城内建筑被烧掉了三分之一,以城主府和四处角楼被烧毁得最为严重,估计重建要花费不少银钱和时间,对于即将开战的曲梁来说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所以,永昌公主你来找我借钱?” 姜逸之玩味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礼盒,里面摆放着一对精致漂亮的翡翠手镯,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永昌公主坐在姜逸之的对面,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身为一国公主,向一个籍籍无名的修士借钱羞耻。 “樊城毕竟是自在境护佑的范围,借他们的钱多少容易引来争议。” 若是被南沧抓到这件事情,他们必然会以玄门插手凡间事为理由,在战事中明目张胆地扩大修士的比例,届时死伤将会非常惨重。 姜逸之喝茶:“所以,你想问我个人名义借钱?” “对。”永昌公主也不打算跟姜逸之拐弯抹角,“以你个人名义借钱,收取利息,便合情合理了。”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姜逸之今早还去看了城中的情况,人员伤亡很大,修缮、抚恤都得花钱,曲梁现在已经掏了半个家底来打仗,留给樊城的钱就少了。 这钱,确实该借,也确实能借。 “你要多少?” 永昌公主打量着姜逸之的神色,缓缓伸出来一根手指。 “一万贯?”姜逸之皱眉,端起茶杯战术喝水,“恐怕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这么多。” 永昌公主摇了摇头,将手缩了回去:“不,是十万贯。” 姜逸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大吃一惊:“夺少?!” 十万贯?! 你这哪里是来借钱的,你他妈的这是把我当许愿池里面的王八呢? “走走走,我这里可没大佛。”姜逸之起身赶客,甚至扣上了翡翠盒子的盖儿,把盒子也推了回去,“走走走,带着你的镯子赶紧走。” 还十万贯,能够借一万贯出去就已经让姜逸之肉疼了。 永昌公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扒拉着姜逸之的房门,迫不及待地说道:“有利息,有利息,利息随便你开!” 姜逸之关门的动作一顿:“随便我开?” 见姜逸之有所松动,永昌公主咬牙:“随便你开。” “一岁,万息二千。” 姜逸之此话一出,原本还燃起希望的永昌公主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可她依旧扒拉着门,露出沉默又倔强的表情。 “这利息不高,公主可以回去好好考虑。” 姜逸之抱臂站在门口,她这利息开的是曲梁律法规定的最高标准,但她依旧有自信永昌公主会同意。 不只是樊城,如今曲梁有钱人都开始收紧钱袋,毕竟曲梁政权会不会在这几年颠覆,还很难说。 抓在自己手里,总比借给一个年轻的公主要好。 “好,我借。” 见永昌公主点头,姜逸之侧身让她进屋,桌案上摆着纸笔,姜逸之本人亲自研墨,还给利息抹了个零。 姜逸之:我真是个大善人。 永昌公主拿起笔,深吸一口气,挥笔将借条写了个清清楚楚。 十万贯,三年后返还十七万贯。 一式两份,签字画押。 墨香浓郁,姜逸之吹干借条上的痕迹,将其中一份收到了自己的芥子囊中。 永昌公主捏着手中的借条,闷闷地说道:“多谢。” 这个时候,将这么多钱借给她这个空有名号的公主,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几个月之前,她带着报国之心和豪情壮志离开梁城,自以为能凭借着聪明才智,扫清前方一切的阻碍,最终让曲梁人民获得安稳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她从梁城到樊城的这段时间,她却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有多么渺小,逐渐意识到那张各方势力编织的巨网不会因为自己的热血就轻易被撕毁。 她的敌人,不只有南沧。 她也随时随地面临着数不清的选择。 交易既然达成,永昌公主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她要尽快安置好樊城的事务,继续南下。 姜逸之将人送下了楼,一直走到了街口。 路边有人正搀扶着往前走,两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正准备前往城西领取官府发的米面,而这些米面有大半本来是为了战事准备的。 看着他们的身影,永昌公主面露愁容,却又强撑着笑容对姜逸之告别。 “公主殿下。”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永昌公主回头,她没说话,等待着对方开口。 “既然让姜某赚到了钱,那姜某送你一句话。”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 第82章 樊城日常2 永昌公主那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现在邪修退场,姜逸之他们这些人也得把嘴闭上。 大清早,姜逸之敲响了左百龄的房门。 “左百龄,出去逛街呗?” 左百龄叹气,揉了揉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声音还带着几分刚刚睡醒的沙哑:“现在?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卯时,怎么了?” “卯时人家开门了吗?!”左百龄咬牙切齿,“你不睡可以,你别耽误别人睡觉,你知不知道……” 姜逸之塞了个热乎的馒头进左百龄的嘴里:“你看,馒头还热乎,人开门了。” 左百龄:“……”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左百龄深吸一口气:“你下楼等我,我洗漱好了就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姜逸之和左百龄在楼下会合,苏好眠拎着还在睡梦中的敖长乐,把它像破布口袋似地抖了两下。 敖长乐不满,要咬苏好眠的时候被对方钳住了下巴。 敖长乐:“……” “切,就凭你?”苏好眠笑,眉眼间自带魅色,“想咬我,修炼个八百年。” 左百龄闭着眼睛,显然是还没有睡醒:“姜逸之,我们现在去哪?” “去吃早饭。”姜逸之合上自己的笔记,简单讲了一下今日的行程安排,“先去吃早饭,然后去逛衣服首饰,再去吃午饭,下午去补装备。” 只是他们才出门抵达馄饨摊,就和自在境的那拨人偶遇了。 隔着大老远,姜逸之刚战术低头假装看不见的时候,就听见了非常响亮的一声“姜师叔”。 江天鹤笑得开朗,还伸出手来挥了挥。 如果说之前江天鹤还对姜逸之这种粗鲁剑修有偏见的话,自从姜逸之把祁兰兮都救下来之后,他对姜逸之的崇拜之情就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姜逸之,一看就是个好人。 还是能扛能打的大好人。 姜逸之:我谢谢你。 祁兰兮对遇上姜逸之他们几个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今日换了碧青色的道服,手指上还缠着纱布,但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你们好啊。”姜逸之十分勉强地打了声招呼,坐在齐天宇他们隔壁桌,“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祁兰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请。” 姜逸之:“……” 二人视线撞在一起,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江天鹤刚想出来当和事佬,就见姜逸之转过脸去开始倒茶水了。 “行啊,你请。” 祁兰兮:“……” 明明抢单成功,怎么还是感觉很不爽呢?? “多吃点,反正是祁兰兮请客。”姜逸之压低声音,将茶杯推给左百龄和苏好眠,“我先叫个六碗。”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和祁兰兮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苏好眠和左百龄一致坚定姜逸之立场,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在齐天宇他们几个人敬佩而又惊讶的眼神中,姜逸之这桌吃掉了十五碗馄饨。 其中,姜逸之一个人吃掉了七碗。 祁兰兮结账的时候,脸色黑得像锅底,他终于明白了刚刚为什么会有不好的预感。 姜逸之这家伙明知道自己会抢单,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宰他的准备? “祁兰兮,破费了。”姜逸之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十分开朗地拍拍祁兰兮的肩膀,“等以后有机会到归元剑宗,我请你吃饭。” 看着姜逸之那副嘚瑟的表情,祁兰兮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笑眯眯地开口道:“何必等以后,就午饭。” 姜逸之:?? “你姜逸之请吃饭,怎么也得是在樊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祁兰兮看着姜逸之逐渐丧失光泽的眼睛,说得越发带劲了,“摆个最贵的席面才对。” 姜逸之磨牙:“祁兰兮……” “说起来,我与你十三师兄同年入道。”祁兰兮笑眯眯地看着她,“姜逸之,你好歹得叫我一声……祁师兄?” “让我叫你师兄……”姜逸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那你是不是先得把前面八年欠我的压岁钱补给我。” 祁兰兮:“……” 眼看自己亲师叔打嘴炮要输,齐天宇抓住时机凑了个脑袋过来:“祁师叔,我们今天不是还得去审问李征吗?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这显而易见的台阶都递到面前了,祁兰兮顺势就下:“姜逸之,我还有正事要办,先不和你耍嘴皮子……” 姜逸之弯腰做出个“请”的姿势:“回见了您嘞。” 祁兰兮:“……”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 祁兰兮他们几个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姜逸之长舒一口气,看着刚刚恢复营业的长街,心里面的郁气一扫而空。 “走,消费!” 第一家就是成衣铺,成衣铺的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愁眉苦脸,脖子上挂着的软尺都快掉地上了。 他抬眼看见姜逸之他们几个进门,赶紧迎上前去:“几位随便看看,是哪位需要做衣服啊?” “他们俩。”姜逸之将左百龄和苏好眠往前推了一把,“给他们找些耐穿又好看的,多找几套,价格不是问题。” 听姜逸之的这个语气就知道是个大客户,老板眉宇间的愁云消散了些,他打量着两个人的身形,让伙计取出了五六套衣服摆在桌上。 看着那衣服上繁复炫目的花纹,左百龄刚想向姜逸之求救,就看见对方正坐在角落里喝茶炫点心,一副“世界爆炸与我无关”的表情。 左百龄:…… 苏好眠倒是很喜欢这些精致的衣服,她换了套鹅黄色的襦裙出来,小跑到姜逸之身边向她炫耀:“姜逸之,姜逸之,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姜逸之顺手把点心喂到她嘴里,语气轻描淡写,“老板,这套要了。” “好嘞。”老板喜笑颜开地展示另一套衣服,“这位小娘子,还可以试试这套,这套也好看。” 看着苏好眠又去换衣服,姜逸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在地上扑腾的敖长乐抱了起来,递到老板的面前。 师父说了,一碗水要端平,苏好眠有的东西,敖长乐自然也得有。 “老板,你能给它也做两套衣服吗?” 第83章 樊城日常3 敖长乐的衣服需要定制,左百龄和苏好眠的衣服需要微调,姜逸之留了个客栈的地址和姓名,放下银票就去了下一间铺子。 苏好眠买了新衣服就高兴,贴着姜逸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左百龄不想去看首饰,带着敖长乐去了另一间铺子买点干果之类的。 首饰铺子里,老板隔老远就看见姜逸之他们几个在裁缝铺掏钱,现在终于等到财神爷亲自上门,眉开眼笑地就迎了上去。 “各位随便看看,如果有喜欢的可以试戴。” 见苏好眠视线在架子上那副璎珞项圈上停留,老板立刻将其取出,放在铺了软布的盘子里递过去。 “这副璎珞项圈用的宝石都是上等,很衬小娘子的肤色,要不要试戴一下?” 苏好眠点头,眉眼间都是笑意:“好呀,我要试试这个。” 老板刚要帮忙试戴,便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十分明显的挑衅意味。 “这璎珞项圈珍贵,老板可要仔细看看对方是否配得上。” 进店门的姑娘大概是这间铺子的老熟人,老板听见对方的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一边是老客户,一边是新财神,可别闹什么事儿才好。 苏好眠不是个软柿子,她转过头去冲对方浅浅一笑,果不其然看见了对方脸上闪过惊愕又愤愤的表情。 “这位姐姐,璎珞项圈再珍贵,那也是美人的陪衬。”苏好眠微微蹲下身子,示意老板帮她戴上项圈,眼神却似笑非笑地黏在那姑娘的身上,“能被我戴在身上,是它的福气。” 这句话如果是旁人说的,多少会引来别人的嗤笑,但这句话从苏好眠嘴里说出来,便让人觉得应当如此。 继承了苏氏九尾狐的美貌,苏好眠在颜值这块,确实是没有对手。 她戴着璎珞项圈站直了身子,小步跑到姜逸之旁边,声音轻柔:“姜逸之,好不好看?” 姜逸之点头:“好看。” 见苏好眠无视自己,从门口进来的少女看向旁边的老板,语气有些生硬:“老板,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上来看看,后日永昌公主设宴,我需置办一些上等的首饰。” 她说到“永昌公主设宴”的时候,还用余光看了姜逸之他们几个一眼,见对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艳羡的表情,心里更加不高兴。 那可是永昌公主!! 和永昌公主同席,那可是极大的殊荣。 面前这几个人果然都是土包子,根本不知道受邀参加这种宴会多么珍贵。 老板赔笑,将架子最上面的首饰都摆在桌上,招呼伙计来帮忙试戴,却没想到那姑娘直接拒绝,点名要老板亲自帮忙试戴。 “没事儿,让伙计来招呼我们就行。”姜逸之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指向二层的那套金钗,“那个我能看看吗?” 旁边那姑娘忙不迭地喊道:“那套金钗我要了。” 苏好眠顺着声音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腕就被姜逸之握住。 姜逸之笑眯眯地开口:“老板,这金钗珍贵,可要仔细看看有的人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论阴阳怪气,姜逸之自认想出手的时候还没输过。 “呵,我至于连套金钗都买不起?”姑娘从袖口抽出两张银票拍在桌案上,“还有什么好的首饰,都拿出来我要了。” 姜逸之挑眉,凑到苏好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好眠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姜逸之:“真的行?” 姜逸之表情坚定:“真的行。” 苏好眠舔了下嘴唇,葱白的手指指向柜子第二层:“老板,那上面的玉簪子能不能拿下来给我们看看?” 那姑娘再次开口:“玉簪子我也要了!” 苏好眠深吸一口气,手指往旁边挪了几分:“那臂钏能看看吗?” 臂钏是黄金打的,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看一眼都知道价值不菲。 看着那姑娘有些为难的脸色,苏好眠得意地笑:“就那个臂钏……” “臂钏我也要了。”姑娘咬牙喊下,“我刚刚说的那些,全都给我包起来。” “你故意的是不是?”苏好眠生气,走到那姑娘面前瞪着对方,“那些明明都是我们先看中的,你说抢就抢,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这是首饰铺子,讲银票。”姑娘又从袖口抽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这些,够了吗掌柜?” 老板快速收走银票并叮嘱伙计打包:“够了够了,桂姑娘才貌出众,再配上这些首饰,必能在宴席上艳压群芳。” 见苏好眠撸起袖子,桂姑娘后退半步,有些结巴地开口道:“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打人不成?” “算了算了。”姜逸之立马出手揽住苏好眠的肩膀,笑眯眯地当和事佬,“既然桂姑娘这么喜欢,我们也不好夺人所爱,去下一家看看就是了。” 苏好眠不服,却被姜逸之推着往门外走。 “什么嘛,有两个臭钱……” 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苏好眠一改刁蛮的神色,回想起刚刚的场面,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笑个不停:“姜逸之,你刚刚看见了没有,那个女人的脸都绿了。” 玉簪、臂钏、项圈……这全买下来可消费不少钱。 让你在姜逸之面前装大尾巴狼,哼。 姜逸之倒是觉得还好,对于她而言,这东西是谁买下来的,并没有多大区别。 她本来也对那些首饰兴致缺缺,只不过看在文曜最近殚精竭虑查案的份上,帮她一点忙而已。 对于现在的樊城来说,用消费来刺激经济复苏非常重要,姜逸之不介意在这方面多花一点。 毕竟这么高的利息都收了。 逛街结束,姜逸之给齐天宇他们传讯,约在了醉仙居。 醉仙居二楼,姜逸之正在喝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她侧过身子朝下看去,正好看见祁兰兮从门口走进来。 “啧,祁兰兮这个家伙果然在什么地方都很装。” 第84章 樊城日常4 也许是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祁兰兮抬头往二楼看来,正好和姜逸之的视线对上。 他今日穿了件湖蓝色的道袍,衬得肤色白里透红,缠着纱布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中露出,意外的不显病弱,反倒像是什么特殊的装饰。 那玉面琵琶上的弦是灵玉制成,坚韧无比,甚至在特殊时候能拆下来直接杀人。 祁兰兮这双手被那琴弦崩得血肉模糊,能在一个月内痊愈,就算他身体好了。 苏好眠正在嗑瓜子,她眨巴两下眼睛问道:“姜逸之,你之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吗?” 为什么觉得这两个人每次碰见的时候,总是针尖对麦芒,不刺挠对方两句就难受呢? “因为之前我入门的时候,祁兰兮和他师父来观礼,他大清早在我房间外面弹琵琶,被我一脚踹进了豢养仙鹤的塘里。” “恰好他不会水,就在塘里喝了个半饱,最后是我师父亲自给捞起来的。” 说到这里,姜逸之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缩紧,语气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我才刚入门就被罚抄经,还有打扫后山一个月,一气之下我就在祁兰兮离开归元剑宗的那天,和我二师兄把他套麻袋揍了一顿。” 左百龄:“……” 那就不奇怪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姜逸之你被祁兰兮针对就不奇怪了。 自在境玉面琵琶第一人,初入归元剑宗就被人踹进潭里喝了个半饱,他没当场揍你都算是素质不错的了。 说话间,祁兰兮已经带着齐天宇他们几个上了二楼,在姜逸之他们这桌落座。 齐天宇作为小辈,非常顺手地接下了倒水的活:“姜师叔,你们后日什么时候动身?” “辰时。” 姜逸之倒是不意外对方知道她们打算后日离开这件事,之前永昌公主给她发过请帖,她以后日要离开樊城为由拒绝了。 “那我们到时候去送你。”察觉到祁兰兮喝水的动作一顿,江天鹤转过头凑到祁兰兮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祁师叔,我们能去送吗?” 他声音实在是不小,一桌人都从碗里抬头,看向了祁兰兮。 祁兰兮:“……” “你们想去就去,问我干什么?”祁兰兮扫了江天鹤一眼,“难道我说不去,你们就真的不去了??” 江天鹤看着聪明,实际上就是个实心棒槌,当即就说道:“那我们背着你,偷偷去。” 祁兰兮眉心一跳,齐天宇默默拿了个鸡腿塞江天鹤嘴里。 偷偷去你还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以后这种场合,他说什么都不会让江天鹤有机会说话了。 正儿八经来说,这应该是姜逸之她们离开樊城前,和祁兰兮吃的最后一顿饭,姜逸之结完账,和祁兰兮自觉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姜逸之,城内邪修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头绪。”四下无人,祁兰兮谈起正事的时候还是比较严肃,“他们归属于一个叫‘斩天会’的组织,李征这个级别……连个小头目都算不上。” 这个组织规模究竟有多大,势力分布在什么地方,组织活动都有哪些……这些都未可知,祁兰兮现在也只是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具体的内容还得顺藤摸瓜地去查。 见姜逸之皱眉,祁兰兮还以为对方会说什么重量级的话,结果姜逸之摸摸下巴,憋出来一句:“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还真是挺装的。” 斩天?就这些人也配? 祁兰兮多少还是了解姜逸之这副不着调的样子,他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对方,叮嘱道:“总之,这个组织现在藏在暗处,你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 “知道,如果遇上了,我会摇人。”姜逸之的视线落在祁兰兮的手指上,“我给你的那个东西,好用吗?” “好用。”祁兰兮难得坦诚,“那是什么材质?” 和邪修对战那天,姜逸之将那团东西塞进祁兰兮的手里,祁兰兮本只想短暂地将其充当琵琶弦用用,却没想到那玩意儿拿来做琴弦竟然比灵玉还好用。 极其坚韧的同时,还带有丝丝缕缕的灵力附着,用来做音修的武器再合适不过。 姜逸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之前在断魂岭的时候,我猎杀过一批很难杀的狼,给你的那团是我从狼身上取的毛发。” “那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祁兰兮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之前我路过断魂岭,听你师兄宋皎说,那边的妖兽正在大量减少……之后想再弄到这些材料,恐怕是难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姜逸之眨眨眼拼命暗示,“祁兰兮,有钱……能使……鬼推磨。” 祁兰兮深吸一口气:“你开个价。” “十块中等灵石,我再给你一份。”姜逸之面带微笑,“童叟无欺,谢绝还价。” 祁兰兮:“你早就在这等我了是不是?” “祁兰兮,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姜逸之正色道,“这材料这么好用,我能卖给你自然就能卖给别人,那我为什么卖给你你不知道吗?这不是因为我们俩关系比较亲吗?” “……”祁兰兮打了个寒颤,“卖东西就卖东西,你说这话怪恶心的。” 姜逸之:“……” 祁兰兮利落地给了钱,将那团材料塞进自己的怀中。 “姜逸之,你的金丹还是不行吗?” “嗯。”姜逸之啧了一声,“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我结没结丹啊?我现在没结丹就这么厉害,结丹了还得了?” 祁兰兮:“……” 姜逸之是他们三大仙门的同辈之中,唯一一个尚未结丹的弟子,若是一直未结丹,她的生老病死便与凡人无异。 如今她正值妙龄,倒不觉得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祁兰兮。”眼看快要抵达客栈,姜逸之冷不丁地开口道,“你后日真的不来送我啊?” 祁兰兮冷哼一声:“不来。” 很快便到了离开樊城那日,姜逸之三人牵着马出了城门,回头和齐天宇他们几个挥手告别。 旭日东升,姜逸之刚翻身上马,就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段婉转悠长的琵琶乐音。 苏好眠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弹奏人的身影。 “咦?谁在弹琵琶?” 还能有谁?祁兰兮呗。 姜逸之一眼就看见了城楼上露出的那片湖蓝色衣角,她也没戳穿对方,从袖口抽出张传讯符,利落地写下一行字,随即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地往南方而去。 “祁兰兮,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第85章 桥头寨1 出了樊城,再往南边只会离战场越来越近。 自从苏好眠化作人形之后,姜逸之不用再扛着重物赶路,觉得自己的颈椎都好了很多。 “前面有个茶摊,我们休息一会再走。”苏好眠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姜逸之,我渴了。” 苏好眠实在是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脸,她委屈巴巴地看着姜逸之,声娇体软,让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我先说好了,这是抵达下个城镇的最后一次休息。” 左百龄在旁边冷冷拆台:“这话你这两天已经说三次了。” 敖长乐:“嗷!” 姜逸之:“……” 茶摊里,左百龄认真倒茶,还用敖长乐专用的碗给它倒了点茶水。 姜逸之才刚刚从芥子囊里掏出点心摆上,就看见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匪徒狂奔而来,停在了茶摊面前。 为首的那名匪徒拿着染血的弯刀,坐在高头大马上,全身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豹眼。 姜逸之定睛一看,那马鞍旁边还悬挂着三个滴着血的人头,直接将茶摊内的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都出来,抱头蹲下!” 苏好眠刚要起身,就被姜逸之抓住了手。 姜逸之摇了摇头。 现在一片混乱,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扔地上,不许抬头看!”跛脚的小弟拿着刀吆喝,锋利的刀刃在众人脑袋上飞舞,“谁要是敢吭声,我就杀了谁。” 在姜逸之旁边,一名妇人强忍着害怕,捂住了怀中孩子的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很快,所有人身上的钱财都被搜刮干净,小弟拿布包了那些东西递给为首的匪徒,本就难看的脸笑得皱成了一朵菊花。 “老大,东西都在这里了。” 虽然没多少金贵的东西,但总比没有的要好。 匪首拎了布包掂两下,冰冷的视线扫过地上蹲着的人,弯刀指向苏好眠一行人道:“那两个,拎出来。” 其余人顺着弯刀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见两名少女隐藏在众人之间,顿时兴奋地大喊起来。 很快,姜逸之和苏好眠被推了出来,带着血腥气的弯刀伸到面前,苏好眠一撇嘴就开始掉眼泪。 “好吓人呜呜呜……”苏好眠眼眶微红,却偏偏还要倔强地咬着下唇,往姜逸之身边躲,“姜逸之,我害怕……” 见苏好眠哭得梨花带雨,拿着弯刀的匪徒们纷纷举起刀,喊叫着将姜逸之和苏好眠围了起来,嘴里不知道唱着什么地方来的调子。 “美人别哭啊,这哭得怪让人心疼的。” “你求求我们老大,哈哈哈给我们老大当婆娘,看久了就不害怕了。”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能遇到这样的美人,真是稀奇啊……” 越看越觉得苏好眠可怜可爱,匪首将弯刀一收,瓮声瓮气地说道:“其他人还不跑?” 听见匪首这句话,茶摊其他人对视几眼,突然站起身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最重要,至于这两名少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匪首盯着苏好眠和姜逸之二人,嘴里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见其他人逃出去数十米距离后突然朗声喊道:“三!” 方才围着姜逸之和苏好眠的匪徒们纷纷举起了刀,兴奋地看着不远处正四散奔逃的人,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二!” 姜逸之和苏好眠对视一眼。 “一!” 匪徒们举着弯刀才跑了两步,便见平地升起熊熊烈火,直接将他们逼退数步,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茶铺里的那些人跑了个干干净净。 “老大!”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匪徒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手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十几把弯刀和半边手掌同时落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我的手!!啊啊啊!!!” 在突然炸开的哀嚎声中,腮边还挂着泪珠的苏好眠一跃而上,抓起匪首的衣领就将其攮到地上,指尖一划便刺瞎了对方的双眼。 “啊!我的眼睛!!” 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被收拾到了一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方才收拾财物的小弟第一个跪下来,强忍着疼痛开始磕头:“女侠,女侠饶命!!” 姜逸之还没说话,苏好眠便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安静点,吵死了。” 敖长乐塌着脊背,龇着白牙,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虽然它现在这个体型看上去并不吓人就是了。 姜逸之收剑回鞘,看向不远处的左百龄:“人都跑光了,这群人怎么处理?” “我刚刚已经打听到了。”左百龄拍拍身上的灰尘,缓步走到了姜逸之的身边,“离这里最近的是凉城,但凉城现在紧闭城门,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这片区域在这两年变成了三不管地带,有许多人落草为寇,我们进土匪窝了。” 姜逸之倒吸一口冷气:“你这么快就唠这么深了?” “……”左百龄逐渐对姜逸之的脑回路不抱任何希望,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这片的山匪都有各自的窝点,如果你现在放他们回去,我们在抵达凉城之前,应该会被一直追杀了。” 姜逸之沉默:“左百龄,这些人还未经审判,不能直接全杀了。” 他们之间,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杀过人。 姜逸之知道,善良和慈悲太多便容易成为割伤自己的利刃,但……比起这个,她有更加在意的事。 她记得洛水镇那些人的死亡,记得背着招魂幡的哨兵死在自己面前,记得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武连青变成了没有呼吸的尸体…… 死亡,并不是手起刀落的一瞬间。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比起杀人,她更害怕自己一旦将杀人变成习惯,就会将他人的生命看轻,自以为拿起剑就掌握了审判他人的权力。 “所以我刚刚还问了另外一件事。”左百龄完全理解姜逸之的想法,他在匪徒旁边蹲下来,与对方平视,“城里有城里的规矩,山里有山里的规矩,他们这批人可以交给前面那座桥头山的大当家处理。” “桥头山?” 左百龄看着面前人瞬间惊恐的神色,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对,桥头山。” 第86章 桥头寨2 姜逸之三人骑马,其他人全都拴了个结结实实,跟在马后面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一开始,他们实在是吵闹得厉害,于是左百龄给他们一人贴了张禁言符。 “当时闹山匪的时候,这片地方还挺乱的。”左百龄骑马走在姜逸之身侧,给她解释为什么要去桥头山,“闹了几年之后,几波势力凑在一起商量,共同推举了个人当老大,也就是我们这次去找的桥头山大当家,贺放。” 而这名叫做贺放的男人,在落草为寇之前是个秀才,曾经担任过凉城官府中的刀笔小吏。 其他土匪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这位秀才很快就展现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被人推举当上所谓的“盟主”。 “凉城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左百龄想起刚刚和老头闲聊时知道的事,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拽紧了缰绳,“从前线战场逃难而来的人围在凉城外,凉城城主下令若有人冲撞城门,就尽数射杀。” 姜逸之开口问道:“所以,这些人是因为进不了城,才选择落草的?” “有很多原因。”左百龄也说不清,他看向不远处的旌旗,脸上换了副严肃的表情,“我们要到了。” 明明只是个土匪窝,其防御工事却搭建得像模像样,姜逸之他们才刚刚入了桥头山的地界,就看见山头上有人晃动小旗,现在到了土匪窝门口,又有一名穿着轻甲的中年男人带着十几人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姜逸之和左百龄翻身下马,围着的人瞬间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观察着姜逸之他们的动作。 能将十几个悍匪制服的人,怎么想都不简单,绝不能掉以轻心。 左百龄刚想说点客套话缓和气氛,便看见姜逸之上前一步。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这十几个人在大马路上抢劫、虐杀平民,被我一锅端了。”姜逸之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你们匪帮有自己管理的规则,所以我把他们送到桥头山来,让你们自己处置。” 这一套话讲得明明白白,为首那位中年男人准备了半个时辰的车轱辘话,一句也没用上。 “……多谢壮士。” 他说完这句咂两下嘴,最后还是没琢磨出个屁来,只好拍拍自己的肚子道:“来人,将这批人押下去审,叫他们山头寨主来。” 寨门打开,涌出来一批人将这些匪徒押了下去,姜逸之刚想翻身上马离开此地,就被人叫住了。 “三位壮士,我家寨主想请你们留下来喝杯酒。”中年男人拱手,动作生疏但语气真诚,“寨主说,三位既然将人送到了桥头山,自然是相信寨主能给出个公平公正的结果,所以请三位进寨里喝杯水酒,顺便观刑。” 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一眼。 艺高人胆大,正好他俩也担心带来的这伙人会不会被公正对待。 “好,那就麻烦了。” 寨门内,并没有姜逸之想象中匪徒聚众喝酒赌博的场景,不少人身穿利落的布衣,正忙着搬运东西和修理器具,看上去和平民并无区别,甚至比平民看上去还有纪律一些。 走在路上,苏好眠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趴在姜逸之耳朵边小声问道:“姜逸之,他们在干什么呀?”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脖颈处,姜逸之及不可见地蹙眉,却没躲开:“在修兵器。” “看来寨主把这里管理得很好。”左百龄身形瘦弱,面色最近养得好了些,但看起来还是像个病秧子,“来之前便听闻了寨主的威名,闻其治下有方,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姜逸之神色复杂地看了左百龄一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左百龄你小子真的有点会做人。 左百龄开了话头,又正好戳中了旁边那名中年男人的心窝,他当即便笑着说道:“哎呀,我们寨主在这一片确实是积累了一些威望。” “自从三年前,曲梁和南沧开始打仗,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说到这里,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摩挲自己的腰带,“不少人没办法,赚不到钱养家糊口,就只好落草为寇,一开始官府还说要来清剿,后来落草的人越来越多,官府也没有财力人力来处理,也就这么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但凉城这个地方不算是什么大城,这么乱七八糟的抢下去也不是办法,东西不够分啊。”中年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幸福的表情来,“我们寨子本来也就平平无奇,不被人摁在地上打就不错了,但自从我们寨主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先是带着我们把周围寨子的人都暴揍一顿,然后又带着我们修房子,养鸡养鸭,开荒种田……”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炫耀自家寨主的英明事迹,姜逸之他们三个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提几个问题。 不多时,三人就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子面前,中年男人敲开门,将他们交给一个小孩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姜逸之压低声音,在左百龄耳边说悄悄话:“这么看的话,这个寨主还是挺厉害的。” “能不厉害吗?”左百龄想起来刚刚中年男人说的那些话,嘴角抽了抽,“都开荒种田,养鸡养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军营。” 而且这一路走来,左百龄才发现这寨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所有人各司其职,道路干净整洁,甚至连排水道都修得很利索。 左百龄甚至都要怀疑,这位贺寨主是官府打入匪窝的奸细了。 很快,小童将姜逸之他们领到了大堂,恭敬地鞠了一躬。 “三位客人,请在此处稍坐片刻,我们寨主随后就来。” 第87章 桥头寨3 哇哦,整这么神秘? 原本姜逸之只是想来看看这桥头寨会怎么处理那批匪徒,但现在,她突然对这位神秘的寨主产生了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桥头寨建设成现在这个样子? “姜逸之,我觉得这个贺放肯定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苏好眠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柔软白皙的手支着脑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说不定是那种话本子里面吃小孩的妖怪。” 左百龄:“姜逸之,除了上次没收的《如何成为忠诚小狗》,你是不是还给苏好眠看别的书了??” “……”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不要什么都怀疑我,这种书就没有可能是她自己买的吗?” 左百龄:“我不信。” 姜逸之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 无所谓,叫不醒装睡的人。 “贵客到访,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门外传来温和低沉的声音,姜逸之和左百龄立马起身,还顺便把正喝茶发呆的苏好眠也给拽起来了。 一名身穿粗布衣衫的青年撩开门口的帘子进来,他身形匀称,皮肤偏黑,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撩帘子的手骨节分明且带有厚厚的茧。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他的眼前蒙着一层黑纱,只能看见高挺的鼻子和微厚的嘴唇。 竟然……是个盲人? “贺寨主,久仰大名……” 左百龄刚要打招呼,就看见苏好眠突然走了过去,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苏好眠凑到对方近前闻了闻。 苏好眠试探性地伸出手挥了挥:“你,真的看不见吗?” 沁人的桃花香扑面而来,贺放也没想到对方突然出现,耳根一下子红了,匆匆退后两步道:“是,是看不见的……” 姜逸之一把将苏好眠捞回来,愧疚地开口道:“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好,冒犯了。” “无妨,是贺某许久不曾与外人交谈,反应过激了一些。”贺放摆了摆手,“三位请坐。” 四个人重新落座,因为贺放是个盲人,左百龄和姜逸之都有些意外,一时之间气氛居然冷清了下来。 “方才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审问了。”意识到氛围冷清,贺放开口,“这些年桥头寨在周边也积累了些威望,那些寨主会给贺某些薄面,定然不会让这件事轻描淡写就过去。” 听他主动提起此事,左百龄便顺势问了下去:“不知道贺寨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应当处死。” 贺放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任何起伏,就好像是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微微侧脸,体贴地说道:“方才我已经听他们说,三位皆是修道之人,若是不方便的话,观刑一事便算了。” 姜逸之抿唇:“我想请教一下,这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算是落草为寇,也有道上的规矩需要遵守。”贺放温和地笑了笑,“十不抢、七不夺、五不准,这都是落草之后必须要知道的规矩,他们明知故犯,必要严惩,否则以后这道上规矩坏了,伤害最多的还是普通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姜逸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即便是他们这次未能得手,也要全部处死吗?” “对。”贺放回答得毫不犹豫,“即便他们这次未曾得手,但若是被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贺放就像是看穿了她心思一般,继续说道:“这听上去有些残忍,但实际上,若是真等他们得手了再处罚,便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不是吗?” 姜逸之点点头,察觉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补充道:“是。” “任何制度规则的诞生,背后必然是多方力量多年拉扯之后得到的最好结果,他们知道会死却还是去做,那就得承担这个后果。” 贺放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他语速缓和,如同潺潺溪流,让人忍不住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左百龄感慨道:“以贺寨主的见识,不该落草才对。” 听见左百龄的话,贺放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被人夸奖后的得意等情绪,反倒是有些淡淡的忧愁。 “是这世道不好,才让这么多良人不得已落草为寇,若是有的选,谁愿意过这样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这句话带着几分沉重,气氛再次冷却下来,姜逸之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贺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些无奈地说道:“是我们的二寨主来了。” 二寨主? 姜逸之她们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只见身穿麻布衣衫的少女从门口进来,看到房间里有外人时下意识“啊”了一声。 少女身穿麻布衣衫,皮肤偏黑,长发被一条深蓝色发带利落束起,一条黑色襻膊将有些宽大的袖子扎紧,干练利落,一看便是刚干活回来。 虽然是见到外人,但少女脸上并不露怯,甚至笑着上前道:“贺哥哥,这三位是哪里来的贵客?” “让三位见笑了,这是我们桥头寨的二寨主,林清浅。”贺放介绍她的时候,语气带着几不可查的笑意,“清浅,过来见过这三位道长,寨子里准备处置的那几个歹人,就是这三位道长送上山来的。” 听见这话,林清浅利利索索地行了个抱拳礼:“清浅见过三位道长。” “三位道长若是不急着赶路的话,可以在桥头寨多住几日,贺某觉得与三位甚是有缘。”贺放站起身来,有些抱歉地笑笑,“清浅是来提醒我去喝药扎针的,贺某暂时失陪,若是三位道长不嫌弃的话,可让清浅带三位在寨内转转。” 姜逸之他们也不打算瞎客气,一口应下。 “如此,就麻烦林姑娘了。” 第88章 桥头寨4 贺放离开之后,林清浅带着姜逸之几人简单参观了一下桥头寨。 路上有不少人给林清浅打招呼,林清浅一一回应,笑呵呵地给姜逸之她们介绍这些人的名字身份。 “二当家的,你今天气色不错!” “二当家的,这是刚摘的柿子,你多拿几个,可甜了!” “二当家的……” 路倒不是很长,不只是林清浅,就连姜逸之她们几个人的怀里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土特产。 苏好眠第一次吃柿子,吃得鼻尖上都染上了一抹浅浅的橘色,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显露出小狐狸的狡黠与可爱。 “姜逸之。”苏好眠专心对付自己手里的柿子,却不忘记用自己的手肘碰碰姜逸之,“我喜欢这里。” 这桥头寨虽然是土匪窝,但是却让她有了一种回到归元剑宗的感觉,大家都很和善亲切,还会在她怀里塞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姜逸之看着自己手里被人塞的馒头,低声道:“我也喜欢这里。” 明明才离开归元剑宗几个月,现在就有丝丝缕缕的乡愁泛上心头,冷不丁地刺激她一下。 “喜欢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呗。”林清浅笑,“只是我们这里没有白住的道理,人人都得参与劳动,劳动才有饭吃。” 左百龄:“劳动?” “对,劳动。”林清浅丝毫没有待客的自觉,反倒是兴致勃勃地介绍劳动内容,“可以采摘、打猎、纺织、洗衣等等,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偷懒就行。”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回了贺放的那处小院,推门而入,贺放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药材。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贺放抬头:“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们会在外面多转转。” “现在正是该忙的时候,也不好多打扰大家干活。”姜逸之走到贺放身边蹲下,好奇地看着那些药材道,“贺放,你在做什么?” “这是新制好的药材,送来让我看看品质如何。”贺放将其中一味药材递到姜逸之面前,“尝尝?” 还没等左百龄提醒,姜逸之捏着那片药材就塞进了嘴里。 “甜的。” 贺放笑了笑:“嗯,这是甘草。”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姜逸之这什么都敢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 他话音还没落,就看见苏好眠也凑了上去,蹲在姜逸之的旁边看着贺放。 “甘草?给我尝尝。” 敖长乐也跟在苏好眠屁股后面,凑到贺放的簸箕前面坐着,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等待投喂。 左百龄:“……” “放心。”林清浅笑得开朗,觉得姜逸之他们几个特别有意思,“贺哥哥精通药草,他心里有数的。” 还真是一个敢给,三个敢吃。 “寨主,寨主,听风寨来人了。” 门外,有人急匆匆地跑进小院,面带愁色,气喘吁吁。 “听风寨派了人过来,说咱们寨扣的这些人坏了规矩,该杀,但为首那个是听风寨寨主的侄子,请寨主网开一面,略施小惩即可。” 贺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轻飘飘的:“是谁过来说的这话?” “……是听风寨的二当家。”传话的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他带了一批人来,现在正在寨门口。” 二当家亲自带人逼到寨门口,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必然要接那位回去的。 贺放将面前的药材归拢,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好,将那十几人带到寨门口去,我随后就到。” “你们暂时在这里休息,贺某去去就回。” “我和你一起去。”林清浅的脸上带着怒气,撸起袖子道,“这听风寨还敢上门要人,简直是臭不要脸。” 贺放点头:“好,你跟我去。” 姜逸之默默举手道:“按理来说,这批人是我们带到桥头寨来的,我们是不是也要出现一下?” 左百龄:“我觉得也是。” 贺放微微一愣。 听风寨那边不可能不知道这批人是姜逸之他们带到桥头寨来的,名义上是来要人,恐怕多少也有威逼桥头寨交出姜逸之他们几个的意思。 “我知道贺寨主的意思。”见贺放犹豫,左百龄开口道,“只是这件事,我们也不愿意拖累桥头寨,去见一面也好。” 贺放脸色一沉:“为众人抱薪者,怎可使其溺毙于风雪?” 姜逸之他们愿意挺身而出,桥头寨说什么也要保下这几个人,不然日后还有谁愿意为不平之事拔剑而起? 他这句话才刚说完,就听见姜逸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在哪,我去看看。” 贺放:“……” 也就是左百龄和贺放这种君子,办什么事情之前还得好言好语地说服对方,碰上姜逸之这种人,直接干就完事儿了。 姜逸之:磨磨唧唧,烦死了。 最后,几个人还是一同前往寨门。 寨门口,十几名骑马的匪徒正在徘徊,为首的那位络腮胡大汉烦躁地看着禁闭的寨门,面色阴沉。 “二当家的,你说这贺放会听咱们的吗?”手下小弟有些不安地问道,“大当家的可是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带回去。” “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急?”络腮胡啐了一口,“这狗贺放,怎么还不出来?瞎子就是麻烦……” 他这句话刚出口,便听见寨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门被从里面打开,贺放被一群甲卫簇拥着走了出来。 贺放依旧是蒙着那层黑纱,虽然身穿布衣,却气场极强:“二当家的,今日怎么有空到我桥头寨来?” “少跟老子这啊那啊的。”络腮胡不耐烦地摆手,“你速速将人交出来,我好回去交差,整得老子很想到你这破地方来似的。” 贺放摇了摇头:“这些人坏了规矩,该杀。” “没不让你杀。”纠结不能跟读书人动粗的规矩,络腮胡抓耳挠腮,“其他的你都可以杀,就留一个给我带回去行不行?” “按照我和听风寨各位的交情来说,我本不该拒绝你们大当家的请求……”贺放侧头,小声叮嘱旁边人几句,“但规矩是规矩,坏了规矩总得给下面的人一个说法,否则我贺放如何管理桥头寨这三千多人呢?” 姜逸之惊讶,小声说道:“这一个桥头寨,三千多人??” 林清浅的脸上露出几分骄傲:“对,三千人,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很快,被抓的十几个匪徒被押了上来,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着一把锋利的宽刀。 为首的匪徒被苏好眠伤了眼睛,现在被人押出来,以为是到了行刑的时候,立马扯着嗓子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苏好眠还没动手,就看见林清浅上去给了那人一脚。 “再嚎,老娘现在就杀了你。” 第89章 桥头寨5 这一脚下去就老实了。 络腮胡看见林清浅,原本就有些别扭的神色变得更加难以描述起来,他抓紧缰绳,想呵斥对方放开那些人,但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个是秀才瞎子,一个是女流之辈,让他这个壮汉怎么开口要人? “二当家的,这十几人抢劫平民,还试图虐杀,罪大恶极。”贺放声音很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二当家都要人要到了寨门口,那贺某也借此表明一下桥头寨的态度。” 十几人被推到前面,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当即便吓得这些人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叫唤了起来。 “二当家的,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本来不想抢那些平民的,二当家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在这啊二当家的!!!” 一时间,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络腮胡刚要说话,便看见贺放举起了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是这世道混乱,我等不得已才做了贼匪,但却不能丧尽天良,恶事做尽。”贺放字字铿锵,明明双眼前蒙着一层黑纱,却让人感受到了灼热视线的注视,“今日,我便告诉各位,但凡坏了规矩的,不论是谁,落到我贺放的手里,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斩!” 十余把宽刀同时落下,哭喊声戛然而止,伴随着人头落地,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惊得络腮胡的马后退几步。 络腮胡看着变成两段的人,气得浑身发抖:“贺放!你!” 竟然当着他的面,将大当家的侄子砍成两截,这叫他如何回去复命?? 让大当家的自己拼拼,凑合看吗? 紧接着,林清浅拍拍手,便见寨门内有人扛了副打好的棺材出来,棺材是新做的,上面的桐油都还没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扛棺材的那两人将断成两截的大侄子捡起来,平平整整地放入了棺材之中,还顺手盖上了盖子。 姜逸之:贺大当家也是个讲究人。 贺放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微微仰头,面朝络腮胡道:“既然是二当家亲自上门要人,这个面子,贺某自然要给。” 络腮胡气得肝疼。 连棺材都准备好了,怕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人的身份,特地在这里等着他上门。 “二当家的,请。” 络腮胡叹气,命人去扛那口棺材,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放一眼,沉声道:“贺当家的,我们后会有期。” 贺放抬手行了个礼:“送二当家。” 马蹄声渐行渐远,贺放手握成拳在嘴边轻轻咳嗽两下:“把这些人葬在后山,寨子门口处理干净,别搞得血糊糊的。” “是。” 寨门重新关上,贺放接过林清浅递过来的披风,对着姜逸之他们抱歉地笑了笑:“这样的场面,不该让道长们看见的,是贺某的过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刚刚面不改色喊砍人的不是他。 姜逸之摇了摇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先去吃饭。”林清浅出来打圆场,“晚饭刚刚做好,今天有鸭子吃。” 桥头寨内,大家吃晚饭的时间都是一样的,端着碗从路口吃到路尾都行。 姜逸之他们几个虽然是外来的人,但那天林清浅带着他们和山里的人打了个照面,是以不少人热情相邀他们去家里吃晚饭,还是林清浅推辞好几遍才将他们带回了院子。 ……还在路上顺了点土豆玉米之类的。 “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贺放坐在主位,桌上就坐了五个人,敖长乐带着自己的银碗坐在左百龄旁边。 “我是经年累月吃药的人,餐食清淡,还请不要嫌弃。” 林清浅显然更不拘小节一点,她歪着脑袋凑到姜逸之他们面前,小声道:“道长,喝酒吗?” 平日里贺放都不许她喝酒,这下贵客来了,多少也要沾着贵客的面子弄点酒来喝喝。 苏好眠两眼放光:“喝喝喝,我要喝!” 贺放无奈摇头:“去,放酒的那个房间里,第二层的那个红布包的坛子,只需取一点。” 得了贺放的许可,林清浅从座位上弹起来,飞快朝房间跑去,不多时便抱了个小的酒坛子出来。 山里自酿的酒会有些浑浊,而贺放这坛酒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光是闻着味道就觉得有点上头,苏好眠巴巴地等着喝酒,眼神都在放光。 “这一杯,敬各位。”贺放接过林清浅递过来的酒杯,“萍水相逢,实在有缘,若是日后得空,可随时来桥头寨坐坐。” 五人同时举杯,将杯子里的药酒一饮而尽。 吃菜喝酒,等气氛逐渐热络起来之后,贺放才面朝着姜逸之开口道:“姜道长似乎从刚刚开始,情绪就不是很好。” “嗯?”姜逸之惊讶,“你,你……” 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连情绪不好都会知道?? 贺放哈哈大笑:“贺某眼盲,可心不盲。” 姜逸之倒也不是矫情的人,她思考片刻后才开口道:“贺寨主,你比我们年长,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听姜逸之这样说话,贺放也收敛了几分笑意,正襟危坐起来:“请讲。” “其实今日那些匪徒在抢劫平民的时候,并没有成功,我下意识是觉得不能杀的。”姜逸之斟酌措辞,“但是你说的我也同意,他们明知故犯,若是等真的达成了才重罚,伤害的也只是普通人……” “我自下山以来,总觉得世上有太多时候面临着杀与不杀的问题,我总是更倾向于不杀这个选择。”姜逸之长舒一口气,最后紧张地看着贺放,轻声道,“可我的仁慈,也许会让无辜的人受难,这样的仁慈,是错吗?” 姜逸之的话让饭桌上的人沉默下来。 其实,左百龄也这样想过。 在这样的世道,善良,是错的吗? 给人留一线余地,等待公正审判,是错的吗? 第90章 桥头寨6 听完姜逸之的问题,贺放没有急着回答。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周围安静到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就在姜逸之以为对方不会回复自己问题的时候,贺放突然开口道:“若你几日后下山,见一队匪徒追杀平民,你会杀了他们吗?” “不一定会。”姜逸之沉思片刻后答道,“前因后果捋清楚,才能各自定罪,若是手起刀落,杀错了怎么办?” “对,杀错了怎么办?”贺放哈哈大笑起来,侧过脸对着林清浅说道,“清浅,有人问了你当初问的那个问题。” 当初,林清浅也是这样问他的,若是错杀,被错杀那个人的性命……又怎么办呢?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清浅也问过这个问题?” “嗯。”林清浅点头,“我在上山之前是个医女,和贺哥哥打过架。” 没想到是这个发展的姜逸之:“哈?!” “对于医者来说,每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无论善恶,交到我手里都得放下一切去救。”林清浅点头,她神情认真,“很多时候,眼睛也许会欺骗我们,若是不理清前因后果就随意杀人,与那些坏人有什么区别?若是理清了前因后果却没有公正审判,随意处死,那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处死,也得用正义的刀剑,而不是个人的喜怒。” 林清浅这番话和姜逸之不谋而合,姜逸之倒了杯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杯我先喝。” 林清浅也不忸怩,倒了满满一杯:“请!” 贺放在旁边嘴角抽了抽:“你俩这是想办法偷喝我的酒不是?” 本来瞎子酿酒就很麻烦,这俩还一杯接一杯。 “贺哥哥,不要这么小气嘛。”林清浅啧了一声,撞了下对方的肩膀,“只喝一点点,罚我给你打扫三天院子行不行?” 贺放无奈地笑:“你那是给我打扫院子吗?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扫出去得了。” 气氛缓和了一些,姜逸之追问道:“我刚刚的那个问题……” 贺放:“那你们觉得是错吗?” 姜逸之和左百龄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是。” 如果通过正当的途径去惩恶扬善都是错的,那么他们坚持的一切其实毫无意义。 左百龄开口道:“如果仅凭自己的眼睛判断,不加公正审判就妄断他人生死的话,我在洛水镇帮那些鬼魂的时候,姜逸之就会一剑杀了我。” 就像是那些觉得鬼魂们需要被镇压的洛水镇镇民一样,那样轻飘飘地就可以自诩正义,将他人生命视作草芥。 是姜逸之的善良,他们才能成为同行的伙伴。 贺放摊手耸肩:“你看,你们已经得到答案了。” “但是……不改吗?” “不改。”贺放脸色凝重,他喝干了杯中的酒,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托付的意思,“我甚至希望你们,永远不改。” 永远觉得,善良和正义、仁慈和怜悯是没错的,永远不改。 左百龄代替了姜逸之提问道:“为什么?” “因为让你们不改,是我们这些报国之士的一生追求。” 用“报国之士”四个字形容自己,贺放脸上难得出现了那样复杂又令人动容的神情,他微微低垂着脑袋,还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自己就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喝下的好像不是什么醇厚的酒,而像是蓄满了许多年的眼泪。 “你们的善良并非是软弱,你们的善良只是希望能给所有人一个公正的结果,那就没错。”贺放深吸一口气,“你们不改,才能证明那些报国之士追求的公平正义是对的。” “如果这世道之下,让你们的善良和仁慈成为了错误,那错的,应该是这个世道,而不是你们。是这世道昏暗,才让公平正义成为了水月镜花,让善良仁慈成为了懦弱畏缩,让追求公平正义的人……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段话,彻底驱散了困扰姜逸之和左百龄多日的阴霾。 对啊,如果要求公平审判是错误的话,他们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是拿起了剑,就觉得高人一等,可以掌握他人生死吗? 姜逸之看着面前的酒杯。 原来,走在这条道上,遇见这样志同道合的人……也是师父所说的,下山的意义吗? “好!”已经喝得微醺的苏好眠猛地站起身,高高举起了酒杯,绯红的脸颊在撩人月色中显得格外可爱,“永远不改!” 五个酒杯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永远不改!” 表面上说着只喝一点点,实际上每个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 左百龄抱着酒坛子非要和贺放拜把子,苏好眠将剥下来的橘子皮盖在敖长乐的脑子上骗它那是新帽子。 姜逸之还算清醒,加上个吃了短效醒酒药的林清浅,两人将这些家伙送回房间之后,也各自回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二日,姜逸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出房门,眯着眼睛打水在屋角洗漱,一抬头就看见贺放坐在不远处筛药材。 “是姜道长吗?” 姜逸之:“……” 她张了下嘴,又想起贺放是个盲人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尴尬地接话:“是我,贺放你起得挺早。” “姜道长的脚步很有辨识度。”贺放解释着他认出姜逸之的原因,“习惯了早起,清浅给你们准备了醒酒汤,等会可以喝一点。” “对了,清浅跟我说,在桥头寨居住的这段时间需要劳动,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贺放也没客气,询问道:“姜道长会做什么?” “体力活应该都行,我学东西很快。”姜逸之洗漱完毕,将东西归整好,“做饭也行,但我不太会清淡的菜色。” 贺放思考片刻答道:“今日曹大妈家里要给孙女办满月酒,你去那边帮忙,之后他们若是要给你什么,你尽管收下就是了。” “好。” 第91章 桥头寨7 姜逸之按照林清浅画的简略地图,很顺利地抵达了曹大娘家。 现在临近中午,曹大娘家已经挤满了来帮忙的人,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帮着洗菜择菜,有说有笑简直就像这是全村人的喜事。 “姜道长?”门口穿着干练的大娘看见姜逸之,赶紧走上来搭话,嘴跟炮仗似地说个不停,“好不容易等来个方便的,快快快,快随我来。” 姜逸之一头雾水,被人拽到了曹大娘儿媳妇的房里。 “来,姜道长,搭把手。”大娘将小孩抱起,示意姜逸之将小孩身下的褥子拿出来,换新的进去,“这孩子换褥子的时候,没人抱着就哭个不停,还好姜道长来了。” “姜道长要抱抱吗?” 姜逸之刚铺完褥子,冷不丁听见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小孩。 “这,我这……我……啊……”姜逸之抱着小孩浑身僵硬,甚至还有几分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这,我,我……她,她……” 足月的小孩在姜逸之怀里,跟小猫那样小,但又像是一滩水,感觉稍不注意就会从自己的怀中溜走。 原本大步流星而来的姜逸之,现在变成了不敢动的宝宝架子。 偏偏那足月小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姜逸之,像是一点都不怕她,反而咧开嘴笑,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她是喜欢你哩。”大娘笑嘻嘻地看着姜逸之,“这孩子其实怕生得很,但是见到姜道长就高兴,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姜逸之原本还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生怕对方哭,可见到这孩子乖巧地窝在怀里,她又觉得心情软乎乎的,脸上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 当初,师父将她抱回凌云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感觉……好奇妙。 这样小小一个,以后居然会长成和她一样的大人。 不过姜逸之没有抱多久,孩子就被转移给了她的母亲,姜逸之在自己的芥子囊中翻找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银质长命锁递了过去。 “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礼物,这个就当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孩子母亲笑眯眯地接过:“多谢姜道长。” 在这边搭把手,又去另一边帮个忙,姜逸之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她正在帮忙搬桌子,一抬头就看见了抱着酒坛子过来的左百龄和苏好眠。 三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就连日常脸色苍白的病秧子左百龄,都被累得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笑死,三个人前几天还在潇洒闯江湖,现在成了村里面的三个劳工。 晚上的席面马上开始,桥头寨的人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开席之后各自举杯聊天,不管熟不熟全都能搭上几句话,热闹得很。 左百龄被几个同龄人叫在一起喝酒,苏好眠怕自己喝多了在众人面前现出原身,抱着酒坛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敖长乐还算是正常,为了个鸡腿在院外跟好几只小狗打架。 而姜逸之,拎着酒坛就上了屋顶。 屋顶好,屋顶清静。 姜逸之坐在屋脊上,拆开酒封以后喝了一口。 桥头寨酿的酒并不好喝,浑浊不说,还有点辣喉咙,比不得师父酿的青竹醉。 但看见所有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场景,姜逸之很难不想家。 快到中秋了,大师姐会带着二十代弟子们打扫卫生、布置彩楼、制作月饼……二师兄还会带她下山去买那家百年老店的石榴酒,然后拿着十三师兄开的单子去采办物品。 只是,今年的中秋,她得在外面过了。 好想师父,好想大师姐,就连沈青禾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也想。 “原来姜逸之你在这里。”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回头看去,一个脑袋从房檐边边上冒出来,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是林清浅。 姜逸之一愣:“你在找我?” “嗯。”林清浅熟练地爬上房顶,然后在姜逸之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打开了拎上来的食盒,“你看,正好我还带了吃的。” 盘里都是些下酒的小菜,甚至还有炸得酥脆的花生米,看着这菜色,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么看来的话,贺放防着你偷喝酒,也不是没有道理。” “哎呀,这管理一大寨子的人,每天都殚精竭虑的,喝点酒怎么了?” 林清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将食盒里面的东西摆出来,又拆封了一坛酒。 两只酒坛轻轻撞了一下,林清浅先仰头喝了一口,看着无边月色,低声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也想家了。” 林清浅这句话一出,原本还打算嘴硬的姜逸之选择破罐子破摔:“嗯,我……很想我师父他们。” 但是她又清醒地明白,入世是每个归元剑宗弟子不可逃避的,她得在这三年时间里见过苍生,才有入玄天宝境的资格。 “我回不去,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回家?” 姜逸之侧头看向林清浅,平日里看惯了林清浅风风火火的模样,现在安静下来,姜逸之才发现原来她长了双圆圆的杏仁眼,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幼态。 “我也回不去。”林清浅露出一个有些落寞的笑容来,眼神落在了月亮升起的方向,“我的家在几百里之外,当年我继承了外公遗志,发誓要悬壶济天下,才到凉城来的。后来结识了贺哥哥,又和他一起离开凉城,接管了桥头寨。” 姜逸之下意识摩挲着酒坛口的边缘:“桥头寨,很好。”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桥头寨都很好,比她见过的很多城镇都要好。 这里的人很幸福,虽然粗茶淡饭,但团结友爱,是这乱世之中……真正的桃源。 “我也觉得。”林清浅说起桥头寨的时候,语气里满满都是自豪,“三年前,桥头寨只有不到一百人,过着刀尖舔血的流浪生活,可现在,桥头寨有三千人!” 桥头寨吸纳了其他寨子的人,也收留了从别的地方逃难来的流民,逐渐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山寨。 “而且,姜逸之你知道吗?”林清浅眼眶泛红,嘴角却带着笑意,“我今天下午,已经把出了三个喜脉,明年春夏,会有三个孩子到达这个世上。” “你知道,在这乱世之中,孩子的降生意味着什么吗?” 第92章 桥头寨8 也许是有些醉了,林清浅眼神迷离地抓住了姜逸之的手,靠在她的膝盖上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若是时局动乱,没人会选择生孩子,没有孩子可以平安降生、幸福长大,可如今桥头寨不断有新生儿降生,这意味着……意味着,我和贺哥哥,真的……真的给了他们一个家。” 真的让他们觉得可以在这里停留下来,扎根于此,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他们的孩子,都带着父母的祝福和期待来到这个世上,日后长大了也会成为桥头寨的一员。 “方圆百里,没有任何寨子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做到了。”林清浅说到这里,趴在姜逸之膝盖上哽咽,“我这一路上见过太多异子而食的事情,而今天,桥头寨三千多人,都在欢庆着这个孩子的降生。” 在这个充满了杀戮、猜忌、争夺的世界,生命骤然消逝再正常不过的世界,这个孩子带着全村人的祝福降生。 这对于林清浅来说,是比起收获任何珠宝财物都要珍贵的事。 姜逸之也觉得心口像是涌入了暖流,她喃喃道:“所以说,你们真的……很厉害。” 林清浅的酒量一般,喝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已经是准备断片了,姜逸之从芥子囊里翻找件外套给她盖上,继续把剩下的酒喝完。 下面的酒席很快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姜逸之晃了晃有些不太清醒的脑袋,将林清浅横抱了起来掂了两下。 姜逸之啧了一声:“哟,还挺沉。” 她足尖一点,飞身下了房檐,脚步轻快地朝贺放他们那个院子而去。 溶溶月色下,裹着披风的贺放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人。 “是姜道长吗?” “贺放,你还没休息啊?”姜逸之打了声招呼,“哦,清浅喝醉了,我把她送回房间去。” 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紧张的贺放,在听见姜逸之这句话后,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 姜逸之从林清浅的房间里出来,看见贺放还站在原地,院子里的树已经到了落叶的时候,枯黄的叶子欺负贺放看不见,明目张胆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难道,贺放其实是在等她? 姜逸之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眉心微蹙,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贺放,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贺放转头面朝着她的方向,嘴唇紧抿,过了一会才弯腰深深地拜了下去。 “姜道长,贺某想求你一件事。” 秋风萧瑟,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他明明带领着三千人的桥头寨,此时此刻却露出几分脆弱和悲伤来。 姜逸之开口道:“我视你和清浅为好友,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我自当竭尽全力。” “虽然现在日子快活,但桥头寨毕竟是山匪窝,改变不了需要刀尖舔血的事实。”贺放拢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声音淡淡的,“我想求姜道长一件事,若是之后我不在了,请您帮我救下清浅。” 姜逸之点头:“好。” 听见姜逸之毫不犹豫地回答,贺放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再次弯腰行礼道:“如此,多谢。” 姜逸之从兜里掏出两张传讯符来,递给贺放。 “这两张符纸,在燃烧时默念‘姜逸之回家吃饭’这七个字,即便我远在千里之外,也定会回应你们。” 为了那句“永远不改”,即便是千里之外,她也定然会回来帮他们一次。 山寨日子快活,但终究不能一直住着,再住下去,敖长乐该把全寨的小狗都揍一遍了。 偏偏怎么耳提面命地让他不要去打架,他都不听,每次都得苏好眠出面,一拳把他脑袋捶地里,再拎着后脖颈回家。 姜逸之:我师父说得对,就得大的管小的。 分别那日是个晴天,秋日的阳光温柔和煦,姜逸之掂着敖长乐翻身上马,和贺放他们告别。 “终于走了!” 苏好眠才离开林清浅他们的视线,就趴在马背上发出感慨,在桥头寨的日子虽然轻松悠闲,但对于天生好动的苏好眠和敖长乐来说,实在是……太寂寞了!! 敖长乐还能去找小狗打架,她苏好眠堂堂九尾狐血脉,总不能也去找小狗打架?? 小狗:??你们是真的狗啊。 “凉城还是城门紧闭进不去,现在看来只能绕道而行了。”左百龄这两日养得不错,脸上都多了点肉,“再往南可就真的是前线了,听说时不时地就有摩擦,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 “在去前线之前,我们得先去海棠村一趟。”姜逸之打着哈欠,将快掉下马的敖长乐往上捞了一把,“海棠村那边听说是在闹鬼闹妖兽,归元剑宗收到了祷告,正好我们离得近就过去把这事儿解决了,顺便攒攒功德。” 一开始是打算让那几个二十一代弟子去的,但是那几个二十一代弟子正被困在山里杀妖兽赶不过去,这活就落在了姜逸之的身上。 属于是白捡。 海棠村距离凉城不算特别远,约莫两天就能到。 姜逸之他们入不了凉城,便只能绕远路过去,晚上就在山里随便找个地方歇脚。 “姜逸之,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状态。”左百龄挽起袖口正在刷锅,抬头看着暮色感慨道,“不是睡草堆就是睡山洞,这谁能分得清我和流浪小乞丐啊?” “你听听你这话说的。”姜逸之写功课还不忘记训练敖长乐,将那小子扔进河里,再让他自己爬上来,“那小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跟着我,我可从来没饿过你啊。” 苏好眠趴在旁边数姜逸之分给她的丹药和妖兽内丹,头也不抬道:“放心左百龄,以后有我一碗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左百龄:“……” 他刚要说点什么,就看见天色以极其荒谬的速度暗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凌厉的杀意从耳边呼啸而过,左百龄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心!!” 第93章 桥头寨9 几道剑气瞬间照亮了视野,苏好眠挡在姜逸之和敖长乐身前,瞬间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苏好眠金色的瞳孔在暗夜中亮得吓人,带着浓烈的杀气朝发起攻击的地方看去。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她面前搞阴招。 又是几道带着火红色灵力的飞镖朝姜逸之他们袭来,敖长乐大吼一声化作原形,将飞镖尽数击落。 “有趣,有趣。” 伴随着空灵的铃铛声,一个穿着异族服装的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眉眼长得有几分柔弱女气,及肩的头发编成辫子后用碧绿色的丝带扎起,脖子上戴着层层叠叠的银项圈,手腕上戴着精美的银质护腕,白皙的脚直接踩在地上,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至于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是个男子,原因很简单,他上衣就穿了个坎肩。 也不嫌冻得慌。 左百龄拿着口黑锅,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比划道:“你手里的,便是你的武器吗?” 姜逸之:“……” 她拍拍苏好眠的肩膀道:“放轻松点,这个人没什么威胁。” “你说什么呢?”方才还笑着的少年猛地看向姜逸之,眼神里的笑意褪去,只剩下是被人言语冒犯后的怒气,“你只是个躲在别人身后的胆小鬼,居然还敢说本座没什么威胁?!” 姜逸之乐了,脑袋放在苏好眠的肩膀上,一副欠揍的表情。 “哟哟哟,该不会是你没人保护,在这里嫉妒了?” 被姜逸之戳中肺管子的少年生气,一抬手便看见几道绿色的毒气朝姜逸之射去,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本座看你是找死!!” 姜逸之甚至都没有动手,她只是眼神一凝,便见一道柔弱如水的灵力瞬间将毒气包裹,以更快的速度朝少年的方向弹了回去。 少年完全没想到姜逸之还能将毒气弹回来,他吓得后退两步,眼看毒气到了面前,只能闭上眼睛。 不会不会,他今天招惹的人居然这么厉害?! 那毒气可是有极强的腐蚀性,若是被这毒气打中,他得养好久才能恢复。 但疼痛并没有如意料之中的到来,少年睁眼,左百龄的那口铁锅挡在他的面前,瞬间被毒气侵蚀成了零碎的几块废铁。 他刚要开口道谢,就听见救了自己的这人张嘴。 “姜逸之,人家就是个小孩,你跟他瞎闹什么?” 小孩?!谁是小孩?! 少年一把推开左百龄,愤怒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你们几人擅闯月神的领地,等着被月神降下惩罚!!”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姜逸之他们几个人反应过来,少年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看着地上的破锅,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谁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这么脆弱啊?” 还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得。 左百龄叹气:“算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刚刚他说的那个月神的领地是什么意思?”苏好眠有些好奇,完全没在意姜逸之还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这回事,“这个月神降下惩罚又是什么意思?” 左百龄表情严肃:“大概是我们现在走到了他们什么月神的地方……姜逸之,你不是说你的方向感很好,肯定能顺利抵达海棠村吗?这又是什么地方?” “啊?这不是去海棠村的路上??”姜逸之掏出舆图仔细对比,“这嘛,这不是翻过这处山,明日就抵达海棠村了吗?” 左百龄接过地图看了两眼,确认没错。 “难道这个月神,便是海棠村的月神吗?” “这谁知道?”姜逸之收好舆图,被这少年打断,她现在也没了继续写作业的想法,“左百龄,我看刚刚那少年的装扮,还有他那毒气……有没有可能,海棠村全村都在炼毒?” “哈?”见姜逸之一脸认真的表情,左百龄停下给敖长乐擦毛的动作,“所以你怀疑去归元剑宗祈求有修士去驱鬼的人,其实是想端了这里的毒窝?” “……” 姜逸之震惊。 “不是,左百龄,你不要每次都往很恐怖的地方发散好不好?” 偏偏左百龄这小子的嘴又像是开光似的,说好的都不灵,说坏的,一说一个准。 左百龄腼腆一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哈?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姜逸之:“……” 谁他妈会往这么可怕的地方发散啊?? 无所谓,反正看刚刚那个少年的水平,这个村子的炼毒水平也不会超出太多。 入夜,姜逸之抱剑睡在树下,听着木柴燃烧的毕毕剥剥声入眠,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睡得不安稳。 “姜道长,清浅……就拜托你了。” 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姜逸之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环顾四周只看见左百龄和苏好眠枕着敖长乐的肚子睡觉,并没有其他人在。 东方既白,林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姜逸之晃了晃不是很清醒的脑袋,这才回味过刚刚的那句话来。 “不好,桥头寨出事了!” 姜逸之这句话成功把左百龄他们叫醒,左百龄揉搓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声音含糊不清:“什么?什么寨?” “桥头寨。”姜逸之表情严肃,火速开始灭火并收拾东西,“刚刚,贺放用传讯符跟我说,清浅就拜托我了。” 左百龄瞬间瞌睡就醒了,他刚想说话,又想起来自己老是说到不好的事情,又默默地把嘴捂上了。 “可是,海棠村的事情怎么办?” 姜逸之动作一顿。 如果她现在去桥头寨的话,再去海棠村至少就是五天之后,那里的村民不见得能扛得住这么多天。 情况紧急,左百龄提议道:“这样,你带着苏好眠御剑去桥头寨,我和敖长乐继续出发去海棠村,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传讯符联系。”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 姜逸之点头,揉搓一把睡眼朦胧的敖长乐脑袋,交代道:“敖长乐,保护好左百龄。” 对上姜逸之的视线,敖长乐也认真点头。 放心!他肯定不会让左百龄出现问题的! 左百龄有些无语地扯动下嘴角,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容易死而已,实在也轮不到敖长乐来保护他? 第94章 桥头寨10 只需要带着苏好眠的话,姜逸之就可以直接御剑前往桥头寨。 桥头寨门口,姜逸之刚刚落地,就看见无数支箭矢同时对准了她。 “是姜道长!” 门口守卫先是看见了姜逸之那身红衣,随后仔细辨认了一下,赶紧喊其他人放下了弩箭。 “姜道长,你们不是已经离开桥头寨两天了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姜逸之匆匆打断他的寒暄,语气焦急:“贺放在哪?” “寨主和二寨主今日有事,带着二十个弟兄出去了。”虽然不知道姜逸之为何要这么问,但守卫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姜道长,不如你先进寨子里来喝杯茶,大概等会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去哪了?” “……前山,前山的那片竹林。”见姜逸之马不停蹄往前山而去,守卫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姜道长,姜道长可是有什么事吗?!”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姜逸之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抵达那片竹林。 她心中升腾起浓郁的不安感,总担心自己若是慢了一步…… 希望那句话只是她的一场梦,总比贺放他们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要好得多。 竹林里有一处小亭,之前贺放曾经带着姜逸之她们来过这里,倒是不难找。 只是姜逸之抵达的时候,亭子已经不复之前的清雅宁静,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尸体倒是被尽数挪走,只是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干,浓烈的血腥气盖住了竹叶清香,被砍倒的竹子倒在路旁。 ……那句话,并非是梦境。 姜逸之心头一紧:“苏好眠,找,找清浅的位置。” 找的是清浅,而非贺放。 苏好眠压住内心的疑问,放大了五识很快找到了清浅的位置:“东边,五里。” 姜逸之点头,快速朝东边而去。 一定,一定要赶上。 竹林深处,林清浅正被四个人保护着往桥头寨的方向逃,她眼眶微红,左手紧紧摁住右臂上正在往外渗血的刀伤,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一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他们今日本是被凉城城主邀请,前往竹林叙旧,林清浅对这位凉城城主本就不是很喜欢,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便执意多带了二十人。 但没想到,他们才刚到竹林,就被近百人围堵,贺放带着人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掩护林清浅先逃。 “清浅,我与他有十年同窗情谊,他不会杀我,你先回桥头寨,我定会回来的。” 林清浅都想撬开贺放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既然摆下了这场鸿门宴,就必然是奔着取你的性命而来的,贺放你别傻了,你念着和他的同窗情谊,他却在想着什么时候杀了你来建功立业! 然而她还是不忍心对贺放说这么重的话。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贺放一眼,像是要将对方的身影永远刻在心底。 “好,你……小心,我在桥头寨,等你回来。” 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是,贺放……一定回不去了,就连林清浅和仅剩的这几个兄弟能不能回到山寨,都还未知。 “二寨主,沿着这条路再走不到二里地,就会有我们的兄弟了。”掩护林清浅逃走的兄弟抹了把眼泪,哑着声音说道,“追兵马上就要上来了,二寨主你跟二狗子换了外衣,等哥几个引开那些人,你往那条道上跑。” “李叔!”林清浅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我……” 见林清浅这副模样,李叔转过脸去,揪住旁边的二狗子:“快!” 然而还没等到林清浅他们更换衣服,身后的追兵就已经到了近前,三十多人瞬间将林清浅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逃?怎么不逃了?” 为首那人身穿软甲,脸上是疯狂而又兴奋的笑容,似乎在嘲笑林清浅他们在做困兽之斗。 “你们的寨主贺放已经伏诛,我劝你们赶紧下跪投降,说不定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 即便是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林清浅还是恍惚了一瞬,她啐了一口,从腰间扯下弩箭:“对你们这样的贱人求饶,你想都不要想!” “哟,真不愧是贺放的女人,骨头和他一样硬。”为首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暧昧地落在林清浅的身上,“要我说,还是寡妇带劲啊哈哈哈,跟着个土匪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了我……” 这样的羞辱前所未有,林清浅眼中的怒气恨不得化为实质,直直捅入说话那人的身体。 她宁可战死,也不可受到这样的侮辱。 “既然不肯求饶……”为首的官兵冷笑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十余人举起宽刀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想拿下林清浅的首级。 那可是桥头寨二当家的首级,若是能立下此功,升官发财不是梦。 “啊!” 只听得见整齐划一的惨叫声响起,方才冲上去的十几人被一道强劲的灵力震飞,尽数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叫唤。 为首那人定睛看去,只见两名少女挡在林清浅他们几人身前,面容冷峻,周身杀意腾腾。 李叔惊喜地喊道:“姜道长!苏道长!” “修士?”为首那人眼睛微微眯起,他拔刀出鞘,刀锋指向姜逸之等人,“修士不可参与凡人之间的争斗,你若是执意救下这些人,可知道要承受什么后果吗?” 见到姜逸之的身影,林清浅鼻头一酸,低声道:“逸之……贺放,不在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哽咽,几度说不下去。 “嗯,我知道了。”姜逸之心里酸涩,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林清浅一眼,“他传讯给我,让我一定要顾好你。” 贺放的临终所托,姜逸之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想和你们动手。”姜逸之的声音比刀锋都冷,她淡淡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溢出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心口一颤,“我只是要带她们几人离开。” 为首那人沉默,阴鸷的目光在姜逸之和林清浅身上逡巡,他不知道面前这修士的实力水平如何,但他的援兵应该很快就到。 他还不相信,一个修道之人,会愿意为了贺放和林清浅这样的土匪之流自损功德。 “道长,这些人本就是要死的,何必强求?” 见对方并不打算退让,姜逸之拔剑出鞘,墨色长剑上有赤金色的灵力在缓缓流淌。 “那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第95章 桥头寨11 两拨人僵持不下,苏好眠本就脾气不好,她有些不耐烦地对姜逸之说道:“你们先走,我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恰好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手下小心翼翼地看向为首那人,低声道:“要不……放他们走。” 反正寨主贺放已经伏诛,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要杀这个林清浅给自己制造多余的麻烦? 就这么个弱女子,真的把她放回桥头寨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还不等为首的那人细想,姜逸之抬手一道剑气,直接将数十人掀翻在地。 见姜逸之的剑锋对准了自己,为首那人有些慌乱地后退几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两个修士走了,桥头寨不照样被他们手拿把掐?? “撤,撤退!!” 很快,三十余人离开了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视线,姜逸之这才收剑回鞘,回头去看林清浅。 “逸之……”林清浅憋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胡乱抹了一把,“我们,我们回桥头寨再说。” 有姜逸之护送,林清浅一行人终于顺利地回到了桥头寨,他们刚进了寨门,就有人围了上来,一边检查他们的伤势,一边忙不迭地询问起贺放的行踪。 “二寨主,寨主呢?寨主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二狗子,你哭什么?寨主呢?寨主去哪了?” “李叔,李叔你掐我干什么?寨主怎么不在??你们不是和寨主一起出去的吗?!”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响起,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李叔他们几人的沉默。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汹涌的悲伤和愤怒,哑着声音道:“贺放,遇害了。是凉城城主派人围剿我们,贺放……贺放为了掩护我们离开……” 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呢?明明今天早上,贺放还那么温柔地和他们说话,明明今天早上,贺放还说让他们放心在寨子里等着…… 沉默之中,突然有个小孩拉住林清浅的衣袖:“二寨主,遇害是什么意思?” “……遇害就是,就是……”林清浅摸摸他的脑袋,哽咽道,“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桥头寨,再也没有那样温柔的贺放了。 “可是,可是寨主说,他今晚会给我讲七仙女的故事。”小孩嘴角一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寨主是个骗子,大骗子!!” 有人起了这个头,人群之中很快便爆发出呜咽的哭声,更有甚者咧嘴号啕大哭起来。 姜逸之站在原地,将所有人的痛苦尽收眼底。 她心里也堵得难受,那股气不上不下的,却又怎么都哭不出声。 只是这样的悲伤还没有持续很久,就听见哨塔之上有人喊道:“二寨主,是听风寨!听风寨带着几十号人来了!” “各自就位,准备迎敌!”林清浅快速抹干脸上的泪水,她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很快又将纱布浸透,“这些人听闻贺放的死讯,这段时间必然会频繁来犯,大家打起精神,守护桥头寨!” 所有人整齐划一喊道:“誓死守护桥头寨!” 贺放不在了,林清浅竟然像是一朝之间长大了十几岁,有些稚嫩的面孔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弩箭,将二指宽的黑纱绑在额上,眼神冷漠:“李婶,取我的药箱来。” 很快,听风寨的人就到了寨门口,为首的正是上次来的那位二当家。 络腮胡压制住马匹的躁动,在寨门口徘徊,冲里面大喊道:“林清浅呢?让她给老子出来!” 络腮胡身后的匪徒也高举大刀,整齐地喊道:“林清浅出来!” 一道箭矢破空而来,擦着络腮胡的脸颊擦过,他震惊地看着掉落在地的箭矢,抬手摸了一下刺痛的伤口。 “我林清浅的大名,也是你们能叫的?!” 林清浅站在高处,手持弓弩,表情凛然不可侵犯。 当着手下人的面,络腮胡被林清浅伤了这一下,当即嗷嗷大叫起来:“林清浅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你找死!!” “是吗?”林清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中却凝聚起一团雾气,她看着络腮胡数道,“三、二、一。”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原本气势汹汹的络腮胡突然觉得全身一僵,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箭上有毒! “二当家!!” 林清浅依旧站在那里,她被人簇拥着,挺拔的身形比起温润的贺放更加带有攻击性。 “我提醒你们,贺放不在了,但我林清浅还没死。桥头寨的寨主今后就是我林清浅,如有不服者,尽管上前来试试我林清浅的手段!” 见寨门外那些人惶恐地看着自己,林清浅瞥向地上躺着的那位,不屑地开口道:“带上你们的二当家回去,他若老老实实地待着,明日我便派人将解药送过去……顺便告诉其他人,懂事的,就把我桥头寨的旗挂好,要是谁敢偷偷摘下来……” “我林清浅就拿他的头来祭旗!” 好教你们知道,桥头寨二当家这个头衔的分量。 二当家虽然抽搐个不停,但被杀的恐惧浮上心头,赶紧喊道:“快,快走!!” 立马有人来搀扶着二当家上了马,这群人昂首挺胸地来,如今又灰头土脸地走,简直就是丢尽了脸面。 和好说话的秀才贺放交手太久,他们已然忘记了林清浅这人还未上山之前,可是有“鬼医”之称。 她用毒的手段,比起用药救人的手段不知道高上多少。 当年若不是贺放将这人领上了山,光是林清浅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段,就够他们这些山匪喝一壶的了。 待那批人走后,林清浅才下了高塔,她有些疲倦地搓了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道:“从今天开始,巡防的人增加一倍,如有情况及时来报。” 如果说桥头寨的人因为贺放离开而产生出不安,如今林清浅的表现则让他们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这是他们在乱世之中最后的家。 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第96章 桥头寨12 林清浅,一直都是桥头寨的二当家。 当初贺放将她捡上山的时候,许给她的就是二当家的位置。 桥头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贺放那双眼睛,是被林清浅的毒给弄瞎的。 彼时,林清浅身受重伤被匪徒追杀,路遇贺放,以为他也是来追杀自己的人,情急之下将毒用在了贺放身上,毒瞎了贺放的双眼。 大雨滂沱,全身淋湿且双目失明的贺放将她护在身后,给那些追兵指了错误的方向。 雨声实在是嘈杂得很,林清浅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一个……毒瞎了你双眼的人? “姑娘医术高超,却只杀恶人,本就不该死在他们的手里。”贺放明明眼睛疼得厉害,却还是对着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是桥头寨的寨主贺放,但我是好人,姑娘信吗?” 林清浅心里嗤笑一声,想讽刺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信。” 能救下毒瞎自己的人,怎么不算是好人呢? 甚至都能称得上是烂好人了。 听见林清浅的回答,贺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姑娘,你的医术很好,为什么不用来救人呢?” “我救了。”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之前的事,恨得咬牙切齿,“我本来就是行医到了附近村寨,我刚刚救了那么多人……山匪一来,他们就都死了。” 她费尽心力,只不过能救下七八人,而土匪一来,手起刀落就能夺走数十人的性命。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既然这些山匪视他人性命如草芥,那便让他们也设身处地地体验一回,被人杀的滋味如何。 “不知道姑娘是否能送贺某回桥头寨一趟?” 听见贺放这个要求,林清浅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警惕起来:“你是想将我骗上山杀了吗?” 虽然眼睛刺痛得厉害,但贺放还是哈哈大笑起来:“姑娘,我若是想杀你,何必骗你上山,刚刚不就能直接杀了你吗?” “那你为何……” “我想请姑娘,做我桥头寨的二当家。”也许是怕对方拒绝,贺放急忙补充道,“等姑娘去我桥头寨看了,再决定也不迟,若是姑娘不愿意,贺某也绝不强留。” 林清浅看着他赤红的双眼,最后还是心软了。 “好。” 彼时她只不过是觉得,无非只是看看而已,就当是对不起他的这双眼睛,去看看再走也不迟。 都是山匪,虽然不害她,却也肯定害过其他人,毒瞎他一双眼也不算什么。 他们在山洞中枯坐一夜,第二天雨停之后,林清浅就扶着贺放到了桥头寨。 怕其他人对林清浅不利,贺放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双眼不小心被划伤,是林姑娘将他救下,又送到桥头寨来的。 林清浅在心底冷笑,这人还真的是个烂好人,就连她这样的外人都要维护。 可下一瞬间,林清浅的手就被人握住了,三四个大娘围过来,往她手里塞东西。 “多谢你啊林姑娘,救了我们寨主,这是我们新烤的红薯,你趁热吃。” “林姑娘你这身还湿着,不嫌弃的话,我拿身衣服给你换。” “哎哟怎么给林姑娘吃红薯啊?去,去拿热的饼子来。” 林清浅无措地看向贺放,想要用眼神向对方求助,却发现对方那双桃花眼里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愧疚和痛苦瞬间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贺放,好像真的是个好人。 而她,弄瞎了贺放的双眼,让他的余生再也见不到光明。 林清浅在桥头寨住了五日,得知她医术很好,不少人上门来找她看病,这年头都没什么好东西,粮食都不见得够自家人吃,但林清浅甚至能在自己家门口看见有人摆上馒头。 她沉默地拿着那两个馒头回了房间,吃着吃着就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是夜,她站在贺放的门外,犹豫很久还是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门内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贺放摸索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后没听见有人说话,反应过来后笑着问道:“是林姑娘吗?” 林清浅微微仰头看他:“贺放,我……我赔你一双眼睛。” 她并不懂得许多大道理,但她却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 她既然伤了贺放的眼睛,就赔他一双眼睛。 贺放笑了:“林姑娘要怎么赔?也弄瞎自己的眼睛吗?” 被人戳穿的林清浅懊恼:“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那林姑娘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没有听见林清浅的拒绝,贺放正色道,“我想请姑娘,当我桥头寨的二当家,姑娘医术超群,必可护我桥头寨村民平安无忧。” 林清浅张了张嘴,却想不出拒绝的话,她干巴巴地问道:“你,不怪我吗?” “怪的。”贺放摇了摇头,“但既然这双眼已经毁了,贺某不希望再毁一双眼睛,林姑娘有悬壶济世救苍生的本领,能救无数人于危难之间,贺某不忍见姑娘误入歧途。” “林姑娘,救人……比杀人更难,却也更重要。” 这乱世之中,杀人太简单也太频繁了,总得有人……是为了救人而活着。 “而且林姑娘仍心存善念,否则当初被人追杀时应该直接杀了我,而不是……仅仅毒瞎我的眼睛。贺某愿意相信林姑娘。” 林清浅别过脸去,闷声道:“好,我答应你了。”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用毒药害人了。” 后来,林清浅在桥头寨长久地住了下来,刚开始还有人调侃,贺放这是下山捡了个本事大的媳妇回来,林清浅对那些淳朴的村民说不出恶言,就只好装作听不见,但贺放却一次又一次地正色道: “林姑娘有救世大能,大家有目共睹。她担得起我桥头寨二当家的位置,与我贺放本人无关。” 他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林清浅,不是他贺放捡来的附属品,而是他桥头寨,当之无愧的二当家。 正因如此,他才会托付姜逸之,若是他不幸遇难,一定要护住清浅。 因为他始终相信,林清浅有能力接管桥头寨,她是除了自己之外,最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守护全寨的人。 分开的时候,贺放对林清浅说的那句话是—— 清浅,桥头寨就托付给你了。 第97章 桥头寨13 “姜道长,你还没休息吗?” 听见院子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清浅烧纸的动作一顿,她身穿麻衣,头戴白花,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寨主英年亡故,全寨上下为其戴孝七天。 姜逸之刚给左百龄传讯,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好在左百龄那边才刚刚抵达海棠村外围,并不急着让姜逸之回去。 “我睡不着。”姜逸之走到林清浅身边,她蹲下身子,摇晃的火光映在漆黑的瞳里,“清浅,给我们下药,是想去哪里?” 林清浅也没遮掩,看着火舌舔上那些纸钱,声音微哑。 “我要去带贺放回家。” 因为害怕姜逸之他们阻拦,林清浅在晚饭里面放了一点安眠散。 虽然让林清浅回了桥头寨,但凉城城主将贺放的尸身悬挂在城门口,说是以儆效尤,但也是在等着林清浅自投罗网。 贺放,你自诩为国为民,如今为了桥头寨的那群人而死,他们是否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此大辱呢? 还不等姜逸之开口,林清浅就笑着对她说道:“逸之,凉城太冷了,贺放不会喜欢那里的。” 中秋要到了,全寨的人还在等着贺放回来吃月饼。 她脸上的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姜逸之垂眸,看着那堆纸币燃烧过后的灰烬道:“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林清浅摇头,她站起身来,看向天上的月亮,“当年是贺放带我回家的,现在本就该我亲自去接他回来。” 见她坚持,姜逸之也不好再劝。 等纸钱燃烧殆尽,林清浅推门而出,披着月色策马前往凉城。 苏好眠趴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姜逸之:“姜逸之,让她一个人去吗?” 姜逸之眼神一暗:“当然不。” 她们已经失去贺放了,绝不能再失去林清浅。 凉城外,寂静无人。 因为城主发布命令不许人靠近城门,是以此时的城门寂静得很,只有城楼之上几名巡逻的人还清醒着。 城门之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贺放被麻绳绑了个严严实实,他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萧瑟寒冷的秋风在啄食他。 林清浅站在不远处,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贺放,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城主说了,一定会有桥头寨的贼寇来抢尸体,让我们务必看管好。” “得了,桥头寨什么人都收,老弱妇孺还敢到城门来抢尸??没睡醒她们??” “哈哈哈哈要是真来个貌美的,我就抢去家里当媳妇,这尸体哪有我热乎的好啊哈哈哈哈!!” 下流的对话引发周围人的哄笑,说话那人刚要再说点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头一凉。 他下意识去摸,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啊……啊……有,有人……” 话音刚落,那人便脑袋一歪倒了下去,紧接着暗夜之中再次传来嗖嗖两声,旁边两人还没来得及尖叫,就瞬间被封喉。 林清浅骑着马朝城门疾驰而去,抬手瞄准悬挂着贺放的那条麻绳,两箭连发射断绳索,林清浅踏着马头飞身而上,将贺放接在怀中。 她颤抖着手拨开乱糟糟的长发,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凉,果不其然见到了贺放满是血污的脸和那双紧闭着的眼睛。 林清浅吸了吸鼻子:“贺放,我带你回家。” 绝不会让你独自在这样吃人的地方,受尽屈辱。 她调转马头,刚准备策马离开,就听见四周传来了急促且整齐的脚步声。 “来人,点火!” 城楼外,无数个火把被点燃,几乎将暗夜照成了白昼。 城主大人站在士卒之后,看向林清浅的眼神晦暗不明:“呵,你果然来了。” 如此明显的请君入瓮,林清浅还真的愿意为了这贺放的尸身以身犯险。 真不知道该说贺放这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呵,你果然这么无耻。”林清浅甚至都没抬眼看对方,她只是用宽布仔细地将贺放的尸身和自己绑在了一起,“迟暮,你是真贱啊。” 身为一城之主,迟暮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被迫挂着笑。 “林清浅,既然来了,就留下。”迟暮假惺惺地说道,“你如果带着桥头寨三千人归顺朝廷,我可以为你们求一个法外开恩。” “迟暮,狗脑子上的乌纱帽戴久了,真让你忘记当初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吗?”林清浅冷笑,“若不是贺放说出城安寨,替你解决难民之患,你在凉城能高枕无忧过上这三年??” 被人直接掀开遮羞布,迟暮脸上的杀气掩饰不住。 贺放,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她了?? 林清浅扫视全场,朗声道:“迟暮,你要是识相,还有点良心,就给我让开。” 迟暮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清浅:“林清浅,我本来可以留你一命,可既然你今日说了这话,你这条命就留不得了。” 若是让上面的人知道,他当年和贺放约定的一切,他有十个脑袋都不见得够砍。 “是吗?我的命,你要得起吗?” 伴随着林清浅的声音落下,刀剑火把落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林清浅依旧淡定地骑在马上,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迟暮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心里升腾起一股寒意。 “你,你居然下了毒……” “你真以为我是你这样的酒囊饭袋,单枪匹马就敢杀到你凉城来吗?”林清浅轻蔑地笑了,似乎根本不将周围这些人放在眼里,“还不让开,是想试试我这里有没有更毒的药?” 迟暮怨毒地看着她,纠结片刻后咬牙道:“让开。”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纷纷往旁边错身,给林清浅让出了一条大道,林清浅软了声音,低声呢喃道:“贺放,我们回家了。” 月色如水,林清浅和贺放靠在一起,骑马回家。 眼看林清浅出了包围圈,迟暮抢过旁边那人手中的弓箭,瞄准了林清浅的背影。 你不是要带贺放的尸身走吗?? 那你们两个,就都别走了。 第98章 桥头寨14 箭矢破空而去,却没有如同迟暮意料的那般刺入贺放的身体。 迟暮眼睁睁地看着林清浅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气得发抖,看向将箭矢握在手中的红衣少女。 “又是你!” 之前围杀林清浅失败,手下人回报时也说是一名红衣修士阻拦了他们的行动,现在迟暮看见着红衣都觉得脑瓜仁痛。 罕见的,姜逸之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她将那箭矢扔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迟暮。 “我劝你,以后别找桥头寨的麻烦。” 夜空寂静,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中,姜逸之冰冷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刀,精准刺中了迟暮脆弱的心脏。 “不找桥头寨的麻烦?”迟暮冷笑,“这位道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管桥头寨的事情,但我迟暮本人今日放话在这,桥头寨,我灭定了。” 他不仅要杀了贺放,还会将桥头寨上下一锅端。 看在同门的情谊上,他给贺放留了个全尸,但林清浅本人的首级必定会被挂在城门之上,受万人唾弃。 只是迟暮这句话才刚刚出口,下一秒,墨色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甚至已经在细嫩的皮肉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外渗的鲜血顺着脖颈往下,染红了迟暮的衣襟。 迟暮迎上姜逸之的视线,嘴角上扬,勾起一个笑容来:“道长,修士杀凡人,是会受到天谴的。” 他赌,姜逸之不敢动手。 为了贺放和林清浅这样的人,难道她会自损功德,让这双手沾上凡人的血吗? 不会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贺放这个伪君子,让林清浅这样的傻子愿意以身犯险也就算了,难道还能让修道之人也为了他破除原则吗? 姜逸之笑:“妈的,这条规则,都让你们这些垃圾都背熟了是?” 一个两个,都笃定了修士因为天谴而不敢动手。 应天元是,如今来了个迟暮,还是这么天真又犯贱。 迟暮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得瑟,就觉得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姜逸之利落地将剑拔出,鲜血顺着剑上的血槽滴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洼。 在迟暮惊恐的视线之中,姜逸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修士杀凡人,是会遭天谴,可这就意味着,老子只要扛得住天谴……就什么人都可以杀。” ……只要扛得住天谴,就什么人都可以杀。 到底是什么名门正派,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姜逸之看迟暮的眼神像是在看案板上待宰的鱼,剑尖往下两寸,精准刺入迟暮的小腿,顿时听见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你若是磊落,不该以旧友的名义骗他出寨,伏兵杀他。” 刺入皮肉的剑轻轻颤动,剧痛直入骨髓。 “你若是正直,便知道贺放并非滥杀无辜的匪徒,而你却将他的尸身悬挂在城门上,受烈日灼烧,风霜侵蚀,不能入土为安。” 断水抽出,血喷溅而出。 “你若是知廉耻,就不会设局围杀只想带尸身回寨安葬的义士。” “你们凡间读书人所说的仁义信勇智,你占了哪样?就凭你,还觉得有天庇佑吗?” 剑尖抵在迟暮的心口,往前一寸便能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方才还嘴硬的迟暮,在剧痛之中终于认识到了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真的不怕杀他,他汗如雨下,立马拜了下去,颤抖着声音喊道:“道长饶我一命,道长饶我一命……” 察觉到姜逸之动作停顿片刻,迟暮忙不迭地说道:“我可以不去找桥头寨的麻烦,只要道长愿意饶我一命。” 姜逸之眼神透露出不屑:“你的话,可没什么信誉。” “我发誓!”眼见剑尖已经刺入了皮肉,迟暮忙不迭地说道,“我发誓,如果我再找桥头寨和林清浅的麻烦,就让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姜逸之收剑回鞘,语气平淡。 “如果你违背誓言,就算天不杀你,我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也会亲自上门,取你首级。” 等林清浅回到桥头寨的时候,姜逸之已经在寨门口等她了。 林清浅丝毫不意外看到姜逸之,她背着贺放的尸体一路疾行,生怕对方再有追兵前来,如今才到了桥头寨门口,她就脱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带着贺放滚了两圈,滚进泥淖之中。 她的脸上潮湿一片,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林清浅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本都应该在睡梦之中的寨民们全都挤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她,每个人都在等着她背着贺放站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清浅喘了两口气,支着膝盖站起身,背着贺放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步深一步浅。 一步、两步、三步…… 就像是这些年贺放带着桥头寨,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一样,如今林清浅把贺放带回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背着他走过山门,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承认了她的位置。 桥头寨的新寨主。 林清浅咬牙,脊背深深弯下去,几乎要栽入泥水之中。 苏好眠有些担心地看着姜逸之,小声道:“真的不去帮她吗?” “不去。”姜逸之的声音很轻,“如果这都做不到的话,桥头寨的人怎么相信她能扛得住三千人的命往前走?” 而这,也是姜逸之绝不会在劫尸这件事上露面的原因。 最后一步。 林清浅背着贺放走完最后一步,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数十只手同时前伸,接住了他们。 “寨主!!” 林清浅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 她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披上外衣走出去,看见寨民们正在准备葬礼所需的一应物品,屋檐上刚挂上了白灯笼,正门上也挂上了挽联,入目只有刺眼的白色。 “寨主,你醒啦?” 林清浅闷闷地应了一声。 “李叔,麻烦你跟大家说,现在去坝子那里,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李叔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微微屈了下身子:“好,我马上去。” 全寨人的大事,要去寨中坝子那里去议,是贺放当年定下来的规矩。 穿戴整齐的林清浅走上了那处高台,她面带病气,声音沙哑:“今日,我叫大家到这里来,是为了跟大家说关于……前寨主贺放身死的事情。” 她开了这个头,便听见下面的人悉悉索索地议论起来。 “贺寨主对我们桥头寨有大恩,如今他被迟暮那个狗贼害死,我们自然是要给贺寨主报仇的。” “那可是凉城城主,凉城易守难攻,我们三千人里还有部分是老弱妇孺,能凑个一千人就不错了……” “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谁说老弱妇孺不可帮贺寨主报仇?你别小瞧我们!”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落入林清浅的耳朵,她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讨论,脸色苍白,声音响亮。 “从即日起,我林清浅担任桥头寨寨主,前寨主贺放被害一事,不许再提。” 第99章 月神庙1 不许再提? 下面当即有人举起手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林清浅,你说什么叫做不许再提?!” “对啊,什么叫不许再提??”又有人喊叫道,“贺寨主对我们桥头寨有大恩,他的死,我们怎么可以不管?那我们还算是人吗??” “还算是人吗?!” “林清浅,你凭什么可以说不许再提??你是想当寨主想疯了,是不是以后还打算带着我们投奔迟暮那个狗贼啊??” 眼见讨论的内容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林清浅指尖微动,三根绣花针齐出,将正在屋檐下摇晃的铃铛直接击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成功熄灭了众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凭什么?”林清浅似笑非笑地扫视着众人,“凭我这一手医术和武功,凭我亲至凉城带回了贺放,凭贺放临死前……将诸位托付给了我。” “如今我桥头寨刚失贺放和三十多名兄弟,又是秋收的关键时间,自家的事情都还没收拾清楚,就想去复仇,你拿什么去复仇?!拿空空的粮仓,还是那堆破烂的农具?!还要失去多少弟兄,各位才能意识到,复仇,绝不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 “如今的桥头寨,决不能和凉城开战,否则不论输赢都会元气大伤,届时周边匪寨如果借机前来攻寨,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给贺放复仇,不是我们站在这里大喊几声‘血债血偿’就能做到的,但我可以向各位许诺,最多两年,我便亲自斩下迟暮的人头,祭奠贺放及各位兄弟的英灵。” “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林清浅的话自然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边,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说着要去复仇的其实只有少部分热血的青年,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想先过好自己的日子,真要为贺放复仇而搭上一切,他们其实是不愿意的。 如今听见林清浅这样说,大部分人偷偷松了口气。 李叔率先振臂欢呼:“我听寨主安排!” “寨主医术超群,智勇双全,比我们肯定靠谱,这事儿我听寨主安排!” “听寨主的!” 姜逸之坐在不远处的房顶上,静静地看着一切。 “姜逸之,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苏好眠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要不我直接去把那个什么……什么迟暮的脑袋砍下来,送给林清浅如何?” “她不是只想要那个头。” 苏好眠下意识地问道:“不是吗?那她瞎忙活什么?” 姜逸之不答。 如果只是要迟暮的项上人头,根本不需要两年的时间,按照林清浅昨天展现的手段来说,她乔装打扮后潜入城主府杀迟暮也只不过是易于反掌的事情。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迟暮杀贺放,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还想将当年两人的约定掩藏,而林清浅自然也知道,比起砍他的头,迟暮更害怕自己的政途尽毁,更怕名声扫地,这是比杀他更让他痛苦的事情。 林清浅要做的,恰好就是这样的事。 你杀得了贺放,却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你要将贺放打成无恶不作的匪徒,我偏要为他挣得一个流芳百世的美名。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医者,本就是看准病人的病灶,对症下药。 光杀迟暮,也太便宜他了。 “走。”姜逸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清浅会是个好寨主的。” 既有杀伐果决的手段,又有赴汤蹈火的勇气,还有至死不渝的恩义和蛰伏等待时机的坚韧。 林清浅,必然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没有和林清浅道别,姜逸之只是留了张字条就离开了桥头寨。 按照左百龄传讯的内容,她御剑朝海棠村而去,得赶紧和另外两个家伙会合。 只是姜逸之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她斟酌片刻迅速御剑钻入茂密的树冠,和苏好眠找了个还算是隐蔽的位置。 “姜逸之,我们不管吗?”苏好眠趴在树上,兴奋地看着下面的场景,“左百龄他们不会被抓起来?” “怕什么?”姜逸之摸摸下巴,“你看敖长乐那表情,明显是已经陷进去了。” 不远处,左百龄和敖长乐正被一群身穿异族服装的男人围住,看样子刚刚经历完一场恶斗。 左百龄还算是清醒,手指捏着三张符箓,随时准备迎敌,敖长乐就不知道是怎么了,威猛高大的猛虎此时正窝在一堆嫩草里,露出迷醉又痴傻的表情来,时不时地发出“嘿嘿”的笑声。 “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为首那名青年警惕地看着左百龄,厉声道,“你们入侵了月神的领地,罪大恶极,最好放下武器,随我等前往月神庙祈求神灵的宽恕……” 左百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的敖长乐,心里把那青年骂了千万遍。 他自入这个什么海棠村以来,就被这群嚷嚷着“侵犯月神”之类的人围追堵截,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我与诸位无冤无仇,各位已经追我三天了。”左百龄用了十二分力气拽住敖长乐的耳朵,气喘吁吁地说道,“而且你总得告诉我,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侵犯到你们的月神了?不然我们如何能祈求月神的原谅呢?” 为首的那名青年面色凝重,举着铃铛沉声道:“你们要如何得到月神的原谅,与我等无关,我们的任务就是送你们去见月神。” 左百龄:“……” 他就说他跟这些山洼洼里面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几缕绿色灵力正沿着地面缓缓流淌,很快便在所有人脚下组成了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阵法一成,左百龄左手持符右手掐诀:“风生水起,百木成林!” 数十条藤蔓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那几位异族青年而去,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藤蔓绑了个结结实实,倒吊在了树上。 左百龄长舒一口气,刚拍拍手准备收工继续跑路,一抬头就和树上的姜逸之她俩对上了视线。 姜逸之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嗨~左百龄,好久不见呀~” 第100章 月神庙2 左百龄笑眯眯地看着她俩,说话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俩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戏的?” “刚来,刚来不久。”姜逸之心虚地摸摸鼻子,还顺便拨弄了一下正在树上挂着的人,不出意料看见了对方脸上愤怒的表情,“左兄好身手,居然这么快就把人制服了……” “少整那些没用的。”左百龄翻了个白眼,打断姜逸之那些没用的垃圾话,“下来。” “得嘞。” 姜逸之和苏好眠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吃了多少小麦苗啊?”姜逸之走到敖长乐旁边啧啧叹气,给他脑袋上梆梆来了两拳,“敖长乐,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上一刻还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之中,下一刻敖长乐就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被人重击好几回,他咧嘴刚要一声怒吼,就发现对方还非常顺手地把它的嘴给捏住了。 敖长乐:…… 见他还要挣扎,姜逸之刚准备再来两拳,手腕就被左百龄扣住。 左百龄表情严肃:“姜逸之,你这是虐待。” “……”姜逸之看了一眼头围比自己腰围粗的敖长乐,再看了一眼旁边拨弄倒吊人的苏好眠,“苏好眠,把左百龄拉走。” 左百龄:“??” 那边,左百龄在苏好眠的压制下骂骂咧咧,而这边,姜逸之抠住敖长乐的腮帮子使劲晃,大有他要是不吐姜逸之就要伸手抠嗓子眼的架势。 敖长乐:“呕——” 把那些淬毒了的小麦苗吐出来,敖长乐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姜逸之,刚要扑上去给她来个爱的拥抱,脑袋瓜子又被姜逸之梆梆两拳。 姜逸之眯眼:“我是不是跟你说,在外面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敖长乐:“……” 看见敖长乐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姜逸之趁机教育道:“除了我们三个给你吃的东西,以后别人要是拿东西喂你,你怎么办?” 敖长乐龇牙,露出一个很凶的表情。 “没错,谁要是乱拿东西喂你,就咬他,但是不能咬死了。”姜逸之敷衍地拍拍敖长乐脑袋以示鼓励,又从芥子囊里掏出来牛肉干塞进敖长乐的嘴里,“听话,就有小肉干吃,懂?” 敖长乐:“嗷呜!” 左百龄痛心疾首地捂着自己的额头,他千防万防都没想到,还是姜逸之那套训练忠诚小狗的方式对敖长乐有效。 训虎告一段落,姜逸之走到倒吊人的下面,抬头看上面快晃晕的人。 “我可以放你们下来,但是你们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那个月神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怎么就侵犯到她了?” 为首那名青年愤怒地吼道:“你们对月神不敬,也对月神的使者不敬,上天会惩罚你们的。” 姜逸之啧了一声:“敖长乐,龇他。” 虎啸山林,震得地面似乎都颤动了几分。 为首青年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没有回答姜逸之的问题。 姜逸之侧过脸对左百龄吐槽道:“这人骨头还真硬,跟你差不多。” 左百龄斜斜的看了她一眼:“姜逸之,威逼利诱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问出来了。” 姜逸之叹气:“那现在怎么办?” 为了防止那些倒吊人偷听,左百龄先整了个结界,把三个人罩了进去。 “我这几天被他们追来追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寨子里几乎全是男人。”左百龄盘腿坐下,在地面画出了海棠村的简略地图,“这片区域是他们平日里祭祀的地方,但我找过了,月神庙并不在里面。” “我们之前还没到海棠村的时候,不是遇见过那个小孩吗?”姜逸之摸摸下巴,“那个时候他就说我们已经踏入了月神领地,所以……” 姜逸之在左百龄地图的基础上,在外围画出两个圈:“这个地方,也是在月神的范围,那么月神庙……就是在这个区间。” “不得不说,不涉及到杀人这类道德问题的时候……”左百龄点头,“姜逸之你脑子还挺好使。” 姜逸之丝毫不觉得左百龄这句话是在讽刺,非常心安理得地点头:“谢谢你,活菩萨。” 不过说到杀人,姜逸之干脆岔开了话题。 “我真觉得,我在凉城外面威胁迟暮说的那句话蛮帅的。” “修士杀凡人会造天谴,但只要我扛得住天谴,那就什么人都可以杀。” 没有姜逸之想象中的夸赞或者嘲讽,左百龄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姜逸之,我现在终于有了你入世的实感。” 姜逸之愣了一瞬:“什么?” “之前我总觉得,你把自己置身事外,只是在看别人的事,所以你对洛水镇、对武连青的同情,都必须排在天道之后,你总觉得会有其他更加公正的东西来处罚犯错的人,可现在……你更像是作为局中人去感同身受。”左百龄尽可能描述自己心中的感觉,“你拿起了剑,有了愤怒。” 愤怒…… 为善良的人逝去而觉得不公,觉得愤怒。 姜逸之看向自己的手心。 “算了,这个东西我看你还是之后自己去悟。”左百龄把话题扯了回来,“我觉得我们问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倒不如在外围先找这个月神庙。” “月神……”姜逸之脑子里灵光一现,“明日就是中秋,他们如果信仰月神的话,就会去祭祀?” 左百龄:“……” 苏好眠:“姜逸之你真是个天才!” “那就这样。”左百龄将地上的图案毁去,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这些人先放走,然后我们假装离开此处,等他们祭祀的时候再见机行事。” 结界撤去,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对他看守倒吊人的成果表示十分满意。 敖长乐:“嗷呜呜~” 左百龄叹气。 算了,不能反抗就坦然接受,每只虎都有各自的命运,搞不好敖长乐的命运就是成为一只忠诚小狗呢? 第101章 月神庙3 夜深人静,姜逸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师父他们写传讯符。 一开始,她只需要给沈怀瑾他们几个写,后来就不知道怎么还加上了柯雪庭、齐天宇等等,甚至还有永昌公主。 永昌公主身边的散修估计也没想到,在经历过归元剑宗弟子威胁杀人之后,还得每旬都替永昌公主代笔写信给那个家伙。 这年头,钱难挣啊。 沈青禾本人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并且将其归功于自己平日里对姜逸之的耳濡目染。 “小师妹,你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能像二师兄一样,朋友遍天下了。” “二师兄,祁兰兮之前查出来的那个‘斩天会’,你有参与吗?”姜逸之写传讯符跟批改作业似的,指尖有微弱的金光流淌,“我觉得不只是樊城,之前应天城出现的那个邪修,估计和这个斩天会也有关系。” “根据其他下山队伍传回来的情况,这个斩天会在这些年突然就露面了。”沈青禾转变了正经的语气,“他们手下金丹邪修非常多,我们根据他们出现的地点和时间推算,金丹期邪修就至少有五十人,而金丹以下估计要在这个数字上至少翻上十倍。” 姜逸之写传讯符的动作一顿:“这斩天会该不会是早就存在了?如果是早就存在,最近冒头的原因……难道是因为玄天宝境?” 玄天宝境到底是个什么好地方,怎么无论正邪都想进里面去捞捞油水? “这还不清楚,我们目前还没有抓到活口。”说到这个,沈青禾补充道,“你若是在外面再遇到金丹期的邪修,一定要发传讯符求援听见没?别跟自在境那几个傻瓜蛋似的,屁大点还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归元剑宗和凌云峰就是你的靠山,靠山靠山,不靠那还叫什么靠山?”沈青禾越说越气,“妈的自在境,让我遇上那群小崽子,把他们的脸都搓圆咯。” “好的好的,二师兄我永远支持你。”姜逸之十分明显地敷衍道,“对了二师兄,我到时候进玄天宝境的时候,能带几个……嗯……人进去吗?” 沈青禾:“……” 沈青禾:“你老实给我交代,你又在外面捡什么破烂了?” 沈青禾:“从你八岁那年在山脚下见到一条蛇,非让师父拿来当裤腰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那个手是真的欠。” 眼见沈青禾打算从八岁那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开始说起,姜逸之赶紧打断:“不是蛇,是一只大点的猫。” “大点的猫?”沈青禾惯来知道姜逸之不简单,他很快反应过来,“你连老虎这种东西都捡??姜逸之你疯啦?!” 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玄天宝境最多只能关联四个人,现在刚刚好嘛,我,左百龄,苏好眠和小老虎敖长乐。” 想起敖长乐那硕大的体型,姜逸之理不直气也壮,那都还没到化形的年纪,怎么不算小老虎? “……”沈青禾叹气,“算了,随便你。反正这次进玄天宝境,也不指望你拿个什么名次,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但你得保证这是捡来的最后一个。” 姜逸之语气坚定:“我保证。” “……你上次就这么给我保证的!”沈青禾嗷嗷叫,“你发誓,你立字据!!” 好不容易把那些传讯符回完,姜逸之从树上翻身而下,她刚刚落地,就感觉脖子上传来一下轻微的刺痛。 “什么东……” 姜逸之腿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暗夜之中,身穿异族服饰的几人钻出灌木丛,蹑手蹑脚地朝姜逸之走去,确认对方确实是晕倒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阿才不是说,还有一名女子吗?” “对啊,明日可就是中秋祭祀,月神若是没有足够的神女供奉,来年不赐福给我们怎么办?” “那男人也没抓到,看来只能……”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听着怪吓人的,先把这女人绑起来带到神女殿去。” 用麻绳将姜逸之绑了个结结实实,高壮一些的男人将姜逸之直接扛在了肩膀上,一行人趁着夜色向村内的神女殿快步而去。 姜逸之快被颠吐了。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姜逸之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先悄悄动手将绳索割断,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眼,就跟一双因愤怒而瞪大的眼睛对视了。 在尖叫声出来之前,姜逸之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深呼吸,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姜逸之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座发怒的神像。 吓死个人了,这个鬼地方不拜慈眉善目的弥勒,不拜忠勇威武的关公,居然拜这样一个面目狰狞的神像。 姜逸之捋顺呼吸,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还躺了两名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子。 按照刚刚听来的内容,这个月神庙用来祭奠的就是这些女子,至于用什么方法祭奠,献出的又是什么,不好说。 姜逸之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猜测传讯给了左百龄,她决定暂时装作祭品,明日抵达月神庙之后见机行事,如果能趁此机会把这个邪教处理了最好。 传讯结束,姜逸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将神殿内都探查了一番。 神女殿有八个面,除去大门之外,剩下七个面都摆着不同表情的神像,分别对应“喜”“怒”“哀”“惧”“爱”“恶”“欲”,刚刚姜逸之醒来后冷不丁看到的那神像,对应的便是“惧”。 姜逸之暗自吐槽道,这么丑的神像,谁看了不惧? 神女殿大概是他们平日祭拜的场所,众神像面前都摆放着香烛祭品,其中“喜”神像前摆放的祭品最多,看来是最受欢迎的。 这倒是人之常情。 姜逸之从神像前依次走过,最后停留在“欲”的前面。 比起面目狰狞的“怒”和愁容满面的“哀”而言,这尊“欲”是半面哭半面笑的表情,一边是沉浸欲望的迷醉和快乐,另一边却是欲望褪去后的茫然和苦痛,乍一眼只觉得别扭,但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 这座神像面前的贡品是最少的。 看来,人人都知道,欲望太多并非好事。 姜逸之刚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在神像上多停留了一瞬,她顿时停下了脚步,再次朝神像看去。 第102章 月神庙4 再次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姜逸之调整了一下自己晕倒的姿势,开始装死。 别的事情不说,装死这件事情,姜逸之还是挺熟练的。 门应声而开,凌乱的脚步声和湿冷的风瞬间涌了进来,姜逸之还以为会有被人扛走的待遇,结果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醒。 姜逸之:…… “叫什么?”听见另外两人的尖叫声,为首的中年人用绿豆眼睛将三人打量一遍,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怎么只有三个?” “回禀大长老,本来是还有一个的,但没得手。”旁边的人诚惶诚恐地说道,“尽力了,月神会理解的。” “理解?”大长老嗤笑,随即无奈叹气,“行,如果月神还不满意的话,就只能献祭一对童男了。” “叫神婆来,给她们三个梳洗装扮,月神不需要丑陋的侍女。” 虽然叫做神婆,但是个打扮花哨的男人,他让姜逸之等人换上衣服之后,又开始用特殊的材料给她们化妆。另外两名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神婆啧了一声,立刻就有人上去在她们二人身上踹了一脚。 “去月神庙侍奉,是你们的福气。”神婆面无表情地将绿色的胭脂涂在姜逸之的脸上,意识到她没有哭,疑惑道,“她们两个哭成这样,你为何不哭?” 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嘴角一撇看上去委屈得不行:“我不想挨打。” 她这句话倒是比“侍奉月神是我的福气”这种睁眼瞎话更让人放松警惕,神婆拍拍她的脸道:“你若是好好在月神庙待着,是不会亏待你的。” 姜逸之乖巧点头。 好好在月神庙待着,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死,换句话来说,今日的祭祀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女人的性命。 很快,三人便收拾妥当,脸上蒙着一层月白色的薄纱,坐上特制的花车,随神婆前往村口集合。 村门口,数十人乌泱泱地挤在那里,还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不被允许前往月神庙,便只能躲在一旁,伸出个脑袋来看月神的侍女。 “哇,那就是月神的侍女啊,她们头上戴着好多花,真漂亮。” “月神肯定也很漂亮,等明年,明年我就可以去月神庙了。” “我哥哥跟我说,月神庙特别好,月神庙里面的侍女像是仙女一样漂亮……”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姜逸之尽数听完,端坐在花车上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 “神女归位!”神婆朗声喊道,“请八名壮士前方开路,护佑神女回归天庭,伴月神左右!” 一下子,吹拉弹唱的声音全都响了起来,一波人浩浩荡荡地往神山走去。 见离村门口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色也从村寨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山林,花车上的另外两名女子开始无声地流泪,全都下意识地抓住了姜逸之的衣摆。 “你,你不怕吗?” 听见轻微的声音,姜逸之侧过头来,流苏落在腮边晃悠:“我为何要怕?” “当月神的侍女,就永远不能离开月神庙。”女孩紧咬下唇,见姜逸之脸色淡定,心里竟然觉得对方肯定十分可靠,便接着说道,“我们两个都是隔壁村子被绑过来的,海棠村几年前突然开始拜月神,大量的女子被迎入月神庙,后面都不见了。” “真的?” “真的!我没骗你!”少女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声说道,“听说月神赐下了圣水,喝下圣水的人都能获得力量,海棠村的人为了防止其他人抢走月神,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月神的领地。” 通了。 所以当时姜逸之他们遇上那少年的地方,就是月神庙附近,虽然还没有抵达海棠村,但是已经被海棠村村民误以为他们是来偷走月神的人,而所谓侵犯月神,大概是…… 姜逸之把敖长乐踹进了河里,左百龄还用人家河里的水洗锅。 这人家不追着你跑才怪。 见姜逸之抿唇不说话,少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你有办法逃走对不对?” 她从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在打量姜逸之,对方不仅没有哭闹,甚至还在偷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那神婆和村民只觉得姜逸之是个傻的,又自信自己能控制得住姜逸之,便没过多在意。 但是她注意到了。 不急,那就一定是有退路。 姜逸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 对上少女怀疑的眼神,姜逸之补充道:“我本来就是路过你们这,根本就不知道月神的事。” “可是,你不怕死吗?” “人总是要死的。”姜逸之表情落寞,“也许我早就该死了呢?” 得知前线不少人逃难,少女误以为姜逸之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顿时也心灰意冷起来。 从早晨走到下午,人多总是难赶路,最后一行人赶在日落时分抵达了月神庙。 比起村里简陋的竹屋,月神庙被修建得十分漂亮,磨成正方体的白色石头砌成了外墙,恢宏大气,墙壁上画着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神秘诡异,大门之内是一座极高的铜鼎,烟雾缭绕后是清冷孤高的月神神像。 香火,极盛。 神婆伸出了手,示意三名神女扶着他的小臂下花车。 另外两人才对视一眼,就看见姜逸之非常自然地将手放了上去,缓步下了花车。 “迎神女入庙!” 又是一顿吹拉弹唱,姜逸之抬眼看去,左百龄和苏好眠趴在不远处的树上,似乎还在暗自较劲什么时候把对方推下去。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矛盾? 吹拉弹唱完毕,月神神像后走出两名神婆一般打扮的男人,将姜逸之她们三个扶到蒲团前跪下,旁边那处空了的蒲团上则放上了一对七八岁模样的男童。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不合群,姜逸之勉强举起袖子擦着不存在的泪水。 大长老带头跪在月神神像前,表情庄严肃穆,端着一块青石板朗声念道: “今海棠村村民,为皎洁纯净的月神献上侍女与童子,愿她们侍奉月神左右,为月神暂排苦思,疏解寂寞。” “请月神赐福海棠村,护佑海棠村繁荣昌盛,永世不衰。” 第103章 月神庙5 他说话的语气越是正义凛然,坐在蒲团上的少女和孩子就哭得越是大声。 长老对此充耳不闻,很快念完青石板上的内容后,将其摔在地上,十分虔诚地拜了下去。 姜逸之对这样的场景不感兴趣,她活动了一下自己坐麻了的腿,一抬眼便和祭祀队伍中的某位熟人对上了视线。 是那天在野外遇到的少年。 姜逸之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但那少年只是看了她一下,很快便错开眼神。 还好。 还好对方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想也知道,之前天黑看不太清,而姜逸之现在的装扮和之前判若两人,认不出来才比较正常。 祭祀持续到了月圆时分,神婆念完最后一段词,这才开始发放圣水。 高个子神婆拿着装有圣水的瓶子走到姜逸之她们几人面前,用沾着圣水的枝条在她们的头顶上挥了挥。 “接下来,请各位随我前往祭坛,享受月神的恩赐和祝福。” 三名神女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和旁边两名七八岁的幼童往后山而去。 秋高气爽的好时候,但姜逸之走在路上却觉得瘆得慌,她下意识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月光朦胧,只看见那些人脸上似笑非笑,像是已经沉醉在美梦之中。 为首的神婆在晃着铃铛,口中喃喃说着咒语,姜逸之觉得头疼得很,从芥子囊中取了两颗清心丹垫在舌根下,下意识皱眉。 ……妈的,是孜然羊肉味的。 不过头痛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姜逸之低垂着脑袋,混入了这群行尸走肉之中。 铃铛声停,神婆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 “请前往祭坛,共浴月神福泽。”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周围的人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麻木地朝前方的祭坛上而去。 姜逸之:我现在是脱开始不脱? 眼见神婆的视线扫了过来,姜逸之慢吞吞地将手放在了外衣的系带上,好在神女的衣服复杂,姜逸之才脱到中衣,就已经看见各种颜色的屁股蛋从自己面前飞奔而过。 姜逸之:…… 只是姜逸之还没来得及感慨眼前屁股乱飞的奇葩场景,就登上了所谓“祭坛”,看见了又恶心又糜乱的一幕。 祭坛中间,仅披一层紫纱的美艳女人正在接受数名男子的服侍,她皮肤雪白,身材丰腴,乌发红唇,像是吸食人精气的暗夜女妖,而围绕在她身侧的是六七名赤身少女,正被其他男子簇拥着,搂抱着,脸上露出痛苦又沉醉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还有人从姜逸之身边走过,光着身子加入这荒诞的场景之中。 “谁?!” 不知道什么东西朝姜逸之疾速飞来,姜逸之下意识侧身躲过,披上外衣看向了祭坛最中间的那女人。 女人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笑眯眯地朝姜逸之伸手:“居然混进来一只小老鼠。” 她根本没把姜逸之放在眼里,甚至开口邀请道:“来,与我共享此刻极乐~” 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姜逸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她冷冷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女人眼带媚色,举手投足间都是迷惑众生的风情,声音里像是藏了把钩子,“我们在享受身体带来的欢愉,在天地之间,纵情享受。你是修道之人,更应该知道天、地、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密不可分的才对。” 这话术,跟他妈的邪教有什么区别?! 要是沈青禾在,早一剑下去了。 姜逸之刚要说话,便感觉到有东西破空而来,眨眼间断水在手,挡下了神婆从身后甩来的长鞭。 虎口传来一阵酥麻,姜逸之倒吸一口冷气。 好险好险,这要是抽在她身上,不得给人抽成两半。 “去,把她解决掉。”女人似乎对姜逸之的不识抬举有些不满,转过身去亲吻旁边的男子,“不要误了我的春宵。” 长鞭如蛇般灵活,神婆志在必得地回答道:“遵命,我的月神大人。” 话音刚落,四名神婆便和姜逸之缠斗在一处,长鞭灵活且克制断水,姜逸之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还被鞭子抽出两道伤口。 见姜逸之修为不低,女人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主意,她喃喃道:“若是这样的身体做了炉鼎,该是何种滋味?” “那你不如尝尝,我的滋味。” 身体比意识更加警觉,女人就地一滚,回头看便见自己原来躺着的位置上多了三道深深的爪印。 她心头一紧,分神去看攻击她的那人,祭坛上的幻象便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啊!!!你是谁?!!放开我!!!”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衣服哪去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当这些人恢复意识之后,羞耻感瞬间将他们吞噬干净,一时之间祭坛上混乱一片。 女人暗骂一声,抬手便凝聚黑气朝苏好眠攻去。 她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需要吸食人的精气,今日中秋正是大补的好时节,却没想到被人生生打断。 坏了她的好事,那就拿命来赔。 女人眼神狠厉,黑气化作密集的雨点朝苏好眠而去,丝毫不在乎是否会伤害到祭坛上的村民。 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于苏好眠来说并不造成威胁,眼见那些黑气就要落在村民身上,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其尽数挡在了外面。 是左百龄。 数百张符箓同时燃烧,围绕着祭坛高速旋转,几乎要将黑夜照成白昼。 苏好眠虽然不是很喜欢左百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左百龄符阵双修的本事确实不错。 眼看面前的情况有些不受控制,女人气极,她以极其刁钻的姿势躲过苏好眠的重击,躲在四位神婆身后开始吟唱。 吟唱的声音化作柔软的音浪将姜逸之她们几人包围起来,甚至穿透了左百龄的屏障,钻入了那些村民的耳朵。 “月神的虔诚信徒,请看清你们面前打断祭祀的恶贼,她们剥夺了你们沐浴圣华的机会,抢走了月神给你们的福泽。” “将她们杀死,月神大人将赐予你们至高无上的力量,和极致享受的欢愉。” 第104章 月神庙6 原本已经清醒的村民,因为这段吟唱再次丧失理智,赤红着双眼就朝左百龄而去,在撞上结界后开始拼命地拍打着屏障。 “敖长乐!” 原本趴在左百龄脚边的敖长乐瞬间变化原形,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女人扑了过去,女人分神应对,却依旧没有停止吟唱。 “你们这个草台班子,还真的是什么都有。”高个神婆不屑地抵挡住断水的攻击,长鞭挥舞缠在断水上,带着姜逸之猛地甩了出去,“就这点伎俩,也配和我们动手。” 眨眼间,姜逸之的身上又添了新伤,她紧抿双唇,冷静地寻找着四个神婆的破绽。 吟唱依旧在继续。 “苏好眠,用你的幻术。” 姜逸之的声音从识海之中传来,苏好眠环顾四周,发现神婆和女人都在被牵制,正是她使用幻术的最佳时机。 在女人震惊的眼神中,苏好眠化作原形,九条蓬松的尾巴在月华中舒展,几乎遮天蔽日。 在九尾一族面前摆弄你那个破幻术,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天赋。 一段悠长的狐鸣响彻夜空,惊起林中鸟雀呼啦啦地飞起,丝丝缕缕的灵力附着在声音上,瞬间穿过几位护法的神婆,将吟唱的女人割得遍体鳞伤。 “啊!我的脸!好痛!!”女人捂着自己的脸哀嚎,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你毁了我的脸!” 第二声狐鸣很快响起,原本赤红双目想要撞碎结界的村民突然顿在原地,眼神空洞,如同行走的傀儡。 苏好眠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般空灵悠长。 “睡,睡醒都会好起来的。” 话音一落,村民们纷纷倒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这是藏在苏好眠的身体里,根本不需要后天学习的天赋,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打败后天学习的幻术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女人已经毁容,在幻术上又被苏好眠压上一头,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便朝神婆慌乱地喊道:“快,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等她修复好自己的容貌,精进自己的幻术,再找这些人一雪前耻也不迟。 然而神婆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护送她离开,反倒是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准备杀了姜逸之后抓苏好眠。 那可是九尾狐。 比起现在手上这个水货,不知道要珍贵多少,海棠村这里已经是暴露了,如果不带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回去,他们一定会受到上面的惩罚。 神婆们没了顾忌,下手越发狠厉,四条灵巧的长鞭挥舞得密不透风,像是个罩子将姜逸之围困其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破开桎梏的缝隙。 敖长乐急得嗷嗷叫,他一跃而上要去扑咬其中一个神婆,却被对方一脚踹开,在地上滚了两圈。 一时分心,姜逸之被长鞭狠狠甩在后背,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别上来。”姜逸之凭借这红绳跟苏好眠交流,任由长鞭将剑裹住脱手,手腕一翻再次抓住剑柄,转身挑刺,“将那些村民送走。” 苏好眠见姜逸之受伤,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她快步走到左百龄的身边:“左百龄,我们得将这些人先送走。” “送走?”左百龄看向还在打斗的姜逸之,对方已经是伤痕累累,他咬牙道,“好,敖长乐过来!” 只是这月神庙实在是偏僻,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 “你们跟我来。” 祭坛下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左百龄差点一道雷符扔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在河边遇见的那名少年。 见左百龄还在发愣,少年急得抓耳挠腮:“你下来啊,我知道这附近有条路可以走。” 见左百龄还在犹豫,少年以为他在担心其他的村民,跺脚道:“先别管他们了,你们先走。” 左百龄:……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还是先离开这里要紧。 敖长乐身上能背五个,苏好眠勉强愿意带两个女子,至于左百龄……他能自己走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眼见苏好眠就要离开视线,神婆们对视一眼,舍弃姜逸之朝苏好眠飞去,却被断水拦住了去路。 “黄毛丫头,让开!” 姜逸之咬牙道:“不让。” 赤金色的灵力在剑刃上流淌,但一对四酣战多时,姜逸之现在已经感觉到筋疲力竭,对上四位神婆已经是十分狼狈。 一时不察,姜逸之又被抽中了手臂,差点疼得她撒开断水剑。 喉头已经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姜逸之只感觉眼前起了一片薄雾,身体凭借着本能对抗着。 脑海中,一道声音趁机钻了出来,像是耳边恶魔的低语。 “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我本来就属于你。” “拥有了力量,你就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 “居然让她拖了这么长时间,简直是丢人。”神婆没再分给姜逸之一个眼神,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苏好眠,“不必管她,去抓九尾狐。” 这可是比海棠村更重要的发现,不能让她跑了。 高个子神婆的眼里迸发出贪婪的光,恨不得现在就将苏好眠抓在手中:“这九尾狐若是能好好培养,比废了的那个强太多,到时候……” 没听见高个子神婆继续说下去,其他神婆下意识朝他看来,只看见白色利剑刺穿了高个子神婆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襟。 高个子神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长剑猛地抽出,满脸血污的姜逸之出现在他的身后,手持黑白双剑,周身杀气腾腾。 “那,那是什么?” 刚刚姜逸之的手里明明只有一柄剑! 而另一柄剑,说是剑也并不准确,因为它周身瓷白,像是什么动物的骨骼,坚不可摧的同时又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不知道是否开刃,但确实是一下子就捅穿了高个子神婆的身体。 比起刚才仓皇应对的狼狈,此时此刻的姜逸之更像是与手中的双剑合为一体,墨色长剑完美隐藏在黑暗之中,白色长剑如闪电般利落出击,似乎呼吸间便能取人性命。 化妆的那名神婆变了脸色,喃喃道:“我们……遇到麻烦了。” 第105章 月神庙7 情况瞬间逆转,姜逸之手持双剑,像鬼魅般融入月色,下一刻瞬间出现在了三名神婆的中间。 “小心!” 然而这句提醒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断水劈开挥过来的长鞭,骨剑同时刺入了神婆的肋下,眨眼间就再次见了血。 姜逸之利落拔剑,在另外两个神婆的围攻下依旧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能看清那两个神婆脸上震惊又疑惑的表情。 说起来,她还没有用过那把骨剑的剑气。 骨剑上流淌着浅蓝色的灵力,在姜逸之横剑一扫时,剑气如同密集的雨点朝两名神婆飞去,撞在对方的结界上竟然如水一般继续渗透,劈头盖脸地扑在还未来得及闪躲的神婆身上,瞬间刺破皮肉。 竟然可以无视煞气形成的防御!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逸之也被这诡异的剑气震惊了一下,剩下两名神婆见大势已去,对视一眼后飞快地消失在姜逸之的眼前。 两位神婆头也不回地离开,倒是不管重伤的两名神婆和那名女子。 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落地的时候差点脱力摔倒。 白色的长剑变回骨戒套在姜逸之的左手中指上,识海中,骨戒得瑟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得瑟。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将我变成长剑,但既然是用了我,日后就休想把我甩开。” 这声音雌雄莫辨,不算难听,但内容确实是没一个字是姜逸之爱听的。 姜逸之从兜里抽出一张传讯符艰难撕掉,颤抖着声音说道:“左百龄你们别搬了,赶紧上来捞我。”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苏好眠啪嗒扔下村民,撒开腿就往祭坛那边跑去。 敖长乐是个傻的,他虽然不知道苏好眠跑什么,但他知道跟着苏好眠肯定有好事,登时也扔下村民往祭坛跑去。 左百龄:…… 左百龄:“所以你们现在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吗?” 山道上,回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呼呼作响的风声。 苏好眠是第一个到的,她化作人形朝姜逸之跑去,气喘吁吁:“姜逸之,你还没死?” “……”姜逸之哽住,“如果我还能说话,那应该是还没死。” 敖长乐第二个到,他刚要扑上去给姜逸之来一个爱的拥抱,就被苏好眠直接抓住两只耳朵,摁在了地上。 “那些村民都被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姜逸之坐下调息片刻,从芥子囊里翻出丹药观察一会,才塞进自己嘴里,“左百龄呢?他在哪呢?……呕,怎么还有桂花糖糕味的?” 洛千帆到底开发了多少个奇葩口味的丹药?? 苏好眠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左百龄呢?” 敖长乐:“……” 眼见面前这两个人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姜逸之摆摆手选择放弃。 无所谓,左百龄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方才还是月明星稀的天气,眨眼间就乌云密布,看着像是要下雨。 “先去月神庙,我给大师姐传讯了,大概天亮就会到了。” 月神庙内,左百龄默默坐在角落里生火,叹了第八回气。 “我说左百龄,少叹气,对身体好。”姜逸之从芥子囊里拿出两个红薯和一根玉米递了过去,表情真诚又期待,一点都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你放火堆里烤烤,这是临走前清浅给的,不好吃你把我头打掉。” 方才还在感慨敖长乐和苏好眠把自己扔大马路上的左百龄,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三个人在某些方面还真的是神经大条,倒显得他情感充沛到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姜逸之又从芥子囊里掏出个窝窝头,拍拍上面的灰后咬了一口,“吃饱了聊聊呗,说起来那个神婆的地位,要比那个女人要高。” 左百龄来了兴趣:“哦?” “那女人被毁容之后,这四个神婆就想把她甩下的。”姜逸之回忆起刚刚的画面,“我琢磨着,这女人应该是他们神婆挑选的一个类似于皮影的角色,神婆拿着线,这女人在人前扮做月神。” 左百龄沉思片刻,追问道:“那你觉得,这神婆和斩天会有没有关系?” “不好说,凡事如果有了猜测,就会下意识将之后的巧合都当做证据。”姜逸之皱眉,吃完最后一口窝窝头,狠狠捶了胸口两拳,“有水吗?噎得慌。” “……”最烦说话说一半的人,左百龄把水壶递了过去,“那些神女呢?” “为了节省时间。”姜逸之喝了两口水,把窝窝头咽了下去,“男女分开审,我去问女人,你去问神婆。至于那些神女,我觉得问完这两拨人,自然会有个模糊的方向。” 左百龄点头。 被施了幻术的村民还在沉睡,姜逸之伸手扣住女人的肩膀,拎起来往月神庙旁边的小屋而去,苏好眠跟在后面,还不忘记叮嘱敖长乐看好那些村民。 房间昏暗,姜逸之点了灯,回头就看见苏好眠凑在女人面前,观察着对方的脸。 “你,用了蛊。” 熟悉的字眼一出,女人像是被烫伤一般抖了一下,她惊慌地错开眼神:“什么?什么蛊?” 葱白的指尖点在女人脖颈处靠下的位置,苏好眠平静地说道:“这里,有一条很长的虫,它正在吃你。” 姜逸之顺着指尖看去,女人脖颈处的皮肉白嫩,并没有什么虫的痕迹。 但苏好眠既然说有,就必然不是信口开河。 姜逸之心头一动,找了个地方坐下:“从刚刚起就不回答我的问题,看来是那蛊虫影响了你的发挥,那我现在就帮你取了……” “不行!”还没等姜逸之说完,女人就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可以,不可以……” 看来那蛊虫还真的是个重要物件。 “我可以不拿那条蛊虫。”姜逸之开口道,“那我问你话,你可以挑着答。” “你伪装成月神在海棠村搞这种邪教活动,有什么目的?” 女人并没有急着回答姜逸之的问题,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了一会,眼带水光地看向姜逸之:“如果我说,是为了复仇呢?” 姜逸之琢磨着这两个字:“复仇?” “对,向整个海棠村,复仇。” 第106章 月神庙8 说到复仇的话,姜逸之挑了下眉。 苏好眠从另一边搬了两个蒲团过来,又搬了张矮几,开始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掏东西。 点心、水果、瓜子……摆了满满一桌。 见姜逸之还愣着,苏好眠拍拍身边的那个蒲团:“姜逸之,来坐啊,愣着干啥?” 说完之后也不管姜逸之是不是要坐,苏好眠转头看向被捆仙索绑得结结实实的女人:“说啊,复仇,然后呢?” 女人:“……” 不是,这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为什么武力值极高但是又透露出一种很不正规的感觉?? 还是怕对方真的抠出那条蛊虫,女人磕磕巴巴地说道:“这条蛊,是海棠村的大长老给我种下的,离了身会死。” 苏好眠捂住嘴巴:“大长老?是昨天摔板子那个臭老头??” “……是他。”也许是回想到很早之前的事情,女人闭上眼睛,神情痛苦,“海棠村一直都练蛊,而传闻中最好的容器便是极阴之体,也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未婚女,蛊虫放在她们的身体中能够养得更快更好。” “我,就是极阴之体。” 二十年前,大长老还不是大长老,虽然在海棠村有一定的威望,但时时被另外一个人压一头,于是他想到了“极阴之体”用来炼蛊可以事半功倍的传闻。 他找了六名女孩,在她们的身体里放入了情人蛊。 拥有情人蛊的女孩,会让人不自觉地喜欢她,蛊虫解除的唯一办法,是爱上她的人愿意用心头血喂养蛊虫三天。 大长老果真养出了最好的蛊虫。 整个村子里的男人都爱上了那六个女孩,他们将六名女孩放在神女殿中,表面上奉她们为神女,实际上每夜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惨叫和哀嚎声。 大长老如愿当上了大长老,而六个女孩最后全都被扔进了深山,其中只有一人活了下来。 窗外的月光投进来,照亮了女人的半边脸,她表情冷漠,眼神里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那个人就是我。” “我发誓,我要让当年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全都去死。” 她的声音阴恻恻的,再加上昏暗房间内只有那几格月光透进来,恐怖氛围将所有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情有可原。”姜逸之点头,倒没有点评什么残忍之类的话,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四个神婆呢?他们是什么角色?” 也许是因为姜逸之和苏好眠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轻蔑,女人渐渐放松下来,她挪动了一下酸胀的双腿,低声道:“这个我不能说。” 不能说,要么是说了会死,要么是要保护背后的那个人。 姜逸之换了个问题,在桌子上挑了个点心放在女人的手里:“你既然是要复仇,便找当年的人复仇就是,但我看今日有许多人才十几岁,你为什么要将他们拉进来?” “男人就是都该死。”女人激动地吼道,顾不得浑身是伤,“当年害我的都是男人,来折磨我的也是男人,现在的这些男人身上流着的也是他们身上的脏血,就得都死掉,死掉!!” 苏好眠凑到姜逸之耳边,小声说道:“不是的,贺放就是个好人。” 听见熟悉的名字,姜逸之心头被刺痛了一下,她开口换了个问题:“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兰溪。”女人微微仰起头,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我叫兰溪。” “兰溪。”姜逸之低声念她的名字,眼神柔和,“确实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女人怔怔地看着姜逸之。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那样温柔地叫她的名字。 “好了,我要问的问完了。”姜逸之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你就在这里休息,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告诉苏好眠。” 说到这里,姜逸之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说道:“饿了也可以告诉苏好眠,她有吃的。” 苏好眠垮起小脸:“不要。” 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来分她的小零食,她自己都不够吃。 姜逸之顺毛:“乖,我到时候给你买双份补上。” 出了房间,姜逸之朝左百龄审问神婆的那个房间而去,她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混杂着威胁、恐吓等等内容,听得姜逸之一愣一愣的。 “左百龄,你小子就是太好说话了。” 姜逸之冷着脸推门而入,背着光出现在左百龄他们几个人的面前,她眼神扫过两个神婆,不出意外看见了对方惊恐的眼神。 就在两个时辰前,发疯的姜逸之刚给两个人一人捅了一剑,伤口都还没愈合。 “姜逸之?”左百龄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就问完了?” “嗯,已经全秃噜完了。”姜逸之径直走到神婆面前蹲下,欣赏着两个人避开视线的慌乱,“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这两个人没什么活着的必要,杀了算了。”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你比他们还像邪修。” “就当你是在夸我咯。”姜逸之眨眨眼,转过头和神婆对视的时候,玩味地说道,“我从兰溪那里知道了不少,我现在也不着急审讯你们,这样,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如何?” 神婆警惕,又想起之前被姜逸之捅的事情,忍着气问道:“什么小游戏?” “我问一个问题,如果你二人之间有人先答出来,我捅对方一刀,如果都不答或者答错,两个人一起挨捅。” 左百龄震惊。 这是正统道门弟子能想出来的手段吗??姜逸之你是被夺舍了?? 两名神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姜逸之手中凭空多了一把骨色的短匕,莹白如玉,吹毛断发。 “来,第一个问题。”姜逸之把玩着那把匕首,蹲在两名神婆中间,“你们和兰溪编造月神的谎言,是为了得到什么?” 两名神婆对视一眼。 姜逸之晃了晃手指头:“三、二、一。” 没有听到答案,姜逸之手起刀落,在两名神婆的腿上猛地扎出一道伤口。 无视对方痛苦的哀嚎,姜逸之木着脸再问:“背后的人用这些东西能干什么?” 依旧不答。 姜逸之再刺下两刀,听着惨叫声,她看向准备过来劝阻的左百龄,沉声道:“别过来,小心伤到你。” 第107章 月神庙9 她这句话说得很冷,让左百龄下意识觉得,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若是过去劝阻,小心连他一块捅。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还不答,那我就会直接刺穿你们的内丹。”姜逸之的刀尖往下,抵在丹田处,眼神晦暗不明,“那些曾经当过神女的女人,被你们送到哪里去了。” “三——” 刀尖抵在高个子神婆的丹田处,往下刺了半寸,锋利的刀刃已经刺穿皮肉,发出让人胆寒的声音。 “二——” “我说,我说!!”高个子神婆见那尖刀就要刺破丹田,恐惧地开口道,“我说,那些神女都死了,月神恩泽承受三次便是极限,她们全都死了,被扔在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肩膀一凉。 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襟。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姜逸之,她歪着脑袋冷笑:“我是不是说过,说错了,也会挨捅?我看你开口的份上,只捅了你的肩膀,但你要是再说错……” 姜逸之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她的潜台词, 那下一刀,一定会刺破你的丹田。 “啊,答错了,两个人该一起挨捅才对。”姜逸之转过脸来,看向旁边的那名瑟瑟发抖的神婆,“到你了。” 姜逸之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血,她手持短匕,神色淡漠,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丝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在这个地方将两个神婆弄死。 本来神婆还抱着正道人士不会对他们严刑逼供的想法,打算等人来救,现在看来若是再不说话,等同伙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自己的尸体了。 而且……姜逸之知道他们在说谎,那就意味着姜逸之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们现在说出来也无关紧要!!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神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制止了。 姜逸之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拎了起来,转过脸对左百龄说道:“这人我带过去审,剩下这个等我审完了过来杀。” 左百龄:“……” 一时之间不明白姜逸之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这么打算,他愣愣地点头:“好。” “对了,如果你说得够多够满意,我帮你把剩下这个杀了。”姜逸之对自己拎着的这个人说道,“这样你泄密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晓,甚至可以把泄密的事情推到那个人的身上,你自己好好把握。”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也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拎着神婆就出了房间。 姜逸之刚走,门都还没关严实,高个子神婆就把情况秃噜了个干干净净。 左百龄:…… 左百龄表面上冷静地听高个神婆交代,内心却在抓狂,姜逸之到底是什么路数?? 每次左百龄觉得姜逸之是个正直好人的时候,姜逸之就马上展露邪恶且没有章法的一面,每次左百龄觉得姜逸之脑子里全都是坏念头的时候,姜逸之又会在某些地方展露出仁慈和善良。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两个神婆基本秃噜完毕,姜逸之和左百龄坐在院子里,大概复原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兰溪被神婆背后的兰夫人救了,开始走上邪修的道路,采阳补阴,并将一部分收集来的邪气上交给这个兰夫人,后来兰溪回到海棠村利用月神一说来控制村民,继续吸食精气上供给兰夫人,而神婆就是为了来监视、督促兰溪,并且为其扫清障碍的护法。 “我怎么感觉,他们都是一个路数。”姜逸之摸摸下巴,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利用某些人的仇恨去害人,收集来的东西上交给邪修,邪修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一个信徒和源源不断的补给。” “你看,洛水镇的苏道士,应天城的应天元,樊城的文行知,甚至……”姜逸之的话戛然而止,她猛地站起身来,“等等,凉城!” 她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火堆上的火苗都晃动了一下。 姜逸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重新梳理,并找到其中可能的关联。 “凉城的迟暮驱赶难民后,是贺放将桥头寨和难民收留起来,人数越来越多……迟暮现在开始杀贺放,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到了他觉得的收割的季节??” 左百龄瞬间理解了姜逸之的意思,他皱紧眉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还记得,当时凉城外贴着的告示是,擅闯城门者,杀。” “养难民来杀,无论是供养邪修还是为了政绩,都是迟暮最好的选择。” 听见左百龄的话,姜逸之骂骂咧咧:“这狗迟暮,等我大师姐来移交月神庙的事情后,我们得回去查查凉城的事儿。” 左百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理清楚手头的情况,姜逸之转而进了关押兰溪的地方。 苏好眠趴在矮几上打瞌睡,毛茸茸的耳朵露出,轻轻抖动着,兰溪正微微仰着头,看窗外的月亮。 “你问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姜逸之一愣,有马上反应过来兰溪是在和自己说话,便答道:“嗯,问到了。” 兰溪长舒一口气:“你们会如何处置我?” “我大师姐会把你带回归元剑宗,到时候自会有关于你的处罚。”姜逸之给苏好眠披了件外套,坐在了蒲团上,“你不愿意交代,我师姐她们也不会将你怎么样。” 那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像是今天姜逸之用来对付神婆的手段,是不被允许的。 兰溪自嘲地笑了笑:“这些东西,你们迟早会查出来,但是不能是我说出来的。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嗯,我知道。”姜逸之点头,“就像是我师父将我从野外捡回家,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他。” “有的人虽然坏,但对你的好,得认。” 兰溪看着姜逸之,突然开口道:“从小到大,没有人爱我,但她爱我,我就愿意把一切都给她。” 姜逸之手一顿:“爱你?” “她将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又教我本领复仇,怎么不算爱呢?”兰溪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色,“男人既然想要色,就用色杀死他们,而我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力量,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我知道她对你有恩,但是爱……”姜逸之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她爱你。” 被人当场反驳,兰溪转过头来,瞪着姜逸之道:“你一个修道之人,你懂什么是爱吗?” 姜逸之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懂呢?” 第108章 月神庙10 姜逸之表情平静,眼神清澈:“你对修道之人有误解。” “我师父爱我,我师兄师姐爱我,我师侄爱我,同伴爱我……” “那不一样!”兰溪匆匆打断她,“那根本就不一样!你那些算是什么爱?只不过……只不过是……”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只是那个人告诉自己,她很爱自己,被扔在汪洋大海中的兰溪便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说爱,兰溪就信那是爱。 而为了回报她的爱,兰溪就学会了媚术,学会了采阳补阴的功法,在月神庙替她收集那些精气和邪念。 “苏好眠也是我捡回来的,也会幻术。”姜逸之冷静得很,她似乎抓住了兰溪的弱点,循循善诱道,“你没发现你和她不一样吗?” 苏好眠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身上穿着桃粉色的襦裙,盖着有暗纹的披风,如云的发鬓上簪着珍珠和兔毛的发饰,手腕上戴着红绳和碧水镯,一看便是被人好好养大的小狐狸。 “这算什么?”兰溪不屑道,“不过是被人圈养起来而已,如果我想,随时都可以拥有,没什么了不起的。” 姜逸之点头:“这确实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她有你没有的东西。” 兰溪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自由。”姜逸之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沉静,“她可以随时从我身边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除了伤天害理。” “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想从我身边离开,我就放她离开。我带着她走正统修道之路,我希望她的未来光明灿烂。”姜逸之看向苏好眠,话锋一转,“她并没有跟我建立灵契,你没有看出来吗?” 什么? 兰溪震惊。 没有建立灵契的九尾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让人震惊,姜逸之并不想将珍贵的九尾狐占为己有,而九尾狐竟然也没有离开这人类修士半步,那她们为什么可以…… “如果她爱你,就不会让你做这些事,也不会将你困在月神庙,做个麻木的杀人工具。” 兰溪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人狠狠攥着,怎么张嘴都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疼得五脏六腑都颤颤巍巍地抽搐起来。 “不会的,她是爱我的……是她说的,男人都应该去死,只有她爱我。” 姜逸之一边觉得陷入梦境的她有些可悲,另一边又觉得戳破对方幻象的自己可恶,她抿唇看着兰溪,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你既然说她爱你,那她为什么不愿意用心头血替你取出情人蛊呢?” 兰溪跌坐在地,半晌不曾言语。 她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总是在想,如果对方说爱自己,为何不帮自己取掉那条情人蛊? 其实,对方也是在骗自己? 哪有什么爱?从始至终,对方都是利用自己对爱的渴望,将自己当做杀人工具罢了。 “姜逸之……”苏好眠听见动静悠悠转醒,她打着哈欠,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好困啊,大师姐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姜逸之没躲,语气放轻,“你要是还困,去找敖长乐,我这办正事儿呢……哦,外面还有烤土豆。” 苏好眠皱眉:“我不想吃烤土豆。” “那就饿着。”姜逸之翻了个白眼,“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饿着。” 苏好眠生气,拳头捶了一下姜逸之,提起裙子就跑了。 姜逸之啧了一声,转过来脸对着兰溪的时候又换了个语气:“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 兰溪:…… “算了,不重要。”姜逸之开始摆烂,“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些曾经当过神女的女子都到哪里去了?她们总和你的仇恨无关?” 兰溪别过脸去:“那些人都被交给大长老处理了。” 又是那个大长老。 “你不是问我,外面的那些男人与我当年的仇恨无关,我为什么也要让他们死了吗?”兰溪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逸之,“因为那些神女被大长老藏在神女殿下,海棠村那些来过月神庙的人都会去神女殿,将越来越多的人牵涉其中,大长老的秘密才会最安全。” “道长,你现在还觉得,那些人不该死吗?” 姜逸之看她,点头道:“他们该死。” 兰溪笑道:“所以道长,你抓我,无非是因为我学的功法,和你们不一样罢了,我们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而你是正道,我是邪修。” “我在樊城也认识了一个邪修,她叫武连青。”姜逸之依旧语气平淡,“我亲手将凶手拖到她面前,也亲手将她安葬。” “她值得同情和帮助,但你不配。” 无视兰溪眼底的惊诧和恨意,姜逸之接着说道:“并非是你没有她惨,而是她复仇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说那些人该死,那些人确实该死,可那些神女呢?”姜逸之越发觉得面前的人无法沟通,她站起身来,叹气道,“明明你当过神女,却又用这样的谎言,将其他无辜的人变成了神女,你早就不是只想着复仇的正义之士了。” “你只是拿复仇当遮羞布,以此心安理得地当邪修的走狗,享受着来自仇人的恐惧和膜拜,仅此而已。” 姜逸之说完,刚准备离开房间,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好眠的声音在识海中钻出,急切地喊道:“姜逸之你快出来,左百龄和敖长乐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 第109章 月神庙11 姜逸之打开门,往殿外跑去,正好看见身穿紫裙的美貌女人正在和左百龄他们缠斗。 美貌女人的修为很高,左百龄他们几个还能接招,完全要得益于女人的放水。 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去,生生阻断了女人伸手要去抓左百龄的动作,她后退好几步,才看清了持剑的姜逸之。 “兰夫人,初次见面,你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姜逸之挡在左百龄的身前,对兰夫人的出现并不意外,“你想做什么?” “有趣。”兰夫人笑着打量姜逸之,眼神掠过她落在左百龄的身上,“小子,我看你骨骼惊奇,不如与我双修如何?” 左百龄气得脖子都红了:“我杀了你!” 姜逸之有些意外,按理来说,就算是兰夫人说了这样的话,左百龄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才对。 苏好眠解释道:“刚刚兰夫人出现的时候,摸了左百龄的屁股,还捏了两下。” 姜逸之:“……” 姜逸之转过脸来,一脸认真:“左百龄,你要不把屁股切了。” 左百龄:“……” 姜逸之:“我认真的。” 左百龄:“把头给我转过去!!” 兰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姜逸之两人,笑眯眯地说道:“或者,你们二人都可以,我都很喜欢。” “所以,你这次是为了兰溪来的?”姜逸之挑眉,能打嘴炮的时候尽量不交手,“你想救她?” 兰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逸之,上扬的眼尾写满了万种风情:“是,也不是。” 姜逸之点头:“看来您很爱她,是我说错了。” “我爱所有人。”兰夫人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所以,兰溪在哪,我只要带她走,我不想与你们两个小辈纠缠。” “兰溪她……” 姜逸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兰溪挟持着之前见过的那少年从神像后走了出来,兰溪身上还带着伤,在看到兰夫人的瞬间,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张了张嘴,扯裂了嘴角的伤口也毫不在乎:“兰夫人……” 见兰溪挟持着那少年,兰夫人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对兰溪招了招手:“过来,来我身边。” 兰夫人的语气温柔,伸出来的手又白又软,光是远远看着都觉得她身上一定香香的。 兰溪吸了吸鼻子,她就知道,兰夫人是不会抛弃她的,兰夫人果然来救她了。 她骄傲地看向姜逸之,眼神里全是得意。 姜逸之皱眉:“兰溪,你放开那个孩子。” 那少年的脖颈被兰溪扣在手里,因为呼吸困难,少年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紫,可他一言不发也不挣扎,就任由兰溪挟持着他。 如今见到了兰夫人,兰溪的安全感多了很多,并不需要这少年作为人质,她将少年往敖长乐那边猛地一推,快步朝兰夫人走去。 兰夫人伸手抱住了兰溪,抚摸她的伤痕道:“真是的,都不漂亮了。” 兰溪慌乱地擦着眼泪,在对方面前露出小女孩的胆怯和可爱来:“会好的,养好伤就会变得漂亮的。” 其实画面是挺养眼的,但姜逸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观察情况,按照之前大师姐说的时间来看,她只需要再拖半个时辰。 见兰夫人似乎心情不错,兰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之前说,等我在海棠村收集够了精气,便为我取出情人蛊……” 兰夫人笑着看她,将她腮边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当然。” 兰溪狂喜,甚至抓住了兰夫人的衣袖:“那……” “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取出来。”兰夫人用带着几分爱恋的眼神看她,手指滑动在她的脖颈处,“忍着点,会有……一点点痛。” 姜逸之侧头,对着正在摆弄符纸的左百龄压低了声音道:“左百龄,你抓紧时间。” 左百龄:“再催自己来。” 姜逸之:“加油~” 兰溪期待地看着兰夫人,眼里的爱意都快要涌出来了,她听话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兰夫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她摸着兰溪的脖颈,锋利的指甲挑开皮肉,揪出了那只情人蛊。 蛊虫离体便要心头血的喂养,兰溪紧张地看向兰夫人,刚要提醒对方就看见兰夫人将那蛊虫在指尖拨弄两下,直接捏成了粉末。 “你!” 心脏传来剧烈的撕扯感,兰溪捂着胸口跪了下去,张开嘴却依旧无法呼吸,脸肉眼可见地憋红了。 方才被扔到一边的少年刚想要扑过去就被敖长乐一爪子拍在地上,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姐!!” 兰夫人蹲下身,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欣赏着兰溪的痛苦,低声道:“兰溪,你真的……太单纯了。” 单纯到,居然觉得以吸食精气为生的邪修,会爱上她。 兰溪不解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来找她? “当然是因为,你身上还有我需要的东西。”兰夫人摸摸兰溪的脸,假意温柔她实在是太熟练了,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就能信手拈来,“你怎么会这么傻呢?你该恨的,从来都不该是男人或者女人,善恶之间的区别,可比男女之间的区别大多了。” “你该好好分辨,每个出现在你面前的人才对啊……” 她说完这句话,掐着兰溪的脸转向刚刚那个被挟持的少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你的亲弟弟,他用了蛊术保留自己的容貌,他以为你是被逼的,引着这些人去杀了我给你的护法,自以为能救你……真是让人感动啊。” 少年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被敖长乐按在地上,哭喊道:“你放开我姐姐……” 兰溪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怎么都抓不住。 兰夫人见时机成熟,将手心贴在了兰溪的额头上。 浓烈的黑气瞬间从兰溪的身体里涌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兰夫人而去,姜逸之立马拔剑而起,猛地刺向兰夫人。 “不自量力。” 兰夫人只是微微抬手,便看见煞气凝聚的屏障瞬间挡住了凌厉的剑气,她手一挥,姜逸之便又以极快的速度被掀翻了出去。 苏好眠和敖长乐也向兰夫人发起进攻,然而她们三个的力量加起来也不及兰夫人,只能稍微减缓一些兰夫人吸食兰溪身上煞气的速度。 “我杀了你!” 没了敖长乐的看守,少年猛地扑向兰夫人,锋利的匕首刺入对方的腰间。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算是有点胆色。”兰夫人被人刺了一下,竟也不恼,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等你那废物姐姐死了,不如就留在我的身边……”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怒意:“做的白日梦!!” 第110章 月神庙12 “不识抬举。” 兰夫人一掌打在少年的心口,少年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月神庙的墙壁上,摔下来的时候吐了一地的血。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和我动手?”兰夫人不屑地扫视着地上的人,她现在没了继续玩下去的欲望,只想速战速决,“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原本还算是亮堂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 数百张符箓同时燃烧,汹涌的灵力在周边震荡,左百龄站在阵外,猎猎狂风吹起他的衣袍,宽袖翻飞如同展翅的蝴蝶。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十方俱灭!开阵!” 这次的阵法比起之前开的那次要凶很多,数十道天雷猛地朝阵法中间的兰夫人而去,兰夫人刚要飞身躲过,就感觉到全身一僵。 她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才发现上面有细如牛毛的几处针眼。 那少年竟然趁着刺伤她的功夫,将有毒的牛毛针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借着那一掌刺入了她的手心。 还真是不怕死。 劲敌在前,兰夫人只好先行舍弃兰溪,抽身往旁边躲去,却迎面撞上姜逸之的剑,一黑一白如鬼魅般侵身而来,饶是兰夫人修为甚高,也不可避免地被划伤了手臂。 “好,好得很。” 兰夫人看向自己的伤口,见黑色的煞气不能将其愈合,她哈哈大笑起来:“我很久没与这样有意思的人交过手了,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教出来的好弟子。” “我归元剑宗结出来的,当然都是好果子!” 一道雪白如霜的剑气横空出现,硬生生逼得兰夫人只能全力去挡,身穿墨蓝色道服的沈青禾手持霜白色长剑,剑光粼粼如同星光坠入人间,晃得人只顾欣赏而忘了杀气腾腾的剑意。 “竟然是归元剑宗的。” 兰夫人表情变了一瞬,只不过是三四招的功夫,双方便知道了对方的实力。 若是只有沈青禾一人,兰夫人未必会怕,但她现在受了伤,加上归元剑宗惯会摇人的特点,兰夫人还是选择暂避锋芒。 黑色的浓烟猛地朝沈青禾而去,兰夫人立刻往反方向快速掠去,转眼就消失在姜逸之他们眼前。 沈青禾望着兰夫人的身影,啧啧叹气道:“居然这么快就被我高深的剑术吓退,实在是可惜了。” 姜逸之:“……” 姜逸之:“师兄,少装。” 姜逸之:“不过,你不追是可以的吗?” 姜逸之早在看到沈青禾的瞬间就收起了骨戒,她收剑回鞘,赶紧去给兰溪喂了一颗续命的丹药,还及时捂住了对方的嘴。 “没关系,大师姐在等她呢。”沈青禾无所谓摊手,见姜逸之捂嘴的动作,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说起这个。”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向沈青禾,“二师兄,别让洛师兄再做乱七八糟口味的丹药了,至少续命丹……不能是糖醋排骨味的。” 沈青禾:“……” 洛千帆的丹药虽然味道怪,但效果还不错,兰溪算是勉强保住了命,只是煞气散了个七七八八,精致的皮囊快速衰败下去,显现出她原本那个年纪该有的老态来。 昨天夜里,兰溪还妩媚迷人像是暗夜中的女妖,而现在,兰溪面容憔悴,眼神枯败,像是枯萎了的花。 她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救她于水火、教导她如何复仇的兰夫人只是把她当做杀人工具,她恨之入骨的亲人却以命设局来救她,到底什么是爱,什么又不是呢? 左百龄蹲在那少年的面前,用手指去探那少年的鼻息,随即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少年从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给了左百龄他们有关“月神”的线索,后来祭坛出现又为左百龄他们指路离开,不知道他曾经多少次骚扰从海棠村外围经过的修士,只为了将他们带入月神庙,去救那个他以为是“被逼无奈”的姐姐。 得知那少年没有了呼吸,跌坐在地的兰溪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一生,追寻的到底是什么?真可笑……” 姜逸之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她追寻的爱是利用,却又利用自己本就拥有的爱。 “哟,这是你说的那只小老虎?”沈青禾收剑,走到敖长乐面前打量他,发出非常满意的感叹,“不错不错,看起来很威风,骨架大,以后肯定很能打。”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喊道:“敖长乐,扑他。” 沈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毛茸茸的敖长乐扑倒在地上,硕大的虎头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偏硬的毛发瞬间将沈青禾扎得乱七八糟。 沈青禾逐渐放弃挣扎:“……未免太热情了些?” 姜逸之将兰溪绑了个结结实实,确定对方不会自杀之后,她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拎起兰溪和左百龄他们一起往关押村民的地方而去。 沈青禾跟在后面,低着头专注揪自己衣服上的虎毛:“我说真的,这敖……长乐是?掉毛有点严重啊。” 乍一眼,还以为他穿了件毛衣。 “人家秋天是换毛期。”姜逸之翻了个白眼,“刚刚兰溪交代了,这事儿可能还有那个大长老参与,他不能漏下。” 左百龄点头:“神婆那边也交代了,这个大长老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月神庙的真相,只是他并不知道兰溪就是当初他种下情人蛊的女孩之一。” “他要不是邪修……”沈青禾表情严肃,“那我们归元剑宗也无权接管。” 姜逸之自然也知道规矩,她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之前在桥头寨的时候,跟一个朋友那里学了一句话。”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第111章 月神庙13 听见这句话熟悉的话,左百龄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说,他就说,他就说姜逸之刚刚怎么掏出匕首库叉就给神婆来了两下,眼睛都不眨。 这就是所谓的“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是? 姜逸之:你看,我就说我学东西学得很快。 很快,几人便抵达了村民所在的前殿,姜逸之的视线扫过一遍,精准抓出人群当中的那位大长老。 “苏好眠,把幻术解了。” 幻术解除,原本沉浸在美梦中的村民们纷纷转醒,包括被姜逸之单独拎出来的大长老。 神女都被带到其他房间里去安置了,这里只剩下一群不明状况的青壮年男人。 冷不丁看见眼前出现这么多的陌生人,村民们瞬间闹了起来,跟炸开了锅似的。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进了我们的月神庙??” “你们挟持大长老是想要做什么??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认出他们几个了,之前就在我们村外鬼鬼祟祟的,定然是想来抢走我们的月神!!”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吵得人脑瓜子都疼,沈青禾原本还想讲两句解释一下,没想到姜逸之先他一步,一抬手就轰断了角落的一根柱子。 “谁在叽叽歪歪一句,我轰断他脑袋。” 沈青禾:“……” 左百龄:“……” 苏好眠兴奋握拳:“轰断他脑袋!”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村民,见那根折断的柱子,又纷纷偃旗息鼓下去,只警惕地将姜逸之她们几人看着。 左百龄放弃治疗一般别过脸去,开始给自己催眠。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他身上并没有邪气。”沈青禾仔细检查,无视大长老吃人的目光,“也没有修炼的痕迹。” 归元剑宗并不能随意处置这样的人。 姜逸之摸摸下巴:“大长老,我有几个问题不解,想请你为我解惑。” 还不等大长老有何反应,姜逸之便继续说道:“你与兰夫人勾结,先是以极阴之体培育蛊虫,在蛊虫培育成功之后将那些少女扔在野外,存活下来的那个由兰夫人带走调教,后送回海棠村当这个月神……借着拜月神这件事,你将那些少女收集起来,炼制蛊虫的同时,为兰夫人提供精气和邪念,是与不是?” 等姜逸之把这段话说完,大长老才完全清醒,他恨自己没及时打断姜逸之,当即声嘶力竭地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兰夫人,什么极阴之体,我根本就不知道!!” 然而他的反驳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方才还沉默的村民们纷纷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 “大长老居然和邪祟勾结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初可是大长老迎月神进我们海棠村的,该不会那个时候大长老就开始……” “亏我还把他当做是亲爹一样,原来也只是个玩弄人的骗子,根本就没有月神!” 姜逸之并不觉得大长老会这么简单承认,她这段话表面上是询问大长老,实际上也是说给兰溪听的。 一切真的太巧合了。 兰夫人在海棠村外捡到了身中情人蛊的兰溪,又将兰溪培养成吸食精气的邪修后送回海棠村,没有杀大长老和当年事情相关的人复仇而是编造月神的谎言来吸食精气和邪念…… 但凡中间有一点点差池,兰溪的命运都会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兰夫人和这位大长老之间有联系。 姜逸之蹲在大长老面前,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不承认没关系,那些神女自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把她们找到自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神女?神女自然是羽化登仙,去侍奉月神了。”大长老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丝毫不畏惧姜逸之的目光,“你要去哪里找她们?就算是找到了她们,她们也该感谢老夫才对。” 姜逸之状似无心地说道:“可是兰夫人说,她们被大长老藏在神女殿下呢。” “让我猜猜,是神女殿下什么地方呢?”姜逸之眯着眼睛,看着大长老逐渐破裂的镇定面具道,“‘欲’字神像,我说得对吗大长老?” 大长老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你,你……” 在神女殿的那个晚上,姜逸之便发现“欲”字神像前贡品最少,她的鞋尖却像是每天都有人抚摸过,油润发亮。 “你和兰夫人编造谎言,先将海棠村的女子变成神女,再将神女变成蛊虫容器。”姜逸之看向大长老,语气冰冷,“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可着女孩嚯嚯干什么?怎么,极阳之体不能炼蛊?我看你们海棠村男人都牛高马大的,这喂虫子不挺好?” 原本沉默的村民被姜逸之这句话戳中,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姜逸之。 “你懂什么?!极阳之体会灼伤蛊虫,怎么可以用男人的身体来炼蛊??”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说这么可怕的话?居然还想用男人来炼蛊??” “大长老就算是拿女人炼蛊,那也是为了发展我们海棠村,让我们获得蛊虫的能力不被外村人欺负,你们懂个屁!” 姜逸之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人又默默缩回了脖子。 被轰断的柱子还倒在旁边,提醒着他们,姜逸之的战斗力到底有多恐怖。 “哈哈哈哈你看到了吗?”知道自己已经全盘暴露,大长老赤红着双目看着姜逸之哈哈大笑,“拿女人炼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夫让她们当上了神女,有幸成为蛊虫的容器,她们应该谢谢老夫才对。” 眨眼之间,大长老和村民们统一战线,姜逸之她们反倒像是闯入这海棠村的不速之客。 姜逸之刚要说话,沈青禾从旁边探过头来,小声道:“神女殿下的女人们被救出来了,情况有些不大好。”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竟然不顾姜逸之的威胁想要冲上前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海棠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 “滚出海棠村,这里不欢迎你们!!!” “再不走的话,我们就要动手了,快从海棠村滚出去!” 第112章 月神庙14 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兰溪突然哈哈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长老看见兰溪,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目光如炬恨不得在兰溪身上烫出个大洞。 “真是可笑,被害的不是自己,就能随便牺牲。”兰溪癫狂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听见被当做神女被当做蛊虫容器的是女人不是自己,就觉得捡了天大的便宜,哈哈哈哈都是傻子!!”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村民们怒斥道,“你懂什么?只是用她们来炼蛊而已,留着她们的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兰溪轻蔑地看向说话的人,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反倒是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每次喝完圣水,都会觉得自己身体变好了,而不喝圣水就会浑身难受吗?” 大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趔趄着朝兰溪扑去:“你这个妖女在说什么?!住嘴!!你给我住嘴!!” 如今兰溪什么都没有,想起之前的事情只觉得心如刀割,为何没有早日醒悟。 她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恨不得拉上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因为他早就给你们所有人都下了蛊毒,而圣水就是缓解蛊虫发作的药。”兰溪笑嘻嘻地看着恐惧的村民,“别傻了,权力怎么可能会分男女,当他有能力控制全村女人的时候,你们凭什么天真地觉得他不会对你们下手??” 她不就是被兰夫人洗脑,告诉她全天下男人都是恶,只有同为女子的兰夫人爱她吗? 哈哈哈哈恶人害人的时候,什么时候分过男女?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那不就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什么人都可以牺牲吗? 真是天真,真是可笑。 听完兰溪的话,村民们瞬间反应过来,震惊和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伴随着熊熊燃烧的怒火,恨不得将大长老撕个粉碎。 “你居然用我们来炼蛊,你简直是罪大恶极!!”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将我们来炼蛊!!” “兄弟们,一起杀了这个老东西!!” 所有人蜂拥而上,姜逸之他们几个还来不及动作,就看见大长老被好几只手揪住了衣领,眨眼间就脑浆迸裂,被人送去见了阎王。 这群人疯了似的不讲道理,再加上大长老已经死亡,姜逸之他们几个赶紧带着兰溪离开,去与救出那些少女的师兄弟们会合。 海棠村外,夏瑶正在安抚着刚刚被救出来的少女们。 那神女殿下不见天日、满地污秽,这么长时间被关押在那些地方,这些少女多半神志不清,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有一些才关进去不久的,还算是恢复得比较快,现在已经在帮忙照顾其他人了。 夏瑶将此地的情况报告给了夏怜星,让宗门送些基础的丹药和药草之类的东西过来,以便于清除蛊毒和煞气。 “六师姐!” 听见这称呼,夏瑶下意识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名貌美少女抱住,她刚要挣扎就看见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小师妹正冲自己挥手,手上的动作一顿。 夏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小狐狸?” “是我是我。”苏好眠笑眯眯地从脖颈上扯出来一条红绳,指着上面挂着那块上等翡翠,“这是六师姐你给我的呀~” 这种贵重东西她都是贴身放着的,可一点都没有弄坏。 “你这么快就化成人形了?”夏瑶震惊,随即将苏好眠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不错不错,还挺健康的。” 归元剑宗的夸人词汇,总是在一些意料不到的方面。 “六师姐,情况如何?”姜逸之扫视一圈,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海棠村不能再让她们待下去了,得想办法让她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担心男子出现会刺激到这些少女,沈青禾和左百龄带着敖长乐在外围守卫,一方面避嫌,另一方面警惕一下海棠村那边的人。 村里面那群男人跟疯子似的,再加上这些少女在海棠村遭遇了非人的对待,肯定是不能再将她们推入火坑。 “在和自在境那边联系,打算等她们稍微缓过来之后先询问一下她们的意见。”夏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但也不能直接把人往仙门带,“等将这些人安顿好了,你打算去哪?” “去凉城。”姜逸之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最近事情简直一件接一件,不给她休息反应的时间,“我……暂时只是个猜测,还不好说。” 夏瑶了然:“你不在归元剑宗的这些日子,师父她们都很想你。”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我师父想我还算是合情合理,这个‘们’从何说起,观棋师叔没被我气着,觉得寂寞了吗?” “……”夏瑶被她逗笑,摇了摇头,“你是二十代弟子中唯一在外不归家的,当然会担心你。” “那我能不能回去?三年后的玄天宝境……” 夏瑶捂住了姜逸之的嘴:“不行。” 好。 姜逸之无奈耸肩。 大部分少女在被救助之后都恢复了神智,得知是姜逸之和夏瑶将她们从神女殿下救出,便纷纷道谢。 “这本就是我们修道之人该做的。”姜逸之难得正经一下,“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若是有可以投靠的亲戚朋友,我们可以将你们平安送过去。” 圆脸少女脸上还有伤痕,她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们大多都是在海棠村长大,外面……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此话一出,原本止住了泪水的少女又开始抽泣起来,不知道是在哭自己悲惨的过去,还是迷茫的未来。 姜逸之沉思片刻道:“那你们需要什么?我们尽可能给你们弄来,能够保证你们继续生活。” “我们需要能住人的屋子。” “最好是有些鸡、鸭之类的,能下蛋,还有田地可以种庄稼。” “我可以织布和绣帕子,有织布机就好了。” …… 姜逸之没有刻意提起之前的事,少女们自然也就顺着姜逸之的话答了下去,只是等问到一名短发少女时,出现了意外。 她仰着头看姜逸之,一条伤疤贯穿了她的右脸,破坏了原本清丽的面容。 “我想要一把刀,一把能杀人的刀。” 第113章 月神庙15 姜逸之和她对视,却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怒气,反倒是如同一潭死水,像是要将人溺毙其中。 “好。”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短发少女的眼神轻微颤动了一下。 姜逸之从芥子囊中翻出一把短匕,交到短发少女的手中:“这刀很锋利,使用的时候要小心。” 少女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匕首。 姜逸之并不觉得她要匕首这件事情是错的,她低声道:“拿起了刀,就得承受持刀的代价,杀人,也要做好被人杀的觉悟。”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等短发少女有何反应,就接着向下一个人走去。 将这些少女们的需求统计清楚,夏瑶也正好得了消息,可以将这些少女安排到附近一个废弃的小村庄里去,那里此前闹过瘟疫,后来即便被自在境安排人清扫过,也因为荒芜太久而没有人再次居住。 这些少女住过去正合适,只是后面的日子苦些,需要她们自给自足。 “小逸之,我来负责将她们送到那个村庄去,剩下的事情你和十六去处理好。”夏瑶拍拍姜逸之的肩膀,有些不舍地说道,“不是还说要去凉城吗?别误了自己的事,平日里多发些传讯符回宗门。” 姜逸之点头:“好的六师姐。” 这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任何一件事落在姜逸之身上,都足以让她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几个月前,她还以为下山积功德不过就是除祟杀妖驱鬼,如今她才知道,成长的代价竟然可以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和夏瑶告别之后,姜逸之赶去和左百龄他们会合,兰溪依旧被绑得结结实实,她靠在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百龄问道:“那些女孩怎么样了?” “准备安置到另一个村去。”姜逸之老老实实回答,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兰溪,“她是查兰夫人的关键,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开口。” 这个兰夫人修为高深,估计距离元婴期只有一步之遥,她绝不可能只依靠海棠村这点人提供修炼的养料,必然还有其他没来得及发现的地方。 归元剑宗得加快查的进度,才能避免更多人受害。 沈青禾拍拍自己的胸口:“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虽然沈青禾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涉及到正事儿,从来没掉过链子。 虽然大师姐也已经去追那位兰夫人,但斩天会组织庞大,双管齐下比较稳妥。 凉城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姜逸之刚想说话,便看见白光一闪。 “去死!!” 短发少女眼眶通红,高举匕首朝兰溪捅去,像是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捅个对穿。 血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聚集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吓得少女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姜逸之握着匕首的刀刃,锋利刀刃划开皮肉的感觉瞬间从手直冲天灵盖,她的脸皱成了一团,却依旧没有松手。 苏好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恨不得上去把那少女撕碎:“姜逸之!” “别过来!”姜逸之厉声道,“都别过来!” 听见姜逸之这话,沈青禾立刻将左百龄他们全都挡下。 他有些揪心地看着姜逸之满手的血,却也知道姜逸之此时此刻必然不想让他们插手。 归元剑宗,尊重每一个弟子的决定。 “我知道你想杀她。”姜逸之深吸一口气,明明尽量暗示自己不痛,但她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她还不能死。” “如果不是她,我们这么多人……就都不会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苟活这么久!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她就应该去死!!就应该去死!!” 短发少女声嘶力竭地宣泄着内心的痛苦和仇恨,她脸上的伤疤和齐耳的短发都在提醒着她,自己身上背负着的仇恨,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因为她是海棠村这件事里,最重要的证人。”姜逸之放缓了语气,尽量不去刺激她,“她背后的那个人不止害了海棠村,我们还得靠着她去找到幕后凶手,和其他被迫害的人。” 短发少女盯着兰溪,发现对方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原本平静的心情再次汹涌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凭什么活着?!她凭什么活着?!” 兰溪靠在树干上,带着几分笑意看面前的人:“只要我不交代,我就能一直活下去。”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祸害遗千年?” 她这句话彻底扯断了短发少女脆弱的神经,短发少女尖叫着扑上去要杀了她,却被姜逸之拦腰抱在了怀里。 姜逸之高举着受伤的左手,右手牢牢地将少女抱在怀中,任凭对方如何挣扎都不放手。 见自己三言两语便让面前的人破防,兰溪哈哈大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将这些女人拉进来吗?你可知道我回到海棠村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是婚礼!” “这些男人肮脏下贱,却还有女人想要嫁给他们,去爱他们,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好了哈哈哈哈哈……” 短发少女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该死,你该死!!” 摁住一个少女并不需要多少力气,姜逸之转脸看向兰溪,轻蔑地问道:“兰溪,你就这么想死吗?” 看着姜逸之将那少女揽在怀中的样子,兰溪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兰夫人,她抿紧双唇,一句话都不说。 “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幕后凶手很痛苦?知道自己一直助纣为虐牺牲无辜的人很痛苦?知道自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沦为帮凶欺凌自己的伙伴很痛苦?” 姜逸之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刺入兰溪的心口,再转上一圈。 “你想激怒她,让她杀了你,你就可以不负责任地去死,去得到解脱。”姜逸之丝毫不掩饰地戳穿兰溪,冷冰冰地说道,“你做梦。你害的都会时时刻刻诅咒你不得好死,你的亲弟弟为救你而死却不知道你包庇真凶,这些受害者会好好活下去,时刻准备着向你们这些恶鬼复仇。” “你别说了!”兰溪痛苦地倒在地上,却又不能伸手捂住耳朵,只能听着那些字眼,“我让你别说了……别说了……” “你要是还有一点点良心。”姜逸之拍拍怀中痛哭的女孩,看向兰溪道,“到了归元剑宗,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除此之外,你的死并没有任何赎罪的价值。” “至于你说的将她们推下水的原因,在我看来简直荒谬又可笑。”姜逸之无视兰溪的痛哭,继续往她心口戳弄,“稍微有人不如你意,你便用恶言恶语回击,她人不能与你站在统一战线,便就可以随意杀戮折辱……” “我之前还觉得,你是被兰夫人骗了的可怜人,如今看来,你究竟有什么地方可怜无辜?” “你口口声声说你要爱,但你会爱吗?你只会恨而已,你向更弱者举起了刀,却让害你的大长老控制海棠村这么多年。” “你和你眼中那些为了个人利益去迫害同胞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第114章 月神庙16 所有人都没能想到姜逸之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和姜逸之生活了十余年的沈青禾,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他转过头来问苏好眠道:“眠眠,姜逸之出了山门后每天都在看书?” 苏好眠单纯摇头:“我不知道啊。” 兰溪躺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姜逸之拍拍怀中仍然在啜泣的女孩,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她会得到她应该得到的惩罚,你不必脏了你的手。” “好好活着,活下去。”姜逸之眼神晦暗不明,“加害者害怕受害人活着,因为害怕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被人发现,害怕受害人向自己复仇……这人我们会带回归元剑宗,但吃人的海棠村我们带不走。” 原本已经绝望的少女,突然看向姜逸之的脸,她急切地抓住姜逸之的衣襟,却听见对方吃痛后倒吸一口冷气。 “对,对不起……” 姜逸之摇了摇头:“海棠村的那些人,我们无法处置,但我相信你们会有办法,所以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等着将这一巴掌扇回去的那天。” 少女喃喃道:“我们……我们如何复仇呢?我们只是些……弱女子。” “是女子,可不见得会弱。就像是兰溪说的,权力、能力是不分男女的,若是力气不足就用计策,总有一天你们会做成要做的事情,别让性别困住了自己。”姜逸之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但切记,不可将无辜之人牵涉其中,你们恨兰溪,却也不能成为兰溪那样的人。” 少女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好,你去。”姜逸之挥了挥手,“回到你的姐妹当中去,她们也需要你的扶持和帮助。” 说到这里,姜逸之看向自己仍然攥着刀的左手,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滚落下来:“你还不具备持刀的能力,等日后你想好了,想要这把刀,随时发信给归元剑宗姜逸之,我会让人……将这把刀带给你。” “对不起。”短发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姜逸之,脸上写满了愧疚,“对不起,我……” 姜逸之摆摆手,让苏好眠把人送到夏瑶那里去,并且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女孩们脱离视线,免得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少女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视线之中,刚刚还一脸深沉的姜逸之就直接跳了起来:“痛痛痛痛痛!!!!” 痛死了!!! 那把匕首本来是姜逸之平日里用来削果皮的,现在好了,差点给她的皮削咯。 左百龄快步走到姜逸之面前,示意姜逸之坐下后开始从自己的芥子囊中翻找东西,表情认真,动作娴熟。 “呀,这小子不错。”沈青禾蹲在姜逸之旁边,对左百龄熟练处理伤口表示赞赏,视线转到姜逸之血糊糊的手又皱紧眉头,“你这伤得这么深,让师父知道,得收拾我。” “那你不让他知道不就完了吗?”姜逸之翻了个白眼,咬着牙紧张兮兮地看左百龄处理她的伤口,“咱们这十几年通力合作不是挺好?我师父估计现在都不知道我俩小时候把祁兰兮套麻袋揍一顿的事儿,上回传讯符还问我为啥祁兰兮不爱搭理我……啊啊啊痛!!” 左百龄非常熟练避开姜逸之乱挥的手,啧了一声:“你这伤口要包上,吃了丹药也得三天才能好,痛就忍着。” “你别看我啊,看我没用。”对姜逸之的眼神求救,沈青禾耸肩表示无奈,“我上回出去除祟被捅一下子,喝了十天的药……哦,对,你小子也是无上仙门的是?” 左百龄:“……” 不知道为什么,左百龄并不想接这句话,总感觉对方马上就会来一句惊世骇俗的发言。 沈青禾表情严肃地拍拍左百龄的肩膀:“听师兄的,千万别去辅修体修,脾气会变差的。” 左百龄:“……” 姜逸之认真点头:“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洛师兄的。” “笑死,我会怕他?”沈青禾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确实没有洛千帆后,放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堂堂归元剑宗金丹后期剑修,会怕个天天就知道暴力拎丹炉的丹修??怎么可能??要不是我让着他,我能把他的丹炉当球踢。”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是吗?” 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才看见姜逸之指尖燃烧着的传讯符,他嗷嗷叫着要去抢:“姜逸之,你就是这么背叛你二师兄的??!!” 传讯符眼看就要熄灭,姜逸之扯着嗓子喊道:“洛师兄,十张丹药报告抵了啊!” 沈青禾痛心疾首:“你为了十张丹药报告就能背叛我,没良心的。” “二师兄,为了我的幸福生活,你偶尔也牺牲一下。”姜逸之毫不愧疚地点头,“你快把兰溪送回归元剑宗去,我们得出发去凉城了。” 兰夫人这件事情是正事儿,沈青禾也知道将兰溪带回归元剑宗不能拖下去,当即就拎着兰溪走了。 走之前,姜逸之还搓敖长乐的脑袋:“敖长乐,跟二师兄说再见。” 敖长乐晃晃脑袋瓜:“嗷呜~” 等沈青禾走了,苏好眠看着姜逸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脸皱成了一团:“姜逸之,你疼不疼?” “还行。” 苏好眠撇嘴:“你刚刚为什么不用灵力去挡?用手接多疼啊……” 刚刚冷不丁看见姜逸之满手的血,苏好眠差点冲上去把那少女暴揍一顿。 姜逸之没说话,苏好眠又转头看向左百龄,试图寻求认同。 但左百龄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 “她只能用手接。” 第115章 月神庙17 什么叫只能用手接? 苏好眠不解。 敖长乐也不理解,刚刚姜逸之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就趴在旁边嗒嗒偷偷掉眼泪。 左百龄收拾东西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在生闷气,姜逸之叹气接过了话头。 “她……实在是太苦了,她需要一个宣泄口,不然以后活不下去的。” 那女孩要匕首的时候,姜逸之就隐隐猜测到她的想法,她明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杀死兰溪,也明明听见了姜逸之说的那句话,可她还是做了。 想要解脱的何止兰溪一人? 那短发少女也想解脱,她也做好了被杀的准备,但她没想到的是,姜逸之用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用血肉之躯承接了她的痛苦和绝望。 苏好眠依旧不理解,她只是觉得,用伤害自己的手段去唤醒一个本来就想死的人没什么意义。 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想死的人就让他们去死掉好了,有限的精力要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浪费在这种动不动就想结束自己生命的人的身上。 毕竟是野兽,苏好眠不理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救人,比杀人更难,也更重要。” 姜逸之拨弄着自己手上缠着的纱布,她这两日总是想起桥头寨,总是想起贺放和林清浅。 贺放和林清浅对村民的爱造就了桥头寨,在乱世之中,有那样一个世外桃源,收容了被权势、战争剥夺生存尊严的人。而兰溪因为被虚假的爱所欺骗,被恨蒙蔽了眼睛,最后毁了海棠村,也毁了自己。 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让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师父对她说的那句话。 剑,可以因为守护他人而拿起,却不可以因惩罚他人而落下。 守护他人不就是因为心怀慈悲和博爱吗? 这也是师父想要教给她的吗? 学会爱人爱苍生。 “走了。”左百龄收拾好东西,出声打断姜逸之的沉思,“从这里赶回凉城还得两天呢……敖长乐别哭了!” 他这一嗓子实在是中气十足,把敖长乐吓一大跳,嘴巴一撅像是又要哭。 “哭什么哭?”苏好眠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瓜上,“你是猛兽,猛兽哪有这么爱哭的?!丢我们兽的脸!” 姜逸之捂住了敖长乐的耳朵:“说你坏话呢,别听。” 从海棠村到桥头寨得两天的时间,到桥头寨的时候,姜逸之的左手应该就差不多好了。 入夜,姜逸之她们找了块空地开始烧火休息,苏好眠从芥子囊中扒拉出来些点心,分给姜逸之和左百龄。 “怎么又是红枣馅的?”左百龄咬了一口,眉心微蹙,“我们这一路都吃的红枣馅,我快觉得自己变成一颗红枣了。” “红枣好吃,就吃红枣。”苏好眠龇牙,“你变成红枣了我就把你去核炖鸡,嘴吃不出好东西就把脑袋砍下来换个新的。” 左百龄:…… 苏好眠人长得漂亮,怼人也是真带劲啊。 左百龄侧过头来刚想找姜逸之告状,就看见姜逸之躺在敖长乐贴好了秋膘的肚皮上,正在声情并茂地给他念《如何成为一只忠诚小狗》。 左百龄:…… 算了。 当你觉得周围一个人有病的时候,可能那个人是真的有病,但当你觉得周围人都有病的时候,可能有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吃掉手里的枣泥方糕,非常熟练地开始给自己洗脑。 第二天傍晚,姜逸之她们非常准时地抵达了凉城附近。 这次要查凉城的事情,自然不能去桥头寨窝着,得先在外围转转,探查情况找准时机偷偷潜入城内。 “姜逸之,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灵力,把墙轰个洞,然后直接杀入城主府?”苏好眠压低声音,非常熟练地开始谋划,“然后把迟暮那个狗贼绑了,严刑拷打,让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秃噜咯。” 左百龄脸色变了又变:“苏好眠你最近到底在看什么话本?” 苏好眠摸摸自己的下巴:“就是什么智劫法场之类的……姜逸之说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个病秧子少管我!” “我哪里敢管你?”左百龄无奈,“你没发现,我在这个队伍里地位最低吗?” 姜逸之换好衣服就看见左百龄又在和苏好眠拌嘴,她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你们俩关系真不错。” 苏好眠:“??!!” 左百龄:“……” 见姜逸之换了身墨蓝色的衣服,左百龄问道:“你不是向来便穿红色吗?” “迟暮和守卫见过我。”姜逸之正在给自己的玄铁护腕外裹布条,“他们知道我穿红衣,下意识便觉得红衣是我,我换件衣服,他们更容易降低防备。”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这凉城的人都是傻子吗?” 姜逸之没说话,给了左百龄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苏好眠和敖长乐变成小小只,藏在了姜逸之和左百龄的袖子里。 申时,城门口传来嘎吱嘎吱的车轮声,负责处理夜香的老伯推着车走到城门处,出示令牌后推着车进了城。 “今日这车怎么这么沉?”老伯气喘吁吁地将车推到角落,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胳膊腿,“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而回答老伯的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并无其他。 等老伯走远之后,姜逸之和左百龄才小心翼翼地掀翻盖子,从桶里爬了出来。 净尘诀很好用,就是感觉那股上头的味道挥之不去。 夜色正浓,姜逸之和左百龄二人闪身躲进了阴影之中,盘算着接下来去哪。 “只能去城内贫民窝里暂时找个地方容身。”左百龄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观察着附近的情况,总觉得城内安静得可怕,“我们没有户籍,没有文书,贸然去住店肯定会被人怀疑。” 姜逸之点头:“先去找个藏身之所,再去摸清城主府的位置和情况,必要的话挟持迟暮出城。” 苏好眠从姜逸之的袖口探出个脑袋:“姜逸之,我们为什么不用灵力……” “尽量少用,如果没遇到邪修就不用。”姜逸之飞身掠过屋顶,俯瞰这座寂静的城,快速确定方向,“对普通人用灵力不公平,而且……如果什么事情都想着用灵力完成的话,在凌云峰用水镜看不就好了?” 苏好眠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有你用灵力的时候。”感觉到苏好眠有些失落,姜逸之安慰道,“如果这个迟暮勾结邪修,用灵力把他锤爆。” 苏好眠眼睛一亮:“好,锤爆!” 第116章 凉城1 凉城贫民聚集的地方在城西,城主府也在城西,二者之间只隔了两条街。 比起应天城之类的城池,凉城的贫民窟规格算是小的,姜逸之她们勉强找了个破烂墙角,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开始休息。 “看来这个迟暮管理得还算不错。”左百龄正在给敖长乐梳毛,打算用他掉的毛做个小帽子什么的,“就是人品不太行。” “贫民窟里面人少,不一定就管理得不错。”姜逸之打哈欠,靠在墙边打瞌睡,“等明天有人了再看情况,我们只是来查邪修的,如果没有邪修痕迹,我们就得离开了。” 左百龄张了张嘴:“路见不平,该拔刀相助。” 然而并没有左百龄想象中的回应,他侧过脸去,发现姜逸之和苏好眠肩靠着肩睡得正香,完全没有露天睡大街的不适。 说起来,躲在夜香桶里进城这个主意还是姜逸之出的。 ……真的很好奇姜逸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以及什么样的童年才会培养出姜逸之这样的人。 给敖长乐梳毛结束的左百龄找个地方睡觉,而在夜晚格外有精神的敖长乐负责守夜。 第二天,姜逸之从睡梦中爬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喊敖长乐的名字。 并没有得到回应,姜逸之就清醒了大半。 “敖长乐?” 还是没有回应。 姜逸之将左百龄和苏好眠推醒,脸色异常难看:“敖长乐不见了。” 大概是小时候被人虐待得不成样子,即便后面被姜逸之和左百龄养得还算是膘肥体壮,但敖长乐的胆子一直都不算大,有姜逸之她们撑腰的时候还行,实际上独自走夜路都会打哆嗦,还爱哭。 姜逸之实在是想不通,敖长乐会因为什么主动离开她们。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昨日我睡着的时候是丑时。”左百龄心急如焚,现在也只能勉强稳下心神,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情,一边寻找敖长乐的脚印,“长乐当时就趴在台阶上,他当时也没有任何异常……会不会是贫民窟的孩子把他抓走了?” 因为进城之后告诉过敖长乐不要随便变出原形,所以被小孩抓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逸之点头道:“分开去找,如果找到了互相说一声。” 贫民窟的范围不大,是苏好眠先找到的敖长乐。 他被人关在笼子里面正嗷嗷叫唤,吵得旁边的中年男人上前来踢了笼子几脚。 “吵死了,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猫儿不像猫儿,狗儿不像狗儿的。” “谁知道呢,反正是捡来的,等会便剥皮吃了,好久都没开荤了。”角落里,一个瘦得脱相的男人眼冒绿光地看着敖长乐,“要不是我今天早上出去溜达,还捡不到这玩意儿。” “你确定这东西没主人?”另一个正在烧水的男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玩意儿养得油光水滑,可不像是没主的。” “怎么?有主的你就不吃了?装你大爷呢?”瘦子翻了个白眼,“那几个小孩发现了又怎么样?要不是杀人犯法,我都想把他们杀来吃了。” 眼看水就要烧开,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就要去抓笼子里的敖长乐,结果手刚摸到敖长乐便被抓伤了手背,登时尖叫着撒开手来。 “这小东西,抓人!”旁边那瘦子赶紧扑上去要抓敖长乐,“妈的,直接扔锅里煮了得了,就你们瞎讲究,吃不上了就满意了!” 三四双手齐齐朝敖长乐扑去,眼看就要将敖长乐抓在手中,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掀翻了出去。 苏好眠将敖长乐从地上拎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就让这些人这么欺负你?!啊?!” 敖长乐垮着个小脸,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不再看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苏好眠拎着敖长乐朝反方向飞奔而去。 很快,姜逸之她们四个就聚集在了一起,苏好眠将敖长乐往左百龄怀里一塞,气得脑袋冒烟。 “这傻小子被人抓了关在笼子里,要不是我去得及时,他就要被人剥皮煮来吃了!” 敖长乐撇嘴往左百龄怀里躲,一下子就把左百龄的袖子哭湿了,浑身抖个不停却又不敢吭声,生怕苏好眠又把他揍一顿。 左百龄拍拍敖长乐的脊背,温声道:“别怕,别怕,不会有事了。” “长乐,苏好眠她太担心你了,所以对你有点凶。”姜逸之抓住苏好眠的胳膊,小声道,“是不是之前我们说进城之后不能变原形,所以你才被抓走的?” 敖长乐趴在左百龄怀里,大脑袋点了两下,更委屈了。 姜逸之点头:“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先好好保护自己,好不好?” “苏好眠担心你,你看她马上就去找你了。”姜逸之给苏好眠使眼色,然后拍拍敖长乐的脑袋,“你不跟她生气了,握握手好不好?” 苏好眠刚想吐槽这种幼稚的哄人手段,就看见敖长乐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苏好眠:“……” 行。 她确实是忘记了,敖长乐那家伙就是个傻的,什么话都听,跟个二愣子似的。 见她俩和好,姜逸之无奈摇头。 不过说起刚刚敖长乐差点被人吃这件事,姜逸之眉心微蹙:“这凉城,恐怕治安并不好。” 左百龄赞同:“今天先在城内看看情况,刚刚我在城门附近看到了抓捕告示。” 说到这里,左百龄神情复杂地看了姜逸之一眼:“可能是城内的画师水平有限,总之……他们要找的是身穿红衣,背着墨色长剑的女人。” 姜逸之挑眉:“所以说,必要的时候,刻板印象也可以用来干扰敌方判断。” “总之,我们先各自出去转转,酉时在这个地方会合。” 第117章 凉城2 酉时,几人重聚。 左百龄看上去是最人畜无害的,他出去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带着满满登登的消息回来。 “我今天问了不少人封城的原因,有一个原因是重合的。”左百龄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今天整理出来的笔记,“前线战争有很多流民逃到了城外,他们落草为寇,实力强大,随时可能攻进城内,迟暮为了保护城民才决定封城。” “而为了应对这些随时可能攻进城内的山匪,迟暮加大了赋税的比例,现在城民……也担心城外流民涌进来,所以没办法,只能接受。” 姜逸之摸摸下巴:“这迟暮要这么多赋税干什么?而且……迟暮有调整赋税的权利吗?” “据我所知,没有。”比起常年在修道的姜逸之而言,左百龄显然更了解凡尘的情况,“他设定的赋税已经超过了城主调控的范围,而且此处……似乎是文行远的封邑,也就是永昌公主和文行知的弟弟。” 突然又加入了个不认识的人。 姜逸之抠脑袋:“迟暮要么是想自己贪了这钱,要么就是为文行远贪了这钱……除了这些呢,邪修的痕迹你们有找到吗?” “没有。”左百龄摇摇头,“目前没有发现邪修出没的痕迹,也没有找到邪祟的痕迹。” 苏好眠也摇头:“我也没找到,好像都挺正常的。” 就连敖长乐都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但我总觉得我们不能走。”左百龄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城主府悬挂着的旗帜上,语气深沉,“这里没有邪修,但是这里的人也过得……很艰难。” 姜逸之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人可以对今天在凉城看到的一切无动于衷。 随处都能看见卖儿鬻女的人,哭喊着求路过的人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的孩子一口饭吃,而另一边,世家依旧光鲜亮丽地出入各种场所,对这些苦难充耳不闻。城主在两种环境中自如地转换着,上午可以去贫民聚集的地方施粥安抚,下午就可以去世家觥筹交错。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姜逸之只觉得思绪有点混乱。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传讯问问沈怀瑾,遇到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算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姜逸之还在这里沉思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旁边的左百龄突然开口道:“等等,我知道我今天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苏好眠下意识接道:“哪里?” “你们看见难民了吗?” 左百龄话音一落,几个人之间迅速陷入了寂静之中,好一会儿姜逸之才打破沉默道:“没有,说实话,我自从来凉城之后,我就没见过难民。” 不管是在桥头寨还是在凉城,难民就像是活在大家口中的一个符号,实际上姜逸之他们几个根本就没有见过难民,甚至当时遇到匪徒虐杀平民的时候,那些人也是从其他村寨或者城池过来的普通人,完全不像是逃难而来。 “难道……难民是假的?”姜逸之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舆图放在地上,“南沧和曲梁交战的地方应该是……这附近。凉城出现难民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我们压根就没看到多少难民,而迟暮却以此为由关闭了城门。” “不止。”左百龄觉得脑子里有很多片段一闪而过,想抓住却又总是错过,“他还以此为由让贺放出了城,拉起了桥头寨的队伍,收容难民……” 他说到这里,脸色阴沉得可怕,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之中,眼神里像是燃起了火。 “如果按照我们这样推测的话,这迟暮……用难民将贺放骗出了城,并且也有难民补充进桥头寨,那么这些‘难民’是真的难民,还是假的卧底?”左百龄尽可能让思绪不断涌出,右手捏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姜逸之,你听说过帝王术吗?” 姜逸之:“什么?” “养贪官来替自己办事,在合适时机杀掉贪官来吃饱自己、成全美名。”左百龄心里已经有了可怕的猜测,“有没有可能,难民曾经真的来过?迟暮利用难民将贺放引出城,安营扎寨,补充难民,待其壮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杀了贺放,剿灭贼匪以成全自己的功绩?” 姜逸之哽住:“换句话来说,迟暮想要剿匪的功绩,没有匪,他便设局制造了‘匪’?” 左百龄抿唇,将手里的树枝扔在地上,用脚蹭掉地上写着的那些只言片语。 “可以这么说。” “功名,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姜逸之蹲坐在台阶上,有些不解地看着左百龄,“为了自己的名声,就什么都可以牺牲?” 说到这里,左百龄也蹲在姜逸之旁边,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说起来,你们不在乎是不是天下第一吗?比如说剑道第一之类的……” “我们有第一,但很少有人会去追着当第一。”姜逸之非常认真地给左百龄科普,“相当于是如果你修为高深,那就给你安排些厉害的活,修为低,就打打杂什么的,总有适合你做的事情,而不是人人都想去当剑道第一。”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可是人家都说你们会打架,争天下第一剑什么的。” “你话本子看多了?”姜逸之表情奇怪地看左百龄,“你还好意思说苏好眠,我看你话本子也看得不少。” 苏好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看那些话本子。” 姜逸之叹气:“打架只是打架比试,是为了看自己的水平,不是为了看自己能胜多少人。修道就是修心,修仙是为了长生自在,要真想当天下第一,那跟凡人考状元有什么区别……” “你进了无上仙门就知道了。”姜逸之怀念起在山门的日子,“只要每天把功课写完,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没人管你,潇洒自在,那才是修仙该过的生活……都修仙了还天天不睡觉死磕修为,那不瓜吗?” “追求名声,追求权力……那应该考功名才对啊,来修仙干嘛?” 左百龄:“……” 谢谢,有感觉被内涵到。 第118章 凉城3 抛开扯犊子的话不说,左百龄挪了下屁股:“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分头行动。” “城内的情况需要更深入的了解,来证明或者推翻我们的猜测。城外,需要提醒林清浅她们注意迟暮的过河拆桥和暗度陈仓。” 姜逸之点头同意:“你俩在城内,我和敖长乐出城如何?敖长乐在城内太受限制了。” 在野外,怕人的敖长乐才更有安全感,而且他若是在城中变回原形,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左百龄点头,再三叮嘱道,“一定要警惕寨内的人,千万小心。” 苏好眠也点头:“放心,我不会跟他打架的。” 左百龄:“……” 事不宜迟,姜逸之立马带着敖长乐离开,苏好眠站起身来:“我们今天再去问问那些人关于难民的情况……左百龄你在干嘛?” 砰的一声,刚刚还蹲在台阶上的左百龄,以极其滑稽的姿势扑倒在地上,又把自己摔成脏兮兮的模样。 “蹲太久了,腿麻……” 苏好眠:“……” 没救了,这个草台班子除了她和姜逸之,哪里还有靠谱的人?? 出了城,姜逸之带着敖长乐往山匪横行的那三不管地带而去,她拎着敖长乐健步如飞,可怜敖长乐刚刚还在嗷嗷哭,现在都快被人抖出脑震荡了。 敖长乐:虎虎我啊,老遭罪了。 只是在抵达桥头寨之前,姜逸之她们得先经过听风寨。 因为是夜晚,在山道上还算是比较容易隐匿身形,姜逸之远远看见几个山匪打扮的人走过来,捞起敖长乐就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悉悉索索的谈话声,在寂静的野外格外清晰,一字不漏地掉入了姜逸之的耳朵里。 “听说咱们寨主最近在考虑朝廷招安这回事,你们知道不?” “这些话你们还敢在外面说??不要命了??” “哎呀,都是兄弟几个在这说话,怕个铲铲,还有鬼听了去告诉寨主不成?”方才提问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听说迟城主给的条件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家说了,你要是不赶紧去,排到后面的就只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倒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怕什么?反正有桥头寨垫底,他们前寨主贺放和迟暮有仇,现在上位这个女人也……不好说,反正桥头寨要真的是招安了,那现在这些拉伙上山头的,都得掂量掂量。” “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千万别给别人说。”另一个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之前有人去巡山的时候,看到桥头寨有人出来,鬼鬼祟祟地进了城。” “进城??凉城不他妈的早封了吗??”之前提问那人刚骂两句,又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桥头寨有反水的??” “这都当土匪了,讲道义的能有几个??桥头寨这么多人,有那么几个为了自己性命反水的,再正常不过了,这怪得了谁?” 伴随着脚步声远去,几个山匪聊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姜逸之确定周围不会出现其他人之后,拎着敖长乐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敖长乐,咱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黑暗中,姜逸之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她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拍拍敖长乐的脑袋,“我们抓两个人来问问。” 虎啸山林,几个人叫喊着往山里跑,跑得最慢的那个被敖长乐扑倒在地,看见近在咫尺的虎头,男人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等男人醒来的时候,看见硕大的虎头杵在自己面前,刚要喊就被人用萝卜塞住了嘴。 男人:?? 姜逸之木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凶:“我问,你答,不答,他就咬你。” 敖长乐配合地露出牙齿,吓得男人哭丧着脸,点头像是鸡啄米。 黑灯瞎火,猛兽在前,男人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当即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秃噜了个干干净净。 迟暮最近确实是在考虑招安,这附近的寨子应该是都收到了风声,但迫于桥头寨的威慑力,目前还没人敢在明面上投靠凉城。 刚开始知道贺放死了的时候,周围这几个寨子的人就打算联合起来,攻下桥头寨,成为下一个“盟主”。 反正桥头寨现在的寨主是个女流之辈,加上寨子里精壮青年不足一千,几个寨子联合起来怎么也能跟桥头寨打个平手。 谁知道林清浅这人竟然在桥头寨外围下了软骨散,又让寨子里男女老少准备弓弩,战斗力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气得听风寨寨主在寨子里痛骂迟暮是个狗贼。 这林清浅上位,比贺放还难搞。 杀了贺放,林清浅这人像失去了锁链的疯狗,简直是让附近这几个寨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妈的,还不如贺放在位的时候。 也正因为如此,迟暮放出招安消息,现在明面上其他寨子都还听桥头寨的,根本不敢先当那个出头鸟。 “女侠,女侠,这话我都交代清楚了。”男人都不敢和敖长乐对上视线,只颤巍巍地去问姜逸之,“今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我就说我是摔坑里了,才爬起来的。” 还真的是个人精。 姜逸之挑眉道:“这样,你告诉我一个你们寨主的秘密,我就放你回去,以后你要是敢泄露今天的事,我就把你们寨主的秘密泄露出去,就说是你说的。” 男人:“……” “我说我说!!”眼看敖长乐又要凑脑袋过去,男人忙不迭地说道,“我知道,我们大寨主养了个相好的在凉城!他想去凉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相好的!!” 姜逸之摆了摆手,凶神恶煞的敖长乐退后两步,匍匐在姜逸之的身边。 “行了,你去。” 第119章 凉城4 听风寨寨主的相好在凉城内。 这句话倒是也给姜逸之提供了个思路,迟暮完全可以通过拿捏家人、相好、朋友来拿捏那些匪徒,反正他这个人也不讲什么道德,这种事情完全能干得出来。 姜逸之将这个消息在大脑里标亮,然后拍拍敖长乐的脑袋:“趴一下。” 还以为又要交代他什么重要任务的敖长乐一脸坚定,他刚趴下,就感觉姜逸之爬上了自己的背。 “走累了,躺会。”姜逸之打了个哈欠,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走敖长乐。” 敖长乐没动。 姜逸之叹气,强撑起精神摸摸敖长乐的脑袋。 “谁是最勇敢的小老虎啊?肯定是我们能记住去桥头寨的敖长乐对不对?” 刚刚还有些不高兴的敖长乐,又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哄开心了,当即撒开腿就往桥头寨飞奔而去。 敖长乐:嘻嘻,姜逸之说我是最勇敢的小老虎~ 绕过听风寨,前面就是桥头寨的管辖范围,方才听那匪徒交代,林清浅在桥头寨附近撒下了软骨散,姜逸之便提前给自己和敖长乐吃了解毒丸。 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进了桥头寨,姜逸之从后山绕进去,直接溜进了贺放之前住的那处院子。 那院子本来就是贺放和林清浅的住处,只不过贺放原来住在主屋那边,而林清浅住的是东边的房间。 院子里那棵树的树叶都快掉光了,落叶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连带着石桌和石椅上也铺了不少,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姜逸之放轻了脚步,像是担心自己的动静会惊扰到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个人。 只是,不会有人坐在那个角落里筛药材,也不会有人仅仅相处两天就能清晰地分辨大家的脚步声。 东边的房间还亮着灯,姜逸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她还没走到窗下,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她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朝旁边翻滚两圈躲开攻击,抬眼一看便见一张大网将躲避不及的敖长乐裹得严严实实地吊了起来。 姜逸之:…… 屋内的烛光迅速熄灭,林清浅手持小弩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敖长乐吊在树上的场景。 姜逸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清浅的身后,眼见右手就要扣上她的肩膀,林清浅以极快的速度侧身,掷出三根牛毛针的同时,用小弩对着黑影处连发三箭,反应快速无可挑剔。 短箭和牛毛针打在姜逸之的玄铁护腕上,尽数落地,发出轻微的响声。 “逸之?” 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林清浅眼睛一亮。 随即她赶紧走到树下去解吊着敖长乐的绳子,开口问道:“不是才离开一段时间,怎么又回来了?” “我在海棠村办了点事。”姜逸之将海棠村的事情简单讲了,然后又说起凉城的事,“我们担心凉城封城有邪修出没,所以回来探探。” “那你们可探到什么?”听到海棠村邪修的所作所为,林清浅也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凉城现在封得跟铁桶似的,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能没法帮你。” 姜逸之摆摆手道:“这倒是不麻烦你,我之前去转了一圈,确实是没发现邪祟,但是有别的事,我想跟你说。” “进屋说。”林清浅伸手替姜逸之拂落肩膀上的落叶,转头看向正在扑叶子的敖长乐,“最近晚上冷……长乐是想进屋还是去村里转转?” 接收到姜逸之许可的眼神,敖长乐调转屁股朝院门外跑去。 “不管他。”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先说正事儿,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拆家已经很好了。” 屋内,蜡烛重新点了起来,姜逸之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改动了许多。 之前林清浅的房间里还算是宽敞,梳妆台、衣柜这些东西一应俱全,现在外间被筛药架子塞得满满当当,中间挤了一张小孩用的书案,上面堆放着凌乱的图纸。 “我这里不怎么有时间收拾,让你见笑了,快坐。”林清浅忙着去给炉子添火,将铜壶架了上去开始烧水,“我烧点热水喝,晚上喝凉水伤身。” 姜逸之非常坦然地接受安排,她坐在桌边,开始跟林清浅说这两天她们在凉城内看到的情况,以及她们对“难民”这事儿的猜测。 “难民这件事情,我最近也摸到了一些眉目。”林清浅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忍不住冷笑,“贺放不在了之后,其实周围村寨都闻风而动,寨子里面有勾结其他村寨的,有跟迟暮通风报信的……总之,现在的桥头寨正在经历一段必然的混乱期。” 听林清浅说话的语气,姜逸之已经将心放了一半,她端着热水浅浅抿了一口:“我刚刚路上随便找了个路人问情况,这附近寨子里的人,亲朋好友有可能被迟暮把持着。” 被虎威胁的匪徒:你清高,你随便抽取幸运路人。 “迟暮这厮,他迟早……”意识到姜逸之是修道之人,林清浅没有说下去,反倒是转了个话头,“我这里有这些年加入桥头寨的名单,按照我现在排查的情况来看,从去年夏天开始,后面的人便不见得是真的难民了。” “我愿意相信人性之中有善的部分,但我必须得为桥头寨上下三千人负责,这些人……”林清浅无奈摇头,“他们安分便好,如果不安分,我也只能清扫掉了。” 姜逸之点头:“现在左百龄还在城内,你看需不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这件事原来不该麻烦你们,但情况特殊,我便不客气了。”林清浅从桌案上翻找出一张纸递给姜逸之,“这上面写清了我近日查清的关于三年前贺放出城的原因和始末,我还编了个顺口溜……” “我想请左百龄帮忙,将这个在城内扩散开来,我打算逼迟暮出城。” 第120章 凉城5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林清浅上位之后,最好就是固守家业,不要冒进。 林清浅之前在寨中开会时也说的是,暂且等秋收过后,再徐徐谋划。 但迟暮显然不打算给林清浅任何的喘息机会,趁贺放身死开始鼓动其他匪寨闹事,又摆出所谓招安的姿态,想让林清浅知难而退。 谁知道林清浅先是给了上门找事的人大耳刮子,然后又整理出这些往事打算逼迟暮出城,每一步都很激进,但每一步都打在了别人的意料之外。 以攻为守,导致现在不敢冒进的变成了其他人。 将内容传给左百龄之后,姜逸之被安排到了客房休息,林清浅最近正在忙几日后整死迟暮的准备工作,房间里面的灯亮到了接近天明的时候才熄灭。 第二日,姜逸之继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起床之后磨磨唧唧地把功课做了,才开始回复积攒的传讯符消息。 柯雪庭说自己最近新学会了很多阵法,大概明年春天就能再次带队下山,如果三千功德能攒够的话,还有机会和姜逸之她们在玄天宝境内相见。 姜逸之看着那行字,嘴角抽了抽。 到底为什么……柯雪庭这么执着地想要和自己在玄天宝境遇见啊?难道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把柯雪庭得罪了??于是柯雪庭卯足了劲打算在玄天宝境里面把自己揍一顿?? 柯雪庭:…… 姜逸之抠头,姜逸之不明白。 不过……说到攒功德这件事,她之前一个人带着苏好眠下山,一人三千功德也只需要攒六千就可以进入玄天宝境,但现在加上左百龄和敖长乐……也就意味着姜逸之要在三年时间内攒够一万二千功德。 ……哈哈哈哈哈把我放庙里找人天天给我烧香都攒不到这么多大哥?? 姜逸之心灰意冷,姜逸之破罐子破摔。 她选择打开下一条传讯符,是江天鹤发来的消息,大概是齐天宇又作了什么新曲,用传讯符录了一段让姜逸之帮忙听听。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开了传讯符的那段音乐。 直冲天灵盖的唢呐声响起,然后是琵琶和二胡争奇斗艳,铙钹时不时地出现一下,在姜逸之每个听不下去的瞬间给她一巴掌清醒清醒。 姜逸之犹豫片刻,回复“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发给我听,发给祁兰兮,谢谢”。 回复消息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姜逸之简单收拾一下走出房间门,看见敖长乐又在和小狗打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她熟练地在屋角打水,现在的泉水已经有些冰冷,姜逸之快速用水搓了两把脸,抹干水珠之后问敖长乐道:“敖长乐,清浅去哪了?” 敖长乐停下和小狗打架的动作,冲着姜逸之嗷呜叫唤两下。 “行,我出趟门,你自己玩别跑远了啊。” 姜逸之交代完毕之后,利索地关上了院子里的门,她走到后山贺放之前种红薯的那片田,打算挖点红薯回来吃。 “逸之?你怎么在这?” 林清浅刚审完人回来,看见姜逸之在田里认真挖红薯,想上去帮她又怕自己衣裙上的血迹唐突了对方。 “我挖点红薯吃。”姜逸之抬头,脸上还有土,“我就挖几个,你刚刚干啥去了?” “去审问了些人。”林清浅站在田边,跟姜逸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怕有些人串供,人是分开审的,大部分人的亲人都在城内。说起来还要多亏你跟我说城内的情况……迟暮答应了他们会善待自己的家人,但也许真相并非如此。” “所以我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亲眼去看看。”林清浅语气平静,“这是迟暮的刀,用得好的话,就是我林清浅的刀。” 姜逸之点头,她拽着两把红薯站起身来,眯着眼看林清浅。 “我认识你们曲梁的永昌公主。”姜逸之回忆着之前和永昌公主相处的细节,“你和她在某些程度上很像……” 说到这里,姜逸之从田里迈步出来,在田埂边的野草上认真地蹭鞋上的泥:“我觉得,你们都很擅长使用感情,这是跟男人领导时不一样的。” 林清浅接过她手里的红薯,又从怀里递了张手帕给她:“怎么说?” “你们很擅长打感情牌,甚至将感情牌玩得炉火纯青。”姜逸之擦着手上的泥土,语气里听不出喜恶,“你们有同理心,并且很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比如说今天解决这些‘难民’的问题,有些人会选择驱逐,有些人会选择关押,有人会选择威逼利诱……” “但是你说,给他们机会亲眼去看……” 用感情,让敌人的刀变成自己的刀。 其实姜逸之也只能说出只言片语,但她确实是意识到了文曜和文行知之间的不同,以及迟暮、贺放和林清浅的不同,甚至是那些黑袍人和兰夫人的不同。 黑袍人利用那些人的恨来反抗仙门作恶多端,而兰夫人竟然只需要用“爱”,就可以将兰溪哄得团团转。 林清浅看着姜逸之认真思考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之前我便觉得,逸之你很像个……小孩。” 还没等姜逸之反问,林清浅就接着说了下去:“你好像……一直都在观察这个世界,你大部分时间会看,有问题会问,但你很少评价他人的对错,你像是一个小罐子,总有一天会装下满满的小石头。”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还沾着泥巴的手。 她确实,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暂时只能先观察,以不变应万变。 “对了,今天我放了那些人回城去看,其中还有几个我们寨子里的人。”林清浅推开院子里的门,把红薯在屋子角落随便洗了洗,“吃烤红薯还是蒸红薯?家里还有些菜叶,我等会煮点猪肉吃。” “都行,我不挑食。”姜逸之把玩得一身泥的敖长乐拎起来开始打扫,“这件事情我和左百龄都不方便插手,但是我可以帮忙联系永昌公主,她应该对凉城的事情很感兴趣。” 林清浅洗菜的动作一顿:“我听你提过几次,永昌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很坚强也很勇敢的人……”姜逸之挠头,“我的词汇用来形容她太贫乏了,如果有机会,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那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女子。 第121章 凉城6 入夜,姜逸之刚刚准备上床睡觉,就接到了左百龄的传讯。 不急的事情一般都是留言,这样实时传讯的情况一般都比较紧急,姜逸之赶紧接了,顺便开始套外衣。 “混进城的那些人被迟暮发现了,现在我和苏好眠正在想办法护送他们出城。”左百龄声音听上去喘得厉害,似乎还有人叫喊和打杀的声音,“姜逸之,你说如果迟暮告我聚众谋反,无上仙门能保我吗?” 姜逸之:“……” 敏锐抓住“聚众”这个词的姜逸之叹气:“别告诉我,你在凉城里待了两天,拉了个队伍。” 左百龄咳嗽一下缓解尴尬:“也不算,反正现在跟着我们要出城的……大概有近百人。” 近百人。 我怀疑左百龄你小子把城主府看门大爷都策反了,才能凑够近百人?? “这事儿我去跟清浅商量一下,你们从南门那边出来对?”姜逸之推门而出,下了楼梯去清浅那边屋子,“从南门,我们马上收拾去接应你们。” 传讯挂断,林清浅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人简单商量一下,打算带个两百人去南门接应,让寨子里也做好其他寨浑水摸鱼的准备。 “寨子里的马,三十匹全部带走。”林清浅快速清点人员,翻身上马,“三十人跟我走,李叔你带着剩下的人跟上,今日有可能是一场恶战,若是成了,凉城至少三年内不会再骚扰桥头寨。” “张叔,以桥头寨的名义通知各寨,各出三十人前往凉城西门,举我桥头寨的旗佯装攻城,动静越大越好。” 林清浅要趁这个机会,强迫这些寨主站队。 到底是要站在迟暮那边,还是站在她林清浅这边,又或者先当墙头草,等局势分明? 今晚,她就要知道答案。 三十人骑马浩浩荡荡地往凉城而去,马蹄声响如擂鼓,还没行至官道,就看见不少寨子里亮起了灯。 林清浅身穿软甲,单手持缰,手持短刀,腰间悬挂着弩箭和药囊,头戴三指宽黑色抹额,英姿飒爽,骑马在前。 骑马至凉城南门时,天刚蒙蒙亮,守城的人正要换班,看见官道上尘土飞扬,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骑马来凉城??这什么情况??” “是桥头寨,桥头寨的旗!!桥头寨来攻打凉城了!!” “快快快,快去禀告将军,还有城主!!戒备,戒备!!……啊!” 一支短箭破空而来,直接扎入守城卫的肩膀,疼得他当即倒了下去。 林清浅举着小弩,连发三箭短暂阻拦了守卫报信的步伐,后面的弓箭手立刻开始火力覆盖,点燃的弓箭像是密集的雨点往城门上飞去,一时间城楼上火光四起,弄得守卫们手忙脚乱。 箭雨过后,其他人也赶到南门,几十人扛着木桩走到城门前,林清浅在火光中举刀,表情冷峻。 “给我撞!” 城内本就乱得很,左百龄和苏好眠带着近百人跟要造反似的,原本应该沉寂的大街小巷现在热闹非凡,越来越多的人揭竿而起响应这不知道从哪来的义士队伍,甚至还有骑着自家猪就开始往外冲的。 迟暮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随便裹了件衣服就听见下面的人来报,说桥头寨里应外合,要来城主府取他首级。 “林清浅这疯婆娘,是真的不要命了。”迟暮咬牙,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和林清浅硬碰硬的最好时机,“传我命令,死守城门,先将城内的叛军全都绞杀,一个都不可放过!” 传这命令的人刚刚出去,就又见人仓皇跑进来。 迟暮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又什么事?” 来报那人哭丧着脸,身上的衣服被划烂了好几个口子:“大人,桥头寨,桥头寨带了近千人来袭,南门外和西门外全都是人,城门快守不住了!!!” “什么??” 迟暮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属下递过来的宽刀,被推上了马。 “城主,请您立刻前往南门,阻止叛军!” 迟暮现在都还没睡醒,被人赶鸭子上架前往南门,他这才能对林清浅带人攻城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城楼上火光滔天,前面是正挥旗攻城的林清浅,后面是气势汹汹的城内乱民,迟暮夹在中间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直响,当即怒喝道:“你们怕什么,弓箭手准备!射杀林清浅!” 旁边满脸血污的守卫颤抖着声音道:“弓箭手负伤,其他的人都被城主您调去平息城内……” “废物!”迟暮气得浑身发抖,从旁边抢来弓箭,瞄准了队伍中的林清浅,“我倒是要看看,你林清浅是不是真的死不了。” 然而利箭还没射出,迟暮差点被身后突然折断的旗杆砸中,他愤怒地转过头去看,却发现城内更是灯火通明,乱得厉害。 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是让人去清缴那些突然回城的奸细吗?直接悄无声息地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而且这些人和林清浅有什么关系,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救这些人?? 无数个疑问从他的脑袋中冒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觉到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 迟暮摸了下脸,指尖上沾了温热的血。 他看向林清浅,对方手中那把弩箭的准星依旧对着自己,似乎是在警告。 “城主,箭上有东西。” 旁边的人将箭拔了下来,颤颤巍巍地递到了迟暮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迟暮拆下绑着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字。 ——以你狗命,祭贺放英魂。 眼见密集的箭雨又开始飞来,守卫赶紧将迟暮压了下去,城墙垛口后,迟暮遥遥看着林清浅,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依稀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腾腾的杀气。 今天,是林清浅选的决一死战的日子。 他没路可退,也不打算退。 好,贺放,你且看着,这场仗到底谁能赢。 第122章 凉城7 “开城门,随我出城迎敌!” “不可啊!!” 守城小将匆匆赶来,及时阻止了迟暮,他身上有不少刀伤,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 “城内那些乱民已经到了城门口,如今只要城门打开,那他们里应外合,我们就离城破不远了!!” “本城主不知道吗?!”迟暮咆哮道,恨不得将眼前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撕碎,他挥舞着手中的布条,越发想起近日连连的噩梦,“今日若是不决战,林清浅会轻易撤走?她是想要我死,要我的命!!” 他近日不知道为什么,每日都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窗前徘徊,还总是梦见贺放。 贺放都死了多久了,怎么还来他的梦中惊扰他?? 守城小将没想到迟暮竟然如此暴躁,他一时间哽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城主,今日若是城破,殿下怪罪起来,我等……城主,去求和。” 明明外面吵得两人需要靠得很近才可以听见对方说话,但这几个字却像是有千斤重,字字落在了迟暮的心尖。 求和?他现在去求和,跟乞降有什么区别? 他对贺放都不曾乞降,怎么可能对林清浅乞降?? 迟暮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躲在城墙垛口后,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和城墙上守卫惨叫喊声。 见迟暮表情有些松动,守城小将一把抓住迟暮的手,恳切开口道:“求和城主!若是真的城破,我们如何跟三殿下交代?!” 迟暮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守城小将当即探出个头,朝城墙下喊道:“求和,我们求和!!不要再打了!!” 林清浅眯着眼睛看垛口后露出来半个脑袋,冷笑着抬手,朗声道:“停!” 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现在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清浅和城墙上冒头的那小将。 “林……林寨主!我们……” “让你们迟城主出来说话。”林清浅打断守城小将的发言,冲城墙垛口努努嘴,“你们城主,该拿出求和的诚意来才对。” 四周寂静无声,迟暮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林清浅。 “林清浅,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清浅欣赏着迟暮那副狼狈的模样,心里多了几分快意,她拽着缰绳,大喊道:“求和可以,我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迟暮刚要发火,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摁住了,旁边小将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说!” 林清浅仰着头,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却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机,像是草原上的猎豹,随时随地都准备扑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其一,我要你将当年的事全部写下,为贺放平反。” 迟暮咬牙,恨不得现在冲下去将林清浅掐死,但又清晰地看见围绕在对方身侧的匪徒手持长刀,刀刃闪着寒光。 “其二,我要你打开城门,从今以后停止封城。” 看见迟暮在拼命隐忍,林清浅接着说道:“其三,我要你明日去贺放坟前,为其祭奠。” 迟暮气得要死,双手摁在城墙垛上冲下面破口大骂:“林清浅你这毒妇,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迟暮绝不会向你这毒妇低头,你……”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清浅举起了手,弓箭手的准星同时对准了城墙之上。 “拉弓!” 城墙上,守城小将的胆子都悬到了嗓子眼,拼命拽迟暮的袖子。 “城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喜怒,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算答应了林清浅的这几个要求,其实也不会对迟暮造成多大的影响,所谓“平反”,用些春秋笔法完全可以粉饰过去,至于祭拜、停止封城这种要求就更无伤大雅了。 无数弓箭对准了自己,迟暮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后背都变得汗津津的。 夜色阴沉,不远处仍有桥头寨的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林清浅到底带了多少人尚未可知,难道真的有上千人?? 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清浅也不着急,她气定神闲地看着城墙上的迟暮,等着对方的一个答案。 从迟暮被架在城墙上被迫和她谈判的时候,林清浅便知道自己此局必赢,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我……”身边人的惨叫传入耳朵,迟暮痛哭地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但你同样也要答应我,桥头寨不可伤我凉城任何一个子民!” 即便到现在这个情况,迟暮都不忘记维护自己爱民如子的人设。 林清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我现在要你手书一份,打开城门,放我城内的弟兄出来,我马上撤退。” 守城小将有些担心地看着迟暮,直到对方下令开城门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迟暮的面子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说实在的,这些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都是迟暮自己一手造成的,让他自己去赎罪没什么不对。 “开城门!” 城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冷不丁看见一群人从里面冲出来,林清浅还吓了一大跳。 见左百龄和苏好眠混在其中,林清浅也不想在迟暮面前暴露他二人身份,当即便调转马头吆喝道:“撤!老弱妇孺在前,骑马的随我殿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将凉城闹得满城风雨之后,如今也是浩浩荡荡地走。 跟来的人里既有桥头寨的人,也有其他寨子过来凑人头的人,当初贺放讲究的是与凉城和睦相处,这么多年便也没什么大的摩擦,谁曾经见过今日这样的胜仗? 林清浅都踩在迟暮脸上了,迟暮愣是一个响屁都不敢放。 “爽!太爽了!”李叔跟在林清浅身边,眼睛亮晶晶的,“这迟暮,早就该这么收拾他了。” “谁说不是呢?贺寨主与他君子协定,却没想到这人为了自己的政绩反水,简直不要脸,无耻至极!!” “现在好了,贺寨主平反,凉城也不封城了……我早就想回家了,这些年愣是进不去,唉,好久没见着我二哥了。” “城内情况现在很不好,赋税很重,很多人都过不下去了,这不……借着今晚的机会跑出来了。” 虽然之前还不熟,但现在大家却聊得火热,跟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似的。 只是林清浅面带愁容,眉心紧皱。 “寨主,今日难得,得高兴高兴。” “今日是我们里应外合,打了个迟暮措手不及,若是等他反应过来反扑,我们未必能占得到便宜。”林清浅看着手中的那封手书,难得的清醒,“要想让迟暮永世翻不了身,就得趁他病,要他命。” “我林清浅,想托付诸位几件事,请务必办妥,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第123章 凉城8 “城主,城主,不好了!!” 迟暮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刚往床上一躺准备休息,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凌乱且急促的脚步声,吵得他刚刚酝酿好的睡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他双眼通红,眼底爬满了血丝,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说,又是什么事?” “……”传信的人根本不敢喘气,只是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这是,这是在城内发现的。” 迟暮一把抓过传信人手中的薄纸,将上面的字匆匆读过一遍,手抖得厉害:“这东西……” 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他迟暮的十条罪状,几乎是将他放在了火上烤,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消息。 ——林清浅,要以正义的名义讨伐他。 前几日,林清浅攻破凉城算是谋逆,如今再等舆论发酵下去,林清浅攻破凉城就是正义之师了。 短短几天时间,林清浅身边到底是有什么高人指点??为什么贺放死了以后,桥头寨反而越发不受控制?? 他下意识地避开林清浅本人的谋略和智慧,倔强地不肯承认对方比自己要更强。 传信的人战战兢兢:“这东西全城都是,估计昨天夜里就撒了,现下已经在清理了,但……” 但估计于事无补,该看见的人早就看见了。 迟暮一脚踢翻床脚的炉子,里面赤红色的炭火混合着灰烬掉出来,刺得迟暮的眼睛疼。 “光她林清浅会用这样的手段,难道我不会用吗?”迟暮冷笑,“去叫齐将军过来,我有正事要和他商量。” 齐小将军就是之前在城楼上摁住迟暮的那个人,他是梁城齐家最小的儿子,特地送来此处锻炼的,因此和迟暮的关系也比较好,拥有自由出入城主府的权利。 齐小将军穿着常服进来,迟暮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情绪有些紧绷,只是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 “这林清浅在城内散布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想将我的名声搞臭而已。”迟暮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现在想要销毁这些东西是不可能了,那就把她林清浅和桥头寨的名声也搞臭,她们想当正义之师进我凉城,做梦!” “我在城中还是有些威望的,便将这件事定性为林清浅意图占领凉城谋反而对我的污蔑!她不是要……”意识到齐小将军一直没说话,迟暮皱眉,朝他走了过来,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心不在焉的,你觉得……” 迟暮停顿了片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那里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你……”迟暮这才感觉到剧痛传来,他抓着对方衣袖缓缓跪了下去,整个人抖个不停,“你,你杀我……” 齐小将军蹲下身来,直视着迟暮道:“迟城主,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林清浅棋高一着,她不止在城内散布这个,她还将你的手书和这个……一起送给了三殿下。” 迟暮心凉,他喃喃道:“三殿下,三殿下……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三殿下……三殿下不该……” “是为了三殿下,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齐小将军将袖子从对方的手中扯出,看着对方绝望的眼神有了几分快意,“你实在是太蠢了,林清浅那样的人你不该留着才对,你治理凉城不利被罢免了城主之位,但我作为你的旧友,一定会给你准备一口还算是过得去的棺材。” “你,便安息。” 迟暮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呼吸。 齐小将军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用手帕蘸着茶水仔细擦掉了手上的血。 沾上血的手帕自然不能再留在身边,齐小将军将它盖在迟暮脸上,喃喃道:“迟暮,怪就怪你没有个好家世,怪就怪你拼尽全力也只能当我们的狗。” “不过你有一件事做得实在是太好了,贺放……确实不能留在凉城。” 迟暮身死的消息传到了桥头寨,林清浅正在忙着安置那些从城内逃来的人。 她近日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畏罪自杀?”林清浅冷笑,将手中的簸箕放下,“他迟暮费尽心机走到现在,又忍辱负重答应了这么多要求,他会畏罪自杀?” 只不过是被上面的人放弃了而已。 林清浅思考片刻,洗干净了手去找姜逸之她们。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这样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扰到姜逸之她们的修行,结果林清浅到后山的时候,看见姜逸之正在教敖长乐怎么刨坑,苏好眠正蹲在一边等左百龄烤鱼,四个人不像是在修炼,反倒是像在野炊。 听见脚步声,敖长乐先从土坑里探出个脑袋,随后是姜逸之探出个脑袋,一人一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把林清浅盯着,然后同步甩了甩脑袋上的泥。 “清浅?你怎么来了?” “……迟暮死了。”林清浅本想去把姜逸之拉起来,结果看见她费劲爬到敖长乐的脑袋上,然后又爬出坑,“说是畏罪自杀,但估计是被那个什么三殿下放弃了,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哦哦。”姜逸之拍拍身上的灰,然后把拱过来的虎头往外推了推,“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 “苏好眠,再抓两条鱼来,清浅和我们一起吃饭。”姜逸之喊完之后又转过头来看林清浅,“我们去烧火那里坐坐?” 林清浅点头,率先迈步走了过去。 火堆燃烧得正旺,左百龄倒了两杯热水给姜逸之她俩,然后继续开心烤鱼。 “迟暮死了之后,那个齐小将军上位当了城主,他今日让人传信给我,说之后和平相处,不会骚扰桥头寨。”林清浅握着陶杯取暖,她面对姜逸之她们的时候总是会特别放松,大抵是确信对方不会随意插手凡尘事,“但我最近在想,桥头寨名义上终究是匪寨,只要顶着这个名头,日子就不可能安稳。” 姜逸之点头:“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林清浅抿唇,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桥头寨如今越发壮大,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让桥头寨归顺朝廷,以永昌公主的名义重新建寨。” 第124章 凉城9 对于林清浅这话,姜逸之没什么反应,倒是左百龄皱眉,他沉声问道:“凉城按理来说是归三殿下,永昌公主不好管。” 这也是林清浅担心的原因,她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叹了口气。 三殿下既然是暗自处置了迟暮,便意味着他不会承认凉城管理不善有他自己的问题,就是林清浅带人投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桥头寨的事情,务必要趁这些时日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解决,否则等对方做好准备,林清浅就会陷入被动。 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 姜逸之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红薯,用树枝敲掉上面的灰:“凉城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就说明三殿下管不好,管不好的话就让别人来管,不是吗?能者居上。” 左百龄揉了揉眉心:“这人间权术,和你在山上不一样。” “哦,好。”姜逸之无奈摊手,捞起还有些烫手的红薯开始拍灰,“那现在怎么办?桥头寨如果要洗掉匪寨的身份,要么就是找三殿下,要么就找永昌公主,要么就去找个什么城主之类的,以招安名义纳进去。” 林清浅有些头疼,她还没来得及叹气,手里就被塞了掰开的红薯。 “这事儿啊,我觉得我们仨坐这想没用。”姜逸之咬了一口红薯,外面的皮也照吃不误,“收寨子这事我们仨说了都不算,依我看就问问永昌公主本人,她若是能办就办,不能办她肯定也会出个主意,不至于我们仨在这瞎猜。” 左百龄:“永昌公主远在千里外,你怎么联系她?” 姜逸之非常同情地拍拍左百龄的肩膀:“传讯符啊,我已经收到过她传给我的好几张了,你没有吗?” 左百龄:…… 他多余问这话。 姜逸之传讯给永昌公主,不多时便接到了对方的即时传讯。 “逸之?你刚刚说的那件事,能详细说说吗?” 那边有些嘈杂,永昌公主的声音听上去比起之前要更加粗粝了几分,伴随着脚步声和撩开营帐的声音,四周又快速地安静了下来。 姜逸之将桥头寨的事情简单交代,听见对方的抽气声关切道:“受伤了?” “小伤。”永昌公主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行军医在帮她处理左臂上的伤口,她却还咬着牙跟姜逸之说话,“这事儿我是这样想的,桥头寨毕竟是顶着匪寨的名头,我可以帮它入临近的遂城,但是核心的那几个人必要惩处。” 永昌公主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清浅刚想说自己可以接受,就听到了永昌公主的下一句话。 “若是如此简单就能摘掉山匪帽子入城,那日后必然会有有心之人再次设局效仿,我得对其他人负责。普通的寨民好处理,但核心的这几个人必然要惩处,而且是严惩,尤其是现在的寨主林清浅。” 也许是触到了伤口,永昌公主倒吸一口冷气,她紧闭双眼,接着说了下去。 “但逸之,我说实话,我很欣赏她。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我对这样有勇有谋、胆略过人的义士,很难不起爱才之心,更何况她与我皆是女子,我知晓她身居其位有多不易,就更不舍她折在那处。” “迟暮那样的人尚且能担任一城之主,林清浅这样的女子,若是留在山野,实在是让人痛心。” 虽然手臂上的箭伤很痛,但永昌公主仍然觉得此痛不及自己心痛,她的语气中全是惋惜和怜爱。 做医女时,能悬壶济苍生;做二寨主时,能安定全寨救死扶伤;做寨主时,能当机立断进攻凉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林清浅这个人都不简单。 与姜逸之相交,是因为姜逸之身为修道之人无俗世偏见,而林清浅与她同在尘世长大,却能生机勃勃走到现在,更让她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有一计,那遂城城主是我的人,完全可以伪造林清浅身死狱中,只是……”永昌公主叹气,“只是委屈了她,日后恐怕要以其他身份出现,若是她愿意,我想请她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幕僚。” “我愿意倾力助她,大展宏图,曲梁的史书上有我的名字,就必然有她的名字。” 四周安静,只听得见柴火燃烧时毕毕剥剥的声音,林清浅眼眶泛红,强忍着眼泪。 听着这种近乎剖心告白的话,姜逸之摸了摸鼻子:“文曜,林清浅就在我旁边。” 另一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永昌公主哽住。 方才她只顾得上表达自己对于林清浅的喜爱,完全顾不得用什么更加合适的措辞,现在转念一想……这发言跟个狂人似的,别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疯子才好。 一时之间,两边都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箭伤处理告一段落,永昌公主那边更安静了些,一道慎重而又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清浅,吾拳拳爱才之心不怕被你看见,方才说的青史留名也绝非戏言,如今曲梁正缺你这样的报国之士……你,愿意到吾身边来吗?” “如果你不愿意,或者发现吾并非你想要追随的良主,吾依旧会安置好桥头寨的村民,你可以隐姓埋名去做你想去做的事,吾也绝不阻拦。” 身为公主,她却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语气之间甚至有几分忐忑。 从桥头寨走到她身边去,需要克服很多困难,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来面临未知的风雪。 林清浅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姜逸之,发现对方正将抖干净草木灰的红薯递给苏好眠和敖长乐,似乎对永昌公主对她说的这些话完全不放在心上。 姜逸之也没有用情分压她。 选择权,完全在自己手里。 就在永昌公主觉得对方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她听见了同样坚定的声音从传讯符中传了过来。 “清浅愿意跟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排忧解难……以全报国之心。” 第125章 前往栖凰村1 虽然是在前线,但永昌公主的手令在三日后便抵达了桥头寨,比姜逸之预计的时间要快很多。 林清浅拿了手令,便要在凉城那些人发现之前,带着桥头寨的人前往遂城。 寨子里大部分人都愿意跟随林清浅前往遂城,少部分人不想离开故土,林清浅也尽可能给他们安排了去处,只是日后不能顶着桥头寨的名义在外面活动。 “我们要跋山涉水,这些东西显然是不适合带走。” 桥头寨的事情有了着落,林清浅最近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她留恋的目光落在桥头寨的一草一木上,即将分别的伤感涌上心头。 “这些东西都是最近这几年添置的,现在却要全部扔掉了,真是可惜。” “哦,那你不用可惜,姜逸之给这些东西找好了去处。” 穿着深蓝色夹袄的左百龄出现在林清浅身边,他这些日子没怎么为生存问题操心,又吃得好睡得好的,原本瘦得凹下去的脸颊现在挂了点肉,嘴唇总算也有了血色,看起来健康不少。 可惜还是不太扛冻。 尤其是跟正在和敖长乐打架的姜逸之比,就显得很病弱了。 “什么?”林清浅看向不远处给敖长乐搓火球玩的姜逸之,有些疑惑,“什么去处?” “栖凰村。”左百龄看着那边打架玩的俩家伙,只觉得心惊肉跳,语气带着半分无奈半分温柔,“等你们出发之后,姜逸之会把这些东西全都低价卖过去,挣点零花钱。” 林清浅:“栖凰村?我怎么不知道这附近有这样的地方?” “是一个新的村子,百废待兴,正缺这些家具。”左百龄说得模糊,转移了话题,“姜逸之为了这笔生意,愁得昨天中午只吃了三碗饭。” 林清浅:“……” 那还真的是,急得胃口都不好了。 也许是大家都不擅长告别,林清浅走的时候并没有跟姜逸之打招呼,直到左百龄走到姜逸之跟前,捡起那个敖长乐玩的竹编小球之后,姜逸之才后知后觉道:“清浅出发了?” 左百龄点头:“嗯,如果你要去追的话,现在还能赶得上。” 姜逸之摆摆手道:“又不是以后不见了……啊,他们走了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开始打包收拾了?” 她身上全然没有分别的愁绪,反倒是有些兴致勃勃,抓着左百龄这个劳力就开始搜刮还能用的家具、农具等物品,把芥子囊装了个满满当当。 左百龄打包打得脑壳都痛,他支着自己的腰站在门口,看见姜逸之正围着灶台转。 “姜逸之,就是说……有必要连灶都想着怎么搬走吗?” “啊?可是这些灶看上去都很好。”姜逸之灰头土脸地从土灶后面探出个脑袋,“真的不能带走吗?留给凉城那些人感觉很可惜。” 左百龄:“……” 姜逸之,这谁分得清你跟土匪头子啊?? 好不容易收拾完东西,姜逸之她们终于重新上路,准备前往栖凰村交易,卖完这批家具之后继续南下。 姜逸之自从熟读《如何成为一只忠诚小狗》之后,在拿捏敖长乐这件事上变得越发游刃有余,见敖长乐要爬上马跟她待在一块,姜逸之指了一下旁边的左百龄。 “敖长乐,强壮的猛兽,就应该保护柔弱的人类!” 敖长乐跑向姜逸之的动作一顿,然后非常有信念感地朝左百龄跑了过去。 左百龄的安全,就放心地教给他神威无敌喵喵大人! 左百龄:“……” 从这里去栖凰村得三天时间,中间需要翻越一片延绵数十里的山脉,其中还有不少金丹期妖兽出没。 入夜,姜逸之她们找了块还算是空旷的地方暂作休整。 “姜逸之,我怎么觉得你这卖家具是假,过来杀妖兽是真呢?”左百龄拨弄着干柴,很快便燃起了火堆,“这附近,你确定没有猛兽出没吗?” 姜逸之没回答他,视线默默落在了旁边的苏好眠和敖长乐这两只真正的“猛兽”身上。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为什么要看他,但敖长乐非常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啧,显眼包。” 敖长乐不明白显眼包是什么意思,转而看向了这群人中看上去脾气最好知识最多的左百龄。 左百龄对上敖长乐的视线,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大概就是,敖长乐你这样的体型很雄壮,很显眼,继续保持。” 敖长乐恍然大悟,冲苏好眠傻乐。 嘿嘿,漂亮的苏好眠夸我捏~ 苏好眠暗自腹诽,这小子还真的是个傻子,什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左百龄,你会算账吗?”姜逸之叼着笔,一副被吸干精气的样子,“我上次报销单子对不上。” 上次在海棠村,姜逸之打坏东西要赔偿,送少女去新村子的钱可以找自在境报销……一出一进的,姜逸之看着就头大,偏偏涉及到两个宗门之间的账目,姜逸之总不能让齐白云给她谎报,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算。 左百龄叹气:“拿过来。” “阵法师脑子就是好。”姜逸之笑得谄媚,将账目转给左百龄,“这玩意儿我真的看着好烦,左百龄,你知道帝王术,又会算账……你要是不来修仙,应该也有机会考个功名?” “没有机会。”左百龄面色如常,将账目里面错误的地方标注更改,“我家境没落,到我这一辈的时候只有泛黄腐烂的书,什么家业也无了,若不是后来给人抄抄书算算账,我都没法……” 听见他停顿,姜逸之追问道:“没法什么?” 左百龄继续说道:“没法给我父母买棺材。” “哦哦。”姜逸之点头,“左百龄,我问你个问题啊,凡人死了以后为什么又是棺材、又是坟冢、又是牌位的?” 对于修道者而言,羽化登仙是归宿,失败了也就什么都没有,化归天地。 “给活着的人寄托。”聊天也不耽误干活,左百龄将账目再对了一遍,“坟冢、牌位……这些可以给活着的人有个念想,也让他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她还想再问,便依稀听见附近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苏好眠一脚踩灭了火堆,她快速跑到姜逸之身边,一脸戒备。 “有兽出没,小心。” 第126章 前往栖凰村2 姜逸之非常配合地躲在苏好眠的身后,顺便把刚刚左百龄做好的账目传给了齐白云。 苏好眠身穿粉裙,眼神却闪着凶光,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站在斑斓吊额猛虎旁也丝毫不显柔弱,存在感极强。 ……反观后面两个,一个身穿夹袄双手揣兜看上去弱柳扶风,一个身穿红衣背负长剑但眼神清澈愚蠢,像是两个漏风的破绽。 “好像是在不远处。”苏好眠侧过脸来看姜逸之,表情依旧没有放松,“要过去看看吗?” “看啊,为什么不看?”姜逸之摩拳擦掌,双眼放光,“去看看,搞不好有机会攒功德。”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身负一万二千功德,只剩下两年半的时间,要是不赶紧找点活干,到时候能被师父师叔念叨死。 确定火堆熄灭,姜逸之她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朝发声的地方快步而去,很快便看见几名散修正在围攻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 “我们几人一起上,这白虎身受重伤且已经力竭,趁此机会将其杀了。” “哈哈哈这荒山野岭的,它还能逃到哪里去?我等追了这么久,自然不能再让它逃走了。” “费尽心思找它,若不是设下陷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这家伙……” 此处实在是偏僻,加上白虎已经是伤痕累累,这些修士开始肆无忌惮地谈笑起来,招式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像是已经将白虎视为囊中之物。 不远处,姜逸之她们几个趴在树上偷看,听见那白虎格外悲壮地嘶吼了一声。 “这群散修,怎么感觉这么不正规啊?”姜逸之嘴里嘟囔,“这白虎没有妖化的迹象,怎么这群人的意思是要把它弄死??” “而且听这个意思,他们特地设下陷阱抓的这只白虎。”左百龄眉头紧锁,“不行,不能让他们这么瞎搞。” 修道之人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随意杀害这些兽族?? 苏好眠本身就是兽,现在看见有人这么欺负善良同类,气得冒烟:“你们不方便出手,让我……草!”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苏好眠怎么突然说脏话,一抬眼看见敖长乐正朝战斗圈飞奔而去,苗条小猫瞬间变成吊额猛虎,一下子就扑倒了最前面的那名修士,森森白牙眼看就要咬穿对方的肩胛骨。 “什么东西?!” 其他修士也没想到,会有猛虎从旁边的草丛中扑出来,另一名修士只愣了一瞬就被白虎反击,胸口瞬间多了几道抓痕。 原本十分明朗的局势,现在也变得不甚明朗起来。 “怎么还有老虎??”被扑倒的那名修士以剑支撑着不让敖长乐扑咬到肩膀,气喘吁吁道,“你们在看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另一名离得近的修士迅速反应过来,捏着三张雷击符朝敖长乐掷了过去。 一道剑气瞬间将三道雷击符阻隔,尘土散尽,姜逸之和苏好眠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尤其是穿粉衣的苏好眠,满脸怒气,杀气腾腾。 “修士?”刚刚掷出雷击符的那人脸色变了变,“你们是来跟我们抢猎物的??想都不要想!!” 他们为了这白虎花费不少功夫,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让人抢走?? “抢猎物?”姜逸之冷笑,她尚未拔剑出鞘,便以三道剑气逼得那人后退数步,“这白虎并未妖化,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按照修道的规则来说,尚未妖化的兽类是不需要修士插手管理的,更何况这白虎看着便已经有了灵性,已成这附近山头的庇护神。 这六名修士,跟偷猎有什么区别??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另一名修士怒喝,提剑朝姜逸之刺来,“我劝你们这些小娃娃不要乱管闲事,这白虎我们要定了,它今天必须死!” “人无伤虎意,虎无害人心,你们要是不动手,它难道主动惹你们这些修士?”姜逸之侧身,一脚将其踹飞出去,并拢二指随意一点,便硬生生阻拦了另一名修士的动作,“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遵守规则在外面瞎搞的人,修道者才被人指着鼻子骂,哪怕你是归元剑宗掌门,今天也得挨我两巴掌!” 掌门(老头扶眼镜):阿嚏……是不是有人骂我啊? 那几名散修对视一眼,便知道今日不恶战一番是不能善了,纷纷拿着自己的作案工具朝姜逸之扑来。 并不是每个散修都像左百龄这样有天赋,姜逸之以一敌六不成问题,她甚至都不需要拔剑,就能将人撂倒,一遍又一遍。 而苏好眠和敖长乐,正在忙着保护救死扶伤的左百龄。 “敖长乐。”将虎子叫过来的左百龄,将药草塞进敖长乐的嘴巴里,又指了一下浑身是伤的白虎,“嚼,嚼烂了吐在它的伤口上。” 苏好眠嘴角抽了抽:“左百龄,你正规吗?” 你好像那个村门口拿着一把草药治所有病的瘸子大夫。 “……不正规你来吗?”左百龄哽住,“凑合用,这附近,会的也就是我了。” 将伤口清理干净后涂药包扎,且不说效果如何,反正左百龄的动作是挺娴熟的。 很快,六名修士骂骂咧咧地离开,走之前还嚷嚷着什么“等着我带人弄你”之类的幼稚狠话。 姜逸之嫌弃地掸掸衣服上的灰:“要不是我在攒功德,给你揍地里。” 她转过头来,看见个被包成粽子似的老虎,吓得后退半步:“这什么东西?” “这人家自己会痊愈,不需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姜逸之赶紧走到白虎身边,伸手就要去拆纱布,“此处灵气浓郁,你这么包着反而……” “无妨。” 白虎摇了摇脑袋,声音低沉有磁性,像极家中年长的大哥。 它知道姜逸之她们是出于好心帮助自己,所以对她们还算是友善,尤其是……对它来说,这几个人还小小只,蛮可爱的。 听见陌生的声音,正在选丹药的左百龄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你会说话?!” “大惊小怪什么?”姜逸之翻了个白眼,“这体型,这修为,会说话很正常……而且,敖长乐也会说话啊。” 本来只是觉得世界地震的左百龄,听见这句话,觉得世界坍塌了。 等等,那个整天只会嗷呜嗷呜的敖长乐,居然会说话?! 第127章 前往栖凰村3 见左百龄愣在原地,姜逸之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敖长乐:“敖长乐,你没跟左百龄说过话吗?” 敖长乐笑呵呵地摇头,跟两百斤傻子似的。 看着左百龄那副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表情,姜逸之默默地住了嘴。 搞什么?怎么整得像是她在炫耀自己和敖长乐比较亲一样?? 四人小队可不兴搞内部小团体嗷。 好在苏好眠专治各种玻璃心,她啧了一声把敖长乐抓到左百龄的面前,要死不活地掀了下眼皮:“来,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是敖长乐还是比较服苏好眠的,当即就张开了嘴。 比起白虎威严沉稳的声音来说,敖长乐的声音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软,听上去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左百龄:“……” 哈哈哈哈,左百龄我啊,被孤立了呢。 “他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白虎看了一眼正蹲在树下伪装忧郁小蘑菇的左百龄,有些担心地看向姜逸之,“好像,有点难过。” “害,没事的。”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他经常这样,还在情绪敏感期。” 左百龄在树下怀疑人生,苏好眠在另一边陪敖长乐玩扔球的无聊游戏,姜逸之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我们得走了,你在山中小心。” 那些人能用其他的野兽来当诱饵逼迫白虎现身,可见没什么道德,之后若是再来,还不知道会用什么下作的手段。 姜逸之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蹲守着,就只能嘱咐白虎万事小心,不要再轻易相信这种圈套。 白虎点头,它看向另一边的敖长乐,犹豫片刻才开口道:“那孩子,似乎缺了点什么。” 姜逸之点头:“缺心眼是?我也觉得。” 白虎:“……” 白虎:“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对上白虎深邃的眼神,姜逸之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你觉得,它少了什么呢?” 明明是在笑,姜逸之的眼底却结起了一层冰霜,白虎不怒反笑,看着姜逸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和。 她想瞒着其他人,并且真切地没有将这缺陷放在心上,对于敖长乐而言是件好事。 “他少了一缕魂。”不管姜逸之怎么想,白虎自顾自地说道,“它生来便有内丹,却形态憨傻,是因为缺了一缕神魂。” “我曾听闻一段往事,五十年前,兽族有对双生子出生,双生不祥,其父便将病弱弟弟的一缕神魂炼化做贴身软甲,给了更强壮的哥哥。”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那个憨傻又鲁莽的孩子,显然是最不受宠爱,也最容易被抛弃的。 姜逸之没说话,却默默捏紧了拳头。 “我想问您讨一件东西。”姜逸之抬头,对上白虎的眼神,“我想要一个证明身份的东西,证明……敖长乐的父亲另有其人。” 和白虎告别后,姜逸之将一个银制的小平安锁挂在了敖长乐的脖颈上,她神情认真地交代,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摘下来。 这是姜逸之第一次送敖长乐首饰,他非常坚定地点头表示绝对不摘,骄傲地挺起胸膛。 嘻嘻,姜逸之送我小银锁了捏~ “走,再不找个地方休息,就该天亮了。”左百龄打了个哈欠,看着天上的月色,“最近天气变冷了,你们……算了,我自己多穿一点。” 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扛冻,这么冷的深秋硬是一件厚衣服都不穿。 “说到多穿一点。”姜逸之从芥子囊中取出一件熊袄扔给左百龄,“之前猎熊的时候扒的,我十三师兄找人制成了袄子,给你一件。” 左百龄接过袄子,轻轻抚摸着厚实的皮毛,心里酸涩得很。 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冷不冷了。 他心里热热的,刚抬头准备说点什么感慨的话,就看见姜逸之非常熟练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些肉麻的话你说给别人听就行了,别对我说。”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捂着耳朵,甚至还摇了摇头,“没一个字我爱听的,受不了。” 苏好眠点头:“我也不爱听。” 左百龄:“……” 情绪敏感遇见叛逆,什么顾影自怜、妄自菲薄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山中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但姜逸之她们是真的不想再动,干脆找了个山洞,打算将就一晚。 山洞隐蔽,洞口被生长旺盛的藤蔓和树枝覆盖,堪堪能容一人通过。 姜逸之刚准备用剑斩断那些遮挡,就看见左百龄上前小心地将藤蔓拢到了另一旁。 姜逸之默默收剑:“……左百龄,我跟你待在一起久了,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我的素质还有待提高。” 左百龄:“……” 与外面比起来,山洞里要潮湿许多,姜逸之捏着张照明符在洞里巡视一圈,发现确实不是什么动物巢穴之后,才放心地让左百龄他们收拾出可以休息的地方。 “这山洞的墙壁上还有画。”苏好眠看着被火光照亮的石壁,语气中充满好奇,“上面画的这个……是龙吗?” “龙?”听见这个字眼,左百龄烧水的动作一顿,“内容是什么?” “天上有一条龙在飞。”苏好眠歪着脑袋,尽可能地描述着壁画内容,“这条龙好威风,穿梭在云中,召唤来了雨。下面的这些人都跪着,穿得很简陋,还有人抱着孩子在哭……” 听上去像是个很悲惨的故事。 左百龄烧好了水,用陶杯倒好热水准备递给其他人,就看见姜逸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十分感兴趣。 也不知道为什么,左百龄开口问道:“姜逸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吗?” 姜逸之像是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 左百龄:“……当我没问。” 火堆燃烧了一段时间,山洞里渐渐暖和起来,姜逸之打了个哈欠,在敖长乐的肚皮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苏好眠躺在姜逸之旁边,还顺便盖好了小花棉被。 “左百龄,关灯。” 左百龄:“……” 点着火堆关什么灯?? 第128章 前往栖凰村4 也不知道是火堆太温暖,还是狭小的空间点火容易脑子昏沉,姜逸之总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她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看见左·养生·百·早起一定要喝热水·龄又在烧热水。 让沈怀瑾看见这一幕会很欣慰的,自己养了十几年都不爱喝热水的小弟子,现在身边多了个行走的热水壶。 “喝热水吗?”左百龄递了个杯子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困倦,“昨天晚上好冷,冻醒我两回,我睡醒了发现被子外面全是露水。” “山洞里潮气重,正常,反正就对付一晚。”姜逸之接过热水喝了两口,“喝了热水我就把苏好眠他俩叫醒,早点出发也好。” 虽然嘴上说的是喝完热水就出发,但实际上左百龄还煮了汤圆当早饭,每人吃了一碗才出发。 出了山洞,和煦的日光落在身上,晒得人困意冒了头,姜逸之骑着马走在前面,脑袋一点一点都快耷拉到马背上了。 “姜逸之,你看路啊。” “看着呢,看着呢。”姜逸之敷衍地应了两声,“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按照我们现在这个速度,大概后天中午能到。” 左百龄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语调很平,听得姜逸之眯着眼睛就趴在了马背上,喃喃说着什么“到了再叫她”。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逸之从马背上醒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疑惑道:“左百龄,现在什么时辰了?” 左百龄也觉得纳闷,他皱眉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得有三个时辰了……怎么都得未时了。” 姜逸之将剑垂直地面立了起来,影子投射在地上,拉出很短很短的距离。 这哪里像是未时,分明是刚过午时。 “别走了。”姜逸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寻找着附近的古怪之处,“我们应该是进入什么幻境了。” 时间不对,路也不对,人还犯困,哪哪都透露出异常。 “幻境?”听见这两个字,苏好眠立马来了精神,她学着姜逸之的样子查看附近,纳闷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这是幻境?姜逸之,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不知道。”姜逸之非常坦白地摊手,“师父没教过。” 左百龄:“……” 左百龄吐槽:“那你们归元剑宗都教点什么?” “金丹期以上才会学这个,我又没有金丹。”姜逸之理不直气也壮,“幻境嘛,要不我用剑气试一下有没有破绽?” 反正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你们站开一点。” 姜逸之拔剑出鞘,赤金色的灵力绕着剑身飞速旋转,她深吸一口气,蓄满灵力后猛地朝不远处斩去。 滔天剑气如澎湃巨浪扑向山林,猛地扫出一片空地。枝繁叶茂的深处采光不是很好,姜逸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和里面一双赤金色的眼睛猛地对上视线。 姜逸之咽了下口水:“你们先上马。” 感觉到情况并不乐观,左百龄捞起变小的敖长乐就上了马,苏好眠站在姜逸之身侧,眼神狠厉地盯着丛林深处。 很快,便有一只巨型妖兽用身体撞开树木朝姜逸之她们走来,身高约莫有两层楼,形状似牛非牛,头上独角,深灰色的硬皮上有层层叠叠的褶皱,有些褶皱里还长了厚厚的苔藓,看起来难缠又邋遢。 ……简直就像是一座行走的小山。 饶是苏好眠也咽了下口水:“姜逸之,地级妖兽。” “我看出来了。”姜逸之点头,光看这苔藓年份就知道绝不简单,“左百龄,你先带着敖长乐走,我们等会御剑去追你们。” 深知自己在这种时候没什么战斗力的左百龄也没推脱,策马扬鞭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上。 从睡梦中被人惊醒,妖兽起床气大得很,怒吼一声震天动地,撒开四蹄就朝姜逸之她们狠狠撞了过来。 姜逸之刚想躲开,就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被钉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不好,估计是刚刚对视的那一眼,现在双腿有点不听使唤。 苏好眠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姜逸之!” 眼看那妖兽的角就到了面前,姜逸之在最后一刻才勉强擦着角翻身躲过,最外层的法衣被划开一道六七寸的口子,几缕灵力从破损处泄出,很快消散。 “这妖兽的水平还属实不低。”都这个时候了,姜逸之还不忘记侃,“这要是撞我身上,我都得扎漏气咯。” 苏好眠被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话气得翻了个白眼:“先想想怎么脱身。” 这妖兽看着就皮糙肉厚的,而且似乎有麻痹对手的能力,姜逸之这样以灵活取胜的剑修,对上这种妖兽最头疼了。 “打不过还不能跑吗?”姜逸之很乐观,“估计着左百龄他们跑出范围了,我们再御剑追过去,我就不信这玩意儿能追我追到天涯海角。” 那妖兽一击未成,立马转过方向继续朝姜逸之冲来,姜逸之提剑去挡,却被对方雄厚的吼声震退数步。 剑招灵活,让人看着眼花缭乱,但没有一剑能在妖兽身上留下伤口。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都只是摆设罢了。 “我去,地级妖兽就这么难杀,我以后要是遇见天级神兽,岂不是会被一巴掌拍死??”姜逸之气喘吁吁地躲开妖兽的声波攻击,再挥三道剑气刺向妖兽的双眼,“苏好眠,我们得准备撤了,再不撤我等会飞不动了。” 姜逸之的丹田内本就储存不了多少灵气,和地级妖兽缠斗这么久已经几乎力竭,她看向旁边同样潦草的苏好眠,用眼神暗示对方撤退。 最后打出一次暴击,姜逸之转身御剑而起,带着苏好眠朝左百龄他们逃走的方向飞去。 “姜逸之,那东西……好像一直在追我们。” 苏好眠朝身后看去,那头妖兽竟然开始撒开腿狂奔,大有抓不到她们绝不罢休的架势,在密林中硬生生撞出一条道来。 轰隆隆的巨响中,姜逸之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对方穷追不舍的气势眼前一黑。 “不是,这哥们儿脾气这么暴的吗?!” 第129章 前往栖凰村5 姜逸之想不明白。 就算是她没有礼貌打扰了对方睡觉,也不至于撞出条路硬生生追她几十里地?? 杀父仇人都不过如此。 “不行了,我真飞不动了。” 凭借着最后一点灵力落地,姜逸之现在是一点都飞不动了,她转头看见那妖兽正往这里飞奔而来,左手下意识摩挲着中指上的那枚骨戒。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思考动用骨戒的力量。 妖兽很快就到了面前,姜逸之深吸口气抬剑去挡,一抬头就被对方拱飞了几十米,梆的一声撞在树上,震落好厚一层落叶。 姜逸之:…… 话本里不是这么演的?! 凭什么人家少年英雄下山之后,不是遇机缘就是斩妖兽,不是捡法宝就是遇贵人,她姜逸之下山不是被妖兽捶就是被邪修打,真把她当软柿子呢?? 姜逸之凭剑支撑,左手抓十张符箓在手,右手断水正燃烧着赤金色的灵力。 “我本不想和你斗……”姜逸之看向正准备往自己这里冲的妖兽,心里燃起了一把火,十张符箓同时燃烧起来,“是你逼我的。” 红衣胜火,眼神坚定,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安全感满满。 滔天的火光和刀刃般锋利的剑气如排山倒海般朝妖兽扑去,发出的光几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一时之间让人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分明。 姜逸之趁乱抓起苏好眠的手朝林子里跑去,密林很快遮掩住她们的背影。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归元剑宗不养傻蛋! “终于摆脱这东西了。”听见妖兽无能狂怒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姜逸之这才放缓了脚步,直接瘫倒在地上,“先休息一会儿,让我问问左百龄到哪了。” 苏好眠站在姜逸之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姜逸之,我有一个问题……” 姜逸之下意识停顿发传讯的动作,抬头问道:“什么?” “它是妖兽,我也是妖兽。”苏好眠逆着光站在姜逸之的面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姜逸之,你有一天,也会杀了我吗?” 现在她还没有主动对人出手,还不算是站在修仙者的对立面,所以尚且能和姜逸之和睦相处,可若是日后姜逸之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妖兽了…… 姜逸之的剑尖,会对准自己吗? 姜逸之老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世界上,立场、善恶这些东西的区别要比种族、性别的区别要大得多。”姜逸之抬头看天,湛蓝的天空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到只剩下零星的几块斑点,“你看同样是妖兽,白虎庇佑一方,听见幼兽求援便不顾危险出现。同样是人,兰夫人和迟暮迫害同胞毫不手软……人与兽之间的区别并不大,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什么不一样。” “但……如果以后我们立场不一样,我就有可能会杀你。”姜逸之坦白到几乎是赤裸的地步,“当然,你也可以杀我。” 苏好眠没说话。 “哎呀,差点忘记联系左百龄这件事了。”姜逸之拍了下脑门,坐起身后从袖口抽出一张传讯符,“左百龄,你们到哪了?现在这个……” 剩下的话姜逸之没继续说下去,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心口,一只手穿胸而过,攥着她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伴随着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姜逸之呼吸一滞。 苏好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语气平静,像是对这件事情早有谋划。 “姜逸之,你是人,我是兽,我们的立场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血淋淋的手攥着那颗心脏猛地抽出,姜逸之侧身倒在厚厚的枯叶上,感觉到全身的灵力正在开始外溢。 苏好眠攥着那颗心脏站在姜逸之的身前,她依旧是背着光,让人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是快意?兴奋?还是……纠结?痛苦? 无所谓了,反正马上就要死了。 血从喉咙口不断地冒出来,姜逸之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等。 姜逸之脑子里突然有无数个问题同时冒了出来。 如果真的遇上妖兽,左百龄会带着敖长乐先走那么久还不跟她联系吗?苏好眠能吞噬灵气和邪气,吃糖炒栗子会抠干净壳的家伙,怎么会用这么浪费的方式杀她? 刺眼的日光被浓密的枝叶筛成了细碎的光,落在姜逸之的身上,她盯着“苏好眠”看了很久,甚至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你是谁?” “苏好眠”没想到姜逸之居然还能说话,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喃喃道:“我是苏好眠啊……” 听见这个回答,姜逸之松了一口气。 她浑身是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完全无视自己胸口的大洞,看着“苏好眠”的眼神冰冷刺骨。 见姜逸之这副模样,“苏好眠”后退数步:“你……你……” 眨眼之间,姜逸之就冲到了“苏好眠”的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她提了起来。 无视对方的挣扎,姜逸之歪着脑袋沉思今天醒来后的不一样。 之前忙着赶路再加上困,姜逸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回想早上起来发生的一切,哪哪都透露出诡异。 ……每个人的反应就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就像是过去生活的重复,一点意外都没有发生。 但仔细想一想,昨天敖长乐刚拿到新的平安锁,怎么可能不去找苏好眠炫耀然后被对方揍一顿? 这不合理。 敖长乐:?? “所以这里是幻境,我现在应该还在山洞里。”姜逸之似乎抓到些头绪,她看向手里拎着的这人,才发现对方的面容有些僵硬和模糊,“那你是什么?你是结束这幻境的钥匙?” 姜逸之说完这句话,周围的景色逐渐开始褪色,显露出如工笔画一般的线条来。 姜逸之环顾四周后神色一变:“……我,竟然是在画里?” 还没来得及动作,一个黑色漩涡直接将姜逸之裹了进去,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洞。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骂骂咧咧,就听见有一大群人在诵祭祀词,声音洪亮,震得耳朵疼。 “久旱无雨,饿殍遍地,愿造物之精妙,怜悯众生之疾苦,得赐甘霖于人间,恩泽万物!” 这是在……对什么东西求雨? 第130章 前往栖凰村6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能契合这个世界上大半赶鸭子上架的心态。 姜逸之非常快速地调整好心态,朝发声的地方走去,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比起永昌公主建立的三层祭坛,姜逸之现在看到的祭台可以说是相当简陋了,甚至可以说是临时搭建的木头架子,毫无祭祀的庄重感。 两层祭台上,一名身披灰褐色羽衣的老者正在跳求雨舞,他头发花白,脸上长满皱纹,看上去已经是耋耄之年,却还是承担起了求雨的重担。 祭台下,无数瘦骨嶙峋的人正虔诚地跪着,嘴里念叨着各种各样的话。 “请龙王大人多多降雨,小人愿意折寿十年,求你下下雨。” “我们要活不下去了,你不是神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求你下下雨……” 姜逸之站在祭台不远处,那些绝望的哭喊声一字不落地钻入她的耳朵,就像是那些人趴在她的骨髓上,一点点凿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还在沉思,就听见刚刚哭喊的那群人突然开始欢呼起来。 姜逸之顺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电闪雷鸣间, 只见有什么东西在云海之中翻腾穿梭,偶尔露出庞大身形的一角。 “是龙,是龙啊!!”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请龙王大人多多降雨,请赐我们雨水啊!!!” 欢呼和乞求夹杂在一块,姜逸之神情并没有得到丝毫放松,她盯着那穿梭在云层中的身影,喃喃道:“下不了雨的。” 这龙,并不能召唤雨水。 姜逸之话音一落,眼前的画面瞬间变换。 干旱很快蔓延到了其他的国家和城池,越来越多的田地干涸到种不出任何庄稼,大道上的树全都被剥开了树皮,路上全是累累白骨,数不尽的蚊虫如乌云般飞过。 随后有人揭竿而起,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血腥战争,在姜逸之的眼中,所有的景象都蒙上一层薄薄的血雾,像是昏暗永不见天日。 ……这是昨天看到的壁画上的内容。 姜逸之的视线从面前景象上一一划过,既然是被困在画中,她得快点找到这幅画的法门,从这里逃出去。 她看向云海之中偶尔露出的龙尾,喃喃道:“从头到尾一直出现的,就是这龙,要不杀来看看?” 姜逸之语气平淡,像是根本不觉得屠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脑海之中,骨戒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吵得姜逸之下意识皱眉。 “你怎么可以屠龙?!!”骨戒被姜逸之那句话直接吓到尖叫,它恨不得现在扒开姜逸之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那可是……” “是什么?”姜逸之啧了一声打断它,“听没听过一句话,我是我,昨日之我非我,来世之我亦非我。” “现在被困在这幅画里,我既然是要出去,那就非杀不可。”姜逸之拔剑出鞘,断水上流淌着赤金色的光,“你要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你送进归元剑宗洗髓池。” 洗髓池里,别管你是什么宝物,全都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骨戒:“……” 终于清静了。 姜逸之提剑而上,滔天剑气如巨浪朝那条巨龙劈去,瞬间刺破浓厚的乌云,将那巨龙的残影尽数搅碎。 金光一闪,姜逸之猛地从梦中惊醒。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啧了一声道:“搞什么?这么简单就出来了??” 骨戒在识海里翻白眼:一点都没犹豫地要屠龙,就这魄力已经不简单了。 姜逸之没听见骨戒的内心吐槽,她揉了揉因为进入幻境而痛得厉害的脑袋,坐起身。 ……啊,想吐。 趴在旁边干呕半天,姜逸之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大清早胃里空空,出来的也只是些酸水。 火堆几乎燃尽,只剩下一点点猩红的炭。 姜逸之重新燃起火堆,准备将苏好眠他们几个叫醒的时候,才发现另外三个的脸上全都是挣扎又痛苦的表情。 “什么意思?全进去了??” 没人回应姜逸之的问题,山洞之中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木柴燃烧的声音。 还真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般来说,除非自己打破幻境,其他人是无法从外界将人叫醒的。 正好趁他们还没醒,姜逸之打算先给自己做个早饭,芥子囊里还有两个土豆。 也不知道他们在幻境之中看见了什么,紧闭双眼的左百龄突然举手大喊道:\"推翻暴政!\" 正在烤土豆的姜逸之吓得一激灵,她想都没想,反手就给人揍了一拳,直接把左百龄又揍昏了。 姜逸之:…… 还好,只用了三成力。 姜逸之看着左百龄脸上那个明显的黑眼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除了姜逸之以外,敖长乐是第一个从幻境中醒来的,他还没睁开眼睛就嗷呜嗷呜地叫唤,姜逸之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烤土豆。 梦见烤全羊结果吃出土豆味的敖长乐,马上就醒了。 他睡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姜逸之抢了他的烤全羊,刚要龇牙就被对方捏住了嘴,扭头摆尾也逃不出对方的钳制。 敖长乐:…… 苏好眠和左百龄相继醒来,苏好眠倒是看起来还挺正常,就是左百龄找了个角落蹲着又开始了日常抑郁。 “你们都看见什么了?”姜逸之开始烧水煮饺子,“怎么就左百龄是这个鬼样子?” 苏好眠正在吃牛肉干:“我梦见我之前被扔到树林里自生自灭,然后杀了好多妖兽。” 姜逸之摸摸下巴:“我梦到我们出去了,在路上遇见了地级妖兽,然后逃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伪装成你的人杀了。” “伪装成我??”苏好眠停下吃牛肉干的动作,皱眉道,“那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苏好眠。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说……”姜逸之清了清嗓子,“姜逸之你是不是疯啦?我是谁你都认不出来了??眼睛用不上的话可以捐掉!!” 苏好眠:…… 第131章 前往栖凰村7 等姜逸之她们把早饭都吃完了,左百龄还是一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模样,他感情向来很充沛,梦到了伤心事沉浸其中也情有可原。 姜逸之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出发去栖凰村了。” 左百龄搓了一把脸,站起身来,沉默地跟在姜逸之他们身后。 今天天气不错,大白天也没什么妖兽出来乱逛,姜逸之吃饱睡足心情不错,骑马在前甚至还哼起了歌。 “左百龄这家伙,感情这么充沛,居然也是修道之人。”苏好眠骑马走在姜逸之的身边,低声吐槽道,“姜逸之,他这样修道,能修成吗?” 姜逸之看了一眼左百龄:“我倒是觉得,如果所有散修都是左百龄这样情感充沛的人,反倒是件好事。” 苏好眠不解。 “修道之人,不是没有情感,而是博爱不徇私。”姜逸之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将这些话说出口,“修道之人,爱这世间万物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好,若是人人都只顾自己,只想着飞升,对普通人的苦难视而不见,那修道是修什么呢?”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姜逸之说完这句话一愣,她看着苏好眠若有所思的脸,想起之前在凌云峰时师父给自己讲学时的日子。 如今她将师父对她说的话,告知给苏好眠……这也算是师父说的“传承”吗? “姜逸之,你在发什么呆?” 听见苏好眠的声音,姜逸之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看向旁边还在低落的左百龄,心里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要凑过去安慰人家。 姜逸之:也想当师父那样的人呢。 “左百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你要是心里有事儿,跟我们说说呗。” 左百龄垂眸:“我娘死之前头天晚上,给我做了一碗面疙瘩汤,我当时只顾得上吃面疙瘩汤,都没仔细看我娘的表情……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那个时候左百龄才十岁。 他饿得两眼发黑,捧着那碗疙瘩汤喝了一半才想起来把碗往娘面前推。 “吃幺儿,娘吃过了。” “幺儿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咬咬牙就会过去的。” 说到这里,左百龄眼眶又红了,他吸吸鼻子看向姜逸之她们几个,却看到对方脸上有几分羡慕的表情。 苏好眠眼神亮晶晶的:“面疙瘩汤是什么,好吃吗?” 姜逸之摸摸下巴:“真好啊,喝过娘煮的面疙瘩汤,真羡慕。” 敖长乐眨巴眼睛:“娘是什么?大家都有的吗?” 左百龄:…… 刚刚还在伤感的左百龄现在只觉得自己有点荒谬,是他忘记了,在座各位加起来都凑不出一对爹娘。 姜逸之还在襁褓中就被带到了归元剑宗,苏好眠生来九尾被遗弃到苦寒之地,敖长乐……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扔到路边自身自灭。 左百龄扶额,这么一对比,他居然还觉得自己已经称得上是幸运了。 他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和自己和解。 “今天中午,我做面疙瘩汤给你们吃。” 有敖长乐守护在旁边,姜逸之她们这一路都没有再遇到什么主动攻击的妖兽,姜逸之甚至还跟路过的妖兽打招呼,老给左百龄这家伙吓得一愣一愣的。 左百龄: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这个队伍里是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正常人。 终于到了第三天中午,姜逸之她们一行人抵达了栖凰村。 和其他村子相比,栖凰村村门口搭建了防御的高塔,几名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站在高塔之上守卫,看见姜逸之她们几人靠近,立刻严厉呵止。 “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姜逸之举起归元剑宗的令牌,青色令牌在阳光下流动着月白色的光:“归元剑宗姜逸之,之前跟你们村长说过卖家具的那个。” 高塔上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弩箭的准星依旧对准了姜逸之她们,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光。 “稍等片刻,我们去告诉村长。”看见姜逸之动了动脖子,高塔上的人立马警惕,“别动!就站在原地!!” 姜逸之举手后退两步:“好的好的,我不动,我不靠近。” 午时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姜逸之环顾四周,默默挪到了左百龄的伞下。 左百龄:“……” 左百龄:“我之前买伞的时候,是谁说我矫情?” “啧,你怎么还记仇啊?”姜逸之嘟囔,“借我蹭下,别那么小气。” 左百龄叹气,把伞往旁边偏了一下。 好在姜逸之她们没等多久,村寨门就被打开,身穿薄袄的村长从里面走出来,在看见姜逸之的瞬间笑着加快步伐,浑身上下都写着高兴。 “姜道长!” 姜逸之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意识到村长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左百龄非常懂眼色地主动开口:“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在外面等着。” 村长脸上写着几分歉意:“实在是对不住……” “没关系。”左百龄摇了摇头,面色如常,“这没有什么对不住的。” 他没有理由因为他人对自己的防范而感到生气或者不满。 现在这个情况,有防备心是件好事。 虽然不能进村寨之中,但村长还是让人给左百龄送来了茶水和凳子,让他稍等片刻,事情很快就会办完。 进了村寨,村长带着姜逸之和苏好眠往村内集会的广场走去,一路上,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姜逸之和苏好眠,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我这次带的东西有点多,你们可以先看看有什么要的有什么不要的。”姜逸之解下腰间的芥子囊,“按照我们之前谈的价格,买得多送得多,可以赊账。” 村长点头:“知道,一分利息,我欠条都准备好了。” 姜逸之哽住。 这样会显得她很像那个到处借钱放贷的惯犯。 终于抵达了集会广场,姜逸之用两只蒜香烤鸡说服苏好眠帮忙把芥子囊中的家具整理出来,满满当当地摆在广场上。 这些家具是从桥头寨搬过来的,大部分都还比较新,对于栖凰村来说刚刚好。 “这是欠条和钱。”村长核算完这些东西之后,将欠条和钱递给姜逸之,“剩下的那部分,我们会分五年付清。” 姜逸之点头,毫不客气地将东西收进了芥子囊中。 “对了,我刚刚看到村门口增加了守卫。”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村长开口道:“道长你是知道的,从那处逃出来之后,村里的姐妹一直都觉得很不安全……” “不是这个。”姜逸之摇了摇头,表情诚恳,“我的意思是,你们需要武器吗?这个我也卖。” 村长:“……” 第132章 前往栖凰村8 交易结束之后,村长盛情邀请姜逸之她俩留下来吃饭,但鉴于门外还有两个家伙,姜逸之婉拒了吃饭的邀请。 左百龄:谢谢你还记得我们。 “姜道长,如果日后有空,可随时到这里来坐坐。”村长送姜逸之她们走到门口,眼神不舍,“归元剑宗的恩情,我们一直铭记在心。” 如果不是姜逸之,如果不是归元剑宗,也许她们还会在海棠村里日日夜夜受尽折磨,就算有幸逃出来,也很难重新开始生活。 是归元剑宗将她们安置在这个地方,告诉她们可以努力活下去,谋划着复仇的那天。 “栖凰村是我夏师叔取的名字。”姜逸之扫过那些探头来看她的村民,低声道,“凤凰是神鸟,雄为凤,雌为凰,你们只是暂时栖息在此处,迟早有一天是要飞的。” 村长有些惆怅地看向海棠村的方向,喃喃道:“姜道长,你真的相信,我们会有复仇的那天吗?” 说到底,整个栖凰村都是女人,被救出海棠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身心都收到了巨大的折磨,幸得归元剑宗将她们送到这里,才慢慢开始新的生活。 她们现在自给自足都还有些困难,真的撑得到复仇的那日吗? 她们,真的有能力复仇吗? “为什么没有那天?”姜逸之侧头看她,脸上写满真诚,“海棠村如今已现颓势,而栖凰村蒸蒸日上,敌强我弱,便静待时机,敌弱我强,便乘胜追击,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后日,来日。” 村长怔怔地看着姜逸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当她们以为姜逸之不求回报帮助她们的时候,姜逸之收钱还要利息;当她们觉得努力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的时候,姜逸之又真的相信她们是等待腾飞的神鸟,终有复仇的一日。 姜逸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过任何怜悯,而是将她们当作普通的人,相信她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们,并不是被碾压在尘埃里的受害者,而是等待时机反杀的复仇者。 村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会带领栖凰村,迎来她们想要的胜利。 “嗯,利息记得按时给。” 村长:“……” 事情果然如村长说的办得很快,姜逸之出村门的时候刚到申时。 左百龄正在教敖长乐认字,他右手拿着细长的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一遍又一遍地矫正敖长乐的错误。 ……真有耐心啊。 “办完了?”听见脚步声,左百龄抬头,“事情还顺利吗?” “还行。”姜逸之把旁边的苏好眠抓了出来,“你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不如一起教。” 左百龄:“……” 苏好眠皱眉:“姜逸之,我不需要认字。” 她是妖兽,认那么多字有什么用,有那时间倒不如多学点术法,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 “啧,哪有修道之人不上学的,我还每天都得写功课呢。”姜逸之显然没有左百龄这么好脾气,弹了一下苏好眠的脑门,“让你认字读书又不是让你去考状元,看点名家经典,懂点道理就行了……再瞪!”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 无所谓,她要是不想学,难道左百龄还能拿她怎么样不成? “我们接下来去哪?” “盘龙镇。”姜逸之摊开舆图,在上面虚虚画了个圈,“离这里挺近,我们要是现在出发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听说是闹鬼。” “又是闹鬼?”左百龄下意识皱眉,“我们这一路,都遇到多少个说闹鬼的了?” 然而走过这么多个地方,遇到的人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左百龄有些担心地说道:“她们,现在还好吗?” 他说的“她们”,是栖凰村里面的那些女人。 之前从海棠村将她们带走之后,归元剑宗和自在境便将她们安置在了这个地方,准备了房屋和田地让她们重新开始生活。 看她们今日防备的模样,左百龄反倒是有些宽慰,至少她们现在拿起了武器开始保护自己,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还挺好的。”姜逸之回想起今天看到的场景,“现在不是种植的季节,但是有人在编竹篮,估计是打算卖出去,她们还新挖了个池塘,估计是用来养鱼……” 她说得事无巨细,就连屋顶上漏了个洞有人爬上去修都讲明白了。 “我还跟她们说,如果需要武器的话,我可以联系人卖给她们……这个可以不收利息。” 左百龄:“……” 左百龄:“你还收利息?” 姜逸之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我今天卖出去的家具收了一分利,很划算的。” 之前听姜逸之说什么不分男女就已经震惊过一次,现在姜逸之卖家具给受难的人还收利息,左百龄再被震惊一次。 他眉头紧皱,纠结半天才问道:“我以为你会直接送给她们,或者象征性地收一部分。” 毕竟,在封建礼教制度如此严格的现在,她们过的日子会很艰难,钱财方面自然是能省就省。 姜逸之抚摸马头的动作一顿:“可是我觉得她们不需要,归元剑宗给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不能什么都嚼烂了喂到嘴里。” “更何况她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姜逸之想起今天看到的场景,虽然每个人过得都很艰难,但她们无一例外充满了倔强的生命力,“她们需要的是平等和尊重,如果我一直自以为是地、高高在上地施舍她们,不就是在重复地提醒她们,她们和我们不一样吗?” 看着姜逸之的脸,左百龄愣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将对方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她们也有轻视呢? “左百龄。” 姜逸之翻身上马,日光落在她的肩头,让她看起来像是坠入凡尘的神明。 “别轻视任何一个女人,她们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有力量。” 而海棠村的那些人,迟早会因为轻视这些女人,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第133章 盘龙镇1 山路不好走,姜逸之她们抵达盘龙镇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家家门户紧闭,还好归元剑宗的办事弟子提前给她们预留了房间。 每个宗门都有负责管理的区域,而这些区域内,日常维护的外门弟子会尽量帮忙做一些基础工作。 “这次闹鬼之所以被提到归元剑宗,是因为死了个富商的女儿。” 姜逸之进了房间,将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坐在桌边接过左百龄递来的茶水。 “富商女儿被人用匕首刺中心脏死在了自己的闺房之中。”姜逸之简单回顾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富商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得知女儿死讯之后立马将宅子内的人严加审问,衙门光收钱不办事儿,这案子拖了小半个月后,富商干脆砸钱把事儿告到了归元剑宗。” 一开始,归元剑宗也没把这事儿特别放在心上,这人间的事得人管,也就只通知了当地衙门去办。 但很快这事儿就出现了归元剑宗不得不介入的线索,有人在宅子里看见了白影一闪而过,夜深时还有如同婴孩啼哭的声音,甚至有丫鬟被白影伤了肩膀。 不是闹妖,就是闹鬼。 偏偏负责这处区域的办事弟子在宅子内没发现妖兽的煞气,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判断,便发信给了宗门,让宗门派人来查。 桌上点着油灯,姜逸之的侧脸在摇晃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认真,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英气。 “我的建议是,趁现在天黑,不如就去看看有没有这所谓的啼哭声。”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牛力气?” 且不说前两天刚打包好那些家具,大老远送到栖凰村,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个地方…… 就你那个刚拆开纱布没多久的手,你现在还活蹦乱跳,是真的难杀啊。 “咱来得太是时候了,刚好是晚上。”姜逸之嘿嘿一笑,破坏了刚刚有些凝重严肃的氛围,“你不好奇吗?会哭叫的妖兽或者鬼,我还没见过呢。” 之前在洛水镇遇到的那鬼,嗓子粗粝,哭的声音也不好听,而这次盘龙镇的鬼居然能哭出婴孩的声音? 没见过,想看看。 苏好眠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没见过!” 对上敖长乐期待的眼神,左百龄就已经明白这趟非去不可,他叹了口气:“走,这事儿早点有个着落也好。” 亥时,富商大宅。 自从闹鬼之后,这富商一家也就搬去了别处,这处宅子就空了下来。 院门紧闭,朱红色的大门上落了极大极沉的一把铜锁。 还没等姜逸之说话,就看见苏好眠和敖长乐从墙头直接翻了进去。 姜逸之:“……” 她叹了口气,从兜里取出把钥匙,有些无奈地开口:“搞什么?这可是归元剑宗管理区域,搞把钥匙不是轻轻松松,还翻墙……” 正经办事儿的时候,手段还是选点正规的,不能瞎丢归元剑宗的脸。 啪嗒一声,铜锁打开,姜逸之推门而入,左百龄紧随其后。 今夜昏暗无月,宅子里漆黑一片,姜逸之从左百龄那里扒拉张火符点燃,沿着廊道快速绕了一圈,才看清院子里的大概布置。 虽然只是一方富商,但这处宅子却修得十分精巧雅致,占地面积不算大,但亭台轩榭一应俱全,审美品味还是比较值得认可的。 “南方就是好,宅子里能蓄这么多水。”姜逸之站在亭子里,环顾四周的景色,“我怎么没听见那个传闻中的婴孩啼哭声啊?” 左百龄正在剥橘子:“如果你是鬼的话,你看见家里来了这么多阳气重的人,你怕不怕?” 姜逸之:“……” 姜逸之:“那怎么办?” “听之前的那个说法,这个鬼好像特别喜欢伤害宅院里落单的女子。”苏好眠坐在石桌旁,支着脑袋思考来的路上姜逸之说的那些话,“不如我们就以落单女子为诱饵,让这只鬼自己来找我们好了。” 左百龄点头:“我觉得可行。”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左百龄:“……” 左百龄:“什么意思?” 左百龄:“……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扮作落单的女子?” 姜逸之和苏好眠疯狂点头,敖长乐充当氛围组,还嗷呜了两声。 这群人里面,姜逸之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还有剑气护体肯定骗不到;敖长乐还不能化成人形,显然得排除在外;苏好眠虽然是个现成的美貌女子,但她怕鬼。 ……怎么看,都只剩下左百龄这一个选项。 更何况左百龄身形瘦弱,体内灵力不多,面容还清秀,扮作女子肯定是这群人里最好的选择。 左百龄表情坚定:“我死都不会扮作女人的。” 子时,身穿桃粉色襦裙的清秀女子走入了富商大宅之中,“她”背影单薄,轻移莲步,很快便推门进入了富商女儿的闺房之中。 贴了隐身符还搞了个结界隐藏气息,姜逸之她们三个趴在屋顶上,看着左百龄进了富商女儿的房间。 “别说,左百龄打扮打扮,还是挺好看的。”接收到苏好眠的眼神,姜逸之立马补充,“当然,论貌美,还是苏好眠天下第一。” 苏好眠骄傲地抬了下下巴。 现在,戏台子已经搭好,就等着能哭出婴孩声的那位现身了。 等得敖长乐都开始打呼噜了,一道白色身影才出现在富商女儿的闺房门口,白雾散去,一名身穿白玉色长袍的男子手持折扇,轻轻推开了闺房的门。 看上去还挺有礼貌。 “苏好眠,看得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吗?”姜逸之侧头看向苏好眠,“那雾太多了,我都没看清。” 苏好眠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她见过不少妖兽,但刚刚出现的那东西,她还真的没看出对方的原形,甚至等级都没看出来。 “不知道,但不像是妖。” 姜逸之还想问敖长乐,结果一转头看见敖长乐眼神迷茫,叹了口气。 “长乐啊……以后出门办事儿的时候可不许犯困了。” 第134章 盘龙镇2 既然这位等着的人已经到了,姜逸之她们几个也就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 姜逸之拎着敖长乐从房顶上翻下,刚想往闺房门口凑,听听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身穿桃粉色襦裙的左百龄被扔了出来。 苏好眠足下轻点,飞身过去揪住了左百龄的后衣领,将其稳稳接住。 左百龄:…… 别的挺好的,就是有点卡喉咙。 他还没稳住身形,就朝拔剑而起的姜逸之喊道:“这东西法力高深,小心!” “得嘞!” 断水出鞘,在昏暗的夜色掩护下,像是鬼魅朝白色身影突刺而去,姜逸之身随剑行,眨眼间就到了白衣男子的身前。 靠得这么近,姜逸之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是因为他推门而入的动作,让姜逸之她们下意识以为这是个俊朗公子,而实际上此人相貌平平,脸上唯一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两人交手十几招,便摸清了对方大概的实力,自知无法战胜姜逸之,白衣男子开口道:“你们是谁?”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姜逸之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以极其刁钻的姿势躲过对方刺来的折扇,反手朝对方后背拍下一掌,“是你杀了这家的女儿吗?” 白衣男子冷笑:“我有没有杀人,你看不出来吗?” 对方身上并没有杀人之后的煞气,可见并非是此案的凶手,也正因如此,姜逸之收敛了几分剑气,多次堪堪擦过对方的命门。 “我劝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管。”白衣男子的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左百龄的身上,“尤其是不要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扮演她。” 她? 扮演她? 难道,这白衣男子认识死去的那个姑娘? 再次抓住关键词的姜逸之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白衣男子化作一团白雾,沿着墙角往宅子外快速掠去。 “身无法,影无形……靠。” 黑色的影子刚要扑上去将那团白影束缚住,谁知道一阵风吹灭了左百龄手中的火符,影子瞬间消失,白雾也趁机溜出了老宅。 火符再次点燃,姜逸之收剑回鞘,看向左百龄,这才发现对方钗横发乱,胸口处的布料还被抓了个稀巴烂。 “……好一招黑虎掏心。”姜逸之啧啧称奇,“左百龄你躲得还挺快,差点就死了。” “别贫了,去追。”左百龄扒掉自己头上的发钗,随便拿布条将长发一扎,“我刚刚给他下了追踪符,一炷香内还追得到。”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果然是个天才!” 左百龄翻了个白眼,念动咒语,便见一条闪着蓝紫色光芒的线沿着刚刚白衣男子逃窜的方向延伸出去。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姜逸之想都没想,抓着敖长乐就和苏好眠飞身而去。 站在原地且发现队友瞬间消失的左百龄:…… 他果然很讨厌剑修!! 蓝紫色的线在一家破旧的铺子前断掉了,姜逸之抬头,看着铺子门口悬挂着的“宋氏纸扎”木牌。 木牌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这铺子大概是荒废许久,本来就老旧的木牌上落满了灰,大门的角落里还织了蛛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扫了。 姜逸之摸摸下巴:“这没人的话,我们进去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苏好眠直接上前敲门:“喂,有人吗?不吱声就当你同意我们进来了啊。” 里面没人回应,只能听到深秋的风声。 “他同意了。”苏好眠直接推开了门,转头看向姜逸之,“进来。” 姜逸之:…… 一时之间,不知道你到底是礼貌还是不礼貌。 纸扎铺确实是很久没有开张了,姜逸之她们推门进来,扑面而来的就是陈旧灰尘的味道,呛人得很。 左百龄摸出火符点燃,他刚往前一看,就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不大的纸扎铺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人,有面上戳了两大坨红色的纸新娘,有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孩童,还有白发苍苍倚靠在一处的老人,这些纸人无一例外都有着夸张的妆容……原本应该画眼睛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 大概是制作这批纸人的工匠,还没来得及给这批纸人画上眼睛,就不知所踪了。 “这做的也太逼真了……”左百龄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强装镇定,“大晚上果然不应该看这些阴间东西。” 要不是姜逸之她们几个也在,左百龄掉头就跑。 不过说起姜逸之,左百龄侧头看去,发现姜逸之她们几个早早躲在了柱子后面,敖长乐甚至还捂住了眼睛。 左百龄:“……” 左百龄:“滚过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哈哈哈哈笑死,左百龄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害怕?”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从柱子后面钻出来,“你说刚刚我们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就是这家铺子的主人?” “不像。”左百龄借着火符的光,将铺子上下打量一圈,“如果他是这间铺子的主人,大概是不会让这里荒芜的。” 无论门口的木牌,还是里面制作纸人的工具,都能看得出来这间铺子的主人应该很喜欢自己的这门手艺,技艺也十分娴熟,扎出来的纸人除了夸张的妆容之外,简直就像真人一般。 如果白衣男子是这间铺子的主人,就算日后不做纸人生意了,也断然不会让这些纸人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堆放在院子里,不闻不问。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个白衣男子到底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或者,他只是路过此处,追踪符只是恰好在这个地方突然断掉了? “姜逸之……” 听见苏好眠有些发抖的声音,姜逸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被纸人睁着的眼睛吓一大跳。 “别怕,就是个纸人……” 姜逸之一顿,犀利的眼神落在了那纸人的身上。 纸人的眼珠子,动了。 第135章 盘龙镇3 突然,阴冷的穿堂风迎面吹来,断水快速出鞘将其劈开。 姜逸之厉声道:“小心!” 阴恻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姜逸之她们包裹在其中,姜逸之神色一变,凭借着身体本能挡下了从暗处刺来的几道暗器。 “姜逸之,纸人动了!”苏好眠即便是害怕,但依旧将左百龄和敖长乐护在身后,一击推开扑上来的数个纸人,“这纸人怎么动起来的?左百龄,有没有火符?” “有倒是有。”左百龄一脚踹开一个扑上来的纸人,顺便拧断了另外一个纸人的脖子,“但今夜风大,若是用火攻,风助火势,小半条街都没了。” 他们是来解决这边闹鬼的问题,不是来这里顺便把半条街的人都解决了。 “烦死了。”苏好眠暴躁,“那现在怎么办啊?” “刚刚睁眼的那个纸人,大概就是我们找的那个。”姜逸之抬手甩出三道剑气,扑过来的纸人瞬间被劈成两半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去抓他,你们小心。” 还不等其他人回应,姜逸之提剑就朝纸人堆里冲了过去,像是杀入狼群的猛虎,活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左百龄抽出十余张符箓点燃,蓝紫色的光点以极快的速度朝那些纸人飞去,落在普通纸人身上的光点迅速消失,其余的全都落在一个纸人身上,将对方裹成了一个刺眼的光源。 他都不需要提醒,姜逸之拨开围过来的其他纸人,提剑就刺了过去,哗啦一下划破对方背上的薄纸。 纸人瞬间变回了白衣男子的模样,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背上的口子,瞬间破防地吼道:“你们几个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找了个男人伪装成少女出入富商小姐的闺房,又是跑到这纸扎铺子里面来搞破坏,现在甚至还刺破了自己的本体,简直是神经病!! “我到底哪里招你们惹你们了??” 姜逸之剑招如密不透风的网,完全堵死了纸人逃跑的路线,白衣男子愤怒地看着姜逸之她们几个,快速念动咒语,房间里面所有的纸人都颤动起来,让本就狭小的纸扎铺子里像是要天崩地裂一般。 “我们是来调查那富商女儿死亡的真相。”姜逸之皱眉,看着越来越多的纸人,语气有些急促,“她为何而死?你为何出现在那个地方?你又是她的什么人?总之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你……” 姜逸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白衣男子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劲风裹挟着火焰猛地往姜逸之她们面前窜来。 眨眼的功夫,那纸人便消失在了姜逸之她们视线里。 “别追了。”见姜逸之还要去追,左百龄赶紧喊住了她,将还未燃烧的纸人折断扔到另一边阻隔火源,“先把火灭了,这家伙也不怕引火烧身。” 这房子多年没有住人,家具房梁都很干燥,再加上满屋子的纸人,若是救火稍微慢点,这条街真的就没了。 姜逸之气得跺脚,最后在追人和救火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家伙,要是让她抓到,送去绝战峰当沙包都算她姜逸之心慈手软。 绝战峰:我们虽然穷,但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 好在姜逸之她们救火及时,等天微微亮的时候,火势基本控制下来,这间铺子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相邻的两间铺子也被火燎了一点。 姜逸之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左百龄,组织上分配你一个任务。” 左百龄斜睨了她一眼:“知道了。” 姜逸之挑眉:“你真知道?” “等两边铺子开了之后,我会去打听的。”左百龄有些疲倦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脸上还有着好几道黑灰印子,“现在这铺子烧了个七七八八,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线索,等全部收集完再回客栈仔细琢磨琢磨。” 说到这里,姜逸之这才发现敖长乐这家伙又不在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想要去找,结果看见敖长乐叼着个带锁的小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那雕花木盒看上去十分精致,虽然被火燎到了一点,但也依稀能分辨外面雕刻的是并蒂莲花,主人应该将它放在了非常隐蔽的地方,否则它也不可能在这场火灾中相对完整地保留下来。 “这盒子有锁。”左百龄检查了一圈,看着那精巧且复杂的机关锁皱眉,“这东西没有钥匙打不开。” 他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剑光一闪。 啪嗒一声,被劈成两半的锁掉在了地上。 姜逸之持剑而立,语气真诚:“开了。” 左百龄:“……” 是他忘记了,姜逸之这个人的脑回路,确实和常人不同。 盒子里面都是些收藏的书信,按照收信日期排列整理,看得出来主人对其的珍视。鉴于还没有搞明白铺子主人的事情,姜逸之她们非常默契地没有拆开这些书信。 毕竟是人家隐私,有的时候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借着这盒子的出现,姜逸之她们几个又将铺子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最后将勉强还能辨别和使用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打算带回客栈去仔细查验。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听见门口传来的惊呼,姜逸之她们几个对视一眼,把左百龄推了出去。 左百龄:?? 左百龄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推开门从铺子里走出去,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抓住手腕。 “你便是要买这间铺子的那位相公?”中年大叔见左百龄从铺子里出来,赶紧抓住免得跑了赔款,“你这把我家铺子都燎了,得赔钱。” “我只是来这里看铺子,还没买呢。”左百龄皱眉,挣脱对方的桎梏,“这钱你找我赔恐怕是赔不成的,除非你让铺子主人过来,我赔他倒是可以。” 中年大叔啐了一口:“这铺子老板都死大半年了,我去找他??晦气。” 死了? 左百龄旋即问道:“就没有什么亲人在这世上?我还想买他这铺子……” “这老板就一个独身汉,哪有什么亲人?”中年人凶神恶煞地看着左百龄,“总之你小子要是不赔,就跟我老汉去见官!” 第136章 盘龙镇4 左百龄回到客栈,推开房间门就看见地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都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听见左百龄的声音,姜逸之从破烂中抬头:“有一部分是纸扎铺的,还有一部分是那个小姐闺房里面的,我感觉这有点像是一场情杀,打算找一下那个富商了解情况。” 比如说这位小姐到底和这纸扎铺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而且,这纸扎铺的老板也不简单。”姜逸之将一个绣了鸳鸯的荷包和一支画笔放在了桌上,“这是小姐闺房里面的东西,上面有灵气 ,这画笔和盒子里面的画笔是同样的材质和款式。” 绣鸳鸯的荷包本来就是有定情意味的东西,再加上这支相同的笔,很显然这位小姐和纸扎铺的老板之间有情。 “这纸扎铺的老板,为纸人点上双眼便能赋予其生命,应该是个有修为的人。” 苏好眠摸摸下巴,非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个纸扎铺的老板派那个纸人来杀了富商家的小姐,而为什么来杀……很有可能是小姐变心了,或者富商棒打鸳鸯,这纸扎铺的老板记恨上了小姐。” 敖长乐:“嗯嗯。” 左百龄:“……” 左百龄将几张纸摆在了桌上:“那恐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这纸扎铺的老板已经在半年前溺水而亡,尸体被找到的时候都腐烂得不成样子,便被匆匆葬了……而在溺水之前,他便委托人将这间铺子盘出去。” “而买下这间铺子的,正是富商小姐。” 苏好眠抓起桌上的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憋屈地塞进姜逸之手里。 上面各种各样的字也就算了,还有各式各样的印章之类,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懂。 姜逸之:“就让你好好学习,非是不听。” 一份户籍证明,一份地契,一份委托……这沓纸明明白白地表示,纸扎铺的主人确实是在半年前溺水而亡,且他提前盘出去的铺子被富商小姐买了下来空置。 难怪那铺子空置那么久都没人进去,原来是买下的主人根本就没打算拿它做别的生意。 这样看来,富商小姐也不太可能变心,否则怎么会在纸扎铺老板死后盘下这间店铺空置呢? “总不能是死人去杀的富商小姐。”刚刚的猜想被否定,姜逸之觉得脑子里又恢复了混沌,“看来关键还是那个纸人,他两边都认识。” “还有一个人也是关键。”左百龄坐在姜逸之对面,将杯中茶水喝尽才觉得缓解了口渴,“富商本人。这富商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果真的和这纸扎铺老板之间有联系,怎么可能完全避开富商呢?” 说到这里,姜逸之拍了下脑门:“对了,还有那个纸人,我打算也让人带着纸人的画像去问问这富商,让他顺便问问府内见过白影的仆人。” 果然在某些时候姜逸之还是挺靠谱的。 左百龄点头:“在得到确切的结果前,我们先在周围打听打听,看看这纸扎铺的老板到底是个什么人……若他真的修行,周围的人总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他修行,那么荷包和画笔上的灵气就有了确切的来源。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姜逸之她们便将这些证据简单整理归类了一下,各自回房间去睡了。 酉时刚过,姜逸之睁开眼睛,有些烦躁地打开了传讯符。 “说。” “姜师叔,我今日去试探那位富商,提到纸扎铺老板的时候他表情很古怪,一再说那纸扎铺老板和小姐之间只是传过几次书信,后来纸扎铺老板死后就没有联系过了……”传讯符那头的弟子听声就知道姜逸之又在睡觉,捡了重要的说,“那个纸人,我刚展示的时候就看见那富商脸色煞白额头冒了冷汗……据他说,这男子之前上门提亲,还说要以千金为聘,后来却不知所踪,失踪的时间大概是在纸扎铺老板溺亡之后。” 姜逸之这下是真的清醒了,简单道谢后挂断传讯,她直接从床上翻下来,扯过旁边的外衣就往身上套。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纸扎铺老板和富商小姐之间有情,大概富商不愿意让女儿嫁给纸扎铺老板,于是纸扎铺老板便制作了这个纸人来上门提亲娶小姐,却没想到自己溺水而亡,纸人也就不知所踪。 姜逸之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很多个猜想,却又觉得每一个都很荒谬。 好像……还是没有得到是谁杀死了小姐的答案。 急促的敲门声后,左百龄又是一副熬了好几个大夜的萎靡表情开了门,他眼睛都还没睁开,哑着声音道:“姜逸之,要是没有急事的话,你就死定了。” 姜逸之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他睡觉的时候冒出来?? “出现了非常关键的线索。”姜逸之直接推门而入,将刚刚传讯的内容传达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我刚刚在想,有没有可能是纸人想要让富商小姐去阴间陪自己溺亡的主人,于是雇凶杀了她?” 毕竟那纸人可以伪装得和正常人无异,诓骗普通人还是很简单的。 正是日落时分,房间里面已经是昏暗沉沉,姜逸之这话一出,左百龄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寒。 “哎你害怕啊?”姜逸之好奇地看着左百龄,然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鬼这种东西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敖长乐还陪着你呢。” 左百龄咽了下口水,困意一扫而空。 “那盒子的主人已经溺亡,所以我刚刚拆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姜逸之摸摸下巴,回忆起之前看到的信,“他们的感情好像真的很不错,至少在我看来,是两情相悦的。” 信件里面用的词格外亲密,纸扎铺老板称小姐为“柳妹”,而小姐称呼纸扎铺老板则为“卿卿”,简直是到了肉麻的地步。 左百龄穿上外衣,正在系带子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姜逸之,如果你是纸扎铺老板,你什么情况下会卖掉自己的店铺呢?” 姜逸之下意识回答:“大概是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或者我已经预料到……” 等等。 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一眼。 如果纸扎铺的老板只是想转让店铺,换个地方生活,他为什么不收拾自己吃饭的工具?他将店铺全部打包转让,更像是他确定了之后自己不会再做这个行当。 甚至往深了点说……他像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第137章 盘龙镇5 一旦有了这个猜想,姜逸之她们几个的思维就忍不住往下继续发散。 苏好眠猜测:“难道是富商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之后,杀了纸扎铺老板?然后纸人知道这件事后,便将富商小姐杀了?” 左百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纸人应该杀了富商啊,杀富商小姐干什么?” 虽然姜逸之没说话,但显然也是和左百龄有一样的问题。 姜逸之揉搓着敖长乐的胖脑袋,蓬松且软乎简直就是解压神器:“看来,还是得把这个纸人找到,其他的线索都只是在指引我们靠近答案。” 当然敖长乐本虎也十分享受这个待遇,甚至还把肚皮翻出来,发出小风车一样呼噜噜的声音。 “那个富商,也可以再问问。” 左百龄提出另一个建议,他总觉得这段恋情背后有更深的隐情,如果只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话,这富商不至于杀人。 “这个放心,我已经让师侄帮我把人请到盘龙镇来了。”姜逸之为自己的提前规划感到得意,微微抬起下巴,“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所以今晚趁着天黑,我们可以再去找找那个纸人。”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不能一上夜班就开始闹情绪。” 左百龄安详地躺在床上,甚至扯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了个严严实实,闷闷的声音从棉被中钻了出来。 “你就当我死了。” 笑死,他以前讨饭的时候都没过过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现在好了,修仙之后睡觉资格都被剥夺了。 修仙不如讨饭。 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 接收到暗示的敖长乐一跃飞上了左百龄的床,一屁股压得左百龄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铁锤重击,在被窝下发出短促的一声闷哼。 姜逸之:……这回不会真的坐死了? 没听见后续的动静,姜逸之默默蹭过去掀开被子,看见左百龄一副想死的表情。 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还好吗?” 左百龄:“因为我不想去上夜班,所以你要杀了我吗朋友?” 姜逸之:“……” 姜逸之:“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不管意外不意外的,左百龄是彻底放弃了抵抗,他从床上爬起来,像是行尸走肉朝门口走去。 “走,试试找找那个纸人。” “左兄您走慢点。”姜逸之抄起床上还蒙圈的敖长乐就追了上去,还不忘记叮嘱苏好眠熄灯关门,“小心台阶!” 出了客栈,姜逸之她们非常熟练地朝富商旧宅而去,倒不是觉得能守株待兔,主要是那宅子又大又僻静,施法或者打斗的时候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院子里寂静无人,左百龄从袖口抽出一打符纸展开,催动咒语之后,蓝紫色的火舌舔舐上符纸,很快化作光点朝某个地方飞去。 姜逸之迅速反应过来,持剑在手:“跟上。” 那蓝紫色的光点飞得极快,越过宅子的高墙往城郊而去,姜逸之飞檐走壁的速度都快赶上御剑了,只觉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还有点刮眼睛。 “姜逸之,这路怎么越来越偏啊?”苏好眠跟在姜逸之的身侧,她皱眉看着脚下沉寂的房屋,“这纸人又不需要置办产业,他怎么不选个离宅子近点的地方住?” 搞得大半夜她们还得折腾,真是个不省心的。 姜逸之没说话,她总觉得纸人的行踪是在指引她们靠近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也许能让她们离真相更近一步。 很快,蓝紫色的光点停留在一处,姜逸之定睛一看,立马捂住了苏好眠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苏好眠老老实实地没动弹,小声问道:“怎么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坟头,有些坟头保存完整,有些坟头被人撅了,有些坟头长了花草,有些坟头连墓碑都缺了个角。 还真是……各个坟头有各个坟头的不幸。 姜逸之觉得有些阴森,她左手捂住苏好眠的眼睛,右手掐诀操控着断水绕着坟头堆飞了一圈,猛地朝其中一处荒芜的坟头扎了进去,平白轰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姜逸之:“……” 用风行符赶过来的左百龄,只看到断水入坟的场面,他嘴角抽了抽:“姜逸之,你大晚上来这刨人坟?”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姜逸之百口莫辩,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纸人的气息在坟里。” 左百龄:“……” 左百龄:“你的意思是,他挖了个坟,把自己埋起来了?” 左百龄:“你觉得我会信吗?” 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左百龄这个家伙心目中丧失信誉,姜逸之干脆不解释,直接飞身到了坟头,拨开杂草借着火符看清了墓碑上的字。 “……左百龄,这是那个纸扎铺老板的坟头。” 左百龄上前扫了一眼墓碑,随后看向坟头的那个洞:“姜逸之,挖来看看。” 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左百龄,你刚刚才鄙视我挖人坟头。” “既然是那纸人的气息带着我们到了这里,就说明这纸扎铺老板不简单,跟这起命案一定有关系。”左百龄绕着坟头走了一圈,像是在找最适合起坟头的位置,“是有点冒犯,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姜逸之,从这个地方挖。” 很好。 姜逸之还在纠结挖人坟头会不会扣功德的时候,左百龄把开挖的地点都选好了。 断水虽然不是什么十大名剑,但肯定是不能用来挖坟的。 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勇敢长乐,不怕困难,开挖!” 敖长乐跟吃了逍遥丸似的,非常有使命感地点点头,扑上坟头就开始刨,不多时就挖到了下面已经腐烂了七七八八的棺材。 上好的实木棺材会腐烂得慢些,但纸扎铺老板用的却是很容易腐烂的薄板棺材,棺材里面除了腐烂的尸身之外还有一对相拥而眠的纸扎人,纸扎人看上去像是刚刚放进去没多久,上面除了落了些土之外,几乎没什么损伤。 “苏好眠,尸体烂得有些严重。”姜逸之提醒道,慢慢松开了遮挡的手,“你看看有没有灵气或者煞气。” 苏好眠睁开眼睛,眼底燃起浅金色的火焰,她将坟里的东西扫视一遍,有些疑惑地开口。 “那死人身上没有灵气,但那对纸人身上有。” 第138章 盘龙镇6 人身上没有灵气,但纸人身上有?? 姜逸之皱眉,她反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苏好眠点头,“这人身上一点灵气都没有,但是这纸人身上却有灵气……尤其是头。”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左百龄就率先上前观察那纸人的头,正在看见纸人脸的时候“咦”了一声。 “你咦什么?”姜逸之蹲在土坑外,顺着左百龄的视线看去,“……咦?” 按理来说,在墓葬中出现成对的物品一般都是一阴一阳,纸人也多是一男一女,但棺材里的这两个纸人却都是蛾眉杏眼,看上去不像是一对夫妻,倒像是……两个女子。 左百龄看着那两张脸,突然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姜逸之,有没有可能……这家纸扎铺的老板其实是个女子?” “啊?” 姜逸之看向旁边那具尸骨,她之前便觉得这骨架看上去偏小,现在仔细观察尸骨的盆骨,盆骨圆筒状且壁较为光滑,这身体……分明就是个女子。 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姜逸之干脆跳进了坟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尸骨,发现对方脖颈处被扭出了奇怪的角度。 “左百龄,你之前说这个人是怎么死的来着?” “溺水而亡。”觉得姜逸之这问题古怪得很,左百龄错过头来看向尸骨的脖颈处,沉默片刻才开口,“恐怕……这溺水而亡也是假的。” 富商的问题很大。 姜逸之和左百龄从坟头里爬出来,正好和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白衣男人对上了视线。 姜逸之:“……” 左百龄:“……” 白衣男人:“!!”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我说我们是恰巧路过,你信吗?” “啊!!!”白衣男人在看到坟头被人撅开的瞬间直接暴走,将手中崭新的纸人往地上一扔,拃开五指就朝姜逸之她们扑了过来,“你们是上门找死!!” 愤怒情况下,攻击力会翻倍增长。 姜逸之把左百龄往苏好眠那里一推,长剑出鞘挡下白衣男子的全力一击,她后退两步吓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出去打出去打!!等会我给她骨头踩断了!!” 她不说这句话还行,说了这句话,白衣男子气得浑身发抖,掌风更加凌厉起来。 姜逸之生气:“你别以为我是怕你!” “那你来啊!”白衣男子红眼,恨不得将姜逸之她们撕碎,“我倒是要看看,谁弄死谁!!” 姜逸之仓皇躲避着对方的攻击,还得踮着脚防止踩到坟里其他的东西,她趁男子收招的瞬间飞身而起出了坟头,长剑背在背上挡下对方扑上来的一招,反手扫出几道剑气。 “这铺子老板不是溺亡,而是被人害死的。”姜逸之尽可能表现自己的友善,“这铺子老板是你的主人,我们可以帮你查她的死因。” “我不会相信你们!”白衣男子嚷道,“你们就是凶手请来的帮手!!” 他知道凶手是谁?? 姜逸之一时不察,被对方扣住肩膀,她反手一推,在对方飞出去之前扣住对方手腕往身前一拉,一记肘击打在男子的后脖颈。 “身无法,影无形,缚!” 黑色影子快速编织成锁链将男子绑了个结结实实,姜逸之收剑回鞘,看了眼自己肩膀上被划开的口子。 呀,新衣服,又破了。 “左百龄……”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耳朵:“我不会帮你缝的。” 姜逸之:“……” 姜逸之:“我觉得你有点小气了。” 左百龄就当没听见,走到白衣男子身前蹲下,观察着对方的面容:“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敌意,但有一点,我是无上仙门的丹修,我的身价很高,不是你口中那位凶手能请得起的。” 姜逸之:“……” 兄弟,你高低有点装过头了,这傻子才会被你唬到? “刚刚跟你打的那个,是归元剑宗的。”左百龄看白衣男子明显有些动容的表情,继续忽悠道,“两个大宗门的弟子,你口中那个凶手有几个钱?我们真的是来查案的。” 姜逸之刚打算侧过头去跟苏好眠吐槽,就听见白衣男子开口道:“因为两名小姐相爱了,他怕别人知道这件丑事,就买凶杀了我家小姐。” 姜逸之:“……” 早知道你这么好忽悠,前面打架的那些步骤早该省下来了。 左百龄点头:“所以你家小姐死后,你找到机会也同样雇凶杀了那家小姐?” 白衣男子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一句:“我拿什么雇?纸钱吗?” 左百龄:“……” 姜逸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姜逸之别开脸去,“也就是说,你和那家小姐的死无关?”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这双眼睛是她为我点的,我怎么会杀她?” “你的眼睛是她点的??” 白衣男子点头,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让平平无奇的脸多了几分过人的神采,可见这富商家小姐的画工了得。 苏好眠将白衣男子方才带来的纸人打量一遍,看向姜逸之:“这纸人的眼睛也有灵气,其他地方没有。” 原来能用灵气的是这富商小姐,而非纸扎铺的老板。 苏好眠好奇问道:“那为何就你化成了精怪,其他纸人还只是纸人的模样呢?” “因为我是主人的执念而生,主人意识到富商打算强拆二人,便让我扮作外地的富商迎娶小姐……”说到这里,白衣男子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愤怒,“这富商先下了手,我又只是纸人,无法照顾那家小姐,也就没有再执行计划。” “既然那小姐的死跟你无关,你为何频繁前往那家宅子?” “因为她曾经托我帮她办件事。”白衣男子无法理解对方的托付,但他也知道对方赠了自己眼睛,便答应下来,“你们跟我来,看到就知道了。” 第139章 盘龙镇7 富商大宅之中,白衣男子带着姜逸之她们几个直奔小姐闺房,并强烈要求几人清理身上的黄土后才推开房门。 白天的时候,姜逸之和苏好眠曾进来过,只是命案发生的时间已经有一月之久,后来富商夫人也进过几次房间整理物品,现场痕迹几乎没了。 白衣男子走到拔步床前,抬手拨弄了一下拔步床边上木雕某处,然后在姜逸之她们震惊的眼神中掀开了拔步床上某块活动的床板。 床板之下,不是珠宝首饰,也不是古玩字画,而是十几个微微泛黄的纸人,每个纸人竟然都是蛾眉杏眼,显而易见都是女子。 “所以,她拜托你,将这些画上了眼睛的纸人……送到你主人的身边去?” 白衣男子点头。 这些纸人和纸扎铺里面的纸人是一样的,只不过纸扎铺里的那些纸人都没有眼睛,而这里的纸人都有漂亮的眼。 ……怎么看都是一对有情人。 会将对方死后将纸扎铺盘下来,为纸人添上眼睛并托人送进坟冢,这样情深的人,纸扎铺老板都不见得会雇凶杀她? 更何况这家小姐还有点灵力,一般人也不可能杀得了她才对。 就在姜逸之她们几个百愁莫展的时候,敖长乐突然钻进拔步床内,咬住了其中一个纸人。 “敖长乐?”姜逸之上前,将那个纸人拎了起来,“这个有问题?” 敖长乐点头。 左百龄和苏好眠都围了过来。 “这纸人怎么是闭着眼睛的?”苏好眠重新拿了个新的纸人过来对比,这两个纸人的身形、服装全都相同,但唯独表情有轻微差别,“其他的纸人眼睛都是睁开的,但这个纸人是闭上眼睛的。” 姜逸之将纸人举起,对着光看了一眼:“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看样子像是一条帕子。 姜逸之将纸人放在地上,从芥子囊中取出一片极薄的刀刃,小心翼翼地顺着纸人粘合的痕迹拆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那张手帕取了出来。 这纸人既然是这富商小姐托付带入纸扎铺老板坟冢中的东西,自然得慎重对待。 那手帕上写着清秀的簪花小楷,还落了片不大的血迹。 姜逸之匆匆扫过上面的内容,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攥紧了,有无尽的悲痛和遗憾涌了过来,将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上面写了什么?”左百龄接过手帕,他只几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喃喃道,“原来如此。” 那手帕上的内容不多,却大概为众人还原了这件事情的大概样貌。 自纸扎铺老板死后,富商小姐觉得对方死得蹊跷,暗中查探对方死因,却没想到最后查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上。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身怀这样的秘密自知无颜见你,又不愿苟活于世,便只能自裁替父谢罪……万望卿来世路光明,黄泉不复见。” 得知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了名声杀死心爱之人,富商小姐便选择了用匕首自裁这样痛苦而又惨烈的方式,替父赎罪并给爱的人一个交代。 一边是养育自己十余年的亲生父亲,一边是与自己心心相印的爱人,她哪边都无法割舍和背叛,便选择了割舍自己。 左百龄喃喃道:“真是个烈性女子。” 他扪心自问,若是他也遇到了二选一的局面,恐怕也不一定能果断决绝地做出和这女子一样的选择。 尘世对女子本就有太多苛责,更遑论两名女子相恋,还谋划通过纸人私奔?简直是大逆不道。 纸扎铺的老板甚至要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才能支撑起养活自己的生计,她们相爱的时候又要准备多大的勇气对抗世俗呢? 姜逸之心情有些沉重,她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既是如此,待明日便将这帕子交给她父亲看看。” 也算是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不过……”姜逸之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白衣男子,“你是你主人的执念而生,如今真相大白,你为什么还在?” 白衣男子:“……” 你这意思,我现在就得扑哧一下死掉最好咯。 苏好眠抱臂站在一旁:“两人死了,你却活着,真相大白,你还活着,可见她的执念并非查清当年自己的死因,也并非与那富商女儿共赴黄泉……” 这话也正是姜逸之她们想说的。 若是纸扎铺老板的执念不解决,白衣男子会依旧以这个形态在人世之间飘荡,虽然现在还不至于作恶,但纸人本就容易吸收阴邪,以后的事情就不是很好说了。 白衣男子的眼神中难得露出一种呆滞又茫然的表情来:“可是,我也不知道主人的执念是什么。” 纸扎铺老板将他创造出来的时候,只教会他如何去富商家提亲,却没说过自己的求不得是什么。 姜逸之把玩着手里面那片薄刃,灵光一闪道:“有没有可能,你的身体里也有些什么?” 听见姜逸之这话,白衣男子抱胸后退两步,一脸惊恐:“你要干什么?” 他虽然只是个纸人,但他也是有尊严的!! 左百龄也瞬间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贴了张符纸在白衣男子的脑门上:“那纸人身体里有东西,说不定你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完全没想到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平放在了地上。 “放心,我手不重。”月光下,姜逸之举起了薄刃,“到时候肯定怎么给你切开的,就怎么给你粘回去。” 这种事情,向来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眼看反光的薄刃越来越近,白衣男子挣扎不了就只能嗷嗷乱叫:“你们这些修仙的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挖坟就是解尸,我要去无上仙门告你们!!” “好好好,去无上仙门告我。”姜逸之非常敷衍地点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都没慢,“你找得到无上仙门的大门在哪吗?” 白衣男子哽住,复而又大骂:“我去道观烧香,我去你们祖师爷那里告你!我要告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姜逸之非常真诚地凑到了自己的面前,如果忽略她手里面的那片薄刃,看上去还挺像个好人的。 “你介意我把你背上的纸……替换成浣花笺吗?” 第140章 盘龙镇8 “行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的,不就是腰上的纸被换成浣花笺了吗?哭成这个样子……”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看着泣不成声的白衣男子,眼神中有几分嫌弃。 “谁家好男人的腰上有粉红色的胎记啊?!”白衣男子捂着脸坐在角落里,整个人散发着悲痛欲绝的气息,“快看!看完了给我换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 姜逸之捏着换下来的薄纸,小心翼翼凑到烛火前看。 这是在纸人后背命门位置的纸,只有三个指甲盖这么大,现在光线昏暗加上字实在太小,不好看清,姜逸之便临时用桌上遗留的浣花笺将其替换下来,研究明白了再给人换回去。 沈青禾说过,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白衣男子:你说什么?!我问你再借什么?! 烛光摇晃,明暗的光影在姜逸之的脸上跳跃着,她看着那纸上的一行有些模糊的小字,缓缓念道: “生同衾,死同穴,与君长相守,永世不分离。” 伴随着姜逸之的声音,烛火轻轻地爆了一下,发出有些清脆的噼啪声。 所以,纸扎铺老板的执念是……两人长相守,永世不分离。 而富商女儿得知父亲杀害纸扎铺老板之后,许下的愿望则是……黄泉不复见。 两个相爱的人,却许下了不一样的愿望。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苏好眠才干巴巴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说实话,苏好眠并不觉得这件事的错误在富商女儿身上,她在纸扎铺老板死后奔走调查真相,在得知自己父亲害死对方之后毅然决然地自尽赎罪……她们二人明明相爱,不该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姜逸之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用茶杯轻轻压住,声音很轻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无上仙门有一术法……” “名唤通灵。”左百龄接过话头,“以所通之灵的念力及所通之灵血亲的指尖血为引,辅以施术人的灵力及丹砂、硫磺等物……可在子时通灵。” 姜逸之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其他的倒是不难,只是这所通之灵血亲的指尖血……” 这富商明日会到,但能不能舍得这指尖血很难说。 而且万一通灵之后,鬼魂借助左百龄的身体暴走什么的,也很难处理和控制。 “先试试。”左百龄从姜逸之那里逐渐学到了一些特殊情况特殊操作的道理,他看向桌上那脆弱的纸和叠在一起的手帕,声音有些冷,“他若是不愿意,有的是办法。”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小心他真的去无上仙门告你。” 随意伤害凡人的身体,这事儿放在哪个仙门被告了都得抄经的。 左百龄扫了姜逸之一眼:“这事儿你得主刀,你以为他不会去归元剑宗告你?” 大不了两个人一起连坐。 姜逸之摊手,表情认真地指了一下自己:“我,归元剑宗亲传。” 随即,姜逸之的手指指向了左百龄。 “你,无上仙门外门弟子。我俩不一样。” 左百龄:“……” 你们归元剑宗被无上仙门全体嫌弃和抵制不是没有道理,说的话没一句是爱听的。 “行,今天的事儿就办到这里。”姜逸之将东西妥善收好保存之后,结结实实打了个哈欠,“收工,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白衣男子有些慌地看向姜逸之:“那我呢,我现在咋办啊?” “嘶……至于你嘛。”姜逸之抠抠脑袋,“你先这么着,等过两天事情办完了,我再把这纸给你换上去,毕竟这是证物嘛,你多多体谅一下。” 白衣男子刚想说话,抬头就看见敖长乐和苏好眠威胁的眼神,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直到姜逸之她们几个都出了宅子,白衣男子才觉得刚刚的压迫感消失,他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地板。 啊啊啊啊等我好了,我跟你们这些无上仙门的人拼了!! 事情算是有了个大致的方向,姜逸之她们回到客栈后直接钻进房间里呼呼大睡,为第二天的事情养精蓄锐。 姜逸之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人塞进麻袋里揍了一顿,然后扎紧口袋扔进深水河里,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摆脱不了那种可怕的窒息感。 凭借着求生本能从梦中惊醒的姜逸之,睁开眼睛就看见好大一只敖长乐趴在自己的胸口,差点给她肋骨都摁断咯。 偏偏敖长乐还觉得自己找了个特别舒服的地方,露着牙发出呼噜噜的鼾声,跟烧丹的炉子似的。 姜逸之叹气。 她将敖长乐挪到床里边,翻身下床看了一下时间。 刚到卯时。 她在归元剑宗都没起这么早。 不过敖长乐不是向来都是跟左百龄那家伙睡觉吗?怎么突然跑到她房间来的?左百龄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姜逸之披上外衣出房门,准备去找左百龄讨论讨论关于敖长乐的事,争取道德谴责一下对方,果不其然看见左百龄房间还亮着灯。 长夜孤寂,唯独那间房子的窗还亮着。 姜逸之走上前去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和断断续续念动咒语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姜逸之就得出了结论。 ——左百龄正在练习通灵所需要的术法。 虽然名义上是无上仙门的外门弟子,但实际上左百龄的那些理论知识都是靠着柯雪庭给他发的资料自学,与那些被师父悉心教养的内门弟子甚至亲传都还有不小的差距。 每日差一点,经年累月下去就会差之千里。 姜逸之犹豫片刻,抬起的手又默默地放了下来,转身离开。 天阶夜色凉如水,姜逸之抽出一张传讯符点燃。 “柯雪庭,我想推荐左百龄去无上仙门拜师学艺。” 第141章 盘龙镇9 富商是第二天午时抵达盘龙镇的,被安排到姜逸之她们居住的客栈休息,歇了一会才共同前往旧宅。 富商做糍粑生意起家,早些年考虑过是否搬到另外一个更大的城镇去住,但因为从商发家的人讲究不能变卖或者荒废祖宅,这事儿便一直拖到了富商小姐死后,富商一家怕睹物思人,这才匆匆搬走。 “道长,你的意思是,我在这幻境之中会看到是何人害死了我的女儿,还有那白影的身份?” “是。”姜逸之倒了杯安神茶给富商,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只有血脉至亲可以在幻境中看见,但并不会对你本人产生什么损伤,所以请放轻松一些。” 富商胡乱点点头,他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即端坐在椅子上。 “可以开始了。” 幻境并不复杂,苏好眠只需要构建出大致的场景,富商会用自己的记忆补充上一些姜逸之她们不曾知晓的空白。 苏好眠直接在识海里看,姜逸之她们三个挤在水镜面前看转播。 姜逸之:“敖长乐,你头太大了,往旁边挪一下。” 左百龄:“你怎么不挪?” 苏好眠:“再吵你们仨都滚出去。” …… 幻境中,富商老爷正坐在书案前,有些烦躁地翻动着桌上那叠纸,随即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你杀了她。” 一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站在富商对面,她脊背挺直,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富商看着女儿,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是又如何?” “只不过是个纸扎铺的老板而已,溺水而亡,再正常不过。”富商靠在椅背上,像是一名上位者看着下面被拔掉爪子的猫挣扎,“你知道又如何?你是忘记了你的婚约吗?” 少女微微发抖:“在父亲的眼里,人命……都需要给这婚约让步吗?” “是你非要去招惹人家。”富商冷笑,“你明明知道你的婚事不是由自己做主,却还想要和人谈感情,谈了也就谈了,居然还想逃婚和人私奔,简直就是要丢尽我们的脸面!” “你锦衣玉食地长大,我与你娘让人教你琴棋书画,你却打算嫁给一个纸扎铺老板?”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女儿??你要爱情可以,就算不是县令的儿子,你好歹也选个门当户对的,找个晦气玩意儿是想气死我?” 见少女没说话,富商说话越发有底气起来,他一字一句往少女的心口上戳弄,丝毫不在意对方脸上越发绝望的表情。 “爹,因为这样锦衣玉食、不把人当人的日子,我过够了。” 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富商愣了一下才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过下去了。”少女抬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锦衣玉食,就是城中饥荒你伙同米商涨价;绫罗绸缎,就是你借机打压佃户贱买良田;偌大家产,就是联合打压那些生意场的新秀……最后财富都累累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还不满足,还要和官家搭上关系……爹,你的野心太大了。” “纸扎铺老板又如何?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件可耻的事情?我不觉得!我反倒觉得,我现在吸着那些贫困穷苦的人的血,才是可耻!” “父亲,你看不见那些因为米价疯涨而卖儿鬻女的人吗?你看不见那些辛苦一年背朝黄土面朝天的人过年连顿肉饺子都吃不上吗?你是看不见,还是不想看见?” “我喜欢她,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样的生活,我不想踩着任何人的血肉去过所谓的好日子!” 富商气得发抖,抄起桌上的砚台朝少女的身上砸去:“混账,我让先生教你读书,你便是拿那些歪理顶撞父母的?!” “好,你心善可以。”富商深吸口气,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那你可以去城外搭建粥棚,你可以捐钱给寺庙,你可以找其他方式安放你那无用的善心,那你就一定要和那人私奔吗??” 少女凄凉地笑了笑:“所以,我才要离开这个家。” “父亲,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是毒药,因为大部分自诩善心的人从来都是站在坑外往里面投食,欣赏着对方的痛苦和感恩,却从未想过如何将他们从坑里拉起来。” “正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苦难而无法改变,才更加煎熬,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离开,我靠我自己的双手活着,也不行吗?” 富商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这几年确实是太忙了,只顾着如何扩大自己的生意,却忘记了教育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早点发现她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就可以早点纠正。 他不应该让这个女儿读书的,就应该用女红妇德将她困在宅院之中,不要让她看这么多,想这么多…… 哪家财富的积累不是血淋淋的,这有什么关系?那些生存尊严都荡然无存的东西,难道还能称之为人吗? 是牲畜,是牛马,是白花花的银子。 “是爹错了。”富商颓然地窝在椅子里,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爹不该让你读这么多书,不该让你生出这么多自己的道理……” 少女愕然:“父亲!” “我原本只想让你读读四书五经,洗掉我商贾之家的铜臭气……” 才能在婚姻上有更多的筹码,才能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 听懂这句潜台词,少女有些失魂落魄地后退半步。 “回到你的房间去,你的婚期定在了下下个月,秋日正是收获的好时节。”富商眼光深沉地看向面前的女儿,“去,好好准备你的嫁衣,安心待嫁,你买了纸扎铺子的那些事我就当全不知情……” 少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富商立刻嘱咐人弄了个火盆来,将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夜更深了。 富商刚睡下,就听见有婆子急匆匆地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什么事?” “……小姐,在房中服毒自尽了。” “什么?”富商猛地站起身来,抄起旁边的外衣胡乱披上,心里顿时冒出来太多想法,他走了两步后突然停顿下来,侧脸问道,“死透了?” 婆子也不知道富商为何这么问,颤颤巍巍地答道:“……服毒时间太久了,是下面的人见小姐没吃晚膳,想着晚上给她送羹汤……进去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恐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第142章 盘龙镇10 小姐房前,富商只带了一名心腹进去,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沉声道:“匕首给我。” 虽然不知道富商打算做什么,但心腹还是解下自己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匕首锋利,在月色下闪着冰冷的光,富商眼神深沉地吩咐道:“去,将今晚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处理干净,对外就说小姐是被歹人所害。” 与县令小儿子婚期在即,若是女儿自杀的消息传出去,难免会引发外界人猜测,到时候不管出现什么风言风语都对他不利。 ……倒不如,让这个女儿死得更加有价值一点。 四下无人,富商毫不犹豫,一刀捅在了少女的心口。 女儿,别怪爹爹,要怪就怪你自己,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偏偏要反抗你天一般的父亲。 幻境还在继续,但后面的内容都是姜逸之她们知道的,也就没了再看的必要。 “很难评。”就连平日里最和颜悦色的左百龄,此时此刻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害死纸扎铺老板也就算了,居然还对自己的女儿捅刀子,简直无耻至极。” “就应该把他的脑子抠出来搅匀了砌墙。”苏好眠冷笑,“他这样的居然也能当爹,当爹的门槛真是低啊。” 敖长乐虽然不理解所谓伦理纲常,但他看见大家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也非常配合地从呆瓜模式切换到了愤怒模式,冲富商龇牙。 “这人手法太熟练了,恐怕这样的事情没少做。”姜逸之看向仍在幻境中的富商,叹气道,“只可惜,我们动不了他。” 苏好眠急了:“难道我们就不管吗?明明知道他害死了纸扎铺的老板,甚至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被灭口……” “不是不管,是不能管。”姜逸之双手交叠支着脑袋,“人世自有定数,卦象也说否极泰来,只有被压迫的那部分人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的时候,这个问题才能真正得到解决。” 左百龄叹气:“只要这样的阶级存在,这样的矛盾冲突存在,无辜之人枉死就一定会存在。” 这,就是定数。 不是他们一人两人可以转圜的。 “是我们想错了。”姜逸之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我们误以为这富商将这件事情告到归元剑宗是因为女儿枉死,现在看来,估计是官府拖延的半个月时间里,纸人出现在了宅子中,富商是怕自己害死的人化成厉鬼找自己复仇……” 这么说的话,事情就通了。 “那这小姐的执念如何解?”苏好眠撇嘴,“看她爹这鬼样子也知道,不会给她做主啊……” 沉默寡言的左百龄突然开口:“我有办法。” 姜逸之:“真有办法?” 左百龄目光坚定:“真的有。” 行,左百龄说有那就应该是有。 很快,富商悠悠转醒,梦境里面的事情实在是过于真实,以至于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惊慌又苍白。 “道长救我!” 左百龄迅速切换成正经人模式,他收拢手指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搭配苍白削瘦的身体和看上去就读过很多书的脸,比旁边的姜逸之三人更像一个正儿八经的道门弟子。 “施主可在幻境中看到了那纸人?” “看到了,看到了。”富商连忙点头,额头上冒出冷汗,“这等阴邪之物……敢问道长何解?” “此乃执念幻化而成,唯有至亲之人的指尖血作引施法,才能破除执念,保家宅无忧。”左百龄一本正经,眼神里面充满了信念感,“我们打算今晚通灵,看这白影的执念是什么,平息其执念后,送她往生,才可保住家宅昌盛。” 这一通忽悠,直接把富商忽悠瘸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姜逸之别过脸去,避免被富商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非常肯定地拍了拍左百龄的肩膀。 比起把左百龄带坏的愧疚,姜逸之更有一种对方终于加入混乱乐子人行列的肯定和认同。 过刚易折,过柔易弱,刚柔并济,天下无敌。 亦正亦邪,才是闯荡修仙界的至上法门。 忽悠?那不叫忽悠,叫做话术包装。 说完成亡女的执念,可能富商会犹豫,但如果说为了家宅昌盛,富商马上取了一小瓶指尖血,并非常贴心且热情地问左百龄够不够。 左百龄:“……够了够了,再多点装不下了。” 好不容易将富商送走,姜逸之叮嘱对方一定要在客栈好好待着,如果有什么意外会及时通知。 大门一关,姜逸之拍拍左百龄的肩膀:“左百龄,你出师了。” “嗯?”左百龄嫌弃地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狗爪子拂落,“你什么时候成我师父了?” “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讲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吗?”姜逸之比划了一下几个人的站位,目光单纯但心眼很脏,“你看,三个人,我是你师。” 那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师? 知道在胡说八道方面和姜逸之还有距离的左百龄,非常利索地翻了个白眼。 “看来只要说有关家宅平安昌盛的,这富商老爷都会信。”苏好眠坐在旁边晃腿,脸上写满了不屑,“呵,生了儿女却又只把儿女当牛马,什么都是他给的,什么都得还他,难怪哪吒要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这谁扛得住啊?” 苏氏向来只有八尾,而苏好眠生来九尾,苏氏认定其为灾祸,故而将她遗弃野外。 对于父母族亲,苏好眠是最看不上的。 能用的时候就是心尖宝贝,不能用的时候就弃之敝屣,简直无耻至极。 “有所求是好事。”姜逸之打了个哈欠,“这样我们只需要简单修饰一下,事好办多了,也不用试图搞些什么温情戏码来感动他,还挺好的。” 左百龄同意。 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姜逸之她们最后检查一遍晚上需要的阵法和材料,非常放心地出去吃晚饭了。 民以食为天,偏偏这一群人都是吃不上饭就上房揭瓦的家伙,其他的能得过且过,但饭是一顿都省不了。 菜刚端上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姜逸之刚端起碗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白衣男子的求救声。 “姜逸之!!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快来啊!!!” 第143章 盘龙镇11 又哭又叫,格外凄厉,还伴随着稀稀拉拉的乐音,实在是很难让人忽略。 毕竟是晚上用得上的道具,在这关键时间点也不能真让其他人杀了,姜逸之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让我知道谁打扰我吃饭,他就死定了。” 姜逸之和苏好眠直接跳窗,飞身朝白衣男子所在的方向而去。 左百龄看着惊恐的小二,淡定地放下筷子,习以为常地笑了笑:“麻烦,打包。” 姜逸之很快赶到富商老宅,在对方一板砖拍中白衣男子前,断水疾速飞出挡下这致命一击,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好家伙,下手还挺重。”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两名少女迅速转过脸来,竟然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自在境的是,这家伙不归你们管。”断水回鞘,姜逸之负剑而立,红衣猎猎,表情却带着几分不着调,“我,归元剑宗姜逸之……” 还没等姜逸之说完,就看见其中一名女子抡起自己的古筝就朝姜逸之砸来。 “现在只要是个人,拿把剑就可以自称是归元剑宗的了吗?!”女子抡起古筝当板砖使,对着姜逸之就开始框框砸,“你为这不人不鬼的东西说话,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归元剑宗的人,那我还是自在境掌门呢!” 毕竟也是凌云峰亲传,毕竟也跟二师兄待在一起带过小弟子,姜逸之在对待小辈的时候还是蛮有耐心的。 她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击,剑未出鞘仍有几分游刃有余,甚至心情好地喂了对方几招。 少女见在姜逸之这里讨不到便宜,冲着旁边那女子喊道:“姐姐,此人我来拖住,你去抓那个纸人!” 姜逸之乐:“好家伙,你怎么比我还会摇人啊?” 不就是摇人吗?她姜逸之最擅长的就是摇人了。 “苏好眠!” 在音刃逼近纸人面门的时候,一道劲风瞬间将音刃打乱,容颜倾城的苏好眠挡在纸人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 一时之间多了两个劲敌,双胞胎姐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居然还带了帮手!”妹妹愤怒地看向姜逸之,葱白指尖擦过琴弦便有数道音刃飞出,古筝随着音刃一齐迎面砸向姜逸之的面门,“我姐妹二人路过此处,见这纸人在人家家宅中作祟,必然要除。你我既然同是修道之人,为何拦我们?” “这事儿说起来比较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这纸人乃是亡人执念所化,你杀不杀他,问题不大。” 眼见古筝已经舞到了面前,姜逸之并拢二指迎面对上这一击,任凭对方怎么龇牙咧嘴也无法撼动分毫。 灵力带动着周围的空气流动,狂风大作却没有一缕风靠近姜逸之,她微微抬头,高声道:“执念如水,堵塞压抑久了就会变成水患,只有疏通,将其引入海里,才能真正解决。” “这纸人身上有执念,你能杀纸人,却杀不了执念,杀不了人和鬼心里的愿望。愿望在,执念在,就不能平患。” 比起妹妹的暴躁脾气,姐姐显然理性得多,她将琵琶抱在怀中,看向姜逸之:“我如何信你?” 姜逸之很有耐心地解释:“今晚我们便会行通灵术,破除这纸人身上的执念,执念一消,纸人自然不能再作祟。” 眼见姐姐像是要被姜逸之说服,妹妹生气道:“姐姐,你怎么能听她三言两语……” “你能不能跟你姐姐似的讲讲道理?”姜逸之啧了一声,“你搞弦乐的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们宗门的祁兰兮,出门在外不尊重长辈。” 擅长摇人的姜逸之,同样擅长找到辈分大的那个告状。 听见祁兰兮的名字,妹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你有本事你就去告啊!一把年纪居然还打小报告!看不起你!” 姜逸之:“??” 姜逸之立马从兜里掏出一张传讯符,默念一遍祁兰兮的传讯口令。 “喂?祁兰兮吗?我姜逸之。”传讯符接通,姜逸之立马开始告状,“我在跟你们自在境的小弟子吵架,她骂我,你说两句。” 传讯符那头,祁兰兮沉默片刻后开口:“骂得好,就该骂死你。” 姜逸之:?? 说实话,祁兰兮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早就想骂姜逸之了,要不是之前骂不过,他也不至于憋一肚子气。 现在听说有小弟子能骂姜逸之,他只想说四个字。 大快人心。 “挂了,讲话没一句我爱听的。”姜逸之挂断传讯,在双胞胎姐妹的注视下又烧了一张传讯符,“喂?齐天宇吗?” 双胞胎姐妹:……行了行了,摇一个就算了,还没完了。 传讯那头,齐天宇刚吃完饭在散步消食,听见姜逸之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姜师叔。” 听见“姜师叔”这个称呼,双胞胎姐妹的脸色一变。 好家伙,惹了个辈分大的。 就在双胞胎姐妹以为姜逸之要告状的时候,姜逸之非常认真地开口道:“齐天宇,你明天早课的时候把祁兰兮的玉面琵琶藏起来。” 齐天宇:“……” 双胞胎姐妹:“……” “姜师叔,我是自在境的弟子,怎么能帮你藏祁师叔的琵琶?”齐天宇哭笑不得,随后又压低了声音,“把他琵琶弦染成粉红色的行不行?” 姜逸之点头:“这个好这个好。” 双胞胎姐妹:“……” 不过好在证明了身份,姐姐还算是礼貌地收了琵琶,对着姜逸之喊了一声“姜师叔”,妹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闷闷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姜师叔”。 可恶,辈分真是个脏东西。 姜逸之满意,侧过脸就看见了旁边正抱着个海碗刨饭的左百龄。 “好吃吗?” “还行,这排骨有点柴。”左百龄非常真诚地抬头,顺便扔了两个饭盒过去,“我让人打包了,趁热吃。” 姜逸之:…… 这个行为放在沈青禾身上很合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左百龄身上,姜逸之就有一种走在大马路上被骡子迎面撞了一下的荒谬感。 节俭,节俭好啊,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是该发扬光大。 姜逸之把饭盒接了过来,顺便递给苏好眠一个。 姜逸之打开饭盒,看见里面乱七八糟:“左百龄,你带的拌饭啊?” 左百龄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跑得有点急……” 一不小心就晃匀了。 姜逸之:…… 算了,将就一下。 作为长辈,姜逸之非常客气地冲双胞胎姐妹问道:“你们吃晚饭了吗?” 姐姐乖巧回答:“没吃,姜师叔你不用……” “留我们吃饭”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姜逸之摆摆手道:“那你们快去吃饭,饭不够吃,我就不留你们了。” 姐姐:“……” 倒是很符合归元剑宗那些人的作风和精神状态。 该省省,该花花。 吃饱喝足又休息一会,时间很快来到了亥时。 姜逸之看向自己旁边的双胞胎姐妹,嘴角抽了抽:“你们刚刚说什么?” “宋师叔让我们跟在姜师叔身边学习学习。”姐姐白芷兰真诚地看着姜逸之,“通灵术不可多见,出了门就得抓住机会长长见识。” 宋师叔,也就是自在境古筝第一人,宋怀玉。 姜逸之还纳闷刚刚妹妹白芷菡拿古筝砸人的手段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和音体双修的宋怀玉脱不了干系。 比起清冷孤高且小气的祁兰兮来说,宋怀玉是另一个极端,热情似火到会随机抓人去听她把古筝当竖琴弹的程度,之前非要在自在境搞什么弦乐创新比赛,最后因为噪音扰民被罚扫善山门台阶一个月。 众所周知,自在境的山门台阶有一千多阶。 哈哈哈,扫完台阶一个月之后,宋怀玉辅修的疾行步拿了优等。 姜逸之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干什么这副表情?”旁边的左百龄斜了姜逸之一眼,“现在这个情况,我比你更崩溃?” 这可是他第一次使用通灵术,居然有这么多观众。 万一失败了,这下连自在境的人都知道了。 姜逸之同情地拍了拍左百龄的肩膀:“没关系的,万一失败了也不要紧,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左百龄:“……” 左百龄:“闭上你的嘴。” 第144章 盘龙镇12 闲着唠嗑,时间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即将子时。 今日无月,如果不是姜逸之她们提前准备了灯笼,大半夜的啥都看不见。 左百龄绕过贴了符纸的红绳,走到了阵法中间,刚想从队友那里获得一些支持和信念,回头就看见苏好眠正靠在廊下昏昏欲睡,敖长乐正在看那本《如何成为忠诚小狗》。 ……姜逸之那个杀千刀的,正摆放第六颗留影珠,龇着大牙傻乐,看样子像是要留一些术法失败的珍贵影像。 左百龄叹气。 交友不慎,晚节不保。 子时,月黑风高。 左百龄左右手同时结印,神情肃穆,动作带有一些生涩却没有丝毫失误,浅白色的灵力绕着他的手指流淌,仿若萦绕山峦的朦胧雾气。 “天清地灵,众鬼在前,以血为引,急急通灵,请君速见。” 无数灵力的光点从纸人的身上、手帕和血书身上飞来,与那瓶血亲的指尖血融合后变成一缕丝线钻入左百龄的脑海之中。 刚刚还困的苏好眠现在也来了精神,她盯着头冒冷汗的左百龄,语气有些迟疑:“这能行吗?” 姜逸之也不知道。 她刚想说实在不行就算了的时候,就看见左百龄睁开了血红的眼睛,有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身影实在是太淡了,若不是左百龄的符阵搞了三百多张符纸,估计说话呼出的气都能把那鬼魂吹散。 围观的姜逸之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左百龄锁灵后才能与鬼魂正常交流。 “唤我者谁?” “无上仙门,左百龄。” 声音落地,那身影才睁开了双眼。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即便是鬼魂也能看出眼波流转,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你唤我做什么?” 左百龄声音很轻,像是也怕唐突了面前的人:“受人所托,有些话要告诉你。” “是谁?” “纸扎铺的老板。”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鬼影晃动了一下,才开口道:“……她说什么?” 像是害怕听到某个答案,鬼魂又迫不及待地打断左百龄:“她怨我吗?” 鬼魂只说了这一句话,却让人觉得有无尽的悲伤包裹着她。 应该是怨的,怎么会不怨呢?在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因为想将她带出那处牢笼而被迫死去,在刺骨的河水之中被鱼虾啃食,该有多冷,又有多痛? 而她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也无法给爱人一个交代,只乞求能一命偿一命,换得对方安息。 左百龄将那张替换下的纸递了过去,一字一句道:“她说,想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与君长相守,永世不分离。” 鬼魂不能接过那张纸,于是她俯下身来,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张纸上细小的文字。 她看了多久,姜逸之她们就屏息看了多久,直到腿都有些酸麻了,那鬼魂才起身子。 “她并不知道,害死她的人是我的父亲。”鬼魂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也许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她知道。” 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左百龄非常坚定地重复了一次:“她真的知道。” “但她的愿望依旧是与你在一起。”左百龄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她的执念一直落在那纸人身上,纸人知道了真相却依旧没有消散……” 换句话来说,她知道凶手是你的父亲,可她依旧想要与你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们看到了你在另一个纸人身体里留下的那个愿望。”左百龄知道对方此时此刻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留给对方思考和沉默的时间,“你真的想要与她黄泉不复见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为你争取……将你的尸骨与她的共葬一处。” 修道之人不信轮回,只求永生,但在对待这件事上,左百龄却也希望她们能有来生。 “不了。” 鬼魂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苏好眠不理解,下意识开口道:“为什么?” 鬼魂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仔细听就能注意到尾音带着的几分哽咽。 “因为她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第145章 盘龙镇13 埋在黄土之下的只是一具尸骨,而非她的爱人。 就在其他人都沉默的时候,白芷菡突然开口道:“她可以在。” 姜逸之侧目:“你说什么?” “无上仙门以阵法通灵,而自在境以乐音通灵。”白芷菡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说谎,“如果此人的魂魄还未完全消散于世间,我和姐姐可以通过合奏将其残魂唤来。” 旁边的白芷兰配合地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现在就只有归元剑宗是一群呆瓜剑修,就你们自在境和无上仙门有通灵术~ 姜逸之脑子里阴阳怪气,脸上却是真诚无比:“那你们试试。” 听多了齐天宇他们那几个人诡异又吵闹的音乐艺术,偶尔听听古筝和琵琶的柔缓乐音还蛮洗耳朵的。 姜逸之盘腿坐在旁边,听着听着就觉得心里一阵平静,平静到姜逸之有了一种自己其实是具尸体的错觉。 正当姜逸之考虑要不要趁此机会睡会的时候,数缕残魂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了一团雾气,然而一曲终,那团雾气也没有再发生其他的变化,依旧未能汇聚成人形。 “尽力了。” 白芷兰长舒一口气,面色有些苍白,她们姐妹二人现在修为尚浅,加上这人已经死了太长时间,能召回这么多残魂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姜逸之有些好奇地观察着那团雾气,无意识地开口道:“能说话吗?” “不能。”白芷菡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她抿唇看向那团雾气,“但是她听得见,也会有反应。” 闻言,那团雾气晃了晃身体。 被困在锁魂阵里的鬼魂哽咽问道:“阿蘅,是你吗?” 雾气闪烁两下,像是对她的回应。 鬼魂想要朝那团雾气靠近,却又被锁魂阵牵绊住,无法往前更进一步,倒是那团雾气颤颤巍巍地往鬼魂飘去,尽可能地贴近对方。 “阿蘅……对不起,对不起……” 刚刚还算是平静的鬼魂突然在锁魂阵中颤动起来,左百龄立马掏出十张符箓点燃,提醒道:“情绪波动控制一下,此阵破,就再无机会了。” 鬼魂逐渐平复情绪,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那团雾气道:“阿蘅,我不该将你拖入这件事之中的,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害,都是我的错……” 雾气剧烈晃动了两下,它像是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只好干着急。 “时间紧迫,就别说些了。”姜逸之抠抠脑袋,专治矫情,“就这么个事儿,这位,想分开,这位,想在一块儿,你俩现在这个执念必须一块解决咯,想在一块还是分开,给个准信儿我们好办事。”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按时间收费呢。” 白芷兰咳嗽两声打破尴尬:“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我们可以转述它的意思。” 所谓通灵,如果不能通对方的意思,那怎么能称为“通灵”呢? 姜逸之撇嘴:“也不早说。” 白芷兰:你也没问啊。 雾气闪烁着,时不时地颤动一下,白芷兰密切关注着它的举动,一字一句地翻译道:“她说,此事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要自责。” 白芷兰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相爱并不是错,追求自由也不是错,只是……我们都没能逃出这个世界的压迫而已。” 爱上家庭差异太大的人会死,不听从父母规训和婚约也会死,不按照既定路线走下去当具傀儡就会死。 他们不允许你有自己的意识,不允许你说要自由,不允许你踏出高门大宅半步。 他们不允许傀儡逃出自己的掌控。 其实他们并不在意富商小姐爱上的是谁,纸扎铺老板带不走富商小姐,豪掷千金的纸人也带不走富商小姐,他们早就把她卖进了高门大宅之中。 “在这样的规则和权力面前,我们都只是没法反抗的弱者罢了。”白芷兰继续说道,“我和那些因为赋税沉重而不得不死、因为战乱不得不死的人没什么区别,有人高高在上,就必定有人渺如微尘,错不在你……” 明明阻拦这段恋情有别的办法,可以劝说,可以阻拦,但他们不假思索选择了杀人,因为人命对他们来说远比富贵要轻贱。 仅此而已。 “我本想留下那纸人,带你逃出那个地方……你不该自尽的,我本就不怨你啊……” 在旁边认真听讲的姜逸之点点头,所以,纸人的执念应该是将富家小姐带离那个满是规矩的地方,给她自由。 啊,之前还以为执念是想两人合葬,又想错了。 秋风萧瑟,鬼魂在锁魂阵中泣不成声,让人听着怪难受的。 左百龄垂眸,开口道:“我们可以想办法将你的尸骨移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自由? 鬼魂摇了摇头,她看向那团雾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不需要了。” 不过是尸骨而已,她早就在死亡的那一瞬间,获得自由了。 只不过她以为对方在怨恨自己,迟迟不肯离去。 在姜逸之她们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之中,鬼魂颤颤巍巍地朝前飞去,突破锁魂阵的桎梏与雾气融化在了一起,变成点点微光消失在姜逸之她们的面前。 左百龄甚至都没来得及点燃手中的符箓,就看着它们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什么都没有留下。 白芷兰看着那些渐渐消失的光点,喃喃道:“两名女子之间居然也有这样忠贞的爱情,实在是……” 她想不出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只觉得心里酸涩得难受,死亡居然成为了唯一获得自由的方式。 “因为两个人都想逃出这个世界给她们戴上的枷锁。” 姜逸之抬头看天,天空依旧阴沉得像是浓墨。 纸扎铺老板女扮男装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可依旧悄无声息地被富商设计谋害,富商女儿锦衣玉食地长大,可依旧会成为父亲通往更高处的垫脚石…… 她们拼尽全力地反抗,却在这个压抑的世界掀不起任何水花。 第146章 盘龙镇14 天亮了。 姜逸之她们好不容易将地上的那些符纸和蜡烛收拾干净,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见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原来是富商托人来问,昨晚的仪式进行得如何。 “还真的是做贼心虚。”姜逸之垂眸,将那堆东西扔在了树下挖好的坑里,“等会我得去找他说说。” 左百龄心中警铃大作:“你要说什么?姜逸之,你可是归元剑宗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 “……我没说我要动手。”姜逸之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去跟他唠唠。” 左百龄没说话,左百龄明显不信。 但不重要。 因为姜逸之不听他的。 苏好眠在旁边招呼敖长乐干活,自己则拿着个桃子在吃:“对,把这个也弄到里面去。” “说起来,这块是我们归元剑宗的地界,你们自在境的人过来……”姜逸之转头看向白芷兰,声音带着几分熬夜之后的沙哑,熬红了的眼睛里有几分杀气,“什么意思,自在境要攻上归元剑宗的山门了?” 白芷兰:“??” 白芷菡:“你在胡说什么?!” “开个玩笑嘛。”姜逸之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摆摆手,“所以你们跑到这来干什么?” 毕竟这才见过一次面,白芷兰对于姜逸之这个别宗的师叔还是不太熟悉,她调整了一下心态才老实交代道:“我们是来这附近除祟的,本来打算现在镇子里打听一下再入山,却不想遇到了那纸人……” 所以她们就秉持着来都来了这个原则,跟着纸人到了宅子里,打算把他弄死先。 姜逸之点头:“除祟啊?要帮忙吗?我们价格很便宜。” “嗯,除祟……嗯??” 帮忙?价格很便宜? “如果你们要帮手的话,可以叫我们。”姜逸之表情诚恳,“只需要分我们一半功德就行。” 你们是两个人,而我们是四个人,比你们多一倍人数的情况下,只需要一半功德。 可以说是价格相当公道。 白芷兰还没说话,白芷菡先瞪大了眼睛:“师叔,你这算作弊?” 姜逸之做了个比她还吃惊的表情:“这叫合作,跨宗合作懂吗?下山的时候也没说不能跨宗合作?” 说到这里,姜逸之非常忧愁地看向另一边还在刨土的敖长乐:“……师叔带着这个草台班子在外面打工,也很不容易的……” 白芷兰:“……” 白芷菡:“……” 姜逸之叹气:“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我之前在归元剑宗最讨厌吃土豆了,这个月我天天都在吃土豆……” 白芷兰:“……” 白芷菡:“……” 姜逸之望天:“我听说自在境很多好心人……” 白芷兰:“好的姜师叔,你跟我们一起。” 再不答应的话,很害怕姜逸之这个精神状态会说出更多让人答不上来的话。 姜逸之立马点头:“好的,我们下午就出发。” 左百龄在旁边叹气,默默地把今天才十月初四的话咽了下去。 出发之前,白氏姐妹先去打听一下山里面的情况,而姜逸之她们几个需要去见一面富商。 “道长,这样真的行吗?”富商将信将疑地看着姜逸之,对她口中的话显然是持怀疑态度,“我只需要虔诚完成一百件善事,不作恶就可以?” “这是我作为修道之人给你的忠告。”姜逸之脸色阴沉的时候还是比较唬人,“你要多做好事才能增加阳气,做坏事只会增加阴气,招鬼就是阴气太多……” 姜逸之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戳了戳旁边左百龄的胳膊:“左道长,你说是不是?” 刚刚还在走神现在被临时抓过来的左百龄:“是。” 本来对姜逸之还有些怀疑的富商,听见左百龄的肯定,这才放下心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左百龄的手中:“道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左百龄惊慌失措地后退半步:“这,这不行,你不要用钱来腐蚀我的道心。” “使得使得,应该的应该的,道长只管收下,我绝对不会声张……” 姜逸之挑眉,和苏好眠往角落里面缩,兴致勃勃地开始看左百龄和富商之间的推拉。 等姜逸之她们几个走出客栈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 左百龄生无可恋地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看着神清气爽的姜逸之叹气。 “你叹什么气?”姜逸之憋着笑,“这不好吗?人家觉得你说的话有分量,他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左百龄欲言又止,过会才说道:“这人真的是脑子坏掉了,他是觉得女人不可信吗?” “不知道。”姜逸之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姜逸之啧了一声,“他的偏见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那就是个三季人,我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苏好眠从旁边探出个脑袋:“姜逸之,什么是三季人?” “之前有人和孔子的弟子吵架,争论一年到底是有三季还是四季。”姜逸之简单解释道,“孔子说,那人说三季是因为他是个蚱蜢,春天生秋天就死了,根本没见过冬天,所以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三季。” “有些事情,没见过就当不存在,他没见过厉害的女道士,说明他没到过高处,没见识。”姜逸之哼着歌儿,“我见过,我知道,这是他的偏见,他只能看到这么大的天,难道我非要去跟他解释他认知之外的东西吗?” 姜逸之说话的时候很随意,有的时候还带着慵懒的尾音,和她利落潇洒的剑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左百龄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心口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他时常在想,为什么姜逸之和他这样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能够成为并肩的朋友。 而一次又一次,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和姜逸之,都是平静接受他人和自己不同的家伙,求同存异,又坚守本心。 就像是富商这件事,姜逸之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何必在意这富商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呢? “左百龄,你发什么呆呢?” 看着姜逸之和苏好眠,左百龄嘴角勾起了个笑容:“没什么,能和你们成为伙伴……实在是太好了。”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情画面,姜逸之转过脸去,勾住苏好眠的肩膀。 “快走,左百龄又要准备发癫了。” 姜逸之!! 多愁善感不是发癫!! 第147章 斩天会 1 盘龙镇外,姜逸之她们跟着白氏姐妹往邪祟出没的地方走。 根据指示,这邪祟出现在了镇外不远处的月亮山,月亮山上有个月亮庙,在还未闹邪祟之前,不少少女会在及笄前到月亮庙去祈福,求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姜逸之询问道:“后来呢?” “后来,有不少少女在祈福的路上被残忍杀害。”白芷兰拧紧眉头,看着无边的月色,情绪低沉,“她们被血淋淋地吊在了月神庙里,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被山中野兽啃食了个七七八八……” 饶是苏好眠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妖,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如此血腥的杀人手法,果真是邪祟。 “姜逸之,我发现了个问题。”苏好眠挪到姜逸之身边,趴在她肩膀上小声说道,“为何我们下山来以后,受困的,受害的,大多都是女子?” 先是洛水镇那些被困在猪圈里的女子,后是月神庙被当作神女供奉的女子……似乎受苦的都是女子。 这在苏好眠看来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在野兽的认知当中,能孕育生命的雌兽地位很高,为何人却是相反的? “因为女子被压迫和规训得太严重了。”姜逸之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手指不自觉地缩紧,“太强调男女之间的区别,以至于女子自己都相信了,她们比男人弱。” 就像是从海棠村逃出来的那些女人一样,归元剑宗刚将她们救出来,告诉她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和复仇方式的时候,她们下意识地反应是自己只是个弱女子,怎么能反抗得了天一样的男人? 是归元剑宗和自在境派了二十名女弟子前栖凰村,身体力行告诉她们,女人也可以耕织,也可以打猎,可以修屋挖塘。 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壮,可以让自己变得果决,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让自己变得心狠。 “到底是哪个老杂种在说女子本弱?”白芷菡也是个脾气爆的,不然也做不出拿古筝当板砖使的事儿,“要是让我知道,一板砖拍死。” 左百龄咳嗽一声:“这世间许多诗书都在夸赞女子削瘦的双手,病弱的身体,长时间浸淫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不被影响。” 那些瘦弱的,好掌控的女子被称作“病美人”,而那些强壮的、凶悍的女子却被称作是“母夜叉”。 他们自知不能在“母夜叉”那里讨到便宜,就试图用言语、舆论来攻击对方,直到让“母夜叉”变成“病美人”。 直到……这个世上全都是“病美人”,他们才放心,才高枕无忧,才不怕女人拥有反抗的力量。 “太过于在意别人的话,不是件好事。”姜逸之吸吸鼻子,“我就不觉得母夜叉有什么不好的,是人非要给各种词加上偏见而已,真是没劲。”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白芷兰将琵琶抱在怀中,压低了声音,“戒备。”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就连敖长乐都变回了正常体型,一行人放缓了脚步朝月亮庙走去。 遮挡视线的树枝消失,一座破败的庙宇出现在姜逸之她们的面前,虽然破败,但上面的装饰以及庙宇的大小都在显示此处曾经香火鼎盛。 庙宇建在此山的最高处,俯视着周边的一切。 “有血腥味。”姜逸之拔剑出鞘,上前一步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眼神如同狩猎的鹰隼,紧盯着面前紧闭的庙门,“所有人,小心。” 深秋的风有些冷,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 并没有意料中的情况出现,白芷菡开口道:“要不,我们打开庙门看看。” 姜逸之抬手,一道劲风吹开庙门,沉重的庙门往两边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越是安静,越是让人惶恐不安。 白芷兰脸色阴沉:“我且去看看。” 她上前两步,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弄,十几道短促的音刃飞速朝庙宇内冲去,掀起里面残破的幡,猛然间见到里面的神像睁开了眼睛,倏地朝白芷兰的面门冲来。 当的一声,坚硬的石像撞在姜逸之的玄铁护臂上,震得姜逸之半条手臂都麻了。 “后退!” 庙宇内狂风大作,五尊形态不一的石像齐齐从庙宇中冲出,身形庞大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瞬间将姜逸之她们等人逼退十余米。 “什么东西??”长剑出鞘,姜逸之一剑横劈在石像上,却没能伤其分毫,“这种等级,你们自在境就找两个人过来,找死??” 白芷兰脸色一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配合着白芷菡阻拦石像的进一步攻击。 “按照这东西伤人的次数和人数,只是个玄级……” 剩下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就算只是玄级,这也是五个玄级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白芷兰居然有些庆幸,还好带上了姜逸之她们。 一声虎啸,敖长乐猛地撞开要冲上来的石像,一巴掌将其扇出老远,将这群人里看上去最柔弱的左百龄护在了身后。 白氏姐妹和苏好眠迅速加入战局,与姜逸之同时牵制住了这些神像。 左百龄抽出一打符纸,左手燃符右手结印,绿色的灵力在指尖流淌。 “风生水起,百木成林!” 周围的树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生长,树枝缠在一起化作锁链朝石像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牵绊住了石像的步伐。 趁着石像被牵绊住的瞬间,姜逸之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直接斩下一座石像的头颅,灵力一击将其打了个粉碎。 “呵,就这?” 然而姜逸之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看见刚刚被砍断的切面上又长出来个脑袋,炯炯有神的眼睛将姜逸之看着,明明脸上是固定的表情,但怎么看都多了几分嘲弄和杀意。 什么东西啊??这玩意儿符合常识吗??啊?? 姜逸之侧身躲过石像的猛砸,尘土飞扬,碎石划破脸颊,瞬间便有血渗了出来。 这石像防御力高也就算了,还能再生……靠蛮力肯定不行。 姜逸之一边躲避,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你们拖住这东西,我进庙里看看!” 第148章 斩天会2 姜逸之持剑刺入庙宇内,她脚跟还没落地,庙门砰的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庙内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姜逸之屏住呼吸,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情况。 敌不动,我不动。 数道雾气朝姜逸之面前扑来,她反手一推,长剑背在背上瞬间挡住了来人的攻击,火符一燃将庙宇内的情况照了个清清楚楚。 呵,声东击西的打法,姜逸之在凌云峰对付沈青禾那个老六的时候就已经用烂了。 “身手不错。”偷袭不成,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眯着眼打量姜逸之,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居然是个姑娘。” “看来外面的东西,是你的。”姜逸之持剑而立,虽然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现在看起来杀气腾腾,“这么说来,之前那些女子,也是你的手笔?” “是我的,如何?不是我的,又如何?” 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姜逸之拖延时间:“如果是你,那你得死,如果不是,那你今日这个行为也得去归元剑宗呆段时间。” “哈哈哈哈你真有趣,我都舍不得杀你。”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从腰间解下长鞭一抖,震碎了地上的石板,“但是没办法,你必须要死。” 死? 姜逸之皱眉。 还不容她细想,就见男人挥着鞭子朝自己而来,软鞭灵活,缠在剑上瞬间就拖慢了姜逸之的动作。 姜逸之撒开手侧身一躲,趁长鞭松开剑时抓住剑柄横剑一扫,左手掐出三道剑气封住男人的退路,剑锋凌厉,趁着男人躲避剑气的功夫瞬间突刺到了男人的面前。 “好,好,太好了。”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以诡异的姿势躲开了姜逸之这一击,“难怪,难怪让我杀了你……” 姜逸之挑眉:“怎么,我上你们的通缉令了?” 男人不答,只是加快了动作,长鞭舞得密不透风,好几次堪堪擦着姜逸之的肩膀过去,差一点点就划破了她的衣服。 长鞭本就克剑,对方这架势明显就是奔着把姜逸之弄死的目的来的,几乎全是杀招,毫不手软。 只不过是十来招的功夫,姜逸之的额头上就已经冒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劝你还是省了这功夫,倒不如将我引开,这样也能给你的这些朋友留下几分生机。”见姜逸之有些狼狈,男人也下意识降低了下防备,“女子能撑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他可是金丹后期,一手鞭法出神入化,对付这个金丹未成的少女不是绰绰有余? 姜逸之对此充耳不闻,她借着对方收鞭的时间后退数步,双手持双剑,快速用牙齿咬开系着玄铁护臂的带子。 沉重的玄铁护臂掉在地上,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身影如同鬼魅融入夜色,出剑的速度比刚刚快了一倍不止,瞬间突破对方的防御到了面前。 “你!” 没想到区别这么大,男人仓皇躲避时匆匆往地上的玄铁护臂扫上一眼,才看见护臂砸在地上,竟然直接将青石板砸成了两半! 这是什么怪力啊?她平日里就戴着这么沉重的玄铁护腕走路吃饭??这简直闻所未闻! 解下玄铁护腕的姜逸之疾迅如风,长剑灵活到让长鞭都裹不住,凛凛剑光如同纷纷扬扬的雪,闪得人眼睛疼。 “我让你见识见识……”姜逸之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脸上的伤反而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正道弟子没有的邪气,“什么叫做……滔天剑意。” 轰的一声,庙宇倒塌,左百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男人直接飞了出来,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出个坑。 姜逸之持断水飞出,在男人抬头的瞬间,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处。 再进半寸,便能直接封喉。 白芷菡震惊:“这,这,这……” 这破坏力……你们归元剑宗的剑修恐怖如斯?! 苏好眠对此习以为常,顺手帮震惊的敖长乐合上嘴:“小场面,小场面。” 当初姜逸之可是赤手空拳把她摁在凌云峰揍一顿的,这点场面也只不过是发挥了姜逸之的正常水平而已。 “让那些东西停手。”姜逸之的剑锋更近一点,刺破了男人的皮肤,“我的剑可没长眼睛。” 即便是被剑抵着喉咙,男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他的眼神中跳跃着兴奋的光,看向姜逸之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 真好啊,这样强大的身体,如果真的能够为他们所用,一定会有惊人的效果。 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这消息一定要让其他人知道。 “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男人猛地朝姜逸之的剑尖撞去,姜逸之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对方的身体快速地塌软下去,变成了一张面皮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几尊石像也瞬间坍塌,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傀儡术?”姜逸之用剑尖挑开那副瘫软的皮囊,抽出一张传讯符将这里的情况简单记录后传给沈傲,心情沉重,“光是傀儡就已经这么可怕……” 这斩天会绝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垃圾组织,这群人到底在谋划什么,打算什么? 姜逸之眼神一暗。 之前觉得宗门和师父他们自然会挡在自己前面,但现在看来,这群人已经把自己列为了目标之一,她必须要思考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和目的,不能再这样躲在宗门和师父他们身后了。 “姜师叔,你没事?”见姜逸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和身上有些脏的衣服,白芷兰上前关切道,“可有受伤?今日情况是我们自在境没有提前确定情况,差点……” 还好姜逸之实力不差,不然今天如果出现了任何问题,自在境如何给归元剑宗交代? “我没事,和你们无关。”姜逸之摆了摆手,她看向地上那堆石像的残骸,沉声道,“我不能跟你们同行了。” 白芷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姜逸之收剑回鞘,转身去庙宇里面捡自己的玄铁护臂。 “这人是冲我来的。” 第149章 斩天会3 姜逸之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 苏好眠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姜逸之的手腕,她思绪混乱如麻,下意识问道:“什么情况?那人,怎么说是冲你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是为了来杀我。” 姜逸之对这件事情也了解不深,她只能从对方的表现和语言中发现这点,现在她必须得快点离开此处,和白氏姐妹她们分开。 敖长乐和左百龄也跟了过来。 左百龄刚刚用了不少符咒法术,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现在浮着一层薄红,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敖长乐倒是还好,他特别喜欢这种酣畅淋漓的战斗,现在正抖动着身体,身体隐隐散发着残留的战意。 左百龄修为还是差了点,现在几乎都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 “那我们现在去哪?”左百龄轻轻咳嗽两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常,“这件事情你传回归元剑宗了吗?” 说到这里,姜逸之捡起地上的玄铁护臂扣在小臂上,从芥子囊中取了新的红色绦带将其缠好,脑子转得飞快。 “我在想,要不我们分开。” 此人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分开的话,你们会更安全。 刚刚还算是安静的氛围,此时此刻因为姜逸之的这句话瞬间下降到了冰点,左百龄铁青着脸看姜逸之,压抑着怒气问道:“姜逸之,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有福可以同享,有难不可同当,大难临头便明哲保身的那种人吗? 姜逸之张了张嘴,却发现现在自己说什么话都会显得十分苍白,干脆选择了闭嘴。 今日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一击不成,必然会有更加强烈的反扑,她不能坦然地将左百龄他们拖入险境。 她做不到。 “你别跟我搞这些。”见姜逸之沉默不语,饶是左百龄这样的好脾气都冒了火,他上前一步推了姜逸之一把,“你说话啊,你平时话不是很多吗?你说话!” 苏好眠没想到左百龄还敢推姜逸之,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前去把左百龄推开:“左百龄,你干什么?!” 敖长乐赶紧接住左百龄,他急得呜呜叫唤,却不知道到底帮谁。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天下起了小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姜逸之他们几人的发上、肩上,慢慢浸湿了头发和衣裳。 左百龄还是觉得很生气,他看着姜逸之的那张木脸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不是你说的吗?并肩前行的伙伴,就是遇见了危险就让我们滚是?姜逸之,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啊?!” 他说这话苏好眠就不同意了,苏好眠叉腰挡在姜逸之的面前:“左百龄,姜逸之是为了你好,可没说要赶我走……” 她和姜逸之的感情,和这个路边捡来的左百龄可不一样,姜逸之肯定不会赶她走的。 对于苏好眠的信任,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此事很危险,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得自己……” 苏好眠:“……” 苏好眠瞬间炸毛:“姜逸之!!你发什么癫?!” 扔左百龄,她举双手双脚赞同,但是姜逸之你什么意思啊?!啊?! 雨越下越大,白芷兰从旁边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试图加入姜逸之她们的群聊。 “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 半山腰处,有供猎物休息的一间小小茅草屋,姜逸之她们赶到的时候正巧有几个猎户在里面避雨,便与对方商量后占了一角,白氏姐妹在另一边给自在境传讯说明情况,打算再摇点人过来。 火堆点燃,才算是暖和了一些。 左百龄冻得脸色苍白,他愤愤地脱了外面夹袄,蹲坐在火堆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像是谁上去都得被他踹两脚。 苏好眠脸色也不好看,原本她觉得自己和左百龄这样路边捡的不一样,谁知道姜逸之居然也打算把自己弄走,气得现在整个人都炸毛。 其实姜逸之说完那话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太好,紧接着被左百龄推了一把,便更觉得自己过分,现在看两人都在气头上,心虚地缩在旁边不敢讲话。 敖长乐观察着大家的脸色,然后抖抖屁股朝苏好眠身边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歹苏好眠和他都是兽,兽是不会为难兽的。 苏好眠扫了他一眼,将变成小猫的敖长乐一把推成四脚朝天:“我们都要散伙了,姜逸之不要你,我也不要你。” 姜逸之:“……” 敖长乐不知道什么是散伙,他只是可怜巴巴地看向左百龄,然后拱到了左百龄的身边不敢讲话。 左百龄叹气,将敖长乐从地上抱了起来:“长乐啊,要是我们分开了,你跟着谁呢?” 姜逸之:“……”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每句话都在针对我?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错了。”姜逸之果断滑跪,她双手合十举到额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是我脑子不清醒,我再也不说这种狗话了好?” 她就不该一时冲动说什么要分开的话,现在好了,被轮流阴阳,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左百龄刚要说话,便见寒风裹挟着细雨吹开了茅屋的门,他下意识皱眉,刚准备去把门关上,就见有人浑身是湿漉漉地冲了进来。 旁边另一波猎户吵吵嚷嚷,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搞什么?这里已经这么多人了?怎么还往里面挤?” “这身上怎么这么多雨?也不知道在外面弄干净了再进来……” “等等,这味道不对啊,这……这……”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来人的身体,随后雷声才到,轰隆一声吓得在场猎户纷纷尖叫起来。 “啊!!鬼啊!!!” 门口,那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雨水嗒嗒地滴落在地上,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倒不是因为他背对着光,而是他肩膀上顶着的并非脑袋,而是一个……硕大的红灯笼。 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至他的脚下,反射着惨淡的月光。 第150章 斩天会4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白芷兰一脚将灯笼鬼踹出茅草屋,将门关上后冲那群猎户厉声道:“别叫。”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猎户此起彼伏的吵嚷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一来就招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看你们也是妖物,我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打扮还如此奇怪,几个女人跑到深山里来……” “闭嘴!”白芷菡抱了古筝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窗户,“你们声音越大,只会吸引更多鬼怪,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像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这句话,纸窗突然透出几道晃动的人影,狂风骤雨拍打着门窗,越发显得她们像是海上孤立无援的小舟。 见现在这个情况,原本硬气的猎户们都不说话了,纷纷缩在角落里。 姜逸之站起身来,表情冷峻:“左百龄,建阵。” 现在这个情况来看,灯笼鬼探路,其他的鬼怪朝这个地方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此处距离城镇不算远,出现这么多鬼怪实在是意料之外。 左百龄点头,终于裹上了姜逸之送给他的皮袄。 赤金色的灵力以光点的形式从四面八方而来,左百龄紧闭双眼,轻声念动咒语,牵引着灵力凝聚成线在地上组成防御阵的图案。 “这些东西不除不行。”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她走向门口,“左百龄和敖长乐守着这些人,我们出去除祟。” 她将手放在了门拴上,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腥臭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姜逸之一脚踹开前面的灯笼鬼,长剑出鞘瞬间刺破对方的脑袋,眼见另一只小鬼趁乱往里面钻去,她左手借着玄铁护臂的力量猛地往下一砸,瞬间将小鬼砸了个魂飞魄散。 白芷兰和白芷菡紧随其后,琵琶声配合古筝乐同时响起,带有金戈铁马肃杀之气的乐音化作密密麻麻的刀刃,瞬间在雨幕中杀出一条血路。 “苏好眠,关门!” 走在最后的苏好眠:“好!” 雨越下越大,关上门后姜逸之才看清了自己面前的情况,她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除祟,这掉鬼怪窝里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鬼怪,大大小小,青面獠牙,鬼怪多到有些小鬼都没地方下脚,只能坐在其他鬼的肩膀上。 往山上看,是乌压压一片鬼,往山下看,也是乌压压的一片鬼。 无一例外,每只鬼怪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然而苏好眠和白氏姐妹并没有被吓到分毫,反倒是跃跃欲试。 “姜逸之,我都不敢想,杀了这么多鬼怪得有多少功德。” 苏好眠一掌拍碎一只吊死鬼,几道灵力似利箭破开雨幕,刺破好几只灯笼鬼的脑袋,但很快又有其他的鬼怪补上了空缺。 姜逸之倒是没这么乐观。 这鬼怪的数量实在是超乎预料,姜逸之不得不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将这些鬼怪引过来的。 是她吗?或者是此处有什么吸引鬼怪的东西? 姜逸之一刀一个小朋友,顺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眯着眼睛向众鬼扑来的地方看去,似乎看见有面镜子在反射着光,指引着其他的鬼前仆后继地来。 这个镜子,肯定有问题。 姜逸之没有犹豫,直接杀出一条路来,她喘着粗气喊道:“你们守着,我去抓那东西!” 白芷兰点头:“姜师叔你放心!” 铿锵的古筝乐音为姜逸之扫开一条路来,姜逸之飞身往前,踩着那些鬼怪的身体瞬间消失在洪流之中, 苏好眠一把推开扑过来的鬼怪,勉强跟上姜逸之的步伐:“姜逸之,你等等我!” 天黑加上下雨,姜逸之紧盯着那面镜子,生怕跟丢,眼看周围稍微空旷一些,姜逸之立马扔了张追踪符过去。 那举着镜子的小鬼也意识到姜逸之要来抓自己,乌拉乌拉地叫唤着,往山林深处跑,好几次差点甩掉姜逸之。 没有了镜子的指引,围攻茅草屋的鬼怪瞬间失去方向,呼啦啦地全都跟在苏好眠的身后朝姜逸之追过去。 白芷菡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抽了抽:“这,姜师叔没事?” “应该没事。”白芷兰挥开一只小鬼,撩开滑落在腮边的长发,气喘吁吁道,“那可是姜逸之……先将那些人平安送下山,等会回来接应姜师叔。” 另一边,姜逸之追着镜子往深山里走,本就是深夜暴雨难以分辨方向,她凭借着追踪符才勉强跟上对方的脚步。 “你来做什么?”姜逸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向苏好眠扯着嗓子喊道,“这里很危险!” 毕竟是深山老林,再加上敌暗我明,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是不是趁这个机会偷偷扔掉我们走了?” 姜逸之:“……” 我本人在你们面前的信誉值现在已经下降到这个程度了吗? 抛开这个不谈…… 姜逸之:“是不是左百龄跟你说什么了?” 比方说跟进姜逸之,防止她偷跑什么的。 唠嗑倒是不耽误两人追踪举镜子的小鬼,姜逸之和苏好眠包抄围堵,很快就将镜子鬼逼到了山崖下面。 前面是两个战斗力爆表的修士,身后是悬崖峭壁,镜子鬼啊呜啊呜地叫唤着,光滑的镜面骤然一闪,数道雷电撞在镜面上后反弹只冲姜逸之她俩的面门。 “这镜子是个法器?” 姜逸之躲避雷电闪身上前,眼看就要抓住那只小鬼,却没想到旁边横过一柄宽刀,硬生生阻断了姜逸之的进攻。 她迅速收手,翻身躲过对方的三道灵力,站稳脚步才发现一名魁梧男子手持宽刀挡在小鬼面前。 他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看不清面容,周身萦绕着锋利的杀意,像是个亡命天涯的刀客。 姜逸之不敢小觑面前的人,持剑在手做防御姿态。 “来者何人?” 斗笠上抬了几分,男人露出了沧桑衰老的面容,声音如同磨刀石般粗粝。 “斩天会,天歌。” 第151章 斩天会5 斩天会,又是斩天会。 姜逸之皱眉:“你故意让这东西将我引到此处,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们会长,想见你一面。” 宽刀还未出鞘,天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姜逸之。 说实话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长想要见面前这个少女,虽然实力看上去还不错,但这样的年轻小辈若是不肯加入,直接杀了就好,何必再带到会长面前去好言相劝?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你知道我是谁吗?”姜逸之尽可能拖延时间,她刚刚随手给沈傲发了条空白的传讯符,“我是归元剑宗凌云峰沈怀瑾的亲传弟子,我在你们人才如云的斩天会连个小头头都当不上,我何必为了你们惹怒归元剑宗呢?” 天歌打量着姜逸之,听见对方是亲传弟子的时候,情绪难得地波动了一下。 亲传弟子的话,还算是有些拉拢的价值。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跟我走?” “你们会长不能亲自来见我吗?” 姜逸之话音刚落,就看见寒光一闪,宽刀刀刃已经逼至面前,她快速抬剑挡下,却被对方压得被迫低了一头。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剑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用意义,剑是兵中君子,而刀却是兵中之霸,二者相撞,在持兵之人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显然刀略占上风。 姜逸之咬牙,嘴角沁出一丝血痕,苏好眠直扑而上,迫使天歌放弃姜逸之,横刀迎战苏好眠。 姜逸之也迅速调整过来,持剑朝天歌刺去。 虽然是一对二,但天歌却丝毫不见怯意,此时雨已经停了,萧瑟的秋风鼓舞着双方昂然的战意,只见凛凛剑光,只闻兵器铿锵的声音。 稍有差池,便是身首异处。 姜逸之和苏好眠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两人配合极好,却也能感受到和这位天歌之间依旧存在差距。 对方的水平,近元婴境界,且有非常丰富的实战经验,杀招利落,几乎没有多余花哨的招式。 “姜逸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惹的人?”识海之中,苏好眠骂道,“你刨人家祖坟了?大老远派这么厉害的人来杀你?”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人厉害成这样,我还没靠近人家祖坟就已经被扬成灰了?” 只是姜逸之的心情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眼前这人的实力不弱,而且这必然是对方派来试探自己实力的问路石,必须得妥善打发,否则后患无穷。 大师姐,大师姐,我姜逸之能不能苟着过好日子,就看你的了。 “能拖到现在,实力确实是可圈可点,但……”天歌一掌将苏好眠拍飞,横刀朝姜逸之的脖颈处斩来,带着凌然不可逼视的杀意,“你浪费了老朽太多时间!” 姜逸之挡下这刀,却被汹涌的灵力震得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勉强用剑支撑身体站起来。 哇的一声,姜逸之呕出一口鲜血,血腥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甚至呛到了鼻子里,让她止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 识海之中,另一道声音发出尖锐喊声。 “姜逸之!!你想死吗??!!你还手啊!!你要忍到什么时候?!” 姜逸之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 “姜逸之,你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你就要死在这里了!你难道也要看着苏好眠死吗?” 听见苏好眠的声音,姜逸之原本沉寂的眼神突然颤动了一下,她将手心的血抹在衣服上,勉强抓握着剑柄。 她不能,至少不能让苏好眠因为她而死。 天歌看着不远处勉强站立的姜逸之,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开口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姜逸之吐出嘴里的血沫,左手持白右手持黑,以极快的速度朝天歌劈去,“你别做梦了!” 完全没想到姜逸之还敢还手,天歌接二连三地挡下姜逸之的剑招,冷笑道:“我看你是找死。” 原本觉得姜逸之还算有点意思,实力和坚韧都不缺,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在归元剑宗那样古板的地方呆太久了。 轴,死轴。 就算是不肯背叛师门,暂时服个软去见见会长又何妨呢?斩天会暂时也还不打算和归元剑宗撕破脸,必然不会公然伤她的性命。 天歌的左手凝聚起一团蓝紫色的灵力,狂风吹起他的衣角。 “我欣赏你的骨气,就送你痛快上路!” 眼看对方的手掌就要朝自己的天灵盖拍下,姜逸之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她正在衡量是否要挡下这一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霜白色的剑意直接刺破了那团灵力,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像是拎小鸡仔似地提溜起来,眨眼间与天歌拉开距离。 姜逸之下意识喊道:“大师姐?” 然而并没有得到姜逸之想象中的回应,只见数十道霜白色的剑意破空而去,直接刺穿天歌的身体,鲜血和霜花同时从胸口开始绽放,刚刚还嚣张的天歌瞬间捂着伤口跪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出手的人,喃喃道:“沈……沈怀瑾……” 师父?! 姜逸之猛地抬头朝提溜着自己的人看去,温和清俊的面容此时正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怒意,并未见长剑却能感受到汹涌剑意。 人剑合一,不是师父是谁?? 师父居然下山了?? 姜逸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竟然连“师父”都没喊出口。 沈怀瑾翩然落地,左手还拎着姜逸之的后衣领,他身穿白衣站在众人面前,像是不染凡尘的谪仙。 “去告诉你们会长,如果我沈怀瑾的徒弟在历练途中出了事,我不介意对你们斩天会赶尽杀绝。” 声音清冽却隐藏怒气,震得天歌又是一口鲜血呕在地上。 化神境,便是这般厉害吗? 天歌怨毒地看了沈怀瑾一眼,自知实力不够,收刀回鞘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姜逸之咳嗽两声:“师父……” 沈怀瑾:“嗯?” “放我下来。”姜逸之自知理亏,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有点卡嗓子。” 沈怀瑾:“……” 第152章 斩天会6 斩天会的人跑路了,鬼怪也被赶来的其他人消灭了个七七八八,沈怀瑾抓着姜逸之和苏好眠往山间小茅草屋走去。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今日的夜空格外的干净深邃,空气中是浓郁的泥土混杂草木的气息,冷冷的,湿湿的。 沈怀瑾抓着姜逸之的手腕,确认她的脉象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撒手道:“并没有伤到根基,看来为师来的正是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凉飕飕的,让姜逸之听着都觉得打寒颤。 显而易见,师父生气了。 姜逸之快速滑跪:“师父,我错了。” 不管什么原因什么情况,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沈怀瑾正在给苏好眠看伤,眼皮子掀了一下:“错哪了?” 姜逸之:“……” 姜逸之乖巧:“我不该学艺不精却要去追那鬼,将自己和苏好眠带入险境。” 沈怀瑾从芥子囊中取出丹药递给苏好眠,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然后才转脸看向姜逸之。 因为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姜逸之现在浑身都乱糟糟的,头发跟鸡窝一样,身上的红衣也破破烂烂,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干涸的褐色,那张脸倒是生机勃勃,腮边挂着两道细小的伤口,像是猫的胡须。 沈怀瑾叹了口气:“逸之,你忘记下山前师父对你说的话了。” 姜逸之抿唇。 “你还记得下山前师父对你说过什么吗?”沈怀瑾看着姜逸之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疼,语气中的严厉还没坚持多久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在外如果遇到了危险,给师父、师姐、师兄发传讯,不可自己蛮干。” 姜逸之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是我太莽撞了。” “不是莽撞。” 沈怀瑾拍拍姜逸之的脑袋,用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姜逸之脸上的泥,心里酸涩得厉害。 “师父从不觉得你是累赘,凌云峰是你的家,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打算自己一个人扛。师父、师兄、师姐都是值得被你倚靠和信赖的,就像是你做好了出事以后不拖累师门的准备一样……” 沈怀瑾看着姜逸之的眼睛,眼神里全是心疼和无奈。 “我们也随时做好了拼尽全力守护你的准备。” 之前洛水镇,姜逸之身受重伤却没有向沈怀瑾他们透露半分,若不是沈青禾私下问苏好眠,还不知道姜逸之被人打成那个鬼样子;后又到了妖山见被封印的蛇骨,姜逸之独自与其搏斗,虽幸运地从暗河中爬起来,但若不是宋皎汇报时提起此事,沈怀瑾他们还被瞒在鼓里…… 而这些,姜逸之在汇报和传讯中从未提过半个字。 为什么呢?大抵是三个人都是孤儿的原因,当其他峰的弟子出门在外事无巨细跟师父汇报的时候,凌云峰这三个闷葫芦徒弟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 沈傲便不说了,步入金丹之后便在外除祟历练,凭实力当了这么多年的金丹魁首,自然不是什么事都回家告状的性格;沈青禾虽然看上去人不靠谱,但他也是到处游历才能勾搭这么多的同辈好友,吃的苦比起沈傲也少不了多少,面上却仍是嘻嘻哈哈;而现在姜逸之,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跟她的师兄师姐学,甚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沈怀瑾看着姜逸之的脸,刚刚想说的话却又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到底,他如今这把年纪,做了一峰之主,做了他人的师父,却没能让弟子全盘信任,也许是他这个师父当得不够称职,他说不出任何苛责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弟子的话。 错,不在她。 “师父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沈怀瑾有些怀疑自我,他终于将脏兮兮的姜逸之擦干净,温声道,“钱还够用吗?衣服够穿吗?师父再给你一些零花钱……”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够用的师父……” 大抵是想让弟子们更加放心依赖自己一点,沈怀瑾对姜逸之她们三个可以称得上是有求必应了,没有求的时候就框框砸钱,主要砸沈傲和姜逸之,至于沈青禾那个逆徒,钱都不够赔人家的,没有砸钱的那个必要。 沈青禾:?? 三个人走在去小茅草屋的路上,周围寂静到只能听见鞋底踩在浸湿的落叶和青草上的咕唧声。 姜逸之抬头偷偷看了沈怀瑾一眼,纠结大半路才开口道:“师父,这人是冲我来的。” “不仅是这个人,刚刚在月亮庙的时候,那人也是冲我来的。”反正都说了,姜逸之干脆把月亮庙遇见五尊石像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都是斩天会的。” “斩天会这个组织,三大宗门现在正在联合查。”沈怀瑾听见姜逸之说这些,觉得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果然是起了作用,自己在弟子们心中的形象果然还是比较可靠,语气都温柔不少,“因为是以阴邪的方式,吸纳他人的精气、恐惧、欲望等东西来修炼,他们的行动大多数丧心病狂……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也许是你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 似乎想到了什么,沈怀瑾皱眉道:“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和我们三大宗门撕破脸,打算以我们的弟子当作修炼的燃料,加快修炼的步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三大宗门得好好思考之后应对斩天会的手段,万万不能让在外历练的弟子有超出控制范围的危险。 姜逸之舔了下嘴唇,她张了张嘴,像是下定了决心:“师父,其实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一团棉花,怎么都吐不出来半个字。 姜逸之疑惑不解,看向师父才发现对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答案呼之欲出,有没有可能,师父其实知道…… 不过这个答案很快被姜逸之压了下去。 不可能,如果师父知道的话,不可能会是这个反应,不可能会将她留在凌云峰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她…… 可是,师父真的不知道吗? 第153章 斩天会7 姜逸之满肚子都是疑问,走到茅草屋前的时候还差点被倒在路边的树绊了一跤,还好沈怀瑾眼疾手快直接给人拎起来了。 沈怀瑾无奈摇头:“看路。” 这三个弟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茅草屋外,几名自在境的弟子和几名归元剑宗的弟子在一起整理战场,将受伤的鬼全部绑好收入芥子囊中,各自带回宗门处理。 左百龄也在其中,和敖长乐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和讨价还价要功德。 笑死,他们也算是花了不少力气帮助保护村民和击杀鬼怪,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该给的功德还是要给到位的。 那孩子也不能白干。 沈怀瑾站在不远处,打量着正在和宗门弟子据理力争的左百龄,嘴角浮上一层浅浅的笑容,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开口道:“那就是你之前说到的左百龄?” “嗯。”说起自己的小伙伴,姜逸之暂时把心中的疑问藏了起来,她看向沈怀瑾道,“师父,我和无上仙门的柯雪庭联系过,无上仙门的内门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让左百龄去试试。” 知子莫若父这道理在沈怀瑾身上同样适用,听姜逸之这话,他便知道对方不是只想让左百龄去参加内门考试这么简单。 “他是符阵双修?” 姜逸之点头:“是,他很有天分。” 能从姜逸之嘴里听见“很有天分”这个词,沈怀瑾对面前的那少年也高看了几分,他快步上前而去,一掌劈向左百龄的面门。 掌风凌厉且来得突然,左百龄侧身躲过,三张雷击符同时掷出,勉强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前辈?” 见沈怀瑾不答话,又见姜逸之她们几人在旁边围观,左百龄大抵也知道沈怀瑾是来试探自己水平的,当即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再只想着如何躲避对方,而是手持符箓直接迎了上去。 一时之间,符箓燃烧和剑气飞舞,吸引了不少弟子围观。 “和沈师叔比试的那人是谁?无上仙门有这么强的符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人还是无上仙门的外门弟子,我的天……玄天宝境里面要都是这水平,我不去也罢。” “外门?这水平我看高低得是个内门……对了,最近无上仙门开放内门考试了,估计是这次去考试的?” 那要是去考试的,这个水平的话就不奇怪了。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钻进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耳朵中,敖长乐蹲在姜逸之的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打斗,只觉得灵气乱飞好看得很。 苏好眠也是战意满满,她靠在姜逸之身边小声道:“姜逸之,我能和师父打一架吗?” 姜逸之:“……” 回忆起小时候练剑总是被师父温柔地踹进池塘,姜逸之面无表情:“你要是不怕被揍你就去试试。” “水平不错。”沈怀瑾语气里带着欣赏,他单手应对左百龄依旧游刃有余,霜白色剑气凝聚成一柄长剑猛地朝左百龄面门刺去,“拼尽全力,试试这击。” 这剑气凶得很,光是在旁边围观都能感受到强劲的灵力涌动,苏好眠下意识屏息,却发现姜逸之依旧是淡定的表情。 “姜逸之,你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姜逸之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接得下。” 周围人听见姜逸之这句话,虽然面上不显却暗自嘀咕起来,还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啊,那可是凝聚成形的剑气,可够那小子喝一壶的了。 接得下?怕不是拿命去接。 在围观群众震惊的眼神之中,左百龄丝毫不慌,结印动作行云流水。 只见近百张符箓同时燃烧,一道数米高的灵力屏障凭空显现,挡下这击剑气的同时化作燃烧得飞鸟朝沈怀瑾直直扑去,瞬间将对方吞噬其中。 火焰散去,沈怀瑾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副不染尘埃的谪仙模样。 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可圈可点,但对于化神境的沈怀瑾来说,没有躲避的必要。 周围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呐,须知寻常符师能同时使用十张符箓就已经是水平不错了,而左百龄不仅同时使用了近百张符箓,还用的是火系和风系的灵力,这得是多么可怕的计算能力才能平衡两种能量,并且打出这么漂亮的暴击。 ……今年的玄天宝境,是不让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活了是? 然而在所有人震惊且嫉妒的眼神之中,左百龄捂着胸口,哇的一声吐出口温热的血,染红了衣襟。 围观群众:…… 好家伙,这小子搞自杀式袭击的是?比试而已,也不用这么拼命? “实力确实很不错。”沈怀瑾缓步走到左百龄的身边,扣住了他的手腕,查看他的身体情况,“身体亏空得厉害,吃点药养养。” 左百龄乖巧得很:“多谢……” 意识到左百龄在称呼上的犹豫,沈怀瑾及时开口:“叫沈师叔即可。” “多谢沈师叔。” 除了对自己的亲传弟子比较和蔼可亲之外,沈怀瑾对外门或者他宗的弟子都带着几分礼貌的疏离,今日对左百龄倒也还算是亲切,把脉结束还送了点丹药和补品。 沈怀瑾这次下山主要就是来警告斩天会的,只不过路上临时截到了姜逸之的空白传讯,这才临时改路过来。 现在姜逸之这里事情告一段落,他自然也要早点离开去办自己的事。 其他弟子带着鬼怪各自回去复命,沈怀瑾带着姜逸之她们几个去附近镇子吃早饭。 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小徒弟,如果早饭都不带孩子去吃的话,沈怀瑾回到凌云峰睡觉都不会安稳的。 更何况小徒弟还是和其他小朋友待在一块,作为家长当然要给小徒弟撑腰,带着去吃吃早饭什么的当然是最基本的。 沈怀瑾内心肯定。 “我此去会路过无上仙门,左百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沈怀瑾把热乎乎的白糖烧饼掰开,分给苏好眠和姜逸之,“小心烫啊,不够的话跟师父说,师父有钱。” 姜逸之胡乱点头,小心地咬掉差点掉出来的白糖水,顺便捞了个小馄饨喂敖长乐。 被沈怀瑾这句话给吓到,左百龄赶紧咽下馄饨,把勺子放下后谨慎开口:“听说内门测试很难,我……” 沈怀瑾笑了笑:“不是内门测试。” 左百龄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带你去,自然不是只为了参加个内门测试。”沈怀瑾看向左百龄,“左百龄,你想去拜见李无常吗?” “无上仙门第一卦师,李无常。” 第154章 斩天会8 去见天下第一卦师李无常是什么概念? 左百龄做白日梦都只敢梦见两年后去玄天宝境能远远看看一眼这位卦师,现在居然遇到君子剑沈怀瑾在馄饨摊上跟他说,马上出发,还能赶得及在吃晚饭之前见到李无常。 这跟做梦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这比做梦还疯狂。 左百龄心脏剧烈跳动着,人在狂喜时总是容易丧失说话能力,以至于他张了半天嘴都没吐出一个字,倒是被姜逸之塞进去了小块白糖烧饼。 左百龄:“……” 得益于这块烧饼,左百龄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我,可以吗?” 其实,左百龄的谦虚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他遇见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霸道,先是遇见谁都能打上几个来回的归元剑宗亲传弟子姜逸之,然后是七百多岁的九尾狐苏好眠和生来就有内丹的敖长乐……除此之外,祁兰溪、齐天宇、白芷兰、白芷菡这些弟子也都是亲传,这么对比下来他也没有强得很明显。 姜逸之:对对对,你跟我比。 “只要你想,就可以。”沈怀瑾点头,“但只是去见一面,至于后面的事情,要看你本人的机缘。” 左百龄垂眸:“我知道。” 这句话说完之后,在座便没人再说话了,姜逸之一口气吃完三大碗馄饨,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等会还要赶路,大早上吃太饱也不好,收敛一点。 “左百龄,你去,就算是李师叔看不上你,也顺便考个试再回来。”姜逸之打破了沉默,支着脑袋非常认真地给建议,“到时候,也勉强混个内门,每个月还能拿到内门补贴……” 沈怀瑾:“……” 总感觉这孩子是在说凌云峰给的内门补贴不够用,让左百龄去找个差事多拿点零花钱。 就在沈怀瑾在犹豫要不要给姜逸之加点零花钱的时候,左百龄开口道 :“姜逸之,你是不是想趁机支开我?” 姜逸之心里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去捂住左百龄的嘴,就听见对方当着沈怀瑾的话说道:“你是不是想自己孤身犯险?” 孤身犯险这四个字显然戳中了沈怀瑾的神经,他转过脸看姜逸之,脸一下子就垮了。 姜逸之:我真的是,我服了,左百龄你小子当着长辈的面背刺我。 “我没有哈,师父我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天地可鉴。”姜逸之立马发誓,“我绝对没有说单干的意思,左百龄你小子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左百龄不信。 他还没想到反驳的话,就听见姜逸之那个嘴突突个不停。 “左百龄,你不要为了逃避考试就拖我下水,你要真能进无上仙门内门学习,两年以后的玄天宝境,我们队伍的实力也能强点不是?到时候要真和妖兽打起来,还得分个人保护你……” 这个倒是说到了左百龄的痛点上。 虽然左百龄强行开大招很唬人,但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和身体情况,如果一击不能将对方打败,他就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我去。” 正在搜肠刮肚找话术劝说的姜逸之哽住:“啊?” “我们既然是一个队伍,那我也不能拖累你们。”左百龄握拳,眼神坚定,“不管此次去无上仙门的结果如何,我都得试一次。” 把握机会,然后争取学到新本事,至少不能以后面对什么危险的时候,都只能往自己的队友身后躲。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得一起走。 沈怀瑾看着面前的几人,颇有些感慨,想当初自己少年时期下山历练,也是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如今……如今年纪大了,昔日少年都肩负重担,不能再意气用事,更不能满天下乱跑,也终究没有了当年“仗剑走天涯”的潇洒恣意。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吃完早饭,是沈怀瑾给的钱。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 “再往南走,好像会经过一些战区,然后进入南沧。”姜逸之老实交代,“战区那边……妖兽也会很多,可能会多花点时间。” 战区每日都会有很多伤亡,这些鬼混、戾气会催生更多的鬼怪、邪祟伤人,姜逸之这个安排很合理。 沈怀瑾点头表示肯定,拍拍姜逸之的脑袋:“在外注意安全,如果有任何事情,记得传讯给师父和师兄师姐,若是下次再隐瞒,让你观棋师叔知道了,罚你写检讨。” 姜逸之:“……” 说别的都不管用,但一说到检讨,姜逸之瞬间怵了。 很快,沈怀瑾带着左百龄离开,大抵下午就能抵达无上仙门,等办好手续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再给姜逸之他们传讯说明情况。 左百龄这个拖油瓶离开,对于苏好眠来说本来是件好事,但当她看见敖长乐趴在姜逸之肩膀上的时候……破防了。 “敖长乐!你给我下去!!” 敖长乐撇嘴,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摇头:“我不。” 苏好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是不是开始恃宠而骄了,居然还敢说“我不”? 偏偏姜逸之也丝毫没有把这家伙往下扒拉的意思,苏好眠就更加破防了。 只是还没等苏好眠控诉姜逸之偏心,就看见姜逸之把敖长乐挪到了右肩膀,然后拍拍自己左肩空出来的位置,一脸的单纯愚蠢。 “苏好眠,你可以趴这边。” 姜逸之:一碗水,端平。 看着明显有十几斤的敖长乐把姜逸之的右肩膀压下去几分,苏好眠深吸一口气。 谁家好人扛两只加起来几十斤的妖兽在自己的肩膀上啊?! 朝阳初升,姜逸之她们三个骑着马走在官道上,继续往南边而去,苏好眠和敖长乐隔着一米的距离用兽的语言对骂,而姜逸之对此充耳不闻。 不远处,白芷兰和白芷菡并肩而立,注视着姜逸之她们的背影。 “看来这个姜师叔,真是我们之后在玄天宝境最不能忽略的对手。” 第155章 斩天会9 听见白芷兰的这句话,白芷菡看向姜逸之她们一行人的背影,有些疑惑不解地开口:“阿姐,姜师叔虽然实力确实很强,但最应该警惕的,难道不是那个左百龄吗?” 符阵双修,还有可能拜入李无常的门下。 不是说姜逸之不强,而是能打出群体伤害的左百龄显然更需要警惕才对,姜逸之这样的剑修只需要多增加一个人拖住就可以,但是左百龄这样的阵法师开阵会影响到战局中的每一个人。 在修仙界,最不能折损的是阵法师,也就意味着,在对战时最先要针对的也是阵法师。 白芷兰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姜逸之的背影上,对方看似不参与苏好眠和敖长乐之间的拌嘴,实则控制着苏好眠和敖长乐之间的距离,若是苏好眠占了上风,姜逸之还会抽空拍拍敖长乐的脑袋。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白芷兰心情有些沉重,“左百龄那样的人,我们之前见面时便没有对人高看一眼,而姜逸之能看清他的天赋,并且找到合适的资源去培养……她能找到一个左百龄,就能找到下一个左百龄。” “再看她身边跟着的皆是实力非比寻常,姜逸之能将这些人收拢过来为己所用,实力绝不只是我们看到的这样简单。” 说到这里,白芷兰竟然也理解了齐天宇几分,她之前在自在境听齐天宇说起这位姜师叔的时候还觉得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姜逸之确实值得关注。 “别不把领导力当回事,须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而官道上,被议论的姜逸之本人正在思考午饭吃什么的问题,还没得出个答案,就看见几张金灿灿的传讯符从眼前飞过,随手截下一张。 传讯符这个东西只要是看见了的都能截下来,因为不能让人看见的传讯符都会加密,看都看不到就更别提截下来这一说法了。 而这金灿灿的传讯符是三大仙门之间通行的,一般多是求援。 “我们可能得先去救人。”姜逸之匆匆读完传讯符上的内容,当即便做出了决定,“附近的山头有弟子遇险,三十多只……玄级妖兽围攻。” 说完,姜逸之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来。 刚下山的时候,遇见头玄级妖兽就已经算是不错的运气了,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弟子,这一遇就是三十多只玄级妖兽。 姜逸之发誓,她这是好奇,绝对不是嫉妒。 可恶。 毕竟是救人,姜逸之她们当即便加快了脚程,骏马飞驰只能看见两道快到模糊的身影从官道上掠过,很快便隐入山间小道之中。 山林深处,五名少年被三十多头妖兽围在中间,背靠着背警惕地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妖兽们,他们身上的青色道袍变成了褴褛的乞丐装,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上全是土灰和伤口,脸上皆是倔强不认输的表情。 “方才我已经发了求援的传讯出去,大家再坚持坚持。”高一些的少年手持三张符箓,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妖兽,随时准备对扑上来的妖兽一击,“怀恩,查一下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东西。” 被叫做怀恩的少女快速用灵识探查了队伍中所有芥子囊中的物品,脸色一白:“火系符箓不足三百张,风系符箓三十张,土系一百张……补气丹只剩十颗。” 他们这个五人小队原本刚除过一波祟,准备在附近的南风镇先补充资源再出发,却听闻有五名猎户被困在了附近有妖兽出没的山头,他们这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谁知道竟然就遇到了三十多头玄级妖兽。 本来想将妖兽引开,等猎户自行下山后他们便离开的,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若是只顾着自己逃命,这些妖兽便会冲入南风镇,到时候伤亡人数更多。 “再坚持一会。” 说到这里,李文周的底气也有些不足,若是三只玄级妖兽,他们倒还能破釜沉舟地与之一战,但现在是三十多头妖兽,而且……他们手里的符箓不够了。 “如果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还是无人驰援的话……怀恩你带着其他人先走。” “不可能。”李怀恩摇头,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无上仙门没有抛下队友就走的这个说法。” 李文周拔高了音量:“李怀恩!” “你叫什么叫?”李怀恩脸色苍白,却没有展现丝毫的胆怯和脆弱,她满手都是血,抓住符箓凝视着妖兽,“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大家都是读着同样的书长大,休想拿任何话来压我。” 妖兽越逼越紧,它们似乎也看出来面前的几名修士已经到了末路,对视一眼之后纷纷扑了上来。 二十几张符箓同时燃烧,掀起火浪挡在妖兽面前,然而这点攻击力对玄级妖兽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威慑作用,妖兽很快突破火墙扑向少年们。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如同尖锐的刺刀没入汹涌的兽群,还没等李文周心惊又多了只妖兽,就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吊额猛虎飞扑到了面前,然后……用屁股对准了他们。 李文周:?? 李怀恩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试探性地问道:“它,是要保护我们吗?” 虽然看不穿面前这只猛虎的修为等级,但这明显堪比玄级妖兽的体格和百兽之王的气势,怎么都比他们这几个脆皮符师看起来可靠得多。 “哟,又是无上仙门的小萝卜头。” 伴随着一道慵懒随意的声音落地,一头进入狂暴化的妖兽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扬起无数尘土。 手持长剑的姜逸之在玄级兽群里如入无人之境,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李文周他们几人的面前,红衣胜火却没沾染半点鲜血,神色淡定,动作潇洒。 还没等李文周提醒姜逸之注意妖兽,就看见姜逸之抬手三道剑气破空而去,直接将偷袭的妖兽扎了个对穿。 剑修战力,恐怖如斯。 “还有火符吗?” 李怀恩点头:“有,还有一百张。” “好,听我口令。”姜逸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看向已经完全陷入狂暴化的妖兽们,心里燃起了一团好战的火,“苏好眠,敖长乐左右包抄,你们正面迎击不要怕……” “我来兜底。” 第156章 南风镇1 沈怀瑾在带走左百龄之前,跟姜逸之还有过一次单独谈话。 “逸之,如果你已经明白了刀鞘的意义,便可以不必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姜逸之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向沈怀瑾,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却发现沈怀瑾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师父……” 难道师父知道,自己在隐藏什么吗? “不必担心。”沈怀瑾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后都变成了慈祥,“放心,师父有数,你尽管去做。” “逸之,别怕,有师父在。” 只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三十多只玄级妖兽就被清剿了个干干净净,姜逸之收剑回鞘,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干净身上那尘土和血迹。 还没等姜逸之自报家门,就见李文周带着几个小萝卜头抱拳行礼。 “多谢姜师叔相助。” “嗯?”姜逸之疑惑,“你们认识我?” 李文周很礼貌地点了点头:“认识您的剑。” 红衣墨剑,身手非凡,大概率是那位归元剑宗凌云峰的那位未结丹的小师叔。 在下山之前,无上仙门这些弟子就已经被提醒过,归元剑宗凌云峰那位红衣小师叔也会出门历练,虽未结丹但修为不低,如果遇上可以考虑抱下大腿。 ……都是自家人。 当然,“都是自家人”这句话,是洛千帆本人咬牙切齿地说出口的。 沈青禾那家伙时不时跑到无上仙门来搞破坏,那么在外历练期间,让他的师妹照顾一下无上仙门的小弟子们,有问题吗? 有,但问题不大。 “对了,这附近为何会有三十多头玄级妖兽?”姜逸之也不想去深究这称呼背后的问题,“这么多妖兽,早该有人上报给宗门解决,怎么会让下山历练的弟子遇到?” 李文周也觉得蹊跷,他将刚刚录下的留影珠交给姜逸之:“好在我们自进山开始就打开了留影珠……一开始,我们只是在镇子里休息,但听闻有人说山中还有猎户被妖兽袭击,我们救人心切,这才没有休整就上了山。” 超过十头玄级妖兽,各大宗门在当地负责管理的弟子就会将信息回报给宗门,宗门会派弟子前来围剿,下山历练的这些小萝卜头就算能遇到玄级妖兽,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现在,三十头玄级妖兽出现在这个地方,距离城镇还这么近,负责管理的弟子难道无一察觉? 姜逸之查看留影珠里面的景象,在播放到上半山腰的那段时,突然开口:“等等,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李文周摇了摇头,“怀恩,你们听见了吗?” 看见姜逸之一脸凝重的表情,李怀恩依稀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异常发生,但她重新播放了一遍留影珠的景象,还是摇了摇头。 “有很微弱的一串鸟鸣。”姜逸之深吸一口气,“这鸟是梭梭鸟,叫声的意思是……猎物已经进入攻击范围。” 李文周倒吸一口冷气,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道:“所以,是有人故意引诱我们……” 等他们上了山之后,三十多头玄级妖兽一起围杀。 “那猎户呢?” “已经下山去了。”李怀恩接过话头,虽然吃了补气丹,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我试探过,他们都是活人,身上也没有煞气。” 在尘世历练大半年,姜逸之现在也不敢说这事儿到底和那些猎户有没有关系,她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先在山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明日天亮了我便进村里去看看,他们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 “姜师叔,你怀疑……”顶着其他人的视线,李怀恩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你怀疑,这事儿跟村里的那些人有关?” “不排除这个答案。”姜逸之点头,“非常简单的一个问题,如果你们今日遇险,有一个求救的机会,你们是会找宗门的师父,还是会找师弟师妹?” “如果真的有这么多妖兽出现,如此险境之下,他们不去找驻守在此处的宗门弟子,找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孩求助,不可疑吗?” 姜逸之这话一出,其他人就不说话了。 “而且,你们刚入镇子就有人找你们求助,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好像是这局是专门为你们摆的一样。” 李文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是他没来得及细想这背后的因果,以至于将同伴们拖入险境。 “这不是在山上。”姜逸之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自己的眉心像是中了一箭,她尽可能压制住这种诡异的宿命感,继续开口道,“这世上并不都是好人,你们就算是要帮忙,也得量力而行。” “我们知道了,姜师叔。”李文周认真点头,“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情还是有诡异之处,能将这么多妖兽围在山上伤人,可见不是一般人的手笔。 “算了,这事儿你们还是不要管了。”姜逸之权衡了一下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的事,还是觉得不能让面前的这些小弟子涉险,“你们速速离开这个地方,切记,如果之后再遇到这类似的问题,一定要提高警惕。” 说到这里,姜逸之看了看他们稚嫩的脸,小声道:“你们师父将你们培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若是受了伤吃了苦,师父也会心疼。 不知道姜逸之为何这么说,但李文周还是乖巧点头:“知道了姜师叔,你在山中一定要注意安全,此事我也已经传回宗门,大概过两日就会有同门来处理了。” “好。” 看着李文周他们平安下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姜逸之松了口气,她回头看向已经开始起雾的山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逸之,我们现在去哪?” “上山。” 第157章 南风镇2 已经是下午,这个时间,山上不该起雾才对。 姜逸之拔剑出鞘,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随时准备给突然出现的妖兽来上一剑。 四周寂静,浓雾很快遮挡住了视线,姜逸之刚要施法驱雾,就听见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 几乎是不需要思考,姜逸之横剑在背挡住对方的背后偷袭,随即反手扫出三道剑气,空气中瞬间便弥漫开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对于苏好眠这样的猛兽来说是最好的追踪,她立马朝血腥气浓的地方追了过去,眼见就要一掌拍在对方的后心,灵气便撞在一层坚硬的保护罩上,直接将苏好眠弹了出去。 “什么东西?!” 听见苏好眠一副震惊的表情,姜逸之反问道:“怎么了?” “他身上的是什么法器吗?” 苏好眠歪头不解,可她之前明明连归元剑宗给弟子的法衣都能划破,这作妖之人身上的法器比归元剑宗的法衣还要厉害?那归元剑宗还当什么天下第一剑宗啊? 姜逸之:你拿定制比量产,过分了。 不过听苏好眠这意思,姜逸之也来了兴趣,她三两下便驱散浓雾,眼神锁定了正在往山上狂奔的黄黑色身影。 跑?现在跑可已经有些晚了。 身随剑动,姜逸之掠身向前,眨眼便到了那黄黑色身影前,她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对方的长相,便一掌朝其面门拍了下去。 姜逸之这掌用了五成的力,然而灵力却仿若撞到了铜墙铁壁,不仅不能突入半分,还以更加猛烈的架势反弹了回来。 姜逸之侧身一躲,反弹的灵力直接撞在碗口大的树上,将其拦腰劈断。 这什么东西?! 还不等姜逸之回过神,不知从何处冒出两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地朝姜逸之面前攻来,掌风凌厉,每一招都是奔着取姜逸之的性命而去。 黄黑色身影见姜逸之被拖住,快速闪身往丛林里钻去。 “你们斩天会有完没完?”姜逸之抬剑挡住黑衣人的攻击,三张符箓出手直接轰掉了另一名黑衣人的头发,“这东西你们也要护着?” “我等并非斩天会的人。”黑衣人见姜逸之身手不凡,也不欲与姜逸之缠斗,开口解释道,“只是你刚刚对我们少主出手,我等自然是要护主周全。” 少主? 姜逸之蹙眉:“你们少主在这里豢养妖兽杀人?” 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对你没有好处。”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对我有好处的事情才能管。”姜逸之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她刚刚余光看见苏好眠她们追了上去,倒也不担心能让那个所谓的少主逃走,“这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也就是说你们少主豢养三十头玄级妖兽,与山下的南风镇勾结,谋害玄门弟子……” “你们知道这罪名有多大吗?” 睁眼被扣一个这么大的帽子,另一个声音清澈些的黑衣人忙不迭地解释道:“谋害玄门弟子这件事可和我们没关系!人兽之间和平相处这么多年,什么是该遵守的,什么是不该遵守的,我们很了解,怎么可能做出谋害玄门弟子这样的事?!” 偶尔吃吃人来维持一下正常的生活水平也算是无可厚非,但一旦扯上玄门弟子,再加个谋害的罪名,恐怕明天天还没亮,归元剑宗的那群剑疯子能把这几座山头都轰了。 姜逸之微微眯眼。 他们只反驳了谋害玄门弟子这条罪名,而豢养玄级妖兽,和山下南风镇勾结这两件事并没有反驳,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可以对其盖棺定论,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方向。 “这位仙长,这件事是我们的过失,但好在还未酿成大祸。”声音清澈的黑衣人要聪明得多,他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低声道,“日后我们定然好好注意,绝不会再出现今日的祸事,我族也会铭记仙长的恩情……” “恩情便算了,左右你们豢养的三十头玄级妖兽已经全部伏诛。”无视两名黑衣人眼神之中的震惊,姜逸之收剑回鞘,退后数米,“回去告诉你们族长,好好遵守当年留下来的规定,这好日子才能长久地过下去,否则一旦开战,谁都落不着好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之间一切生灵皆是平等,人要吃肉,兽要吃人,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都属于天道循环的一部分,但若是有修士屠戮没有修为的兽,或者妖兽屠戮没有修为的人,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咬牙勉强答应:“此话我们一定带到,多谢仙人今日手下留情。” 姜逸之点了点头,任由他们转身离去。 左右只是个小喽啰,放走了也就放走了,反正苏好眠和敖长乐正把那位所谓的少主拖着呢。 嘻嘻,我说放你们一马,又没说全放~ 姜逸之快速确定了苏好眠她们的位置,燃了一张风行符疾行而去,不多时便看见一只吊额猛虎慌不择路地朝自己冲过来,姜逸之下意识以为是敖长乐,她没有戒备地上前想拦住它,结果直接被那猛虎撞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树上。 姜逸之:…… 这动静直接惊起了林中鸟雀,一大群鸟呼啦啦往天上飞去。 姜逸之灰头土脸地躺在枯叶堆里,咬牙切齿道:“敖长乐,你翅膀硬了,我都敢撞?!” 好久没揍你小子,分不清谁是大小王是? 那猛虎接着往深山里面跑去,甚至都没回头看姜逸之一眼,姜逸之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苏好眠和敖长乐跑到了身前。 “姜逸之,你刚刚看到那东西了吗?!” 姜逸之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刚刚从这里跑过去的东西啊!”苏好眠急得不行,她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就脸还算干净,“那玩意儿刚刚带我们进了沼泽地,我和敖长乐……” “等等。”姜逸之打断了苏好眠的话,“你说刚刚那个,是我们之前追的黄黑色影子?” “对啊!” 姜逸之心里一凉。 那玩意儿和敖长乐长得也太像了? 第158章 南风镇3 姜逸之觉得心里有点乱,拦住了还要继续追的苏好眠。 苏好眠疑惑。 “穷寇莫追。”姜逸之摇了摇头,“无上仙门过段时间会来清山,现在它们既然已经从这个地方离开,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先看看这南风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姜逸之都说了不追,苏好眠自然也不会非要和她作对,当即就捶了敖长乐一拳:“都怪你,跑这么慢。” 要不是刚刚在沼泽地里拔这小子,自己早就抓到那个搞事的罪魁祸首了。 脏兮兮的敖长乐撇嘴,也没反驳,凑到姜逸之身边委屈巴巴地拿大脑袋拱她。 苏好眠被气笑了。 拜托,你是九尾狐,还是我是九尾狐??你在我面前搞这个装可怜的小把戏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的那个意思了?? 还没等苏好眠撸袖子准备揍敖长乐,就听见姜逸之开口拉架:“好了好了,苏好眠你看在他是个傻子的份上算了算了。” 苏好眠:…… 行行行,这么玩儿是,敖长乐你给我等着。 山上是没什么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正好折腾这么长时间也到了天黑的时候,姜逸之让敖长乐变回小猫,打算今晚先去南风镇找个地方住。 因为身处崎岖的山区,南风镇的农业发展得一般,大部分的农户家里以简单的手工业为生,偶尔进山猎点野味,经济发展得不是很好。 姜逸之和苏好眠两个人刚进镇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两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身穿蒲紫色襦裙的少女容貌绝佳,狐狸眼里水光潋滟,楚楚动人,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透亮的镯子;旁边身穿红衣的少女虽容貌稍逊一筹,但身形挺拔,肩宽腰细,背负长剑,走路带风。 这两人和镇子里的这些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看便知来历不简单。 因为几乎没有外人来,南风镇并没有所谓的客栈一说,姜逸之她们这种路过的人可以找家里有空房间的农户给点钱,暂住几晚。 姜逸之停在一户还算是干净的门前,非常礼貌地扣了门:“有人吗?我是路过的,想借住两晚。” “来了来了,这大半夜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出现在门后,“我们这里没地方可以住……”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苏好眠和姜逸之的脸,话卡在喉咙里愣是蹦不出来。 且不说面前这两个人确实长得好看,就说这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样子,身上肯定也有不少钱。 男人眼珠一转,换上了笑容:“我们家恰好还有房间,你俩一间房的话二十文一晚,包饭。” 还没等男人将姜逸之她们迎进去,旁边钻出来一个面带凶相的老太太,横插一脚挡在姜逸之她们两人的面前。 “来我们家住,只要十五文,也包饭。” 眼见有人掺和送上门的香饽饽,络腮胡男人跟被踩到尾巴似地一蹦三尺高:“胡老太,你疯了你来抢我生意?!” 胡老太立马转过头去,叉腰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你一个独居的男人,好意思让人家两个小姑娘住在你家,你什么想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要不要脸?!” “我独居的男人就不能做生意了?!”被戳中心事的男人气得不行,转头看向姜逸之她们,“这胡老太精神有问题,克夫克子是个不详的人,你们还是来我这里住,二十文真的很划算了。” “我呸!”还不等姜逸之她们说话,胡老太就直接上前去骂人,气势汹汹地将姜逸之她们拦在身后,“你少来这套,你识相的就关门滚回去睡觉,逼急了我老太婆跟你拼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敢动手,胡老太从旁边捡了半块砖,颤颤巍巍地举起来。 见这情形,男人也知道这生意要黄,怨毒地看了胡老太一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妈的,晦气。” 全程围观甚至都没机会插上一句话的姜逸之:“……” “跟我走。”胡老太转过脸来,混浊的眼神将姜逸之她俩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自顾自走在前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娃娃,就这样放出来,真是……” 苏好眠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摁住了手。 两人跟在胡老太的身后,很快便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门前,这门藏在巷子深处,若不是胡老太领着,姜逸之她们都很难发现这里面还有能住人的小院。 胡老太从腰间摸出钥匙,在门口戳弄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小门。 院子很小,角落里摆放着晒腌菜的簸箕架子,还有一些坛坛罐罐,房间只有三间,一间是老太住的地方,一间是厨房和饭厅,剩下那间是杂物间,里面勉强塞进去了一张床。 胡老太点灯推开杂物间的门:“今晚,你俩就住在这。” 苏好眠震惊:“住这?” 且不说这个房间小得可怜,这杂物堆着,她们住这跟住在垃圾堆里有什么区别?? “好的,谢谢。”姜逸之倒是面色如常,她拽着苏好眠的手腕进了房间,“谢谢大娘,那我们就先睡了。” 胡老太点点头,顺手替她们关上了房门。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姜逸之才松口捂住苏好眠的手,苏好眠获得自由之后立马开始炸毛:“姜逸之,早知道我们还不如住刚刚那个屋子呢,至少干净……” 姜逸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有人呼吸的声音。” 姜逸之的声音很轻,窗外依稀传来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其中确实混杂着另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如果不是姜逸之特殊提醒,苏好眠也差点忽略过去。 苏好眠下意识捂住了嘴:“这老太婆该不会……” “……应该不至于。”姜逸之摇了摇头,“只是个普通老太,没这么大本事。” “总之,先休息,静观其变。” 第159章 南风镇4 深夜,姜逸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还是翻身下了床。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好眠含糊不清地问:“姜逸之,你去哪?” “去茅房。”姜逸之拍拍她的背,“睡,没事。” 估摸着那位胡老太已经进入了梦乡,姜逸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顺着微弱的呼吸声朝那间做饭的屋子而去。 她实在是好奇,如果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人,为什么刚刚和胡老太吵架的那个男人却说胡老太独居?如果是亲人的话,胡老太为什么不告诉她们? 看着面前紧闭的柴门,姜逸之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闪身而入。 厨房也很小,除了灶台之外就有一桌一椅,一个旧得摇摇欲坠的碗橱,一眼就能全部看完。 姜逸之闭上眼睛感受着呼吸声,检查着厨房里的东西,脚步在绕过灶台时一顿。 脚下的这块板子,好像是活动的。 姜逸之不确定地踩了踩。 就是活动的。 姜逸之弯腰,小心翼翼地拨开盖在上面的茅草,随即便看见了一方地窖的小门,门上带着门闩,没落锁。 说来也是,若是真有钱去买锁,倒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 小心翼翼地将地窖门掀开,姜逸之探头往里面看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刚要抽出袖中的火符点燃照明,就感觉到眼前一亮,她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身后之人猛地将自己往地窖中一推,姜逸之便囫囵个儿地甩下地窖去。 砰的一声,地窖门被关上了。 姜逸之:…… 她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姜逸之叹气,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自己本来也打算下来看看这地窖之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吗? 火符点燃,姜逸之这才看清了地窖里的情况。 比起地面上的那几间狭小房屋,这地窖的面积倒是挺大,只有角落里堆了两只破箩筐,除此之外的地方空空荡荡,倒是比上面人住的地方还宽敞一些。 姜逸之朝那两只箩筐走了过去,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搞什么?”姜逸之嘟囔着,伸手把那两只箩筐拎开,“这地窖就……” 说话声戛然而止,姜逸之看着破箩筐后面的那个黑压压的洞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山下人是玩得真花啊,自己家里面还搞这么复杂。 那洞口像是狗钻的,姜逸之拿着火符靠近,只见里面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似乎看不到尽头。 要不要继续往里面走? 姜逸之叹气。 来都来了…… 姜逸之认命地把衣服好好扎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可别因为爬狗洞再把衣服搞破了,左百龄要骂人的……” 洞内有些潮湿,姜逸之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她抱着这洞能通往归元剑宗的希望,不懈地往前爬。 主要是现在爬了这么久,中途回去的话,会显得钻狗洞的自己特别瓜,还不如直接爬到底。 好在事情在姜逸之准备放弃之前迎来了转机,姜逸之拍了拍洞口的木门,刚想一拳把门打穿,就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门闩。 刺眼的日光从外面钻了进来,姜逸之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来来来,快上来。” 显然对方并没有恶意,姜逸之借着对方的手出了狗洞,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非常破败的茅草屋,说家徒四壁都是在夸它,四处漏风更为准确。 屋子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勉强还能证明这里住人的是角落里的“床”,厚厚的茅草上面盖着满是补丁的床单,单薄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 从一间破屋子,到另一间破屋子,姜逸之现在已经不觉得可怕了,只觉得自己这荒谬的经历实在是可笑。 “这位姐姐,我问一下,这是在哪?” “这是在镇子外的雾连山。”将姜逸之从狗洞里拔出来的是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面容和蔼,眼睛像月牙,“你休息一会,等会从门前那条小道下去,就到镇子外的官道上了,记得别再去南风镇了……” 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为何不能去?” 女人摇了摇头:“南风镇……总之你若是想活命,就别再去了。” 见对方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姜逸之也非常懂脸色的岔开话题:“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意识到姜逸之是在套话,女人突然变了脸色,她沉默地抓着姜逸之的手腕将她往屋子门口拖,等将人推出门外之后,女人立马关上了房门。 姜逸之站在门口,看着还禁不住她一拳的破门,叹了口气。 她就这么长得不像个好人吗?怎么同样的话术,左百龄那小子总是能套出点东西。 左百龄:因为人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起来像是要死了,多说两句没关系。 这南风镇肯定有蹊跷,目前来看,姜逸之最快接近真相的办法就是问刚刚那个女人。 胡老太将姜逸之踹进地窖,从地窖通往南风镇外雾连山的这个破屋子,破屋子里面的女人给她指路让她不要靠近南风镇。 姜逸之思索片刻,敲了敲门:“姐姐,你让我进去,我爬了一晚上,我要被渴死了……” 她话音还没落,门开了一条小缝,装了水的陶碗被放在地上。 姜逸之:…… 啊,是个心软的姐姐。 “姐姐,姐姐!”姜逸之端起碗,一边喝水一边面无表情地继续对着门嚷嚷,“姐姐你让我进去,外面冷死了,也不知道等会会不会有狼……” 若是左百龄那说句话喘三口的病秧子架势,或者是苏好眠那倾城容貌加上撒娇都还行,偏偏姜逸之身长七尺有余,面色红润,喊姐姐都喊得中气十足荡气回肠,怎么看都有一种你要是不开门我立马把你屋子拆了的悍匪架势。 姜逸之摊手,身体练得好又不是我的错。 也许是姜逸之实在是太吵了,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姜逸之嘿嘿一笑,也没在意人家没出来迎客,自己乖巧地捧着碗就挤进门去,还顺便把门关上了。 “姐姐,我能问问南风镇这事儿吗?” 女人看了姜逸之一眼:“这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但总归没坏处不是?”姜逸之笑眯眯地把陶碗搁在了窗台上,“姐姐,这南风镇的事儿,和镇外那处有妖兽出没的山有关?” “!!” 第160章 南风镇5 见女人那副震惊的表情,姜逸之觉得自己摸到了点子上。 “实不相瞒,昨天那群上山的青衣修士,便是我的师侄。”对于好人,姜逸之从不害怕袒露自己的身份,“我恰好路过此地,便顺便清理了妖兽,那吊额猛虎已离开此地……” 话还没说完,姜逸之就看见刚才还算是和颜悦色的大姐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僵硬地转过身体来将姜逸之看着。 “你说什么?” 姜逸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中了对方,她缓慢重复道:“昨天那群修士是我的师侄,我清理了山上的妖兽,是那只吊额猛虎作祟,现已经离开此处。” “完了。”女人跌坐在厚厚的稻草上,她捂着脸搓了两把,“完了……” 姜逸之不解。 “这虎是我们南风镇请来的山神!你竟然惊扰山神……”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不行,这件事必须得告诉大家!” 姜逸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严肃道:“什么山神?那虎在山中作祟吃人不知节制,你们竟然还要纵容包庇吗?” 女人怨恨地看了姜逸之一眼,眼眶通红:“若不是山神庇佑,南风镇的人早就死绝了!乱世之中,得山神庇佑我们才能活下去,年年风调雨顺,这才吃得上饭,你凭什么把山神赶走?!” 姜逸之被气笑了:“南风镇地势险要,藏于深山之中,气候适宜,哪怕没有这山神,你们也能风调雨顺地过自己的好日子。” 对于女人而言,姜逸之这话明显只是在为自己开脱,她拼命挣扎想要逃出姜逸之的桎梏,却发现对方的双手跟钳子似的,根本挣不开任何缝隙。 “你放开我!本以为你是路过的可怜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妖道!你放开我!”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那山神若真的能保佑你们风调雨顺,有呼风唤雨的通天之能,那它为何见我就跑?不应该把我也吃了吗?” 女人张了张嘴:“……定是,定是你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 “……我,肉体凡胎钻狗洞。”姜逸之指了一下地上那块盖住地窖的板子,“用什么下作手段也伤不了这么厉害的山神?我尚且不能呼风唤雨,它还能上天不成?” 完全没预料到姜逸之竟然说这样的话,女人哽住,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被骗了,那就是个成了精的老虎,遇上你们这样的凡人还能耀武扬威,看到我跑得比谁都快。”姜逸之松开钳制女人的手,坐在了门槛上,“我是诚心来办事儿的,不然大可以刚刚拍屁股走人,谁也拦不住我。你现在可以去找人来抓我,但我先说好,我这一走,你们南风镇日后是死是活,那跟我可没关系了。” 姜逸之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反倒是让女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她站在原地打量姜逸之,过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问道:“你果真是个好人?” 姜逸之:“……” 姜逸之:“你能问点实在的吗?” 哪个坏人是个大傻叉,你怼脸上问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个坏人?你问我是哪条道上的好人都比这问题靠谱。 姜逸之叹气。 “姐姐,先说说这地窖怎么回事?” 见姜逸之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女人也知道仅凭自己反抗不了对方,于是坐在距离姜逸之比较远的地方,开始交代这地窖的事儿。 南风镇寻求山神庇佑自然是有代价的,每个月都得往山上送几个人,有时是四个,有时是五个,到了冬天山神要储备食物便送七个八个的,总之山上那位不挑性别不挑年纪,只要送了就行,而对于南风镇的信徒而言,自然是越多越好。 祭品给得越丰盛,换回来的福泽自然也就越深厚。 南风镇本来就不是人丁兴旺的大镇子,送自己人肯定总会有内讧,于是南风镇的人便全部谋划好了,将那些路过的人时不时地骗到山上去,当作是给山神的祭品。 而李文周那几个倒霉蛋,就是南风镇的人选好的入冬祭品。 “如今世道艰难,镇子里的人便时常抱怨日子不好过,都说是给的祭品太少了的缘故,于是……有人提议增加祭品。”女人坐在稻草上,整个人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麻木地陈述着,“我与我娘觉得这有损阴德,就时不时地救下一些路过的女子,将她们带到城外来。” 姜逸之抠了抠脑袋:“那你们怎么确定那就是山神呢?” “一开始,是山上的农户注意到山中有了猛虎,后来猎户设置了许多陷阱都没能把它抓住,还有人因此丧生……”这故事的起因实在是太早,女人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窍,便只能按照记忆之中的情况复述,“于是镇长便封了那处山,第三年有一队人不听劝阻上山之后死在了山上……那年,南风镇猎户和农户都迎来了大丰收……” 于是,南风镇镇长大胆判断,一定是山神得到祭品后,为南风镇降下了福泽。 “之后每一年都丰收?” 女人摇了摇头:“只那一年特别多,但之后南风镇的涝灾减少了,虽然不至于是大丰收,但每年总算是有足够的粮食吃……这都是山神的功劳。”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还叫山神,看来是真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 不过姜逸之也不在意,她点了点头道:“你们这地方全都是山,涝灾也多吗?” “以前多,现在倒是没有了。”女人回忆了一下,“我小时候见过,夏季暴雨的时候,水会直接从山上冲下来,冲毁庄稼和房屋,可怕得很!我二叔家在山上开的荒田,才种到第二年,全被水冲垮了。” 姜逸之看向外面郁郁葱葱的青山,叹了好大一口气。 她知道为什么这山神能保佑风调雨顺了。 第161章 南风镇6 “你们能过上好日子,跟山里面那东西完全没有关系。” 姜逸之叹气,她打量着这四面透风的小房子,对胡老太她们母女的这点微弱善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女人听见姜逸之这话,立马又变得激动起来:“怎么没关系?若不是有山神护佑,我们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姜逸之反问道:“你们镇子里有教书先生吗?” 这句话一出,刚刚还生气的女人像是被人戳漏气,一下子瘪了下去:“……没,没有,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几个人读得起书啊?” 所有的孩子都是自能走路开始就要下地干活,她小时候三岁多就跟在地里捡穗子,至今也是大字不识一个。 “之所以山里面会发洪水,是因为你们烧树开田,树能把雨水锁在土里,没树了下大雨肯定给你发山洪……”姜逸之试图用简单的话解释,“后来这老虎来了,你们没人上山,山上又开始长了树,树锁住了雨水,后来自然就没有山洪了。” “山上有了树,你们不上山,山上的动物也就多了,它们在山上过得好好的,自然也不会随意下来搞破坏,而猎户偶尔上山也能猎到更多的猎物。” 女人怔怔地看着姜逸之,她总觉得对方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是很平静的表情,面容却带着几分祥和,让人心神宁静。 “这虎带着妖兽在山上等你们投喂,实际上,如果没有这虎,没有你们这般……祭祀,只需要了解天时地利,只需要遵循天道,不过分掠夺,不临泽而渔,你们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的。” 姜逸之说完这话,房子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开口道:“所以……那些人,本来是可以不死的。” “……啊。”姜逸之舔了下嘴唇,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发生这样的事,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你们这里实在是闭塞愚昧,除了神明,没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女人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声音都沙哑,像是下一刻就要撅过去了。 姜逸之刚要安慰她,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姜逸之下意识站起身来将女人挡在身后,见好几名壮年男人拿着锄头等工具出现在门口。 这地方鸟不生蛋的,路过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一看就知道是冲她来的。 “果然让我们抓到了。”这房间一览无余,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看着床边的女人,“若是往日的,放了两个就放了两个,可如今世道不好,难得给山神大人送点吃的,你们居然也敢放走?” 女人依旧沉浸在悲痛的氛围中,姜逸之站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男人这才仔细打量姜逸之,他将姜逸之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眼珠子转了又转:“居然是个年轻的小娘子……”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白净好看的人,这山野之中的姑娘从小就下地干活,皮肤又黑又粗糙,和面前的这位姑娘根本就没法比。 男人将高举的锄头放下,换了副表情道:“小娘子,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啊?” 对方的眼神实在是过于明晃晃,姜逸之抱臂站在门口:“你们是来抓我去喂山中妖兽的?” “什么妖兽??!”旁边的男人听见这两个字瞬间炸毛,“那是山神大人,岂容你侮辱??我看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男人举着锄头就朝姜逸之扑了过来,那架势像是要给她开瓢。 姜逸之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在对方到了面前的时候直接踢了对方一脚,那人脚下一软就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这娘们有点身手!”刚刚还琢磨要把姜逸之搞回去当老婆的男人变了脸色,握紧锄头喊道,“小心,准备动手。” 姜逸之下意识去摸背上的剑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睡觉的时候把剑解下来放在了床边上。 啊,没有作案工具,好难受。 算了,这种情况用剑多多少少有欺负他们的意思。 姜逸之勾勾手,一副烂罐子烂摔的表情:“节约时间,你们一起上。” 几名壮年男子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朝姜逸之扑了过来,然后被姜逸之不费吹灰之力地快速撂倒在地上。 “这山中的妖兽已经被驱逐走了,以后别往里面喂人……” 感受到身后传来风声,姜逸之非常淡定地掐了个诀,等待着偷袭的人被结界弹飞。 然而姜逸之并没有感受到东西撞上屏障的触感,但鼻尖却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她猛地转过身去,看见女人站在自己身后,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沾了血的斧头掉在地上,男人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伤人,看见鲜血淋漓的女人瞬间慌了神:“你,你替她挡什么?!你,你自己撞过来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姜逸之快步上前,将人接在了怀里,她捂着女人后背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流走,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 “你……” 你不需要挡下,这人根本就伤不了我。 剩下的话姜逸之没说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意,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飞身朝门口而去。 不能死,你不能死,别死…… 求求你,别死。 “你要去哪里?!”躺在地上的男人立马爬起来去阻拦姜逸之,“你不能走……” “滚!” 姜逸之一脚将其踹翻,抱着人大步往前走,她只觉得脚步实在是慢,立马召出骨戒化剑,飞身往南风镇内而去。 她昨晚出门匆忙,没带剑,也没带装有保命丹药的芥子囊。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姜逸之握着女人的手,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求你,再坚持坚持……” 第162章 南风镇7 胡老太看见姜逸之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了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姜逸之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逸之来不及解释,喊道:“苏好眠,保命丹!” 苏好眠已经在房间里转悠半天了,现在听见姜逸之的声音立马跑出来,将放有保命丹的芥子囊递给姜逸之。 她心中满肚子的疑问,但想到现在姜逸之救人心切,也就压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这保命的丹药是给修士吃的,姜逸之取了一半喂进女人的嘴里,对方却紧闭双眼,怎么都撬不开嘴。 姜逸之急了:“张嘴啊……怎么不张嘴,这药能救你,你张嘴啊!” 然而女人依旧没有回应,歪着脑袋靠在姜逸之怀里,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苏好眠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姜逸之,她死了。” “……死了?”姜逸之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好眠,手上的血已经干了个七七八八,“她……死了?” “嗯,死了。”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要救的人是谁,但苏好眠依旧能感受到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她开口想要安慰姜逸之,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实在是贫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早知道就跟左百龄学一些安慰人的话术了。 刚刚还惊慌的胡老太,此时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看见那女人脸的刹那,瞬间扑过来将女人抱在怀里。 “曼儿,曼儿……”胡老太哭得撕心裂肺,原本就衰老的面容,此时此刻更是像烘烤的橘子皮迅速干瘪了下去,“谁杀了你啊,谁杀了你啊……” 她的哭喊像是控诉,又像是不甘,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入姜逸之的心脏。 姜逸之张了张嘴,垂眸道:“她是为了救我……”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姜逸之的脸上,登时出现一个赤红的巴掌印。 姜逸之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苏好眠气得尖牙都露了出来,见姜逸之那副任由对方处置的模样,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胡老太抱着女人哇哇大哭,“你为什么要回来……” 姜逸之心里难受得厉害,跪在地上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她过于自信,没能保护好这个把她从地窖里面拔出来的女人。 她还没来得及说点别的,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一把推开破败的小门,几个壮汉挤进这狭小的院子,手里面无一不拿着伤人的利刃。 “胡老太,你这些年搞些小动作,我们看你是个老人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镇长被壮汉包围着,义正言辞地指责道,“现在入了冬,该给山神的祭品越多越好,你们居然还敢随便把人放跑,你女儿这就是遭了蒙骗山神的报应……” 剩下的话,镇长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看着姜逸之那如尖刀般锋利的眼神,当即吓得有些头皮发麻,背后直冒冷汗。 什么样的人会露出那样瘆人的表情? 不过见院子里这些都是老弱妇孺,镇长又壮了几分胆子:“把这两个人抓起来,送到山上去给山神当祭品!还有死了的那个……别浪费了,一起送过去。” 反正都死了,倒不如最后给镇子做点贡献。 “反正都是当祭品,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珍贵。”姜逸之还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动作,声音一字不漏地落入在场人的耳朵里,“那把镇长拿去祭祀了,不更容易获得山神的庇佑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旁边年轻的男人瞬间顶了上去,“若不是镇长,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供奉山神?” 姜逸之侧脸看向躲在其他人身后的镇长,似笑非笑道:“是吗?不知道镇长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山神呢?” 镇长自诩见过不少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这么多人围困的时候,还露出这样淡定又嘲弄的表情来,他心虚地捻了下手心:“我与你说什么?把她们抓起来,趁天黑之前给山神送上去。” 听见镇长一声令下,几名壮汉纷纷朝姜逸之她们几个扑来。 “苏好眠,保护好她们。” 对付这种歪瓜裂枣,姜逸之甚至都不需要持剑,她拳风本就厚重,加上玄铁护臂的重量,几乎是一拳就能将人打趴在地。 呼吸之间,姜逸之的手就握住了镇长的脖颈。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和跳动,姜逸之将人拖到了胡老太的面前,一脚踢中男人的膝窝,迫使他跪了下去。 “来,正好这里有这么多人,你说说看,山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山神啊,山神!!” 即便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镇长依旧咬紧牙关。 如果轻而易举就被姜逸之这样的外人拿捏,等她走后,南风镇里的人会把他生吞活剥了的。 姜逸之摁着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扫视地上那一圈人:“这里镇民议事的地方在哪?” “别装死。”见地上的人准备装死,苏好眠说话凉飕飕的,“我下手比她重多了。” “……在,在镇子西边有个坝子。” “好,每家每户都出一个人到坝子那里来,就说镇长有话要说。”姜逸之将镇长拎在手里,跟拎小鸡仔似的,“你们去通知,要是有谁家不来……” 姜逸之这句话说了一半,但是威胁的意味浓到让人无法忽视,地上的壮汉立马连滚带爬地往门外挤,全然不顾敬爱的镇长还在姜逸之的手里。 自己的命当然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的,自求多福! “大娘。”姜逸之转向跌坐在地的胡老太,放软了语气,“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胡老太眼底宛如一潭死水,她只是抱着怀中冰冷的尸体,一言不发地坐着。 交代?交代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 怕胡老太独自留下后寻短见,姜逸之叮嘱苏好眠看着她,拎起镇长健步如飞地朝议事的坝子而去。 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雨。 等了近半个时辰,坝子才勉强挤进几十人,镇民中不少人见姜逸之绑着镇长站在高台上,纷纷议论起来。 “那是谁啊?怎么把镇长绑了?什么意思啊?” “不是说有事情要宣布吗?这是要宣布个啥?我家里饭还没做嘞,能不能搞快点……” “这还下着雨呢,这是在搞什么啊??” 见人到了个七七八八,姜逸之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她将个包裹扔下台子,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纷纷凑上前去看,只听见突然有人尖锐地叫喊了一声。 “那不是我二娃的银手圈吗?!” 第163章 南风镇8 听见这声音,其他人也辨认着里面那些东西,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钻入镇长的耳朵,吓得他两股战战,额头上直冒冷汗。 “这是我家姑娘的头绳,上面这个结只有她这么打……” “这不是我娘的镯子吗?怎么在这?” “我家黑娃的虎头鞋,还有这个不是张寡妇的梳子吗?” 在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中,姜逸之斜扫了镇长一眼:“你在怕什么?” 镇长强装镇定,摇了摇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姜逸之拔高了音量,“可是这些是从你家里翻出来的,不是你的东西吗?” 姜逸之这句话一出,下面马上有人喊道:“你在说什么??镇长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镇长抬眼看向姜逸之,“你随便拿了个布包着这些东西,就说是我的,你这是污蔑!” “不是吗?”姜逸之反问道,“可是,我还在你家后院里发现了别的东西呢。” 镇长下意识问道:“什么东西?” “人的腿骨。”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镇长一副惊恐的表情,话却是说给围观的镇民听的,“我就算能有时间伪造这些物件,那院子里埋得整整齐齐的骨头,总不能是我悄无声息潜入你家埋的?” “腿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镇长为什么要埋腿骨在家里?” “这些东西也是从镇长家找出来的,该不会,该不会……” “腿骨?怎么可能?!”眼见其他人的议论声愈演愈烈,镇长都快气疯了,“你这是污蔑!!我怎么会捡腿骨这种东西??你的那些东西我也根本就没捡过,捡些值钱的也就算了,那些东西又不值钱!” 不值钱?好一个不值钱。 “你这意思是,值钱的就捡回家,不值钱的就不捡?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值不值钱?”姜逸之虽然在笑,眼底却像是布满了寒霜,“也就是说,你承认你私自上了山,不仅没有被所谓的山神吃掉,还从上面带下来所谓祭品的一部分……看来你并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虔诚啊。” “我没有,我没有!” “你若是没有上山,你刚刚就应该说你不曾上过山,那些东西、腿骨你全都不知情,那你为何要顺着我的话说呢?”姜逸之步步紧逼,“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敢不敢让镇民去看看你家里……有没有什么眼熟的值钱的东西?” 镇长这才反应过来,他咆哮着朝姜逸之撞去:“你居然敢诈我,你居然诈我!!” 姜逸之直接将其摁倒在地,她看向下面站着的镇民道:“这山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山神,无非就是一只老虎带着妖兽作祟而已,你们但凡在第一次猛虎伤人的时候将此消息发给官府或者附近仙门的人,这些妖兽就可以被除掉,那些人也就可以不用被当做祭品扔上山。” “而你们,竟然相信山神的谎言,豢养了它近三十年。” “至于山神来了之后便没发过山洪的问题,是因为你们不上山,山上才长起来了树,树锁住了雨水,才没有山洪冲垮房屋。”姜逸之一字一句道,“你们上山的次数少了,动物繁衍,猎户偶尔上山也能有更多的猎物,而动物的粪便和尸体又把树木养大……” “这和那个只会吃人的妖兽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的田是它帮你们种的?你们的牛、猪是它帮你们喂的?山上的树是它帮你们种的?你们重建家园时是它帮的忙?”姜逸之说到这里都被气笑了,“你们睁开眼看看,这样吃人的神明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这样不辨善恶的吃人东西到底是神还是妖啊?!” “你们,到底在……供养什么东西?” 姜逸之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地面上,震得在场的人心尖都颤动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色也暗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会信。”姜逸之发泄完愤怒后反而进入了情绪稳定期,她看向不远处的山峦,低声道,“这雨来得,可真及时啊……” 姜逸之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有人踩着积水从不远处跑来,那小孩钻入人群大喊道:“爷啊,发水了,山上冲水下来把我们猪圈淹了,猪圈里全是水,你快回去看看啊!” 镇长脸色苍白,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更加显得他整个人快速衰败了下去。 “发水了,怎么会呢?有山神庇佑不是好多年没发过水了?” “狗娃你是不是在诓我们,咋可能发水呐?” “你看清楚了没有哦,你爹不是说山神会保佑我们吗?” 被唤作狗娃的孩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没认清在台上跪着的就是自己的爷爷,张口就骂道:“不知道是哪个狗日的,把我们猪圈后山的树全挖了,水全部冲下来了,现在猪圈里面全是稀泥……”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越来越大的议论声。 “她说的好像是真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山上有树,所以没冲下来吗?” “咋可能呐?真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我们,我们何必……” “那可是镇长家的猪圈,山神真的能庇佑的话,为啥子不庇佑他们家?还是说,镇长也做了啥亏心事?” “真的假的?不能,这件事情对镇长有啥子好处呐?”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镇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怨毒地看向姜逸之道:“你说了这些又如何?你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需要实际的证据。”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姜逸之的半张脸,她撩开被雨淋湿的碎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就像是……你不需要证明山里的东西真的是山神一样。” 今日,她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们去怀疑这山神是否真的存在,真的能护佑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只要这怀疑存在,日后发生的每件事,都在推翻原来镇长说的谎言。 啊,原来,山神真的不存在啊。 第164章 南风镇9 赶来围观的胡老太脚下一软,靠在苏好眠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盼儿,我的盼儿……是娘害了你啊……” 她这声哭喊,像是孤寂长夜中突然爆裂的灯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盼儿,对了,你们记不记得之前那个胡老太家的盼儿也说过,是树多才防住了山洪,让我们不要信鬼神?” “盼儿是谁啊?胡老太的儿子?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儿子??” “别说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那小子不是十年前就……哎呀别说了。” “怎么可能没有山神呢?那小子就是仗着自己在外面读了点书,回来就乱讲,活该被绑了扔上山去。” 然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关于山神是真是假的猜测愈演愈烈,姜逸之站在台上,指了一下不远处如墨浸染的山峦。 “到底有没有山神,不如亲自去看看。” 闪电划破夜空,姜逸之的手指像是锋利的剑锋,直指黑暗深处,让不少人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直到有人举起了手。 “有没有人跟我一起走,抄家伙去看看,我们这么多人还怕那东西?!” “去看看去看看,这大晚上的,我们远远看一眼,要真的有我们跑了就是了。” “走,我倒要看看这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山神,走,一起去!” 台下的人很快散去,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一把伞撑开,走到了胡老太的身前。 她倾斜了红色的伞面,为胡老太和苏好眠挡住所有的雨水,却任由瓢泼大雨落在自己的肩头。 “大娘,对不起。”姜逸之蹲在胡老太的身前,低垂着头,神情认真,眼眶微红,“对不起,是我,是我来晚了。” 苏好眠皱眉道:“姜逸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逸之又不知道这地方出现了这样的事,而且她们已经很努力地在补救和解决问题了。 胡老太能这么多年偷偷将人送出去,自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看着姜逸之的眉眼,哑着声音道:“和你没关系,是我没有福报,是我,命中带煞……” 所以一双儿女竟然都没有留下,这样大的年纪,竟然吃了两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她实在是……太苦了。 天不睁眼,是天不睁眼。 姜逸之握住她的手,将掌心的温热传递给她:“不是的,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神,也没有所谓命中带煞,是愚昧,是无知……” 如果早知道山中的是妖兽而非山神,这些镇民就不会将刀斧对准自己的同胞,就不会把揭穿真相的人当成疯子。 人,就不会成为妖兽的帮凶。 人,就不会吃人。 “这个地方不能继续住下去了。”姜逸之紧紧抓着胡老太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到其他的地方去生活,你的饮食起居,我会专门请一个人来照顾……” “我不去。”胡老太摇了摇头,“我的女儿和儿子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雨越下越大,姜逸之沉默着,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 过了一会儿,姜逸之才哑着声音说道:“大娘,过几天,归元剑宗就会过来清山,接管这个地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胡老太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想出钱在这里办学堂。”一边淋雨,一边用微薄的灵力给胡老太取暖,姜逸之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尽量控制牙齿打颤,“只有读书,才能真正破除这样的迷信,我愿意出钱在这里办学堂,所有费用我都出,只要有孩子愿意学。” “我想请您,帮我管理这个学堂。” 胡老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推拒道:“我一个独身的老太婆,怎么能……” “我只能相信您。”姜逸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将姿态放低到近乎乞求的地步,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滴在胡老太的手背上,“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样的事情不再进入下一个绝望的循环,还有什么办法给面前这个失了一双儿女的老人新的寄托。 “拜托了。” 将胡老太送回家安置好之后,苏好眠一把扶住了昏沉的姜逸之,她带着几分不解和心疼,架着姜逸之回到了隔壁的杂物间。 敖长乐听姜逸之的安排去山里伪装山神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看着换好衣服躺在床里侧的姜逸之,苏好眠撇嘴不高兴,她伸手摸了下姜逸之的额头,立马缩回了手。 “呀,好烫。” 不会把脑子烧坏? 苏好眠去扒拉姜逸之的芥子囊,从里面找了药给姜逸之吃,她看着姜逸之潮红的脸,喃喃道:“姜逸之,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刚开始下山的时候,姜逸之还会嘲讽左百龄“身为阳间人,却管阴间事”,如今自己呢? 苏好眠越发觉得,姜逸之不再像是归元剑宗上出尘的修士,而越发的像是尘世中有七情六欲的人,会心痛,会怜悯,会悔恨…… 姜逸之,难道你还想在这泥泞的人世间,把这些人都救一遍吗? 然而昏睡中的姜逸之没有听见苏好眠的话,她紧闭双眼沉入梦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二天姜逸之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她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感觉嗓子里面堵着个秤砣,又疼又肿,咽口水都费劲。 想起洛千帆给她的固元丹是葱爆羊肉味,姜逸之默默收回了去摸芥子囊的手。 没关系,不就是风寒吗?她身体好,能扛得住,只是昨天灵力消耗太多没有得到及时补充,才会感染风寒的。 绝对不是讨厌葱爆羊肉的味道。 姜逸之穿好衣服出门,看见胡老太正坐在院子角落里剥花生。 之前第一次见到胡老太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个咄咄逼人的刁钻老太太,现在看来,大概是她和女儿在这镇子生活艰难,只能凶悍地扞卫自己的领地。 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告一段落,姜逸之走到胡老太前面,蹲下来和她一起剥花生。 “还不如,他们永远都不知道。” 姜逸之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胡老太声音极轻:“我说,还不如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山里的东西是个妖怪。” 第165章 南风镇10 胡老太的表情认真且冷淡,不像是在说违心话。 姜逸之心里惊讶却并不表露,她把剥好的花生放进陶碗,花生壳扔进旁边的簸箕。 “为什么?” 胡老太剥花生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现在外面敲锣打鼓,庆祝赶走了妖怪。” 对方语气里没有任何欣喜的情绪,姜逸之就只好继续剥花生,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明明,他们早点上山去看的话,我儿子就不会死了。”胡老太看着手里的花生,心里堵得厉害,“他们现在在热闹地庆祝,那我儿子的死又算什么呢?我女儿的死,又算什么呢?” 还不如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山上的东西是妖怪,这样的话,儿子的死是他的错,是她这个做娘的人错,而不是现在发现没有山神,那些犯了错的人招摇过市,敲锣打鼓。 所有人都在庆贺南风镇的新生,谁在意她的儿子在十年前因为说真话被扔到山上去遭虎啃食,谁在意她的女儿还躺在堂屋里等着后日下葬呢? 甚至,胡老太阴暗地想,迟早有一天他们也将自己的亲人送到山上去,这样痛苦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姜逸之张了张嘴:“……大娘,关于学堂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姜逸之老实回答道:“姜逸之,归元剑宗姜逸之。” “哪个逸?哪个之?” 姜逸之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写下自己的名字递过去:“这个,姜逸之。” “好,我记得了。”胡老太慎重地将那纸叠好了放在怀中,花生剥了个七七八八,她去捡了笤帚把地上的碎壳和泥土扫干净,“那学堂,会有人吗?” “会。”姜逸之帮忙把碗搁在桌上,低声道,“一定会有的。” 将那个叫做“曼儿”的女人下葬后,归元剑宗的人抵达了南风镇,开始清理妖兽并搭建基础结界,防止妖兽继续侵扰这些镇民。 给胡老太留下了一笔钱,并托付师侄们照顾帮忙之后,姜逸之她们继续往南边而去。 寒风瑟瑟,信马由缰,姜逸之传讯给栖凰村附近的弟子,托他们去问栖凰村可否有人愿意来南风镇教书。 “你们之前不是说,村子里没什么路子赚钱吗?南风镇里开学堂,要识字读书的老师,一贯钱一个月,月休六天,包吃住。”姜逸之在该花钱的方面总是十分大方,她摸索着剑柄上的花纹,开口道,“如果你们自己过来,不需要归元剑宗的弟子护送的话,可以每个月多开一百文。” 传讯那边,栖凰村村长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村里只有我还算是能识字。” 恐怕没办法赚到这笔钱。 “怕什么?难道学堂明日就能盖好?”姜逸之啧了一声,“开学怎么也得年后了,年后只要有两个先生来教识字念书,又不要你们教这些学生考进士。如果有懂天文地理和农学的,每个月可以再加一百文。” 村长停顿片刻:“可是,我们还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姜逸之知道对方有许多顾虑,但如今栖凰村已经重建这么长一段时间,该需要一个契机让她们敢走出封闭的村门,大胆地走到外面来,“你若是考虑好了,就让人给我传讯,我随时可以答复你。” 传讯挂断,姜逸之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另一匹马上,苏好眠嫌弃地扶了一下快甩下马的敖长乐:“姜逸之,你这病情,真的不需要吃药吗?” 姜逸之倔强摇头:“啊?不吃。”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行,你倔驴我跟你说不清楚。 南风镇本就是在山窝窝里面,从南风镇出来,姜逸之她们骑马走了三四个时辰,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眼看又要天黑,姜逸之她们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天亮了再继续往前走。 “姜逸之,这里有个山洞。” 天色昏暗,姜逸之拔剑出鞘,走到山洞面前拨开茂密的藤蔓,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等会,我先进去看看。”姜逸之提剑走在前面,将嗷嗷准备往前冲的敖长乐拎起来扔给苏好眠,“我确认里面安全了你们再进来。” 苏好眠:“我进去。” 毕竟你还生病呢。 姜逸之敷衍点头,脚却先一步迈了进去:“嗯嗯,下次有机会,下次一定啊。” 苏好眠:“……” 火符点燃,山洞不大,还算干净,没有什么大型妖兽生活过的痕迹,至于什么小老鼠这种小动物姜逸之就当作没看见。 “运气还挺好。”姜逸之满意,转过身朝洞口走去,“苏好眠,我……嗯!”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苏好眠心头一梗,她慌忙凑到洞口喊道:“姜逸之?” 无人回应,只有寒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呜呜声。 深夜,山洞,风声,恐怖氛围瞬间拉满。 苏好眠拎着敖长乐只觉得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她思考片刻后将敖长乐往地上一扔:“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我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敖长乐扑上去就咬住了苏好眠的袖子,挂在她的手臂上不肯松口:“我也要去。” 这种情况下,休想把它甩开。 一起去一起去,就要一起去。 “……行。”苏好眠嫌弃,但还是点头,“小心一点,有情况快跑。” 这山洞里面的东西,一眼就能全部看完,苏好眠眼睁睁看着姜逸之钻进来,现在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会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了? “姜……啊!” 数条手腕粗的藤蔓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眨眼间就把苏好眠和敖长乐绑得结结实实,只留双眼睛和鼻子在外面。 还不等苏好眠和敖长乐想办法挣脱,就感觉到藤蔓猛地朝山洞深处缩去,随后便是惊悚的失重感传来,直接把敖长乐晃晕了。 极速下坠。 等苏好眠睁开眼睛,便看见敖长乐被藤蔓倒吊着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远处有一个恰好能把人完全包裹进去的巨型藤蔓茧,一柄墨色长剑掉落在地。 姜逸之? 还不等苏好眠惊讶,她便借着头顶上那个洞透进来的月光和本人超强的夜间视力,将洞里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山洞壁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藤蔓,一层叠一层看不见丁点儿缝隙,地上的骨头堆积成了小山,苏好眠刚好奇那些骨头是怎么回事,就看见石壁上有个藤蔓茧吐出了几根洁白如玉的骨头,手腕粗的藤蔓如同青翠的蟒蛇蠕动,又慢慢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 第166章 山洞藤蔓1 意识到苏好眠还清醒着,藤蔓逐渐缩紧,软刺扎破苏好眠的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什么东西……”苏好眠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她眨巴眼睛看了一眼藤蔓上的软刺,上面正分泌着乳白色的汁液,有一些粘腻的甜味,“这藤蔓有毒?” 如果真的有毒,继续拖下去,姜逸之和敖长乐只会更加危险。 时间不等人,苏好眠毫不犹豫地强行幻化原形,体型瞬间膨胀直接撑断了那些纠缠的藤蔓,九条油光水滑的尾巴在薄纱般的月华下舒展,终于有了百年大妖应该有的威压。 突然出现还能动的活物,石壁上的藤蔓颤动着,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朝苏好眠所在的地方包围而来。 锋利的爪子划开藤蔓,苏好眠借着藤蔓往上一跃,先把倒吊着的敖长乐救了下来。 这种带有麻醉和迷幻作用的汁液,对苏好眠并没有什么用,她朝昏迷的敖长乐吹了口气,将他往藤蔓丛中一扔。 “敖长乐,拖延时间!” 敖长乐一睁眼,就看见铺天盖地的藤蔓朝自己的屁股抽来,一边发出可怜又可笑的嚎叫声,一边连跑带跳地才勉强躲开大部分藤蔓的攻击,还被两条藤蔓抽到了耳朵。 啊啊啊啊抽我耳朵!我神威无敌喵喵大人跟你们拼了! 敖长乐的原形虽然没有苏好眠看起来这么大只,但少说也得有个大几百斤,一爪下去把几条藤蔓拍得稀碎,那股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山洞里面炸开,引得其他的藤蔓纷纷放弃苏好眠朝敖长乐扑来。 借着藤蔓去追敖长乐的功夫,苏好眠飞身而上,闪着寒光的利爪瞬间割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茧子。 里面昏迷的姜逸之马上掉了出来,苏好眠将其接在背上,朝身后喊道:“敖长乐,走!” “啊?啊!”敖长乐看着面前的藤蔓头皮发麻,他看向飞身从头顶上那个洞逃走的苏好眠背影,急得手忙脚乱,“我不会飞啊!” 苏好眠:“……” 苏好眠:“那你坚持一下,我把姜逸之送出去了就来救你。” 敖长乐:“你说的哦,骗人是小狗……啊!” 又被抽了一下屁股,敖长乐嚎叫着扑向那些藤蔓。 从山洞出来,苏好眠将姜逸之放在草地上,又从芥子囊里取了一把丹药往姜逸之嘴里塞。 还没等苏好眠吐槽效果慢,就看见姜逸之侧头趴在树边,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啊,沈青禾!你欠洛千帆的债,凭什么要让我来还?!葱爆羊肉味的固元丹到底是谁在吃?? “醒了就好。”反正也算是恢复了神智,苏好眠站起身来,快速交代了两句,“姜逸之你先在这待着,我去把敖长乐带出来。” 姜逸之痛苦地摆摆手。 很快,苏好眠也带着被藤蔓抽懵的敖长乐回来了,敖长乐在地上滚了两圈,像是还没从被藤蔓包围的恐惧之中挣脱出来。 “我们得赶紧从这个地方出去。”苏好眠给敖长乐脑袋上梆梆来了两拳,“那藤蔓已经成了精怪,汁液有致幻的作用,这附近肯定还有更恐怖的东西。” “我们走不了了。”姜逸之晃了晃还有些眩晕的脑袋,表情镇定,语气坚决,“这藤蔓很难缠,在我们身上都留了痕迹,除了现在想办法把它弄死,没有别的办法。” 说完这些,姜逸之站起身就是一副要冲锋陷阵的模样,然后在苏好眠和敖长乐的注视下在原地转了两圈,还顺便摸了摸背上的空气。 “诶?我的剑呢?” 苏好眠:“……” 敖长乐:“……” “还在山洞里。”苏好眠出声打断了姜逸之摸空气的行为,有些干巴巴地说道,“刚刚掉在里面,我忘记带出来了。” 姜逸之挠头:“哎呀,那没办法了,得回去拿,正好。” 苏好眠没好气地问道:“你一个剑修,剑都不在身上,怎么去?” “啊?物物而不物于物。”姜逸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声音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剑,是身外物,我即是剑本身。” 驾驭物,而不是被物驾驭。 放不下断水纯粹是因为那是师父送的,背后的意义比剑本身重要得多。 姜逸之这句话说得潇洒,但苏好眠翻了个白眼:“哟哟哟,那刚刚是谁被藤蔓哗的一声就拖到洞里去了?” 姜逸之:“……” 姜逸之:“我那是被偷袭了,不算。” 不过现在看姜逸之的状态,她们三个杀回去的胜算还是挺大的,苏好眠再三提醒小心藤蔓上的软刺后,三人又钻回了山洞。 山洞昏暗,姜逸之刚燃火符,就看见几条蠢蠢欲动的藤蔓朝火光这边钻来。 姜逸之左手掐诀往藤蔓上一拍,右手挥出三道剑气将准备缩回去的藤蔓死死钉在了石壁上。 “走。” 姜逸之顺着藤蔓生长的方向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两人合抱这么大的漆黑洞口,来不及多想,姜逸之纵身一跃,苏好眠和敖长乐紧随其后,快速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灵气御体,姜逸之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在藤蔓扑过来的瞬间退后躲开,白色骨剑斩开一条小道,墨色的断水长剑便在小道的尽头。 身穿靛蓝色长袍,头戴银冠的男人出现在小道尽头,墨色的羊皮靴踩在断水上,发出当啷的一声响。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洞里产生了回音:“回来找自己的东西?” 第167章 山洞藤蔓2 一时之间无法判定对方是敌是友,姜逸之只好见机行事地回答道:“是,你踩的剑是我的。” 男人转过脸来,歪着头打量姜逸之,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完全是上位者的俯视,看得姜逸之下意识皱眉。 苏好眠和敖长乐相继落地,敖长乐刚想嗷呜两声装一下委屈,抬眼看见个陌生男人站在不远处,顿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把对方盯着。 忠诚小狗准则之一,在家里可以撒娇,在外必须威严帅气为主人撑场面。 看见姜逸之身后的两只妖,男人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有意思。” 一个人族修士的身后,跟着一只七百多岁的九尾狐,还有一只生来便带内丹的玄虎。 感受到非常浓烈的同类气息,苏好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你是谁?” “囚冉。”男人率先自报家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柄剑,在姜逸之的注视下将其扔入了那片藤蔓丛中,“想要,自己来拿。” 绿色的藤蔓将断水剑牢牢包裹,只留剑柄在外,在月色下流淌着诡异的光芒。 分辨不出对方的意图,姜逸之摁下苏好眠和敖长乐,飞身朝囚冉攻去,三道霜白色剑气先行,随即白色骨剑如闪电刺破天光,眨眼就到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面色如常,指尖在白色骨剑上一点,露出意外的神情来。 姜逸之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的表情,她心中疑虑更甚,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白色骨剑只能看见几道残影闪过,数次贴着男人的身体刺去,却未能伤男人分毫。 “怎么办?” 左百龄不在,姜逸之在酣战,作为队伍里最没有心眼子的敖长乐自然把目光放在了苏好眠的身上。 苏好眠看着姜逸之他们打斗的身影,目光深沉。 自己看不穿男人的本体,而男人却好像看出了自己和敖长乐的本体,可见其修为在自己之上,苏好眠自然没有上去以卵击石的愚蠢想法。 “趁他们打的时候,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都清理了。”苏好眠转脸看向敖长乐,一脸认真地问道,“你会吐火吗?” 敖长乐:“啊?” “这些东西,砍了还会长,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苏好眠仔细回想起之前姜逸之用符纸时的口诀,怎么都想不起完整的内容,“烦死了,早知道就……” 早知道多读点书了。 意识到这点的苏好眠,脸色难看几分,一掌挥出直接在石壁上轰出一个大洞。 土石簌簌落下,将不少藤蔓掩埋其中。 囚冉冷笑道:“我倒是还忘记了有你们。” 他抬手一挥,浓郁的黑气凝练成尖刺猛地朝苏好眠和敖长乐而去,却看见一道赤金色屏障瞬间挡下了黑气,眨眼就将黑气吸收得干干净净。 姜逸之持骨剑从囚冉身后突刺过来,面容冷峻,声音极轻:“你的对手是我。” 囚冉脸色一变。 方才还觉得姜逸之普普通通,如今看她不需要掐诀就能化灵气为屏障阻挡并吞噬自己的黑气,囚冉心里警铃大作,将放在苏好眠和敖长乐身上的心思迅速收回,专心对付面前的姜逸之。 他这一专心,黑气更加浓郁,如同无尽黑夜,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姜逸之后退数步,钻入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中。 无数闪着银光的牛毛细针如吹面而来的雨丝,又密又急,囚冉立马甩袖一挡,宽袖上瞬间被灵力烫出无数小洞。 “毁了我一件好衣服。”囚冉周身黑气暴涨,五指成爪往姜逸之的胸口抓来,“我要你拿命来赔。” 姜逸之不敢松懈,骨剑在身前一挡,反身踩着藤蔓往高处而去,眼见就要抓住断水的剑柄,右脚却被囚冉抓住,狠狠往下一拽。 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而另一边,苏好眠和敖长乐还在商量到底怎么把这些藤蔓解决掉,鉴于没学好燃火符的方法,苏好眠和敖长乐决定原地生火。 ……真悠闲啊,和那边生死相搏的姜逸之形成了鲜明对比。 火苗很快燃了起来,苏好眠掌风一推,风助火势,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将藤蔓吞噬其中。 藤蔓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狂甩着到处躲避火焰,自然不可避免地朝姜逸之和囚冉这边跑来。 囚冉本就被姜逸之这温水煮青蛙似地攻击搞得心烦,现在见燃烧着藤蔓朝自己跑来,气得一掌将其拍死在了石壁上。 “呀,脾气这么大?” 姜逸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趁着藤蔓发狂的时机一把抓住了断水的剑柄,将墨色长剑猛地抽出。 赤金色的灵力在剑身流转,姜逸之左手持白右手执黑,全力向囚冉斩去。 灵力汹涌,如江河大海奔腾而来,囚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将所有灵力汇聚掌心后硬生生迎上。 二人相击在一处,发出震天的响声,灵爆直接轰塌半边山洞,而当事人依旧没有收手。 饶是苏好眠没有加入战局,也感受到了澎湃的灵力,她将敖长乐挡在身后,打开结界阻挡了外界的灵力波动。 姜逸之嘴角沁出一丝血痕,表情平静像是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准备:“这样的话,你满意了吗?” 囚冉一愣:“什么?” “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姜逸之直截了当地戳穿对方的心思,眼神里带着杀气,灵力化为剑刃继续向的囚冉施压,“我劝你和你身后的人,凡事做之前考虑清楚,不要贸然找死。” 伴随着姜逸之这句话落地,剑刃刺破囚冉的防御,猛地将其钉在了石壁之上。 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囚冉的衣襟,他像是一只经历过风暴的蓝色蝴蝶,此时此刻显现出几分脆弱和可怜。 被姜逸之削掉了银冠,散发的囚冉反倒是更有种妖艳颓废的美,他抬眼看向姜逸之,染血的嘴唇勾出个诡异的笑容。 “你果然很强。” 姜逸之虽然也受了伤,但显然比囚冉要体面得多,她红衣猎猎站在僵死的藤蔓上,抬手扫出三道剑气,直接击穿了囚冉的胸膛。 她神情淡漠,周身是赤金色灵力形成的屏障,宛若神明临世。 “你不该来试探我。” 第168章 山洞藤蔓3 即便是被钉在石壁上,囚冉表情中依旧没有任何惊慌,他微微蜷缩手指,猛地震开身上的桎梏。 灵力化做的长钉往姜逸之飞去,叮叮当当地击中断水的剑刃,化为几缕青烟。 囚冉一伸手,地上掉落的银冠便听话地飞回了他的手中。 “我今日不与你再战。” 囚冉笑着将头发重新挽好,看向姜逸之的眼神终于少了最开始的轻蔑和嘲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被姜逸之击穿的伤口正快速地愈合。 虽然姜逸之并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但显然她也没有了再战的力气。 她刚要长舒一口气,就感觉到风呼啸而来,一道赤金色的光快速钻入自己的膻中穴,随即便是刺痛感自膻中穴往四肢流窜,席卷全身。 “这是我此次前来送给你的礼物。”囚冉深吸一口气,迷恋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东西。” 姜逸之只觉得汹涌的灵力刺破血肉扎根的痛苦几乎快要将她吞噬殆尽,她勉强凭剑支撑起身体,咬牙看向囚冉:“我谢你大爷。” 姜逸之双手持剑一挥,滔天剑意比刚刚还要凶猛,囚冉借助藤蔓飞身从顶上大洞而出,如蓝色蝴蝶飞向夜空。 空旷的山洞中只听得见他说话的回声。 “哈哈哈果真世间事,半点不由人。” 因为姜逸之的这两道剑气,山洞里天崩地裂,苏好眠将瘫倒在地的姜逸之扶起来,急得声音都在发抖:“姜逸之,你还撑得住吗?” “能……我能。”姜逸之满手都是血,她几乎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抬起手,将自己的周身大穴封住,“找条河,把我扔进去。” “啊?” 这要求,苏好眠还没听过,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憋出来一句。 “姜逸之,你是要把自己淹死吗?” 姜逸之:“……” 敖长乐在旁边急得都会说话了:“走,不然死了!” 好在逃出来得还算是及时,苏好眠架着姜逸之走在林间小道上,嘴里嘟囔着:“姜逸之,你是不是沉得有点过分了?” 姜·玄铁护臂·逸之紧闭双眼,表示自己对此并没有任何头绪。 敖长乐匍匐在苏好眠的脚边,铁棍一样的尾巴在地上啪嗒啪嗒地甩动着。 苏好眠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她把姜逸之扔到敖长乐的背上:“走。” 敖长乐没动。 苏好眠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 敖长乐骄傲点头。 哼哼,我神威无敌喵喵大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挑起保护大家的重任哦! 苏好眠也没客气,爬上敖长乐的脊背,在月色下举起了手。 “出发,前面右转!” 林间小道上,吊额猛虎驮着两名少女在初升的朝阳中狂奔,眨眼间便下了高山,冲向山脚的那条又宽又深的大河。 “哎呀,走过了!”眼见敖长乐就要钻进刺骨的河水之中,苏好眠拔高音量,扯住敖长乐的耳朵,“别往前冲了!!” 敖长乐这才止住脚步,停在了滔滔江水前面。 如今已经进入冬季,河水虽然已经退了不少,但冰冷刺骨,苏好眠光是伸出手撩了一下河水,都冷得直打哆嗦。 这,这把姜逸之扔进去,不会冻死? 别说苏好眠了,就连敖长乐这个傻子都有些担心起来,他焦躁地在姜逸之身边搓脚脚,时不时拿大脑袋拱昏迷的姜逸之。 姜逸之脸色惨白,染血的衣服变得又干又硬,要不是还有点微弱的呼吸,简直跟死了没多大的区别。 “算了,还是扔进去。” 苏好眠深吸一口气,之前在凌云峰的时候,她见过姜逸之打水擦拭伤口,也许这是凌云峰不外传的养伤秘技也不一定。 敖长乐找了些圆润的石头铺在河边浅滩,苏好眠把姜逸之放在了石头上,身子都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寒风呼啸,滔滔江水也发出奔腾的怒吼,苏好眠和敖长乐守在河边,除了枯燥的风声和水声,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敖长乐,要是姜逸之死了怎么办?” 敖长乐生气,但又不敢打苏好眠,就转过身体去用屁股对着她,以此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苏好眠:“……” 苏好眠:“敖长乐你敢对我发脾气,小心我揍你。” 敖长乐又生气又委屈,耷拉着大脑袋:“不死。” 苏好眠张了张嘴,她刚想说这生死之事从来都是听天由命,她们说了不算,但想起姜逸之之前说的要“让让傻子”,最后还是勉强说了违心话。 “嗯,不死。” 听见苏好眠说这句话,敖长乐又觉得自己可以原谅对方了,他转过身体来,趴在河滩上,和苏好眠一样看着在水里面泡着的姜逸之。 刚刚那句话,苏好眠是问敖长乐,也是问自己。 如果姜逸之死了,自己又要去哪里呢? 明明和姜逸之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足两年,但苏好眠却觉得那段在外流浪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有的时候,苏好眠从睡梦中惊醒,都会有种恍惚的感觉。 那些糟糕的日子,真的存在过吗? 苏好眠垂眸,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碧水镯,想起姜逸之对她几乎有求必应的样子,突然眼眶就红了。 姜逸之,你不要死。 我不想要你死。 你死了以后,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苏好眠的那滴眼泪还没有落下,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她眼神瞬间变冷,灵力化作屏障挡下对方这一击。 随后,一柄剑从身后突刺而来。 灵力包裹全手,苏好眠直接抓住了剑刃,她侧目看去,和一名持剑的男人对上视线。 没想到苏好眠竟然长了如此美貌的一张脸,男人失了神,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苏好眠捏着剑刃反手甩了出去。 “哪里来的丑东西?” 第169章 宋怀玉1 好消息:见到了容颜倾城的美人。 坏消息:被骂是丑东西了。 男人刚稳住身形准备上前靠近对方,就看见凶猛的敖长乐直起身子,半挡在苏好眠的面前。 刚刚看见敖长乐趴在旁边只觉得它体型硕大,如今看见它起身,体型虽然看上去与寻常猛虎无异,但目光如炬,神态凶狠,威严不可侵犯。 男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壮着胆子问道:“你等为何将重伤的人扔进河里见死不救?” 苏好眠掀了下眼皮:“少多管闲事。” 男人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这不是闲事,你们若是见死不救,便让我将她从水中带出来。” 苏好眠将其打量一遍:“剑修?” “剑修李荣。” 看在对方也是修道之人的份上,苏好眠难得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她在水中疗伤,此事你不必管了,速速离开。” 李荣皱眉,显然是不相信苏好眠的这番说辞:“我从未听过这样的疗伤之法,还是将她从水里捞起来,去找正规的医者来救治为好。” “你这个人,怎么磨磨唧唧话这么多?”苏好眠有些不耐烦地甩手,三道罡风吹面而去,“我心情不好不想看见你,走开。” 见苏好眠本人修为不弱,李荣也起了对战的心思,当即便举剑再次刺来,似乎非要将姜逸之从河里捞起来才能安心。 “我李荣虽然只是一名散修,但也万万不能见道友横尸荒野,你且让我带她去找大夫。” “我说了,她不需要大夫!” 苏好眠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有人往枪口上撞还真的是求之不得,当即就飞身上前和李荣打在了一起。 明明可以一击就将对方摁在地上,但苏好眠却偏偏卸了五成力,和李荣打个有来有回,拳拳到肉。 原本还对苏好眠颇有好感,现在被对方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李荣心中那点好感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她的嫉妒和厌恶。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赤手空拳就可以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凭什么对方如此貌美,还偏偏修为如此高深? 想到这里,李荣再被对方一拳击中,他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当即对着苏好眠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妖女,谋害我道友性命,还对我拳打脚踢!” 这人的变脸速度都快赶上杂耍团了,苏好眠气极反笑,垂眸欣赏着自己前些天刚染上的新指甲,语气里充满不屑。 “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看见你是修道之人,我都懒得搭理你。” 她跟姜逸之待在一起时间久了,脾气变好了些,但也没到任人踩到脸上还不还手的程度。 “你!”李荣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刺中,当即便掏出了一块墨色令牌,“我乃是朝天宗的内门弟子,你竟然对我出言不逊,妖女,你等着,我必然叫人将你和旁边的那东西一起拿下!” 正在看戏的敖长乐:“啊?” 不是,你俩之间结仇,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对于这样的“豪言壮语”,苏好眠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 “滚!” 李荣很快消失在眼前,苏好眠撇嘴重新窝在了敖长乐身边,还贴心地给自己盖上了小棉被。 “真是晦气。” 敖长乐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很快,李荣和另外几名穿着同款道服的修士匆匆赶来,见苏好眠竟然窝在敖长乐身上浅眠,李荣当即气得咬牙切齿道 :“就是这妖女,将那道友重伤后扔进河中,还与这虎妖狼狈为奸,将我伤至如此……” 他向同门展示着自己胸口的脚印和脸上的青紫,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我表明身份后,她也依旧不让我将那道友带走救治,实在是……妖女!” 听李荣越说越离谱,苏好眠缓缓坐起身来,她表情倦怠,眼神朦胧,像是一朵黄昏盛开的牡丹,慵懒又华贵。 “这便是你找来的帮手吗?”苏好眠抬眼看去,匆匆扫过一眼,内心感慨还是归元剑宗的年轻修士对眼睛好些,“我不想和你们动手,趁我心情好,有多远滚多远。”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这位小娘子,我等会一些简单的岐黄之术,不如让我们看看河中那位姑娘伤势如何,也好对症下药……” 苏好眠掀了下眼皮:“我说了,她并无大碍,不需要你们操心。” 姜逸之伤成这个鬼样子,她连洛千帆的丹药都吃了无用,更别说这些看上去还没左百龄会治病的人带来的药了。 左百龄:谢谢你现在还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我。 “果真是妖女。”旁边另一名蓄了长须的男人怒斥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娃,我师兄愿意对你好言好语,你该感恩,但你却如此态度,简直就是不将我朝天宗放在眼里!” 虽然他朝天宗比不上归元剑宗那样的大宗门,但也不是这种小女娃娃可以不放在眼里的。 “我说了,此事不需要你管,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骚扰我,若不是看在你们同为修道之人,我早就动手了。” 苏好眠收了小棉被,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土,看向李荣的眼神里似乎掺了刀子,锋利又精准地刺中对方。 “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到底是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说了,此事不需要你管,你却还要凑上前来散发那廉价的好意。随便在路边捡了个狗牌戴在身上就想要得他人尊重,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 李荣气得浑身发抖:“你!师兄,这女人容貌妖艳绝非凡人,她身边还跟着一只斑斓猛虎……定然是妖女!” 这一路上听太多人叫自己修士、仙人、姑娘的,冷不丁被人一口一个妖女,苏好眠反倒觉得有些新奇又好笑。 正好姜逸之还没有醒,苏好眠冲朝天宗那些修士勾了勾手指。 “来,你们一起上。” 第170章 宋怀玉2 说话之间,那位蓄了长须的中年男人抽出一张雷击符朝苏好眠扔来。 苏好眠甚至都没出手,只是抬眼,那张雷击符便在半空中变成灰烬消散在空气之中。 朝天宗的修士脸色一变,最开始说话的那老道人抓住李荣,压低声音责备道:“你为何要去招惹这样修为高深的人?” 看这情况,面前这女人的修为应该在他们所有人之上,李荣自己不知死活来招惹这女人也就算了,竟然将他们也一起诓骗过来。 搞得现在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荣有些羞愤地答道:“这妖女对我宗门不敬,我情急之下……师叔,我们不能一起上,将其拿下吗?她身上可带着不少宝物……” 就算李荣这样没见过大世面的,也能认出苏好眠手腕上的那镯子绝对不是凡品,更别提苏好眠云鬓上的发钗,身上的法衣和腰间的芥子囊了。 若是真的能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 被唤作师叔的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含糊不清地说道:“这,终究还是有些……不符合道义。” “师叔,这是妖女,她身上的东西还不一定干净呢。”李荣越想越觉得合理,看向苏好眠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毒,“但凡此等妖邪之物,我们自行处理即可。” 李荣这话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苏好眠的耳中,她心里生出几分恶寒,抬手就给了十米开外的李荣一巴掌。 “你还敢对我朝天宗的弟子屡次动手,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话音一落,几名中年男人抄起家伙就向苏好眠扑来,眼神之中充满了贪婪和欲望,脑海中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分割对方身上的那些宝物。 苏好眠丝毫没有流露半分怯意,五指成爪直接迎了上去,和几名老道战至一处。 被忽略的李荣收敛气息,悄咪咪地朝河边的姜逸之摸去。 他之前就注意到姜逸之身上的红色法衣上有淡淡的火系灵力,现在得趁着别人打得热火朝天赶紧去捡漏,反正这红衣姑娘也是一副要死的样子,还不如赶紧将法衣扒下来,就算是她死前给这个世界留下的遗产。 谁知李荣才走到浅滩边上,距离姜逸之还有个米的距离,就看见原本看戏的敖长乐站起身子,铜铃般的眼睛瞪圆了将自己看着。 李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的主人被人围攻,你不去给她帮忙吗?” 就算敖长乐再迟钝,现在也看得出面前这人是想来伤害姜逸之,当即便一声虎啸声将其震趴在了地上。 先是在苏好眠那里吃了瘪,现在还被面前这畜生震得腿软,李荣气急败坏地拔剑出鞘,猛地朝敖长乐刺去。 “去死你!” 敖长乐一跃而起,将李荣直接摁在了身下。 李荣哪里扛得住这样的重击,当即便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和苏好眠动手的中年男人见李荣那模样,当即呼号道:“李荣!你这妖兽,居然杀我弟子,我跟你们拼了!” 几名修士同时退后,数柄长剑齐齐飞出,在半空中高速飞舞,依稀可见灵力汇聚成了一朵盛放的牡丹纹样。 “这是你自己找死!”为首的那名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我本不欲取你性命,但你竟然残忍杀害我的师侄,我必然不能再留你了。”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第一次听的时候还勉强有些新意,第二次听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苏好眠嫌弃地啧了一声道:“若是你们将耍嘴皮子的功夫用来修道,恐怕早就步入金丹境了。” “你们还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苏好眠站在河滩上,任由寒风吹拂这她飘逸的衣摆,白嫩细长的手轻轻扶了一下云鬓上的金钗,“但若是只有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恐怕不仅给师侄报仇,还得小心自己的脑袋。” 剑阵已成,数柄飞剑朝苏好眠呼啸而来,锋利无比的剑气如急速飞来的冰棱,像是要将苏好眠扎个对穿。 苏好眠左手掐诀,右手蓄力,双手合为一掌,云淡风轻地往前一推。 看似牢不可破的剑阵瞬间坍塌,数柄飞剑直接掉落在地,插入河滩的乱石堆里。 还不等那堆中年老头惊讶,就看见苏好眠意犹未尽地挑眉道:“就这?” 就……这? 苏好眠甚至都没用全力,就更别提变回原形什么的了。 咦,人族修士,不过如此。 为首的中年男人敢怒不敢言,捂着胸口骂道:“你这妖女,等我上禀仙门,找人拿你!” “哦?”苏好眠拍拍手,笑语盈盈道,“不知你去找哪个仙门告我?又派哪位半吊子仙人来拿我呢?” “我。” 一道清冷的女声像是从远山传来,而灵力幻化的刀刃却眨眼就到了苏好眠的面前,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这水平比起那几个中年男人强太多,苏好眠变了脸色,瞬间打开结界屏障将音刃挡下,抬眼看见一名身穿藕荷色衣裙的女人抱着古筝落在了那群修士面前。 女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明明长了一双上挑的含情丹凤眼,却画了硬朗的大刀眉,平添几分正义凛然的气质,她身穿藕荷色衣裙,腰间悬挂着一块青白玉玦和一块宗门令牌,怀中抱着金丝楠木制成的古筝,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感觉到浓郁的灵力扑面而来。 一看就是三大仙门的,外面宗门的不敢穿这么招摇。 怕被抢。 苏好眠还没说话,便看见那中年男人拜倒下去,言辞恳切:“宋仙子,我师侄见这妖女谋害同道,仗义出手却被她杀死,请仙子为我们做主啊!” 女人抱着古筝,抬眼看向苏好眠道:“你不辩解两句吗?” “我?”苏好眠有些意外对方会开口问自己,她微微抬起下巴,说话带着几分酸气,“你不是来给他们撑腰的吗?有必要问我吗?” 女人认真点头:“这是自然,修道之人怎么能因关系亲疏远近,就做出恃强凌弱的事情呢?” 听见这话,朝天宗那些人的脸色皆是一变,苏好眠倒是来了兴致,她抱臂看向那些发抖的修士,嘴角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这些人,莫名其妙来找我的麻烦,见我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好心,便说我不识好歹,叫嚣着要将我拿下,抢夺我身上的这些宝物。” “不过是披着惩恶扬善皮的一群伪君子。” 第171章 宋怀玉3 “胡说!” 怕苏好眠说出更多话来,中年男人当即打断,催促道:“宋仙子,这妖女容貌就非凡人,配饰衣着也非凡品,言行之间更显媚态,根本就不像是我们修道之人……定然是个妖邪!”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苏好眠抬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中年男人的脸上留下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修道之人,口吐污秽,该打。” 女人下意识皱眉,看向中年男人。 以为女人会给自己撑腰,男人放下了捂住脸的手,让对方看清赤裸裸的伤痕:“仙子,你看她当着你的面……” 然而女人嘴唇轻轻碰了碰:“确实该打。” 中年男人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且说她的错处就是,与她的容貌、配饰衣着这些有什么关系?”女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嫌弃,“若是因为他人衣着言谈就妄断是非,那是不是人家也可以说你丑得不堪入目,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呢?” 说完这句,女子停顿片刻,目光真诚地看着男人道:“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 你还不如不说后面这句,越说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旁边蓄了长须的男人出来打圆场道:“口舌是非无法断分明,可我师侄确确实实被她们所害,这必须要给个说法。” “这不没死呢吗?”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苏好眠猛地回头朝出声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看见身穿红衣的姜逸之蹲在李荣身边,浑身湿淋淋的像是个刚从水中爬起来的水鬼,脸色惨白,眼睛却亮得很。 她正在伸手去探李荣的鼻息,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冻得关节发红,还在往下滴答滴答地滴水。 见原本在河中昏迷的姜逸之如今如常人般活动,中年老道们皆是一愣,随即尖叫道:“鬼啊!鬼!!” 这人身受重伤,脸色苍白,浑身是血都没死,不是鬼是什么?! “鬼什么鬼?”姜逸之撩开脸上湿淋淋的长发,抬眼看向抱着古筝的女子,要死不活地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啊,宋怀玉。” 长须老道震惊。 完了,这不是惹到关系户了吗? 宋怀玉自然也认出了姜逸之,她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惹着哪路神仙?” 这重伤的水平,放眼三大仙门,有几个人把自己折腾着这样还在外面瞎晃悠的?? 你这家伙是没有痛觉吗? 姜逸之摸摸下巴:“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姜逸之:“……” 她倒是忘记了,宋怀玉这家伙在面对八卦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说这件事之前,先把这人处理了。”姜逸之果断岔开话题,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又从兜里掏出颗丹药喂进对方嘴里,“心脉受损,但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见此,长须老道观察着几位同门的脸色,往前一步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这都是一场误会……” 旁边的人当即附和道:“就是就是,既然师侄没事,此事就此揭过……” 姜逸之一脸真诚地打断对方: “那怎么行?伤人确实是不对,怎么能这么简单地就此揭过?” 她这句话说得义正言辞,但听着这么都有股让人脊背发凉的意味,几名道长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拿不准姜逸之到底想要做什么。 “伤人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扒拉出一瓶丹药塞进李荣的怀中,“这瓶丹药是无上仙门洛千帆亲自炼的固元丹,对重伤之人有奇效,一粒就能修复受损经脉,这便当作是我对误伤朝天宗门人的赔礼。” 那可是洛千帆炼制的固元丹!!一颗就价值千金,更别提姜逸之出手就是一瓶。 长须老道等人还在狂喜,但为首的男人却脸色惨白,松松垮垮的皮肉都止不住地颤抖。 出手如此阔绰,可见这红衣女子也定然是大宗弟子,他们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苏好眠怔怔地看着姜逸之,眼圈泛红,敖长乐也是一副不理解但是认错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匍匐在姜逸之的身边。 “姜逸之……” 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苏好眠越想越气,她紧咬下唇,眼神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恨不得将李荣烧成灰烬。 这东西多管闲事,却还要姜逸之赔丹药,早知如此,还不如…… “既然我这边的错处,我已经做了赔偿,那么接下来我想问问诸位……”姜逸之脸色骤然变冷,精准扫向人群中那位说话最有分量的老道,“你们刚刚左一个妖女,又一个邪祟,口吐秽语折辱他人,又该如何给她赔罪呢?” 姜逸之说的是“她”,而非是“我”。 精准抓住关键词的老道立马对着苏好眠拜了下去:“方才是老朽失言,请仙子勿怪!” “师兄?” 老道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长须道人一眼:“还不快道歉。” 虽然不理解为何风向变得如此之快,但其他人也能屈能伸地纷纷拜了下去,七嘴八舌地道歉。 “方才是我等口出秽语,请仙子勿怪!” “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请仙子不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请仙子原谅我等口出狂言……” 苏好眠被面前这场景吓到,后退一步刚想要找姜逸之求助,就看见对方正在借火系灵力烘干头发,一副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表情。 所以,姜逸之给了那瓶丹药,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让对方给自己赔礼道歉吗? 苏好眠被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好像,姜逸之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想的话,苏好眠觉得刚刚的委屈情绪一扫而空,她看向面前那些弯腰的人,沉声道:“若是今日遇到你们的不是我,是另一位貌美且富有的女子,你们恐怕就不会弯下腰来道歉了?” 没想到苏好眠会这样说,老道们皆是一愣。 “为人品性如何,与她衣着、容貌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肆意欺辱他人,想抢夺他人的东西,却还要先给人泼上脏水,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我不会原谅你们,你们今日的罪过,自己去祖师爷面前领罚就是,如有再犯……” 苏好眠嘴角一勾,露出个邪气的笑容来。 “如有再犯,便叫你们道心崩塌,多年修行付诸流水,永世不得正果。” 第172章 宋怀玉4 这样的诅咒对于修行者来说,无异于蛇打七寸,当即那些老道的脸色就黑了下去,却碍于姜逸之和宋怀玉二人不敢发作,胡乱答应之后扶着李荣匆匆离开。 等那些老道走远,宋怀玉才收了古筝走到姜逸之跟前,二话不说拽住对方的手腕,装模作样地试探对方的脉搏。 姜逸之叹气:“宋怀玉,你会诊脉吗?隔这装啥呢?” “你也不让我多装会。”宋怀玉嘿嘿一笑,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是不是长高了?没以前那么可爱了。” 姜逸之:“……” 姜逸之:“宋怀玉,你到底下山是干什么来了?” 说到这个,宋怀玉换上认真的神色,沉声道:“之前的那个兰夫人,最近查到些踪迹,我与祁兰兮奉师父之命,前来捉她。” 这兰夫人自上次在海棠村露面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三大宗门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只是她修炼邪术需要他人的精气和邪念补充自身,最近大抵是憋不住了,所以在这附近现了踪迹,恰好被自在境的人抓到蛛丝马迹。 姜逸之皱眉:“我还以为,上次便抓到这人了。” 那兰夫人留在这世上终究是个祸患,只是没想到竟然让三大仙门查了这么久都没抓到,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人替这兰夫人遮掩踪迹。 姜逸之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事儿,有没有可能和斩天会有点关系?” “……你连斩天会都知道?”宋怀玉挑眉,“看来你下山这么久,也不是光顾着欺负别人啊。” 姜逸之:“……” 姜逸之:“说,告状的是祁兰兮还是齐天宇?” 除了这两个人,姜逸之不信还会有人去宋怀玉面前告状,说自己在外面欺负人。 宋怀玉嘿嘿一笑:“是江天鹤。” 姜逸之:“……这小子看着正气凛然的,居然也喜欢上打小报告了??”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有些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自在境这届,不行啊。” “你这话说得跟我师父似的。”宋怀玉乐,勾住姜逸之的肩膀装古板的抱琴散人说话,一点都没有年长者的自觉,“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尤其是你宋怀玉,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自在境最是严肃古板的抱琴散人,教导出一个最爱上房揭瓦的弟子,而且这个弟子曾在同道大比时扬言,日后自己登化神境后要取名叫“抡琴散人”。 扛着几十斤的金丝楠木古筝到处抡,每次出场都能让抱琴散人眼前一黑,在自在境也就宋怀玉一个了。 姜逸之叹气:“合该你来凌云峰,与我二师兄拜把子认兄妹才是。” 宋怀玉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算了,我倒也还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 姜逸之:“……” 沈青禾,果真是狗都嫌。 姜逸之岔开话题:“兰夫人的事情,需要帮忙吗?” “我本来是不愿意将你牵涉其中的。”宋怀玉装模作样地叹气,手却死死地扣住了姜逸之的肩膀,“但你既然都这么问了,不如今日同我去趟鬼市转转,打听点消息。” 这明目张胆地赶鸭子上架,不过姜逸之借此机会躲在宋怀玉身边养养身体也好,等兰夫人的事情解决,再接着往前走也没啥大问题。 时间?姜逸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鬼市?鬼市是什么?”苏好眠从旁边探出个脑袋来,好奇发问,“百鬼夜行的那种吗?” “鬼市存在于阴间和阳间之间的裂缝,里面有人也有鬼,鬼魂居多。”对于漂亮还会说话的小孩,宋怀玉还是比较耐心的,“鬼市之中有许多明面上不能拿出来的交易,而交易最多的还是消息,当然什么买凶杀人之类的,也有。” 一般阳间人是不会到鬼市去的,毕竟阳间还算是有规则可以约束,至少能保证不会走在大马路上被人迎头痛砍,但鬼市就说不好了,那里有另一套通行法则。 宋怀玉感慨道:“我来这片已经有个天了,只打听到这位兰夫人前段时间在鬼市与人做过交易,所以想去问问。” “我们俩去就可以了。”正往护臂上缠绦带的姜逸之抬眸,看向面色怪异的苏好眠,“你和敖长乐在外面等着就是,或者去附近逛逛。” “哟,这什么意思啊?”宋怀玉挑眉,看向苏好眠的眼神里盛满笑意,“怕鬼啊?” 苏好眠哽住:“谁怕鬼啊?”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说的话,苏好眠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怎么可能怕鬼?我胆子很大的。” 姜逸之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宋怀玉拍手定下行程:“好,那我们四个今天就夜探鬼市,看看这位兰夫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姜逸之叹气,看向脸色土灰的苏好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入夜,宋怀玉以咒语开启鬼市大门,带着姜逸之她们几个进入了另一个繁华的阴间世界。 鬼市虽名为鬼市,却并不阴冷凄寒,反倒十分热闹。 十几米宽的大道通往漆黑不见底的远方,大道两边高楼鳞次栉比,灯火通明,做买卖的人和鬼穿梭其间,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挤得再近也要扯着嗓子说话,对方才能依稀听清。 “这位小娘子可要买点什么?”旁边挤过来捧着木盘的卖家,圆圆的眼睛在托盘里滚来滚去,被刀豁开的嘴角用黑线粗略缝合着,“我这里有新鲜的人心、人肺、人肝……” 姜逸之看着那对眼珠子,冷笑道:“我要三更死的鬼,配三两三的一对眼珠子,你这里有吗?” 听闻这话,那鬼端着托盘转身就跑,发出呜啦啦的声音一头扎进拥挤的人潮中。 “在鬼市不可露怯。”姜逸之将躲在身后的苏好眠抓了出来,“一旦露怯,这些鬼怪就会当街吃人。” 她这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尖叫,视线扫过去便见一只大嘴怪正合上自己的血盆大口,一只沾了血的草鞋落在地上,很快就不知道被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好眠脸皱成了一团,她反复深呼吸几次,刚要给自己打气说不怕,就被姜逸之抓住了手腕。 “走,要点灯了。” 第173章 鬼市百事通 这鬼市灯火通明何须点灯? 苏好眠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就被姜逸之带着钻入拥挤的人潮,往人群中更加密集的地方挤去。 “别挤了别挤了!我去,我眼珠子掉地上了!!你们别挤了!!” “前面的小心点,要是被我宠物咬着了,我可不管啊!” “我说你们是没见过热闹是不是?能不能给我让个路,我也不是去看点灯的啊!!” 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中,姜逸之凑到苏好眠的耳边说道:“点灯,是鬼市百事通设立的一个游戏,将一盏人皮灯挂在百尺高的竹竿上,若是有人能将此灯点燃,就能从百事通那里得到一条消息。” “可如果挑战者不能点燃那盏人皮灯,那么他的皮就会被活剥下来,做成新的人皮灯。” 苏好眠:“……” 苏好眠:“什么人才能想出这么阴邪的玩法啊?” 姜逸之神色冷淡,盯着不远处的那面挂满灯笼的竹墙:“可偏偏这些人都是心甘情愿挑战,即便是百事通那门前挂了数百盏人皮灯,前去挑战者依旧是络绎不绝。” 宋怀玉凑过来,兴致颇高地问道:“不如我们等会去挑战试试?” “……你不怕被做成人皮灯吗?” “怕什么?”宋怀玉挑眉,坦然道,“我还不能跑吗?又没人知道我是谁。” 不远处,吊着嗓子的小鬼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挑战者,不老山朱毅,以神魂为契,挑战!” 姜逸之:“……” 苏好眠:“……” 宋怀玉震惊:“不是,真有人这么虎的吗?!” 她还以为大家都是来看戏的,结果还真有莽夫冲上去挑战这个听上去就不怎么靠谱的游戏啊? 震惊归震惊,姜逸之她们几个倒是找了个比较好的位置,正好能将挑战擂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姜逸之的视线落在高台之上,灯影重重,山水屏风后有一道身影侧卧在榻上,光是侧影就能看出是个风华绝代的人,对方像是察觉到了姜逸之投过去的视线,那身影端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姜逸之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高台上挑战的人。 那朱毅看上去便修为不低,他深吸一口气,肚子便如同蛤蟆一般鼓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如离弦的箭猛地冲上长杆,直奔最上面的人皮灯而去。 眨眼的功夫,那朱毅就已经上了近八十尺,眼看人皮灯就已经是十拿九稳。 围观群众的心都悬了起来,纷纷压低声音开始议论,反倒是最前排有个蛤蟆头的男子吆喝着要下注,人又呼啦啦地往那赌桌面前挤。 吵嚷声中,苏好眠趴在姜逸之的耳边问道:“姜逸之,你说他能成功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眼神深沉:“不能,这鬼市从来不缺奇人异士。” 若是这种程度就能熄灭,百事通的门前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长明的人皮灯笼了。 像是为了印证姜逸之这话,只见那正往上窜的朱毅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爆开,稀碎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如同暴雨坠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溅了前排一身。 这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前排人反应片刻才再次热热闹闹地喊了起来,不像是被他人血肉砸中,倒像是被人撒了头彩。 “又死一个又死一个!!还得是百事通门前有热闹看啊,这血好浓好香……” “还有没有人挑战?今天不会没人成功?这次次结果都一样,看多了也好没意思。” “那不好说,毕竟今天才刚开市多久啊?等着,根据之前的经验,还得再死三四个呢……” 虽然有了朱毅这个前车之鉴,但后面挑战的人依旧是络绎不绝,一夜之间,百事通门前竟然多挂上了六盏新的人皮灯。 “我看,我们这消息还是自己去打听。”宋怀玉只觉得一阵恶寒,她侧脸去看姜逸之道,“这百事通的消息不要……嗯?” 旁边人头攒动,还有几个蛤蟆头牛头穿插其间,但哪里寻得到姜逸之的影子? “挑战者,归元剑宗姜逸之!” 她骤然听见周围一阵欢呼,心中一惊往台上看去,发现一袭红衣的姜逸之正站在挑战的擂台之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下面围观的人群。 宋怀玉:“……” 你小子是真的闷声办大事啊。 擂台上,姜逸之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那里早已经挤进了其他围观的人。 她本来是在那里看热闹看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飞上擂台了。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被推了上来,也勉强算得上是好消息。 还不等姜逸之发问,就听见下面的人喊道:“她为何不以神魂为契发起挑战?!” 闻言,姜逸之抬眼看向屏风后面的人,朗声道:“归元剑宗姜逸之,以神魂为契……” “慢着。” 温润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侧卧在榻的百事通起了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绕过屏风走到围栏前,用那双缱绻的桃花眼将姜逸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他穿着浅紫色的长袍,手持一柄玉扇,右耳耳骨处盘着银蛇般的耳饰,长发用一条同色系的绦带随便一束,有几分清俊公子的温润和柔和。 “我不要你的神魂。” 姜逸之摊手:“既然是你不要,那这挑战我也就……” “不不不,我只是不需要你的神魂。”百事通笑着看姜逸之,半边身子探出围栏,拿着玉骨折扇的手往前虚虚一点,“我要你胸口的那个东西。” 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又从百事通的身上挪到了姜逸之的胸口,似乎想要看出那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值得百事通绕过屏风亲自来要。 姜逸之与百事通隔着一层楼高的距离对视,她沉默片刻后嘴角一勾:“归元剑宗姜逸之,挑战!若挑战失败,百事通可自行取我胸口宝物。” 还不等百事通说些什么,姜逸之快速转身,伴随挑战开始的提示音,她飞身一跃就朝杆子顶端而去。 百事通面色如常,藏在袖中的手却暗自攥紧。 真是……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第174章 鬼市百事通2 眨眼之间,姜逸之已经跃过长杆的一半,她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见细细密密的透明鱼线编织成了大网,拦在靠近人皮灯的地方。 方才那几个人便是只顾得上去接触那人皮灯,却没注意到着些细线,自以为速度越快便越容易躲避攻击,却没想到速度反而让杀人的鱼线变得威力十足。 姜逸之抬手挥出三道剑气,灵力在撞上网面的瞬间如水滴入河流,瞬间溃散开去。 下面的人看得心惊胆战,但姜逸之依旧是气定神闲,她放缓了攀爬的速度,慢慢靠近那张网。 “不是,她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啊?” “那张网啊,你们没看见吗?这灯实在是太亮了,要不是她刚刚那团灵力撞上去,我还发现不了……” “你们说,她真的能上去点亮那个人皮灯吗?这玩法自开始以来,还没人挑战成功过呢。” 猜测间,姜逸之已经抽出头上的发簪,不带任何灵力地朝那杆子上的人皮灯猛地掷去,随即整个人从杆子上快速坠落下来。 “她是想做什么?!疯了吗?她把那人皮灯扎破了还怎么点?” “估计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完不成,所以现在发疯了……” “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等会百事通会生挖她的心吗?” 在旁人期待和兴奋的眼神中,姜逸之翩然落地,伴随着发簪刺破人皮的轻微声响,挂在杆子上面的那盏灯笼竟然亮了! 亮了? 周围的人屏息看向高台之上的百事通,对方依旧是含笑的表情,只是怎么都觉得他这笑后面潜藏着杀意。 “恭喜。”百事通拱了下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姜逸之道,“姑娘既然成功点灯,便请上来,我与姑娘解答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觉得不该和百事通这么危险的人共处一室才对。 然而姜逸之点了点头,欣然应允:“好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姜逸之跟随旁边的仆从上了高台,百事通也退回屏风之后,烛光摇曳,两道对坐的身影投在山水屏风之上。 隔着矮几,姜逸之对这位百事通的容貌有了更直观的冲击,对方皮肤莹白如玉,鼻梁高挺,斜飞入鬓的眉毛搭配桃花眼,看茶壶的眼神都十分深情。 只是鬼市之中的妖物,大多会剥他人皮囊来给自己用,又或者去找画皮鬼定制皮囊,所以姜逸之也没怎么把百事通的模样放在心上。 百事通倒了杯热茶,开门见山道:“说,想知道什么?” “斩天会里那位吸食男子精魂的兰夫人,此时身在何处?” 喝茶的动作一顿,百事通隔着氤氲的水汽打量姜逸之,沉默片刻后反问道:“只是问这个?” “只是问这个。” “我还以为,你会问其他的。”百事通笑,“这天上地下的事情,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么珍贵的机会居然只为打探一个邪修,真是可惜。” “是吗?”姜逸之倒是没觉得有多遗憾,她意味深长地开口,“可是我觉得,若是我下次来,还能问到你。” “……” 百事通脸上的笑容一僵。 “我不喜欢这鬼市的氛围,大概不会频繁来此。”姜逸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你只管告诉我此人现在身在何处,得了答案,我立马就走。” 百事通扔了个锦囊进姜逸之的怀中:“答案就在里面,你出了鬼市去看就是。” 姜逸之也没怀疑对方使诈,百事通在鬼市混迹多年,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搞垮自己的信用。 “多谢。” 姜逸之把锦囊往自己怀中一揣,起身就要离开,百事通看着她准备下楼的背影,突然开口道:“前几日,我偶然从斩天会那里得了条消息。” 果不其然,姜逸之的脚步一顿。 “有人说,妖族那位大祭司在人界出现了。”百事通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姜逸之的背影,企图从对方的反应之中看到什么蛛丝马迹,“不知道这件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按照此前人妖两族的条约来看,凡元婴境以上不可随意进入他族领地。”姜逸之回头看了百事通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若是那位大祭司真在人界出现,那就只有被诛杀的份……这种大事,你该替他保密才对。” 说完,姜逸之抬脚往楼下走去,完全不在意百事通的反应和表情。 楼下,苏好眠看见姜逸之的身影,立马扑上来将她检查了个遍:“姜逸之,那个男的没有为难你?”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按照百事通那个装模作样的范儿,被叫做“那个男的”应该很心痛? “没事,他不曾为难我。”姜逸之从怀中抽出那个锦囊扔给宋怀玉,“兰夫人的踪迹在里面,出了鬼市才能打开。” 宋怀玉肯定地点了点头,看向姜逸之的眼神亮晶晶:“姜逸之,我就知道你有点东西。” 姜逸之:“……” 走在出鬼市的大道上,苏好眠摸摸下巴:“姜逸之,你是怎么想到刺破那个灯笼的?” “这是鬼市,阴阳颠倒,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姜逸之张嘴就开始胡诌,“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刺破就是点亮。” 不是,什么人会在这种生死关头用这么荒谬的思路啊? 好在姜逸之这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足够唬人,苏好眠和宋怀玉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三人直奔鬼市出口,与外面的敖长乐会合。 高台之上,百事通重新取了个茶杯倒水:“你看,人家不承认你呢。” 矮几对面,穿着银线墨蓝长袍的囚冉姿势散漫,如墨长发披散下来像绸缎般柔顺发亮,他一条腿伸直,手臂耷拉在蜷曲的那条腿上,要死不活地掀了下眼皮。 “要你管。” 百事通乐了:“你不要我管,来我的场子做什么?” 啪的一声,白瓷杯被捏成了粉末。 还不等百事通说话,囚冉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赔。” 百事通:“……” 我一个卖消息的,到底是从哪里招惹的你们这一尊尊大佛?! 第175章 鬼市百事通3 赔,肯定是不敢让他赔的。 就算囚冉真的留点什么东西当赔罪,百事通也不敢收这妖族大祭司的礼。 烫手。 “你看她如今那样子,可不像是还留恋前尘往事。”百事通心疼自己的茶杯再被捏碎,悄悄给囚冉换了个竹杯,“我劝你也趁早放下,往前看。” “往前看?”囚冉意味深长地重复这三个字,自嘲般地笑了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我只不过都是被局势推着往前走,是否往前看,难道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想起近来鬼市发生的种种怪事,百事通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 另一边,姜逸之她们几人刚出鬼市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囊,锦囊中钻出三条寸余长会飞的银色小虫,倏地钻入一片夜色之中。 姜逸之率先抬脚:“走。” 宋怀玉挑眉,跟在了她的身后。 刚刚苏好眠问姜逸之那人皮灯是如何点亮的,姜逸之说了谎。 她胸口那东西,是囚冉直接刺入她膻中穴,这东西只能本人自愿赠予,旁人轻易取不得,百事通才开口问她“要”这件东西做赌注。 而姜逸之也借这东西的特性,在挑战时说“若是失败,百事通可自行取此宝物”。 百事通拿不走,他要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就只能让姜逸之赢。 所以无论姜逸之做什么,那盏人皮灯,都一定会亮。 跟着银线虫的踪迹,姜逸之一行人不知不觉钻入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奇形怪状的植物生长茂盛,在姜逸之她们走过后快速覆盖了那条小道,隐藏了她们的踪迹。 “姜逸之,我觉得附近很奇怪。”苏好眠警惕地看着周围,“这百事通真的可信吗?” 该不会是个什么江湖骗子之类的人? 姜逸之拔剑在手:“那倒不至于……小心些,别走散了。” 自进入这片丛林之后,姜逸之她们就闻到了空气之中若有似无的腐烂气味,虽然没有毒,但总归是让人闻着心里膈应。 在几人的注视下,那银线虫钻入一棵虬枝盘结的榕树,便在也没了踪迹。 东方既白,但此处丛林实在是茂密,光线依旧昏暗。借着漏进来的微弱晨光,姜逸之她们勉强将面前的榕树看了个大概。 面前的榕树枝繁叶茂如擎天巨伞,高约五层楼,树根隆起,树干上虬枝盘结,树枝还有无数根系垂落像是挂起一层层珠帘…… 这哪里是一棵榕树,这是一座榕树,一片榕树才对。 宋怀玉仰头看得脖子酸:“……这兰夫人不会是在这树里面凿了个洞什么的,开辟另一个住所?” “宋怀玉,你会破阵吗?” 听见姜逸之这声音,宋怀玉哽住,她把自己上上下下给姜逸之展示了一遍:“你看我像阵法师吗?” 姜逸之:“……”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宋怀玉抠抠脑袋,“难道此处有阵法?” 姜逸之叹气:“反正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不如你试试。” “这有何难,我……我靠?!” 宋怀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一行人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植物包围了,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现在她连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都完全分辨不出了。 完了完了,进入包围圈了。 苏好眠眼眶通红,露出尖牙,努力压抑住自己身体里涌出来的嗜血本能:“姜逸之,好浓的血腥味。” 姜逸之观察周围:“应该距离这里很近,我去看看。” “别你一个人啊。”宋怀玉赶紧拉住了姜逸之的胳膊,单手抱着几十斤的古筝,看起来比剑修还有安全感,“走,一起去。” 拨开榕树那些垂落下来的根,姜逸之持剑走在前面,苏好眠和敖长乐紧随其后,宋怀玉抄家伙走在最后,警惕有人偷袭。 血腥味越来越浓,姜逸之下意识在左手先攥了一把爆破符。 谁要是敢突脸,轰他丫的。 很快,姜逸之她们就见到了这腐烂气味的来源。 拨开最后一层榕树垂落的根,面前长着一望无际的红色腐尸花,此花无根无叶,花型硕大,如同张开血盆大口卧在地里,正发出奇臭无比的腐烂气味,吸引着无数昆虫来传粉。 虽然看起来十分可怕,但好歹并非是姜逸之她们想象中尸横遍野的恐怖场景。 “原来是这东西散发的气味。”宋怀玉松了一口气,她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观察那些食腐花,“这林子里奇怪的东西倒是不少,我们赶紧找到那个兰夫人就出去。” 姜逸之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依旧握着断水剑,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小心点,没这么简单。” “你们剑修果然很谨慎。”宋怀玉点头表示肯定,她抬手去摸脸上的水痕,疑惑道,“下雨了?什么东西滴在我……我去!这啥啊?!” 宋怀玉长了薄茧的细长手指上,有一抹诡异又突兀的血色。 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的“雨滴”从头顶上落下来,姜逸之反应快撑开了伞,抬眼往上看去。 密密麻麻的尸体被倒吊在榕树垂落的根之间,不少人大概是新死,表情还停留在惊恐的瞬间,未流干净的血从豁开的脖颈处像下雨一般一滴滴落下来,恰好掉进那些腐尸花的血盆大口之中。 风吹动着这些植物发出沉闷又哀怨的声音,像是那些人的冤魂在哭喊嚎叫,又好像是那些腐尸花在嚼食。 姜逸之觉得头皮发麻。 “这百事通该不会是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来灭口?”宋怀玉缩了下脖子,总觉得阴风恻恻,“要不我们先回去?” 姜逸之打量着这庞大的树冠:“你们不觉得,这树有些蹊跷吗?” 苏好眠点头:“这树,食人精魂、血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树。” “如果你们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你们会贸然进入这片丛林吗?” “怎么可能?我躲都来不及,我还……”宋怀玉突然哽住,随即开口道,“这些人,是在外面杀了以后弄进来的?” “嗯,大概是。”姜逸之点头,“就算没有兰夫人,这树,也非除不可。” 第176章 兰夫人1 姜逸之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身侧有什么东西横扫过来,她下意识抬臂去挡,手腕粗的榕树根瞬间缠了上来。 利剑出鞘,将伸过来的那条榕树根直接切断,断口处流淌出猩红的汁液,吸引着更多树根挥舞着从四面八方而来。 “小逸之啊,看来你真的是被那个百事通给骗了。”宋怀玉对眼前的这情形还算是接受迅速,手指快速拨弄琴弦弹出一首《十面埋伏》,当即便将扑上来的树根扫去大半,“这东西邪乎得很,我们还是先撤。” “这树就是兰夫人。” 宋怀玉像是没听清:“什么?” “兰夫人,以食人精魂为生,三大宗门许久都未曾找到她的踪迹,她有没有可能本来就并非是人族,而是精怪?”姜逸之一边说话一边斩掉那些挥舞的树根,“如果百事通给的银线虫没有问题……有没有可能,这棵树就是兰夫人?” 宋怀玉哽住,她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去否定姜逸之的猜测。 “那现在,怎么办?” “劈了这树。” 宋怀玉震惊:“你疯了?” 说劈就劈,你们剑修专门在外面搞破坏是? “就算这树不是兰夫人,它跟兰夫人之间也脱离不了干系,这些倒吊的人恐怕就是兰夫人从外面弄来的。”说话并不耽误姜逸之挥剑,她将缠住敖长乐的树根劈开,继续说道,“劈了这树,兰夫人自然会出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树不死,我们也出不去。” 从进入这片丛林开始,她们已经成为了被盯上的猎物,回去的路早就被掩盖得严严实实,恐怕哪条路出去都是死路。 宋怀玉啧了一声:“我发两条传讯符出去,祁兰兮就在附近。” 姜逸之格外淡定:“嗯,你发。” 这语气,好像笃定了这传讯发不出去一样。 宋怀玉迟疑片刻,将传讯符重新收回了自己的袖中,抡起古筝就给飞过来的树根迎头痛击:“好,我被你说服了,你说怎么劈。”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宋怀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不会是硬劈?”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难道不是吗?” 宋怀玉:“……” 宋怀玉:“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什么周密的计划。” 姜逸之摊手:“拜托,我可是无脑剑修,提剑就上才是我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 宋怀玉叹气,还是我给了你们剑修不应该有的期待。 “不过我听说你们自在境教过,音乐可以操纵草木的情绪,是真是假?”姜逸之突然提议,“这榕树既然成了精怪,你们那曲子会不会效果更好?” “要不……试试?” 另一边,苏好眠费力把吐得昏天黑地的敖长乐从树根和腐尸花中拔出来,被姜逸之和宋怀玉这风轻云淡的闲聊给气得炸毛。 “别聊了,能上赶紧上,不上赶紧跑,聊啥呢聊?!” 宋怀玉戳戳姜逸之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别说,你带的这小狐狸,脾气是真的爆。” “是,我也觉得有点。” 苏好眠生气:“我听得见!” 不过总算是把宋怀玉和姜逸之拖回了正路上,姜逸之六道剑气扫开一片空地,宋怀玉席地而坐将古筝往腿上一放,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翻飞,便有一阵婉转悠长乐音飘出。 原本攻击犀利的树根瞬间放缓了动作,像是突然听见笛音的眼镜蛇,在姜逸之她们面前开始缓慢又快乐地扭动了起来。 古筝乐音如同泉水叮咚,又如春风拂面,一时之间宋怀玉也沉浸其中,抱着金丝楠木古筝把自己弹得……笑出了声。 宋怀玉:“嘻嘻。” 姜逸之咳嗽:“宋怀玉,你们这歌儿,正经吗?” “怎么了?”陶醉的宋怀玉睁开双眼,看见面前都快扭成麻花的树根,手下的动作一顿,拼命辩解道,“我歌儿很正经,是这树不正经!哎哎哎哎!!!” 音乐一停,原本扭动的树根再次带着肃杀之气朝姜逸之她们舞来,姜逸之立马喊道:“弹啊,你弹啊!别停!” “别催别催,这不来了吗?!” 宋怀玉忙不迭将手摁在了琴弦上,乐音再次缓缓流淌,攻击到一半的树根失去方向,又开始在原地扭动起来。 好险,差点就被抽了。 宋怀玉现在也不敢闭眼了,拨弄琴弦的手一丝不敢怠慢:“这,现在这怎么办啊?” “你负责弹,我观察一下,争取一击必杀。” 姜逸之抬眼看向所有树根出击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主干上有一道裂缝,那树皮本就有许多褶皱,若不是姜逸之凝神去看,很难看清那里还有着缝隙。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这些舞动的树根飞身而上,眨眼就持剑朝那处裂缝猛地扎去。 “啊啊啊啊!!!是谁?!” 震耳欲聋的喊声直接把姜逸之震飞了出去,苏好眠赶紧把人接下,抬手便是三道灵力化成的尖棱。 灵力撞在厚实的屏障上应声而碎,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捂着额头凭空出现在姜逸之她们几人的面前,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容貌平平,是路过时绝不会在意的长相。 他看向面前的几人道:“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姜逸之警惕地看着对方,心中猜测着他与兰夫人之间的关系:“我们找兰夫人。” “你们是仙门弟子。” 男人一眼就看见了姜逸之和宋怀玉腰间的令牌,他脸色一变,无数树根从地上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捆住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身体, “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既然是仙门弟子,那便留你们不得了。” 若是让姜逸之她们从这里囫囵个儿地出去,恐怕这片林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仙门的那群人抄个干干净净,倒不如直接灭口,一了百了。 六张符箓腾空而起,熊熊烈火如红色飓风朝男人猛扑,姜逸之挣开树根持双剑突刺而去,眨眼就到了男人的面前,横劈、竖砍、斜刺,招招带风几乎只见剑光飞舞。 不说?没关系。 剑修处事法则之一,能动手就不哔哔。 第177章 兰夫人2 那榕树精也不愿意和她们多说,当即就和姜逸之缠斗在一处,他身法诡谲,每次都能堪堪错过姜逸之的剑锋。 姜逸之趁机喊道:“去烧了他的本体!” “不行!”听见姜逸之这话,男人瞬间急了,“你一个仙门弟子,怎么能想出这种不道德的手段?” “你少管。”姜逸之认真,趁对方走神的瞬间划破对方的肩膀,血瞬间就渗了出来打湿半边衣襟,“你和兰夫人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凡人,如今就只有被诛杀这一个结局,烧你本体怎么了?迟早的事!” 男人修为不低,但被姜逸之缠着也没有多余的心力顾及自己的本体,他眼睁睁地看着宋怀玉和苏好眠逼近榕树主干,急得额头上冒了冷汗。 不行,那本体…… 不能让这些人靠近! 男人周身瞬间灵力暴涨,原本还算是光滑的皮肤逐渐皲裂变成坑坑洼洼的树皮,两只手一前一后化作无数挥舞的树根分别朝姜逸之和苏好眠她们挥去。 宋怀玉快速拨弄琴弦,音刃如细雨飞洒,瞬间将无数树根斩落,而姜逸之则是双手持剑,全力对上榕树精的这一击。 汹涌的灵力震荡开去,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就连头顶上倒吊的那些尸体都剧烈晃动起来。 姜逸之被弹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树上,砸下来的时候被泼了一身的枯叶,跟被埋了似的。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着休息一会。 姜逸之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姜逸之……”宋怀玉脸上还挂着伤,她趴在地上看不远处重伤倒地的榕树精,然后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我这么牛吗?我是不是要入元婴境了?” 这动静,这灵力,这排场,她刚刚只是错手一拨琴弦,就能打出这样的伤害? 以她现在的年岁就有如此高的成就,那当上自在境掌门岂不是指日可待?? 姜逸之:“……” 姜逸之此时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她看了一眼宋怀玉,把想要说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宋怀玉,你宁愿相信自己要步入元婴境界,都不愿意相信刚刚那动静是我姜逸之弄出来的吗? 嘤,有点难过。 不过好歹是将那榕树精打成了重伤,姜逸之从枯叶堆里面爬出来,来不及摘掉身上那些苍耳之类的东西,提剑朝倒在地上的榕树精跌跌撞撞地走去。 榕树精身受重伤,姜逸之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许久没有用这么多的灵力,现在正处于被反噬的疼痛期,耳鸣眼花,完全只是在凭自己的意志在强撑。 她颤抖着手从兜里摸了固元丹和补气丹塞进嘴里,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脉才开口。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兰夫人遮掩,你现在身受重伤,离死不远了,她却依旧没有现身出来救你。” 这一切……值得吗? 榕树精侧躺在树干上,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 他抬眼看向姜逸之,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长,你没有……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人吗?” 还不等姜逸之回答,他垂眸看向自己手心里面的木牌,喃喃道:“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她多看我一眼,也要守护的人。” 姜逸之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有的。 拼尽全力,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也要守护的人。 “但是她值得被守护吗?” 苏好眠的声音从旁边钻了出来,她捂着肩膀上被树根抽出来的伤口,倔强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弱化了她面容带来的艳丽妩媚。 “她肆意屠戮凡人,吸食他人精魂,就应该天诛。”苏好眠目不转睛地看着榕树精,“天地之间,万物平等,就算是妖兽吃人,也不能无节制无下限地杀人。” 更别提将这么多人倒吊在此处,以他们血肉来养花的荒谬行为,这在苏好眠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妖面前都算得上是残忍。 见榕树精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苏好眠继续说道:“你们肆意出入村庄城镇杀人,那你们能接受人进入山林把你们一把火烧干净吗?” “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就能自圆其说,他人伤害你的时候就是不讲道理,我看你们俩还真是绝配,天仙配,就应该一起去死!”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蓝紫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以极快的速度朝苏好眠撞去。 “苏好眠!” 姜逸之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她趔趄两步刚要往前,就看见敖长乐一口咬住了那团蓝紫色的影子,猛地将其扑倒在地。 宋怀玉和苏好眠立马反应过来,合力朝兰夫人猛地一击。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这个地方。”兰夫人只得暂且后退拉开距离,她从容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眉眼之间带着几分餮足,“正好我大补结束,用你们给我的鞭开开血气。” 她凭空一抓,手上就握了一条蓝紫色带倒刺的长鞭,鞭身有蓝紫色的电光流淌,看上去便知道是不俗的法器。 横鞭一扫,便见地上的枯叶纷纷扬起,化作锋利的暗器朝苏好眠她们飞去。 宋怀玉横琴在前,指尖在琴弦上一扫。 锋利的枯叶撞上琴音形成的屏障并没有落地,反而是慢慢渗入,大有刺破屏障的意思。 宋怀玉嘴角沁出一丝血痕,她刚刚和榕树精斗的时候就消耗了不少灵力,现在已经有些感觉力不从心。 但她无法后退半步,她身后可是姜逸之托付给自己的小狐狸和小老虎。 “就凭你们几个?”兰夫人露出个轻蔑的笑容,抬手又是一鞭,“之前在海棠村,我看在归元剑宗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真当我拿你们没办法?” 不过是三鞭,宋怀玉的屏障就被击穿,兰夫人掠身上前,刚要伸手去抓她,就被姜逸之拦住了去路。 姜逸之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将剑刃架在了榕树精的脖子上:“你如果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榕树精热泪盈眶地看向兰夫人,嘴角勾起一个惨淡又满足的笑容来。 “兰儿,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兰夫人收起鞭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姜逸之:“你想要怎么样?” “难不成,你还觉得我会放你们出去吗?” 第178章 兰夫人3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把姜逸之她们几个放出去,一下子惹了归元剑宗和自在境两大宗门,这个地方被扫平也只是迟早的事。 姜逸之不傻。 她深吸一口气道:“他也不能死?” 兰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逸之,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些破绽,然而姜逸之一直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冷脸,让兰夫人一时之间也说不准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会不会……姜逸之是在诈她? 虽然和姜逸之这家伙只遇见过一次,但姜逸之这小子确实心机深沉,不按常理出牌,万一……真的是在诈她呢? 这么想着,兰夫人刚要抬脚上前,姜逸之的剑就更进了半寸,直接割开了榕树精喉间的皮肤,血一下子就渗出来,打湿了断水的剑刃。 “你再动,我真的会杀了他。” 兰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如何?” “让我们出去。”姜逸之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正翻涌得厉害,她正在强行压抑自己的异常,“就算我们求援,按照现在的情况,归元剑宗或者自在境的人至少要后天才能到,你完全有时间逃走。” 兰夫人眯着眼打量姜逸之:“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现在没得选。”姜逸之摁着榕树精,“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如果救治不及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双方僵持了一会,兰夫人收了鞭子:“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先得把他给我。” 当然不能这么简单把人质交出去。 姜逸之沉思片刻道:“我们脱离这片丛林的时候,自然会把他给你。” 不给兰夫人思考的时间,姜逸之将榕树精从地上提了起来,转头看向宋怀玉:“走!” 宋怀玉伤得也不轻,她攥着一把锋利坚韧的琴弦走到姜逸之身边,低声道:“把人给我。” 姜逸之抬眼看她,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决绝,心口一沉。 宋怀玉是做好了如果兰夫人反水,就和榕树精同归于尽的准备。 姜逸之摇头:“不给。” 宋怀玉急了,被喉头的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听话,小逸之。” “不给。”姜逸之摇头,“快走,不然等会她反悔了更难办。” 情况紧急,宋怀玉也不好在这个地方和姜逸之起争执,就只好先带着苏好眠和敖长乐跑在前面,时不时地观察着后面的情况。 姜逸之拎着榕树精殿后,她看向面容安详的榕树精,纳闷道:“你笑什么?” “她是在乎我的。”榕树精气若游丝,但眼神亮晶晶的,“她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姜逸之:“你还真的是用情至深啊。” 听懂姜逸之阴阳怪气的榕树精笑了笑:“你们觉得兰儿残忍,可我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哦?” “她只是个被负心汉伤透心的可怜人罢了。”榕树精怀念起第一次见到兰夫人的场景,“她被男人伤过许多次,便觉得这世上都是负心汉,这才对男人有如此大的恶意……才将他们杀害后倒吊在榕树林中。” 说到这里,榕树精变了个阴冷的语气道:“说到底,都是这些人实在是不堪托付罢了。” 若不是他们虚伪自私,兰夫人怎么可能会被伤至如此?这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活该。 姜逸之哽住:“那你也是男人,她为何不杀你?” 榕树精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那自然是我与他们不同。” 姜逸之:“……” 姜逸之:“哪里不同?你不是个男人?” 听见姜逸之这话,榕树精瞬间炸毛:“你说什么?!” “开玩笑嘛,生气做什么?”姜逸之咳嗽两声,又趁宋怀玉她们不注意,往嘴里塞了两颗补气丹,“受了情伤,冤有头债有主,她去找本人报了就是,何必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无辜?”榕树精冷笑,“谁无辜?这些人贪图兰儿的美色,自动走入她的陷阱,活该!” 姜逸之叹气,还真的是油盐不进啊。 没有了兰夫人和榕树精的刻意阻拦,姜逸之她们很快就抵达了丛林边缘,兰夫人持鞭拦在前面 ,表情阴沉地看向姜逸之等人。 “可以将人还给我了?” 姜逸之看了苏好眠一眼,苏好眠心领神会,将宋怀玉和敖长乐先往外一推,忙不迭地喊道:“快走,等会姜逸之御剑过来很快的。” 宋怀玉不放心地看了姜逸之一眼,见对方面色如常,只好暂且压制住内心的不安,抬手扫除前方的障碍,带着敖长乐往前跑。 看着留下来的苏好眠,姜逸之皱眉:“你快走。” “我不走。”苏好眠咬牙,“我就知道你想偷偷甩掉我们。”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那小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兰夫人对面前这种伙伴情深的戏码无感,她开口提醒:“那两个人已经跑远了,你们现在总能把人还给我了?” “好。”姜逸之将人往兰夫人面前一推,“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榕树精摔入兰夫人的怀中,他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的兰夫人,哽咽道:“兰儿,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死……” 感受到兰夫人握住自己的手,榕树精吸吸鼻子,郑重地开口道:“兰儿,我真心爱你,我与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定然不会负……”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榕树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丹田处贯穿的大洞,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既然爱我,便不介意为我死掉?”兰夫人攥着那颗内丹,语气温柔,眼神仿佛能滴出水,“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如今……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杀了她们,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话音一落,攥着那枚内丹猛地抽出。 内丹瞬间融化成浓郁的灵力,从兰夫人的七窍钻入,流淌到了她的全身。 “你,你……” “从来就没有什么负心人。” 兰夫人有些嘲弄地看着失去内丹正快速变回榕树枝的精怪,将手上的血在对方还算干净的袍角一点点擦干净。 “我杀人,只是因为我想,只是因为我修炼需要这些人的精魄和血肉而已……” 第179章 兰夫人4 兰夫人从掏内丹到吸收内丹,不过眨眼的功夫,等那内丹完全吸收干净。 她蓝紫色的衣袍上流淌着血色的邪气,原本就妩媚动人的面容变得更加美艳,蓝紫色的长鞭上更是电光缠绕,轻轻一挥便在扫倒一片植被。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兰夫人悬在半空,看姜逸之和苏好眠的眼神已然觉得对方是个死人。 “不跑,是在等死吗?” 长鞭一扫,邪气呼啸而来,姜逸之抬剑一挡,却被长鞭锁住长剑,猛地甩了出去。 苏好眠变回原形,九条尾巴舒展开来,灵活躲避兰夫人的长鞭,直直朝对方面门扑咬。 “找死。” 兰夫人云淡风轻地抬手打开结界,邪气化作锁链朝苏好眠捆去,苏好眠用利爪劈开长鞭,刚抓伤兰夫人的手背,就被结界弹飞了出去。 榕树精没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如此,他抓着兰夫人的衣角,拼尽全力喊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如今修为大涨,半只脚已入元婴境界的兰夫人显然已经不将面前这人放在眼里,她有些嫌恶地抽出自己的衣服,冷冷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又如何?你付出,我就一定要给你回报?你不是自愿的吗?” 榕树精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兰夫人将其一脚踹开,大笑道:“你的真心对我来说,分文不值。” 男人的真心和爱,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消遣,她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要永恒长久的生命,要举世无双的修为…… 只要能得到这些,她什么人都可以杀,什么人都可以骗,什么人都可以利用。 她如今轻轻勾勾手指,那榕树精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将累赘处理干净,兰夫人看向姜逸之。 “现在轮到你们了。” 长鞭上蓄满灵力,兰夫人步步走向姜逸之,眼中全是对灵力的渴望。 一只九尾狐,一个归元剑宗的剑修,将这两个东西的内丹消化,她今日便能步入元婴境,脱离本体限制,除非沈怀瑾那种级别的剑修,其他人拿她也没办法。 “说起来,我还是特地为你们剑修准备的长鞭。” “哦?”姜逸之勉强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感慨自己至今没破相真是上天眷顾,“你又怎么知道,我今天要用剑呢?” “什么?” 兰夫人下意识去看地上那把断水,心中一惊,感觉到风呼啸而来,她仓皇躲开,定睛一看才发现姜逸之手里拿的竟然不是剑,而是……一杆长枪! 一击不成,长枪横扫后自上而下劈来,力道十足,招式流畅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几乎没有给兰夫人任何喘息的余地。 兰夫人甩鞭去缠,枪身猛地抖动两下就将长鞭震开,姜逸之身随枪动,左手掐诀燃三张符纸现赤金法印,右手持枪刺穿法印裹灵力在枪刃之上,带着锐不可当的杀意直突到兰夫人面前。 比用剑的时候凶狠十倍以上! 兰夫人愕然,和姜逸之缠斗十余招才看清对方手中那杆长枪的原貌。 长枪通体银白,枪刃锋利可吹毛断发,枪杆上有银丝勾勒的盘龙花纹,白色掺杂几缕银丝的枪缨随风而动,伴随着抖动的枪尖晃出细碎的光影,让人眼花缭乱。 怎么会?!你不是个剑修吗?! 兰夫人脸色铁青,但也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节奏,甩开长鞭舞得密不透风,直接迎上姜逸之。 姜逸之的识海里,骨戒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声,恨不得现在化出灵体在姜逸之的识海里蹦蹦哒哒。 “弄死她,弄死她!”骨戒咋咋呼呼地喊道,“刺她肋下……丹凤穿花!” 说完这句,骨戒半是得意半是不满地开口道:“你早就该这么来了,那破剑有什么好耍的?!啊啊啊……海底翻涛!” 姜逸之自动屏蔽了骨戒的垃圾话,她只觉得身体里面本来正翻涌乱窜的灵力,因为握着这杆枪而变得逐渐平稳舒缓,源源不断的灵力融入身体,又十分听话地涌向丹田……然后因为没有金丹而再次溃散。 本来就是刚刚吸收榕树精的内丹,兰夫人如今根基不稳,撞上越战越强的姜逸之简直就是倒了血霉,被对方好几次刺中,身上也带了不少伤。 妈的,早知道刚刚还不如把这个怪物送走! 兰夫人气急,狠狠甩鞭,竟然真扫到了姜逸之的腰间。 姜逸之吃痛,拖枪仓惶后走,兰夫人咬牙,当即便追了上去。 趁她病,要她命。 此人如此危险,必然不能再留着她的狗命了。 轻盈的脚步落在满地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兰夫人来不及思考姜逸之转身就逃的原因,直直地扑了上去。 噗嗤一声,锋利的枪刃刺穿皮肉,迸溅的鲜血喷在姜逸之的侧脸,她眼底染上一层薄薄的赤红色,面容冷峻地将枪头一把抽出。 骨戒发出尖锐爆鸣声:“啊啊啊回马枪!爷的初心回来了!!” 伴随着兰夫人倒地,赤金色的法印迅速溃散,姜逸之持枪而立,如深冬寒地里傲立的红梅。 兰夫人惊愕地捂着自己的伤口:“你,你……” 姜逸之轻微喘息两下,像是终于将堵在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吐出,她看向兰夫人,眼底的赤红色已经褪去,仿佛刚刚一切都是错觉。 “我什么?” 兰夫人被刺破金丹,邪气正在从伤口处快速溃散,她想要用邪气将伤口愈合,却没想到邪气触碰伤口的瞬间便感觉到刺骨疼痛席卷而来,疼得她脸一白。 长枪变回骨戒套在姜逸之的手指上,她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断水捡起后擦了擦,插回剑鞘。 这是师父给她的十六岁生辰礼,不能丢。 兰夫人看着行动自如的姜逸之,心里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你……你根本就不是人。” 四周无人,只有风穿树林的沙沙声。 姜逸之动作一顿,随即看向兰夫人道:“那又如何?” 第180章 兰夫人5 不远处,火光冲天。 方才姜逸之借识海让苏好眠离开,和宋怀玉她们会合后去烧那榕树的本体,现如今看这情况,应该是已经完成了任务。 以兰夫人如今的修为,若是不毁其本体,卷土重来也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姜逸之盘腿坐在地上,看向不远处火光道:“你若是没有杀这么多人,现如今应该也是个金丹初阶了?” 兰夫人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喃喃道:“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兰夫人侧过头来看姜逸之,发现对方正在认真看自己后突然哈哈大笑,“后悔没有在海棠村杀了你们,以至于让你现在有机会能杀了我。” 难道还期待她后悔杀了这么多人吗? 不,她只恨自己当初在海堂村没有斩草除根,否则哪里轮得到姜逸之这个小辈在自己面前嚣张? “自古以来本就是成王败寇,昨日是我心慈手软,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这才吃了现在的果。”兰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逸之,意有所指道,“这位小道长,日后你也要吃自己的因果,你可准备好了吗?” 姜逸之面色如常,神情淡漠:“尽人事,听天命。” 不远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兰夫人也变成了一枝榕树枝桠掉落在地上,和满地的枯叶融为一体。 “姜逸之!” 先是听见了苏好眠的声音,姜逸之还没来得及应,就被几百斤的敖长乐一个猛扑再次倒在了厚实的枯叶堆里。 敖长乐胡乱拱姜逸之的脑袋,又厚又硬的毛发扎得姜逸之脸生疼,她一把抓住敖长乐的耳朵使劲往外拔:“敖长乐,你给我起来!” “还好及时。”宋怀玉气喘吁吁地赶到,她看着硕大一只敖长乐直接把姜逸之埋在枯叶堆,嘴角抽了抽,“还好我师父碰到动物毛发就会起疹子打喷嚏,不然我养个这玩意儿……” 她这小身板,被几百斤的灵兽扑个这么几次,早就给压扁了。 还得是剑修扛造啊。 苏好眠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把将敖长乐薅了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梆梆两拳。 见敖长乐被苏好眠带到一旁去胖揍了,宋怀玉走到姜逸之旁边和她排排躺,藕荷色的宽大衣袖盖在姜逸之的腰上。 “小逸之,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姜逸之看了她一眼,默默捂住耳朵:“我耳朵瞎了,看得不是很明白。” 宋怀玉:“……” 宋怀玉:“此行的功德可以全部给你。” 啊,你要说功德的话,姜逸之又觉得自己好了。 她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了下来,表情真诚:“宋师姐有何事需要我赴汤蹈火的?愿闻其详。” 剑修处事原则之一,能屈能伸。 宋怀玉:“……” 宋怀玉:“你帮我把这次兰夫人的报告写了。” 兰夫人这个等级的报告可不好写,不仅需要三千字的文字陈述,还需要贴资料和证据,复杂程度是普通外出阶段报告的十倍! 宋怀玉不想写报告,她就是因为不想写报告,才拒绝了前段时间抱琴散人的闭关训练,跑下山来搞“实践”的。 就在宋怀玉以为姜逸之不会同意的时候,姜逸之叹气:“行,我写完了给你传一份,你自己再誊一遍就行。” 宋怀玉大为震撼:“你现在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了吗?” 她还以为,姜逸之会拒绝。 姜逸之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宋师姐,我带着这个草台班子在外面攒功德也很不容易的。” 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只需要攒六千功德的自己了。 她现在身上背负着一万二的功德,左百龄那小子在无上仙门忙着上学,姜逸之她们还得帮左百龄的那份一起攒了。 生活不易,姜姜叹气。 宋怀玉颇为感慨地拍拍姜逸之的肩膀:“辛苦了。” 听见对方这很有故事感的语气,姜逸之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转过头看向宋怀玉道:“宋师姐,你也懂这种感觉吗?” “哦,那倒是没有。”宋怀玉干脆利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姜逸之心碎的眼神中,非常理所当然地开口道,“我当年有幸和洛千帆,还有你大师姐组队……你知道的,他们俩都比较那个。” 一个金丹魁首,一个丹道天才,他们两个甚至能兵分两路搞定两拨兽潮,还把报告写得又快又好。 回想起当初一起组队下山历练的时光,宋怀玉还颇有些感慨。 那种在大佬后面只用捡垃圾吃的日子,可真是舒服啊。 姜逸之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当时抱上大腿了。 没关系,她姜逸之虽然运气不好,但是她很坚强。 她绝不会因为没有抱上大腿而心生不满或者怨怼,顶多晚上睡觉的时候躲在自己被子里偷偷哭两声。 宋怀玉检查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些配饰,含糊不清地说道:“兰夫人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你们打算继续往南边走吗?” 姜逸之点头:“嗯,这段时间南沧和曲梁打仗,我打算去前线。” “前线啊……”宋怀玉动作一顿,“说起来我们自在境也有好几个小孩在前线那边。” 还不等姜逸之有不好的预感,就听见宋怀玉接着说道:“就那个齐天宇他们,你知道的?他们前段时间下山了。” 之前是在前往蓬莱的路上被遗忘在了半路,这次可是正儿八经下山来攒功德,为之后玄天宝境做准备的。 姜逸之:“……” “好了,我也不跟你唠了。”宋怀玉终于把自己整理清楚,恢复了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师姐没什么好送你的……” “琴弦。”姜逸之毫不客气地伸手,理不直气也壮,“那个可以给我,我喜欢。” 宋怀玉:“你别跟你二师兄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宋怀玉还是取了些琴弦递给姜逸之,那琴弦锋利无比且便于藏匿,在近身搏斗的时候若是发挥得当,会有超出意料的惊人效果。 “如此,便助你……此去一帆风顺。” 第181章 南沧前线1 “姜逸之,所以为什么对付兰夫人,需要去烧了那棵榕树啊?” 马背上,苏好眠正在弹敖长乐肥嘟嘟的耳朵,在对方伸爪子过来打自己之前,先行把他的两只前爪都抓在了一起。 敖长乐:啊啊啊啊啊!! “因为兰夫人也是一棵榕树。” 姜逸之正认真地写兰夫人此行的报告,指尖灵力在传讯符上挥动得流畅无比,一看就是报告敷衍老手了。 苏好眠震惊:“啊?但那不是榕树精……” “那既是榕树精,也是兰夫人。看上去是一棵榕树,但实际上是两棵,只不过外面的那棵榕树是包裹着里面那棵榕树长的,外面那棵就是兰夫人。” “可是他们既然长在一起,那不就是共生关系吗?”苏好眠不解,“那为什么兰夫人却要掏那个榕树精的内丹?” “他们可不是共生关系,恐怕只有那个榕树精觉得他们是共生关系。”姜逸之停下写报告的手,回想起榕树精看到兰夫人时欣喜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唏嘘,“对于兰夫人来说,那是榕树的绞杀,外面那棵榕树迟早会剥夺里面那棵榕树所有的阳光、养分……到最后将其绞死在其中。” 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对于兰夫人而言,那可不是她的倚靠,而是她等待时机准备吞噬的猎物。 “从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她很厉害。”姜逸之把写好的报告打包发给宋怀玉,感慨道,“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坦坦荡荡,不择手段,知行合一,比起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言行不一的伪君子要好得多。” 在河岸边遇到的那些朝天宗道人,明明是见苏好眠和姜逸之他她们是弱女子,便起了抢夺宝物的贼心,却自诩自己是正道之士,妄图强迫对方接受自己所谓的“好意”。在发现苏好眠和姜逸之和自在境的人有关系之后,又换了副善人面孔,假意迎合,实在是让人恶心。 倒不如像兰夫人这样,坏得坦坦荡荡,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不择手段,决不认错,死不低头。 三天后,姜逸之一行人抵达桑丘城外围。 因为两国交战,桑丘城现在是全城戒严的状态,没有特殊许可不可入城也不可出城,姜逸之便在城外找了片山先休整两天观察观察。 “这几天好像还是挺平静的。”姜逸之正在生火,准备先煮个排骨汤喝喝,“最近天冷了,你们俩要是冷的话就告诉我哈。” 齐师兄之前搞的那些皮袄正好没人穿。 苏好眠打了个哈欠,把球扔出去,看着敖长乐屁颠屁颠去捡:“我又不是左百龄那个病秧子,可没这么容易得风寒。” 说起左百龄,姜逸之叹气:“这小子上了无上仙门之后是不是就把我们忘了,怎么也不说给我们发个传讯符什么的……” 不说主动发了,姜逸之最近发给左百龄的传讯符都没有回音,柯雪庭也对左百龄的行踪讳莫如深,搞得姜逸之都开始怀疑左百龄是不是被抓起来判刑了。 姜逸之这边刚给排骨焯完水,抬头环顾一圈:“欸,敖长乐呢?” 明明刚才还在这地上打滚呢,转眼间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这可是在两国交战的地方,跑丢了可难找。 “我刚刚扔了个球出去……”苏好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站起身来朝扔球的那个方向走去,“我去找,没事,肯定给他带回来。” 很快,苏好眠就带着敖长乐回来了。 姜逸之端着碗排骨汤,还没来得及尝尝咸淡,就眼睁睁地看着敖长乐将一个血糊糊的人放在了地上。 六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姜逸之端着排骨汤放也不是,端也不是,干巴巴地问道:“你们这是给我去找了点食材回来吗?” 敖长乐好一通嗷呜,解释这人是他刚刚去捡球的时候看见的。 姜逸之很惆怅,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端起碗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炖得很不错,肉香中又带着几分清甜,她的厨艺果然一如既往的稳定。 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也能这样稳定就更好了。 “长乐啊,我们不能再捡东西了。”姜逸之叹气,再喝了一口排骨汤,“这人,应该也救不活了,要不直接埋了。” 姜逸之这句话刚落地,就见地上那个血糊糊的家伙翻了个身,一把抓住了姜逸之的衣角。 “救……救命。” 姜逸之:“……” 算了,还是救。 这功德虽少,聊胜于无啊。 姜逸之叹气,检查一下对方身上的伤口后,从怀中摸出颗丹药往对方嘴里一塞。 等姜逸之把锅刷干净重新起锅的时候,地上那个血糊糊的人正好醒过来,他冷不丁看见两名貌美女子坐在火堆前烧水,心头一哽道:“你们是要吃了我吗?” 姜逸之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跟反派似的:“哟,食材会说话了。” 那人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就又晕过去了。 苏好眠:“……” 姜逸之挠头:“这人也太不经吓了?” 难评,实在是难评。 血人再次醒来是在黄昏时分,姜逸之扫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语调:“再晕的话,就把你扔山里了啊。”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意识到姜逸之她们真的不打算吃自己,血人默默地坐直身子,还打理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多谢恩人搭救。” “怪讲究。”姜逸之把煮好的米粥递给血人,语气冷淡,“喝点,你现在身体很虚弱。” 血人接过米粥道了谢,他一边喝粥一边偷偷观察姜逸之她们。 能在这乱世中不带仆从出行的,恐怕有点本事在身上,只是不知道对方立场如何,血人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们是云游四方的道人,实在没时间去照顾你。”姜逸之接过空碗,眼神落在血人脏兮兮的脸上,“你家住哪里,我可以勉为其难送你过去。” 就在姜逸之以为对方不会说话的时候,血人抬眼看向姜逸之,圆圆的狗狗眼里带着几分单纯。 “我家住在三里地之外的富贵村。” 第182章 南沧前线2 姜逸之:“……” 她只是见面前这小子有些戒备心,便想着客套两句,谁知道对方直接开口报地名,搞得姜逸之现在有些尴尬。 姜逸之干巴巴地挠挠脑袋:“哦哦,知道了,那明天一早我们便出发。” 见姜逸之还算是好说话,血人艰难地露出个笑容来,声音暗哑:“这位道长,我浑身血污,怕回家后惊扰父母乡邻,能不能麻烦帮我打盆水?” 姜逸之完全理解,甚至还给血人拿了件还算是看得过去的棉衣。 她之前在外面摔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也会在进入归元剑宗的山门之前,换一套干净点的衣服,把自己拾掇干净。 因为身受重伤,血人靠在树干上,光是擦干净脸就累得满头大汗,等他收拾好已经到了亥时。 打着哈欠刚写完今天功课的姜逸之,一抬头看见个陌生人坐在自己对面,吓一激灵才意识到对方是敖长乐捡回来的那个东西。 她这才算是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再次感慨人还是得洗脸,洗不洗脸完全就是两个人。 左百龄:我怀疑你在说我,并且我有证据。 对方约莫二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眉骨深,狗狗眼,鼻子有些塌,嘴唇略厚,像极了归元剑宗山门下那家包子铺门口的小黑狗。 那要是这个长相的话,敖长乐把他捡回来就不奇怪了,估计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忠诚小狗呢。 姜逸之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倒是男人先败下阵来,他错开眼神,低声道:“道长看我做什么?” “啊?”姜逸之没反应过来,直白解释道,“天黑,一时半会的看不清。” 像是怕对方尴尬,姜逸之补充道:“现在看清了,我不看了。” 男人哽住。 正当他觉得时间恰好,刚酝酿好情绪准备扮扮可怜,一抬眸就看见姜逸之靠在火堆旁边,已然进入了梦乡。 男人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但好歹算是放下了戒心,靠在树干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早晨刚吃完早饭,姜逸之她们就带着男人重新上路,根据对方的指示前往富贵村。 苏好眠趴在姜逸之耳边,警惕地看着另一匹马上的男人:“姜逸之,我觉得他很危险。” 先不说此人被捡到的时候身受重伤,就看这处事不惊的应变能力,就绝不可能是个村子里的楞头庄稼汉。 救了也就救了,但跟着这人去富贵村,总是让苏好眠觉得心里跳得厉害。 姜逸之点头:“我也觉得他不简单。” “那你还送他去?”苏好眠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眉头紧皱像是大人教育小孩的语气,“不行不行,很危险的。”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嗯……怎么看都觉得,我们三个更危险。” 苏好眠:“……”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姜逸之和苏好眠在这边说悄悄话,另一边的男人也在默默观察着两个人,这一路上他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有话要说。 不多时,官道上迎面来了一群骑马佩重剑的黑甲卫,对方在见到姜逸之几人的瞬间便围了过来,还不等姜逸之作何反应,为首那个络腮胡男人便下马,在男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 “属下来迟,请司徒大人恕罪。” 马背上,重伤的男人挺直脊背,声音沙哑地说道:“无事,曹将军请起。” “既然有乡邻来接你,那我们便不送了。”姜逸之看向被称为“司徒大人”的男人,眼神毫无波澜,像是对对方的身份早有预料,“请下马,修道之人攒钱买匹马很不容易的。” 男人眼神深邃地看着姜逸之,停顿片刻后对着曹将军说道:“曹将军身上可带了银票?” “……没有。” “道长,曲某真心想要答谢你的救命大恩。”男人对着姜逸之拱手,表情看上去很真诚,“曲某想邀道长喝杯热茶,不知道道长可否赏脸?” 话虽是这么说,但显然周围这批黑甲卫不是客气那挂的,当即就把所有退路围得严严实实。 苏好眠刚准备动手,就被姜逸之摁住了手腕。 “那我就跟着司徒大人去讨杯热茶喝喝。”姜逸之浅笑,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只要司徒大人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就行。” 姜逸之这句话实在是听着刺耳,曹将军下意识皱眉,偷偷去看男人的脸色。 男人依旧是那副笑容,甚至做了个请的动作。 姜逸之也不客气,扯着缰绳就朝对方指的方向而去。 识海里,苏好眠嚷嚷:“姜逸之,你被美色迷惑了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苏好眠并不这么觉得,毕竟归元剑宗的好看皮囊一抓一大把,而且……她自己就这么好看,不也没迷惑到姜逸之吗? 姜逸之摸摸下巴:“你不好奇他想做什么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所谓小修在山野,大修在世间,她们既然是要修行,肯定是要往有人的地方走,这来都来了,姜逸之也好奇这位曲司徒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 很快,一行人抵达附近营寨。 营寨戒备森严,训练有素的士兵将营寨守护得跟铁桶一般,锋利的长戟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冷的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冷酷又严峻的表情,鹰隼般的目光在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身上逡巡,气氛紧张得让人有些不敢呼吸。 然而身穿布衣的男人走在前面,面色从容,像是走进了自己家的后花园。 “司徒大人!” 姜逸之这边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呢,就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连滚带爬地钻进营帐,一把握住曲司徒的双手,将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司徒大人啊……你前两日跑到哪里去了?让老朽担心得整宿整宿地失眠,可真是……” “咳咳,崔医师。”曲司徒用眼神示意营帐之中还有别人,拍拍对方的手忍笑道,“在外幸得二位道长相救,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老头这才把视线落在旁边的姜逸之身上,他吓得嗷了一声:“这,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姜逸之单纯又无辜地捧着茶杯,朝曲司徒努努嘴:“他请我来的。” 可不是我主动想来的啊。 老头惊愕地转过头去,看向曲司徒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司徒大人,你……” 第183章 南沧前线3 “……这是修道之人。”曲司徒无奈叹气,头疼似地揉了揉眉心,“崔医师你先回去,等我和道长议事结束,再请你来诊脉。” 崔医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营帐,走之前还看着姜逸之和苏好眠,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让道长见笑了。”曲司徒笑眯眯地看着姜逸之,他方才去换了身衣服,现在看起来总算是有了点精致的贵人相,“在下曲临川,道长直接称呼我名字即可。” 姜逸之坐姿十分随意,像是窝在冬日暖炉旁准备小憩,声音染上了几分潮湿。 “司徒大人不如开门见山,如今南沧和曲梁在开战,你的时间应该很宝贵才对。” 曲临川低头笑了笑:“道长是真性情,那曲某也就不和道长在这里卖关子了,道长的药有奇效,我想高价从道长手里买些。” “你既然是坐到了这个位置,应该也知道修士不可随意参与你们凡人之间的争斗才对。”姜逸之放下了茶杯,右手支撑着脑袋看曲临川,“我能将药卖给你,自然就能卖给曲梁,两国之间的战争只会无限期的延长和加剧,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要不是身上背着一万二千功德的债,姜逸之都不见得会用药救曲临川。 “道长下山,便是救世才对,难道对那些在战乱中受伤的军士,选择视而不见吗?” 曲临川这话刚落地,姜逸之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温和娇弱的长相,如今沉下脸,眉眼之间的英气占了上风,周身慵懒散漫的气质消散大半,整个人如高山风雪中挺立的青松,抖落下簌簌的寒意。 “曲司徒,你非要我撕破了脸说话吗?你出现在此处的原因,需要我讲清楚吗?” 此处是曲梁的地界,为什么会有战乱?难道不是你们南沧主动挑起的侵略战争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过了片刻,曲临川才错开眼神道:“看来是我唐突了。” “曲司徒这杯热茶我已经喝过了。”姜逸之站起身来,带着点心吃到一半的苏好眠掀开帘子,头也不回道,“不必相送了。” 姜逸之她们刚出了营寨没多久,便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追来,一名黑甲卫策马到了近前,下马后冲姜逸之拱了拱手,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 “道长,司徒大人让我给您送件东西。” 姜逸之没动作:“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收。” “司徒大人知道您并非是贪恋权势富贵之人,盒中的东西也并非是金银珠宝,只是司徒大人的一些心意。” 黑甲卫依旧举着盒子,低着脑袋大有姜逸之不收就不放下的意思,僵持片刻,姜逸之还是接过木盒,沉声道:“多谢。” 等黑甲卫的马蹄声都远得听不见了,姜逸之才打开那木盒,木盒里面有一块墨金令牌、一个竹筒和一卷羊皮卷。 那墨金令牌还有些沉,姜逸之拿在手上掂了掂就扔给苏好眠,小心地剔除了竹筒上面用来密封的泥。 她取出里面的信,匆匆读罢,嘴角一勾发出声冷笑。 “姜逸之,信上写的是什么?” 苏好眠抛着那令牌玩,凑脑袋过来看姜逸之手中那张纸。 信是匆匆写下的,字体龙飞凤舞,内容言简意赅。 墨金令牌是南沧曲家的信物,姜逸之在南沧境内持此令牌可在任何场所畅通无阻,若是缺钱用还能去曲家钱庄以令牌换百金,解燃眉之急。 而那卷羊皮卷就有意思得多,是南沧的边防布局图。 曲梁将士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曲临川竟然拱手奉送,怎么看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苏好眠看完信后下意识皱眉:“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试探。” 试探姜逸之那句“修道之人不掺和凡人之间争斗”的话是真是假。 姜逸之将手中的信重新塞回竹筒里,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火符。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南沧的司徒大人,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用来试探自己,真不知道说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脑子缺根弦。 姜逸之随便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木盒放了进去,连带着竹筒、羊皮卷等物品全部堆在一起,姜逸之将点燃的火符扔进坑里,眼睁睁地看着火苗将所有东西吞噬殆尽。 不管对方送这些东西是为了试探什么,这就是姜逸之本人对此的回应。 “就这么烧了吗?” 苏好眠感觉有些可惜,倒不是可惜那机密的羊皮卷,主要是百金能买多少葱油鸡啊!! 当初给左百龄买六千文的马都心疼得要死,苏好眠都不敢想如果她有这百金,该会变成多么开朗快乐的小女孩!! “嗯,就这么烧了。”姜逸之弹了一下苏好眠的脑门,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这不是我们该拿的东西,我们不要。” 感觉到苏好眠有些失落,姜逸之又补充道:“你要是想吃葱油鸡了跟我说,我有钱,给你买。” 她这句“有钱”说得中气十足,像是自己有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好,也没有很可惜。”苏好眠撅嘴,转而认真地看向姜逸之道,“姜逸之,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很多钱?” 姜逸之:“……” 姜逸之:“什么叫背着你?” 苏好眠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的话:“那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有很多钱。” 姜逸之:“……” 姜逸之漫不经心地灭火,将那些剩下的残骸掩埋:“也没有很多,反正你花不完。” 苏好眠:“!!”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了解姜逸之到底背着她过什么好日子!!你一个修道之人有这么多钱真的合理吗? 而实际上,姜逸之钱多这件事情确实是有迹可循,且不说她随手就能给苏好眠掏出一堆金灿灿的漂亮首饰,就说樊城借给永昌公主十万贯钱,还有借给海棠村的钱……甚至还有南风镇办学堂的钱,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苏好眠叹气,她果然是对姜逸之的财富一无所知。 “那我们现在去哪啊?” 姜逸之摸摸下巴,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手心:“如今正是休战期,我们先去附近除除邪祟。” 第184章 南沧前线4 时隔不知道多久,姜逸之从自己的芥子囊中翻找出很久很久没有用过的罗盘。 根据罗盘的指示,姜逸之她们骑着马悠哉游哉地往那个方向走,走出去还没五六里地,就看见一道藕荷色的身影从山林里面弹飞了出来,径直在姜逸之她们前面砸出一个硕大的坑。 苏好眠歪头,刚想问姜逸之要不要过去看看,结果侧脸就看见姜逸之闭上眼睛默默从深坑旁边绕了过去。 姜逸之今天早上掐指一算,藕荷色不是她的幸运色。 坑底的少年迅速爬了起来,他飞身就要往林子里再钻,一抬头就看见熟悉的红衣,三两步就冲上去抱住了马腿。 “姜师叔!” 姜逸之不知道何时找了张白纱覆面,她刻意压低声音,故作深沉道:“这位小兄弟,你认错人了。” 虽然是白纱覆面,但红衣、金钗、墨剑、白马、银鞍……怎么看都是归元剑宗那位姜师叔才对。 江天鹤眨巴眨巴眼睛,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姜师叔,你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姜逸之:“……” 不然以江天鹤这棒槌脑袋来看,姜逸之不让他叫师叔的原因只有两个,其一,江天鹤被逐出师门了,其二,姜逸之被逐出师门了。 显而易见的是,自己刚刚还在和队友共同除祟,那么被逐出师门的那个人…… 就是姜逸之。 姜逸之痛心疾首:“……江天鹤,你把嘴闭上。” 说的话就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见姜逸之放弃伪装,江天鹤嘿嘿一笑,深邃锋利的眉眼瞬间跟春水消融似的染上了几分暖意,他咧嘴笑着,扯住了马的缰绳。 姜逸之把眼神落在他身上,这才注意到他全身上下脏兮兮,跟在泥地里滚过好几圈似的,腿一瘸一拐,肩膀上还有猛兽咬出来的两个血窟窿,正在往外面冒血。 “其他人呢?” “啊,我们遇到了两头炽焰鸟和三头裂地熊!”说到这个,江天鹤的脸上全是兴奋和激动,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齐天宇他们正在和那些妖兽缠斗呢……” 说到这里,江天鹤脸色一变,终于想起了自己那三名还在挣扎的队友:‘不行,我得回去了,姜师叔我们下次再聊!’ 还不等姜逸之反应,江天鹤转身就往前跑,然后唧一声摔回了坑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人长的挺好看的,就是这脑子不是特别好使。 姜逸之:“……” 苏好眠嘴角抽了抽:“这就是宋怀玉说的,自在境最受期待的小组吗?” 感觉没什么威胁,随便放出去混混就能把自己整死了的程度。 姜逸之叹气,示意敖长乐把人从坑里挖出来,还顺便把他身上的土灰抖了个干干净净。 敖长乐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活,就是江天鹤本人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被摇匀了。 “身上还有药吗?”姜逸之从兜里摸出瓶止血药和止疼药递过去,“在哪,我去看看。” 江天鹤虽然是被妖兽从林子里顶出来的,但好在能记住回去的路,带着姜逸之她们在山林之中七拐八拐,不多时就看见了齐天宇他们几个。 原本按照齐天宇他们几人修为和配合来说,对付几只玄级妖兽还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裂地熊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直接盖过了齐天宇他们这些音修的乐音,其伤害也就大打折扣。 那炽焰鸟附身下冲,直接将拉二胡的范辛掀飞出去,它尖锐的喙刚要往范辛的眼眶戳,却被突然扑出来的敖长乐直接摁倒在地上。 肥厚壮实的爪子摁住炽焰鸟的脖颈,敖长乐怒吼一声,瞬间止住对方的尖锐鸟鸣,它低头在对方脖颈后一咬,嘴里便多了一颗血淋淋的内丹。 炽焰鸟失去内丹,瞬间变回了普通小红鸟的模样,扑腾着翅膀就跑了。 “姜师叔!” 七嘴八舌的喊声响了起来,姜逸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些难听,她有些无奈地掏掏耳朵:“听见了听见了,别吵吵。” 唢呐声强行在三头裂地熊之间撕开一条口子,蓬头垢面的齐天宇看向姜逸之的眼神亮晶晶:“姜师叔,快救命啊!!!” 姜逸之纹丝不动,清清嗓子:“勇敢长乐,不怕困难!凶它们!!” 接收到姜逸之的指令,敖长乐像打了鸡血,当即便疾速朝那三只裂地熊冲过去,一巴掌抽懵一只倒霉蛋,越抽越兴奋,甚至还把准备逃跑的裂地熊拖回来接着抽。 局势瞬间逆转,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裂地熊现在抱头鼠窜,时不时发出被抽懵的哀嚎声。 剩下的那只炽焰鸟就好对付得多,齐天宇他们几个一鼓作气,眨眼的功夫就将那炽焰鸟摁在地上,从颈后挖出了内丹。 见情况好转,姜逸之抱臂倚靠在旁边的树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顾裂地熊死活的幸灾乐祸。 “敖长乐,别玩了,收工!” 在齐天宇他们几个震惊的眼神之中,敖长乐屁颠屁颠地走到了姜逸之身边,一张嘴就吐出来四颗湿乎乎的妖兽内丹。 齐天宇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颗炽焰鸟的内丹,又看了看半只身子都趴在姜逸之身上求夸奖的敖长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修道生涯如此昏暗。 哈哈哈有的人表面上是自在境同辈第一,实际上还不如人家在路边捡的小老虎捏。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姜逸之蹲在地上,一边敷衍地搓着敖长乐的脑袋,一边检查着地上那些妖兽内丹的品相,“这品相,不像是此处能出现的妖兽。” 齐天宇快速调整心态,他将手中的内丹也给姜逸之递了过去,沉声道:“这附近有一剑道宗门,前段时间被人血洗了,宗门内豢养、囚禁的近百头妖兽全部逃出,自在境派出二十余名弟子将这些妖兽捉回或者取出妖丹。” 姜逸之点头,将那些内丹查看过一遍后,全部扔给了齐天宇:“那你们现在处理得如何了?” “从昨天到今天,处理了二十多只妖兽。”齐天宇老实交代,比在祁兰兮面前还乖巧,“根据其他同门的报告来看,还剩下不到十头妖兽……现在必须马上处理,因为那批妖兽往南沧军营那边去了。” 第185章 南沧前线5 从得到消息开始算起,齐天宇他们四个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了,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到了灵力耗尽的时刻,只不过凭借着责任感在硬撑罢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是修道者,就得以维护天下安全为己任,他们是同辈第一,自然得挑起大梁,责无旁贷。 姜·散财童子·逸之从腰间解下一个褚色芥子囊扔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袋子里有药和符纸这些,你自己看着拿。” 齐天宇抓着芥子囊的口,闷闷道:“姜师叔,这我不能拿……” 上次跟在姜逸之身后混吃混喝,齐天宇他们几个回去就被师父们抓着教育了一遍。 且不说姜逸之是归元剑宗的弟子,就凭她没有结丹这件事,他们就不该拿姜逸之的东西。 这些东西对于未结丹的姜师叔来说,得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他们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贪这么些丹药和符箓什么的,倒显得…… 齐天宇的内心活动还没结束,就看见姜逸之从腰间解下好几个芥子囊递给他,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像是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要什么自己拿。” 齐天宇:“……” 齐天宇:“姜师叔,你是不是过于富裕了?” 果然,师父说得对,越是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拥有的越多。 不过齐天宇也没拿太多,四个人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补充一些必要的符箓等等,就将芥子囊重新还给了姜逸之。 姜逸之接过芥子囊,随便往怀里一塞:“走。” “去哪?” “不是说还有十头妖兽吗?”姜逸之调整了一下马的缰绳,“再不快去,恐怕那些妖兽就要突进南沧军营了。” 天色有些晚了,细细密密的雨水混合着冬日寒风吹面而来,让人冷得恨不能将冻得红彤彤的耳朵切掉。 姜逸之和苏好眠牵马走在最前面,四个萝卜头在中间,敖长乐负责殿后,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姜师叔,传讯来了。”齐天宇拢了一下防水披风的帽子,眯着眼睛对姜逸之喊道,“在逃的还剩三头暗影豹,两只摄心猴和两条重瞳蟒,都是玄级。” 雨逐渐变大,开始有些遮挡视线,齐天宇要扯着嗓子才能保证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姜逸之的耳朵。 比起担心这些妖兽伤人,姜逸之反倒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多玄级妖兽,你们自在境就没想过,这个宗门正不正经吗?” 就连归元剑宗,都不见得会在自己宗门内豢养和囚禁这么多玄级妖兽,妖兽若是违反了当年人妖之间订立的和平协议,修仙门派将其审判处分之后,罪大恶极的公开斩杀,其余的就是剖出内丹废掉修为、关押一段时间押送会妖界…… 把这么多玄级妖兽弄到宗门里养着,也不怕玩火自焚。 “这件事情祁师叔和宋师叔在查。”齐天宇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这宗门表面上是个修道的,实际上和妖界、南沧都有关系,我怀疑他们被血洗应该跟宗门们豢养的这批妖兽有关。” 姜逸之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她刚准备从怀中抽出张火符点燃照明,就感觉到旁边吹来一阵带有浓烈腥臭味的风。 凭借着本能,姜逸之侧身抬手,一道黑色的影子撞在如水的结界上,发出暗哑嘶吼声。 “是暗影豹。”齐天宇立马反应过来,掏出唢呐就是一串急促的乐音,瞬间将暗影豹弹开数米远,“戒备!” 暗影豹通体漆黑,疾迅如风,完美融入漆黑的雨夜,简直是防不胜防。 “敖长乐,苏好眠!” 姜逸之一声令下,苏好眠和敖长乐瞬间接收到了信号,幻化成原型护在四个萝卜头的两翼,借助优越的夜视能力观察周围,随时准备给扑上来的妖兽致命一击。 还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其他妖兽,姜逸之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静观其变,再谋求时机。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过了一会儿却没发现周围有何异动,范辛刚想开口就感觉到自己脚踝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 借着火符往下看去,范辛被吓得当时惨叫出声。 “蛇!!蛇啊!!!” 所有人听见范辛的声音后下意识向脚下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密密麻麻的蛇从草地里钻出,正吐着信子悉悉索索地朝所有人的脚踝爬,用冰冷粘腻的身体慢慢缠紧所有人的小腿。 齐天宇头皮发麻,他还算是镇定地开口道:“都不要动,这蛇不知道有没有毒。” “没有。” 苏好眠镇定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如今幻化原型,身上百年大妖的气势对于普通妖兽而言如同泰山压顶。 她扫视着地上那群蛇,冷笑道:“这是幻术。” “幻术?” 悠长空灵的狐鸣声划破雨夜,原本在地上扭动的蛇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苏好眠睁开浅金色的眼睛,视线快速锁住不远处树上的那道黑影。 只是对视一眼,那道黑影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径直从树上栽倒下来,坠入灌木丛中。 在她苏好眠面前玩这种低劣的把戏,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摄心猴也在?”齐天宇转念一想,摄心猴能召唤出蛇的幻象,心下沉几分,“重瞳蟒应该也在,这些妖兽……” 一般来说,不同类型的妖兽不会聚集出现,它们能出现在这个地方打配合,背后一定有人盯准了齐天宇他们。 雨越下越大,遮挡视线越来越严重,对于妖兽而言,这样的雨夜十分有利于隐藏踪迹,而对于齐天宇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视范围急剧下降,熬了几天大夜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还不等姜逸之发出口令,敖长乐率先扑了出去,和两头暗影豹迅速缠斗在一处。 经过姜逸之这么长时间的精心投喂,敖长乐的体型和战斗力直线上涨,对上两头暗影豹已然是游刃有余。 姜逸之拔剑出鞘,左手持白右手持黑,表情冷漠,眉尾下沉。 “来了。” 第186章 南沧前线6 姜逸之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重瞳蟒撞开一片树林,从侧翼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直直朝姜逸之她们扑来。 苏好眠迅速调整战斗状态,前爪猛地踩在重瞳蟒的脑袋上,将其狠狠摁入泥泞之中,在对方甩尾时又以诡异的身法灵活躲开。 “一条重瞳蟒,两头暗影豹,一只摄心猴都在这里了。”齐天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扯着嗓子冲姜逸之喊道,“剩下的妖兽恐怕已经往南沧军营那边去了,姜师叔,我们必须兵分两路。” 这个安排正中姜逸之的下怀,她一剑扫开扑上来暗影豹,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还剩下一头暗影豹,一条重瞳蟒,一只摄心猴。我给你们扫出一条路,你们速速去搭救那些军营里的人,这里就交给我们。” 在姜逸之的掩护下,齐天宇四人快速脱离战场,疾步往南沧军营而去。 必须得快些,凡人对上妖兽基本上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呼吸之间便会上演血流成河的悲剧。 雨越下越大,姜逸之明显感觉到了挥剑时的阻塞感,她抹干净脸上的雨水,猛地朝不远处的树梢看去。 一道漆黑的影子轻飘飘地落在树梢上,若不是姜逸之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妖兽气息,恐怕还以为只是一片看岔了眼的落叶。 三道剑气破空而去,树梢上的黑影依旧是纹丝不动,对方仅靠意念撑起的屏障便挡下了姜逸之的剑气。 姜逸之心中一寒,朗声道:“是谁?” 黑影轻轻挥手,方才处于下风的妖兽突然迸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借着夜幕和暴雨发起进攻,姜逸之一时不察便被伤了大腿,栽倒在泥泞之中。 浓烈的血腥气瞬间扑鼻而来,姜逸之就地一滚躲开暗影豹的爪,在另一只暗影豹扑咬过来时抬剑卡住对方腥臭味十足的大嘴。 “敖长乐也不说……” 这句话才说了一半,姜逸之心中咯噔一下,她快速扫视一周,这才发现敖长乐和苏好眠不见了踪影。 暴雨滂沱之中,姜逸之的视线里只剩下了那几只妖兽,方才还在酣战的敖长乐和苏好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战圈。 她抬眼看去,树梢上的那道黑影也原地消失,仿佛一切都是姜逸之的错觉。 对方难道将敖长乐和苏好眠带走了?? 有了这个猜测,姜逸之就不可避免地开始往坏处想,她手下的动作越发凶狠,在暗影豹扑上来的瞬间,一拳将其脑袋摁在地上,手起剑落就将后颈处的内丹活生生剖了出来。 对方是谁?为何要带走敖长乐和苏好眠?他想要做什么? 血喷溅而出,落在姜逸之有些惨白的侧脸上,她神色凌然,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无动于衷,周身散发的浓烈杀气如同剑刃般锋利,让原本虎视眈眈的其他妖兽突然生出了退却的心思。 妖兽们面面相觑。 这……这看上去就很危险,还要上吗? 暗影豹发出凄厉又痛苦的哀嚎声,姜逸之将其猛地甩开,赤红色的双眼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恐怖,重瞳蟒还未来得及反击,就被一剑剖出了蛇胆。 识海里,骨戒兴奋又激动的声音响起,它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嗜血的渴望,忙不迭地叫喊道:“杀,杀了它们!” 姜逸之晃了晃脑袋,却怎么也摆脱不掉对方的声音和内心暴虐的想法。 只需要一剑,这些妖兽就都是你的。 把这些妖兽都杀掉,饮其血,啖其肉,啃其骨……将它们的内丹全部吸收干净。 姜逸之一把抓住那只惊恐的摄心猴,在惨淡的月色下高举长剑,眼底的赤红色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全部吞没。 骨戒的声音如同暗夜之中的鬼魅再次响了起来,近得仿佛就在姜逸之耳边低语:“杀了它,吃了它,你不想变得更强吗?” 姜逸之手抖得厉害,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沈怀瑾的声音。 温和,低沉,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姜逸之心中粘腻而凶狠的杀意。 “逸之,你的剑可以为保护他人而拿起,却不可以为了惩罚他人而落下。” “逸之,你需要寻找你的剑鞘,知道为了什么执剑,又该在何时挥剑,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要成为滥用权力的人,要时时刻刻谨记,有剑鞘的存在。” 师父,师父。 我在归元剑宗受十余年师父教诲,师兄师姐的疼爱与照拂,我走在光明大道之上,我扛着守护天下苍生的重担…… 我不能被诱惑。 长剑偏离了一寸,姜逸之挖出摄心猴的内丹,将其一把甩了出去。 “滚!” 听见她这声怒吼,被尽数剖去内丹的妖兽们连滚带爬地往深山里躲,生怕自己跑慢了会被姜逸之拖回去只要攮死,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威胁终于消失,姜逸之瞬间脱力,断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姜逸之仰躺在那片湿漉漉的泥泞之中,任由冬日里的寒风和深夜的暴雨将自己淹没,她闭着眼睛平复内心的杀意,最后声嘶力竭地呐喊了一声。 她这一声怒吼蕴藏着极强的灵力,惊醒林中的飞鸟和走兽,原本沉寂在夜色之中的山峦再次吵闹起来。 在这样紧要关头,姜逸之居然控制住了自己内心对嗜杀的渴望,骨戒暴躁,在识海之中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四下无人,她就算把这些东西杀了吃了又如何? 又没人知道! 姜逸之不答它的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四肢传来的撕裂痛感。 “我看你在归元剑宗呆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骨戒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在透露它的强烈不满,“如果以后你的师父、师兄师姐们知道你的身份,你觉得他们会维护你,还是对你刀剑相向呢?” “嗜杀才是你的本性,你压抑太久就不怕有一天爆发吗?” 骨戒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听见姜逸之任何一句回应,它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最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它这才有些后怕起来,意识到姜逸之并非是它能随意蛊惑诱导的性子,但话都说出去无法撤回,就只好干巴巴地等待着。 “我之前说过……”姜逸之摸到身侧的那柄断水,勉强站起身来,“你对我而言只是武器而已,我能用你,自然就能弃了你。” 雨逐渐小了,姜逸之抹干净脸上的泥水,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试试看,我们俩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第187章 南沧前线7 姜逸之这句话一出,骨戒又不说话了,跟着姜逸之这么长时间,它虽然没有完全摸清楚姜逸之的脾气,但多少也知道姜逸之不是那种会被人威胁的性子。 它不知道如何回复姜逸之这句话,最后干脆选择了沉默。 刚刚确实是自己冲动了,这些话应该得再过段时间说的。 骨戒懊悔。 姜逸之站起身来,周围无数灵力光点穿透夜色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她的身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她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上被雨水逐渐冲淡的血色,胸腔中那东西滚烫又躁动,刺激得她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伤口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姜逸之在识海里试探性地喊道:“苏好眠?” 没人回应。 拴在苏好眠手腕上的红绳,可以让她和姜逸之识海交流,如今姜逸之无法通过红绳联系苏好眠,就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苏好眠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进入识海链接;其二,红绳不在苏好眠的身边。 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于姜逸之来说都不乐观。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闭上眼睛开始感受敖长乐身体里属于自己的那一缕血。 有了! 东方,十里。 黄色符纸在指尖燃烧,照亮了方寸天地,姜逸之左手持符右手持剑,飞身掠入昏暗的丛林之中,快速朝敖长乐所在的方位而去。 另一边,苏好眠正气喘吁吁地挡在敖长乐身前,她身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浅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十余头玄虎的身影,每一头玄虎的眼神里都是凶神恶煞和势在必得。 方才和那些妖兽打斗时,苏好眠的余光瞥见有几道黑影将敖长乐往深山里面带,她没多想就跟了过来,谁知道竟然撞上十余头玄虎,几番搏斗,苏好眠新伤盖旧伤,腕上的红绳也不知道何时不翼而飞。 苏好眠侧目看向身后虚弱的敖长乐,沉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敖长乐匍匐在地,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他十分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向那群极具压迫力的玄虎,也不知道为何对方身上散发着压制自己的威压,以至于他浑身乏力,像是有人在用狼牙棒狠狠捶打着他的脑袋。 好痛,真的好痛…… 好像自己遗失的记忆之中曾经出现过十分痛苦的场景,以至于他现在看见对方就从灵魂深处激起急促的战栗。 “不过就是被族群抛弃的九尾狐,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竟敢阻拦我等?”为首的那头玄虎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浅绿色的瞳孔里是不屑和玩味,“这是我们玄虎一族的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误伤。” “你们玄虎一族?”苏好眠冷笑,她强撑着气场,心里默念着姜逸之快点过来救命,“除了你们是玄虎之外,这里哪还有玄虎?” 为首的玄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苏好眠不识好货:“你身后的那只不就是吗?” 苏好眠挪了下脚步,挡住为首玄虎打量敖长乐的视线,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应该是藏了什么专门压制敖长乐的东西。 “你们长得乌漆嘛黑丑得要死,敖长乐黄黑相间油光水滑,跟你们算哪门子亲戚,还敢上门随便攀扯。” 听见这种不被家族承认的小辈顶嘴,为首玄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浅绿色的瞳孔里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他猛地怒吼一声,音波便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朝苏好眠扑去。 苏好眠仓惶迎战,咬牙挡下这音波,便感觉到身体里内脏都被震得发麻。 “我再问一次,你让,还是不让?” 若不是看在对方同为妖兽的份上,玄虎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对方机会,他也不想因为敖长乐而平白得罪苏氏一族。 虽然苏氏不见得多在乎这只九尾狐,但若是对方以此为借口来玄虎族打秋风,那就是不必要的麻烦了。 “我不让。”苏好眠纹丝不动地挡在敖长乐的身前,她答应过姜逸之要保护好敖长乐,就绝不可能在这种威逼之下胆怯,“你们想要带他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眼见此事没有了商量的余地,为首的玄虎当即便释放强烈的威压,震得敖长乐瞬间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十余只玄虎接收到首领的命令,当即朝苏好眠扑咬上去,只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苏好眠原本蓬松的尾巴就被咬得伤痕累累,血打湿的毛发一缕一缕的,看上去悲壮又可怜。 玄虎瞄准了苏好眠短暂的停顿,在对方不注意的侧后方举起了锋利的爪子,尖锐的指甲在惨淡的月色下闪动着瘆人的光。 这一下,就能让苏好眠瞬间失去战力。 他们此行是为了将敖长乐带回去,不能再继续耽搁。 少主等不起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吼叫,原本倒在地上的敖长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冲上去撞开偷袭苏好眠的玄虎,却被另一只玄虎咬中后脖颈,当即便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扭动着身体甩开对方,又一次被为首玄虎的威压迫使得低下头去。 苏好眠心急如焚,想要喊敖长乐跑又想起对方是个傻的,指不定刚跑出自己的视线就要被另一波玄虎打晕套麻袋弄走。 想到这里,苏好眠的攻击便越发凌乱起来,她一时不察,又被另一只玄虎伤了肩胛。 血瞬间涌了出来,钻心的疼痛直接麻痹了苏好眠的四肢,她被对方狠狠撞飞了出去。 姜逸之,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差不多了。”眼看苏好眠的攻击速度越来越慢,为首玄虎懒懒开口,像是对苏好眠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表示不屑,“带走,少主还等着我们。” 离得最近的玄虎立马朝敖长乐扑,却被凌空刺来的剑气直接钉穿了肥厚的前爪,当即便沉沉摔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吼叫。 这变故实在是来得突然,其余的玄虎还未曾反应过来,便看见一杆银枪从远处刺破月华而来,径直扎入泥泞之中,银白色的枪缨随风而动,汹涌的灵力扑面袭去,让为首的玄虎都下意识侧过头去避其锋芒。 数道灵力直接将逼近苏好眠和敖长乐的玄虎掀翻,一道带着怒气和杀意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沉重地撞击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我看你们谁要带他走。” 第188章 南沧前线8 为首玄虎心下一沉,凭借着本能挡下从侧翼而来的攻击,他顺着灵力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赤红色的影子从面前划过。 姜逸之单手将长枪拔起,抬手就将面前的几只玄虎扫翻在地。 她红衣猎猎,站在苏好眠和敖长乐的面前,明明比起所有妖兽都要看起来单薄,此时此刻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银色长枪仿佛与她浑然一体,散发着锋利而刺骨的凌然杀意,眼底的赤红色还未褪去,姜逸之的视线如同刀刃一点点割开这群玄虎的强势,露出里面的迟疑和胆怯来。 “修士?”为首玄虎率先反应过来,他皱紧眉头打量着姜逸之,实在想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也要管我们玄虎一族的家事?” 只是将那只废物带回去而已,怎么一个两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都要保护他? “家事?”姜逸之冷笑,冰冷的视线落在为首玄虎的身上,“他与你们玄虎一族有关系吗?” 从长相上来看,敖长乐的皮毛黑黄相间,还有软软小肚子,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吊额猛虎,而玄虎一族通体漆黑,身形健美苗条,和敖长乐可以说是完全不像。 “玄虎一族藐视人妖之间定下的协定,大规模贸然闯入人界,肆意绑架屠杀其他妖兽……” 为首玄虎当即沉下脸去:“我等是在抓捕在逃的妖兽,抓到了自然就会回去,你休要给我们套上莫须有的罪名。” “哦?在逃?” 姜逸之抬手,挂在敖长乐脖颈间的那枚银制长命锁就飞到了她的手中,她揭开上面的禁制,属于白虎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戴着白虎族的长命锁,有他父亲的威压印记,你们玄虎族就算是再缺儿子,也不至于要抢别人的?” ……确实是属于白虎族的气息。 姜逸之脸上嘲讽的笑容精准刺中为首玄虎,他脸色沉重,盯着姜逸之手里的那枚长命锁一言不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无比确信那长命锁上的印记威压就是白虎族。 难道面前这只老虎真的不是他们要找的那家伙?可明明信物指向了这只虎,而且对方确实受到了信物的影响啊? 玄虎的迟疑全都落在了姜逸之的眼中,她趁热打铁道:“你们就此收手,错认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但若是你们执意要乱搞,我的枪可不一定长眼睛。” 姜逸之说这句话的时候,顺便“不经意”地露了一下自己腰间的归元剑宗令牌。 为首玄虎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撤!” 在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只虎之前,玄虎也不会贸然将九尾狐、白虎族和归元剑宗全部得罪一遍,这件事情还是得回去汇报了族长,请对方定夺才行。 很快,十几只玄虎消失在姜逸之她们的视线之中,天光乍破,姜逸之长舒一口气,凭枪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她身上新伤叠旧伤,上次和囚冉战后的内伤都还没好全,又是兰夫人又是妖兽的…… 姜逸之觉得自己都快被掏空了。 她持枪而来,做好了和对方殊死一搏的准备,还好对方被自己的话率先吓退,不然今天可不好收场。 苏好眠嘴角一撇,九条尾巴耷拉着,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和委屈。 “姜逸之……” 你怎么才来啊? 银枪变回骨戒套在姜逸之的手指上,她走到苏好眠面前拍拍对方的脑袋,然后颤抖着手从芥子囊里掏出丹药喂进对方的嘴里。 “你先变小些休养段时间。”姜逸之掐了个净尘诀清理对方身上的血迹,声音虚弱,“没事的,一切有我。” 等苏好眠变回巴掌大小陷入沉睡之后,姜逸之走到敖长乐面前,将长命锁重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还顺手拨弄了一下。 “无论发生什么,这东西都不能弄丢,知道了吗?” 敖长乐把脑袋埋在姜逸之肩膀处,温热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对方的肩膀,紧接着就是跟打雷似的嚎啕大哭响了起来,听上去委屈死了。 “啊呜呜呜……嗷呜呜呜……呜呜呜……嗝……呜呜呜……”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都这样了,我刚刚还努力保护了苏好眠呜呜呜!! 姜逸之无奈叹气,揉搓着敖长乐的大脑袋:“行了行了,别哭了,男子汉大屁股的,有什么好哭的?” 姜逸之不说话还行,这话一说,敖长乐哭得更凶了,大有哭倒这片山峦的意思,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一抽一抽,抖得跟筛糠似的。 果然,带小孩是真的麻烦啊…… 姜逸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当年师父、师兄师姐他们把自己带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想到这里,姜逸之不自觉地恶寒了一下。 不一样不一样,她小的时候还是挺坚强的,才不会像敖长乐这个哭包一样,动不动就嚎得惊天动地。 他哭任他哭,姜逸之敷衍地拍拍敖长乐的脑袋,还抽空看了一眼齐天宇的传讯。 那些妖兽才刚刚冲破南沧军营的第一道大门,就被齐天宇他们全部捉拿,剖掉了妖丹。 南沧军营里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而最惨的大概是在南沧军营里暂待的司徒大人曲临川,刚出营帐准备转移的时候迎面遇上重瞳蟒,一口血涌上来就晕了过去。 姜逸之:“……” 看他之前那副谁都不怕的傲慢样子,还以为是个狠角色,没想到是个怕蛇的纸老虎啊。 “姜师叔,我们现在正在南沧军营这边收拾残局。”齐天宇的声音时远时近,“你要过来吗?” 姜逸之本想拒绝,但又想起曲临川那家伙心机重得很,话到舌尖又转了个弯。 “好,我等会就过去。” 第189章 南沧前线9 南沧军营里,曲临川陷入了昏迷状态,他之前伤重未愈,又受了惊吓,现在整个人烫得可怕,还在发梦魇。 随军医师被吓得满头大汗,蹲在曲临川的床前抖得不行,就差直接哭出声来了。 这可是司徒大人,虽然只是挂了个虚职,但如果南沧曲家的长公子在军营里出现了问题,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一个都逃不掉。 要他说,王城里的日子多好多舒服啊,何苦来这前线吃苦呢? 眼见随军医师把自己死后埋哪的事情都快想好了,结果听见营帐外传来一道慵懒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去,熟悉的红衣身影钻入营帐,要死不活地冲自己挥了挥手,故作惊讶的表情让人看着牙痒痒。 “哟,这不崔医师吗?” 崔医师:“……” 还不等崔医师说话,姜逸之便自顾自地走到床前,扫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曲临川:“害,撞了邪,没事,吃我一副药就好。” 崔医师:“……” 你这样扫一眼就开方子,会显得我很没用。 想到这里,崔医师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司徒大人营帐外戒备森严,这女子如入无人之境,就不怕是敌军刺客要伤司徒大人性命吗?! “你,你这女子!”崔医师指着姜逸之,胡子抖得厉害,“你怎么进来的?!” 姜逸之抬眼,十分无辜地摊手:“我走进来的啊,难不成还是滚进来的?” 崔医师哽住:“谁问你这个了?!来人啊!!” “别叫别叫。”姜逸之眼疾手快地给崔医师嘴上贴了张禁言符,眨巴两下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我帮你治好曲临川,今天妖兽闯入军营把他吓晕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压一下。” 崔医师瞪大了眼睛。 压?怎么压?要不是你们仙门这边玩忽职守,司徒大人怎么可能会被突然出现的重瞳蟒给吓晕过去?! 他要速速将这事情上报给曲家,曲家可是南沧第一世家,每年给仙门捐的费用可不是小数目,你们无上仙门就等着被告! 姜逸之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她状似无意地扫过曲临川发灰的脸,演技浮夸到崔医师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哎呀,这病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大罗金仙来了也治不好了……崔医师,你该快点做决定才对。” 崔医师生气,这到底是什么仙门出来的人啊,怎么威胁人这套流程这么熟悉啊?! 姜逸之也不着急,她就侧头看着曲临川,时不时刺挠崔医师一下:“哎呀,你看这脸黑的……哎呀,这气都不稳了……” 她每说一句,崔医师的脸色就下沉一分,直到……崔医师抓住了姜逸之的袖子,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颓废表情。 “早这么弄不就完了吗?”姜逸之啧了一声,撕掉贴在崔医师嘴上的禁言符,“麻烦您让人取个装满水的大海碗来。” 不多时,门外的守卫端了满满当当一大海碗的凉水进来了。 姜逸之从兜里抽出一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地将其烧化,符灰掉入海碗之中,看起来浑浊不堪。 看着姜逸之撸起袖子,稳稳端着海碗就要把符水往曲临川嘴里灌,崔医师大惊失色,慌忙制止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治病啊。”姜逸之满脸真诚,“这是我仙门不传秘技,哎呀崔医师你到底要不要我治啊?” 崔医师脑海中有个小人高呼“姜逸之不靠谱”,但在曲临川那发灰的衰败脸色下,崔医师纠结再三只好放下了抓着姜逸之衣袖的手。 “姜道长,你确定这样能治好?” “我确定,我保证。”姜逸之啧了一声,“再不喂就来不及了啊。” 在姜逸之的恐吓下,崔医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姜逸之将那一大海碗的符水给曲临川灌了下去,期间曲临川多次想呕,都被姜逸之狠狠捂住了嘴。 呵,让你小子之前跟我甩脸色,还送这送那地玩心机,这下落我手里,你小子就挨着。 如果曲临川醒着,大概他宁可死了都不会喝这玩意儿一口。 “好了!”姜逸之将空碗放在床头凳上,又从怀里掏出变小的敖长乐放在曲临川的枕边,“让我的辟邪灵兽在这里守一晚上,明日就能醒了。” 听见姜逸之称呼自己为辟邪神兽,敖长乐内心的自豪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他挺着胸膛端坐在曲临川的枕边,看起来乖巧又神气。 勇敢长乐,不怕困难! 崔医师从未见过这样敷衍又荒谬的治疗手段,他嘴角抽了抽,警惕地看着姜逸之,像是生怕对方把曲临川治死了以后跑路。 姜逸之忍着笑,将双手合拢递了过去:“崔医师,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在这里守也行。” 崔医师也不客气,四处张望后取下木架子上的绦带,将姜逸之左手捆了系在床头:“姜道长,倒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司徒大人的性命容不得一点闪失……” 姜逸之敷衍点头:“好的好的,治不好你拿我是问。”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崔医师靠在旁边昏昏欲睡,却又强打着精神盯着姜逸之防止她逃跑。 姜逸之倒是觉得无所谓,她甚至还抽时间写完了这次的妖兽捉拿报告。 南沧这些人也就是看齐天宇他们几个年纪小,动不动就拿无上仙门来压他们,若不是担心这几个小辈到时候不好交代,姜逸之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照顾小辈是应该的,毕竟姜逸之也是受其他仙门的师兄师姐师叔们照顾过来的。 辰时,曲临川从噩梦中惊醒,他侧过头就和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对上视线,心中那口气刚刚提上来就被人一拳捶了下去。 “你……” 姜逸之扫了他一眼,然后戳醒旁边睡得正香的崔医师。 “崔医师,治好了。” “啊?什么?”崔医师从睡梦中被人戳醒,涣散的目光找了半天才汇聚在曲临川的身上,当即就扑过去嚎起来,“司徒大人,您终于醒了……” 曲临川痛不欲生地看向床幔顶,心想自己这段时间出门可真是流年不利。 “崔医师,你嚎得我头疼。” “既然人好了,那崔医师你答应我的,此事就此揭过,不许食言了哦。” 姜逸之右手一挥,原本牢牢系住左手腕的绦带应声而断,她俯身将敖长乐抱起来,握着他的爪子装模作样地冲曲临川挥挥,面容清冷。 “后会无期,曲司徒。” 第190章 南沧前线10 也不管剩下两个人是什么反应,姜逸之抱着敖长乐走出营帐,就被齐天宇他们四个萝卜头围了个严严实实。 “姜师叔,怎么样了?那曲司徒治好了吗?” “姜师叔,他们不会给无上仙门写举报信,扣我们功德罚我们写检讨?” “姜师叔,你感觉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 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钻入姜逸之本就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她把敖长乐往齐天宇怀中胡乱一塞,捂着耳朵就开始往外跑。 “别问我别问我,你们问敖长乐!” 齐天宇抱着敖长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姜逸之捂着耳朵跑远的身影。 啊?这就把敖师叔交给自己了吗?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了? 敖·突然加辈·长乐瞪大眼睛无辜又乖巧:“嗯?” 倒是脾气暴又耿直的江天鹤率先反应过来,撸起袖子就打算往营帐里冲:“姜师叔是不是被那个曲临川逼疯了?!妈的,我跟他拼了!” 啪的一声,昨天晚上精神还正常的姜师叔,在你曲临川营帐里待了一晚,突然就精神不正常了?! 这公道,他江天鹤必然要为姜师叔讨下! “你拼个锤子!”齐天宇赶紧把人拦住,恨不得给他脑袋上梆梆两拳,“你现在进去,不怕写检讨了?!” 江天鹤生气:“那现在怎么办?” “这不是没事儿吗?”齐天宇觉得自己脑瓜子疼,“姜师叔能平安出来,里面那个肯定没事,我们先把昨天受伤的那批人弄好了,再去和崔医师探探口风。” 好说歹说,齐天宇总算是把江天鹤从营帐门口拖开,抱着敖师叔去他们单独营帐里休息去了。 直到酉时,叼着根狗尾巴草的姜逸之回来了,她迎面遇到披着大氅在查看军营的曲临川,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姜道长!” 倒是曲临川先喊住了她。 这下不能装看不见了,姜逸之只好转过头来,假笑道:“曲司徒有何贵干?” “昨日多谢姜道长出手相救,曲某已经承了道长两次救命之恩,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也许是今日吃了点崔医师开的补药的缘故,曲临川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他笑得温和,一双水润的狗狗眼把姜逸之盯着,看上去很真诚。 像是无论姜逸之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尽力一试。 姜逸之看向他:“那你们能撤兵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精准地落入了曲临川的耳中,曲临川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露出属于上位者的锋芒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漠。 “抱歉,我做不到。” 两国之间的战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扭转的。 这倒是在姜逸之的意料之中,她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救你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报,等处理好妖兽的事情,我们就会离开。”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姜逸之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她有些不确定地回头想要找到刚刚那声叹息的痕迹,却只看见曲临川那墨蓝色的发带随风轻轻飘动。 可能是她听错了,如今南沧兵强马壮,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收手。 姜逸之晃了晃脑袋。 齐天宇那边刚刚和军营那边的人对完损失,他低头认真看手里面的清单,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顶到了别人的掌心。 他还没抬头,就看见了对方火红的衣摆。 “姜师叔?” 这一声里面掺杂着许多惊喜,姜逸之推了推手里面的脑袋道:“走路不看路,要是撞到人,你那点亲传补贴还够花?” 原本高高兴兴的齐天宇,因为这句话又垮下脸去,他头疼地翻着手里面的赔偿清单,还在思考怎么做账。 “姜师叔,你是不知道,我刚刚收了那倒霉宗门的财产清单,他们剩下来的钱根本就不够赔,无上仙门这边今年赔款预算缩减了大半,我还得找办法去报审批……”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内容,之前连报销单都是找左百龄代笔的姜逸之觉得脑袋更大了,她匆匆打断齐天宇道:“好了你别说了,既然这里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就赶紧离开。” 毕竟战事不断,齐天宇他们在军营里待着,容易落人口实。 “嗯,我们打算今晚就走。”齐天宇点头,将清单往自己怀中一塞,“这两天麻烦姜师叔了,昨日宋师叔给我传讯时还问我你是否安好。” “齐天宇,我总觉得这次那宗门妖兽逃走不是巧合。”姜逸之话锋一转,脸色凝重,“如今小宗门批量出现,仙盟审核不严,三大仙门也不见得都能管到,这其中有多少小宗门在搞小动作我们不得而知,你们之后一定要小心。” 如果真的让姜逸之说中了,这次小宗门里面妖兽逃逸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制造的灾难,那日后他们这些凡尘历练积攒功德的弟子就是在趟雷。 “嗯,我知道。”齐天宇点头,“姜师叔你也要多保重。” 入夜,姜逸之与齐天宇他们在军营门口告别,虽然三大仙门并不明令禁止不同仙门之间的人结伴同行,但所有仙门弟子都知道自己的使命。 他们既然决定下山入世,便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以自己的方式尽可能救更多人于水火之间,而不是游山玩水,荒废一年又一年。 看着齐天宇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翻身上马,将敖长乐放平在马鞍上,柔软的肚皮摊得平平整整。 姜逸之伸手捏了捏。 “敖长乐,你得减肥了。” 敖长乐不高兴,他用爪子拍开姜逸之的手,并试图隐藏自己的肚子。 猫猫肚子软软让人摸,猫好;人摸猫猫肚子还嫌胖,人坏。 姜逸之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一道金光从远处飞来,她伸手将其抓住,展开来刚看了两行字就脸色一变。 往前二十里地的高家村,出现了时疫。 第191章 时疫1 两国交战,前线每天都有大量人员伤亡,出现时疫也不奇怪。 这时疫爆发并不突然,归元剑宗的外驻弟子是见其肆虐的速度日益加快,渐渐超出凡人能够自己处理的水平,这才紧急上报给归元剑宗,由归元剑宗指派弟子前去处理控制。 而姜逸之正好就在高家村附近。 苏好眠的身体还未恢复,病怏怏地趴在姜逸之的怀中,敖长乐也知道对方是因为保护自己受的伤,难得安静不去闹人家。 骑马走在去高家村的路上,姜逸之掏出解毒丸分了,摸摸敖长乐的脑袋:“敖长乐,等到了高家村,若我不在身边,你要保护好苏好眠知道吗?” 还不等敖长乐说话,苏好眠先翻了个白眼,声音沙哑到不行:“谁要这傻子保护了?” 她可是七百多岁的九尾狐,怎么可能需要这种乳臭未干的小老虎保护?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被笑话死? 敖长乐撇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怜巴巴地拿大脑袋去拱苏好眠。 放心,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一定会保护你的! 说到做到。 姜逸之叹气。 明明之前还拼了命地保护敖长乐,现在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苏好眠你就傲娇,傲娇对天然呆是没用的。 天亮时分,姜逸之一行人便抵达了高家村的外围。 在进入高家村之前,姜逸之先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补觉,刚到晌午时分,姜逸之就被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吵醒。 她茫然地从敖长乐软乎乎的肚子上爬起来,盘腿坐在草地上,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看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把高家村出入大门给围住了。 “这啥意思啊?” 姜逸之挠头,还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眯着眼睛打量那行人的装扮,这才发现那飘着的旗子打着的正是永昌公主的名号。 文曜派来的? 此地属于是两国交界,前段时间南沧已经把这村庄霸占,按理来说曲梁已经失去了此地的管辖权才对。 那些人倒是也知道时疫的可怕之处,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面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实的白棉布。 为首那人手持宽刀,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奉永昌公主令,高家村出现时疫,为防止疫情进一步扩散,现令我等将村中一切活口尽数扑杀,所有房屋物品尽数焚毁……” 就连马匹也感受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息,有些焦躁地在原地扑腾着蹄子。 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这荒谬的命令,姜逸之脸色阴沉,她来不及收拾自己,拔步就朝那行人走了过去。 “你刚刚说什么?!” 突然见到视线之中出现一名未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女子,为首官兵瞬间后退好几步,和姜逸之拉开距离,生怕对方身上有什么不详。 “高家村出现时疫,我等奉公主之令前来清理,你若非高家村之人便速速离去,否则不要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宽刀在冬日暖阳下也闪着瘆人的寒光,逼得人下意识眯眼。 姜逸之皱眉,仰头看高头大马之上那人道:“你既然说是奉公主之令,可有信物?可有手谕?” 为首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反应过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妨碍我等办理公务?我等既然举着永昌公主的旗而来,自然是得了殿下的指示,何须向你这样的人解释?” “打着永昌公主的旗号便是公主的指示?谁知道这旗子是不是你们在路上随便扯的?”见对方心虚,姜逸之干脆抱臂挡在了村门口,“不分青红皂白便滥杀无辜,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意识到对方不好糊弄,为首那人使了个眼色,甲卫们蜂拥而上,将姜逸之围在最中间。 “抗命者,就地处决!” “处决?”姜逸之被气笑了,这种话就算是疯疯癫癫的文行知都不敢轻易说,面前这十几个人还真的有胆子张口就来,“行啊,我看你们怎么处决。” 见姜逸之神色淡定毫不慌张,刚刚吵嚷着的为首官兵也心生几分犹豫来,他扯着马的缰绳迫不及待地说道:“一半的人将此人拦下,剩下的人随我入村!” “我看你们谁敢?!” 官道上,一名身穿青色轻甲的女人持短剑纵马而来,浑身上下包裹严严实实,一双清亮又坚定的双眼压迫力极强,十余名轻骑跟在她的身后,个个雄姿勃发却也没能掩盖为首女人的强大气场。 玄色旗面上有金色滚边和神鸟图腾,是直属永昌公主的轻骑“青鸾”。 为首女子持剑怒喝:“竟敢假传永昌公主令,给我统统拿下!” 呼吸之间,方才还是耀武扬威的军士已经被全部摁倒在地上,缴了军械。 身穿轻甲的女人翻身下马走到姜逸之面前,唧一下就把她抱了个满怀:“逸之,好久不见!” 听见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后知后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清……” “林秋。”女人笑着拍拍姜逸之的肩膀,爽朗大方,与几个月前在桥头寨时的温和内敛完全不同,“我现在叫林秋。” 林秋,也是林清浅。 永昌公主让她在狱中假死后,换了身份姓名来永昌公主的身边做幕僚,如今已经有三个月了。 “你……你看起来状态很好。”姜逸之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上扬了嘴角,“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此事说来话长,南沧那边得知高家村出现时疫后竟然当天便撤军离开此地,并且有意将人往曲梁境内驱逐……”林秋皱眉,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惆怅和愤怒,“南沧之人,卑鄙无耻……我略通医术,便跟殿下请了命,前来接管高家村,控制时疫。” 这样的任务,他人避之不及,但对于世代从医的林秋来说,正是她迎难而上的时刻。 姜逸之点头:“那正好,我也是奉了宗门的命令,来查看高家村的情况。” 林秋哈哈大笑起来:“太好了,没想到这趟还能有机会与你共事,我已经命人封锁村寨,等会便进村去看看情况。” “那些人……” “带回去审问。”林秋意味深长地拍拍姜逸之的肩膀,“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第192章 时疫2 在处理时疫方面,林秋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伤寒杂病论》这些书都被翻烂了。 但当她和姜逸之进入高家村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先是经历了战乱,紧接着就是时疫,高家村如今跟地狱没什么区别。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听见姜逸之她们一行人进村也没人反应,村道上堆积着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尸体溃烂发烂,浓水流了一地,好在如今是深冬才没爆发难以忍受的恶臭。 姜逸之心情沉重地走在路上,她见一家门户大开,刚准备推门进去看看情况,便冷不丁见头发枯白的干瘦老人吊死在房梁上,瘦得像小猫儿似的小孩倒在竹编的簸箕旁边,手里面还抓着一把干巴巴的土,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寒风一吹,姜逸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人知道这间屋子里面的大人去了哪里,也许,他们为了不将疫病传染给老人和孩子,早早就倒在了尸体遍地的街道上。 “这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林秋吸吸鼻子,快速收拾情绪后将工作安排了下去 “所有人分成三组,一组将所有病死的尸体焚毁处理,病患接触的物品也尽数焚毁;二组将东南面的排屋清理出来安置目前的病患,与病患密切接触的人也迁过去隔离;三组做好防护后拿艾草和雄黄酒给所有屋子熏三遍……从此刻开始,村内只许进不许出!” 得了命令的人各自去做事,林秋转过头来看姜逸之道:“逸之,我得去排屋那边看看情况,得尽早将方子研制出来……” “我这里有清心丹。”姜逸之从怀中掏出芥子囊,从里面拿了两瓶药递过去,“只是这药也只能缓解,想要根治恐怕还是得费些功夫……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林秋带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不多时便将那些患了病的村民安置在排屋,姜逸之他们刚到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将我们抓起来做什么?!我们还没死呢……” “为什么要把我们和那群病痨鬼关在一处??放我们出去,你们这是杀人!!” “这么冷的天你们竟然将窗户拆了,是想要冻死我们吗?!” “苍天啊,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林秋对此充耳不闻,她再三确定防护严密之后,才带着姜逸之进入了安置病患的房间。 房间内很冷,呛鼻的艾草味和恶心的腐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下意识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 见有人进门,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病患瞬间噤了声,个个都睁着眼睛将姜逸之她们二人看着,像是在等待时机扑上来撕咬一口的凶兽。 “我是来给你们看病的医师。”林秋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语调平和,“如果你们能配合治疗,我一定竭尽全力救治你们。” 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冷笑道:“看病?你是曲梁的还是南沧的?” 他这句话像是滴入油锅的水,瞬间将房间里面炸了个劈里啪啦,曲梁战败才让他们高家村遭受南沧迫害,时疫出现后南沧撤军逃走让他们自生自灭,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现在都是他们高家村的仇人。 他们谁都不信。 在姜逸之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前,林秋先开了口:“我是医师,迄今为止治过上千人,疑难杂症看过不少,也有跟随家师处理时疫的经验……你们要不要我治?” 姜逸之的心被狠狠击中。 当那些病人质疑她的身份和立场时,林秋没有表明跟在永昌公主身边的身份,而是直接绕过了对方的质问,抬出自己的实力,一下子就抓住了主动权。 对啊,那可是曾经掌管桥头寨三千人的林大当家,林清浅。 林秋这句话一出来,方才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人渐渐偃旗息鼓,缩在角落里看着姜逸之她们二人。 见这些病人还算是配合,林秋查探了几人的病情,便和姜逸之退了出来。 夜幕沉沉,姜逸之和林秋在排屋外清洗刚刚和患者接触的皮肤,尽可能地减少感染风险。 “这次时疫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不知道。”林秋将手上的水珠一点点擦干,声音有些沉闷,“时疫的方子并不是一直不变的,我只能去试,若是运气好,便能早点试出来,若是运气不好……” 恐怕这些人都要死,甚至时疫会蔓延到其他的地方,形成更大的灾难。 就连归元剑宗都没有办法,最多从无上仙门那里搞点清心丹来尽可能遏制时疫蔓延,想要完全控制或者清除,关窍还得在自身。 各自回屋之后,姜逸之仰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屋顶。 敖长乐正是精神旺盛的时候,在屋子里面窜来窜去睡不着,吵得苏好眠都想爬起来揍他。 苏好眠实在是被吵得没办法,把脑袋埋进尾巴里,声音闷闷地告状:“姜逸之,你管不管?” “啊?” 姜逸之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东西被敖长乐撞倒了大半,那小子正在角落里和断了的树杈子搏斗,看上去距离想睡觉至少还等两个时辰。 姜逸之叹气,勾了勾手指。 “敖长乐,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姜逸之突然叫他,但是敖长乐依旧甩着屁股就朝姜逸之这边来了。 在苏好眠震惊又费解的眼神中,姜逸之从芥子囊里掏了个黄澄澄的橘子放在敖长乐的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敖长乐,交给你一个光荣又伟大的任务。” “守护这个宝贵的橘子,不要让任何东西把它偷吃了,做得到吗?” 敖长乐挺起胸膛,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认真盯橘子。 苏好眠:“……” 妈的,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姜逸之说敖长乐是个傻的了。 第193章 时疫3 一连十日,姜逸之都找不到林秋的身影,对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到处转,姜逸之又忙着联络无上仙门搞清心丹,竟然一面都没见着。 “你先把药喝了。”姜逸之端着大勺子分药,将陶碗递给窝在角落中的少年,“要是能动了就起来帮忙照顾其他人,别在这窝着。” 少年抬眼,眼神里像是藏了把刀:“你们不是说能治好吗?怎么每天还有这么多人死?!” 姜逸之动作一顿:“因为这病很难治,我们在努力。” “努力?努力有什么用?!”少年猛地推翻姜逸之递过去的陶碗,陶碗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他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又虚弱,“有用的话,他们就不会死了!!” 他口中的他们,是前几日躺在他身边的那些同龄伙伴,因为病情恶化,今天早上刚刚被抬出去烧了。 他被关在这排屋之中,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迟早有一天,他的尸体也会被抬出去烧成一撮灰。 “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多人死?!” 听着对方的逼问,姜逸之看向地上那个摔碎的陶碗,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在死亡面前都十分苍白。 她默不作声地从旁边又拿了个碗,倒了满满一碗的褐色药汁,再次递了过去。 少年和她僵持片刻,最后还是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那个药碗,将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 将那些药汁分发干净,姜逸之麻木地提着木桶从排屋中出来,她站在门口开始例行冲洗,刚要擦干水就看见守卫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逸之忙不迭地跑过去将人扶起,见对方全身发烫脸色泛黑,当即心下一沉。 “你,你感觉如何?” 少年拼命将姜逸之推开,捂着自己的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你别过来,我,我好像感染了。” 一时之间,姜逸之也不知道要不要再去扶对方,排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刚刚还在和姜逸之争执的少年快步走出,非常熟练地开始检查守卫的身体。 他这几日在排屋之中帮忙,对这个流程熟悉得很。 “药还有吗?” 听见对方的声音,姜逸之愣了一下才从芥子囊里掏出一颗清心丹:“现在只有这个。” 少年看了她一眼,接过丹药塞进守卫的嘴里。 很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秋抵达排屋,她看见姜逸之已然除去防护暴露在空气之中,脸色倏地一变。 她快步走上前来检查守卫的情况,最后有些沉重地下了结论。 “他……也感染了。” 所有趴在排屋门窗口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紧接着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声,几乎要将绝望的林秋淹没。 “你们不是能救人吗?为什么现在还有新的人感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又有新的人感染了,药还没有制出来,我们都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你们把我们关在这个地方,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对不对?!对不对?!” 熬了好几个通宵的林秋,内心理智的弦在这一刻瞬间绷断,她颓然地蹲坐在地上,任由那些质问铺天盖地地朝自己涌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找不到治疗时疫的药? 她已经试了那么多次,为什么没有一次是正确的?到底还差什么?到底还缺什么?! 明明隔离防护也做得很好,为什么还会有新的人感染? 她……还要怎么办? “别吵了!” 方才检查守卫情况的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他看向林秋通红的双眼,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楚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们走,带着那些还健康的人走。” 这病既然是治不好,就不要让更多无辜的、健康的人死在这个地方了。 林秋还没说话,排屋里面的人开始骂道:“你小子说什么呢?怎么可以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走?!我们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那不然呢?!”少年转过脸去,对着排屋里的人怒吼道,“那不然呢?!难道看着我们的家人朋友也死绝了,才行吗?!” “趁现在还有人是健康的,让他们活,让他们活,行不行?!”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和崩溃绝望的哭腔,他自己也病得厉害,光是喊这几句话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心力。 他不想再看着更多人去死了,也不想让更多人因为他们这些本来就要死的人……去死了,至少,至少他妹妹还在外面。 排屋中的人个个陷入沉默。 其实少年说得何尝不是实话?难道真的要高家村所有人都死了,才行吗? 很快,排屋内有妇人高喊,才说了半句就开始哭了起来,压抑的哭声如同巨石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拜托你们照顾好我的孩子,他……他,他才七岁……” “还有我老母,就跟她说,我……我没法给她尽孝了……” “医师,给我们点痛快的药,你们走!” 原本还克制着自己泪水的林秋,听着这些话泪如雨下,她看着排屋窗口后那张张灰败的脸,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没用,是我没能快点找到药救你们,对不起…… 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包裹严实的医师被门口石头绊倒,在地上滚了两圈都顾不上额头的新伤,连滚带爬地进了院子,声音中带着狂喜和激动。 “大人,大人,药出来了,药出来了!” 林秋像是漂流在海上的人抓住浮木,当即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抓住医师的袖子。 “你说什么?什么药?!” “药,药出来了。”被抓住的医师也激动得眼眶通红,“那个孩子,吃了三天药的那个女孩,她伤口结痂了,高烧退了,刚刚还喝了一碗米粥……” 像是灰败的日子里突然来了一缕阳光,林秋现在也顾不得多愁善感了,趔趄两下才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衣角就开始往外面冲。 她必须得赶紧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痊愈,然后尽快将方子调好。 时间就是生命,她要竭尽全力将这些人救下来。 第194章 时疫4 林秋都跑远了,排屋中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少年怔怔地看着林秋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药,药制出来了?” 姜逸之把地上那人架了起来,冲少年开口:“小子,过来搭把手。” 没有计较姜逸之这称呼,少年赶紧走过来扶好新染病的守卫,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你刚刚也听到了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有人痊愈了,就算是药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意味着他们大概率会得救了! 他们不会死了,他们都能活下去! “听见了听见了。”姜逸之敷衍点头,“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不只是少年,排屋中其他人也高兴起来,方才还叫嚷哭喊说着遗言的人们纷纷来了力气,手脚麻利地给病了的守卫腾出一片可以躺着休息的空地。 “上天保佑,药要是真的能制出来,我们都不用死了!!” “感谢菩萨感谢佛祖感谢老天,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就会好了!!” 听着嘈杂的祷告声,姜逸之和少年将守卫安置在角落,快速解开他身上沉重的甲胄,让他呼吸更加顺畅。 少年有些后知后觉地看向姜逸之,别扭地关心道:“你,没事?” 姜逸之试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啊?暂时没事。” 知道有救之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少年终于露出些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泼和灵动来,他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什么是暂时没事?你就不怕得了疫病之后死了吗?” “人总是会死的。”姜逸之摊手,“阎王要我三更死,谁能留我到五更?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该得我也已经得了,倒不如看开点。” 少年沉默,憋了半天才比划了个大拇指。 “您真豁达。” 其实也不是姜逸之豁达,只是她这个人比较摆烂,她不为人知的人生梦想就是找一条河把自己泡着,没事吹吹风看看天,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知道得救的可能性很高,排屋里原本准备等死的人也都积极动了起来,病得轻的人清扫着房间里面的秽物,打开门窗通风;病得重的人卷艾草倒雄黄酒,做着力所能及的活。 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排屋里面的场景已经大变样,所有人面上的绝望一扫而空,都在等待着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 姜逸之坐在地上,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姜逸之吸吸鼻子:“没看什么。” 只是时间飞速流逝,众人等到夜幕时分也没有看见其他人再次推开房门,他们焦躁地在排屋内叹气,时不时看向门口。 “怎么还不来?不是说有药了吗?” “是不是骗我们的?其实根本就没有药?” “怎么也没人来传个信?到底那药能不能治病?” 眼见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争执的声音几乎要将房顶掀翻,角落里突然传来几声零碎的金属敲击音,如泉水叮咚,又如佩环相击。 叮叮,当当。 争吵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朝姜逸之他们那个方向看去。 姜逸之抽出断水横在膝上,细长的手指弹击着墨色剑刃,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随便唱点什么。” 听见这句话的少年愣了一瞬:“啊?” “我说,随便唱点什么。”姜逸之弹击剑刃的动作和节奏依旧未变,语调懒洋洋的,不像是被困在排屋之中,反倒像是在晒月亮,“你们这里没有什么童谣民歌吗?” 少年看着姜逸之认真的侧脸,脸瞬间憋红了,他清了清嗓子,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唱,难听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但听着姜逸之弹击剑刃的节奏,少年渐入佳境,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繁茂的芦苇荡中。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明明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暗哑低沉,唱腔和语调又透露出少年人的局促和羞涩,少年的歌声完美融入寒夜,逐渐抚平周围人的躁动。 角落里,有人小声地应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就像是希望能给予人安慰一样,歌声也让排屋之中的人短暂地忘记了伤痛和恐惧,大家互相倚靠着,唱着熟悉的歌。 刚过酉时,大部分人沉沉睡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姜逸之如释重负地将断水插回剑鞘里。 嘤,手疼。 早知道当年应该辅修个乐器的。 再三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姜逸之猫着腰从窗户翻出去,蹲在排屋院子门口和外面的敖长乐大眼瞪小眼。 “怎么样?”姜逸之从芥子囊里面取出牛肉干递给敖长乐,拍拍他的大脑袋瓜,“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今天在村子里巡视一圈的敖长乐饿得不行,低头认真和牛肉干搏斗,声音含糊不清。 “白影,怪怪。” 白影? 姜逸之皱眉。 形成时疫的原因有许多,姜逸之原本并未想到这次时疫有可能会有邪祟作乱,但今日服用了清心丹且防护严密的守卫都病倒了,姜逸之才警觉起来,喊了敖长乐去村里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 深夜寒风吹来一股恶臭,姜逸之抬眼便看见一道白影从面前疾速掠过,眨眼间便钻入了夜色之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敖长乐,来活了。” 一声令下,敖长乐如黑夜之中的闪电快速出击,飞身朝白影冲去,姜逸之利落翻墙,持剑在手紧随其后。 那白影看上去像是猫儿大小,若不是姜逸之眼尖都不一定能发现它,也许是感觉到有人正追杀自己,它贴着墙根往犄角旮旯里面钻,眼见就要逃离姜逸之的视线。 符箓点燃,在黑夜之中闪动火光,映照在姜逸之冷漠的侧脸。 “身无法,影无形,缚!” 第195章 时疫5 黑影化作锁链快速朝逃窜的白影围去,白影被牵绊住步伐,刚挣开锁链就被敖长乐一巴掌摁在了地上。 敖长乐憋着劲儿怒吼一声,刚要一口咬住白影,就被不知道从何处扇来的劲风直接掀翻在地。 贴了秋膘的敖长乐翻滚两圈撞到姜逸之的脚下,甩了甩脑袋上的枯枝落叶,然后唧摔倒在姜逸之的鞋面上。 虎虎我,好晕啊。 那白影见机逃走,钻入黑袍人的袖口。 姜逸之持剑站定,打量着面前的黑袍人,不动声色地捏了三张符纸在指尖。对方一身漆黑,戴着破烂的斗笠,脸藏在一片看不清的黑雾之中,看上去比上次那个天歌还厉害。 “斩天会?” 男人抬头,声音没有语调,冰冷刺骨:“跟我走一趟,我们会长要见你。” “好家伙,你们上次来的那个叫‘天歌’的,说话好歹加个‘请’字……”危急关头姜逸之也面不改色地嘴碎,“你这么不礼貌,我要真的跟你走了,岂不是显得很不值钱吗?” 男人冷笑:“反正都要动手,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姜逸之叹气。 她还想再吐槽两句,就感觉到一道冷冽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极浓的邪祟气息。 姜逸之脸色一变,抬剑刚将那道邪气格开,便听见旁边传来树木倒塌的巨响。 刚刚那一道煞气,竟然直接将碗口粗的树拦腰劈成了两段。 “哥们,你这手有点重了?” 姜逸之都不敢想,若是这道邪气扫在自己的脑袋上,那血得喷成什么鬼样子。 男人不理会姜逸之的嬉皮笑脸,快速掠身到了面前,五指成爪朝姜逸之的心口抓去,黑色煞气则化作实质直刺姜逸之的面门,手法狠辣比起天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姜逸之左手结印挡下对方剜心一招,右手持剑劈开煞气直突对方面门,在黑衣人躲开剑招时借玄铁护臂的力量反手一砸,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任何阻滞。 黑色的煞气和赤金色灵力交织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姜逸之对上实力强劲的黑衣人竟然也不落下风。 只不过是十几招的交手,黑衣人便感受到了姜逸之这家伙朴素的战斗风格。 花里胡哨的剑招几乎不存在,姜逸之凭借着身体本能挥剑,竟然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初入剑宗的弟子,反倒像是大道至简的老手, 说实话,有些嫉妒。 若不是姜逸之没有金丹,黑衣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传闻中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你们找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姜逸之格开对方的杀招,语气依旧是要死不活的贱样,“现在竟然派出你这种等级的高手来招揽我……难道你们斩天会也打算攻上归元剑宗了?” 上次说这句话,还是白氏姐妹出现在归元剑宗管辖地的时候。 唉,果然是树大招风,我归元剑宗终究还是成为了大家都惦记的香饽饽。 白氏姐妹:…… “还能说话,看来你还留了一手。”黑衣人周身黑气暴涨,下手更加狠辣和急切,“既然你这么好奇,不如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加入我们斩天会。” 姜逸之啧啧两声,嫌弃道:“不去,你们斩天会发这衣服不好看。” 黑色还没有花纹,丑死了,穿着捡破烂姜逸之都不要。 听见姜逸之说这话的黑衣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明明知道姜逸之这家伙嘴里没有一句能听的,居然还耗费心力同她搭话,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他眼神一暗,袖口中的白影猛地飞出朝姜逸之扑去。 姜逸之后退数步,嘴角一勾。 等的就是你! “敖长乐!” 原本猫咪大小的敖长乐瞬间变化原型,怒吼一声朝白影扑去,庞大身形如泰山压顶将对方摁在身下,一口便将其吞吃腹中。 速度实在太快,黑衣人甚至都还没看清敖长乐露出的血盆大口,他豢养的那只妖兽就已经没了踪迹。 “你!!” “我我我我。”姜逸之乐得不行,持双剑迎面撞上黑衣人,白剑格挡黑剑突刺,让人防不胜防,“遇上我算你倒霉,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因为妖兽被吃而自乱阵脚的黑衣人,一时不察竟然让姜逸之划伤了手臂,他后退半步看着萦绕黑气的伤口,心中已然知道自己在姜逸之身上讨不到便宜。 “我就不说什么下次别来的废话了。” 姜逸之翩然落地,骨剑化形断水回鞘,她站在身形庞大的敖长乐旁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连沉沉如墨的夜色也压盖不住她的光芒。 “回去告诉你们会长,我对你们斩天会没兴趣,这次算是我心情好。” 寒风吹起姜逸之的长发,她面色阴沉地看着黑衣人,目光如炬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下次若是还敢再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好大的口气! 然而黑衣人却像是被摁住了的鹌鹑,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知道,这种事情姜逸之做得出来,她也有实力做到她说的那句话。 等黑衣人走了,刚刚还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姜逸之瞬间跳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扒拉敖长乐的嘴,抓着对方锋利的犬齿就开始往上下两边掰。 “我是不是跟你说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啊?!那玩意儿能吃吗?!啊?!” “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就一下子没看住,敖长乐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啊!! 敖长乐被迫张开大嘴给姜逸之检查,他被对方吵得脑瓜疼,再加上头发挠得他嘴里痒痒,敖长乐一个不留神就闭嘴含住了姜逸之的脑袋。 突然眼前一黑的姜逸之:“……” 紧接着,姜逸之阴恻恻的声音从敖长乐的嘴里传来。 “敖长乐,你想吃红烧虎头吗?” 第196章 时疫6 “呕——” 姜逸之提剑走在抓其他白影的路上,虽然她掐了好几个净尘诀,但现在依然感觉鼻尖萦绕着那股腥臭的口水味。 敖长乐变回小猫,趔趔趄趄地跟在姜逸之的身后,对于姜逸之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但不多。 嘻嘻,谁让你掰我的嘴? 刚和黑衣人缠斗结束,姜逸之本来打算回排屋睡觉,才过两条街就看见几道白影从面前一闪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提剑追了上去。 寒风瑟瑟,姜逸之一边除祟一边感慨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咱俩今天晚上算是来活了。”姜逸之叹气,抬手用剑气将最后一道白影刺破,“要我说,斩天会放了这东西,我还要去抓,倒不如大家省事一开始就别放。” 对姜逸之的抱怨充耳不闻,敖长乐将白影一口吃掉,心满意足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好舒服呀~大晚上还能吃到好东西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还不等敖长乐多滚两圈,他就觉得命运扼住了自己的后脖颈,紧接着自己的眼前就出现了放大的人脸。 “敖长乐,你吃这么多,不会肚子疼吗?” 敖长乐放弃挣扎,摇了摇头。 姜逸之欲言又止,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敖长乐的肚子,贴了秋膘的肚子因为吃了十几道白影而变得圆滚滚,正伴随着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 她知道敖长乐天生对邪祟的气息比较敏锐,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吃这些脏东西。 一时之间,姜逸之不知道该感慨这小子不挑食,还是该感慨过去几十年他都没吃过什么好的。 除祟结束,姜逸之又从窗户翻了进去,她才刚落地就看见白日里的少年正睁着眼睛看她,清明的眼神像是告诉她自己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出去了。”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 惨淡的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后,少年率先开口道:“你根本不会感染,对吗?” 他之前便觉得姜逸之对待时疫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平淡,再加上对方接触病患后行动如常,还在夜晚翻窗逃出,少年心里便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姜逸之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笑道:“你觉得呢?” 对上这样坦荡的眼神,少年错开脸去,声音闷闷的:“是我在问你。” “做人,难得糊涂是最好的,不必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察觉到少年身上没有恶意,姜逸之靠坐在角落里,裹紧身上的衣服,“尤其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少年聪慧,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姜逸之的潜台词。 姜逸之会不会感染时疫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她没有感染,也来了这个地方,待在这个地方,与他们共克时艰。 很快,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少年盯着姜逸之的睡眼,窝在角落里枯坐到了天明。 等姜逸之好不容易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辰时,她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一双熬红的双眼盯着自己,吓得她瞬间清醒了。 “你,你干嘛?” “没什么。”少年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从地上爬起往院子里走,“好像送药的来了。” 院子里,防护严实的医师正在给大家分药,看见姜逸之还同她打了声招呼,语气听上去还算是轻松,大概是治疗时疫的药有了进展。 “姜道长,该吃药了。” 姜逸之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多谢。”姜逸之接过药碗,像是没有味觉一般将其一饮而尽后,将空碗放在旁边回收的架子上,“你们林大人如何了?” “林大人好几夜没合眼了,刚刚盯着人把药煮好了才休息。”医师颇为感慨,收碗的动作麻利且熟练,“但我瞧着林大人今日心情还算不错,这药的事情应该是要好了。” 前前后后他们在高家村待了大半个月,眼见都要过年了,现在总算是抓到点眉目,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句话漏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方才便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的人们纷纷涌到近前。 “真的假的?林大人真的把药做出来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出去?今日喝的药就是那个药吗?” 无数问题跟雪花似地扑面而来,医师被吓得后退两步,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袖子。 “快,快出来了……”医师手忙脚乱地解释,还得盯着人别把回收药碗的桌子掀了,“这几天医师会来观察你们的情况,这药得先吃个五六天……你们别挤!反正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听林大人安排就行……”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到底能不能治,药要吃多久,你给个准信!” “就是,都把我们关了大半个月了,等等等,该不会这次也是骗我们的?” “你们管事的什么时候来啊,说个能出去的时间行不行?” 吵嚷声中,被抓住衣袖推来搡去的医师求救似地看向姜逸之,想让对方解救自己,谁知道姜逸之正漫不经心地稳稳摁住放药碗的桌子,一脸“世界爆炸与我无关”的淡定表情。 我的个老天爷诶,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这么在乎桌子干什么?您在乎在乎我! “会好的。”姜逸之扶着桌子,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今天不是没死人了吗?” 只不过是一句话,姜逸之就将那医师从混乱之中解救出来,对方抓紧时间收拾东西,逃也似地离开前还不忘记对姜逸之说了声“谢谢”。 姜逸之没再参与那些人的热烈讨论,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个馒头就又回屋睡觉去了。 喝药吃饭,这样枯燥的日子过到第六天的时候,姜逸之听见了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欢呼声,她眯着眼睛戳了戳旁边的少年。 “怎么了?” 冷不丁被姜逸之戳弄一下,少年差点弹出去,意识到姜逸之都没在看他,他才压住心底的狂跳回应道:“好了,大家在溃烂的伤口都在结痂了。” “哦,那就好。”姜逸之打了个哈欠,随即又皱了下眉,“但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在欢呼声中几乎听不清。 “是张二婶子。”少年叹息,半分惋惜半分无奈,“她在排屋里住的这段时间,她男人和另一个女的好了,现在说要以恶疾和无子休妻。” 第197章 时疫7 姜逸之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盘腿坐起身来,视线在人群中掠过,找到了那位张二婶子。 少年声音极轻:“你要去安慰她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 “张二婶子也是可怜,她之前是因为照顾自己的公婆才感染的病,如今虽然病好却毁了容……”少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眼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她这丈夫,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姜逸之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今日有医师来看病了吗?”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姜逸之干脆起身朝门口走去,恰好看见包裹严实的医师让人抬了药桶进来。 “姜道长。” “早。”姜逸之疏离地打了声招呼,视线自然掠过对方看向后面,却没发现熟悉的身影,“你们林大人今日不来吗?” 按理来说,今日算是疗程结束,林秋作为主医师,应该出现才对。 医师有些为难地看着姜逸之,犹豫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林大人不让我告诉您”。 姜逸之不太理解这种无谓的隐瞒有什么意义,她刚准备逼问,就听见身后传来有人怒斥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 她下意识回头,一时不察就让那医师溜了。 算了,她刚要逼问就出现了岔子,还是等林秋想同她说的时候再说。 “你因为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被休了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就要去死吗?” 骂人的是刘大娘,她打扮利落,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棉袄,病气还没完全褪去却也能看出几分常日里的凶悍。 今日大家的病情好了许多,本是高高兴兴的时候,张二婶子这么一哭哭啼啼,就把骂人的这位给吵烦了。 见对方依旧是坐在地上垂泪,刘大娘干脆挽起了袖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做人最重要的便是要有骨气,你那男人又不是天上地下独一个的稀罕货,扔了便扔了,改明儿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张二婶子捂着脸哭,被人盯着臊得很,不管不顾地喊道:“我这把年纪,要是被休了还怎么找好的?!哪还有脸活啊!” “他那怂样在外面乱搞都有脸活,你正正经经本本分分又没伤天害理,咋的不能活?哭哭哭,哭有什么用?”刘大娘气得心梗,她环顾一圈最后将视线锁在了正在端药喝的姜逸之身上,“来,那个小女子,你来说说。” 喝药看戏的姜逸之动作一顿:“啊?我?” “对,就是你。” 姜逸之眨巴眨巴眼睛,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 周围人哄堂大笑起来,刚刚没插上话的男人借机喊道:“刘大娘,你要找人问,也不该找个没成亲的小女娃娃啊!” 且不说对方不知道被休意味着什么,就看那懵懂的表情也知道还不懂得人间情爱呢。 刘大娘啐道:“问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用?” 若不是这些人今早上瞎起哄,说什么休了以后没人要之类的狗话,张二婶子也不至于蹲在墙角哭个没完。 骂完这句也不解气,刘大娘把火烧到了姜逸之的身上:“我看你像是个明事理的,原来也只会和稀泥。” 姜逸之把喝完的药碗放在桌上,眼神清亮,语气温和:“我只是觉得,每个人对于痛苦的感知不同,所以应该尊重每个人痛苦的权利。” “张二婶子因为被休而哭,说明她为了失去丈夫而难过,在她心中这段关系比其他的要重要。” 姜逸之说话总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但每个字有像是有千斤重,结结实实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口。 “就像是刘大娘你觉得好好活着比有丈夫更重要一样,但是这本来就是个人觉得的事情,又怎么论得清谁的选择和看法更好呢?退一万步讲,正因为张二婶子看中感情才衣不解带地照顾公婆,这些日子才忙前忙后帮大家分药擦身……总不能她帮忙的时候夸赞她善良温和,到了被休的时候又得要求她果断决绝?她哭一哭便是软弱,便有错了吗?” “这不公平。” 这看似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是尖锐的刺,精准戳中了张二婶子的心。她原本已经稍稍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她何尝不知道被休之后得好好活着?只是当周围人七嘴八舌地提出那些建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她的难过和无措。 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落井下石,她知道刘大娘是为了她好才说这样的话骂醒她,可这变故横生,她哭一哭也不行吗? 这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却站在那里,说她的难过原来也是有意义的,也是被允许的。 就连她那可笑的想要挽留丈夫的想法,也是被允许和理解的。 被张二婶子的哭声惊醒,刘大娘深深地看着姜逸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全部吞下肚子。 对啊,她觉得好的事情就得强迫别人接受吗? 而且,张二婶子这些年的勤快和善良大家都有目共睹,她这才心疼对方为了个负心汉伤心难过,但她此时此刻应该去谴责那个负心的狗男人,而不是在这里苛责一个刚被抛弃的可怜人才啊。 她应该帮助她才对的。 方才还在绞尽脑汁想替姜逸之解围的少年,此刻怔怔地看着对方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冬日里暖暖的日光落在姜逸之的身上,就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他很难描述此刻内心的那种感觉,只觉得姜逸之说的话真好,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被对方温柔且稳稳地托住。 任何软弱、卑微、难过……在她温和的目光中,都可以毫无保留、不必羞耻地展现出来。 ……就像是仙子。 还不等少年心中的感情继续萌发,仙子本人见周围人都安静下来,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个玉米馍馍,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大口。 “啊,凉了。” 少年:“……” 第198章 时疫8 闹剧消停下来,姜逸之在旁边用小炉子热了两块饼,递给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张二婶子。 二婶子本来都止住眼泪了,一看见姜逸之那张脸,嘴角就往下撇。 姜逸之面无表情:“……吃完再哭,这饼子我好不容易烘热的。” 张二婶子:“……” 论破坏氛围,姜逸之你小子是有一手的。 张二婶子止住了眼泪,麻木地将饼子塞进自己的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是没想过他会嫌弃我……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要休妻……” “他之前也出去找过女人,我都没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知道我这把年纪被休只有死路一条,却一点都不在乎往日情分呢?我这么多年照顾他爹妈,就一点点感情都没有吗?” 张二婶子说的都是些琐碎的事,姜逸之就坐在她旁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并不见任何不耐烦。 等张二婶子将肚子里憋着的话说完了,姜逸之才开口道:“好不容易得了双鞋,如果穿着磨脚怎么办?” 不知道姜逸之为什么突然开口这么问,但张二婶子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鞋子嘛,多穿穿,穿久了,磨习惯了就好了。” “那要是磨了很久,把脚磨烂了呢?”姜逸之扯了几根垫在屁股下的稻草,在手指之间翻动打结,“把脚砍掉吗?” 张二婶子摇头:“当然不是,那肯定是换双鞋啊。” “嗯。”姜逸之将叠好的蝴蝶放在张二婶子的手里,“鞋穿了很多年还是磨脚,比起砍脚,还得是扔鞋。” 见张二婶子颤抖着手抓住那只蝴蝶,像是听懂了自己说的话,姜逸之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该说的,该做的,姜逸之都已经说了做了,剩下的就得看张二婶子各人的选择了。 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千奇百怪,用同样的标准和价值观去衡量、批判他人,迟早会变得傲慢、蛮横。 她只给出建议,尊重所有人的选择,允许所有人做自己。 当然,如果对方干了什么缺德事,姜逸之的剑随后就到。 你做你自己,苍天在头顶。 “你要吃橘子吗?” 冷不丁听见旁边钻出来一道声音,姜逸之吓得后退两步,她抬眼就看见少年拎着把挂着橘子的枝条站在自己面前,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但笑容却很开朗。 姜逸之表情奇怪:“……这橘子能吃吗?” 还是绿的,没半个拳头大,光看这模样就觉得牙酸。 “能吃,咋不能吃?”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听不得这种质疑,他当即扯了个橘子剥开,分了半个给姜逸之,“你试试。” 姜逸之挑眉,接过橘子咬了一口。 见她表情依旧没变,少年试探性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姜逸之又掰了瓣橘子塞进嘴里:“嗯,不酸,好吃。” 少年雀跃,将剩下的半个橘子塞进嘴里:“我就知道……啊!好酸!” 见他脸都皱成了一团,姜逸之哈哈大笑起来,将剩下的橘子瓣往他怀中一塞:“这个时节的橘子还不好吃,剩下的你自己吃,谢啦!” 门口的医师正在登记排屋中病人的详细情况,回去整理成册用来研究,虽然现在大家的情况都在好转,但也不能贸然放出去。 再过两天便是除夕,林秋让他顺便登记一下排屋中大家需要的必要物品,到时候送进来,也算是让他们过个年。 “姜道长,你看你需要点什么?”医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面的人,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林大人特地交代,可以给您偷偷加点。” 姜逸之乐:“什么都行?” “……那也不是什么都行。”医师一脸纠结,“稍微加点可以。” “我一个修道之人,哪要什么多余的东西?”姜逸之笑,“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你们林大人来看看我?你没发现我最近没见着她,都饿瘦了吗?” 医师哽住,小声吐槽道:“您今儿早上才吃了五个烧饼……” 那饭量,都快养不起了。 姜逸之故作惊讶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以前都吃八个。” 医师:“……” 医师:“那我试试。” 天色渐晚,姜逸之坐在门口把敷衍写完的作业传回归元剑宗,她看向院门外那条道,心随着夕阳西下而越来越沉重。 林秋,真的不来见自己吗? 她到底在忙什么?或者说她被什么东西牵绊了脚步,竟然连一面都不来见? 姜逸之等得有点不耐烦,她刚起身准备往院子里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然而,来的并非是林秋,而是她身旁的一位医师。 “姜,姜道长。”医师气喘吁吁地停下,冲姜逸之行了个礼,她脸上浮上一层薄红,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明日起,排屋中的人尽可以回家去了,林大人让我来请您现在去一叙。” 姜逸之点头,她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下。 医师误以为姜逸之是忘记带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姜道长可是要折返?” 姜逸之转过脸来,她盯着医师的脸看了一会道:“你今日气色不错。” 这段时间都忙着处理时疫的事情,大家嘴里多半都是些“生病”“吃药”这类的话,难得听见有人夸她气色不错,少女立刻害羞地低下头去。 从排屋到林秋住的地方不算远,小道上没有行人,还得走过一片荒芜的田埂。 寒风迎面吹来十分刺骨,带着深冬的肃杀之气,姜逸之不动声色地偏了下身子,为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医师挡住了大半的寒意。 很快,姜逸之她们便抵达了林秋的住处。 “逸之!”看见姜逸之那身红衣,林秋立马迎了上来,她把姜逸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高兴坏了,“我之前听他们说,你没怎么受到影响,我还不信,现在终于放下心来了……” 她说着寒暄的话,却没注意到姜逸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姜逸之眼神深沉,声音有些沙哑。 “林秋,你为何……戴着面纱?” 第199章 时疫9 姜逸之这句话一出,刚刚还在絮絮叨叨的林秋瞬间噤声,她看向姜逸之,杏眼里有几分脆弱和失落:“这面纱……不好看吗?” 面纱之下,是占据了大半张脸的,正在结痂的伤疤,看上去触目惊心,只能用面纱挡住一二。 “……好看。”姜逸之牵动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你……” 不是说治好时疫了吗?不是说排屋之中的人都可以尽数归家了吗? 为什么……你还会感染呢?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林秋握住捏了捏。 林秋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姜逸之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但林秋没有让她挑明,自己也就不必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让人请你来,是因为我明日便要回去给殿下复命了。”林秋倒了杯热茶递给姜逸之暖手,又把放在围炉烤网上的花生拨进碟子推给对方,“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见见殿下。” 前几日,林秋将高家村的情况禀报给永昌公主的时候,说起姜逸之此时在高家村,永昌公主便想着能不能见上一面。 姜逸之抿了口茶,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可以啊,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话题一旦开了个头,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桥头寨时的日子,一直说到子时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第二日,姜逸之与林秋刚准备启程回曲梁军营,便听见身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似乎有人在叫姜逸之的名字。 林秋朝发声的地方看去,见一少年飞奔而来,他实在是急,好几次险些绊倒,往前几个趔趄才稳住身形。 她下意识看向姜逸之。 姜逸之单手持缰坐在白马之上,云鬓之间横着两支简单的金钗,背负一柄墨色长剑,神情淡淡地冲对方挥了挥手。 林秋:“……” 好呆。 不知道为什么,林秋脑子里就是突然冒出来这两个字。 姜逸之是个修道之人,林秋听闻,修仙者大概都修无情道,对男女情爱之事自然是不敏锐的,如此看来,那名春心萌动的少年势必要失望了。 “我过去看看。”眼看少年跑到近前却迟迟不敢过来,姜逸之翻身下马,将快要掉下来的敖长乐扶正后对林秋说道,“马上就回来。” “不急不急,我们可以迟一点出发。”林秋冲她眨眨眼,“去去。” 寒风萧瑟,姜逸之朝少年走了过去。 方才还大步而来的少年,见到姜逸之反而放缓了步伐,将自己准备的说辞忘了个干净,他紧张地偷偷搓衣角,憋半天来了一句:“你是要走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又在心里暗自吐槽自己说了句废话。 “嗯。”姜逸之点头,“你看上去好多了。” 她表情平静,语调如常,反倒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少年的紧张。 少年看着她如水的眸子,深吸一口气道:“姜逸之,我……我来是想对你说,你,你……我,我很喜欢你。” 还不等对方回应,他又焦急地摆手道:“我知道,我一个村里的,自然是配不上你这样的……这样的好姑娘,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跑过来想告诉你这件事。” 姜逸之没有打断他,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少年说着说着就垂下头去,露出这个年纪的自卑和胆怯。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聪明、温柔的人……很好很好。”少年干脆将自己心中所有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跟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你如何,而是想跟你说明我的心意。” “我那日听见你偷偷对刘大娘说,好话就好好说,没必要用不好的态度掩盖自己的心意和善意,听到的人也会难过……所以,我来是想跟你说,这段时间你们进高家村帮我们度过时疫,给我们发药……我很感激很感激你们,这段时间和你呆在一起很开心,我也很……很喜欢你。” 少年说话断断续续的,他明明比姜逸之还高半个头,此时此刻却红了耳根,站在姜逸之面前像是挨夫子训诫的小孩。 “之前对你恶语相向,是我太害怕会死了,怕我死了妹妹也没法活下去……对不起,明明知道不是你的错,却冲你发了火。我没有讨厌你,给你吃酸橘子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很酸……我,我是很喜欢你的!” 少年说到这里,如释重负。 他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感觉,看着姜逸之的眉眼,露出个虎牙笑了笑。 他做到了。 跑来找姜逸之的路上,少年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要好好道歉,要学会把话好好说,现在他做到了。 在姜逸之的注视下,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耽误你时间了,我……我说完了。” 就在少年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找补的时候,姜逸之开口了。 “没有配不上,因为你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姜逸之抬眸看向对方,眼神认真,从少年喊着让她们把健康的人带走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并不是只会发脾气的坏小孩,“但我是修道之人,在我眼里,万物苍生皆是一样的,我无法对你的喜欢做出和你一样的回应。”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他本以为姜逸之会点头说知道了,却没有想到姜逸之这么认真地给予了回复。 风吹拂着姜逸之的头发,她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谢谢。” 少年瞬间红了眼眶,他吸吸鼻子装作一副身经百战的大人模样:“嗯,你,你去,我,我看着你走。” 直到看着姜逸之她们策马远走了,少年才回过神来,听见那句很轻的话。 “下次别吃没熟的橘子了。” 第200章 时疫10 因为林秋带着的都是轻骑,十几人策马狂奔,在两个时辰内就抵达了曲梁军营。 林秋前去复命,姜逸之则拎着敖长乐去找午饭吃,顺便看看苏好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她刚把敖长乐专用的小银盆拿出来,往里面倒了点温水,就听见帐外似乎有人在小声讨论。 “前几天,骑兵营那个李铁牛不是在外面挖到块看着十分贵重的铁疙瘩吗?他非说是好东西的那个……” “啊,咋了?他之前炫耀来着,怎么,被偷了?被偷活该,让他装……” “哎呀不是!听说啊,他昨日借着采买的功夫带着这东西去附近当铺里面说要典当,然后失踪了。” “那东西这么邪乎?该不会是花了钱被当铺老板做局杀了?”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尽数落在姜逸之的耳朵里,她看着敖长乐喝水时毛茸茸的头顶,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挖到的那块令牌,该不会是曲临川给的那块? 如果曲临川说的是真的,那李铁牛持令牌出现在当铺中,大概已经借着曲家的势力实现了愿望。 姜逸之下意识回避了不好的答案,她揉了揉眉心,打算等会和文曜见面之后就速速离开军营,免得自己的身份给这场两国之战招惹是非。 只是姜逸之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什么人来叫她,她安抚好吃完药后昏睡的苏好眠和吃饱了开始想和小狗打架的敖长乐,独自出了营帐朝主帐那边走去。 离门口还有段距离,姜逸之就听见了主帐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哟,这么久没见,文曜现在脾气这么大的吗? 她才刚刚感慨完,就迎面遇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林秋。 “逸之?我正要去找你。”原本满面愁容的林秋在看到姜逸之的瞬间露出笑容,她赶紧上来拉住姜逸之的手,把对方往营帐里面带,“你来的正是时候,省得我还要走一段路。” 半推半就的姜逸之一头雾水:“怎么这是?” “殿下正在发脾气呢。”林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还是等殿下跟你说。” 好几个月没见,永昌公主变化很大。 之前在都城见到的永昌公主是曲梁当之无愧的太阳,明媚耀眼,而如今的永昌公主身经数战,像是一把开了刃历了霜雪的宽刀,锋芒毕露。 她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沙盘,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旁人,沉声道:“出去。” “火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 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永昌公主猛地抬头,见说话的果真是姜逸之,眼睛瞬间就亮了:“逸之,你怎么来了?!” 姜逸之走到沙盘前,调侃道:“刚刚在外面就听见你摔东西,怎么了这是?” 姜逸之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试探的人,她既然开门见山地问了,永昌公主本来也不打算对她隐瞒,只是刚准备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将军,不好了!!” 门外的人连滚带爬地进来,脸都哭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永昌公主在哪个方位,就直接趴倒在地上,大声哭喊。 “三殿下,三殿下派人往高家村那边去了,方才李将军已经派人去追,但……但恐怕是拦不住啊!” 高家村? 永昌公主当即气红了双眼,她抄起桌上的砚台猛地砸在地上:“混账!畜生!来人,给我备马!” “殿下,还是我去。”林秋当即拦住永昌公主,心急如焚道,“两军交战,主帅怎可离营?!我去。” “你去?这狗东西连我的话都不听,只想着先斩后奏,你去有用?”永昌公主摘下墙上的佩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今日便彻底打醒他,林秋你让开!” 二人一边争执一边往营外快步而去,姜逸之跟在后面,围观她俩一路后插话道:“要不我去?”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你修道之人怎好插手俗事有碍功德?”永昌公主连忙拒绝,她翻身上马道,“我这弟弟是疯了,他此行派人去高家村,定然是想要找办法把时疫传播出去,我不可能让他这么胡来。” 姜逸之仰头:“但是,你就拦得住吗?” 对方明知永昌公主会震怒,却还是做了,难道真的会把永昌公主的阻拦放在眼里吗? 姜逸之不信。 “……他是我的胞弟。” 话虽如此,但永昌公主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之前已经在书信中严词呵斥文行远,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对方如今还是派人去了。 “我总要一试,他如此行事,如何能当得了曲梁国君?!” 林秋倒是突然冷静下来,她抓住永昌公主的缰绳,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时疫,有关天下黎民苍生,并非是私事……殿下,我建议让逸之去阻拦前往高家村的那批人,她是修行之人,就算交手也必然控制得好分寸,不会将其闹大而让人抓住把柄,而我愿意与殿下去找三殿下,两边同时行动,阻拦的胜算更大。” 姜逸之吸吸鼻子:“我就是这个意思。” 永昌公主看向姜逸之,犹豫片刻后终于点头:“如此,便拜托了。” 三人各自上马,姜逸之单骑去拦人便先行离开,永昌公主和林秋点了二十轻骑,出发去找文行远。 夜色渐晚,永昌公主与林秋朝三殿下所在的驿站疾驰而去,寒风如刀割,永昌公主此刻心比风还冷得厉害。 文行远身为皇子,私自离开都城本就是大罪,如今竟还想出将高家村时疫传播到南沧这样的毒计,她那个懂事听话的弟弟到底为何变成了这样? 驿站很快就到,听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奢靡乐音,永昌公主翻身下马,手持马鞭对着紧闭的大门怒喝。 “给我把门踹开!” 两名身穿轻甲的骑兵领命上前,一脚踹开驿站大门,寒风裹挟着雪花涌入驿站内,巨大的响声顿时惊醒了正沉浸在歌舞之中的所有人。 永昌公主持鞭阔步走入庭内,气势汹汹:“文行远,滚出来见我!”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荡气回肠。 她本就是有名号的长公主,是文行远的胞姐,如今身上又有兵权和战功,直呼文行远的名讳天经地义。 很快,不少人簇拥着文行远走了出来,文行远衣着华贵,脸颊酡红,大抵是喝了酒,眼神迷离,看见永昌公主立马就笑着小跑过来。 “阿姐怎么来了?” 第201章 时疫11 面对如此荒唐的胞弟,永昌公主忍着心疼怒斥道:“跪下!” 这一声,不只是文行远,就连其他方才还沉迷温柔乡的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当即便呼啦啦跪倒一片。 “见过公主殿下!” 文行远也收敛了几分笑意,他这才注意到永昌公主是穿着轻甲腰佩宽刀而来,带的也是军营里面的轻骑,顿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阿姐……” 见到文行远这副胆小的模样,永昌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随即命令道:“其他人现在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回都城,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 围观的人纷纷做鸟兽散,文行远观察着永昌公主的神色,知道对方大概是来兴师问罪,干脆先跪了下去。 “阿姐,我知错了。” 永昌公主冷笑:“知错?你错在哪里了?” “错在不该离开都城到边境来,还……还叫了这么多人寻欢作乐,该罚。” 文行远可怜巴巴地抬头,眼睛里面瞬间盈满了雾气,像落水了的小狗。他伸手抓住永昌公主的衣摆,像孩童一般捏着衣角轻轻晃动着,放软了语气。 “阿姐,我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 文行知在樊城被毁容之后,得永昌公主庇护的文行远就成为了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他知道如何在这位姐姐面前装可怜,这一套说辞和动作都信手拈来,几乎不需要思考。 永昌公主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之中竟然闪过了文行知的那张脸,也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也是这番低声下气的说辞。 寒风迎面一吹,把永昌公主心中那点温情吹散得一干二净。 她看到的文行远,便是真实的文行远吗? “文行远,我已经在信中几次三番地告知你,不可将高家村的时疫传播出去,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听见永昌公主明显带着失望的声音,文行远抓住衣角的手一僵,抬起头来道:“阿姐,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永昌公主一把将衣摆从文行远的手里抽出,她如今冷静下来再看文行远,只觉得对方的演技漏洞百出,“你将时疫传播出去,会死多少无辜的人,你知道吗?” “战事之下,谁人无辜?!”文行远拔高了音量,眼神里面闪动着寒光,“南沧既然敢拥军北上占我曲梁河山,他们的子民就活该去死!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曲梁的将士!” 他这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还不等永昌公主开口,他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阿姐,我打算把那些得了时疫的尸体扔过去,若是能骗他们吃了就更好了……阿姐你看,我都没有杀高家村的人,我只是去偷两具尸体,偷两具尸体就好……” 文行远越说越兴奋,他喝酒喝得有些上头,坐在有薄雪地里发出嘿嘿的笑声,对永昌公主的愤怒和失望浑然不觉。 “只需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南沧就会因为时疫自顾不暇,然后退兵……阿姐,我难道不是在帮你吗?!到时候你就是击败敌军的大英雄,我到时请父皇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啊!” “荒谬至极!”永昌公主一脚将文行远踹倒在地,她气得银牙紧咬,一鞭抽到文行远的身上,“清醒了没有?!” 还不等对方回应,永昌公主一鞭接一鞭抽得原本坐在地上的文行远满地乱爬,她最后抽累了将马鞭往地上一摔,怒斥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罔顾人命的弟弟?!我告诉你,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雪纷纷扬扬地下,永昌公主站在文行远的身前,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头,慢慢融化。 天地皆白,只有这处点着灯。 “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你若是开了拿时疫伤平民的口子,你猜南沧会不会对曲梁的平民动手,边境上有多少两国平民交易你可知道?南沧若是在交换物品里掺上毒,一旦入了我曲梁境内,你猜我曲梁子民会死多少?!” “自以为是,坐井观天,谁不知道伤害手无寸铁的人是最简单的?!但你知道这几百年几千年为何没人用这种阴毒狠辣的办法吗?!” “一旦大家都抛弃这道底线,国将不国,人间将变成炼狱,你不将他国的子民当人,他国自然也不会将我们的子民当人,你懂不懂?!” 文行远哭得不成人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跪倒在永昌公主面前不停哀求道:“阿姐,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永昌公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她坚定利落地将对方一脚踹翻在地,冷冷看着茫然无措的文行远。 “你回都城去,我会将此时上禀,等战事结束,我回都城亲自问问你的那几个老师,到底教了你什么东西。” 永昌公主亲自问责,这无异于将文行远放在火上烤,让他还未即位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见永昌公主准备离开,坐在地上的文行远突然冷了声音道:“阿姐,你真要这样对我吗?”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公主,竟然敢让我这个储君颜!面!扫!地!” 永昌公主的脚步一顿,她脊背挺直,全身紧绷。 “别说是让南沧吃吃时疫的苦,就算是曲梁边境那些贱民死了又如何?谁让他们在这种时候还要同外族交流?毫无骨气!” 文行远怨毒的目光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他原本不介意在自己这位胞姐面前低伏作小,可对方今天算是将自己的脸摔在地上又踩又碾,竟然还要去都城问责。 她一个公主,怎么敢?怎么敢?! 他可是以后的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以后就是曲梁的君,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为了曲梁去死,是他们的荣耀!” 终于将内心的话说出口,文行远这才觉得压在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在此时终于得到短暂纾解。 只是永昌公主的沉默让文行远渐渐后怕起来,他强迫自己镇定,说服自己对方不敢拿自己如何。 他,可是仅存的唯一一位正统皇子! 永昌公主没有回头,她只留下一句话便率人策马离开,全然不顾身后惊恐跌坐在地的文行远。 “文行远,我能扶你上来,就能踢你下去,你信不信?” 第202章 时疫12 而另一边,姜逸之抵达高家村的时候只见火光滔天,十几名黑衣人刚刚放完火,正守在唯一的出口等待着里面的人逃出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火凶狠猛烈地烧,整个高家村都仿若陷入了炼狱,只能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慌乱的脚步。 “不得不说,这李先生的办法确实是好,这样也不用耽误我们还满村去找人了。” “要我说啊,这李先生若是能长久地待在三殿下身边,日后必然是前途无限。” “你们不觉得李先生这些计策有些毁损阴德吗?这种法子,哪个正常人能想得出来?我看啊,还是离远一点……” “你懂什么,富贵险中求,要这计策真能行,南沧就得退兵,三殿下的位置就算是真的稳了!” 为首那几个包裹严实的骑兵旁若无人地调笑,全然不顾里面那些人惊叫和呼嚎,他们各个都高举弯刀,等着将跑出来的人全部杀尽再运送到南沧境内。 啊,李先生交代,还是得留几个搬运尸体的年轻人,等到了南沧再一并杀掉。 只是这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最前面那个甲卫便突然从马上滚落,一头栽倒在雪地之中。 “什么人?!戒备!!”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的身影迅速到了面前,墨色长剑并未出鞘,便利索地将数人悉数掀翻下马,她衣袂翻飞,翩然落在了出口处。 姜逸之眼神凌厉地看着面前还未搞清状况的几人:“你们去救人,这里有我。” 化成原形的敖长乐和暂且恢复的苏好眠疾步朝高家村里面跑去,敖长乐负责救火,苏好眠负责疏散人群,很快就找到了各自的节奏。 “你是何人?!”为首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姜逸之怒斥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竟然也敢拦我们?是想叛乱不成?” 姜逸之冷笑,眼底升腾起一片寒霜,她持剑挡在出口,面对十几人脸上也丝毫没有惧色。 “哦?你算什么东西?” 见她泰然自若的表情,为首几个甲卫对视,随即报上家门:“我等乃是奉永昌公主令前来办事,你最好让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永昌公主?”姜逸之被他们这种恬不知耻的嫁祸行为气笑了,“文行远是个什么品种的窝囊废?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号根本就不配说出口吗?” 见对方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几人心中一惊,当即挥手便合围了上去。 姜逸之也不客气,封住灵脉拔剑就上,以一敌多也丝毫不落下风。 她身法诡谲,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仿佛滑不溜手的鱼,墨色长剑在黑夜之中几乎只能偶尔看见残影,任凭对方如何动作,也伤不了姜逸之分毫。 高家村内,苏好眠和敖长乐带着人井然有序地往外面转移,刚开始还无人愿意相信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美貌女子,但苏好眠搬出姜逸之和林秋,立马就在村里这群人中拉了个还算是能办事的队伍,帮着那些还未完全恢复或者身体不好的人往外撤。 和姜逸之缠斗的人见伤不了姜逸之,心急如焚,剑法也就越发凌乱起来,姜逸之瞄准时机,一脚一个小朋友,把十几人全都撂倒在地上。 为首那人捂着被踹断的肋骨,恶狠狠地看着姜逸之道:“你到底是谁?” 姜逸之收剑回鞘,贱兮兮地晃了晃手指:“我做好事,不爱留名。” 为首那人气得吐血:“你就不怕永昌公主派人杀你吗?!” 姜逸之抱臂,笑道:“哦?她派哪位来杀我?” “我!” 一道劲风从身后攻来,姜逸之凭借着本能往旁边躲开,却也因为封了灵脉而躲避不及,肩膀瞬间就被划开道口子,见了血。 姜逸之解开灵脉封禁,看向对她出手的那人。 男人身穿月白色银丝长袍,如墨长发尽数用玉冠束起,手持一柄玄铁折扇,面容妖冶,眼尾上挑像是窥伺猎物的毒蛇。 这不过是一眼,姜逸之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浓郁的灵力扑面而来。 是修行之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姜逸之,从怀中掏出块手帕一点点擦掉了扇刃上的血迹,“我,不喜欢杀无名之辈。” 他这话说得杀意尽显,而姜逸之听到的却是“无名之辈”四个字。 真好啊,初入江湖还不出名,若是师父师姐他们在这个地方,光是剑气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没有沈青禾,主要是因为沈青禾出名不是因为他的剑,是因为他的贱。 沈青禾:呵,拿无上仙门点东西,让人唠一辈子。 地上那人见到男子,方才脸上的不忿全都转化成了欣喜和得意,忙不迭地喊道:“李先生,此人阻拦我们办事,她武功高深……”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喉间一凉。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却摸到了温热的鲜血,他不可置信地张口,鲜血瞬间从喉咙喷溅出来。 “我做事,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男人不动声色就杀了人,他转向姜逸之,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若是再不搬出家里大人,恐怕也要成为亡魂了。” 姜逸之答非所问:“所以,将时疫引入南沧的注意,是你出的?!” 男人挑眉,摇了摇折扇:“是我。” “放火烧高家村,留一出口等他们逃出来再杀,也是你的主意。” 男人眼里的笑意更深:“是我。” “好,那我今日杀你就算是替天行道了!” 姜逸之话音未落,剑气就已经到了近前,男人像是对此早有准备,玄铁折扇一展,就扫落了姜逸之锋冷的剑气。 男人对姜逸之来了兴趣,他手腕一翻,剑锋擦着扇刃闪出火花,从他的衣角堪堪划过。 “这一剑不俗,看来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多谢夸奖。”姜逸之一击不成,提剑再刺,动作快到几乎只见残影,“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你的幸运。” “哈哈哈好!”男人被这句话激起战意,也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对待,“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第203章 时疫13 这两人之间越打越凶,灵力乱飞甚至都波及到了刚刚围观的人,吓得那些黑衣人手忙脚乱地往战圈外逃。 见一时无法战胜对方,姜逸之左手虚空一抓,便握住了骨剑的剑柄,持双剑与男人再次战至一处。 “有点意思。”这突然出现的第二柄剑只是让男人稍微诧异了一下,他手腕翻转,玄铁折扇在手中自如开合,“你这剑招,我看着有些眼熟了,归元剑宗沈傲是你什么人?” 听见大师姐的名字,姜逸之下意识皱眉,却也没有回复对方的话。 能从剑招认出身份,可见对方与大师姐关系匪浅,起码是交手过不少次。 识海之中,苏好眠的声音清晰传来。 “姜逸之,已经全部撤走了,我们现在在西南面那片山上。” 姜逸之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便不能继续和这个男人缠斗拖延,她瞄准时机,两剑交叠猛地往前一斩,借着对方抵挡的空隙掠身后逃。 男人也没有追她的意思,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逸之逃走的背影。 姜逸之长舒一口气。 还好对方也没有上来追她的那个意思。 寒风瑟瑟,姜逸之收剑回鞘,红色的身影在暗夜中如鬼魅,快速朝苏好眠她们所在的位置而去。 林中,逃出来的人聚集在一块吵吵嚷嚷,靠着说话抵抗寒冷,勉强维持体温。 下了雪,地上的湿柴烧不燃,大家忙着逃离,也没穿多少厚衣服。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少年看向苏好眠,他将厚衣服都裹在了妹妹身上,冻得嘴唇发紫,“村子回不去了,我们难道要在外面冻死吗?” 苏好眠摇了摇头:“放心,不会让你们冻死的,姜逸之很快就到了。” 没想到还能和姜逸之见面,少年眉宇间的担忧褪去几分,他抬头看无尽的夜色,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他心跳得厉害,怔怔地看着对方到了近前。 与少年再度相逢,姜逸之面色如常地和对方挥了挥手:“又见面了。” 少年涨红了脸:“嗯……嗯,又见面了。” 还好现在天色晚,对方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羞涩和局促。 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搬出取暖的棉被、食物和木柴等物品交给少年,让他发给村民,这才来得及和苏好眠说起村里的情况。 “我们进去的时候,那火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苏好眠面色有些苍白,她之前与玄虎缠斗的内伤还没有完全好,“没办法就只能先把村民带出来。” “带出来是对的。”姜逸之点头,心里还有些后怕,将遇到那个修为高深的男人的事情简单说了,“要是当时不走,等这男的来了可就真的走不成了。” “那这些人现在怎么办?” “这事儿得问文曜。”姜逸之叹气,“我这出门也不能光在这里干好人好事啊,这南沧的子民终究是需要南沧的掌权者来处理的。” 说话间,姜逸之就听见了有人群呼喊的声音,她立马燃了好几张火符照明。 “林秋,我们在这!” 收到传讯后赶来的林秋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看见她肩膀上的伤口立马皱眉:“怎么还受伤了?” “这话等回去了再说。”姜逸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些都是高家村的人,一个都没少。” “辛苦了。”林秋点头,转头吩咐其他的人,“将村民们暂且转移到山下临时营寨里面去,务必确保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御寒衣物和食物。” 然而这些莫名出现的军士让高家村村民十分警惕,有人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将我们带到那里去?” 林秋站出来喊道:“各位,我是永昌公主随军医师林秋,奉命带各位前往临时搭建的营寨避乱,此前也是奉公主令前往高家村治疗时疫,请各位相信我。” “永昌公主??就是那个来了前线打仗的永昌公主??” “我听说就是她挑起的战事,她要是嫁给南沧皇子,此时此刻恐怕我们根本就不会遭受此难!” “我们不相信她!!我们不跟你们走!!” 原本只是小声讨论,但也许是人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吵闹的声音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 林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姜逸之便开口道:“好,愿意走的人跟林秋走,不愿意走的人便自便。” 这句话立马引来了反扑,有人叫嚷道:“如果不是永昌公主的话,我们的房子怎么可能会被烧?!” “所以呢?”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因为被烧,所以现在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如果你对此不满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们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被姜逸之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姜逸之环视一圈,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道:“战事,如果真的能因为一个公主是否婚嫁就有什么改变的话,那我问问各位,你会因为对方将门锁送给你,就不惦记对方屋子里吃不完的肉和米吗?” “公主拿起了剑,亲自上战场守护她的子民,派人来治疗时疫,又派人来救你们,带你们去新的营寨……人,总要念着点别人的好,得认,总不能忘恩负义?” “她要真的不想管你们,谁能逃得过刚刚的大火?如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就请各位自便。” 说完这些,姜逸之也不再去看众人的反应,反倒是对着林秋说道:“就这样,想走的就走,不想走的也不必强迫他们了。” 然而高家村没人落下,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在军士的保护或搀扶下踩着积雪朝临时营寨而去。 少年终于穿上了厚实的棉衣,他看着姜逸之的背影,只觉得白雪黑夜之中,那抹红色就像是猩红的火种烫在了心底。 明明很近,却也很远。 他怀中的女孩眨眨眼睛,捏着少年的手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 少年猛地捂住了女孩的嘴,他摇了摇头道:“别说。” 女孩点了点头:“我知道,秘密。” 少年看着女孩的脸,垂眸笑道:“嗯,是秘密。” 第204章 时疫14 将所有村民安排在临时营寨里后,姜逸之和林秋打算连夜回营。 “大人,大人!” 再次听见熟悉的声音,林秋挑眉,看向姜逸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调侃和笑意。 少年快步追了上来,只是他这次并不是来找姜逸之,而是来找林秋的。 高家村如今被毁,少年的家也付之一炬,家中如今只剩下他和小妹,他会干些粗活,希望能在军营中找到点事情做,赚点钱攒着。 林秋应了,让人带着少年一起回营。 永昌公主还没有睡,她站在那张悬挂的地图前面,亲自举着灯看上面的内容。 只是她眼神却没有落在实处上,像是在发呆。 直到林秋进了营帐。 “殿下?” “嗯?”永昌公主回过神来,她放下油灯,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臂,“如何?” 林秋将高家村被焚毁的事情说了,抿唇观察着永昌公主的神色,她心中有些话很想对永昌公主说,但她知道这话不能说。 这话要是让她林秋说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 永昌公主拿起桌上那枚玉佩,因行军变得粗糙的手细细摩挲着滑腻的玉石表面,她表情凝重,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秋就站在她的身前,等待着她开口。 “林秋,我刚刚想到一个问题,想请你为我解答。” 永昌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眸看向林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眼神却亮得吓人。 “‘牝鸡司晨’一词,何解?” 林秋心中此刻已经是惊涛骇浪,但她却不敢有过多的反应,低垂着头道:“殿下,若是雄鸡无法鸣叫召唤天光临世,让天地陷入长久黑暗之中,牝鸡司晨有何不可?” 她说完这句话,营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几乎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林秋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动作,头都不敢抬起半分,额头上却已经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燃烧着的灯芯爆了一下,永昌公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你且去休息,此事我再想想。” 林秋应下,退出营帐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的汗水浸湿了里衣,两条腿也抖个不停。 她虽然是跟在永昌公主身边办事,因为姜逸之的关系与永昌公主也还算是亲密,但涉及到今日这种动不动就容易杀头的问题,林秋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 那可是个掌握着兵权和军功的长公主! 除了是个公主之外,文曜比起文行知那样的伪君子、文行远那样的小人,更适合成为曲梁的新君。 若是她想,牝鸡司晨有何不可?公主即位有何不可? 林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回了营帐,换了里衣躺在床上不敢再多想刚刚的事。 第二天天一亮,姜逸之就来向公主辞行,如今时疫的事情算是有了个还算是不错的结果,她一个修道之人再待在军营,恐怕会引起他人猜测。 永昌公主和林秋两人都一夜未睡,各有心事,听姜逸之要走也没多留。 官道上,苏好眠和姜逸之骑马并行,敖长乐变回小猫趴在姜逸之的马鞍上睡得正香。 还是小猫的日子舒服啊,不是吃就是睡,什么烦恼都没有。 苏好眠单手持缰,左手勾着自己的头发玩儿:“姜逸之,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附近的荡荡山。”姜逸之掏出舆图看,说话时嘴边冒着白色的雾气,“荡荡山出现了几头玄级的裂地熊,需要剿杀。” 本该是熊冬眠的时间,但这几只裂地熊不知道何时开了人荤,竟然连续闯入两个村子,咬死近二十人后将部分尸体拖进林中啃食,其中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 村民捕杀未果,猎熊队的人又惨遭杀害,官府的人最后还是上报到了归元剑宗,请人来除祟。 “冬眠的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来?”苏好眠歪了下脑袋,说出内心的疑惑,“姜逸之,你不觉得最近的事情很多都特别反常吗?” 姜逸之塞舆图的手一顿。 确实,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发生得过于频繁了。 先是附近那个小宗门有妖兽出逃,然后是高家村出现时疫时惊现白影,紧接着附近裂地熊杀人事件……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姜逸之把这个猜测放在了心上,先骑着马朝裂地熊所在的山头而去。 荡荡山下,村民正借着白日有序搬离,待日后除祟结束之后再回来居住。 为首的弟子身穿靛青色长袍,腰间悬挂着长剑和青色令牌,原本凝重的面色在看到姜逸之时瞬间缓和,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走来。 “小师叔!” 姜逸之也没想到能遇到熟人,她翻身下马走过去,将对方上下打量一遍:“崇文?你怎么过来了?” “本来是派我领队来除祟的,但我们蹲守这几日都不见裂地熊身影,我有些担心便上禀师门请了援助,却没想到是小师叔。”崇文老老实实地回复,说起那裂地熊时有几分咬牙,“这几头熊十分狡猾,虽然我根据痕迹判断大概是玄级妖兽,但它们似乎是开了智,比之前遇到的玄级妖兽要更狡猾更难对付。” “它们会从每次交战当中吸取经验,卷土重来时都比上一次更加难缠,一开始只是吃鸡鸭和粮食,到后来吃了人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比起男人更喜欢吃女人和孩子……” 想到刚到此地时,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崇文胸口的怒火越烧越甚。 “小师叔,不能再让这妖兽作乱了。” 姜逸之点头:“将人撤离之后,你们穿上那些村民的衣服回来,务必要封住灵脉,收敛自己的气息。” 这熊既然是玄级,又是吃了人荤开了智的,不做点伪装恐怕很难骗过。 崇文连忙答应,姜逸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们既然是从宗门出发,为何不把你十六师叔叫过来?” “十六师叔来不了了。”崇文叹气,“十六师叔前段时间断了肋骨,在宗门躺着呢。” 姜逸之:“……” 姜逸之:“除祟被打的?” 崇文摇头:“去了趟无上仙门,洛师叔新丹炉炸了,十六师叔正好就在旁边。” 他本来御剑倒是能走,这不是旁边还有个洛千帆吗?就没走成。 姜逸之:“……” 第205章 再见玄虎1 这是个小村子,前前后后也就十几户人家,等所有村民撤离之后,还未到日暮时分,崇文他们便换了村民的衣服赶了回来。 十几人分散到不同的村民家,等待着夜幕降临。 姜逸之她们和崇文待在同一间屋子,房间里点燃着火堆,干燥的木柴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崇文压低了声音道:“真的行吗?” “行。”姜逸之戳弄着火堆里面的烤土豆,她吸吸鼻子道,“既然你也说了,这熊狡猾,你们这样挂着剑在周围巡视,怎么可能不引起对方的警惕?” 崇文呆呆地应了一声,接过姜逸之递过来的烤土豆还烫了下手。 “小心点。” 姜逸之打个哈欠,她刚抬头就和窗户外的一双大眼睛对视了,对方的眼睛一亮,巨大的熊爪猛地撕破窗户伸了进来。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怒号,几乎是同时解开灵脉,持剑从房中跃出。 十几名弟子将五头裂地熊围在中间,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裂地熊直接拔起门口一颗碗口粗的橘子树充当武器,猛地朝姜逸之她们所在的地方挥来。 “这熊怎么这么可怕?!比寻常裂地熊大了两倍!!得有四层楼高?” “它爪子很锋利,大家尽量分散站位,不要被它伤到!” 崇文掠身躲避攻击,确定其他人所在的位置后,一张燃烧的火符将准备逃窜的裂地熊吓得逼回,又甩手三道青白色剑气隔离出战场。 他手持一柄霜白色窄剑,目光如鹰隼般锁紧战场中的五头裂地熊。 “四人一组,就位!” 十几名弟子负责围杀三头裂地熊,剩下两头就交给了姜逸之她们。 裂地熊发现对方抱着杀死自己的心思而来,纷纷寻找到合适的武器后朝弟子们冲了过去,巨大的身体撞垮房屋,如同泰山压顶般扑向最前排的弟子。 虽然没见过这样凶狠的场面,但弟子们在崇文的带领下迅速调整状态,剑光凛凛让人眼花缭乱,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将那三头裂地熊打得伤痕累累,局势已然十分明朗。 而另一边,敖长乐和苏好眠幻化原型,虽然比不上裂地熊体型庞大,但胜在身体灵巧,也将裂地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听着裂地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姜逸之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时刻关注着崇文他们那边的情况,见对方还算是非常熟练且沉稳地安排弟子进行围攻,心中的担忧暂且被压了下去。 直到第一头裂地熊倒地。 离得最近的那名弟子难掩欣喜,他迫不及待地去剖裂地熊的内丹,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道黑色的煞气直接贯穿他的胸膛,身上靛青色的衣袍瞬间被血染红,他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任何话,整个人就如同枯叶般迅速地瘫倒了下去。 失去灵力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了泥泞的雪地里。 “芷珩!” 同伴们的哭喊撕心裂肺,然而还不等他们为这突然的变故继续痛哭,黑暗之中十余道煞气如尖刀刺破空气,再次朝战圈当中的弟子们呼啸而去。 姜逸之左手结印右手持剑,飞身挡在了崇文他们面前,硬生生迎面扛下了这一次重击。 “传信!不管是谁,速来!” 姜逸之嘴角沁出血痕,光是挡下这一招她便知晓对方应该是个近元婴期,在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个人的情况下,此时求援是非常必要的。 崇文抹了一把眼泪,抽出传讯符后蘸着血写下求援。 无数煞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姜逸之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隐藏实力了,当即便将断水往地上一扔,右手虚空一抓便抖出银枪,横扫开所有煞气。 其余弟子完全没想到这个局面,崇文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喃喃道:“小师叔,手里面拿的那是……长枪?” 这事儿怎么从来没有听门内其他人说过?! 敌在暗,我在明,姜逸之他们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好在崇文还算是靠谱,趁着姜逸之为他们扫落煞气的功夫,将那些重伤的裂地熊尽数斩杀,内丹全都剖了出来。 姜逸之左手捏出三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持枪一挥,便见三道火龙猛地朝黑暗之中发射出煞气的地方飞去。 火龙撞在结界上瞬间改变方向朝天空而去,火光冲天将眼前的景象照了个一清二楚。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十几头漆黑的玄虎正凝视着他们,浅绿色的瞳孔里映衬着火光,油光发亮的漆黑皮毛在黑暗中完美隐匿,虎尾如铁鞭耷拉在地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而玄虎旁边还站着几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浓郁的邪气扑面而来,难以忽视。 姜逸之心已经冷了半截。 她持枪挡在所有人的前面,尽可能地想拖延时间。 玄虎和黑衣人二选一还行,撞在一起还要顾着后面的弟子,姜逸之显然力不从心。 “这些人就给你们了,我们只要那个。”为首的玄虎声音低沉,看敖长乐的眼神已经是势在必得,“做干净点,免得之后横生事端。” 黑衣人笑道:“合作愉快。” 话音一落,无数煞气如同雨滴吹面而来,姜逸之被几名黑衣人缠住,眼睁睁地看着玄虎们朝敖长乐和苏好眠扑去,她心急如焚,此时却也只能先应对面前的这批人。 虽然此前并没有见过敖长乐,但崇文知道敖长乐和苏好眠是跟着姜逸之的,他立马喊道:“所有人,御敌!” “诸君,起万雷剑阵!” 无数长剑腾空而起,在半空中高速飞舞,崇文站在最前面,结印动作行云流水,霜白色灵力在指尖流淌,正引天地灵气往此处而来。 原本阴沉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雷鸣声震耳欲聋,为首那只玄虎冷笑道:“真是可笑,修士竟然也想管我们玄虎族内部的事?给我冲破这剑阵!” 十几只玄虎冲入剑阵之中,一部分怒吼着去扑咬拦住自己的长剑,被剑刃和雷火伤得鲜血淋漓也不后退,另一部分则挤着其他玄虎让出来的空间朝敖长乐而去。 苏好眠则挡在敖长乐的身前,她眼神犀利,一句话没说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为首玄虎眯了下眼睛。 上次已经让你们逃过一次,这次……绝不可能栽倒在同一个地方。 第206章 再见玄虎2 到底还是未结丹的二十一代,万雷剑阵的威力远不及沈傲他们,不多时便在十余只玄虎面前败下阵来。 伤重的弟子直接摔倒在雪地里昏死过去,崇文捂着自己被打断的肋骨,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好在玄虎也不打算和归元剑宗的弟子有太激烈的冲突,当即就带着重伤的敖长乐和苏好眠扬长而去。 带上重伤的苏好眠只是为了防止姜逸之追上来,到时还能用苏好眠威胁她,让她停止将敖长乐带回去的荒谬想法。 说实在的,缺少了一缕神魂的玄虎,能有什么用? 何必要为了他拼命呢? 眼见着玄虎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枪法越发急切,一急便容易自乱阵脚,当即被黑衣人刺伤了手臂。 “你要是现在走的话,这群归元剑宗的弟子,一个都活不了。” 黑衣人与姜逸之斗得难受难分,见姜逸之明显被敖长乐那边牵动着情绪,继续火上添油。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带那只虎走吗?因为玄虎族的少主最近生了重病,等着神魂和血肉治病呢。” “当初玄虎族留他一条命苟活至今,就是为了现在,等将他的神魂和血肉全都用尽,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出现另一个少主了。” “哈哈哈,这玄虎族,还真是偏心啊。” 一个带在身边锦衣玉食地养大,天材地宝不要钱地喂;另一个扔在外面自生自灭,还得用神魂和血肉供养哥哥。 姜逸之甩动长枪朝男人刺去,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眼底却燃烧起了一团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全部吞没。 凭什么? 生他的人因为他天生有亏而将他弃若敝屣,是左百龄将血肉模糊的他带回来,姜逸之拿灵丹妙药跟糖豆似地喂,苏好眠愿意以命相护,这才有了现在活蹦乱跳的敖长乐。 玄虎族当年既然扔了,为什么现在又要接回去,而接回去竟然是要拿他剩下的神魂去救另一个自出生就备受关注和宠爱的孩子?! 姜逸之的枪法越发精准狠辣,她几次三番差点戳中黑衣人的脖颈,几名黑衣人对视一眼,突然朝重伤的崇文他们攻了过去。 等拿捏了这些归元剑宗的弟子,难道还怕姜逸之动手吗?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这声音比落在身上的雪花还要冷,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摸到崇文的衣服,就感觉到胸口一凉。 银枪的枪头直接将他的胸口贯穿,姜逸之甩手将人挑飞出去,再一枪直接刺穿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喉咙。 原本银白色的枪缨早已经被血打湿,姜逸之转动枪身,那些淋漓的鲜血便像是天女散花般落在了泥泞的雪地。 比起她周身流淌着的浓郁灵力,那种让人腿软的杀意和煞气更让人无法忽视,黑衣人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银枪刺穿了丹田。 姜逸之刺穿对方丹田的功夫,银枪来不及收回,另一名黑衣人抓准时机猛地在她的背上砍出一道十余寸的伤口。 这一刀深得很,血喷溅而出,姜逸之猛地跪下去,银枪扎地才勉强没有完全扑倒。 “小师叔!” “走!”姜逸之横扫一枪,将偷袭的黑衣人逼退,“将所有人都带走,你们走了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崇文也意识到了他们在这多少都是姜逸之的累赘,当即就吞了半瓶补气丹强行运气,无视体内翻涌的灵力,带着其他人将昏迷过去的弟子尽数带走。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也只有死路一条。” 剩下的三名黑衣人见到姜逸之迟迟不起身,当即便放松了警惕,举着刀慢慢围了过来。 虽然代价比较沉重,但好歹也算是能完成任务。 把姜逸之杀了就好。 “上!” 三名黑衣人一鼓作气地朝姜逸之砍去,原本跪倒在地的姜逸之顺势一翻,先刺穿一人咽喉,挑起他的身体直接朝另一个黑衣人砸。 从姜逸之身后偷袭的黑衣人狂喜,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趁姜逸之挡下另外两个人的空挡,给她致命一击,这功劳就只属于自己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来的罡风直接将黑衣人掀翻在地,他还来不及问是谁,就被割了喉咙。 姜逸之颓然倒地,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像是在兽潮中被野兽翻来覆去踩踏,身体像是有烈火灼烧,让她恨不得现在就一头撞死。 “我给你护心麟,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听见这夹杂着愠怒和痛惜的声音,姜逸之勉强眯着眼睛打量来人。 对方身穿一袭蓝紫色长袍,银色绣线在胸口团成一朵富贵牡丹,他一步步踩在泥泞的雪地上,走到姜逸之身边,将对方的狼狈尽收眼底。 姜逸之刚要说话,就被喉咙里面的血呛得咳嗽起来,她侧躺着身子,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你是疯了吗?!” 囚冉没看懂姜逸之的这动作,他气得抓住了姜逸之的手腕道:“你现在就这么想死吗?!” 姜逸之没搭理他,哇的一声吐出胸口瘀血,囚冉避之不及,被溅了半幅崭新的衣摆。 囚冉:“……” 天杀的,我今天刚换的新衣服!!价值千金、工期三年的新衣服!! 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语气轻松:“好多了。” 随即,她将视线放在囚冉被血弄脏的衣服上,装模作样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 囚冉气得说不出话来,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姜逸之的手腕,他立马嫌弃地将其甩开。 “那护心麟我就不应该还你。”囚冉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狠话,他抿紧双唇,用视线描摹着姜逸之的容颜,声线低哑,“好久不见。” 第207章 再见玄虎3 饶是姜逸之这么不敏感的家伙,都听出来了这句“好久不见”里面蕴含的千思万绪,她下意识皱眉,朝囚冉看去:“你,认识我?” 她的重音放在了最后一个字,显然是想确认对方到底是谁的故人。 “算是,你不记得是应该的。”囚冉收敛自己的情绪,又变成慵懒的样子,“日后等你把那些东西找回来,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这副傲娇又得意的表情,让姜逸之下意识扯动嘴角:“我们上辈子是有仇吗?爱恨情仇也算。” “……”囚冉哽住,随即破口大骂,“我又不是瞎了眼,谁要和你有爱恨情仇,戎齐你是不是疯了?!” 这个名字一出口,两个人皆是一愣。 戎齐。 六百前闻名修仙界的大妖,曾在上次天地浩劫时出现,以自身灵力撑起崩裂的擎天柱,后身死暗渊,尸骨无存。 见姜逸之若有所思地点头,囚冉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姜逸之杀千刀的声音。 “那你年纪有点大哦,六百年前就有你了。” 囚冉:“……”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做哑巴。 无视囚冉难看的脸色,姜逸之抓住对方的袖子,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咱们也算是半个老熟人了,借我点灵力。” 囚冉:“……” 囚冉:“我刚刚就应该让那些人乱刀砍死你这个挨千刀的。”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衣袖,他今天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不应该在得知对方是个不着调的以后,还在这跟她唠嗑。 现在好了,唠着唠着,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借点嘛,借点嘛。”姜逸之嘿嘿一笑,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全身血污但眼睛发亮,“多谢多谢,以后还你。”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囚冉哽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手。” 满是伤口的手伸到囚冉的面前,他原本冷漠的表情融化了几分,默默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温暖的灵力顺着二人交叠的手传递,囚冉看着姜逸之紧闭的双眼,心里叹息一声。 上辈子,戎齐为了救苍生而死,这辈子,他本想将护心麟给了姜逸之保她狗命,但没想到姜逸之拿了护心麟比之前还要不怕死,简直……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灵力传递完毕,囚冉收回了手:“好了。” 姜逸之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蕴含的温暖灵力,非常真诚地冲囚冉笑:“要不说我们是老熟人呢,这灵力多合适,下次还找你。” 囚冉:“……” 囚冉:“你把嘴闭上。” 姜逸之无奈耸肩,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将银枪从地里拔起来甩了两下。 通体舒畅,正好找人活动活动筋骨。 她随手掐了个净尘诀,低头整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些东西:“囚冉,我问你个事儿。” “……”看姜逸之这自来熟的样子,囚冉干脆破罐子破摔,“他们往西南边而去了,估计明日就会到桐子坡,你可以提前去那里蹲着。”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姜逸之摇了摇头,收了银枪后开始满地搜寻,“我想问的是那个玄虎的少主在哪……诶,我的剑呢?谁看见我剑了?” 囚冉:“……” 囚冉默默地把脚边的断水踢了过去。 她都傻成这样了,就让让她。 “那少主在这里。”囚冉伸出手甩出一道灵气打入姜逸之的掌心,“上次南风镇的事情过后,玄虎族族长就把他放在了这,为了防止他再次蹿入人界,加强了守卫。” 姜逸之查看了一下距离,皱眉道:“这么远?” 从这过去至少得半天时间,她还得搞垮那么多守卫将人带回来……估计拿到的时候,敖长乐都凉了。 “等你拿了他,直接去倒悬渊即可。”囚冉说完这话就开始感慨自己果然是个面狠心软的大善人,“玄虎族已经提前在那里准备好了修补的一切道具,就等材料就位了。” 材料,就是敖长乐。 “多谢,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姜逸之把断水插回剑鞘,表情真诚,“太难的就算了,我办不成。” 囚冉没说话,非常嫌弃地摆了摆手。 你可快滚,真一句都不想多听。 姜逸之也没含糊,当即御剑离开,朝玄虎族少主的地方而去。 等姜逸之抵达的时候正好是日出时分,她现在灵力充沛,毫不费力地逃过守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入了少主的洞府。 “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好无聊啊……” 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见了抱怨,姜逸之顺着声音看去,身穿红色圆领袍的少年随意地坐在高位,他皮肤偏黑,眉眼深邃,右边耳骨处打了三枚耳钉,说话时胸前的珊瑚璎珞晃晃悠悠。 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不少热气腾腾的食物,但似乎都入不了少主的眼,现在正被冷落在旁。 知道这位少主的脾气,旁边的人温声哄道:“少主,等用完午饭,主上会派人来接你出去的。” “真的?”少主眼睛一亮,“去哪可说了吗?” 旁边的人面露难色:“这我就不知道了,少主,您先把早饭吃了。” 少主不耐烦地拿心咬了一口,随后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拂落,抓起手边的那侍从直接扔到墙角:“什么东西,难吃死了,滚出去重做!”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当即便跪了下去。 “少主息怒,我们马上重做一份。” 等所有人都去忙活了,少主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默默搬开那座位,露出后面的洞。 那洞估计是新挖的,恰好能容纳一人爬进去,少主兴奋地将袍角扎进腰带里,撅着屁股就开始往里面钻。 “看小爷我今天……啊,谁?!” 姜逸之左手抓住他的腰带往外拖,右手掏出捆妖索,眨眼间就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还顺便贴了张禁言符。 “唔唔……唔,唔唔唔……” 少主还要挣扎,抬头看见姜逸之那张脸,又不做声了。 之前在南风镇,逃走的时候撞的好像就是这个女的,现在莫不是寻仇来了? 第208章 再见玄虎4 他不说话正好,姜逸之把人往肩膀上一扛,顺着来时的路将人带离了洞府。 刚出了洞府,姜逸之便御剑飞往倒悬渊。 “唔唔唔……唔……唔唔唔!!” 高空飞行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瞎搞的人,姜逸之被吵得烦了,单手拎着他的腰带往外面一伸:“再吵,我把你扔下去你信不信?” 高空之中寒风呼啸,脚下是万丈高空。 嚣张气焰瞬间被扑灭,少主惊恐地摇头,眼泪簌簌直掉。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可是玄虎族的少主,动不动就对他搞这种死亡威胁,她是不要命了吗?! 姜逸之见他哭得厉害,终究觉得有些不忍心。 毕竟是敖长乐的双生哥哥,也许神魂之事他并不知情,姜逸之把人重新拎了回来道:“你本来也要去倒悬渊的,我正好顺路,带你一程。” 听见姜逸之这话,少主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随即点了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姜逸之还算好说话,见他不闹,这一路上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悬渊距离此处倒是不远,只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姜逸之已经拎着人赶到了仪式场地。 圆形下陷的场地中央,是刻有玄虎图腾和天干地支的阵法,周围有六根缠着铁链的石柱,上面写满赤金色的符文,外围挂着五颜六色的幡。 阵法中央,重伤的苏好眠下意识护在重伤的敖长乐身前,正被几只玄虎看守着。 姜逸之所在的位置距离看台还有段距离,她深吸一口气,将少主扔在地上,看着对方憋了一路,姜逸之伸手撕掉了他嘴上的禁言符。 “这地方真气派!”少主盘腿坐下,欣赏着面前的场景,“真带劲啊,没想到这么快就修好了。” 姜逸之蹙眉道:“你知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知道啊,我母亲之前已经跟我说过了。”自小就是被父母宠大没什么心眼子,少主听见姜逸之的问话,只当对方是好奇,当即就秃噜道,“他们要用这个阵法为我增加修为,若是成功的话,我便可直接步入天级!” 姜逸之看着对方欣喜若狂的表情,暗自攥紧了拳头:“那你知道,他们用什么为你增加修为的吗?” “还能是什么?被扔在外面的那个废物呗,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给我增加修为,那废物早就该死了。”少主咧嘴露出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小巧的虎牙给他添了几分可爱,“他能活到现在,可真是托了我的福。”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姜逸之深深地看着这位少主的眉眼,这种完全不觉得自己残忍的天真,像是尖锐的刺刀狠狠地剜入姜逸之的心口。 一母同胞,哥哥如今已经化形,而弟弟却还想着要当忠诚小狗,还真的是云泥之别。 还不等姜逸之感慨,看台那边传来一声暴喝:“什么?!澜儿不见了?!” 听见这个名字,少主兴奋地扭动身体,他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捂住了嘴。 姜逸之声音阴恻恻的:“别说话,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冰冷的匕首抵在咽喉处,让兴奋的少主立马噤声,他哭丧着个脸,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姜逸之这才细细打量了一遍看台那边的人,为首的玄虎体型庞大,皮毛油润,眼睛炯炯有神,而其他的玄虎大概有二十多只,正围在族长的身边。 这已经不是玄级了。 这都是地级,甚至为首的那个近天级。 姜逸之就算是带着这个少主当人质,也不太可能全身而退。 她深吸一口气,将少主拎到自己的面前来,把他身上的捆妖索紧了又紧,然后贴了张禁言符。 少主:“……” 在灵力外泄的瞬间,看台那边的玄虎便扫视了过来,它并未说话,就有一只地级玄虎以雷霆之势朝姜逸之所在的对方扑来,利爪刚要扇到姜逸之的身上,在看到少主那张脸的时候又迅速收了回去。 “少主?!” 只这一个称呼,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朝姜逸之那边看。 姜逸之将少主拎在身前,锋利的匕首架在他的咽喉处,一步步走到了看台。 “呵,倒是个胆色过人的。”为首的玄虎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他看向重伤的敖长乐,眼神晦暗不明,“想带他走?” 姜逸之摇头:“再抓一次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 为首玄虎哈哈大笑:“你很聪明,既然知道,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要你起誓,与敖长乐断绝血缘关系,永远不去找他的麻烦。” 话音刚落,为首玄虎的威压扑面而来,周围的玄虎纷纷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喘。 春风料峭,在天级妖兽面前,姜逸之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表情,见对方迟迟不说话,她拿着匕首往前逼近半寸,破开了少主颈间的皮肉。 少主顿时嗷嗷大哭起来,眼泪汪汪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救我! 为首玄虎立马收回了自己的威压,双方僵持片刻,姜逸之开口道:“起了誓,你好歹还有这个儿子,不起誓,两个儿子就都没有了。” 正当为首玄虎犹豫之时,旁边另一只玄虎情绪激动地凑到对方身边,两虎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姜逸之也不急,就保持着挟持的姿势,等待着对方松口。 “好,我可以答应你。”为首玄虎还是选择短暂妥协,他眯着眼睛打量姜逸之,在对方的注视下一字一句道,“我以神魂为誓,与次子断绝亲缘,从今往后各不相干……玄虎一族也绝不会再找他的麻烦,有违此誓,便叫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他说完这句话,金色的誓言烙印自他的眉心钻入,印在了神魂之上。 “所以,可以放开我儿了吗?” 姜逸之抿唇。 这位父亲为了自己的长子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却又能将自己的次子拖入那样的炼狱。 姜逸之沉声道:“我要带他们走。” 玄虎点头,随即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 “请便。” 第209章 再见玄虎5 姜逸之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她挟持着少主走到阵法前面,将腰间的芥子囊扔上法阵台,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就感觉到带着杀意的风刃到了近前。 姜逸之立马扫出剑气撞上去,迫不得已松开了挟持人质的手,她右手虚空一抓便握了枪杆在手,横扫打断看台上的三根石柱。 看台上的苏好眠快速打开芥子囊的封印,从里面取出一大把丹药塞进自己的嘴里,还不忘记给敖长乐也塞了一把,浓郁的灵力流窜到四肢,身上的伤口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现在这个情况,也顾不得什么副作用了,先逃出去再说。 三根石柱轰然倒塌发出剧烈的响声,尘土飞扬,看台顿时混乱一片,不少玄虎被这动静吓得乱了阵脚,正好给了姜逸之她们突围的时间。 “走!” 伴随着姜逸之声嘶力竭的喊声,苏好眠带着敖长乐朝外围而去。 为首玄虎怒吼一声,当即便镇住了所有玄虎,他看着儿子逃出姜逸之的挟持,立马发号施令。 “杀了她们!” 敖长乐可以放走,但剩下这两个都得死,她们既然不愿意他用敖长乐的神魂,那就用她们两个的神魂,虽然会一定程度的排异,但凑活能用。 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要让这个胆敢威胁自己的女人付出代价。 姜逸之一枪挑开拦路的玄虎,她刚想往苏好眠那边去,就被一只玄虎撞飞了出去。 “好!打得好!这女人敢威胁我,早就该死了!”意识到进入安全范围的少主捂着伤口大喊道,“不要放过他们,全都杀了!” 二十余只玄虎打斗起来简直是风云变色,饶是姜逸之借了不少灵力,对上这么些玄虎也几乎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机。 她侧头道:“我给你们开个口子,往外面跑,等会我御剑去追你们。” 苏好眠点头,她看准时机带着敖长乐从突破口飞奔而出,眼看就要逃离玄虎围困的范围。 一道浓郁强劲的风呼啸而来,为首玄虎像是黑色闪电迅猛出击,直接将苏好眠摁趴在地上,沉重的力量瞬间就将对方摁得抬不起头。 因这重击,苏好眠疼得呻吟都没有了声音。 对于近天级的玄虎而言,七百岁的九尾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他看向震惊的敖长乐,对这个儿子竟然生出了几分愧疚,虽然这愧疚稍纵即逝。 “走,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找你。” 就当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给儿子最后一点温情。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同样重伤的敖长乐几乎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猛地将玄虎撞翻在地,他挡在苏好眠的面前,气势汹汹地冲玄虎龇牙。 从没有想过是这个回应,玄虎愣了一下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竟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这几个家伙,是疯了吗?! 甚至不是同一个种族,竟然能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 虽然体型要比玄虎小上几圈,但敖长乐此刻却像是准备好冲锋陷阵的战士,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将苏好眠护在了身后。 他不太懂所谓亲情,也不懂为什么这个和他相似的家伙想要弄死自己。 但他知道,他要保护苏好眠,保护其他人。 就像是……她们曾经保护自己的那样。 姜逸之说,谁对你好,你要认。 “好,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就教给你最后一个道理……”玄虎抖了抖身子,视线冰冷,“这是你自找的……” 然而还不等他发起进攻,就听见另一边传来凄厉且熟悉的惨叫,他慌忙看去,浑身是血的姜逸之扣住少主的脖颈将他活生生拖到了看台之外。 玄虎只觉得自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愤怒地冲其他玄虎怒喝:“居然让一个人族修士两次拿住少主,你们是废物吗?!” 被吼的玄虎一句话都不敢说。 明明是姜逸之那家伙不要命! 她几乎是用肉身在玄虎群中撞出一条血路,拿住了躲在后面的少主,最重要的是,少主根本都没做好战斗准备,被人一下子就扣住了。 姜逸之捏着脆弱的脖颈,气喘吁吁,一张口就呕出来一口鲜血。 “你挟持我,你挟持我有什么用?!”让人第二次扣住命脉的少主气急败坏地冲玄虎喊道,“你们是群废物吗?怎么让她逃出来的?!” “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我还能让父亲给你留个全尸,你要是敢……啊啊啊啊!!!” 姜逸之一脚踹断了他的腿,迫使他跪在地上。 寒风凌冽,吹动着姜逸之的衣角,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姜逸之俯视着那群玄虎,表情带着几分嘲弄和决绝。 “既然你们不给我们活路,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她是从归元剑宗出来的,可不代表她就是个只知道攒功德做善事的好人,她要真的不顾一切疯起来,谁都别想好过。 为首玄虎立马喊道:“等等!” 眼看着对方即将靠近,姜逸之一把扣住了少主的锁骨:“只要有修补神魂的可能,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放弃……” 在为首玄虎震惊的眼神之中,姜逸之直接扯下少主胸口的璎珞和身上的华服,将手放在了他肩胛处那片栩栩如生的纹身上。 “等等!!就算,就算你把它剥下来,已经炼化的神魂也无法回归他的体内!!” 意识到姜逸之真的什么都敢做之后,为首玄虎彻底崩塌了心理防线,他急切地喊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他剩下的神魂了,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求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他这声嘶力竭的喊声任谁听了都会动容,但姜逸之不会。 她见过血肉模糊的敖长乐,见过心智不全的敖长乐,见过天真赤忱的敖长乐。 ……除此之外,她还见到了锦衣玉食的少主,众星捧月的少主,为非作歹的少主。 对比越明显,她心中的恨就越多。 “就算这神魂剥下来无用……”姜逸之用指尖刺破少主的皮肉,无视对方惨烈的喊叫,一鼓作气将对方身上的那片纹身活生生地剥了下来,“我也绝不会让你们这样作践他!” 特地取神魂用来做这可有可无的纹身倒也罢了,竟然连剩下的神魂都要用来增加修为,简直丧心病狂。 鲜血溅了姜逸之一脸,她拎着那血淋淋的少主站在高处,如同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啊——” 少主本就是锦衣玉食长大,何曾经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当即便哭爹喊娘地嚎叫起来,恨不得蹿到地上去打滚。 眼见儿子遭受这样的对待,为首玄虎瞬间就红了眼睛,他咆哮道:“我要你们都死!!” “好啊。”姜逸之将那血淋淋的少主往玄虎堆里一扔,持枪站在寒风之中,表情冷峻,眼神狠辣,“那你们来啊!” 第210章 再见玄虎6 得了指令,所有玄虎蜂拥而上,瞬间将姜逸之淹没。 姜逸之横枪一扫,汹涌的灵力将扑上来的玄虎弹飞,见为首玄虎直接一掌扇来,她躲避不及只能强行顶了上去。 近天级妖兽的沉重一击,姜逸之直接跪倒在地,呕出来的鲜血再次打湿衣襟。 “你不是能耐吗?!”玄虎加重了自己的力量,看着姜逸之的眼眶也渗出鲜血,心里多了几分快意,“好好活着不好吗?你要出头,那我就送你去死!” 灵力威压几乎让姜逸之抬不起头,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一片血红,身体中的灵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溃散。 今天,不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如果真的死了,师父师兄师姐肯定很伤心,但好歹也是个近天级妖兽,也不算太亏才对。 姜逸之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见耳畔传来熟悉又冷静的声音。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原本阴沉的天空眨眼间变得乌云密布,空气之中的灵力也躁动起来,几乎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风云变色的异常。 “风雷受命,十方聚灭——” 一道闪电划出耀眼的亮光,轰隆隆的雷声从众人头顶滚过,随即便是惊天动地的响声在耳边骤然炸开。无数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萦绕在姜逸之的身侧,一点点渗入她的皮肤。 “开阵!” 伴随着声音落地,无数滚滚而来的天雷直接朝战场中的玄虎们劈去,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短暂恢复灵力的姜逸之怒吼一声,将长枪猛地往前一刺。 尖锐的枪头瞬间刺破对方屏障,玄虎震惊,只好仓惶躲开。 他还没来得及去抓姜逸之,就被天雷挡住去路,等他暂且缓过劲来,再次抬头哪里还看得到姜逸之她们几个的身影。 为首玄虎摸了一下自己脸上被划开的血痕。 竟然真的让她们几个逃了?! 远处,两人两兽猛地摔入草垛子里,压塌了半边空牛棚,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左百龄是第一个从草堆子里面爬起来的,他呸呸两声吐出嘴里面的干草,刚想骂骂咧咧,看见三个重伤昏迷的家伙又不说话了。 妈的,算你们三个运气好。 姜逸之醒来的时候是傍晚,她看见有个人在屋里忙前忙后的,披着一身金灿灿的夕阳,姜逸之乍一眼还以为见着菩萨了。 定睛一看。 “哟,这不在无上仙门上学的左百龄吗?” 她刚刚睡醒加上重伤,声音还有几分沙哑,是以这话中的调侃和讽刺少了许多,听着还有几分可怜。 “这都没死,真是命大。”左百龄翻了个白眼,走过来捏着姜逸之的手腕试探了一番对方的脉搏,“还行,死不了了。” 姜逸之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问到:“真左百龄还是假左百龄啊?” 左百龄:“……” 左百龄皮笑肉不笑:“眼睛要是用不上的话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哦,是真左百龄。 姜逸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躺在床上,就一双眼睛能自如地转动,手不能动,嘴就更加闲不下来了。 “左百龄,你们放假了?我之前给你发的传讯符你怎么不回我?李无常是不是罚你关禁闭了?” 对于姜逸之的碎碎念,左百龄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把药给三个重伤的家伙分好,先让苏好眠和敖长乐吃了药,最后才给姜逸之。 “没放假,因为之前忙学习,没关禁闭。” 吃完药,姜逸之在床上还没躺一个时辰,就自己翻身下了床。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开始动手拆自己身上的纱布,不多时就恢复了原本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除了脸上的伤疤还没好。 房间外,左百龄正埋头写报告,他神情严肃认真,一看就和姜逸之这种万年敷衍大王不一样。 “哈哈哈左百龄你也有今天。” 听见这欠欠儿的声音,左百龄头都没抬:“这么快就好了?” “身体好,没办法。”姜逸之也懒得在左百龄面前装,她坐在对面,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怎么下山了?而且他们怎么放你一个阵法师独自下山啊?真是不懂事。” 这要是放在以前,阵法师出门至少得安排两个同等级别的符师才对,不然万一在外面还没等阵法开启就被人噶了,岂不是辜负师门的培养。 左百龄发完报告,默默掏出自己的水壶:“受这么重的伤倒是不耽误你说话。” 姜逸之看看他的水壶,又看看自己的杯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杯子里面的是什么水?” “不知道。”左百龄乐,“反正我们来的时候,这壶水就在这了,一直忙着照顾你们,没来得及烧水泡茶。” 姜逸之:“……” 姜逸之:“呕——”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姜逸之和左百龄互相交流了一下这段时间的见闻。 左百龄那日到无上仙门之后就被李无常带入浮屠境,浮屠境与世隔绝,别说姜逸之的传讯,就连无上仙门内的其他人都进不去。等基础理论学完之后,李无常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剩下的东西得看日后机缘和个人造化,便让左百龄出浮屠境下山了。 当然,能这么快学会基础理论,也是他左百龄的本事。 “啧。”姜逸之摸摸下巴,“不愧是李无常。” 老说一些需要人参悟的话。 不过听姜逸之说到时疫,左百龄便多提了一嘴:“听说,南沧也爆发时疫了,症状和南风镇的时疫相似。” 姜逸之皱眉:“当时三皇子想要将时疫传播到南沧,被永昌公主她们制止了才对,怎么会还有时疫呢?” “成因很复杂,毕竟两国之间正在交战,也很难避免两国之间的平民交流,防……肯定是防不住的。而且,我来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永昌公主那边提出用时疫的方子来谈和,希望与南沧之间订立三十年不交战的盟约。” “南沧那边还没有松口,但应该快松口了……” 姜逸之疑惑:“为什么?” 左百龄叹气:“因为时疫传播到了军营,军营里有一位司徒大人是南沧曲家的嫡长子。” 第211章 休战1 还真是讽刺。 南沧流行这种可能会致死的时疫,朝廷都没有松口要退兵,如今时疫传入军营,有可能威胁到那位曲家嫡子,朝廷立马就松了口。 事情的发展不仅超出了姜逸之的预料,显然也超出了永昌公主和林秋的预料。 永昌公主得知消息的时候直接站起了身,再三确定南沧军营发生时疫之后,不仅没有狂喜,反而是愁容满面。 这段时间见识过永昌公主杀伐果决,下面站着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按理来说,南沧军营里面出现时疫,他们的战斗力必然大幅度衰减,对于曲梁来说是件好事,但永昌公主这表情显然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万一说错话,站错队,那不就瓜了吗? “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将时疫传播到军营中,他是一句都不听啊……”永昌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盯着墙上悬挂着的地图,眸色深沉,“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点功绩,登上太子之位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风,径直吹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中。 这意思是……这时疫有可能是三殿下瞒着永昌公主偷偷传入南沧的?? 不等其他人说话,永昌公主神色疲倦地摆了摆手道:“你们各自去忙,就按照刚刚说的,各司其职,不要松懈。” 其他人都退出了营帐,永昌公主独独留下林秋,她依旧把玩着那块玉佩,低声道:“林秋,此事你怎么看?” 营帐之中点燃了许多油灯,将暗室照得恍若白昼,林秋站在阶下,沉思片刻后道:“殿下,林秋只是大夫。” 林秋一开始抵达永昌公主身边的时候,是为了能以一身医术和谋略报国,而现如今看来,她稍有不慎还会被卷入风卷云涌的夺嫡之争。 永昌公主自然也是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她抬起头来看向林秋,压低声音道:“林秋,在我面前,你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将你引为知己,这一点从一而终没有变过。” 林秋还没开口,永昌公主继续说道:“文行远虽蠢,但还没有敢无视我的警告办事的胆魄,这时疫必然也不是他传过去的,但此事,我要盖在他的头上,借此让他名誉扫地。”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要争太子之位。以前,我总觉得,我这几个弟弟总有一个能担重任治理好曲梁,可如今我才发现,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失望,倒不如寄托在我自己身上。” “曲梁,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 九五至尊,俯瞰曲梁大好河山。 她无数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刻,都会想起文行知和文行远,那样软弱阴险的男人可以去夺太子之位,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明明她身上流淌着的也是皇室血脉。 她要争一次,为自己争一次,也为所有想要有尊严地活着的人,争一次。 油灯的灯芯爆了一下,林秋立马跪倒在地,额头抵在手背上,战战兢兢道:“殿下……” 林秋心中波涛翻滚,她脑海中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秋,我需要你,我一直都需要你。”永昌公主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她既然选择了要参与皇位争斗,就必然要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任何机会她都不想放过,“这段时间你处理军务得当,加之治好时疫……只要你在三个月之内熟悉曲梁律法,之后我会为你请封军师祭酒……林秋,我的话现在依旧有效。” “请你到我的身边来,曲梁史书上有我的名字,就必然有你的名字。” 比起大半年前说这句话时的祈求与恳切,现在永昌公主说这句话时已经变成了大权在握的笃定与自信。 她开始相信,自己真的能翻云覆雨。 林秋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字一句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好!” 永昌公主眼眶微红,无论是当初自己一介女流在军营中掌印,还是现在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抢夺皇位,林秋都是那个陪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人,林秋对她而言,早已经不只是上位者和臣子之间的关系。 是朋友,是知己,是肝胆相照,是携手并进。 她越过桌案,将跪倒在地的林秋扶起,低声道:“如今,以时疫方子来谈和这件事,南沧那边已经松了口,接下来的事情,你可有高见?” 林秋抿唇:“南沧并不缺能人,这方子他们研制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以方子谈和,也只能缓和一时。” 林秋之所以能这么快解决时疫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她以身试药,先试出了预防时疫的药方。 南沧的医师虽不见得敢用自己试药,但病例多到一定程度,药方总会出来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永昌公主表情严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时疫传入军营之中对我们有利,这曲家的嫡长子若是染上时疫……但这也不是最保险的办法。” 林秋垂眸,顺着永昌公主的话说道:“时疫药方之中,有一味药材,山茱萸,只有曲梁境内才有。这两年两国交战,这味药材也几乎没有流出曲梁……” “好,好,太好了!”永昌公主忍不住大笑起来,“太好了,如此便可以抬高这药材的售价,控制这药材的出口,时疫本就是发于冬至、盛于立春、灭于清明,他们用药的时间还长着呢……好,好,就这样。” 困扰自己多日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方案,永昌公主一时之间高兴得找不着北,手痒得抽出桌上的折子打了两下自己的手心。 战事若是能快些了,她也能尽早回到都城,收拾残局。 永昌公主还未来得及找人去给南沧那边送信,就听见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殿下!南沧军营派人来传信了,请殿下三日后前往淇水河畔,共商议和之事。” 永昌公主眯眼,思量片刻道:“对面谁来议和?” “来使说,是……军营中那位司徒大人!” 永昌公主和林秋对视一眼。 军营中那位司徒大人,除了曲临川还能有谁? 第212章 休战2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好歹名义上是议和,永昌公主便只带了林秋和十名死士,十二人骑快马直奔淇水河畔。 还没到约定的地点,永昌公主就先遇到了守在必经之路上的南沧官员。 对方身穿朝服,头戴礼帽,站在路边跟一只花孔雀似的,让人不注意都难。 “问永昌公主安好。”官员拦住永昌公主一行人,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等候公主多时了,司徒大人特命下官在此迎接公主,此次谈话内容机密,其他人还请在此处等待片刻。” “什么意思?我等乃是殿下亲卫,自然要跟在殿下身侧。”为首侍卫皱眉,手摁在刀把上厉声道,“还是你们司徒大人设下埋伏,想要对我们殿下不利?” 被人冒犯也依旧是一副笑脸,官员垂首道:“司徒大人议和心诚,还请公主不要为难下官。” 潮湿的寒风迎面吹来,永昌公主将面前这名官员打量一遍,对方身上的官服和不卑不亢的态度都在提醒她此人职位不低,曲梁虽然现在手握时疫药方,但在南沧面前终究还是在弱势地位,她的态度也不能过于强硬,免得到时候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自然是相信司徒大人的诚心……”永昌公主露出个虚假的笑容,“其他人在此等候,林大夫随我一同前往……这位大人,研制出时疫方子的便是这位林大夫,她总能和我一起去?” 被这样阴阳怪气,南沧官员也只是微微颔首,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策马前行,不多时便看见淇水边上有个临时搭建的小亭,亭外围着十余名身穿轻甲的侍卫,一名身披大氅的年轻男人坐在亭中焚香抚琴,琴声舒缓,不像是剑拔弩张的谈判现场,倒像是什么世家公子的春游。 永昌公主和林秋翻身下马,近前的护卫刚要上前将人引入亭中,永昌公主便朗声道:“如此,便是司徒大人的待客之道,便是南沧的议和诚意吗?” 河水滔滔也掩盖不了她的声音,过了片刻,曲临川才站起身来走到阶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永昌公主道:“殿下,请。” 他这傲慢的态度,对于永昌公主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羞辱,但如今南沧已经把军营都驻扎到了曲梁的地界上,永昌公主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弱国无外交,况且曲家可以称得上是南沧第一世家,曲家嫡长子的身份比之南沧太子还要珍贵。 她只能忍。 两人面对面坐下,还不等永昌公主说明此次的来意,便听见曲临川有些慵懒地开口道:“殿下,可会弹琴?” 永昌公主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只能暂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疑惑:“略懂,司徒大人,我们此次是来议和的。” “议和?哦,议和。”曲临川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衣袖上繁复的刺绣,“用时疫方子换三十年不交战合约,曲某觉得这交易并不划算,我南沧多的是经验丰富的医师,研制出时疫方子不过是迟早的事……” 永昌公主笑道:“若是如此,司徒大人何必促成今日见面呢?” 曲临川看着她,伸手拨弄琴弦发出声响,眉眼之间带着风流:“因为我对殿下很感兴趣,时疫方子换不来三十年不交战合约,但是殿下与我的婚约可以。” 那句“放肆”在唇边呼之欲出,但永昌公主还是忍了下来,她冷了脸色说道:“我自然相信司徒大人能够研制出时疫方子,我也自知时疫方子没有这么重的分量,我给出的是时间。” 在研究出方子的这段时间里,会有多少南沧人因为时疫死亡?时间,才是这次交易的筹码。 “而且,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时疫方子中有一味药材,只产自曲梁境内,所以……我才有资格坐在这里,和司徒大人谈条件。” 两人之间终于有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曲临川欣赏着对方的表情,笑道:“还有呢?” “如果等时疫在军营中蔓延,你们军队是否还能有现如今的战斗力,很难讲。”永昌公主很讨厌这种感觉,但她又不得不暂时在曲临川面前低头,她只能用指尖抠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时下,三十年休战对于两国都是好事,你不会不明白。” 曲临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永昌公主。 眼看永昌公主即将开口,曲临川突然问道:“殿下会弹《临江曲》吗?” 永昌公主捏紧了拳头:“司徒大人这是何意?” “若是殿下抚琴一曲,这议和协议就此定下,南沧与曲梁之间三十年不交战合约,十日后便退兵。”曲临川眼底是戏谑的笑意,像是想看看永昌公主能为了这合约做到什么地步,“请,这把古琴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若是能让永昌公主弹一曲,也是它的福气。” 一时之间,亭子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滔滔江水声,永昌公主的脸色冷得可怕。 她是一国公主,若是真的在这个地方给南沧的司徒大人弹琴,可真就是颜面扫地自取其辱,可如果不弹,两国之间的不交战合约……还有守在亭子外的十余名侍卫又要怎么办? 曲临川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殿下是忘了琴谱吗?” “殿下前段时间伤了手,恐怕弹不了琴。”林秋上前一步道,“不如在下抚琴一曲……” 她说这话时,小步靠近曲临川,像是要去拿琴。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林秋上前一步直接将曲临川摁在座位上,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处,冷声道:“别动。” “别动!”曲临川立马抬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的侍卫,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挟持自己的这位姑娘,语气微微上扬,完全没有被人挟持的恐惧,“这位姑娘,小心你的刀,若是伤了我……” 林秋没听他多说,只是将刀刃更近了半寸,摁在他微微隆起的血管上。 “现在,让你的人让开。” 永昌公主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转而看向台阶下的人。 “还想你们司徒大人活命的话,让开!” 第213章 休战3 为首的侍卫吓得脸色发白,他紧张地看着曲临川脖颈处的利刃,觉得自己都要停止呼吸了。 “你们,你们……”为首侍卫刚想呵斥,就想起来对方是曲梁的永昌公主,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公主,请,请放开我们司徒大人,有话好好说。”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彻底撕破脸面了,永昌公主看向曲临川,抽出腰间的短刀。 “司徒大人,这就是我的答案。” 短刀出鞘,在侍卫们惊恐的眼神下,永昌公主利落地将那把绝世好琴斩成两段。 曲临川哈哈大笑:“好,好!殿下果真是胆识过人,好!” 永昌公主侧头看向侍卫:“你等让开,待我回到边境处,自然会放了你们司徒大人。” 见侍卫犹豫不决,曲临川风轻云淡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无视架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刃。 “让开。” 片刻后,林秋挟持着曲临川上马,与永昌公主扬长而去,侍卫们也生怕对方真的伤了曲临川,皆骑马跟在后面。 边境处,南沧官员看见林秋拿着曲临川疾驰而来,吓得腿脚一软,他立马调整表情走上前去,怒斥道:“你等竟然对司徒大人如此不敬,简直……” “准备回营!”永昌公主直接无视那官员,马鞭一扬直指曲梁军营,“走!” 林秋将绑好的曲临川往官员身上一扔,十几骑策马逃走,其他人还想去追却被曲临川拦住。 官员被吓得两股战战,抖着手去给曲临川松绑,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的老天爷,曲梁人果真是蛮横无理,竟然这样对司徒大人……” “无妨。”曲临川意味深长地看着永昌公主他们离开的背影,一边揉被勒红的手腕,一边轻轻咳嗽两声,“先回营……咳咳咳……” 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先护送曲临川回营。 永昌公主他们担心有追兵,一口气策马到了军营才停下,永昌公主几乎是滚下马来,她脸色苍白地进了营帐,把所有人叫来商量对策。 南沧曲家嫡长子曲临川,今日算是真的颜面扫地,关于他的传闻少之又少,但既然能混上司徒的位置,必然对于家族、国家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如今在淇水河畔被人挟持,还被扔下马,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恶气?想必对方此刻已经回到军营,想着过几日如何攻城了。 营帐之中,所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小声说道:“若不是林医师冲动,未必会有今日祸事……”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永昌公主将稻草人插在沙盘上,语气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若是我能为他弹琴一曲,说不定还能换来我们想要的合约?” “臣不敢!” “不敢?各位心里想些什么,我文曜多少知道一些。”永昌公主认真地插旗,长茧的手在沙盘上圈出一块地方,“听闻南沧摄政王好男色,不知道在座谁愿意……自荐枕席,解我曲梁之困呐?” 在场各位神色各异,永昌公主眯眼打量他们,随即大笑起来打破沉默。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曲梁的臣子怎么能去做他人玩物?各位跟着我出生入死,想必也是为了功成名就,我文曜绝不会……亏待各位。” “但既然是出生入死,明日在此关隘伏击……哪位将军可领命啊?” 方才开口那人咬牙,往前一步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人滚了进来。 永昌公主现在看见有人来报消息就眉心直跳,她尽可能平复心情道:“说,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反正除了南沧已经攻到城下,应该也没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方才,南沧军营探子回报,司徒大人自淇水回营之后受了风寒,开始发高热,听说有极大概率是……染上了时疫。” 永昌公主一掌拍碎手中的标记物,语气难掩喜悦:“你说什么?!” 进来禀报的守卫将刚刚的内容重复一遍,永昌公主脸上满是笑容,就连营帐内其他人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好啊,这下南沧就更得掂量掂量这时疫方子的价值了。 若是拖下去让这位曲大人伤了容颜,恐怕日后想要光耀门楣,难如登天。 事情往永昌公主之前未曾料想过的方向发展,不过是三天时间,她就已经拿到了此前梦寐以求的合约盟书。 林秋拿了情报进来,小声说道:“殿下,听说南沧那边已经拔营了。” 永昌公主回过神来,她抚摸着盟书上的文字和印章,突然开口道:“林秋,替我备马。” 能让林秋备马,想来是要瞒着其他人偷偷出去,林秋应下后问:“可要我陪同吗?” 永昌公主整理斗篷的手一顿。 “……也好,我们一起去。” 无人注意,两匹快马疾驰出了曲梁军营,直奔南沧拔营之地而去。 然而还未到拔营之地,永昌公主就被官道附近的马车吸引了视线,那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上一圈,外观华贵非常,四角挂着精致崭新的香囊,随风送来一股淡淡的木兰香……这架势,比起自己在王都的马车也不遑多让。 ……似乎在这边防之地,没人比曲临川更适合这样的马车了。 听见马蹄声,马车中的人用折扇挑起车帘,露出削瘦的下巴:“曲某恭候殿下多时了。” 永昌公主拽住缰绳,朗声道:“司徒大人怎么知道我会来?” 曲临川干脆完全掀起车帘,露出因风寒而有些虚弱的脸来:“自然是昨日曲某夜观星象,算出来的。” 他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得了时疫,永昌公主松了口气,她抿唇沉默片刻,诚恳又慎重地开口道:“多谢。” 如今细细想来,时疫传入军营、曲临川提出淇水议和……环环相扣,恐怕都是曲临川布下的,他甚至不惜以自己作为棋子,以身入局,逼迫曲家向南沧朝廷施压,促使和谈。 也是,他身居司徒之位,千里迢迢远赴边关,总不是来打仗的。 “殿下说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曲临川笑着摇了摇折扇,“只是遗憾,不能听殿下弹《临江曲》,还毁了我一把好琴,可惜可惜。” “我近日才想起来一件往事,六年前我曾读过一篇名动天下的《洛水赋》。”看着曲临川的笑容僵在脸上,永昌公主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撕碎他人假面的暗爽,“不知道文中那个‘天下大同’的局面何时能实现,但只要我文曜掌曲梁一日,就断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两国民众可自由贸易往来,互通婚姻……亲如一家。” 寒风呼啸而过,冬天早已经结束,现在是曲梁的春天。 曲临川放下车帘。 “如此,曲某便祝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第214章 又见曲临川1 议和的事情开始走流程,曲临川这个司徒大人自然要回王城,只不过他最近两个月在军营过惯了清净日子,实在是不想回去应付那些趋炎附势的人。 他仔细一琢磨,干脆带着两个小厮走了另一条道。 且等王城里面的那些人着急一段时间,他看够了南沧的大好河山,自然就回去。 “公子,天色渐晚,前面有家客栈,不如先去歇歇脚。” 曲临川正斜倚着软枕假寐,听见这动静,敷衍地点头:“行,你看着办。” 也不知道曲临川是觉得南沧境内无人敢动曲家人,还是觉得自己换了个简朴的打扮不见得会被讹上,总之他也没多管,让跟着的小厮自行去安排了。 说是客栈,这荒郊野外的也就是个搭得还算不错的民房,曲临川从进门开始就紧皱眉头,手中的折扇越摇越快。 客栈只有两层楼,布置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入夜也只挂了几盏昏暗的红灯笼,看上去气氛十分诡异。 掌柜耷拉着脸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唯一一个小二也是个不机灵的,一双精明的眼睛往三人身上刮来刮去,像是能刮下一层油水。 小厮哭丧个脸道:“公子,您就忍忍,如今天色已晚,外边天气冷。” 这句话算是彻底打消了曲临川打算在马车里凑活一晚的念头,他只好攥紧手中的折扇,跟着店小二的步伐往二楼去。 房间里面的陈设简单,还算干净,小厮将东西放好,又给曲临川铺好床之后才离开房间。 这几日殚精竭虑,再加上有病在身,曲临川简单洗漱就上了床。 夜半时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将曲临川从睡梦中吵醒,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披着斗篷出了房门。 “到底是什么声音,吵得人……”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曲临川看着面前的景象,整个人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竟然一步都挪不开。 一只巨大的触手妖怪挤满了客栈,它被粘腻恶心的汁液包裹着,两只硕大的眼睛比磨盘还大,比腰还粗的触手正破开房门伸进去,将小厮扯成来撕几段放入口中。 咯吱,咯吱。 浓郁的血腥味和恶臭的腐尸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咀嚼骨头时的咯吱声,曲临川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像是怪物在啃自己的脑瓜子。 眼见那怪物就要朝自己这边看来,曲临川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裹紧衣服从窗户一跃而下。 好在这客栈只有二楼,曲临川飞奔过去直接割开栓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往前疾驰而去。 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似乎还有温暖湿润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后脖颈。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难道是因为出门没带黄历?! 强劲有力的触手猛地朝曲临川的后背抽来,却被一道金光挡下,曲临川握着一片刻有法印的金色刀币,猛地朝触手怪物扔去。 那金色刀币瞬间化作一道赤金色的剑气,直接斩下了怪物的一条触手。 南沧第一世家,多少还是给自己的子弟们准备了一些简单的保命法器。 曲临川刚松口气,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掉在地上的触手飞回断口,再次复原。 曲临川:“……” 我就不信我还真的拿你没办法。 曲临川连掷出三枚刀币,却也只是延缓了触手怪物的攻击,并未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眼看怪物就要追上,曲临川脸色一白,紧紧闭上了双眼。 完了,他要是这辈子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冤枉。 “哟,曲司徒好久不见。” 吊儿郎当的声音钻入耳朵,曲临川睁眼便看见姜逸之抱臂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迅捷如闪电的一只吊额猛虎直接从他的头顶跃了过去,怒吼着扑向触手怪物。 危机解除,曲临川脚下一软滚下马背来。 挨千刀的姜逸之也不说伸手扶他,任由他在草地里滚了两圈,滚到了姜逸之的脚边。 姜逸之眨巴两下眼睛:“这,许久不见,行此大礼?” 曲临川:“……” 饶是拥有良好家教的曲临川,在面对姜逸之这个痞子的时候,也总是会露出崩坏的表情。 旁边伸出来一只白净骨感的手,无名指根还长了一颗恰到好处的痣。 “还有力气吗?” 曲临川抓着那只手爬起来,他掸掸身上的灰,看向扶起自己的那个人:“我没事,你……” 看见对方的瞬间,曲临川怔怔地说不出话。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清冷出尘的人? 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头发用一根竹簪尽数束起,面容只是清俊之姿,但胜在身形挺拔,像是雨后青竹,又像是溶溶月色。 他俩在这深情对视,另一边的姜逸之正面无表情地给敖长乐加油助威。 “勇敢长乐,不怕困难!咬它!漂亮!” 看着敖长乐那家伙在一声声夸奖中迷失自我,苏好眠嘴角抽了抽,对他的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忍直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听见这种夸奖就丧失理智的兽啊? 最后一击,敖长乐一掌将怪物摁进地里,锋利的爪子破开皮肉露出里面墨色的内丹。 内丹在手,姜逸之借着月色仔细观察一番后,塞到了敖长乐的嘴里。 左百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姜逸之的衣袖:“这人怎么眼睛都不眨地看我啊?” “啊?”姜逸之这才看向发呆的曲临川,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见对方瞳孔涣散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嗨,我还以为他看上你了,原来只是中邪。” 左百龄:“……” 左百龄笑:“姜逸之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姜逸之嘿嘿一笑,毕竟有兰夫人摸屁股的先例,实在很难不多想。 听见姜逸之的话,苏好眠撸起袖子朝曲临川走去:“治中邪,我很在行的。” 在左百龄惊恐的眼神中,苏好眠一巴掌打在曲临川的脸上。 看着对方瞳孔颤动了一下,苏好眠拍拍手:“看,病人好多了。” 左百龄:“……” 左百龄:“他哪里是好多了,我看是要被打死了。” 第215章 又见曲临川2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左百龄才是曲临川的救命恩人。 如果他不拦着,苏好眠能把曲临川当陀螺抽。 曲临川醒来的时候刚过卯时,他捂着有些痛的腮帮子坐起身,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是林中一片空地,之前见过的少年坐在篝火旁烧水,姜逸之和另一名貌美少女躺在猛虎肚子上,睡得正香。 “曲司徒醒了就好。”左百龄递过来一碗温水,“后半夜我们去客栈看了,客栈内已经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的意思是,曲临川的那两位小厮也已经命丧怪物之口。 曲临川叹气,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此地为何会出现这种怪物,之前分明一直都很太平。” “时局混乱,世道艰难,难免会有怨气、邪念这些催生怪物的东西。”左百龄解释道,“因为有仙门管制,这些怪物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曲司徒实在是不走运。” 非选了一条小路,到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僻路上。 要不是姜逸之他们最近养伤结束重新出门历练,曲临川已经是怪物的盘中餐了。 曲临川喝完水,整理自己仪容后正色道:“在下曲临川, 还未来得及问道长姓名。” “无上仙门,左百龄。”左百龄拱手行礼,依旧是疏离又礼貌的表情,“我的道友此前便与曲司徒有些渊源,曲司徒不必如此客气。” 曲临川内心苦笑。 这渊源,不提也罢。 昨天晚上本就睡得晚,姜逸之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她起来看见左百龄和曲临川相谈甚欢,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端着左百龄亲自煮的小汤圆,姜逸之看向蹭吃蹭喝的曲临川道:“曲临川,你什么时候走?” “嗯?”曲临川吃早饭的动作一顿,表情懵懂又无辜,“此处荒郊野岭,还有妖兽出没,我还以为三位道长会将我送至附近城池。” 姜逸之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道:“那你以为错了。” 曲临川:“……” 接收到曲临川求救的眼神,左百龄开口道:“最近的城池在东南方向不到百里,快马一个时辰多一点就到。” 见姜逸之不说话,曲临川放下了碗,他垂眸拱手,态度真诚:“姜道长似乎对曲某有误会,不知可否坦言,也让曲某知道究竟有何不足。” 他既然开门见山,姜逸之也不是忸忸怩怩拐弯抹角的人,当即便放下陶碗,正色道:“曲临川,你将那羊皮卷和令牌给我的时候,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勾结曲梁三殿下将时疫引入南沧,甚至引入军营,又是什么主意?” 姜逸之想起之前在高家村外遇到的那些人,黑衣人功夫平平姑且可以算是那位三殿下弄来的,但那名修士绝不是三殿下能够轻易吆喝的角色。 再加上后面一连串的事情,姜逸之自然就怀疑上了这位曲家嫡长子。 曲临川看向姜逸之的双眼,他不笑的时候气势很足,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将他看着,等待答案。 “给你羊皮卷和令牌,是想看你是否真的不管俗事。”曲临川毫不避讳地开口道,“那张图是假的,令牌也是假的,如果永昌公主真的拿到了那张布防图并以此为根据制定战术,那么曲梁二十万兵马我会全部吃下,片甲不留,而你若是持那块假令牌号令曲家做事……” 后面的话他不必说,只是一个眼神就透露出热气腾腾的杀意。 “至于将时疫引入南沧……这场战事并非是曲家想要看到的结果,越快结束自然越好,我此行是来止战,所有的计策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曲临川捋顺衣服上的褶皱,头发凌乱也丝毫不影响这位曲家嫡长子的矜持和威严,“别说是这些平民,这些军士,连我……都可以随时牺牲。” 他用羊皮卷和令牌确定修士不会加入战争,才撤掉了一线天的十名金丹高手;确定了永昌公主并非用时疫来做把戏的暴君,才决定以身入局送她一个人情……顺便将那位不中用且没眼色的三皇子锤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曲临川能坐上这个位置,是曲家的庇佑,能坐稳这个位置,是他曲临川的本事。 “姜道长,我十二岁便入朝堂,波谲云诡的险境我趟过无数次,天便生了我这样多疑的性子,但……”曲临川话锋一转,“战事,不是如愿停了吗?” 以区区百人性命,就万千人于水火,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于那染上时疫的百余人而言,曲临川是冷血的掌权者,是罔顾他人性命的魔鬼;而对于那些渴望安居乐业的人来说,曲临川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好人,是胆识过人的谋士。 姜逸之抿唇。 如今的天下,本就是身居高位者翻云覆雨,若是有幸得了个仁君,便能安稳度日,若是不幸得了个暴君,那便是民不聊生。 曲临川身处这个位置,自然担负着他应有的责任,能在姜逸之她们面前坦诚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了。 姜逸之没再说话,把碗里的小汤圆吃了个一干二净。 见她一言不发地去解缰绳,曲临川抿唇看向左百龄,用眼神询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左百龄叹气:“我们会将你送到附近的城池,不必担心。” “那姜道长这是……” 提到姜逸之,左百龄意味深长地看着曲临川道:“曲司徒,既然你选择试探他人,便应该做好了他人防备你甚至厌恶你的准备……甚至,在得知真相后依旧讨厌你的准备。” 曲临川愣住,旋即了然。 也是,难道他如今坦诚当初的目的,难道他是为了天下人布下这局,姜逸之就得原谅他吗?就得与他消除隔阂谈笑风生吗? 他有做事的权利,姜逸之自然也有讨厌他的权力。 天底下的好人难道就得被所有人接受并喜欢吗?好像也不尽然。 曲临川端起碗将里面的糖水一饮而尽,抱拳道:“如此,多谢。” 第216章 又见曲临川3 好不容易再次上路,姜逸之骑马在前,她左手持缰,右手写传讯符,将昨晚的事情告知齐天宇,他们无上仙门的辖区里面再次出现了玄级妖兽。 “救命啊,救命啊……” 听见求援,姜逸之下意识朝路边看去,只见一名母亲正抱着裹着烂布的孩子坐在那哭喊,她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眼神灰暗。 她这一声哭喊,像是求援,又像是呻吟,根本不指望姜逸之她们能真的过去扶她一把。 姜逸之翻身下马,她刚要走过去就被曲临川喊住了。 顺着曲临川的视线看过去,那小孩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溃烂流脓,猩红血肉像是肉糜,显然是得了时疫。 女人茫然地抬头,看见姜逸之后立马抱着孩子磕头道:“姑娘,你给我点吃的就行,给我点吃的就行……你别过来了……”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哽咽出声。 发现孩子染上时疫后,家里的人便将她们母女全都赶了出来,她抱着个还牙牙学语的女儿能走多远?眼看这才走到官道,路过的行人少得可怜,看见她们这患病的模样也是避之不及……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就算是她还能忍,可孩子……孩子要活不下去了。 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水和馒头,开口道:“我有药,我能治,你让我过去好不好?” 女人虽然没再说话,但她显然默许了姜逸之的行为,她看着姜逸之把孩子接过去喂药,又把药往自己的手里塞了一颗。 “吃,这药是治疗时疫的。” 女人点头,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塞进嘴里,然后抓起馒头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没关系,就算是毒药,能在死之前吃到白面馒头,也就不算是饿死鬼了。 看女人狼吞虎咽,姜逸之这才转头开始处理小孩身上的伤口,这孩子才一两岁的年纪,时疫的溃烂已经遍布全身,她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剥了皮的猫儿,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姜逸之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不远处,左百龄看着姜逸之忙碌的身影,低声道:“曲司徒,你看见了吗?” 看见那孩子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看见那母亲无助绝望的眼神,看见你这计策下避无可避的南沧子民了吗? 曲临川抿唇:“总要有人当做决定的恶人,那又为何不能是我?” 杀一人而救百人,这个人如果是他自己,死,未尝不可。如果是别人,那么这个人由他来杀,有何不可? 他曲临川不畏惧死,也不畏惧成为那个恶人。 留下些食物和药之后,姜逸之翻身上马:“走。” 曲临川眸色深沉地看着姜逸之的身影:“她可能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苏好眠就龇牙道:“你就是那个最大的麻烦,再多说一句就把你扔这。” 曲临川:“……” 只是这麻烦来得实在是快,不多时,官道上冲出来一群拿着长刀的蒙面匪徒,为首的匪徒拎着那可怜的女人,将其一把扔到了姜逸之她们的脚边。 “这女人说你们有药,还有粮食?”匪徒眯着眼打量面前的人,半信半疑道,“将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女人瘫倒在姜逸之她们的马前,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恐惧。 见麻烦临头,曲临川冷笑,似乎在嘲弄姜逸之方才的善心实属给自己挖坑。 在这样时疫横行的情况下,姜逸之这样坦然暴露自己有药有粮食的小肥羊,不被宰是不可能的。 “曲临川,你过来一下。”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曲临川虽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意图,但还是乖乖靠近:“什么?” “药,我还有最后一颗。”姜逸之懒懒地开口,把曲临川往自己的身前拽,扣住对方的嘴直接把药塞了进去,“现在没有了。” 匪徒脸色铁青,盯着姜逸之的手指,恨不得冲上去把它砍断。 “南沧和曲梁议和,时疫方子已经拿到了,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有药。”姜逸之拍拍曲临川的肩膀,“这位,是曲家嫡长子,你们若是将他捆了好好养着,到时候拿他去找曲家换药就是。” 曲临川一口怒气上了头:“姜逸之你!” 姜逸之摊手,抓住曲临川就往匪徒身上一扔:“走了曲大人!” 左百龄和苏好眠紧随其后,策马扬鞭而去。 眼见对方跑得就快没了影,曲临川在后面破口大骂道:“天杀的姜逸之,等我出去了我要去无上仙门告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马蹄扬起的尘土,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不只是曲临川,就连匪徒也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才问道:“老大,现在怎么办?” 为首的匪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豹眼怒视曲临川道:“看这人衣着华贵,说不定真是个什么大官,先押到山寨里面去!就算没药也能让城里的人拿点好吃好喝的换他。” 眨眼间,曲临川就被人绑了个结结实实,他被匪徒推着上了山,好几次还摔倒在崎岖的山路上。 而另一边,姜逸之抱臂看着曲临川被押上了山,笑得爽朗:“嗳左百龄你看,他差点摔个狗吃屎。” 左百龄无奈摇头:“我看你这检讨是跑不掉了。” 姜逸之啧啧两声:“许他用计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便不许别人用计让他吃点苦头吗?” “你也不怕那群匪徒把他杀了。” 姜逸之叹气:“你见过好好说话的匪徒吗?” 按照对方上前问候这手段来看,这群匪徒最多就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应该不敢,杀曲临川这种达官显贵就更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曲临川只不过是一时愤怒,才破口大骂,若是冷静下来,脑瓜子转那么快还怕保不住命? 左百龄看向上山的那条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姜逸之摊手,“上山呗,要真杀了怎么办?” 左百龄:“……” 第217章 又见曲临川4 这匪寨不大,上上下下也就十几个人,这下绑了个达官显贵回来,天气冷又怕把人扔柴房里冻死了,就只好把曲临川绑在堂屋柱子上。 唉,家底薄,没办法。 另一边,姜逸之她们四个每人贴了张隐身符,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了匪寨。 左百龄归队的好处之一,有用不完的符箓。 “先找到曲临川,确认他的安全。”姜逸之走在前面,仔细打量寨子中的布局和陈设,“这地方倒是不大……左百龄你干什么呢?” 左百龄站在窗口,借着窗户打开的缝隙往里面看,脸色铁青。 见对方不回答,姜逸之干脆自己凑了个脑袋过去看。 房间内灯光昏暗,只能借着窗户缝隙的光勉强看清里面的陈设。 墙上打了一排铁钩,上面悬挂着几条风干的人腿和人手,靠窗的地方有块大的木砧板,上面摆放着一柄沾了血的斧头,砧板旁边是个堆着碎肉和骨头的大桶,这个时节也招惹了不少苍蝇。 姜逸之很难描述自己这种感觉,她转身走到台阶边,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左百龄,你……” 你小子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啊。 左百龄意味深长地指向那个桶:“你看里面的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逸之强忍着不适,走到窗前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仔细打量着那桶里面的碎肉,喃喃道:“这肉……” “他们在吃那些得了时疫的人。”左百龄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他们把溃烂的地方切了下来,剩下的部分……用来吃。我以为南沧……” 南沧是发起战争的那一方,他以为南沧的人过得比曲梁的人要好,而实际上是……两边的平民都生活在炼狱之中。 吃人,在哪里都存在。 姜逸之喉头堵得厉害,她侧过脸去不忍再看:“先去找曲临川。”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堂屋,几名匪徒正围着火盆坐了一圈,每个人都端着碗肉汤在喝,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姜逸之和左百龄忍不住干呕两声。 视线扫到旁边被绑着的曲临川,为首的匪徒冲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也盛了一碗汤递到曲临川的嘴边。 “喝,不然死了我们换不到钱。” 看那碗里飘着的油花和菜叶,曲临川下意识皱眉道:“我不喝。” “老大,他不喝。” “不喝?不喝就不喝,等多饿两天,自然什么都吃什么都喝了。”老大将碗里最后一点肉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寨子里面的肉还够吃吗?” “也快没了。”见曲临川不喝,小弟干脆端起碗自己喝得高高兴兴,“等过段时间,城里面就会扔新的出来……” 左百龄和姜逸之对视一眼。 聪明如曲临川,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想起刚刚那碗肉汤,忍不住侧过头去干呕。 喝完肉汤的老大走到曲临川身边,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你装什么清高?!” “你不喝是?”老大招招手,面露狰狞,“来,给我们的贵人弄完肉汤来。” 听见肉汤这个词,曲临川变了脸色:“你无非是要钱……我怀中有一枚和田玉做的私人印章,你拿此印章去宛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老大来了精神,摸出他怀中的印章后笑道:“还真是肥羊,这印章都是好货。” “我在,你们就有活路。”曲临川见对方并非想把事做绝,商量道,“只要你们找人拿着印章去宛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伤害我,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老大打量着曲临川的眉眼,将印章扔给旁边的小弟:“去宛城,拿这印章换两百斤……不,四百斤米来。” 小弟欣喜若狂:“是,小的这就去办。” “如果你说的是谎话。”老大眯着眼睛打量曲临川,“那我就砍了你的腿做成肉汤,给你灌下去。” 因为这印章,老大对曲临川的杀意少了许多,他命令下面的人将曲临川看好,就自己回房间睡觉去了。 苏好眠开口道:“要救他吗?” “不用。”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声音,姜逸之侧脸看着左百龄,挑眉道:“难得啊,左菩萨你居然不让救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左百龄目光深沉地看向颓然坐在地上的曲临川道:“他来都来了,总得见识见识人间的风雪。” 这想法倒是和姜逸之的不谋而合,她干脆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拍拍身边的空位:“坐会,来,左百龄来坐会。” 左百龄翻了个白眼,坐在她旁边。 子夜时分,原本陷入沉睡的山寨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老大披着袄子从堂屋后钻出来,骂骂咧咧道:“怎么回事?!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下面的人连滚带爬地进来,哭喊道:“老大,不好了!!外面全是官兵,几百个人……把我们寨子围了!” “什么?!” 不光是老大震惊,就连曲临川都吓得脸上失了颜色。 怎么可能?!难道这宛城城主是个傻的,想让这匪徒把自己杀了吗?! 老大瞬间明白过来,他走到角落里一脚踹在曲临川的心口,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最好祈祷他们赶紧走,不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句话,老大直接将曲临川身上的值钱东西扒拉下来,一把扔到小弟的怀里:“去,让他们退兵!” 小弟立马捧着那堆东西出去了。 老大环顾四周,穿好衣服后抽出挂在墙上的那把短刀,斩断捆着曲临川的绳索将其挟持。 “走!” 第218章 又见曲临川5 如今这个情况,宛城大概是不会放过他们这群匪徒,他现在只能挟持着曲临川先离开,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的曲临川,比被怪物追赶的时候还要狼狈,他浑身上下的金贵玩意儿被扒了个一干二净,被匪徒踹了两脚不说,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当了刀下亡魂。 “你老实点。”匪徒抓着曲临川走后门,小心翼翼地往深山老林里面钻,“你不是说你是个贵人吗?怎么他们都不管你的死活?!” 曲临川沉默不语。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往日里,他只需要坐在上面的位置发号施令,几句话就可以搅弄风云,而如今他独身入了这不讲理的匪窝,才知道普通人在这洪流之中的身不由己和听天由命。 普通人未必不聪明,但他们没得选。 身后是滔天火光,老大眼含热泪地看着被火海吞噬的匪寨,耳边似乎传来了弟兄们的哀嚎。 他抹了一把眼泪,将曲临川往地上一推,举起了短刀:“你害我!今日我要你给我的兄弟陪葬!” 刀刃反射着寒光,眼看曲临川就要血溅当场,旁边横过来一柄墨色长剑挡住刀刃,顺势往前一推。 那匪徒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刚要再劈就看见姜逸之持剑挡在了曲临川的身前。 “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姜逸之抱臂看着对方,眼神犀利,“你要砍了他,真就没有活路了,” “我早就没有活路了!” 老大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眼见追兵就要到面前,他咬牙转身跑进深山老林之中。 “姜道长,把他拦下来。”曲临川还倒在地上,冲姜逸之喊道,“曲家有药,曲家有药……” 姜逸之蹲下身,看着曲临川脸上痛苦又焦急的神情道:“有什么?” 曲临川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曲家有药,他现在跑,会死的。” 麻绳应声而断,姜逸之收剑回鞘,抱臂看着他:“走,我送你去沛城。” 曲临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仰头看姜逸之,茫然又疑惑:“宛城……” “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你有个堂弟在宛城,说你的印章是伪造的。”姜逸之摸摸下巴,“他咬死了寨子里的曲司徒是假货,所以才让宛城的人围了寨。” 见曲临川那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姜逸之便知道对方大概猜到了什么,她对这种世家子弟争权的事情没兴趣,但……曲临川不能就这么死了。 虽然他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好人,但在推进两国和平这件事上,他举足轻重,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曲临川从地上爬起身来,沉默地跟在姜逸之身后,两人下了山,看见左百龄和苏好眠正牵马在等着他们,敖长乐在旁边扑他的那个竹编小球。 姜逸之走到左百龄身边:“如何?” “给他吃过药了,应该问题不大。”左百龄低声道,“已经让无上仙门的人来交涉了。” 那就好。 经过这匪寨一遭,曲临川变得好说话了许多,他一言不发地上马,跟在姜逸之她们身后。 沛城与宛城相邻,从这个地方改道去沛城,以她们现在的脚程大概需要两天。 “前面是个茶摊,我们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 茶摊不大就摆了三张破旧的木桌,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在经营,看见姜逸之她们一行人停下,老头立马殷勤地上前去牵马,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来:“客官坐,客官快请坐,我们这有茶有点心……” “一壶茶,四个白糖烧饼。” “诶,六十文客官。” 正准备掏钱的姜逸之动作一顿:“多少?!” 老妇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道:“六十文。” 姜逸之听见这价格都开始抠头,她沉默片刻道:“这茶是什么茶?饼是什么饼?加起来能值六十文?!” 都能买一只烧鸡加个肉包了。 她是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客官不是我们南沧本地人,自然不知道我们南沧如今的情况。”老妇叹气道,“今年赋税涨了三回,茶叶、面粉这些东西的价格也是涨得吓人……不卖这么多,根本就赚不到钱……而且现在生意难做,茶铺根本就转不出去……” 听着这话,姜逸之和左百龄默默把视线放在了曲临川的身上。 听着,以前应该很少听到这种话。 曲临川自然也读懂了两个人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想不到任何话去反驳。 “一百文。”姜逸之将钱放在老妇的手心,“麻烦你给我们的马也弄点草料之类的,多谢。” 等茶和烧饼上来,姜逸之先抓了个烧饼啃:“曲司徒,烧饼钱到了沛城记得还。” 曲临川差点被烧饼呛到,他欲言又止,最后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他不像是之前那么信誓旦旦地怼自己,姜逸之觉得少了几分乐趣,她三两下就把烧饼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打量着茶铺中的摆设。 “咦?老人家你有个儿子啊?”姜逸之指着墙上悬挂的弓问道,“就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有一个儿子,之前被征到前线去了。”今日总算是开了张,老头笑呵呵的,“这不是战事停了吗?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旁边的老妇应和道 :“不打仗就好,不打仗啊,只要一家人在一块,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姜逸之笑笑:“那是,这仗不打了,税不重了,一家人一条心,日子总会好的。” 两位老人家点头称是,脸上总算是少了些许度日的愁苦,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等姜逸之她们走的时候,两位老人家还把她们送出茶摊十几米。 眼见下午就要到沛城,姜逸之她们骑马走在路上,突然感觉到有一道劲风吹面而来,姜逸之还未来得及动手,便听见了曲临川的声音。 “云先生,不要无礼。” 灵力瞬间溃散,姜逸之和来人对上了视线,正是当初在高家村外截杀村民时出现的那位修士。 他拱手冲曲临川行礼,不卑不亢道:“公子。”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曲临川朝姜逸之她们拱手,面上不见任何欣喜,反倒有些沉重,“这几日,曲某……受益良多,就此别过,祝各位前路顺利。” 姜逸之是不想搭理他的,左·八面玲珑·百龄拱手客气道:“也祝曲司徒日后青云直上,仕途坦荡。” 第219章 地级妖兽1 终于把曲临川这个麻烦送走,姜逸之全身舒畅,趴在马背上喊道:“好不容易摆脱个累赘,走,去办点正事儿庆祝一下。” 这几天全部都是骑马、睡觉这些活动,姜逸之虽然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但她好久没打架确实觉得手痒,全身上下像是在被蚂蚁咬。 左百龄在另一匹马上斜了她一眼:“正事儿?你姜逸之能有什么正事儿?” “攒功德啊。”说到正事儿姜逸之来劲了,她隔着一臂的距离抓住左百龄的缰绳,开始装模作样地扮可怜,“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为了我们队的功德,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风餐露宿也就不说了,我都快被打成什么鬼样子了?? 还不等左百龄说话,姜逸之及时开口道:“不重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个团结的队伍……走,附近的黑熊岭发现了妖兽的踪迹,据判定是个地级,我已经领了。” 左百龄:“……” 你小子接任务还真的是不顾队友死活啊。 左百龄扶额:“姜逸之你还是人吗?哪来的牛力气??” “就当我不是咯。”姜逸之笑,骑马走在前面,“走,你现在可是李无常的徒弟,两年之后的玄天宝境你总不能给他丢人,走了走了,早点打完早点收工。” 苏好眠啧啧两声,看向左百龄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左百龄,你不行。” 敖长乐趴在姜逸之的肩头冲左百龄做鬼脸,对此表示附和。 左百龄:“……” 有的时候,左百龄真的觉得自己跟这个精力旺盛的团伙还真是格格不入啊。 很快,姜逸之一行人便抵达了黑熊岭的外围,从山间小道进入就开始不便骑马,姜逸之她们弃马步行,根据罗盘的指向去找任务之中的地级妖兽。 变成原型的敖长乐走在前面,他这段时间吃了不少妖兽内丹,且不说修为涨没涨,反正体型确实是长了不少。 “姜逸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苏好眠靠近姜逸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总觉得阴森森的,“我直觉很危险,我们要不等会再往前走?” 动物的直觉在某种情况下比法器还好用,姜逸之刚想同意就看见一道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她来不及多想便挥出两道剑气过去。 那黑影速度实在是快,两道剑气都扑了个空。 姜逸之拔剑出鞘,瞬间警惕起来:“小心。” 敖长乐瞳孔微缩,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准备随时出击,苏好眠也是汗毛直立,紧盯着刚刚黑影逃窜的方向。 左百龄燃了张火符在手中:“对方速度很快,不止一只。” 他话音刚落,便见几道黑影同时从不同方向扑了过来。 姜逸之一剑挡下那黑影的攻击,借着火符的光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冷不丁地被对方丑陋的脸吓了一激灵:“是山魈。” 苏好眠和敖长乐自然也认出了自己的对手,九尾狐和玄虎的威压瞬间释放,灵力震荡开去,直接将发起攻击的山魈逼退回了黑暗之中。 隔着十余米的距离,那些山魈隐藏在枝叶间,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姜逸之她们几人,似乎在等待时机。 姜逸之拧紧眉头:“这山魈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这山魈水平不低,后面那个……”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所有人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三十几只山魈加起来,也是难缠的对手,能将这么多山魈收为己用,她们要找的那只地级妖兽一定更不简单。 方才左百龄还有几分跟着队友身后捡垃圾吃的想法,现在也已完全将其抛掷脑后,他捏着十张符纸站在姜逸之身边,眼神锋利,嘴唇紧绷,山风吹起他的衣角,平添几分冷意。 很快,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姜逸之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来了! 一道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姜逸之后掠数步躲开攻击,趁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触手便飞身上前,握剑朝那磨盘粗的触手狠狠刺下。 鲜血飞溅,触手如同上岸的鱼疯狂扭动弹跳起来,姜逸之迅速拔剑脱身,躲开了怪物的第二击。 一连三次,触手别说伤姜逸之了,就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挨到,而姜逸之竟然也没有继续再刺,反倒是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躲开了怪物的攻击。 她需要先观察这怪物的实力,再选择如何将其斩杀,而不是上来就暴露自己的底牌。 怪物被这种把戏惹怒,猛地甩出三条触手。 百余张熊熊燃烧的符纸腾空而起,化作赤金色锁链直接将三条触手紧紧捆住,符文在触手表面烫出冒烟的伤疤,疼得怪物疯狂扭动。 “敖长乐!” 化为原型的敖长乐一跃而起,咬住那赤金色的锁链猛地往后一拉。 出来你! 这一下地动山摇,一只身形庞大堪比三层小楼的触手怪物拨开浓密的植被出现在众人面前,它长了个硕大的脑袋,脑袋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触手,像是个长了毛刺的肉球,三只圆眼睛正滴溜溜地转动着,像是因为触手被拽而觉得疼。 一下子暴露全貌,那怪物发出凄厉又悠长的叫喊声,音浪蕴含着极强的邪气,让毫无防备的左百龄被震得嘴角沁出一丝血痕。 还没来得及擦,左百龄就看见旁边递过来一张崭新的空白符纸。 左百龄:“什么意思?” “啊?”姜逸之满脸天真又无辜,“画符啊,别浪费了。” 当初在洛水镇,左百龄可是表演过现场用血画符的,这流程,她熟悉!她懂! 左百龄:“……” 左百龄笑:“带着你的剑滚远点。” 姜逸之点头:“好嘞。” 符纸燃尽,赤金色的锁链瞬间被触手挣断,那怪物自知无法战胜面前几人,转身想逃入山林中。 “跑?落我手里你跑不了了。” 姜逸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持剑飞身而上,双剑合并朝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刺去,苏好眠和敖长乐也同时从左右两翼包抄进攻,眼见就要将那触手怪物成功斩杀。 谁知波折横生,自半空中有一道热浪扑面而来,姜逸之下意识收剑去挡,却被那热浪直接掀飞了出去。 苏好眠立马飞身抓住姜逸之的肩膀,避免了她脸朝下地扑进草堆的悲剧。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东西,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鸣叫响彻云霄,吵得她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她抬头看,一只臂展十米的大鸟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它周身包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俯冲时带着灼伤皮肤的热气,又尖又长的喙像是一下就能叨穿姜逸之的小脑瓜。 ……那玩意儿,是炽焰鸟?! 第220章 地级妖兽2 炽焰鸟这种妖兽,之前在樊城的时候就见过。 那时的炽焰鸟只有寻常乌鸦大小,就已经十分难缠,而现在她们面对的这只炽焰鸟,比那些炽焰鸟的体型庞大百倍不止,隔着几十米都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浪。 见一击不成,那炽焰鸟盘旋几圈后,猛地用翅膀扇出十余米高的火焰,逼迫姜逸之她们只能仓皇逃窜。 这本就是在植被茂密的丛林之中,那火焰一燎便燃起一片,一时间这大片区域全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四面八方都是热浪,像是要将姜逸之她们几人全部吞噬其中。 “我去,炽焰鸟这东西现在都能到地级了?”姜逸之一边气喘吁吁跑着躲开火焰攻击,一边扯着嗓子喊,“还真是修炼路上众生平等啊。” 左百龄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即便撕了两张疾行符,衣角也不可避免地被火焰燎掉一片。 他下意识看向天上的怪物。 再这样下去,火势越大,她们反击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小。 “这东西没法靠近。”变回原形的苏好眠和姜逸之她们拉开距离,手腕上的碧水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她一边分散炽焰鸟的火焰攻击一边喊道,“它在天上,我们在地上,躲也没地方躲,打也没得打。” 要么炽焰鸟主动下来和她们打,要么就是她们上天和炽焰鸟打。 “左百龄,你刚刚展示的那个!”姜逸之翻滚躲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魈,拔剑出鞘将其内丹剜出后非常顺手地扔进敖长乐的嘴里,“那个,能不能困住炽焰鸟?!” 左百龄立马就反应过来:“能,十米之内,可以!” “好!等我!”姜逸之目光坚定,她观察着附近的地势后立马有了判断,“把这鸟往东边引!” 苏好眠和敖长乐会意,当即改变方向朝东边而去,交替着暴露视野,果不其然吸引了炽焰鸟的注意,原本紧盯着姜逸之不放的炽焰鸟立马改变方向,朝苏好眠和敖长乐的方向飞去。 姜逸之朝反方向狂奔,确定脱离炽焰鸟视野范围后直接御剑而起,半空中全是草木燃烧的灰烬在随风飞舞,姜逸之御剑飞行很快从后方追上炽焰鸟。 骨戒化剑,姜逸之反手抓握,深吸一口气。 很快,苏好眠和敖长乐便抵达东边的空地,周围几乎没有任何遮挡,一虎一狐完全暴露在炽焰鸟的视野之中。 炽焰鸟当即鸣叫一声,猛地朝苏好眠俯冲而去,长长的喙眼看就要到了近前,苏好眠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她转身挥去三道灵力,逼得炽焰鸟侧身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姜逸之的攻击范围。 “来了!” 姜逸之飞身而上,左手结印挡开灼热的火焰,右手反握骨剑猛地往炽焰鸟的后颈全力刺下,瞬间扎破皮肉,飞溅起温热的血。 螳螂在前黄雀在后,姜逸之一剑得手,炽焰鸟当即剧烈挣扎起来,将姜逸之直接甩飞了出去。 然而俯冲的惯性加上突然被人伤到后颈,炽焰鸟一时无法转变方向,只能接着朝地面扑去。 无碍,它的伤势还没有到飞不起来的程度,只需要它稍微出手,就能…… 还不等炽焰鸟调整姿势重新飞起,旁边突然钻出数道月白色灵力化作的锁链,眨眼间就禁锢住它的身体,在其反应过来之前就连同翅膀和爪子都绑了个结结实实。 炽焰鸟无法展翅,一头栽到了地面,滑行数十米才停下。 从没有栽过这么大跟头的炽焰鸟彻底被这行人的把戏给激怒,它张开嘴吐出火焰,毫无章法地攻击附近的东西,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人!! 符纸很快要燃烧殆尽,若是不能在燃完前给这炽焰鸟致命一击,等它再次飞起来,左百龄她们就只能变成串烧小人了。 左百龄急得额头冒出冷汗:“姜逸之,你人呢?!” “在呢!” 在左百龄震惊的眼神之中,一头吊额猛虎从自己身边狂奔过去,浑身乱七八糟的姜逸之从敖长乐背上一跃而起,锋利的长剑直接扎入炽焰鸟脖颈,在其惨烈的鸣叫声中割断了它的脖颈。 鸟头落在地上,鲜血兜头淋了姜逸之一身,她瘫倒在堆满枯叶的地上,哈哈大笑着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干得漂亮!” 刚刚她被那炽焰鸟掀飞出去,还好敖长乐跑过去把她叼回来,不然这深山老林的,姜逸之可不一定能找得到路。 见姜逸之没事,左百龄和苏好眠同时松了口气。 四人聚集在炽焰鸟的尸体旁,苏好眠率先爬上炽焰鸟的背,将后脖颈的内丹剜了出来。 月色下,墨蓝色的内丹散发着浓郁的邪气,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姜逸之浑身脏兮兮的,妖兽的血混合着地上的枯叶、土灰沾了一身,她还未来得及清理就先兴奋地问道:“诶诶,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斩杀地级妖兽?!” 苏好眠将那枚内丹扔给姜逸之,脸上是兴奋又自豪的神情,狐狸眼里亮晶晶的。 “是!” 明明半年前她们还只能勉强应对玄级妖兽,现在居然可以将地级妖兽斩杀,实在是太厉害了。 被两人的情绪感染,敖长乐仰头嗷呜一声,每根毛发都写着开心。 好耶! “可惜了,没有留影珠记录下这种珍贵的片段,实在是……”看见左百龄递过来的两枚留影珠,姜逸之震惊,“不是左百龄,这种时候你都还记得打开留影珠。” “当然。” 左百龄挑眉。 从决定斩杀这只炽焰鸟开始,他的心里就没有出现过失败这个答案,他就是笃定她们一定能合力将其斩杀,早早就把留影珠打开了。 “嘿嘿,地级妖兽不过如此嘛。”姜逸之掐了个净尘诀,抓着苏好眠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走,我们……小心!” 数道黑色罡风猛地扑来,姜逸之飞身上前持骨剑挡下攻击,嘴角立马沁出一丝血痕。 变故陡生,苏好眠立马挡在所有人身前,警惕地看着罡风吹来的方向,五指成爪聚灵力于掌心准备反击。 “各位,将刚刚的内丹,交出来。” 第221章 地级妖兽3 话音刚落,身穿鸢紫色圆领袍的男人出现在姜逸之她们面前,他手持一把精致雕弓,牵着条浑身漆黑的狗,身后还跟着十余名身穿黑衣的护卫。 “我看你们也是些不入流的散修,不如这样,你们开个价。”男人微抬下巴,看起来倨傲得很,“我买下那颗内丹,也算是……不枉费你们辛苦一场。” 苏好眠冷笑道:“你倒是会打主意,姑奶奶不缺钱,滚!” “挺够劲儿的啊。”男人不怒反笑,眯着眼睛打量苏好眠,“长得漂亮,性格也泼辣,合我性子,你可考虑清楚了,我要出三百上等灵石买那颗内丹。” 方才那只炽焰鸟的内丹,单论品相,在黑市上的价格也不过就是两百上等灵石,眼前这人出价算是十分阔绰了。 “我们不卖。” 左百龄抿唇,脸上带着坚定和不容拒绝,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肤白如纸,似乎还能看到皮肤下脆弱的青色血管。 这是他们第一次斩杀地级妖兽,无论对方出多少钱都不会将这枚内丹卖出去,更何况姜逸之又不缺那点钱。 姜逸之:??左百龄你! “不卖?这个价格都不卖,那是存心想和我张安过不去啊?”男人压低眉眼,看着左百龄越发觉得对方不顺眼,“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买不到的东西。” 还不等苏好眠说话,那只跟在张安身边的狗如迅疾闪电出击,它张开大口露出森森白牙,眨眼间就要朝左百龄的面门咬去。 越是清冷出尘的人,就越要染血才好看。 然而还没等它咬到左百龄,旁边的敖长乐怒吼一声直接将狗扑开,铜铃般的虎目直接震慑住那条黑狗,铁棍一般的虎尾轻轻甩动两下。 如果说刚刚看到苏好眠只是惊艳一下,现在看见敖长乐出击,张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抚掌而笑:“好,好!真没想到今天出门能见到这么大的猎物,实在是幸运。” 地级妖兽内丹、一只猛虎灵兽、一个容貌倾城的姑娘……这下他倒是要看看满南沧谁还敢说他是个废物。 张安后退两步,身后十余名黑衣侍卫同时拔剑,浓郁的灵力瞬间溢出,让姜逸之心中警铃大作。 她躲在苏好眠身后小声说道:“不是?你们还能打?” 刚刚先是被山魈消耗一波,然后又是触手怪物作乱,紧接着漫山遍野地跑……你们现在还打算跟一群金丹期高手打架?? 姜逸之都累了。 左百龄脸色铁青:“不然你以为他肯直接放我们走?” 带这么多金丹高手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就算了,专门挑姜逸之她们得手之后出现,不就是为了捡漏吗? 能干出这种事可见品行一般,他开口说愿意三百上等灵石买,谁知道是真是假?搞不好最后拿了内丹还想把他们杀了灭口。 姜逸之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左菩萨都不相信人间真善美了……” 左百龄被她气笑了:“你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才能在这群金丹高手面前全身而退。” 对方虽然是金丹高手,但见姜逸之她们几人刚刚斩杀地级妖兽,一时之间也不好估摸对方的真实实力,便只好先慢慢靠拢过来把姜逸之她们几人围在中间。 两方势力对峙,眼看战斗一触即发。 “等等,你们可认得这个?” 苏好眠身后,姜逸之举起了一块墨金令牌。 见到那块令牌的瞬间,在场所有人表情各异,张安盯着那块令牌看了半天,脸上的纨绔笑容慢慢消失,变成了锅底一样黑的脸色。 他说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我等是奉司徒大人命令来围剿此妖兽,还等着回去复命呢。”姜逸之探出个脑袋,拿着那块令牌挥了挥,“我看你衣着华贵,想必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这东西你总见过?” 即便是在晚上,那块墨金令牌也流淌着柔和的光芒,上刻麒麟纹样,悬挂七彩宝珠,怎么看都是曲临川的东西。 “呵,你说是司徒大人的东西,它就是司徒大人的东西吗?”张安自然认出了那是曲临川的东西,但他却不相信面前这几人会是奉曲临川命令,他眼睛滴溜溜转动两下,冷笑道,“司徒大人身边的修士皆是玉树临风天人之姿,我从未见过你们几个这样的。” 看上去不但不像是司徒大人身边的修士,反而像是杂耍班子。 这话姜逸之听着觉得有些刺耳,她压低声音道:“他是不是在讽刺我?” 这很显然?? 左百龄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也不一定……说不定他是在说敖长乐。” 敖长乐不满,转过头来垮着小狗脸。 左百龄:“……” 见他们几个嘀嘀咕咕,张安内心的猜疑越多,他皱眉盯着那令牌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继续抢还是先走。 这个季节的晚风出奇的冷,姜逸之伸出手挥了挥:“那位大人,你看今日天色已晚不宜交易,若你真想买这妖兽内丹,我回去之后会禀告司徒大人,说不定……”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要。” 张安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放弃,如果对方是曲临川的人,他现在算是激流勇退,如果对方不是曲临川的人却用了曲临川的令牌,那她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曲临川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敢在外面冒充他的名义搞事,就等着被收拾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非常懂事地开始后撤,张安临走前还看了姜逸之一眼,似乎想要将她的脸牢牢记住。 等人影都看不见了,苏好眠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打一架。” 左百龄将符箓收回怀中,看向姜逸之手中那块令牌:“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可不相信曲临川会把这种东西给姜逸之,这两人可是明里暗里都不对付的。 除非曲临川脑子被驴踢了。 “当时那土匪头子不是扒了他一身的东西吗?我顺过来的。”姜逸之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有点嘚瑟,“曲临川那小子欠我三条命,现在也该到他还的时候了。” 左百龄不解:“三条?” 姜逸之摊手:“嗯,第一次是山里面遇见他重伤,给吃了点灵丹妙药,第二次是他被妖兽吓掉了魂,我用敖长乐给他驱邪,第三次就是匪寨咯。” 苏好眠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歪头问道:“第二次不是给他烧了符水吗?” 她当时虽然趴在姜逸之的怀里休养,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在左百龄谴责的眼神中,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哪会烧符水啊……” 纯纯是因为那个时候看曲临川这小子不顺眼,借此机会给他灌了一大海碗的凉水而已。 左百龄叹气:“姜逸之,我认识你真是……大开眼界啊。” 第222章 地级妖兽4 将这炽焰鸟全部装进芥子囊,姜逸之贴好标签写了个简单的捉妖报告,她蹲在地上抬头看左百龄:“这么说起来,以后这些东西是给我归元剑宗还是给无上仙门啊?” 一个是归元剑宗凌云峰亲传,一个是无上仙门李无常首徒,两个人突然一下子平起平坐了,赃物……啊不是,就是这些猎物总得有个家。 左百龄倒是挺无所谓的,他摊了下手:“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报告都要写,内丹也得用来喂苏好眠和敖长乐,其他的部位送回归元剑宗之后,不能用来炼器的部分照样会送到无上仙门用来炼丹或者其他,两大仙门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 没差啦。 姜逸之撇嘴,那倒是。 在其他地方可能会掀起腥风血雨的问题,在姜逸之和左百龄之间不过呼吸间就得了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还得是不差钱。 苏好眠拖着刚刚整理好的炽焰鸟尾羽凑到姜逸之身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姜逸之,我要拿这个做暗器,就是那种可以飞出去的……” 虽然她现在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灵力化刃,但维持人形的时候终究还是需要些称手的兵器,她又不会用什么剑啊、鞭啊之类的,想来想去还是那种只用裹灵力飞出去的暗器比较适合。 “行。”姜逸之点头,“等会我单独打包发给三师兄。”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后续工作做完,姜逸之突然想起刚刚的那颗内丹,她从芥子囊里掏出内丹递给苏好眠,谨慎地叮嘱道:“这是地级妖兽的内丹,吃下去之后可能会立马突破境界,你先拿着。” 突破境界时,自身灵力会暴涨,引来天雷渡劫,如果渡劫成功就进入下一个境界,渡劫失败就会灵力溃散,跌回上一个境界。 这内丹吃不吃,什么时候吃,完全得看本人自己的判断,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不过说到境界…… 姜逸之转头看左百龄:“左百龄,你结丹了没有?” “结了,在浮屠境里结丹,被劈了九道天雷,在床上躺了五天。”左百龄回忆起那段昏暗的时光,脸上写满不堪回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得背阵法图和符文口诀。”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揠苗助长是不对的。” 左百龄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其实李无常并没有勒令他在什么时间内完成什么任务,修道本就是随心的事情,想做的时候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是左百龄强行缩短修炼时间,在一个月的时间就背完了现有的阵法图和符文口诀,然后又以让人瞠目的速度结丹,顶着李无常首徒的身份下了山。 他不曾忘记,自己还有队友在外面出生入死,他不能安心端坐在浮屠境中,便只能加快步伐来到她们的身边,再次与她们并肩而战。 “不过说起来,你们见过地级炽焰鸟吗?”左百龄摸了摸下巴,“你们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吗?” 苏好眠打量四周,开口道:“是很奇怪,这里的灵力出奇的浓郁,我的丹田……现在已经满了。” 姜逸之疑惑,然后掏出舆图认真比对半天,喃喃道:“可是这个地方,三大仙门都没有标注过……难道是近几年才……那就更不可能了。” 炽焰鸟在这个地方,几年的时间能成长到地级,那可真是见鬼。 “我觉得我们可以找找这个地方的古怪之处。”左百龄提议,“要么这个地方藏着天材地宝,要么……” 见他沉默,姜逸之下意识接上话:“要么什么?” 左百龄仰头看天:“要么有人,在这个地方,以天地为棋盘,布下了一个聚灵阵。” 姜逸之哽住:“怎么觉得自从我下山之后,世上人才辈出?” “此处聚灵,那岂不是可以提升修为?”苏好眠倒是发现了另外一个点,她看向敖长乐道,“既然是聚灵阵,那……破碎的神魂……” 左百龄和姜逸之一愣。 片刻后,姜逸之开口道:“我们先看这里是否有天材地宝,如果没有,那大概是个聚灵阵。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的鬼市吗?到时候去找百事通问问。” 左百龄在旁边阴阳怪气:“哟,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苏好眠笑眯眯地直接正面开大:“当然是趁你在的时候去的呀,病秧子。” 左百龄:“……” 呵,你问,你就问呗,一问一个不吱声。 姜逸之无奈摇头,抓过敖长乐过来一起看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了西边,也就是刚刚遇到触手怪物的地方。 “走,我们……哎呀你俩别瞪了!”姜逸之勾住苏好眠的肩膀,将人往西边带,“走了走了,罗盘指向西边,先去看看。” 林中寂静,只能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 表面越是安静,底下就越是暗流涌动,姜逸之放缓了呼吸,拔剑出鞘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们刚刚专心对付炽焰鸟,没来得及处理那被重伤的触手怪物,现在她们重返此地,除了刚刚打斗的痕迹之外,现场只剩下一滩干涸了的血迹。 触手怪物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 “我感觉那怪物还在附近。”苏好眠感受着附近的灵力波动,她紧闭双眼,眉心微蹙,“而且……距离我们很近。” 近到,甚至能感觉到那怪物呼吸的节奏。 敖长乐趴低身体嗅着地上的气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刚刚怪物所在的地方,他越发觉得这血迹味道奇怪,当即叫唤了两声。 左百龄一边走过去一边叹气:“姜逸之,你看敖长乐都被你养成什么……啊!” 原本踩着的地面猛地下陷,姜逸之反应过来刚要御剑而起,就看见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遮盖了天空,眼前迅速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触手怪物合上嘴,确保没有食物遗落在外之后,将柔软的身体缩成一团,慢慢往丛林深处退去。 第223章 地级妖兽5 感觉自己跌入一片柔软滑腻之中,姜逸之试探性地喊道:“左百龄?苏好眠?敖长乐?” “嗯。”左百龄的声音从左侧响起,他正往姜逸之这边走,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这什么……啊!” 他这一摔倒,把刚刚缓过劲来的敖长乐又压趴了下去,敖长乐嗷呜一声,干脆倒在地上不起了。 不管,被压疼了,没有牛肉干好不了一点。 “我们,好像被怪物吃了。”苏好眠还算是镇定,她感受着附近的灵力波动,语气无奈,“这里面只有那触手怪物的气息,其他的都没有……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在那个怪物的肚子里。” “左百龄,你先搓张火符看看。”姜逸之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诶?我的剑呢?” 方才情况紧急,她刚拔剑出鞘准备御剑飞行,就直接被怪物吞了,下坠时剑也脱手不知道掉哪去了。 半天也没看见火光,姜逸之催促道:“左百龄?” 左百龄的声音有些疑惑:“我点燃了,你们没看见……我,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姜逸之心里咯噔一下:“我们不在一块?” 她思忖片刻,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搓出个火苗来,照亮了方寸天地。 视线之内,果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姜逸之松了口气,一边观察附近的环境一边开始找剑。 “你的剑在我这。”苏好眠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对方传了过来,“我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全是臭臭的黏液,还有很多毛发之类的……” “我这里有很多还没消化完的动物尸体,都发臭了。”左百龄一边忍着干呕一边观察着出口,“这有两个口子,不知道通什么地方。” “我这里还算是干净。”看着面前全是褶皱的肉红色内壁,姜逸之长舒一口气,“我觉得,我们是掉到这个怪物肚子里不同的胃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苏好眠抓狂,她拎着姜逸之那把剑,比划两下差点割烂自己的衣服,“我们得快想办法出去,不然等会我们也会被消化干净的。” 她可不想死得这么难看,就算是死,也要漂漂亮亮的才对。 “我已经感觉到热了。”左百龄屏息,擦掉额上的汗水,“姜逸之你在原地不要动,你那里目前应该是最安全的,我们马上过来。” 不多时,四人在姜逸之所在的地方重聚,左百龄和敖长乐浑身都是黄黄绿绿的,不知道是动物尸体腐烂的汁液还是怪物消化的粘液,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那股上头的味道,对比之下,黏糊糊的苏好眠都显得干净了一些。 “这东西是真的恶心,长得恶心,吃人的手段也恶心。”左百龄掐了好几个净尘诀,还是觉得那股臭气挥之不去,“得快点想办法了,我来的路上观察了一下,按照这个怪物的消化速度,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会变成白骨。” 苏好眠嘴硬:“切,两个时辰,还早呢。” 左百龄一本正经地解释:“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的身体就会开始融化,直到……变成白骨,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大概会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肉消失。” 苏好眠木着脸,转过头去把剑递给了姜逸之:“姜逸之,劈了它。” 姜逸之:“……” 我是剑修,不是盘古,一斧头下去什么都能劈开。 但她还是接过了剑:“你们刚刚试过攻击这家伙了没有?” “试过了,我的符纸反正不管用。”左百龄摊手,“这内壁像鲛人纱,柔软但刀枪不入,而且还会把灵力反弹。” 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得姜逸之手里的那把剑比较有可能从内部攻破。 姜逸之看着三双期待满满的眼睛,已然成为了上架的烤鸭。 “我只能说,先试试。” 她这句话刚落地,就看见左百龄他们同时弹射出去好几米,顺便还捂住了耳朵。 得保护好自己,万一被剑气所伤可不划算。 姜逸之:“……” 我说你们倒也不必这么爱惜自己的生命?左百龄你小子大半年前可是弄心头血画符的狠人! 吐槽归吐槽,姜逸之双手持剑,蓄满灵力猛地朝那蠕动的内壁刺去,凌厉的剑气狠狠撞在皮肉上,当即便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她刚准备咬牙接着往下划,便感觉到周围地动山摇起来。 一股巨大的冲力直接把姜逸之从内壁上掀翻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就被苏好眠抓住肩膀不顾死活地往另一个出口拖。 什么情况? 姜逸之回头看去,混杂着动物尸体、毛发的粘液如同山洪爆发一般铺天盖地地朝她们涌来,速度快到根本没有给她们任何逃脱的可能,眨眼间便将姜逸之她们埋了个彻底。 “呕……呕……好恶心……” 姜逸之好不容易推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些残骸,庆幸自己还好早饭没有吃很多,胃里没什么东西可以值得翻江倒海。 她打量周围的废墟,一边干呕一边喊道:“左百龄……呕……苏好眠……呕……” 算了,你们自己冒,她张不了嘴,一张嘴就觉得嘴里全是怪物呕吐物的味道。 第二个从残骸中爬出来的是敖长乐,他环顾四周好不容易看见姜逸之的身影,踩着脚下瘫倒的左百龄就飞扑了过去。 左百龄:“……” 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被踩断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刚刚压了敖长乐一次,现在立马就被踩回来了。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苏好眠觉得自己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到了临界值,“等我从这里出去了,我要把这玩意儿切成一百块!不,片成片!” “好消息是,刚刚姜逸之那一剑刺伤了怪物,它吐了。”左百龄捏着两张火符,晃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讲鬼故事的神棍,“坏消息就是,没把我们吐出去。” 苏好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靠近的左百龄,趴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道:“病秧子,这种显而易见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不然我生气了也是会吃你的。” 左百龄:“……” 左百龄:“那我还有个好消息。” 左百龄:“这里大概是靠近怪物喉咙的位置,我们现在可以沿着它舌头的方向往嘴那边走,争取从嘴突破。” 第224章 地级妖兽6 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苏好眠下意识看向姜逸之,用眼神询问对方的答案。 姜逸之摸摸下巴,微弱的火光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眉眼之间的寒意更甚:“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我们找到它内丹的位置……” 直接从内部突破,比起逃出去再从外面想办法突破,理论上来说要简单。 “倒是可以一试。”左·不泼冷水·百龄沉思,“先试试,反正我们现在不在这怪物的胃里,也不会那么快被消化掉。” “敖长乐!” 敖长乐瞬间接收姜逸之的指令,他紧闭双眼,便有无数灵力如细线往四面八方而去,畅通无阻地钻入了怪物的皮肉之中,搜寻着邪气最浓郁的地方。 左百龄震惊。 他捡到敖长乐的时候,可完全没想到敖长乐居然有这种神通。 很快,敖长乐睁开眼睛,视线落在了怪物的某块软肉上。 姜逸之会意,当即便踩着那些残骸靠近软肉,拿手还算礼貌地戳了戳。 还没等左百龄问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姜逸之蓄力一拳,直接打穿了这块软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可供一人钻过的洞口。 左百龄:…… 如果不能说脏话的话,那他左百龄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剑修,恐怖如斯! “我先钻,苏好眠殿后。”姜逸之将剑收回剑鞘,利索地把袍角扎进腰带里,骨戒化作匕首握在掌心,“都跟上,别掉队。” 这洞里漆黑一片,姜逸之凭借着骨戒微弱的光芒视物,不多时便到了通道的尽头。 她观察片刻后从洞口一跃而下,随即左百龄她们也纷纷跳了下来。 “那玩意儿,是内丹吗?”四周空旷,左百龄仰头看半空中悬着的那颗火红色内丹,表情怔怔的,“这东西怎么看起来……” 与炽焰鸟的内丹不相上下! 比成年男子拳头都大的火红色内丹,四周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邪气,在半空中乍眼一看像枝头上挂着的柿子。 姜逸之眯着眼睛打量那玩意儿,抽出断水,黑色剑刃上流淌着赤金色的光芒。 “你们先退后。” 等苏好眠她们退出攻击范围,姜逸之蓄力朝那火红色内丹挥出一剑,赤金色的剑气如疾飞的箭矢刺破内丹外的邪气,直奔内丹而去。 然而剑气并没有如想象中扎入内丹之中,反倒是被一股强劲的邪气震荡开,倏地往姜逸之弹过来。 姜逸之持剑抵挡,后退两步将邪气拦下后将剑尖一偏,那汹涌的邪气顺势撞到内壁上,迅速溃散。 要不是姜逸之动作快,这剑气就从她脑袋上削过去了。 “这内丹不好拿。”姜逸之看着半空悬浮的内丹,收剑回鞘,“得想别的办法,硬拿……拿不了。” 刚刚沉默的左百龄开口道:“敖长乐能吸收邪气?” “能,而且吸收邪祟的速度很快。”姜逸之想起在高家村时敖长乐吃掉白影的画面,又见左百龄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让他直接在这吃?!” 怎么说呢?她觉得不太礼貌。 左百龄点头:“试试呗,我觉得可以。” 正好他脑子里有个比较大胆的想法,趁此机会试试,如果能成功,以后进了玄天宝境说不定用得着。 “姜逸之攻击内丹,趁邪气外泄我用阵法将其抽出聚拢,传递到敖长乐这里。”左百龄边说边比划,“苏好眠能掌控灵力和邪气两种力量,负责给我们护法,平稳邪气和灵力波动就行。” 听上去很简单。 确定所有人都就位之后,姜逸之拔剑出鞘,双手持剑看向半空中正在散发着火红色光芒的内丹。 “来了!” 汹涌如波涛拍岸的灵力猛地朝内丹扑去,双剑威力比起刚刚要超过数倍,逼迫内丹直接外溢大量邪气,像滚滚浓烟朝姜逸之的方向扫来。 苏好眠一手化灵力一手接煞气,将那些邪气往左百龄方向一推,邪气便顺着阵法直接钻入敖长乐的嘴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左百龄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攥紧拳头控制自己的音量:“成了。” 敖长乐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圆滚,内丹意识到对方是在吸收自己的煞气,它被姜逸之她们这种行为气得剧烈抖动,猛地射出几道煞气化作的利刃,想要将姜逸之她们几人钉死在此处。 “来得正好!” 姜逸之双手持剑迎面对上煞气的锋芒,灵力和煞气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剧烈的灵力波动让苏好眠一个腿软半跪在地上,平衡灵力与煞气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 呵,这点强度她苏好眠还不至于扛不住。 煞气吸收的强度比刚刚高上数倍,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衣角都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眼见原本阵法摇摇欲坠即将坍塌,左百龄勉强睁开眼睛,咬破指尖凭空画符,血色的符文腾空而起,围绕着火红色内丹高速旋转,将其外涌的煞气捋顺后才尽数吸纳在阵法之中。 三个人手忙脚乱,阵法中的敖长乐眼泪汪汪。 “呜呜呜……吃不下了……呜呜……嗝……” “吃不下也得吃。”姜逸之咬牙扛着煞气压顶,扯着嗓子喊,“把煞气收拢丹田,用自身灵力将其包裹吸收后运转全身,妈的……你光用嘴吃能吃几斤几两啊!” 听见姜逸之凶他,敖长乐一边哭一边照做,眼见煞气吸收得越来越顺利,火红色内丹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怪物终于意识到姜逸之她们在试图吃掉自己的内丹,剧烈扭动身体,姜逸之她们脚踩的地方本就柔软又滑腻,一时之间几人都站不住脚,跌倒后猛地撞在内壁上,感觉脑子和胃里都是翻江倒海。 内丹还剩最后一点。 敖长乐快被晃得吐出来了,苏好眠咬牙看向半空中的那颗内丹,拼尽全力一跃而起,将那枚内丹抓在手中。 不就是内丹吗?她又不是没吃过,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大家都会死。 在姜逸之和左百龄震惊的眼神之中,苏好眠直接将内丹塞进了嘴里。 还不等苏好眠落地,失去内丹的触手怪物直接爆开,巨大的冲击力把姜逸之他们几人全都推了出去,扑通几声全都坠入大河之中。 春水乍暖还寒,一时间将四个人尽数淹没。 第225章 前往鬼市1 春潮翻滚的河面上,姜逸之率先钻出了水面,她猛地呼吸几口潮湿又冰冷的空气,才感觉自己稍微从鬼门关缓了过来。 河面上,除了她之外还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她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刚要在识海中喊苏好眠的名字,就感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脚踝。 对方的手劲不小,姜逸之立马汗毛直立,她不是没听过水鬼的故事,被这种东西缠上是要替死的。 感觉到对方要借力往上爬,姜逸之想都没想直接踹了一脚过去,听见对方闷哼一声。 等等,这声音……有点耳熟。 姜逸之回头一看,脸色苍白的左百龄紧闭双眼往水底沉去,一副被踹撅过去的表情。 完了完了,要是让李无常算出来她杀了左百龄,李无常会亲自到凌云峰来找她要个说法的。 姜逸之赶紧钻入水中把人捞了就往岸边游,苏好眠和敖长乐也相继钻出水面,四人成功在河岸边会合。 春寒料峭,姜逸之狠狠打了个喷嚏。 “你没有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姜逸之确认左百龄没死之后,转头问苏好眠和敖长乐的情况,“还有敖长乐,你没事?” 苏好眠摇头:“我没事,就是……感觉丹田里面有点烧得慌。” 敖长乐吸收的是内丹释放出来的邪气,而苏好眠吃下去的是压缩的内丹,现在那内丹在身体里化开,一时之间灵力和邪气冲撞,烧得慌也正常。 只要不持续太长时间,就没问题。 敖长乐已经变回了小猫大小,他有气无力地趴在草地上,浑身上下都写着难受。 刚刚只顾得上把那些邪气尽快吸收,将邪气洗净后灵力在全身流转时又快又急,导致他现在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敲断了一样,痛得他想打滚。 “撑……痛……全身都痛……” 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低声安慰道:“等左百龄醒来之后,我们马上就去鬼市。” 眼见过了辰时,姜逸之生了堆火取暖烤头发,她表情凝重地看着燃烧的木柴,思考着进了鬼市怎么从百事通那里搞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百事通这个家伙,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是个看不透的人。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姜逸之的思考,她侧过头去,看见苏好眠一拳打在左百龄的胸口。 姜逸之吓得手里面的木柴都掉了。 我的个老天爷诶!! 左百龄那个身体情况,你这一拳下去他估计都够从这飞到奈何桥了。 呼吸之间的功夫,姜逸之脑海里连左百龄的头七在哪办都想好了,结果左百龄猛地咳嗽两声后,默默地坐起身,茫然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阎王爷其实是你二舅?” 左百龄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他颤颤巍巍地往火堆边爬,等身体的寒意驱散大半之后,他才掀了下眼皮,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 姜逸之:“……” 姜逸之摸摸鼻子:“这个梗其实你不接的时候挺好笑的。” 你接了以后反而有点冷,左百龄有的时候是真没什么幽默感。 不过好歹是四个人都没出什么大问题,姜逸之便将去鬼市的安排简单说了一遍。 左百龄看着燃烧的火堆,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你是为了去问神魂吗?” 为了敖长乐身体里被剥离开的那一缕神魂? 从头到尾,姜逸之也没打算瞒过左百龄,她盘腿拨弄着火堆里面的烤红薯,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嗯,我想找到复原那缕神魂的办法。” 姜逸之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苏好眠将趴着的敖长乐翻成四脚朝天,胡乱揉了揉他柔软的肚皮。 被硬生生抽走神魂的痛苦,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那缕神魂被炼作贴肤软甲,中间也肯定经过了非常复杂繁琐的工序。 姜逸之现在去想办法复原神魂,不仅希望十分渺茫,还有可能再次与玄虎族扯上关系。 左百龄抿唇,盯着姜逸之慎重地问道:“你确定吗?” 你确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事吗?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此刻正是中午,和煦的日光被茂盛的树叶筛过后细细碎碎地洒在所有人的身上,姜逸之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像是有光在上面闪烁跳动。 日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姜逸之一字一句道:“我确定。” 且不说那一缕神魂消失导致敖长乐心智形同六岁孩童,在怪物肚子里吞噬那内丹煞气时,姜逸之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缕神魂缺失,对于敖长乐日后修炼化形产生了多大的负面影响。 如果不想办法补齐那缕神魂,敖长乐将永远无法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他此生只能停步于此。 而玄虎族的那些家伙,抽走了他的神魂,又毁掉了他的修行之路。 “可是,他未必想。”左百龄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想起刚刚捡到敖长乐时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也许他现在这样也很好,也不会想起之前……” 至少他现在的快乐很简单,那些痛苦的记忆他已经全然忘记。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苏好眠便率先反驳道:“这世界上聪明人可以装傻,但傻子却不能装聪明,敖长乐是要聪明还是傻,他得先有得选。” 而不是被迫变傻,被迫什么都不记得。 “而且,他那偏心的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回来,他那个废物的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需要剩下的神魂了,总不能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上。” 要是说到这个的话,苏好眠显然要比在座各位都有经验。 “只有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祈祷别人善良。如果我认命的话,我在被族群赶出来的第三百年,就已经被抓回去用来祭祀了。” 想起之前把那些来抓她的废物击退的事情,苏好眠一拍胸口:“总之,敖长乐这缕神魂非找不可,要是他不要的话,再抽出来不就是了。” 姜逸之哽住。 她刚刚说阎王爷是左百龄二舅还是保守了,神魂说抽就抽,苏好眠你才是真的活阎王。 “好,我被说服了。”左百龄摊手,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光,“要不要这件事我们说了不算……” “得让敖长乐有的选。” 第226章 前往鬼市2 开启鬼市的办法并不复杂,在子夜时分点燃三根犀香,再用指尖血点在眉心,默念咒语三遍即可直通鬼市。 敖长乐进不去,他身上正气太足,又能压制煞气,上次去鬼市的时候就没带他。 三人很快出现在鬼市的入口,左百龄从怀中掏出三个半幅面具:“把脸遮一下……姜逸之你也要遮。” “啊?”姜逸之表情扭曲地拿过一个银质下半张脸的面具,然后往自己的脸上杵,“你看,你不还是能认出我吗?” 左百龄表面上笑眯眯,实则咬牙切齿:“你应该也不想让人传出去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要来砸鬼市的摊子。” 还不等姜逸之反驳,左百龄就又往她脆弱的心脏上精准捅了一刀:“上次,归元剑宗和自在境的弟子已经砸过一次了。” 姜逸之瞬间闭嘴。 连浮屠境立马的左百龄都知道这件事的话,那说明修仙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哈哈哈哈宋怀玉,你小子! 普通的障眼法在鬼市是没用的,想要遮盖自己的面容还是得用这种朴素的手段,姜逸之她们三人戴上面具之后,顺便把令牌、长剑这些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比起上次来的时候,现在的鬼市更加热闹,也许是两国交战死了不少人的缘故。 长街灯火通明,人鬼交错其间,吆喝声、砍价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姜逸之他们三个很快被人群吞没,非常自然地融入其中。 “距离点灯还有段时间,我们先去那条街摆个摊。”姜逸之伸手一指,“那个地方,现在还空着,苏好眠快去占位!” 苏好眠借助身形优势,迅速钻过人群抢到位置,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掏出准备好的摆摊装备,将下品丹药、符箓、材料这些东西摆了一地。 搞得跟清仓甩货似的。 左百龄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摁着蹲在了地上,被迫加入摆摊团伙。 “来都来了,入乡随俗。”姜逸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正好也得消耗这些东西,挣点钱养家糊口。” 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家”里面的“口”,左百龄沉默片刻,默默掏出了自己那个干瘪的芥子囊。 “基础符箓,要吗?” “要要要,肯定要。”姜逸之十分顺手地解开了芥子囊禁制,把符纸也掏出来摆上,“我们就摆半个时辰,等点灯那边稳定了,我们混进去挑战,神不知鬼不觉。” 说话间,一个蛤蟆头走到了摊前,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丹药瓶,指着那瓶补气丹道:“这个,什么价?” “三枚上品灵石。” 看对方震惊,姜逸之拔开木塞,里面浓郁的药香和灵力瞬间溢出,“这个价,绝对物超所值。” 这可是她之前从江平成手里顺过来的,虽然比不上洛千帆,但是江平成怎么也是个亲传,比起外面的丹修还是要手艺高那么一点。 蛤蟆头如醉如痴地闻了下味道:“好,这瓶我要了。” 接过对方给的灵石,姜逸之笑着把丹药瓶递了过去,还顺手塞了张疾行符:“小本生意,有买有送,欢迎下次再来。” 有了蛤蟆头这个先例,很快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想买东西,姜逸之喜上眉梢,收了钱递给左百龄,让他好好记帐。 只是,卖家中很快混了个不速之客。 姜逸之正高高兴兴数钱呢,自己的手腕突然就被人钳制住了,灵石掉落,砸进左百龄的掌心。 姜逸之顺着手往上看,来人带着全脸面具,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你什么人?这里是我做生意的位置你知不知道?” 本来今天因为下课时间太晚,他进入鬼市的时间就慢了不少,想着自己在鬼市也算是个熟脸,不至于被人抢了摊位,谁知道一来就看见几个戴面具的抢了他的摊位,生意搞得风生水起。 都要把他的老客户薅完了! 听见这话,苏好眠乐:“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那你叫这摊位,这摊位会应你吗?” 面具人拔高音量:“我都在这个地方摆了一个月,周围的人都认识我,你不要强词夺理啊……” 眼看就要开始吵架,姜逸之拉住苏好眠,冲面具人说道:“我们临时过来摆半个时辰,现在时间到了,我们马上收拾东西走。” 收拾东西离开那面具人的视线之后,苏好眠小声问道:“姜逸之,你刚刚干嘛跟他低头啊?这摊位又不是固定的……” “你看见他袖口的流云纹了吗?”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左百龄解释道,“那纹样的精致程度,他大概也是三大仙门的人,至于是谁……”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姜逸之。 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像是我归元剑宗的。”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再加上对方抓住自己手腕时,姜逸之感受到对方虎口长了层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剑。 但具体是谁……姜逸之暂时猜不出来。 点灯的活动依旧是鬼市里面人气最高的,姜逸之她们来的时间刚刚好,前面三名挑战者宣告失败,下一个挑战者还没有出现。 这次点灯的线索换了,还没有人能猜对。 人声鼎沸,左百龄好奇地打量着上面挂着的人皮灯笼,然后一言难尽地看向旁边的姜逸之。 “姜逸之,你不会是要上去挑战?” 姜逸之撇嘴:“那我要是变成灯笼了,一定很亮。” “那怎么办?”苏好眠冒出个脑袋,“总不能我们直接杀上去?” “那倒是不至于。”姜逸之摸摸下巴,盯着新屏风上面的孔雀看,“你们说,百事通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吗?” 第227章 前往鬼市3 搞不懂姜逸之要做什么,但左百龄就是莫名觉得她有办法。 他心里面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他不在的这半年时间里,姜逸之换了个人似的。 好像更有主见,也更加果断决绝,自己心里的那把尺越来越明晰,知道自己前路在哪里。 左百龄晃了晃脑袋,尽可能地把自己这些无谓的想法甩出去。 “应该也有他不知道的?”苏好眠陷入沉思,随即拍了下手,“你该不会是想用什么秘辛之类的交换百事通的消息?” 姜逸之一愣,这倒是她没想到的方向。 秘辛啊…… 正当姜逸之琢磨什么秘辛值得百事通拿敖长乐神魂消息来换的时候,看台上传来有人落地的声音,一名武生打扮的男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他膀大腰圆,五官硬朗,看起来是个势力强劲的体修。 看台下,刚刚还在嘀咕怎么没人挑战的观众又开始热闹起来,赌桌庄家也开始吆喝下注。 “欸,这个看起来不错啊,等会爆开的时候肯定特别好看!” “哈哈哈哈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搞不好真的是上去送死的。” “你们都买输,那我就买赢咯,要是他真的成功啊,我直接飞黄腾达。” 众人的议论声好像对台上那位挑战者并没有产生影响,他怒目瞪着屏风上那道剪影,瓮声瓮气地喊道:“挑战者,岐山苏南,以神魂为契,挑战!” 挑战的铜锣声一敲响,那人便迅速攀上长杆,以极快的速度朝杆顶飞跃而去。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眼见那人的手就要触碰到人皮灯笼,姜逸之也是呼吸一窒。 该不会真的让这个人点亮了?!他若是真的成了,今天百事通的消息自己还能搞到手吗? 然而人皮灯笼没有如众人猜测的被点亮,方才飞身而起的那男人猛地朝二楼扑去,围观人群中也钻出数十名持刀的歹徒,举刀冲向小楼。 “杀了百事通,为我父报仇!!” 事情发生实在是突然,围观的观众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有人变成了刀下冤鬼,举刀的十几名匪徒见人就砍,踩着残肢和鲜血,势不可挡地朝二楼冲去。 现场乱成一团,四处都是哭喊着逃跑的人。骨戒化形,姜逸之刚要逆人流往二楼冲,就被左百龄拦住。 左百龄面色发白,却依旧强装镇定:“小心,我和苏好眠去卖药那里等你。” 此时此刻,他能给予的最大支持就是对姜逸之全盘信任。 姜逸之表情凝重:“好。” 那十几人的修为都不低,转眼间就已经杀了不少守卫冲上二楼,方才挑战的男人抽刀猛地劈开那扇屏风,见俊美男人依旧斜靠在茶几便边淡定饮茶,气急败坏地朝对方面门狠狠劈下。 刀撞在结界上应声而断,对方甚至没有动手,只是抬眼看着苏南笑笑,苏南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原本气势汹汹冲上二楼的人纷纷停住了步伐,眼睁睁地看着苏南被那只无形的手拎了起来,因为窒息而脑袋通红。 “鬼市之中,岂容你们放肆?” 男人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杯中水溅出来一些洒在了他的手背,围上来的匪徒咽了下口水,对视后一起举刀朝男人劈下去。 外界传闻之中,百事通只是凭借着自己积累多年的人脉和组建的庞大信息网,才得以在鬼市之中有足够大的话语权,但从未有人说过,百事通有多深的修为,想来刚刚也只是虚张声势。 如果他们能将百事通斩于刀下…… 然而刀并没有劈在男人的身上,一柄白色长剑挡住了所有的刀锋。 蒙着半张脸的姜逸之在看清男人的脸后,嫌弃地啧了一声:“怎么是你?百事通呢?” 囚冉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空空的瓷杯在手指上慢慢转动,他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对面前这种杀意腾腾的场面习以为常。 “他去忙了,我帮他顶一天。” 匪徒们瞬间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并非是百事通,当即朝姜逸之他们甩出几道灵力后趁机跳下小楼,迅速消失在人潮之中。 姜逸之收剑,转头看向囚冉:“我要找百事通问点事。” 转杯子的手一顿,囚冉仰头看姜逸之,似乎要从对方脸上找到些什么:“你找他做什么?” 姜逸之皱眉:“和你无关。” “虽然和我无关,但我说不定知道啊。”囚冉难得露出个可以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而且,我要的报酬一定比百事通要的少。” 姜逸之揣测着对方这句话的分量,干脆坐在了囚冉的对面:“我想问如何修复神魂。” “东西带了吗?” “你先告诉我能不能修复,怎么修复。”姜逸之支着桌子探出半边身体,凑上前去观察囚冉的表情,不放过对方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动,“我不信你。” 囚冉的动作一顿:“不信我?” 他像是从未听过这几个字,将其放在舌尖轻轻咀嚼,最后却只尝到苦涩。 “你与他真是不一样。”囚冉自嘲地笑了笑,视线描摹着姜逸之的五官,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的影子,“他从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前世之我非我,来世之我亦非我。”姜逸之道,“你不必将对他的感情投射到我的身上,因为我不是他。” 戎齐是逍遥自在的妖,姜逸之是归元剑宗的弟子,二人的立场已经完全不同。 囚冉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对,你……不是他。” 他的挚友戎齐,已经死在了那场天灾里,再也不会回来。 “将神魂给我,我可以帮你修复。”囚冉给自己又倒了杯新茶,“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下次见面,也许我们就不会这样平静地说话了。” 姜逸之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追问道:“妖界想做什么?” 囚冉将刚刚那句话重新还给了姜逸之:“和你无关。” 此时此刻去找百事通,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姜逸之思索片刻,还是将盛放那片贴肤软甲的木盒放在了矮几上。 “我什么时候过来拿?” 囚冉甚至都没有抬眼:“等我修复好了,自然会找到你。” 第228章 前往鬼市4 姜逸之下楼的时候,小楼门口的那些残肢断臂已经被清理干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几乎闻不到。 依旧是灯火通明,依旧是人声鼎沸,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心里面惦记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姜逸之长舒一口气,朝刚刚摆摊的地方而去,找左百龄他们会合。 隔着大老远,姜逸之就听见了苏好眠的声音。 “我说了,我们不是来抢你生意的!!”苏好眠叉腰怒视着面具人,“而且你这东西就是没我们的好,人家问问我们怎么了?” “那你们不要站在这里啊,耽误我做生意了!”面具人叉腰和苏好眠对峙,“还有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我的东西没你的好??我这可都是很珍贵的丹药和符箓,你讲话要负责任的!” 这附近本来就是人来人往,两个人吵架的声音自然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围观群众将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姜逸之费了牛鼻子劲才勉强挤到了稍微靠前的位置。 看苏好眠和面具人越吵越上火,姜逸之刚想上去劝架,脑子里突然冒出个问题。 等等,他俩在这吵,左百龄那小子哪去了?? 姜逸之的视线全场扫了一遍,最后锁定摊位后正在认真看书的左百龄,对方似乎根本没有被这场骂战影响,手里面的书还时不时地翻动两下。 一看就是有情况。 姜逸之猫腰挤到左百龄的身边:“这俩吵啥呢?” “事情办完了?”左百龄合上手中的书,开始卖关子,“你再看会不就知道了。” 正好,那边的骂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苏好眠直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符纸和一大兜丹药,高喊道:“一瓶补气丹,四枚上品灵石,送两张传讯符!有买有送,物美价廉啊!” 面具人气得跳脚:“我送四张传讯符!” 苏好眠冲他做鬼脸,像是挑衅一般开口道:“我送四张疾行符!” 四张疾行符?!四张疾行符都能卖十块下品灵石了?还真是大方啊。 “我……我也送四张疾行符!”面具人痛苦地开始加码,“不是,谁需要这么多疾行符啊??我送两颗补气丹!” 补气丹?!一颗补气丹都能卖一块中品灵石,这是在做慈善吗?! 围观的人群顿时悉悉索索地议论起来,声音陆陆续续钻入姜逸之的耳朵中,瞬间解决了她的疑惑。 “这价格好像……也还可以,真要送这么多东西的话,我得买点,这种时候可不多。” “真的假的,他们东西咋样啊?别是被人骗了。” “那个小姑娘是今天刚来摆的摊,她刚刚卖的时候,一瓶补气丹送一张疾行符,东西好像确实还可以。” 像是被周围的人鼓舞,苏好眠清了清嗓子喊道:“一瓶补气丹三枚上品灵石,再送两颗补气丹!” 面具人肉眼可见的震惊,他指着苏好眠骂道:“这种赔本生意你都做!要做你自己做!” 说完,面具人拂袖而去。 苏好眠的符箓和丹药被全部扫空,等人群终于散去,她才拎着满满一荷包的灵石朝左百龄他们这里走来。 “走,出了鬼市再说。” 鬼市外,姜逸之大老远就看见了蹲在树下的面具人,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左百龄,这种心脏的法子,别告诉我是你想出来的。” 左百龄摸摸鼻子:“主要是我和那人,一拍即合。” 姜逸之脸上露出世界坍塌的表情。 左百龄,你已经不是我心目中那个真善美化身了。 李无常到底教了你什么?! 苏好眠小跑到面具人的身边和他并排蹲下,解下腰间荷包问道:“全卖完了,我分你多少?” “我来算。”面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金玉算盘,框架是纯金打造,算珠是白玉制成,每一颗都温润如凝脂,“四六分,你只需要给我……四百五十七颗……四百五十颗上品灵石,初次合作,展现一下我的诚意。” 苏好眠快速分出四百五十颗灵石装进另一个荷包,刚要递给面具人,旁边就伸出来一只手把荷包攥住了。 苏好眠下意识看过去:“嗯?” 姜逸之抓着荷包,视线落在熟悉的金玉算盘上,有些不确定地喊道:“十五师兄?” 听见意料之外的称呼,面具人猛地抬头看向姜逸之,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不是,我裹得这么严实你都认得出来?!” “果然是你!”姜逸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这把算盘,除了你还有谁??” 姜逸之出入三大仙门,就没见过谁用这么富贵的算盘,还有这种斤斤计较的性格,一猜就是十五师兄齐白云! 齐白云见自己伪装失败,干脆摊牌:“小逸之啊,师兄这是出来赚点外快,很不容易的!” 见他又要重复之前的卖惨话术,姜逸之及时打断:“一百上品灵石。” “你不知道今年咱们已经超了年度……嗯??”齐白云一副被雷劈的表情看着姜逸之,“你刚刚说什么?!” “一百上品灵石,封口费。”姜逸之一本正经地晃了晃手指,眼底闪着狡诈的光,“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十五师兄,你也不想这件事被观棋师叔他们知道?” 齐白云:“……” 齐白云:“姜逸之你现在不当剑修,改行当强盗了吗?” 齐白云:“最多五十,多了一分都没有。” “五十??”姜逸之震惊,将齐白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换上非常严肃认真的表情道,“十五师兄,你的身价,五十肯定是不够的,九十。” “六十……最多六十五!多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了。”齐白云痛苦地搓了搓脸,“你给师兄我留点,师兄上有老……” “成交。”姜逸之笑眯眯地从荷包里自取了六十五枚上品灵石,在齐白云的注视下塞进自己的兜里,“多谢齐师兄,齐师兄慢走~” 不是没想过同归于尽,但姜逸之可以说自己来黑市查案,齐白云私自下山还进黑市摆摊,可是实打实的犯错。 他也只能硬吃这个哑巴亏。 啊,师妹欠债师兄还,沈青禾,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229章 东都1 “事情办好了?” “只能说八九不离十。”姜逸之掏出肉干递给敖长乐,“但是要等一段时间,不急,慢工出细活。” 虽然刚刚和囚冉之间像是起了争执,但姜逸之对他的承诺还是很信任的。 逢场作戏,有些时候该演还是得演一下的。 感觉到自己腰包鼓起来的苏好眠高兴得嘴角都压不下去,她扯了扯姜逸之的袖子:“姜逸之,我们天亮之后是不是可以去吃好吃的了!” “可以啊,这附近好像是有一座城池。”姜逸之从怀中掏出舆图,借着清晨的微光看,“往西南方向,骑马的话……大概下午就能到了。” “等等,附近的城池……”左百龄皱眉,“该不会是南沧的王都东都?” “欸,就是这个名字。”姜逸之眼睛一亮,“怎么,你去过?那有什么好吃的?明天你带我们去尝尝呗。” “嗯。”左百龄话锋一转,“不过我提醒你,如果是东都的话,我们有大概率会碰上曲临川。” “我会怕他?!”姜逸之不可置信地摊手,“区区一个曲临川……” 左百龄:“你偷了人家的贴身令牌。” 姜逸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从土匪头子那里顺过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捡的。” 修道之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偷呢?顶多算是没有及时还给曲临川本人罢了。 左百龄倒是没反驳她,凉飕飕地问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姜逸之:“……” 姜逸之:“哎呀,你别告诉他不就完了吗?除非你大半夜偷偷溜进曲临川卧室,趴在他耳朵边说,不然谁知道?” “张安。”左百龄非常耐心地提醒了一下,“就是那位我们在树林里,带狗的那个。” 沉默片刻,姜逸之转头,认真看向苏好眠:“要不,我们不去东都了?” 开玩笑,东都还是要去的,南沧第一城,怎么也得去见见世面。 太阳下山前,姜逸之一行人顺利抵达东都。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城啊。”苏好眠走在东都的大街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不知道他们这里有没有宵禁,要是没有的话,等会还能出来逛逛。” “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左百龄谨慎开口,他总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热闹都带着几分拘谨,“先去找地方住。” 为了不引人注意,姜逸之她们找了家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客栈,刚住进去就收到了掌柜送过来的游城手册。 “不是?东都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姜逸之翻动手中这本四五折的精美册子,越看越震惊,“不是,这连最佳游城路线都有,还有城外风景线……” 左百龄正在收拾东西,把画符的道具摆在书案上:“因为这东都之中,大部分都是曲家的产业,包括我们住的这家客栈。” 全城都是曲家的产业,互相帮助、打包售卖也十分合理。 透过打开的窗户看下面鳞次栉比的房屋,姜逸之渐渐对这个南沧第一世家稍微有了些实感。 商政两界都搞得风生水起,难怪曲临川那小子光看面相都觉得高傲得很。 不过…… 她转头看向左百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左百龄刚刚收拾完书案,一边擦额头的汗水,一边非常自然地说道:“因为我来东都捡过垃圾吃。” 大街小巷都转遍了。 但凡换一个人说这句话,姜逸之还会反问,但左百龄说的……他以前确实是到处捡垃圾吃。 “姜逸之,我们出去玩,你看这个册子上说,南边那条朱雀街开放到戌时。”苏好眠兴奋地指着册子上的几行字,“而且这几天是他们的春日假,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敖长乐听说有吃的,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然后蹲在姜逸之面前期待地看着她。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怎么看?” “去呗,春日假放三天,三天内君民同庆,说不定还能见到南沧的皇帝呢。”左百龄也来了兴趣,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杯水,“不过出门还是低调一些,也有许多修为高深的散修为皇家做事,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华灯初上,姜逸之一行人根据游城手册上的地图,并肩朝朱雀大街而去。 敖长乐趴在姜逸之的肩头,眼神亮晶晶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地扫过姜逸之的脸。 “姜逸之,给,鲜肉饼!”苏好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把油纸包的鲜肉饼递给姜逸之,原本妖艳的长相现在却满是天真,期待地看着她,“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再买一个。” 姜逸之:我总觉得她是把我当试菜的了。 鲜肉饼是刚做好的,还散发着热气,姜逸之咬了一口,感觉到微微发烫的肉汁在嘴里爆开,肉香混合着酥脆的外壳,确实是好手艺。 “还行,十文钱以下可以买,十文钱以上不划算……欸,你别跑远了!” 苏好眠一心惦记着那肉饼,胡乱应了一声就钻入人群中去了。 见敖长乐眼巴巴地看着饼,姜逸之逗它:“这个你不能吃,哪有小猫咪吃肉饼的啊?” 敖长乐撇嘴不高兴,他看向旁边的左百龄,嗷呜一声。 知道姜逸之身强体壮还有钱,敖长乐就趴在她肩膀上,现在被欺负了,就让左百龄抱,这哪里有心智不全的样子? 分明是心眼子多得有八百个。 左百龄比他还精,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一副要被风吹倒的样子:“我体虚,抱不动。” 看着敖长乐一副吃瘪的委屈表情,姜逸之哈哈大笑,刚准备嘲讽两句就被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左百龄叹气:“你俩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成熟稳重一点?” 敖长乐:“啊呜!” 姜逸之:“呸。” 姜逸之:“敖长乐说的,我帮你翻译一下。” 左百龄:“……” 今日是春日假的第二天,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姜逸之她们跟着人群走出去近百米,走到了一片莺莺燕燕处。 姜逸之突然拍了下脑门,像是终于想起什么。 “苏好眠不是说去买饼了吗?人呢?” 第230章 东都2 左百龄环顾四周,视线从无数人脸上滑过:“没看到啊,她是不是还在买肉饼?” “什么肉饼值得买这么长时间?”姜逸之皱眉,她将敖长乐往左百龄怀中一塞,“我去找她,你就在这个地方不要走。” 左百龄刚想说自己可以一起去找,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就没了姜逸之的踪影。 他叹了口气,拍拍敖长乐的脑袋。 “苏好眠,你在哪?” 识海之中,苏好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在……巷子里……在忙!” 忙? 姜逸之疑惑:“你忙啥?” “揍人……” 姜逸之:“……你别把人揍死了,我马上过来。” 偏僻的小巷,只能凭借隔壁那条街的灯光勉强视物,苏好眠身穿嫩黄色襦裙,正把一名武生装扮的男人从地上拎起来,猛地甩入角落的阴影里,几名护院装扮的男子早已经倒在地上,正哎哟哎哟地叫唤。 苏好眠拍拍手,下巴微抬一副骄傲的表情:“呵,还想抓你姑奶奶,下半辈子……姜逸之?!” 姜逸之抱臂站在巷口:“这又是咋了?” “一开始,我是看见有个小孩,说他的猫不见了,我就跟着他到了这。”苏好眠环顾四周没看见小孩,骂了句脏话,“到了这个小巷子之后,这些人就突然出现,让我跟他们走,我不想走他们还非要对我动手动脚。” 苏好眠又不是没见过人世险恶,她只不过是大部分时间不乐意动脑子而已,这些人突然出现上来献殷勤,殷勤不成又开始威胁,能是什么好鸟? “他们既然要动手,那我也只能反击了,不过我有分寸,都是些皮外伤。”苏好眠撇嘴,给姜逸之展示自己的裙子,上面有道三寸长的豁口,“你看,他们把我的裙子弄坏了。” 姜逸之摆摆手:“没事,等明天给你买条新的。” 把苏好眠哄高兴了,姜逸之这才走到那些墙角那名武生面前,她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两遍,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一把扯下他腰间的令牌。 令牌上是花团锦簇,最中间刻了个春宵二字。 “这春宵,是什么意思?”姜逸之摩挲着那块令牌,语气懒洋洋的,“你们在王都里,都敢明目张胆地绑架良家女子,来头不小啊。” 武生装扮的男子捂着自己被打断的肋骨,勉强吐字道:“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我劝你,赶紧滚。” “我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说话。”姜逸之猛地出拳,一拳打在男子旁边那堵围墙上,碎石簌簌地掉落下来,“我对待你这种人的耐心……很有限。” 暗巷之中,姜逸之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可怕,隐隐透露出一股邪气来。 她红衣金钗,可见身份并非白丁,武艺高强,可见并非世家贵女。 男子下意识咽口水,眼神轻微颤抖:“我……” 一道劲风从身后突然扫来,姜逸之反手三道剑气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攻击,她头都没回,轻笑道:“居然还有修士?” “我说为何这么久都没见到你们回来复命,原来是冲撞了贵人。” 来人身着青衫,如墨长发用一支木簪束起,手持一柄折扇,容貌清俊像是翩翩公子。他目光如炬,刺向姜逸之的后心,思量着对方的真实水平。 能如此轻描淡写接下这一击,就说明对方就不是个好敷衍的。 “抱歉,家中下人不懂规矩,唐突了姑娘。”青衫男子呼吸间已经思考好对策,他笑眯眯地冲苏好眠行了个礼,“朱雀街惊鸿一瞥,在下生了结交之心,让下人传信,却没想到有今日误会,还请姑娘勿怪。” 他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便可知他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给姜逸之她们台阶下,他根本就不惧与姜逸之她们起冲突。 喧闹声隔着条街传过来,姜逸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那块令牌收进怀中。 “既然是误会,那我与小妹先走了。”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请便。” 抓住还准备吵架的苏好眠出了小巷,姜逸之回头看了一眼那青衫男子,却发现对方也同样含笑看着自己,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有几分瘆人。 姜逸之压下心中疑惑,带着苏好眠钻入了喧闹的朱雀大街。 “姜逸之,刚刚怎么不揍他们?”苏好眠咬牙,想起青衫男子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来气,“你不觉得那个男的,很可疑吗?” 哪有人传话是用这种方式的?而且那个男人修为也不低。 “觉得。”姜逸之点头,“所以我们得偷偷查。” 偷偷这两个字显然戳中了苏好眠,她立马来了精神,反手抓住姜逸之的手:“怎么查?什么时候查?查谁?去哪?” 姜逸之无奈:“和左百龄他们会合再说。” 带着苏好眠走到了方才和左百龄分别的地方,姜逸之却没看到人影,她抓住一个卖手绢的女孩,往对方手里放了一枚铜钱。 “小姑娘,你看见一个抱着猫的公子吗?” “看到了,他好像被人挤到里面去了。”女孩指向旁边挂有无数明灯的高楼,里面正传来此起彼伏的叫价声,“明日便是春日宴,现在里面正热闹着呢。” 姜逸之敏锐抓住了那个关键词:“春日宴,春日宴是什么?” 女孩没说话,默默伸出手。 姜逸之会意,又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两枚铜钱。 “春日宴,是王公贵族们在郊外折柳亭设下的宴会,不少才子佳人会在宴会上相看,吟诗作对……”女孩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她笑眯眯地说道,“而普通人想要参加这春日宴,难如登天!但今日这春宵阁中,便会发放五张请帖。” 姜逸之骤然想起自己怀中的那块令牌,她抬眼看向这所谓的春宵阁,入眼便是雕梁画栋,碧瓦朱檐。 她得进去看看。 姜逸之又放了两枚铜钱在女孩的掌心:“这春宵阁如何进去?” 女孩收了钱,看姜逸之的眼神像是在看财神爷:“直接进去就行,只是春宵阁是个销金窝,得准备好钱了。” 巧了,姜逸之最不缺的就是钱。 与女孩道了谢,姜逸之带着苏好眠钻入春宵阁之中。 一道朱门,隔绝了外面料峭的春风和喧闹的人潮,姜逸之和苏好眠刚出现在门口,就立马有人迎了过来。 温热的帕子和热茶放在托盘之中,被递到姜逸之她们面前。 举着托盘的是名容貌清秀的少年,他脸上稚气未脱,笑起来能看见两颗虎牙。 “二位娘子,先喝点茶驱驱寒。” 第231章 东都3 不愧是闻名南沧的春宵阁。 第一眼就看出姜逸之和苏好眠是外地人,方才给她们端茶水的那少年乖顺地站在旁边,给二人介绍起春宵阁。 一楼是大部分人进来消费的场所,多半都是喝茶听曲,偶尔会有闻名南沧的戏班子来唱戏,一晚消费五十两白银;二楼到五楼是相对私密的空间,客人会直接从偏门进来直达房间,可以指定人去写诗谈心,一晚消费百两白银起,上不封顶。 环顾四周也不见左百龄的身影,姜逸之思索片刻,掏出张百两银票压在托盘里。 少年眼睛一亮,却又不能将自己的欣喜表现得过于明显,他微微垂首,恭顺又乖巧。 “请二位跟我来。” 一张银票敲开了三楼的门,姜逸之和苏好眠坐定,少年开口道:“娘子可有想听的曲儿?” 姜逸之笑笑:“我不是为了听曲来的。” 少年会意,低声道:“今年春日宴的请帖有五张,其中容颜卓绝者三张,六艺绝伦者两张。” 姜逸之挑眉,还以为能花钱买到这春日宴的请帖,却没想到还有考核。 刚刚沉默的苏好眠此时用手支着脑袋,细长白皙的手把玩着冰裂纹碧色茶杯,眉眼之间带着浓郁的艳色。 她声音轻缓,像是柔软的笔刷轻轻从手背上扫过,带来酥酥麻麻的痒。 “容颜卓绝,不就是我吗?”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但那少年飞快扫了苏好眠一眼,低下头去的瞬间,红色从脸上蔓延到了脖子根。 不保守的说,苏好眠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人,眼神里面像是带着钩子,一眼就能让人自愿沉溺其中。 “……是。” “那其中一张春日宴的请帖,就是我的了。”苏好眠笑嘻嘻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少年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方才没有和苏好眠搭话的时候,只觉得对方漂亮。 完全没预料到,仅仅是两句话的功夫,自己直接被迷得腿软。 他从房间里面出来,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房间里,苏好眠眨巴两下眼睛,露出狡黠又得意的表情:“我还以为我的媚术不管用了呢。” 原来只是对姜逸之没用啊。 “不过,姜逸之我们不是进来找左百龄的吗?”苏好眠疑惑,“现在怎么又变成这个春日宴的请帖了?” “刚刚对你动手的那个人,身上挂着‘春宵’的令牌,而这个地方是春宵阁……令牌上的图案和一楼那块匾额上的图案画风相似,二者中间可能会有联系。”姜逸之把怀中的令牌取出来,递给苏好眠,“至于左百龄……他现在是金丹期符阵双修,还长了腿,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一个金丹期符阵双修在东都能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东都明天就会被三大仙门翻过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势力作祟。 不多时,刚刚离开的少年回了房间,他毕恭毕敬地传话:“我们老板想见一见贵客,请随我来。” 苏好眠和姜逸之对视一眼,起身跟着少年离开。 拒绝了少年安排其他人来弹琴的建议,姜逸之在房门合上后迅速掏出传讯符,默念左百龄的传讯口令。 “左百龄,你在哪?” 传讯符的另一边喧闹得很,左百龄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在春宵阁后院,在忙。” 姜逸之把巷子里的事情和请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下意识咬嘴皮,脑子里面有很多东西闪过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两人约定从这里出去之后再聊,传讯刚刚挂断,苏好眠就推门而入,有些得意地将请帖放在了桌上。 “搞到手了。” 朱红色请帖很有分量,外面用金丝楠木镶边,里面的内页也是价格昂贵的洒金红纸,翻开就闻得到淡淡墨香,几行遒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这个时间……五日后?”姜逸之合上请帖,交给苏好眠,“叫个人进来弹弹琴,过一个时辰再走,免得引人注意。” “那左百龄他们……” “他们在查什么东西。”姜逸之摊手,“等会出去就知道了。” 听了两首曲子,姜逸之痛失二百两白银,带着苏好眠出了这处销金窝,直接回客栈。 房间内,左百龄将画好的图平铺在桌子上,给姜逸之她们简单解说里面的情况,敖长乐负责坐在其中一角把纸压平。 敖长乐:我就说了没我不行! 左百龄举着一盏油灯,灯光从下往上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表情格外地严肃可怕:“所以,综上所述,我怀疑这春宵阁表面上是个声色场所,实际上是官商勾结接头点,她们绑架、诱拐许多良家女子,当作礼物送给官员。” 房间里陷入沉默,风吹着窗户发出声响,像是什么鬼魂在呻吟。 苏好眠咽了下口水,默默举起手用气音问道:“左百龄,你一定要这样讲话吗?” 怎么感觉这个气氛让人觉得瘆得慌? 姜逸之无语,她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几盏灯应声而亮:“不是我说,左百龄你说话就说话,搞这种没用的是干什么?” 左百龄摊手,把油灯放在桌上:“渲染一下氛围嘛。” “所以说,你今天进去的时候在靠近后院的盆栽上看见了新鲜的血迹,然后你进入后院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但是却找不到来源。”姜逸之简单复盘了一下左百龄刚刚说的话,“在后院转了一圈,看见有重要的人秘密进出,还有顶小轿子从后门出去。” 左百龄点头:“虽然这春宵阁是声色场所,但结合苏好眠这件事情来看,就很可疑了。” “今日这种场合他们都敢在街上绑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苏好眠气得想拍桌子,还是忍住了,“难道这东都里面就没人管?难道这种地方居然是合法的?” “如果是获罪或者自愿进入春宵阁倒也罢了……”左百龄脸色难看,“但要是他们真的对普通人下手,那简直是丧心病狂。” 姜逸之有些发愁地搓了搓脸。 “这件事情,归元剑宗不一定有管辖权。” 第232章 东都4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修仙界有修仙界的规矩,凡俗有凡俗的规矩。 如果这件事情没有邪修参与的话,三大仙门是没有管辖权的,有责任管理这件事的,只有人间的帝王。 三大仙门如果随意插手,对于人界来说,弊要远远大于利。 有外力介入,有可能会使旧王朝旧社会的痼疾被一次又一次地遮盖和淹没,那些即将大难临头的人对曾经可能发生过的危机浑然不觉,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危机掉以轻心。 往近了说,有可能架空帝王、影响国运;往远了说,还会影响王朝更替,折损人运。 左百龄沉声道:“这件事情,我们当然不能直接去管。” 若是一年前的左百龄,他此时此刻必然不管不顾地直接将这件事捅穿,但在浮屠境中他已经参悟到了许多因果道理。 “我们只需要把这件事情翻到明面上来,至于到底是人间帝王主动来惩治这些人,还是民众激愤让他们不得不来处理,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好。”姜逸之点头,话题转到了那张请帖上,“春宵阁发放这春日宴的请帖,而且请帖发放的还是容貌卓绝或者才艺超群的人,这二者之间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两边我们同时查。” 姜逸之和苏好眠去查春日宴,敖长乐和左百龄去查春宵阁。 第二天天刚亮,姜逸之就和苏好眠出了门,她俩先在城内转了一圈打听了些春日宴往年的情况,日暮时分才赶到了传闻中的折柳亭。 折柳亭虽然叫这个名字,实际上却是修建在郊外的一处园林,方圆十里,亭台阁榭一应俱全,此时满园春色正好。虽然现在距离开席还有四日,但折柳亭外已经有人在把守巡视,想来已经是做好万全准备,只等那些被邀请的达官显贵们登场。 姜逸之坐在树杈上,遥望着折柳亭的情况。 “姜逸之,这个宴会是不是过于森严了?”苏好眠坐在姜逸之的旁边,眼神里带着疑惑,“这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要来呢……永昌公主都没用这么大的排场。” 夜色朦胧,姜逸之眯着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一条小道:“刚刚是不是有顶轿子进去了?” “嗯?”苏好眠张望着,“哪儿?” “……刚刚好像有一辆马车从南面的小门进去了,这个时候不是不进人吗?”姜逸之翻身下树,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冲树上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好眠说道,“走,进去看看。” 苏好眠立马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跟在姜逸之身后。 她最喜欢跟着姜逸之干这种刺激的活了。 姜逸之和苏好眠利索地避开了守卫视线,潜入折柳亭之中,沿着车辙印,姜逸之她们很快找到了马车所在。 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姜逸之钻进车厢之中,她燃了张火符勉强视物,在马车里面仔细搜寻着。 “这里有血迹。”苏好眠拍拍姜逸之,指着马车角落中不起眼的地方,“是新鲜的,还没有完全干透。” 那血迹只有指甲盖这么大,如果不是苏好眠天生对血腥气息比较敏感,都难以发现。 姜逸之用留影珠将马车上上下下记录一遍,她刚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仔细听又很难辨别是哪个方向。 她看了苏好眠一眼,无需多说,苏好眠给她比了个知道的手势。 无数只小飞虫从苏好眠的手中飞出,往四面八方而去,不多时,苏好眠就指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今日哭哭倒也罢了,若是明日敢在贵人们面前掉一滴眼泪,下场是什么应该不必我多说。” 一道尖锐且刻薄的声音刺穿青瓦落入姜逸之二人的耳中,姜逸之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穿着黑色夹袄的中年女人正端坐在上方,下面站着十几名打扮清丽的少女,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又胆怯的表情。 “好了,我该说的、要说的现在也已经说完了。”女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终于挤出来一个还算是和蔼的笑容,“若是各位过几日有机会攀附上贵人,也不要忘记老妈妈这些时日对你们的教诲。” 少女们终于得了赦令,相继退出房间,方才坐在旁边看戏的少女开口道:“娘,要是这些人真的入了贵人的眼,咱们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人能入得了贵人的眼,不代表她们能入贵人的门。”妇人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女的眉心,“等春日宴结束,命好的当个小妾,命不好的……死都不知道埋在什么鬼地方。” 少女吐了下舌头:“知道了知道了,娘,我明日也想参加春日宴……” “胡闹!”妇人将茶杯重重放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那春日宴表面上是给才子佳人相会,实际上不过是达官显贵们挑选玩物的,既然是玩物,就注定了会被丢弃,你难道想要去当那种货色?!” 少女脸色发白:“娘,我错了……我,我不知道嘛……” “这是你第一次跟娘来这样的地方,日后我会一点点教给你。”妇人缓和了脸色,再次提醒道,“春日宴千万不要乱跑,跟紧我,打扮和今日一样,利索些,不要太多装扮。” 后面二人便没有再说话,姜逸之默默把青瓦放了回去,带着苏好眠翻身下屋。 “姜逸之,我们要去救人吗?” “救不了。”姜逸之摇头,“现在救了我们也没法把她们带走,反而打草惊蛇,离春日宴还有一段时间,先回去想想办法。” 刚从折柳亭出来,姜逸之她们还没往前走两步,就迎面遇上了一群黑衣人。 为首的正是当初在巷子里见过的男人,他依旧是一袭青衫,长发被檀木簪尽数挽起,留下一缕青色飘带。 男人看着姜逸之,饶有兴致地扇了扇风:“看来折柳亭的守卫还是过于松懈了,竟然放进来两只小老鼠。” 第233章 东都5 “又是你。”苏好眠完全不怕对方,她将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道,“我们晚饭吃多了出来消食,不小心路过这里行不行啊?” “在下云岚。”男人没有在意苏好眠,反倒是看向了姜逸之,他更好奇姜逸之的实力到底如何,“上次没有问你的名字。” 姜逸之面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道:“无上仙门,江平成。” 苏好眠:“……” 以后江平成看着满江湖都是他的仇人,估计都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名的。 “江姑娘。”男人还算是客气地行了个礼,“仙门之人不可插手凡俗之事,今日我可以给无上仙门一个面子……来人,送二位姑娘出城。” “等等。”姜逸之脑子里灵光一闪,“你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散修参与其中……那无上仙门不就有管辖权了。” 那她们也就不用费尽心机地找什么借口,光明正大地查又能怎么样? 云岚倒是没想到姜逸之的思路居然往这种地方拐,他眯着眼睛露出危险的气息:“这个台阶不下的话,后面就没有台阶了。” 他话音刚落,姜逸之就觉得寒意陡生,她假装害怕地缩了下脖子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你们现在连无上仙门都不怕了?” 云岚没有说话,他将折扇一合,做了个手势。 周围的黑衣人接收到指示,拔刀就朝姜逸之砍去,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闪着森冷的光,不像是要抓她俩,倒像是要把她俩砍成肉泥。 姜逸之抬手打开结界,还没来得及嘚瑟就看见那黑衣人举刀劈开屏障朝自己而来。 她吓得立马抽出骨剑挡下对方一击,后撤两步躲过另一个人劈砍,劫后余生的心悸让她说话都破音了。 “不是,你整这么多金丹来杀我?!” 我姜逸之何曾有过这种高级待遇?? “归元剑宗沈怀瑾的弟子,自然是值得。”云岚冷笑,他见到姜逸之当晚就去查了进出城门的信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逸之四处乱窜躲避着刀砍,她面容慌张但却每次都能精准躲避对方的围攻,赤金色的灵力游刃有余地在众人之间穿梭,让围观的云岚越发脸色难看起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实力??他带了这么多金丹高手竟然都伤不了姜逸之分毫??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 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云岚感受着自己颈部传来的刺痛感,这才意识到刚刚站在旁边的苏好眠没了踪影。 “云公子~”苏好眠手里面拽着姜逸之给她的琴弦,声线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你猜猜,是他们的刀快,还是你脖子上这几根琴弦快?” 她说话间轻轻用了点力,那坚韧的琴弦直接破开云岚的皮肤,鲜血瞬间染红了琴弦,滴入青色衣衫的领子。 “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苏好眠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像是海域里面的女妖,引诱着水手靠近,“让他们放下刀,走过来。” “住手!”云岚警惕着脖颈间的琴弦,对黑衣人发号施令,“放下刀……你不会是想杀了我们?杀了我们,你们的行踪一旦暴露,死得只会更快。” “谁说要杀你们了?”苏好眠翻了个白眼,“一次性杀这么多人,是个人都知道肯定会有大麻烦好不好?” 黑衣人面面相觑,见云岚脖颈间确实在渗血,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刀。 左右他们是听云岚的命令,任务失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更何况对方可是三大仙门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把他们都杀了。 姜逸之收剑,用捆仙索把云岚绑了个结结实实。 云岚内心骂娘,表面维持着贵公子的矜持和耐心,他坐在地上,仰头看姜逸之:“你捆了我有什么用,若是今晚没人回去复命,你们以为,你们能见得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我之前就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见过的人。”姜逸之干脆也蹲下身,跟云岚一副好哥们的样子开始唠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曲临川身边那位近元婴境的男人?” 像是被人戳中了肋骨,云岚脸上温和的面具瞬间崩裂,他咬牙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么说的话,你确实也认识。”姜逸之嘿嘿一笑,假装看不见云岚脸上的阴骘,“他也拿着一把折扇,也仅仅用木簪束发,只不过他穿的是月白色,你穿的是青色……怎么,你们是兄弟啊?” 云岚彻底放弃了装模作样,他恨不得现在冲上去咬姜逸之:“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我,他是他,谁在学他?!” 一不小心好像知道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姜逸之故作惊讶地捂住嘴:“我可没有说你学他哦。” 云岚:“……” 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戏耍,云岚破罐子破摔,露出个嘲弄又得意的笑容来:“你们现在绑了我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得放了我吗?这几人难道你能都杀了?我劝你对我态度端正一点,否则我绝对不会……唔!” 姜逸之非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刚刚塞进云岚嘴里的那个大馒头:“这个大小,绑人的时候用正正好。” 另一边,苏好眠站在黑衣人面前,笑眯眯地拍了拍手,眼瞳里的金色如同湖面的粼粼波光。 “现在知道回去如何复命了吗?” 方才还持刀砍人的黑衣人们如今各个眼神涣散,将刚刚苏好眠植入他们脑中的记忆重复了一遍。 “行动非常顺利,云岚大人将两位修士送出城外,为确行动万无一失,估计过两日才能回来。” “好。”在云岚震惊的眼神中,苏好眠非常满意地挥了挥手,“那你们回去复命。” 黑衣人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同情地拍拍云岚的肩膀:“你看,我并不是滥杀无辜的坏人,我本来就只打算绑你一个。” 云岚被姜逸之这副嘴脸气得吐血,他想骂却又被馒头堵嘴骂不出口,就只能扭动挣扎,被捆仙索越勒越紧。 姜逸之!你等我找到机会必然要将你大卸八块!! 姜逸之对他这种抓痒似的反抗行为不屑一顾,她看了一眼此时的天色,有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亮。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位云大人,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第234章 东都6 听见姜逸之房间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左百龄停顿片刻才去敲门,他得了回应后推门而入,看见房间内出现个陌生男人吓了一跳。 看着正拿着个大馒头在啃的姜逸之,左百龄表情复杂:“……这人,不会是你从折柳亭带回来的?” “昂。”姜逸之点头,正端着碗已经冷掉的豆腐脑喝,“我和苏好眠刚出折柳亭,这人带着好几个金丹高手来砍我,差点我就回不来了。” “之前在巷子口绑架我的也是这个家伙。”苏好眠像是气不过,走过去踹了云岚一脚,青色衣衫上顿时出现了个脚印,“他肯定知道不少内情。” 敖长乐快速跃上云岚的肩头,趴在他的脖子上闻了闻。 不是邪修。 “好了我吃饱了,来。”姜逸之把空碗放在桌上,抽出旁边的小板凳,坐姿相当不羁,“左百龄,随便坐别客气。” 左百龄:“……” 即使相处了这么久,左百龄有的时候听见姜逸之说话,还是会觉得眼前一黑。 你能不能有点仙门弟子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山头的土匪呢。 “你们在朱雀街边绑人这件事情,是谁的授意?”左百龄坐在云岚的身前,表情冷酷,眼神犀利,“你们将那些少女掳走,送入春宵阁供达官显贵们取乐,太子知道吗?” 听见太子这个词,云岚瞬间警惕起来,他打量着左百龄道:“你是谁?” 怎么会一出口就是这么犀利的问题?难道他已经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你管他是谁?”苏好眠啧了一声,伸手去敲云岚的脑袋,“问你你就答,不然我让你变成傻子你信不信?” 云岚翻了个白眼,靠着柱子开始摆烂。 左右面前的这几个人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过两日如果自己没有回去,他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见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姜逸之摸摸下巴:“你说,我们直接去找你哥问,他会不会知道呢?” 论扎心,姜逸之还是有一手的。 摆烂的云岚瞬间睁开眼睛,他看向姜逸之道:“你怎么认识他的?你是他什么人?” “我与你兄长呢,确实是有不少的渊源。”姜逸之想起高家村外给自己肩膀上划出血的那一扇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但声音怎么听着都有股寒意,“我跟他打了一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得找个机会捅他一剑。” 听见这段话,云岚来了兴趣,但他也不敢将这种好奇表现得太明显:“哦?是吗?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姜逸之叹气,摸上自己的肩膀,似乎是在回忆那天一战,“上次是我掉以轻心,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把他的扇子抢过来撕烂。” 云岚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不屑地看向姜逸之道:“你不会觉得这样说,我就会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姜逸之挑眉。 “不管我们俩斗得有多狠,我们都是亲兄弟,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捅刀子?”云岚露出个邪气的笑容,与他那位哥哥倒是更像了,“我劝你省省心,从我这里你撬不出一句话。” “原来是亲兄弟啊。”姜逸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你哥为曲临川办事,你和你哥作对,那么你效忠的那个人肯定是和曲临川作对的人……你又说不内斗,那范围就更小了。” 说到这,姜逸之转头去看左百龄:“有思路了吗?” “嗯,曲临川是曲家嫡长子,和二房不对付,而二房支持的是如今的南沧太子。”左百龄回忆起今天出去打探来的消息,还去无上仙门据点翻阅了一些资料,“昨天围堵你们的是七八名金丹境高手,二房不见得有这个实力,所以……” 姜逸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拍云岚的肩膀:“原来你效忠的人是太子啊,难怪这么嚣张。” 云岚被气得吐血,他刚刚就不应该跟姜逸之说什么话! “你这几日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姜逸之把敖长乐拎过来放在云岚的面前,叮嘱道,“看着这家伙,别让他跑了,要是敢跑,腿咬断。” “你敢?!” “那你看我敢不敢。”姜逸之收敛了笑意,“我无意加入你们这些世家王权争斗,但你们这样将人命视作草芥的玩法,天理不容。” 云岚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哥哥,但从小到大还没人会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他当即反驳道:“这是给她们平步青云的机会!如今这世道,她们能攀附上贵人,是她们的福气,难道嫁给乡野粗人,她们就会过得很幸福吗?!” 苏好眠最看不惯这种自以为是的嘴脸,上去给了云岚一巴掌:“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别说左百龄了,就连姜逸之都缩了下脖子。 姜逸之凑到左百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苏好眠也不知道随谁,脾气爆,下手狠,这哪里有苏氏九尾狐的做派?” 左百龄扫了她一眼,凉飕飕地说道:“倒像是你姜逸之的做派。” 姜逸之:“……” 姜逸之:“我也没有这样?” 一巴掌没让云岚冷静,反倒是让他更加发疯了,当即扭动着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左右也听不到什么别的消息,姜逸之又拿馒头把云岚的嘴塞上,转头对左百龄说道:“我们这两日找找之前春日宴的参与者,也许从她们身上能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左百龄非常熟练地从怀中掏出张纸递给姜逸之。 “名单我已经列出来了,有一部分在春日宴后就没了消息,有一部分被嫁到外面去了,还有一部分……留在了现在的春宵阁。” “左百龄,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姜逸之低头看那份名单,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角落里的云岚,“对了……” 云岚有种不好的预感。 “扒扒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进春宵阁还得花不少钱呢。” 云岚:??!! 第235章 东都7 挑来选去,最适合进入春宵阁打探情况的居然是姜逸之。 左百龄步入金丹境之后就保留了十九岁的容貌,如今看起来清冷和稚气占了上风,一眼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苏好眠就更不说了,她这张脸明晃晃地写着妖媚,满春宵阁都找不出一个比她还漂亮的人,实在是太惹眼了…… 而姜逸之,大概是常年练武的缘故,换上男装也毫不违和,身形颀长,走路带风,只需要稍加修饰,看上去就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混世魔王。 进了春宵阁,姜逸之故技重施,进了三楼之后选了个名单上的姑娘来弹琵琶。 不多时,姜逸之便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声音,娇媚的女声似乎在抱怨:“以我如今的身价,居然要来三楼弹琴,可真是晦气。” 门应声而开,打扮精致的女人怀抱琵琶走了进来,她头上簪着两朵栩栩如生的芙蓉绢花,花瓣上似乎还有摇摇欲坠的露水,脖子上挂着样式简单的璎珞,衬得她肤白如雪,面容娇艳又不失灵气。 她抱着琵琶坐在姜逸之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低声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随便弹点什么。”姜逸之本来也不是来听曲的,“听闻月姑娘琴艺超群,我素来喜爱音乐,便想着必然要来见见姑娘。” 月姑娘羞涩地笑了笑,葱白指尖在琴弦上拨动,便有婉转的乐音缓缓流淌,她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暗自思考等会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一曲毕,月娘开口道:“公子是从外地来吗?” “嗯,家里有些生意,跟着父亲到王都来长长见识。”姜逸之笑,“等过几日参加完春日宴,就得离开了。” 能被邀请参加春日宴,家中必然是跟京城权贵之间有些关系。 月娘的眼睛一亮,低下头去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欣喜:“我前几日刚作了新曲,公子可愿一听?” “能听到月姑娘的新作,是我之幸事。”姜逸之倒了杯热茶给月娘,“听闻这次春日宴上有不少乐中高手,不知比起姑娘如何?” 月娘动作一顿,看向姜逸之的眼神带钩子:“这春日宴可不是赏乐的,那是赏花的。” 姜逸之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嗯?此话何意?” “春日宴,名义上是给才子佳人相看定情,实际上是为了让权贵们来赏花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月娘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逸之道,“至于是什么花……还能是什么花?什么花是高墙大院之中没有的呢?” 姜逸之笑弯了眼睛:“那这春日宴有什么看头?倒不如这春宵阁,人好看,曲也好听。” “此言差矣。”月娘摇头,“春宵阁内都是登记在册的解语花,春日宴上的可是飘零无依清纯可人的小白花。” 姜逸之撇嘴:“姐姐老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你看起来年岁还小,不知道是正常的。”听见姜逸之这样叫她,月娘羞涩一笑,“不过姐姐提醒你,在春日宴上的人非富即贵,可注意些。” 姜逸之点头称是,心里却暗自琢磨。 月娘说话露一半藏一半,既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将参加春日宴当做自己的资本,也可以看出她在暗示这春日宴上另有隐情。 这飘零无依、清纯可人、小白花……听上去也像是某种暗示。 她暗自把这些话和这些猜测全都记在心里,到时候回去试探一下云岚,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云岚:呵呵。 从春宵阁出来,姜逸之看着阴沉的天空叹气。 左百龄抱臂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姜逸之:“你叹气做什么?” 姜逸之欲哭无泪:“这春宵阁真是个销金窝,一进一出,我三百两没了。” 不过这三百两也不是完全没用,姜逸之在路上把春宵阁内听到看到的一切,给左百龄事无巨细地陈述一遍。 “飘零无依,小白花……我猜……大概是这些女子的身世清白、家中无权无势。”左百龄皱眉,裹紧身上的夹袄,“我方才去了一趟无上仙门的驻点,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散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无上仙门依旧没有管辖权。” 姜逸之点头:“嗯,没事,我们查我们的。” “无上仙门没有管辖权,但是如果我们管了这件事,把这件事捅出去,无上仙门的惩罚是什么呢?”姜逸之眨了下眼睛,露出个奸计得逞的表情,“无非就是写写检讨,通报批评什么的,这说明什么?尽管去查,祖师爷担着呢。” 左百龄哽住,最后憋出来一句:“不愧是你啊,姜逸之。” “按照月姑娘对待春日宴的态度来看,她应该算是春日宴里结局比较好的一种,那么另外两种……嫁到外城或者悄无声息消失的,结局只会更惨。” 说到这里,左百龄突然开口道:“而且,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新的事。” 长街寂静,几乎只能听到二人交谈声和脚步声,见左百龄没有跟上来,姜逸之回头:“什么?” “那些被春日宴邀请和绑走的人里,还有男子。”左百龄心情复杂,“多是八到十五岁,数量不少,也都是些家世清白的……” 南沧民风开放,权贵之间玩弄男色十分常见,想起今日在路上被男人调戏的事情,左百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 “啊……不意外。”姜逸之点头,她看着左百龄,“左百龄,在月神庙的时候,兰溪不就已经说过了吗?” “权力和压迫都是不分性别的,当这些人将平民女子视作可以随意戏耍的玩具时,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压迫、戏耍、玩弄平民男子呢?” “只要藏在黑暗中的那只手存在,谁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你也是,我也是。” 夜风吹拂起姜逸之的头发,她依旧是那身男装,眼神却瞬间柔软了下来。 风将她的话送到了左百龄的耳边。 “你以为我在救她们吗?不,我在救我自己。” 第236章 东都8 也许是被敖长乐闹了太久,云岚此时睡得正香。 要的就是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姜逸之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晃醒,劈头盖脸就问了好几个问题。 刚睡醒的时候脑子不是很清醒,云岚甚至都来不及过多思考,声音沙哑地回应道:“这事儿肯定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啊,有价值又听话的就留在春宵阁,有的要么被玩死了要么就是受不了自杀,还有些人,父母怕败坏家风早早就送出去嫁人了……哎呀你别问了,你让我睡会!!” 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一眼,然后退出了房间。 “现在怎么说?”姜逸之接过左百龄递过来的水,“过两日就是春日宴了。” “最容易被拉拢过来的就是今年春日宴上的那些姑娘和男子,她们是最有力的证人也是最清白的证人。”左百龄尽可能地捋顺自己脑子里的乱麻,“不管是春宵阁还是那些被送出去的,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们再出来指证,一定会被那些权贵说是在胡乱攀扯……而且,站出来也意味着她们日后就赤裸裸地暴露在其他人的审视之下。” 苏好眠烦躁地抓头发:“这也太麻烦了,而且我们初来乍到的,也很难获取她们的信任?” 左百龄开口道:“但是除了她们指认之外,我们外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其他的办法。”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没有听见人回应也丝毫不急,就这样敲两下停一会,敲两下停一会。 姜逸之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抛起后用茶杯倒扣在桌上:“猜正反,谁输了谁去开门。” 苏好眠摸摸下巴,一脸深沉:“我猜反面。” “……幼稚。” 左百龄无奈起身,直接去打开了房门,他还没说话呢,姜逸之先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是你?!” 门外的男人正是曲临川身边的那位修士,他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银线长袍,玄铁折扇挂在腰间,表情似笑非笑,看上去不像正派好人。 “二位道长,好久不见。” 姜逸之觉得自己的肩膀隐隐作痛,她和面前这位可没什么好叙旧的,当即便语气生硬地开口道:“有何贵干?” “在下云桓,我家大人托我给二位带个话。”云桓行了个礼,“大人知道二位最近在查什么,但……还请二位不要插手了。” “怎么,你们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姜逸之冷笑,“要是我们不答应呢?” “这件事情,大人也在想办法解决,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们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还有可能让大人的部署功亏一篑。” 姜逸之沉思片刻道:“我如何信你?” 曲临川这人,心机颇深,之前在前线的时候为了达成休战的目的,甚至不惜将时疫引入军营,冒着感染的风险给南沧施压。他现在说自己部署了许久可以查清此案,姜逸之心里面却一点底都没有。 谁知道他是人是鬼?承诺是真是假? “两位道长查了这两天,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了吗?”云桓反问道,“这其中牵扯着哪些达官显贵,两位道长又知道了吗?道长若是查到了这些人,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无上仙门和归元剑宗又有管辖权吗?” 这几个问题直接问得姜逸之哑口无言,云桓面上依旧是淡定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屑或是其他。 “若是论除邪祟,二位道长的实力不容置疑,但论权术,二位道长却不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云桓语气平静,“我家大人必然会将这些人绳之以法,春日宴之前便能有结果,二位不妨等这两天。” “好,两天的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左百龄沉思片刻后,看向云桓道,“如果两日后我们没有见到你家大人说的结果,那我们便会自己前往春日宴,找到证据。” “云桓知道,如此,云桓便回去复命了。” 房门关上,姜逸之看向左百龄,面露纠结:“我觉得,那个曲临川不可信。” “他并非是完全不可信。”左百龄思考着刚刚云桓提出的问题以及目前她们掌握的情况,“我们本来的处理方式,不也是将这件事情翻出来,让南沧的人自己去处理吗?虽然曲临川此人心机颇深,有些不择手段,但目前来看,他是我们在南沧执政的这些人中,唯一能信任的人。” 况且,将时疫引入军营止战,也是为了减少战争给双方国家、军士、子民带来的伤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曲临川也算得上是个为民着想的人。 “好,其实说起来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曲临川来处理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姜逸之摊手,“那隔壁的云岚怎么办?” 苏好眠没捋清楚姜逸之和左百龄之间的谈话,但这个问题她听明白了,当即回应道:“当然是留下来当人质!” 如果曲临川没有好好查案,就把人质这样那样地杀掉! 看着苏好眠脸上兴奋的表情,左百龄扶额:“姜逸之,你到底都教了些什么东西?” “这不关我的事。”姜逸之无辜,“这绝对不是我教的,这属于是自学成才。” 事情既然暂时交给曲临川来管,姜逸之她们也总算是能睡个好觉,至少不用担心所谓管辖权的问题,压力就轻了很多。 第二天,姜逸之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午时。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和苏好眠一起出了房门,喊左百龄和敖长乐下楼吃饭。 客栈里的饭菜一般,揣着不少钱的苏好眠大手一挥,决定请大家去旁边的酒楼吃点好的补补。 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姜逸之却没什么胃口,她夹了两筷子鸡肉,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喧闹的吵嚷声。 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便喊了小二过来。 “外面这是吵什么呢?” “许是有什么热闹看。”小二笑眯眯地打哈哈,“这春日宴将近,难免会热闹些,客官不必惊慌。” 姜逸之默默塞了块碎银子过去,小二将银子藏在袖中,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话。 “今天早晨,有名女子,在尚书刘大人的府前,自杀了。” 第237章 东都9 “自杀?”姜逸之反问道,“仵作验尸了吗?就说是自杀?” “嗐,哪里需要仵作验尸?”小二摇了摇头,语气里颇为惋惜,“刘大人的府邸不是在白虎街吗?那早上人不少,听说啊,那自杀的女子走到刘大人府门口,痛骂刘大人草菅人命,强占民女……反正骂得很难听,刘府侍卫还没来得及把人赶走,那女子直接一头撞死在了门口台阶上……” “那血流了一地,好多人都看见了。这王都里面,人人都长了张嘴,一上午的功夫,全城都知道了……” 小二说完这些,再三确定没有别人注意到这里,这才赶紧离开干活去了。 这下不只是姜逸之,连左百龄都没胃口了, 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怎么看?” 姜逸之觉得有口气堵在胸腔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憋半天才开口道:“她是因为春日宴的事吗?” 左百龄也不确定:“这事儿说不定是巧合,我们……姜逸之,你干什么去?!” 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姜逸之脚下生风,跟脱了缰的倔驴似的,眨眼间就蹿出门老远。 苏好眠和敖长乐留下来继续吃饭,左百龄负责出去拉倔驴。 眼见姜逸之脚步越来越快,左百龄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姜逸之,姜逸之你站住!” 姜逸之像是完全听不见左百龄说的什么,她只是觉得心里很乱,直到……她走到了尚书府附近。 府门紧闭,门口的血迹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这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人围观,也无人在意。 左百龄终于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喘了两口气,顺着姜逸之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府门。 姜逸之轻声问道:“左百龄,会一直如此吗?” 一直都有剥削和压迫,一直都有人含冤而死,一直都有人无能为力,一直都有人渺若微尘。 明明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但落在左百龄的心口却沉重得让他觉得呼吸艰难。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回复。 姜逸之吸吸鼻子:“走。” 凌晨,姜逸之从睡梦中惊醒,她随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翻身下床准备去外面走走。 这个时间还算早,大街上没几个行人,姜逸之鬼使神差地往尚书府走去,她还没到门口就见到有人正往尚书门口挤。 什么意思? 姜逸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当即便小跑着过去。 “春日宴根本就是权贵玩弄民女幼童的把戏!刘昌明你害死我妹妹,让我全家投告无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逸之心中咯噔一下,她拼命拨开人群朝前面挤去,却被围观的人往反方向推。 隔着好几个人的背影,站在门口的布衣少女说完那句话以后,在姜逸之的注视下缓缓倒了下去。 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心口,粘稠的、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姜逸之觉得自己好像被重锤击打了脑袋,顿时什么也听不清了,她踉踉跄跄想要走到那少女身边去,却被人拦住。 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将那少女拖下去,家丁们拿水一泼,地上的血瞬间化开,帕子、草木灰齐齐上阵,不多时便将那滩血迹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清早的风吹得姜逸之打了个哆嗦,她抓住旁边的人,怔怔地问道:“刚刚,刚刚是有人……” 她话还没问完,旁边那人便一脸惊恐,摆着手逃开姜逸之的追问。 “走了走了,小心等会被抓,唉,这姑娘也真是刚烈。” “一连两天都有人在这门口自杀,这背后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冤情。” “谁知道呢?不过啊,他们当官的谁没做点亏心事,要我说这尚书大人说不定真的……” “那她说那春日宴是……过两日不就是春日宴??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那……” 议论声钻入姜逸之的耳朵,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人拽着手腕拖到了别的地方。 “姜逸之,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呢?”苏好眠伸出手在姜逸之面前晃了晃,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了?你是看见什么了……你怎么在发抖?” 姜逸之这才回过神来,她晃了晃有些不大清醒的脑袋:“走,我们回客栈再说。” 房间内,左百龄给姜逸之倒了杯热水,他面色难看地思索着姜逸之方才说的话,紧接着又扔出一个更加吓人的消息。 “昨日,只有尚书刘大人家门口死了人,今日……左中郎将、太仆卿好几家家门口同时死了人,死法都是一样的,听闻圣上下令已经停了后日的春日宴,派人彻查此事。” 说到这里,左百龄突然停顿了一下,窗外的风呼呼地吹进来,苏好眠起身去关了窗子。 “你知道,主理此案的人是谁吗?” “是曲临川。” 姜逸之喝水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向左百龄,理智慢慢回归。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是曲临川……这就是他说的,在春日宴之前一定会有个说法?!”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曲临川一手策划,那他这个人也实在是太恐怖太冷血了,那些听他的话如此毅然决然赴死的人,到底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目前,也没有证据指明这件事是曲临川做的。”左百龄还算是慎重,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还是觉得难以平复内心的震惊,“既然现在春日宴取消,朝廷也派人来彻查此事,不如再观望观望。” 姜逸之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我想去查验那些人的尸体。” 那些人究竟是自愿去死的,还是被曲临川欺骗,甚至是被什么邪术操控去死的,得有个确切的说法。 “好,我们一起去。”左百龄瞬间就理解了姜逸之的意思,“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在这个情况下,选择如此果决又悲壮的死法。” 如果是曲临川妖言惑众,那他也一定要接受惩罚。 与案件相关的尸体目前都停在了殓房,按理来说殓房戒备不算森严,但姜逸之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持刀的护卫。 苏好眠疑惑:“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姜逸之看着那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架势,有些头疼,“总不能是曲临川防止别人来……” 难道是预料到他们会来查看尸体?? 左百龄在旁边接过话头:“大概是为了防止那些涉事的人过来毁尸灭迹,应该不是为了防我们。” 苏好眠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拦不住我们。” 第238章 东都10 王都不愧是王都,就连殓房都是出奇的大,只不过里面光线昏暗,混杂着尸体腐烂的气息和阴冷潮湿的霉味,让人有点反胃。 姜逸之他们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凭借着左百龄这位符阵双修的隐身符。 站在停尸房的门口,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 敖长乐会意,他伸出脑袋,视线在所有尸体上扫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 这些人的身上都没有邪祟的气息,甚至都没有灵力沾染过的痕迹。 看着隐身符即将燃尽,左百龄小声催促道:“先出去再说。”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姜逸之一边搓敖长乐的猫猫头,一边小声说道:“咱们刚刚不是路过了尚书府门口吗?那里好像也被围起来了。” “嗯,听说目前几位涉事的大人已经在家待着了。”左百龄在这方面总是消息灵通,可是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去查了一下,这几位里,有七成都是太子党的人。” 姜逸之抿唇:“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又是一场权斗??” “不好说。”左百龄说话谨慎,“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听说,那些受害者的家中也派了人去守着,春宵阁也暂时闭门谢客,看来是场腥风血雨。” 只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东都从热闹非凡的王都变成了草木皆兵的权斗场。 苏好眠叹气,开玩笑似地说道:“我现在开始怀疑我们几个人的体质了,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哪里都在死人啊?” 从洛水镇到南风镇,再到现在的东都,她原本以为既然是下山除祟,大部分人该是被妖怪杀死的,谁知道原来大部分的人是被人杀死的。 “不是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死人,而是如今的世道,到处都在死人。”姜逸之看向不远处正在卖萝卜的摊贩,内心生出一种无助感,“歌舞升平下面遍地骨骸……” 她有些理解一年前左百龄说宿命时的无力和茫然,他们也只能在这滚滚向前的洪流中,尽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挽留些什么。 感觉到姜逸之话语中的悲观,左百龄拍拍她的肩膀:“这大千世界,有看见歌舞升平的人,就得有看见遍地骨骸的人,才不至于让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希望。” 姜逸之摊手:“也许,谁知道呢。” “那这件事情我们管不了的话,之后是留在东都等结果吗?”苏好眠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煎饼,“东都的东西比曲梁的好吃,我们会在这里过完清明再走吗?” 清明还有新鲜的荠菜团子吃呢。 “应该不行。”左百龄从怀中取出昨日去无上仙门搞来的任务册子,“这附近有个村子出现了邪祟,我觉得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去攒攒功德,就把任务领了。” 苏好眠瞬间就泄了气,她把剩下的煎饼塞进姜逸之的手里,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一万二的功德得攒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少功德了啊?” 姜逸之咬了一口煎饼,开始习惯吃剩饭的日子,老老实实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苏好眠震惊,“不会,那怎么确定我们什么时候攒够功德啊?” “只有在玄天宝境开放的那天,我们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攒了多少功德。” 姜逸之三两下就把剩下的煎饼吃了个干干净净,耐心解释。 “正因为在此前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攒了多少功德,弟子们才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去除祟扫恶,若是大家知道自己的功德数,难免会有人想要卡着功德偷懒,甚至给自己扣功德的余地。” 做的每件事,天知地知,都会算在个人功德的头上。 “好好,要不说三大仙门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呢。”苏好眠撇嘴,一副见到了抠门地主的嫌弃表情,“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除祟?” “明天。”左百龄仰头看天,表情深沉,“我看黄历了,明天出门吉利。” 表面上说不相信邪门体质,背地里偷偷看黄历,不愧是你啊左百龄。 第二日,姜逸之他们大清早就离开东都赶往闹邪祟的小村子,距离村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就听见了锣鼓喧天的声音。 姜逸之眺望不远处道:“看这些村民们客气的,还给我们整上欢迎仪式了。” “你是真敢想啊。”左百龄叹气,“这是他们村里的祭祀活动,入了春要准备插秧了,这是用来祈祷未来一年风调雨顺,五谷……” 姜逸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挠挠头:“这都开始搞祭祀了,需要除什么祟啊?” 这个问题给左百龄也整不会了,他掏出任务书再三确定后,有些犹豫:“说的是,他们这个地方出现了野猪妖?再具体的就没说了……” 苏好眠把手上的橘子汁水擦在敖长乐身上,看着他哭丧的脸心满意足:“去看看呗,来都来了。” 几人刚到村门口,就被人围住了,为首的老头是这个村的村长,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笑呵呵地喊道:“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道长们盼来了!” 旁边的男人将他推到姜逸之他们面前,小声提醒道:“村长,刚刚那个是马。” 苏好眠强忍住笑,询问道:“老人家,听说你们这里闹了野猪妖?我们是来除妖的!” 担心村长说不利索,旁边的男人接过话头道:“这样的,上个月,我们村子外面来了只野猪妖,那野猪力大无穷,有一层楼那么高呢!” 听见这个描述,姜逸之表情严肃:“嗯嗯,然后呢?如今正是春天,难道它下山了?” 第239章 野猪妖1 一层楼那么高的野猪妖,如果真的进入了村寨,按照它的破坏力,伤五六个成年男子都不成问题。 想起之前遇到的裂地熊伤人事件,姜逸之心有余悸。 这话一出,左百龄也屏息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下山了!肯定是下山了我们才求助的呀!”大娘一拍大腿,绘声绘色地形容起遇见野猪妖那天的情况,“这野猪平日里性情还算是温顺,可那天它突然下了山,撞倒了咱们村西边好几棵树,还差点闯进村头李大爷家的猪圈……” 刚刚的大哥接过话头,满脸严肃:“对对对,眼睛发红,全身都散发着奇怪的腥膻味……然后,我们就判断啊……” 气氛烘托到这里,苏好眠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 大哥爽朗一笑:“我们就判断啊,这野猪发情了!哎哟,春天嘛,万物复苏的季节……” 左百龄:“……” “所以,你们给无上仙门求援的原因是……”姜逸之有些费解又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扭曲,“想让我们帮忙解决野猪发情的问题?” 大娘又一拍腿:“对!” 苏好眠下意识反问道:“叫我们来,难道不是为了除祟,杀了这个野猪妖吗?!” 这句话出口,像是水滴进了油锅,当即便噼里啪啦地炸开,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辩解起来,生怕姜逸之他们误解。 “哎哟哎哟,道长你们千万别误会啊!我们可没说让你们去杀了野猪啊。” “这野猪平日里也就吃点我们的苞米啊,粮食啊啥的,也没害过人,猪还挺好的,可别滥杀无辜啊道长!” “咱可不是那样的人啊,这地方是我们的家,也是人家野猪的家哩,咱们和平共处这么久了,可不能随便搞……” “之前咱们村里面的娃去隔壁村上学,还是野猪妖特地踩出来的路,大冬天的可冷了……” 虽然每个人都在说话,但好在基本上都传到了姜逸之他们几人的耳朵里。 这次的任务倒是比起之前的要温和许多,至少没有再死人了,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村民和山上的野猪妖竟然相处得十分和睦。 啊,世界和平,真好。 大概了解情况的姜逸之点了点头,然后同情地拍拍左百龄的肩膀:“你们宗门的事情,我觉得我一个外人插手也不太好。” 左百龄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你用我们无上仙门符箓和丹药的时候,怎么觉悟没这么高?” 合着享福的时候三大宗门都是异姓家人,要人办事的时候三大宗门就开始各管各的。 美的你。 “不过,说到发情期……” 感受到两个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苏好眠翻了个白眼:“你们不会觉得,到了我这个级别,还会被发情期支配?” 你们是真的不把苏氏血脉当回事啊。 看着姜逸之和左百龄面露愁容,旁边的村民倒是非常热心地劝他们慢慢想,不急于一时。 “祭祀刚刚做完,今日村里摆大席,不如道长们先来吃饭,等吃完了再想办法。” 盛情难却,等姜逸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大席的板凳上,面对着半桌热情好客的村民,姜逸之捏着筷子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扯了扯旁边左百龄的袖子道:“不是说来除祟的吗?现在好了,来吃席了。” “吃,趁现在还有饭吃。”左百龄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点腊肉炖白菜,强颜欢笑道,“要是吃完饭还想不出解决野猪妖发情的办法,我们就要被赶出去了……哦,还会被举报说白吃白喝。” 他昨天看见这任务的时候还在想,咋没人接呢?好家伙,这别人都不要的任务你就接,一接一个不吱声。 姜逸之:“……” “这饭还挺好吃的。”好久没吃过大锅饭的苏好眠捧了个大碗,面对大半桌子的素菜也不挑剔,照样吃饭香香,“我说,这野猪妖既然是发情期,给他找个伴儿不就行了吗?” “说得容易。”姜逸之愁眉苦脸,“去哪给它找母野猪啊?” 左百龄吃饭的动作一顿:“之前是不是说,那野猪在发情期的时候,差点进了村里李大爷家的猪圈??” “等等等等。”姜逸之做了个收的手势,“但是也得看母猪喜不喜欢它?牛不喝水硬按头啊?” “就是就是,就算是找伴儿,也得看看人家自个儿的意愿啊。” 听见陌生的声音,姜逸之他们三个同时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娘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似乎是十分赞同姜逸之的观点。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大娘,我们……” “我觉得这件事得去跟村长说。”大娘一拍胸口,露出个志在必得的表情,“我们得给野猪弄个配对!就这么说定了。” 不等姜逸之他们阻拦,大娘直接站起身来朝村长那桌走去。 在姜逸之他们震惊的眼神中,大娘声情并茂地说明了给野猪配对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把那桌席面上的人说得一愣一愣,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敲定了配对这事儿。 紧接着,大娘手指一点,一桌人都看向了姜逸之她们几个。 “我觉得,这办法既然是三位道长提出来的,不如让三位道长来主持,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紧急处理。” 一桌人点头称是,看向姜逸之他们几个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期待。 还是现在这日子好啊,道长还这么以猪为本,值得表扬和肯定。 苏好眠:“……” 左百龄假笑:“……” 姜逸之崩溃捂脸:“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顿饭吃得三个人悲从中来,席面好不容易结束,三人就被带到了李大爷院子门口。 年过八十的李大爷精神矍铄,虽然头发白了,却丝毫不影响他声情并茂地推销自家母猪:“道长啊,我家这两头母猪厉害着呢,去年冬天才抱了两窝崽子,个个都白白胖胖……道长你跟我说实话……” 被突然抓住手腕的左百龄回过神来,严肃道:“您说。” “这要是事儿成了,猪仔算谁家的?” 左百龄:“……” 第240章 野猪妖2 还是老百姓的思想朴实无华,一句话直击问题核心。 接收到左百龄求救的眼神,姜逸之终于消化了要帮野猪配对的震惊和无奈,换上自己大忽悠的面具。 “大爷你看啊,要是这事儿真成了,那野猪妖能让你吃了它的仔不?那肯定不能啊,对?”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大爷瞬间变了表情,他垮下脸来道:“那这个相亲会,我就不让我们家的猪参加了,合着我白送个母猪给它啊?不参加了不参加了……” 他这可是考虑到如果有野猪血统,下的崽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才同意村长说的建议。 要是白送的话,这配对谁参加啊?那不傻呢吗? 还不等姜逸之狡辩,李大爷就把他们赶出了门,还顺便插上了门闩。 “还想用这种方法骗我们家的猪?想都不要想!” 紧闭的院门前,姜逸之几人面面相觑,苏好眠摸摸下巴:“母猪能下仔,要是直接送给野猪,不光是李大爷不愿意,其他村民也肯定不乐意。” 刚刚一直不说话的左百龄突然在旁边开口道:“要不,我们问问野猪妖怎么说?”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姜逸之内心十分复杂。 她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非常同情地拍了拍左百龄的肩膀。 看看,看看,看看这个任务把左百龄这孩子都给逼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不失为一种办法。”苏好眠难得和左百龄是同一个思路,“反正我们也只能在中间当个传话筒,最后相处还是要看它们自己啊,倒不如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嘛……哦,也可以不坐在一起。” 姜逸之破罐子破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行行行,那我们现在上山?” 几人刚准备收拾收拾上山,就看见田埂上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喊着“道长留步”之类的话。 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一眼,随即朝来人走了过去。 “怎么了?”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左百龄反手将对方握住,“我们正打算去山上找野猪妖。” “哎哟,这下不用去了。”来人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脸,着急忙慌地说道,“那野猪妖又下山了!!现在就在村子南边呢!给刘婶家刚插了一半秧的水田踩得乱七八糟……道长你们快去看看!” 姜逸之他们几个拔腿就往村子南边跑,不多时就看见一头黑色野猪正在水田里拱来拱去,将已经下地的秧苗尽数拱了出来,双眼赤红,黝黑发亮的皮毛沾满泥泞,它力度极大像是丧失了理智,水田里面的泥巴和秧苗到处乱飞,现场惨不忍睹。 不远处围了十几个拿着锄头柴刀的村民,愣是一个都不敢上前,看见姜逸之他们几个后瞬间有了底气,大喊道:“道长,快来!!” “这,怎么个事儿啊?” 鉴于之前村民们对这野猪妖的态度,姜逸之也不敢贸然上去给猪一锤子,头一回感受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 难得这么近距离看见野猪妖,为首村民声音都在轻微发抖:“不不不,姜,姜道长……你们把它撵走,撵走就行了。”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姜逸之转头看左百龄,左百龄转头看苏好眠,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行! 为了宗门的荣耀,为了我们的功德,今天这猪,他们是撵定了! 姜逸之摘了佩剑,利索地把袍角扎进腰带里,踩着水田就往猪靠近,左百龄和苏好眠也随即下了水田,从另外两个方向一起包抄,打算把野猪妖往南边的山上赶。 感受到有人靠近,原本正专心拱秧苗的野猪猛地抬起头,用一双凶恶的眼睛把姜逸之盯着。 看着那眼底的血色,姜逸之咽了下口水:“猪哥,这是人家的水田,你在这你……” 还没等姜逸之说完,野猪哼哧哼哧喘了两口气,突然向姜逸之的方向猛冲,雪白的獠牙像是锋利的刀刃就要挑开她的脖子。 围观的村民大惊失色:“姜道长!!小心啊!!” 眼见那野猪已经到了近前,姜逸之伸出双手钳制住野猪的獠牙,她刚自信一笑准备反击,就被发怒的野猪直接顶飞出去,唧摔进了水田里。 姜逸之:…… 那野猪见攻击有效,转头朝左百龄冲刺了过去。 刚刚还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的左百龄,在看见有牛力气的姜逸之都被顶飞之后,脸色一白后退好几步,面露惊恐。 “你别过来啊!!!” 等姜逸之从水田里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野猪妖追着左百龄满水田到处乱跑的场面。 平日里,左百龄秉持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原则,就算是战斗也多半是站在原地烧烧符纸搞搞阵法,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活动量?! “姜逸之,你快想办法啊!” “哦哦。”姜逸之这才反应过来,冲左百龄喊道,“往山上跑!” 左百龄气得吐血:“这还跑什么跑啊?!捆妖索啊!!” 要不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抽空催动捆妖索,他高低得拿捆妖索把姜逸之这家伙抽一顿。 姜逸之:“……” 哈哈哈被猪拱飞一次,差点忘记自己是个修仙仔了。 金色的捆妖索瞬间将野猪妖捆了个严严实实,左百龄腿下一软直接摔进水田里,将原本靛青色的衣袍摔了个乱七八糟。 看戏满意的苏好眠率先过去查看野猪妖的情况,越看就越严肃:“这猪妖,好像是被人下了蛊。” 甚至和之前她在月神庙看见兰溪脖子里面的那东西有几分相似。 刚把左百龄从泥泞里面捞出来的姜逸之开口道:“能解吗?” “能。” 被捆妖索禁锢的野猪妖还在剧烈挣扎,苏好眠伸手在对方的眉心处一点,一条疯狂扭动的黑色虫子被红色灵力强行拖拽了出来。 苏好眠隔空一捏,那虫子瞬间碎成粉末。 “这东西邪气很重。”苏好眠难得严肃,她看向姜逸之道,“这很有可能是斩天会的东西。” 姜逸之将视线从野猪妖身上收了回来:“确定?” 苏好眠点头:“这虫子身上的气息,和斩天会那些人身上的气息很相似。” 第241章 野猪妖3 身体里的蛊虫被取了出来,野猪妖也恢复了神智,意识到自己被捆妖索绑得结结实实,它立马开口求饶道:“英雄饶命!” 正在和苏好眠探讨蛊虫这件事的姜逸之一愣,随即惊恐地看向野猪妖:“你,猪哥,你,你会说话啊?!” 得益于野猪妖进化了语言系统,姜逸之他们便干脆找了个地方好好问问关于蛊虫的事情,并且再三保证肯定会帮刘婶把拱烂的那两亩田重新插好秧苗。 “那日下了大雨,我本来已经回洞穴睡觉了,感受到周围有灵力波动所以出来看看。”野猪妖仔细回想着最后一次清醒的情形,尽可能还原,“我看到一群黑衣人好像是要往村子里走,我觉得他们行踪鬼鬼祟祟不像好人,去询问的时候就起了争执……好像是打了一架。” 对方实力实在是太强,再加上人数太多,野猪妖很快败下阵来,后面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包括拱烂李大爷院子这回事。 “至于发情什么的……”野猪妖说到这个话题,猪脸上居然透露出几分羞涩,“我早就脱离发情期的控制了。” 姜逸之长舒一口气。 看来是误会一场。 这下不用绞尽脑汁地满村找适龄母猪来配对了。 事情总算是有了解决办法,姜逸之他们几个在天黑之前下了山,村民听说姜逸之他们平了野猪发狂还不用找配对母猪,高兴得又把姜逸之她们几个留下来吃饭。 “道长,多亏了你们啊,要不是你们这次这么快地过来解决问题,还不知道最后要闹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就是,我们之前一直不敢上报,就是怕来的人二话不说把野猪杀了,那可真的是罪过哦。” “现在好了,事情圆满解决,我们今年也能过个好年了,这多亏了道长们的帮助啊……” 想起之前南风镇的事情,苏好眠开口问道:“这野猪妖之前也吃过你们的粮食和鸡鸭,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些村民想要他们直接除掉野猪妖,或者将对方直接赶走,却没想到村民竟然非常自然地接受和村外野猪和平共处。 “那没吃的嘛,肯定是要找点吃的,这没什么关系的。”村长老头笑眯眯地喝着米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这个地方,不仅仅是我们的家,也是这些动物的家嘛……而且也多亏了这只野猪,我们的肥料也很好,庄稼也很好,也不担心外面的人随便闯入我们村子……” “对人有害的就是害虫,对人有益的就是益虫吗?也没这个说法不是……大家在一起相处,要多多包容,不要老是想着要强行矫正别人的本性,这不合理嘛……” “互不打扰,互不冒犯,就可以了……小小摩擦,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村长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姜逸之坐在一边听得十分认真。 左百龄用手肘杵了她一下:“想啥呢?” “我在想刚刚村长说的话。”姜逸之吸吸鼻子,看向群星闪耀的夜空,“我之前觉得,人与兽之间并没有善恶,只有立场不同,立场相同为友,立场不同为敌,但我刚刚突然理解了一件事……和平相处这件事情其实也不需要相同立场的。” 不同立场也可以和平相处,就像是阴阳两极,既可以同时存在,也可以相互转化。 左百龄看着姜逸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师父允许我这么早下山吗?” “嗯?” “他说,你是他见过距离成道最近的人。”左百龄回想起出浮屠境时师父对自己说的话,认真地看着姜逸之,“他说你的身上,有神性。” 不理解左百龄到底需要有多少信念感才能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姜逸之哽住:“等我以后到了他的那个岁数,我也可以乱说吗?” 话音一落,姜逸之就被捶了一下。 “当着我面说我师父?”左百龄脸上虽然在笑,但说话咬牙切齿,“你注意点,姜逸之。” 姜逸之无奈摊手:“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是神性?” “没有。”左百龄叹气,“我问了,师父让我自己去悟。” 等他悟到了,自然也就会距离成道更近一步。 “那他说不定是在忽悠你。”姜逸之嘿嘿一笑,在对方动手之前先躲开,“明日什么时候回东都?” 左百龄:“我明天会叫你的。” 鉴于姜逸之本人十分挂念东都案件的进展情况,还没到卯时,左百龄就派出敖长乐一个飞扑,把姜逸之从睡梦中砸醒了。 主要是担心案件发展,绝不是为了报复昨天姜逸之当着他的面,吐槽自己师父这回事。 嘻嘻。 “左百龄,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姜逸之要死不活地爬上马,声音虚弱得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眼睛都睁不开,“卯时,我比那群上朝的老头还起得早。” 左百龄在姜逸之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哈欠,故作老成地开口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姜逸之哽住:“我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又没结丹,还有机会长高的。” 左·金丹·维持十九岁样貌·百龄假笑:“姜逸之,你也不希望大早上的,就被人打得满地找头?” 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子距离东都并不算远,按照他们现在骑马的速度,一个时辰就到了。 进了东都,姜逸之他们先找了之前的客栈入住,这几个人实在是特征明显,跑堂的小二看见他们还打了招呼。 “先弄点吃的。”姜逸之控制不住地打哈欠,把东西扔进房间后就和苏好眠敲开左百龄的房间门,“我还没吃早饭……好饿。” “……你每天的活动量,不饿才奇怪。”左百龄看向角落里睡得正香的敖长乐,无奈叹气,“我们去吃,就让他自己在这睡觉就行。” 楼下馄饨摊刚刚摆上没多久,姜逸之要了三碟包子和三碗馄饨,脑袋都快埋在碗里了。 好险,差点就饿死了。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太子府门口也有人自杀了。” “听说了啊,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不听说?!听说还是个男孩,有没有十岁?” “有?唉,这事儿太子真的有参与??不可能,我现在真觉得这事儿挺邪门的了,听说宫里那位专门去请了无上仙门的人,就怕是邪物作祟……” 苏好眠和左百龄对视一眼,同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还没来得及发表观点,就听见姜逸之那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姜逸之把喝水的陶杯直接捏碎了。 第242章 东都11 “左百龄,等会你拉着点听到没?” “我这小身板,我能拉得动姜逸之那头倔驴?你是疯了吗……” “不管,姜逸之等会要是真的进去杀人了,这是在你们无上仙门辖区发生的事儿,你负全责。” “……” 姜逸之气势汹汹地在前面走,左百龄和苏好眠在后面压低声音讲悄悄话,还得时刻注意姜逸之的动态。 自馄饨摊上把那个陶杯捏碎之后,姜逸之放下钱就往司徒府那边走,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看着就像是要去砍人。 司徒府门口,还不等左百龄上前去拉人,就看见姜逸之撕了张隐身符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曲临川本人的地位加上他最近深陷舆论风波,从门口走到书房大概有五层关卡,前三层都是护卫或者家丁,看不穿隐身符下的姜逸之。 很快,姜逸之就走到了小院门口。 守在门口的修士向前一步拦在姜逸之的身前:“这位道友,请留步。” “曲临川在不在?” “……今日司徒大人不见客。”修士还算是客气礼貌,他视线扫到姜逸之腰间挂着的令牌,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或者请道友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 “不用了。”姜逸之抬手便设下屏障挡住修士伸过来的手,她大概猜到里面应该会有几个金丹高手,干脆拔剑出鞘往里面走去,“你拦不住我。” 迎面便是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姜逸之结印抵挡,在银针破碎的雾气之中,持剑不慌不忙地劈开其他人扫过来的灵力。 为首那人穿着黑色劲装,头戴抹额,手持宽刀,豹头环眼,凶悍非常。 “擅闯司徒府者,斩!” 一声令下,几名持刀的金丹高手同时朝姜逸之攻去,姜逸之左手虚空一抓便握了白色骨剑在手,刀剑相撞,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姜逸之边战边走,趁众人攻击的空隙猛地一剑斩开书房的大门。 剑气凶猛,大门应声而倒,曲临川身穿绛紫圆领袍站在门后,表情淡漠,像是对姜逸之杀上门这件事情早有预料。 眼见剑气的余波就要劈到他的身上,却被霜蓝色灵力化作的屏障挡了下来。 “住手。” 听见云桓的命令,围攻姜逸之的金丹高手们对视一眼,收刀退回院子角落。 隔着几米的距离,姜逸之看着嘴唇泛紫的曲临川,眼神冷得像是冬日里的冰棱,稍不注意就要将对方刺个透心凉。 姜逸之抬起了手,锋利的剑尖直指曲临川,意味不言自明。 就连云桓都轻微变了脸色,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另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抓住了姜逸之的玄铁护腕。 “姜逸之,放下。”匆匆赶来的左百龄抓着姜逸之的手腕,感受到她体内灵力正在以不正常的状态翻涌,硬了语气,“姜逸之!放下。” 姜逸之冷冷地看向左百龄,将对方脸上的焦急尽收眼底。 同样敏锐感知到危险的苏好眠也抓住了姜逸之的另一只手:“姜逸之……” 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见姜逸之在同伴的劝说下暂且放下了指着曲临川的剑,云桓短暂地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扫除心中对姜逸之的不悦。 “姜道长,看在归元剑宗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说完这句,云桓将视线转到了左百龄的身上,“还请左道长好好劝劝,不要再做出这种不当之举。” 虽然姜逸之有点疯,但好歹旁边那个左百龄还算是识大体,至少不会像某些从小到大就在山上修炼的修士,对于人间的事情、权术全然不知。 这可是司徒府,不是什么寻常人的小院,她姜逸之持剑而来,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然而,左百龄和苏好眠并没有像云桓预料的那样带着姜逸之离开,他俩反倒是与姜逸之并肩站在一处,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我们并非是来劝姜逸之走的。”左百龄看向曲临川,虽体弱,但清俊的面容此时此刻也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我们,是来问司徒大人要一个交代。” 明明此案已经开始审理,为什么还有人以那种方式死去?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大有再打一架的意思。 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方才一直沉默寡言的曲临川开口道:“请移步前厅。” 还算是宽敞的前厅内,只有曲临川和姜逸之他们几人,云桓本来想要留下来,却被曲临川制止了。 “我知道三位道长打算问我什么。”曲临川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是,这几日王都内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 “这就是你说的交代?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面对姜逸之的质问,曲临川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不眨眼的姿态,他那双眼睛很容易做出无辜茫然的表情,可曲临川很少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 “是,这就是我说的办法。”曲临川反问道,“如今春日宴被叫停,案件被提上审理,这些涉事官员都会得到惩治,这……不就是我们都想要的结果吗?”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完全忘记了这几日各大府门前鲜血淋漓的惨状,像是完全不知道那些毅然决然赴死的人如今还躺在潮湿阴冷得殓房当中,甚至……有可能还有人会接着死去。 实在是……太冷了。 “但是你当初没有说,你要用这样的方法。”左百龄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你没有说,这件事被掀开的代价是,这么多人选择自裁。” 对于南沧人而言,自裁是最不体面的死法,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也正因为如此,南沧的皇帝才会被这种行为触动,不仅叫停春日宴并派人彻查,甚至还上书请求无上仙门前来查看是否是邪祟作乱。 “那些人好不容易从死里逃生,他们明明可以有机会活下去……他们没有死在那些权贵的折磨中,却死在了你的计策里。” “曲临川,你明明可以选择其他的办法,你却选了最残忍的方式。” 曲临川喝茶的动作一顿。 “道长,我真的有得选吗?” 第243章 东都12 曲临川这个司徒的位置并不好坐,皇帝大概是看在曲家的面子给了这个职位,然后又想尽办法架空他。 此前,他曾多次主张不可进攻曲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却无人在意。 他只身前往南沧军营,所有人对他曲意逢迎,却也依旧将他的主张和判断当作是耳旁风,若不是以身入局,恐怕南沧和曲梁之间的战事还得继续拖下去。 他早就没得选了。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曲临川咳嗽一声:“道长,若不是这几日王都中闹得沸沸扬扬,你以为这件案子能移交到我这里吗?” “尸体你们也已经验过了,自然知道我并没有用任何的邪术操纵这些人,他们是自愿去死的。” “为了让此案得以浮出水面,为了让那些人认罪伏法,为了扳倒太子一党……道长,我此前便说过,这世间总需要有人来做那个恶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十分克制,但姜逸之他们却清晰地看到了曲临川额头暴起的青筋和他发抖的手。 “我手上确实沾满了血,但我不在乎,我做这些事情也并非要世人都理解我、同情我、怜悯我……”曲临川眼神坚定,“我只要这些涉事的人付出代价,我只要太子一党永远不能翻身,我只要那些黑暗之中窥伺我南沧河山,践踏南沧子民的人……永远只能缩着脖子,唯恐我曲临川的刀落在他们的头顶。” “我被绑上山的时候,思考了许多。”回忆起之前姜逸之救他的事情,曲临川深吸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下来,“如今的世道,普通人没得选,这是事实……那我替他们选,二殿下乃是仁义的守成之君,我倾力扶他上位,便是替那些在炼狱之中苦苦挣扎的人做出选择。” 他说这句话时的笃定和狂妄,让姜逸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姜逸之以为曲临川在经历过被绑这件事后,能看清这些上位者任何决策都会对民众带来毁天灭地的改变,却没想到曲临川竟然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君,乃是国之本,暴君毁国,仁君救国。 既然民众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在上位者的操控中生存,那他曲临川就不择手段为他们找到一个好的上位者。 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可以去做任何他觉得对的事。 包括将时疫引入南沧军营。 王朝倾覆他并不在乎,曲家能在如今乱世屹立百年不倒,可不在乎皇帝姓什么。 “你们以为,那些人为什么如此心甘情愿赴死?”曲临川冷笑着说道,“因为我,曲临川,承诺他们一定会让此案上达天听,涉事人员尽数彻查,再无一人会陷入此等绝境!” 这些受害者,早已经没有了退路,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曲临川便是唯一的希望,为此,他们心甘情愿地赴死。 心甘情愿成为一堆燃料。 曲临川亲自请旨审理此案,若是失败,他便会遭到太子一党的反扑,二房也会趁此机会剐下他一层皮。 “我已经替我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 街道上行人寥寥,姜逸之他们走出司徒府的时候,依旧沉浸在刚刚曲临川说的那些话中,久久不能平静。 “姜逸之,再走的话就要走到炸锅里去了。” 左百龄无奈的声音响起,姜逸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炸麻团的摊位面前,摊主勉强挂着笑容问她要不要来点。 因为春日宴的事情,王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破败灰暗的浓雾,人心惶惶,小摊贩的日子也变得十分艰难。 苏好眠要了份麻团。 麻团下了油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姜逸之他们三个就站在摊位旁边看老板炸麻团,一言不发,看得摊贩老板汗流浃背。 热乎乎的麻团出锅,左百龄给了钱,苏好眠拿着麻团,分给姜逸之。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姜逸之突然说道:“我们明日离开东都。” 就像是她在樊城对武连青说的那番话一样,她无法拒绝这些人拼尽全力赌上一切也要复仇的决心。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局内人谁又能说自己干干净净呢?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咬着麻团的苏好眠一愣:“啊?为什么?不是过完清明再走吗?” 不是说好要吃了荠菜团子再走吗?这么突然?? 旁边的左百龄把最后一口麻团塞进嘴里,表情淡定:“行啊,我算过了,明日辰时出发,大吉。” 第二日辰时,姜逸之他们几人从西城门出发,顺便把绑了这么多天的云岚送到了无上仙门的驻点,让他们好好进行思想教育。 云岚被戴上了压制灵力的手环,冲着姜逸之他们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有围栏拦着,恐怕已经冲上去吐口水了。 “他们这俩兄弟,性格真是天差地别。”姜逸之有些嫌弃地回头看了一眼云岚,随即又转过头去,“对了,我们现在要是再往南的话,是不是就到海边了?” “对。”左百龄正忙着帮姜逸之写这个月的报销,还得注意敖长乐这家伙不要翻身摔下马,“到了海边之后就可以往西边走了,按照我们这个进度,明年十二月正好到玄天宝境附近,只等大门开启即可。” 说到海边,苏好眠来了兴趣:“那我们有没有可能遇到鲛人啊?” 姜逸之点头:“会,大概率是会的。” 一直在内陆流浪而从未到过海边的苏好眠认真提问:“那鲛人会像话本里面那样,容貌姣好,歌声优美,眼泪化作珍珠吗?” 得益于东都贸易繁华,苏好眠只不过待了天,就淘到满满一芥子囊的话本,各种题材各种内容,够她看个好几年的了。 其中,就有鲛人的故事,她很喜欢。 “……”脑海中火速闪过几张丑脸,姜逸之打了个寒颤,“不会,话本里面的是骗人的。” “真正的鲛人其实长得没有那么好看,他们体型庞大,面容丑恶,血盆大口下全是尖锐森白的牙齿,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最喜欢将人活生生撕开食用……” “好了你别说了。”苏好眠打断姜逸之绘声绘色的表演,一本正经地说道,“给我的精神世界留一些想象的余地,你过界了。” 再让姜逸之讲下去,苏好眠以后看话本都没有代入感了。 果然现实总是骨感又残酷啊。 第244章 黑寡妇1 入夜,姜逸之他们找了个树林做简单休整,打算第二天再出发赶路。 敖长乐一到晚上就特别精神,他叼着左百龄最近给他买的布偶在玩,还时不时地邀请苏好眠跟他一起玩。 “什么声音?” 听见姜逸之的话,其余三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夜风轻拂,送来树叶沙沙的声响和不知道是什么的淡淡香气,混杂着木柴燃烧的声音,一切看上去还算是正常。 可越是平静就越觉得暗潮涌动,姜逸之拔剑出鞘,屏住呼吸,左百龄也捏了三张符纸在手,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动了。 脚下的土地突然颤动起来,姜逸之下意识将其他人拦在身后,向黑暗中猛地挥出三道剑气。 这动静,估计藤蔓或者树木之类的成了精怪…… 还不等姜逸之推测结束,只见一张密密织就的巨网以极快的速度卷地而来,姜逸之持剑一劈,凌厉的剑气却未能割开巨网分毫,灵力像是击打在柔软的水面,顷刻间就溃散开,不留任何痕迹。 “我来。”左百龄三张火符齐出,猛烈燃烧的火苗骤然出击,“你们剑修……”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那巨网突然猛烈收缩,将姜逸之他们几个全部包在里面吊了起来。 被挂在树上的姜逸之面无表情:“说啊,我们剑修怎么了?” 左百龄:“……” 果然,他话就是说太早了。 “先想办法弄破这个网。”苏好眠对着坚韧的网丝也无计可施,她刚刚尝试了一下化形,发现这网似乎有压制灵力的作用,“我们不会一直被这样吊着?” 骨戒化作匕首,姜逸之试图割开网:“这到底是什么材质?怎么刀砍不断,火烧不侵的?” 敖长乐咧着个大嘴试图用牙咬,也没能成功,还被网弹回来崩了脸。 呜呜呜。 “咱们这也算是被包圆了。”姜逸之颇为感慨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记嘲讽左百龄,“你不说今天出门吉利吗?这下好了,我们几个要挂十天半个月的,就成风干肉了。” 左百龄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设下这种圈套,但肯定不是为了杀我们,再等等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没关系,如果到时候没人过来的话……”苏好眠笑盈盈地看着左百龄,露出自己锋利的犬齿,“我到时候第一个吃了你。” 左百龄:“……” 呵,成为全队出气筒是他的宿命他了解。 “呀,居然有这么多猎物。” 妖媚又带着点蛊惑意味的声音传来,姜逸之她们几个同时朝发声的地方看过去。 在敖长乐准备尖叫之前,姜逸之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左百龄还算是镇定,只是瞳孔微微缩紧了一下。 看见对方的瞬间,苏好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是黑寡妇。” 这就不奇怪了,蛛网坚韧,难怪这么难搞。 一名身穿黑色素纱长裙的女子倒吊着欣赏自己的猎物,她颧骨偏高,眉毛上挑,长了一双风情万种的眼,肌肤雪白如凝脂,丹唇嫣红如玫瑰。 如果不是以倒吊这种阴间方式出现的话,姜逸之会非常乐意夸一句漂亮。 姜逸之还算淡定:“所以,你把我们抓起来,是想干什么?” 还不等黑寡妇有什么表示,苏好眠率先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说道:“该不会……你看上左百龄了?” 左百龄:“??” 黑寡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嫌弃地将左百龄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种又瘦又嫩的货色,送给我都不要。” 左百龄觉得自己的膝盖莫名其妙中了一箭。 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来看着姜逸之,牙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姜逸之,你是在安慰我吗?” 姜逸之收回拍拍他肩膀的手,一脸真诚:“瘦小一点也没什么,我觉得也蛮可爱的。” 左百龄:“……” 左百龄:“去死。” 苏好眠忍住笑,拍拍左百龄的另一边肩膀:“没关系,我们够强壮就可以了。” 反正近身肉搏都是她和姜逸之负责,作为一个阵法师,瘦弱一点无可厚非。 左百龄:“……” 左百龄:“你也去。” 看着面前几个人拌嘴越来越吵,黑寡妇觉得自己脑袋里似乎放进了五百只鸭子,她清了清嗓子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可以放其中一个人走,你们选。” 比起吃猎物,黑寡妇更喜欢玩弄猎物,她每次同时捕捉到几只猎物的时候,就会给对方选择。 看刚刚她们争执的那个架势,黑寡妇觉得一定会有一场兄弟反目的好戏。 如此珍贵的生的机会,要留给谁呢? 然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情况发生,苏好眠和左百龄毫不犹豫地同时指向了姜逸之:“放她走。” 姜逸之点头:“没错,是我。” 黑寡妇:“……” 在黑寡妇准备把她从蛛网中拎出来的时候,姜逸之开口道:“我有个问题……” “问。” “这个是不是也能一起放?”姜逸之握着敖长乐的胳肢窝把他提溜起来,圆滚滚的眼睛和圆滚滚的肚皮都散发着愚蠢小猫的气息,“这个你不吃?” 黑寡妇觉得自己抓了一群神经病,她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然后非常嫌弃地挥了下手。 算了算了,今天就当作她善心大发,多送一个。 砰的一声,姜逸之和敖长乐掉在地上。 黑寡妇翩然落地,准备享受自己的猎物:“你们走,我……” 三道剑气呼啸而来,黑寡妇侧身躲过攻击,抬手便掷出无数根蛛丝缠住了姜逸之的长剑。 “呵,我就知道,你们正道弟子果然是不守信用。” “我是正道,不是脑残。”姜逸之握着剑柄和黑寡妇角力,“你都要吃我了,我还跟你讲仁义道德,那不脑子纯有病吗?” “你还跟她唠什么啊?!”被挂在树上的苏好眠扯着嗓子喊道,“敖长乐,咬她!” 第245章 鲛人1 敖长乐化作原形,猛地朝黑寡妇扑去。 迫于无奈收回蛛丝,黑寡妇后退数步躲开敖长乐的扑咬,她飞身想要去抓左百龄他们两个当人质,却再次被姜逸之的长剑拦下。 两人迅速缠斗在一处,灵力飞舞让人眼花缭乱,黑寡妇实力不俗且身怀剧毒,姜逸之也不敢掉以轻心。 苏好眠被挂在树上也不消停:“姜逸之,捅她!削她……漂亮!” “敖长乐……”见那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左百龄冲茫然的敖长乐勾勾手,“过来……” 那边,姜逸之和黑寡妇打得风云变色,这边,敖长乐直接干断了树枝,左百龄费老牛鼻子劲儿找到网的活口,从里面爬了出来。 数百张符箓同时飞出,如疾风骤雨般朝黑寡妇攻去,左百龄左右手同时结印,金色灵力在指尖缓缓流淌,动作流畅到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苏好眠和敖长乐也迅速加入战局,逼得黑寡妇步步后退,几乎是只有招架之力。 “你们刚刚是在耍我?!” 黑寡妇终于意识到这几个人刚刚束手就擒完全是为了引她出现,现在气得脸都要歪了,当即便掷出无数条蛛丝。 蛛网像是滔天巨浪朝姜逸之他们扑去,左百龄抬手,数十张火系符纸同时燃烧,凭空化作一条火龙直接扑入蛛网,在黑寡妇震惊的眼神中将蛛网烧了个干干净净。 眼看黑寡妇转身就逃,姜逸之飞身而上,一剑拦下她的去路。 手起剑落,墨蓝色的内丹被剖了出来,姜逸之非常顺手地扔给了苏好眠,然后将黑寡妇就地斩杀。 姜逸之收剑回鞘,正好看见苏好眠将内丹给了敖长乐。 “我只是觉得他比我更需要补脑子。”被发现的苏好眠清了清嗓子,“没别的意思。” 姜逸之一脸我知道你不用越描越黑的表情:“嗯。” 见姜逸之这个表情,苏好眠炸毛:“我说了不是觉得他可怜!” 她只是觉得,敖长乐这家伙明明被亲生父母和哥哥剥离了神魂,现在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实在是需要补脑罢了!! 符纸燃烧殆尽,在姜逸之震惊的眼神中,左百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翻了个白眼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逸之:“……” 不得不说,你小子晕倒的动作还是蛮体面的。 姜逸之快步走到左百龄的身边,蹲下来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没死透。” 苏好眠哽住:“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什么叫没死透?” “他中毒了,刚刚那个黑寡妇的毒。” 姜逸之简单检查一番,果不其然在左百龄的右手发现了一个细如牛毛的伤口,正往外渗黑色的血。 用灵力在伤口处划开十字,姜逸之把毒血挤出来,又精挑细选了一颗苦瓜味的解毒丹塞进左百龄的嘴里。 无上仙门的丹药,让无上仙门内部消化,合理。 感觉到左百龄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姜逸之表情严肃道:“未来的几个时辰,注意他的情况。” 很难见到姜逸之这副认真的表情,苏好眠也不得不正色起来,她看着左百龄那苍白的脸和发黑的嘴唇,最后还是把不吉利的话咽了下去。 不多时,左百龄悠悠转醒。 ……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在地上疯狂扭动。 苏好眠吓得不轻,她扯了扯姜逸之的袖子:“姜逸之,左百龄不会是中邪了?” “正常的。”姜逸之抬眼扫了左百龄一下,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他这是有幻觉了,这个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的。” 话音刚落,左百龄停止了扭动,他站起身来走到树旁边蹲下,开始噗噗噗噗地吐泡泡。 好奇的敖长乐蹭到左百龄身边蹲下,学着左百龄的动作也开始吐泡泡。 不忍直视的苏好眠捂住了眼睛。 “既然醒了,我们就赶紧出发。”姜逸之抬眼看东方的鱼肚白,“这个地方既然有黑寡妇,很难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苏好眠看见旁边正认真吐泡泡的左百龄和敖长乐:“那他们怎么办?” “这简单。”姜逸之走到左百龄的身边,蹲下说道,“左百龄,你不是蘑菇。” 左百龄吐泡泡的动作一顿,他冷冷地看向姜逸之,一本正经且带着些愤怒地反驳道:“我是蘑菇。我不是蘑菇我是什么?” 姜逸之摸摸下巴:“你是马鞍。” 左百龄疑惑:“我是马鞍?” “对的,你是马鞍。”姜逸之认真点头,“马鞍上挂了很多东西,你身上也挂了很多东西,马鞍上有布料,你身上也有……你就是马鞍,你不是马鞍还能是什么?” 左百龄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弯,但见姜逸之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他决定还是短暂地相信一下对方,接受自己是个马鞍的事实。 在苏好眠注视下,左百龄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走到自己的马旁,将上面的马鞍一把扯下扔在地上,然后自己爬上去面无表情地抱紧马背。 苏好眠从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转变成为了担心左百龄的精神状态。 等对方清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应该会想清空记忆? 很快,几人抵达了附近的小城,打算吃点早饭再走。 左百龄趴在马背上,死活不肯下来,还闷声不吭。 见路人频频侧目,苏好眠扯扯姜逸之的袖子:“这真的没事吗?” “唉,没事没事。”姜逸之乐,掏出留影珠开始记录留念,“你什么时候见过马鞍吃饭的?” 苏好眠叹气。 算了,她都看出来姜逸之这是为了左百龄那句“你们剑修……”找乐子呢。 “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老板把烧饼端上来的功夫,热情地给姜逸之她们介绍最近的活动,“如果不着急赶路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我们这半个月的拍卖会,每年可就这十几天。” “拍卖会?”听见之前没接触过的东西,苏好眠瞬间来了兴趣,“这拍卖会上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都是些稀罕玩意儿,做工精细的首饰、衣裳就不说了,还有些设计精妙的武器、起死回生的丹药……最重要的是,过几日的拍卖会,还会拍卖两只鲛人。” 正往嘴里塞烧饼的姜逸之动作一顿:“鲛人?” “对。”意识到姜逸之似乎对这个鲛人感兴趣,老板便多说乐几句,“咱们这小城里近年出了个打渔的富户,若是寻常捕鱼定然不可能如此风光,但是这家有一秘不外传的手艺,能在海中捕到鲛人!!只可惜那鲛人虽然都貌美动人,离了海便不能久活……是以他们借着每年捕猎鲛人,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 他每说一句,姜逸之脸上的表情就严肃一分,苏好眠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老板去招呼别的桌客人,苏好眠还意犹未尽地想着鲛人的事。 “姜逸之,我们留下看看这个鲛人再走,这可不是玩物丧志啊,我只是……” 姜逸之把有些凉了的烧饼塞进嘴里:“好。” 第246章 鲛人2 小城中客栈也就那么两家,姜逸之特地选了距离拍卖行最近的。 恢复正常状态的左百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姜逸之怎么喊,都在里面装死不回应。 左百龄:呵,谁录了三枚留影珠我不说。 “姜逸之,你不是说那鲛人长得很丑陋吗?还拿着武器将人撕裂活吃什么的……”苏好眠正在把玩着之前买的鲁班锁,“我今天听那个老板的说法,这鲛人好像还是长得蛮漂亮的……” 而且还能被拍卖,说明攻击力也不是很强,至少不是把人活吃的类型。 姜逸之反问道:“要不要去拍卖行逛逛?” 听见又可以出去玩,苏好眠立马放下鲁班锁:“走啊走啊!” 推门出去,姜逸之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左百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行了左百龄,男子汉大丈夫的老是躲着算怎么个事儿啊?走了,开工了。” 门应声而开,左百龄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出现在门缝里:“开什么工?” “还能开什么工?”姜逸之乐,“快收拾,我们去拍卖行转转。” 左百龄犹豫片刻:“……行,你在楼下等我,我马上。” 客栈距离拍卖行不算远,姜逸之他们走路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入城的时间早,现在刚刚到下午申时,正是拍卖行热闹的时候。 拍卖行一共分三层,最上面那层只有三个房间,雕花木门紧闭着,门外悬着青玉雕刻的牌子,光看一眼就觉得戒备森严,里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第二层有八间,房门口站着帮忙举价的小厮,统一穿着带有黑色暗纹的服装,眼神犀利像是练家子。 最下面的自然就是普通客人,比如说姜逸之她们几个。 接待的是个衣着得体的黑衣少年,眉眼弯弯是个讨喜和善的长相,他将姜逸之几人带到还算是靠前的位置,低声介绍道:“这是您的号码牌,若是遇到喜欢的,可以叫价;点心、茶水稍后就上,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您抬手我就能看见。” 说完,接待便退回了原来的地方,冲姜逸之她们温和地笑了笑。 苏好眠拿起桌上的枣泥酥咬了一口:“刚刚那人说话好温柔啊……” “是。”姜逸之喝了一口茶,一边感受着嘴里的回甘一边觉得肉疼,“收二成的服务费,最低消费二百两白银,服务能不好吗?” 苏好眠把枣泥酥塞进了嘴里:“那我要多吃点。” 姜逸之:“……” 现在这个时间拍卖的都是些贵重首饰,姜逸之谨慎地分出余光打量参与拍卖的人,这些人虽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衣着考究,皮肤细嫩光滑,想必都是家底不薄的。 “等会,如果上面两层有人叫价……”姜逸之垂眸,压低声音道,“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抢下来。” 苏好眠震惊地捂住嘴:“这,这光天化日之下,直接上去抢是不是不太好?” 姜逸之:“……” 姜逸之:“你没钱吗?” 还不等苏好眠说话,姜逸之又补了一句:“难道我没钱吗?” 苏好眠挑眉,非常识时务地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 “第十号竞拍品!从东都来的红宝石黄金头面一套,由宫廷匠师亲手打造,起拍价三千两白银!” 二楼,一名小厮举起了牌子。 “三千五百两。” 一楼的竞拍者虽自知没有和楼上人抢东西的实力,但听见这个价格还是咋舌,纷纷压低了声音讨论起来。 “三千五百两说买就买,这徐夫人也实在是太阔绰了,她去年不也拍了一整扇缂丝屏风吗?” “嗐,徐夫人的生意都做到格朗了,你说她有不有钱?可惜了,后面再没嫁人……” “这一抬就五百两地往上抬,生意人不应该更是抠门吗?我看挺大方。” 还不等旁边那位解释,二楼的另一名小厮就举了牌子:“四千两。” 苏好眠扯了扯姜逸之的袖子,小声问道:“姜逸之,我现在抢吗?” 姜逸之看向二楼的那两扇门:“不急,再等等。” 小厮再次举起了牌子:“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 这价格加得彻底让一楼的看客们热闹了起来,有人甚至开始猜最后是谁拿下这副头面。 “加价的是宋记酒楼的少东家,哎呀哎呀,这两人据说向来不和,没想到拍卖还能看见两人争起来。” “不和?这徐夫人和宋少东家之间能有什么过节?又不是做的同样生意,还能结仇?” “这就不得不说到宋记酒楼的东家宋柏生了,他英年丧妻,就有那么一个儿子,后来就看上了徐夫人……” 听到这等桃色绯闻,周围的人都来了精神,顾不得看楼上那二人竞价了,个个儿都竖起耳朵开始听。 “好巧不巧的是,这徐夫人两年前啊,还真就抱了个孩子回来养着……” “啥啊?徐夫人她男人不是死了十年了?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孩子可能是……”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方才透露消息的男人瞬间摆手撇清关系,一脸无辜又单纯的表情,“这事儿啊,反正你们就自己琢磨,我不能说太多……” 台上人高喊道:“六千两一次……” 台下人顿时噤声,盯着那宋记酒楼少东家的门口。 这少东家,还会加价吗? “六千两两次!” 房门依旧禁闭,对方似乎没了继续加价的意思。 “六千五百两。” 第247章 鲛人3 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瞬间抢夺了所有人的视线,苏好眠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戴着碧水镯的细白手腕举着牌子晃了晃,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台上拍卖的负责人一时之间看入了迷,过了一会才回过神道:“六千五百两一次……六千五百两两次!六千五百两三次!成交!” 直到那头面都被端下台去打包了,众人才回过神,纷纷向苏好眠投去打量的视线。 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目光,狐狸眼笑得弯弯,像是十分满意这套头面。 后面的拍品再也没能超过这套头面的价格。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苏好眠得意地冲姜逸之邀功:“怎么样?” “嗯,很好。”姜逸之点头,在该夸奖的时候从来不吝啬,“有钱又漂亮,明日估计整个城都知道你了。” 看今天拍卖行里面八卦消息传播的速度,姜逸之说明天都是保守的。 一连三天,苏好眠都拍下了拍卖行中最高的价格,城里关于苏好眠身份的猜测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貌美如妖,有人说她富可敌国,可能是什么地方的公主……总之,这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不过三天时间,苏好眠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即将开始拍卖的鲛人。 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东西,苏好眠有些担心地看着姜逸之道:“这真的行吗?” 这拍卖行的老板再不行动,难道要她继续这样买下去吗? “不急。”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姜逸之正在回传讯符,“再等等,如果明日还不来的话,我们……” 站在窗户边一直没说话的左百龄突然开口:“来了。” 姜逸之动作一顿:“嗯?” 很快,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姜逸之去开门,果不其然看见上次在拍卖行接待她们的那位少年站在门外,他比上次还要笑得和善,恨不得将姜逸之她们几个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 他是来送邀请函的。 三楼。 姜逸之不动声色地收了邀请函,和对方简单寒暄几句后就关上了房门。 说是邀请函,实际上就是当初挂在三楼雕花木门前的青玉牌子,上面刻着苏字。与青玉牌子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本制作精美的折子,里面登记了这三天会拍卖的物品,上面贴心地标识了起拍价。 姜逸之胡乱翻看了一眼,然后指向了第二页上面的鲛人,旁边标注着“非公开拍卖”的字样。 “是雌性鲛人。”左百龄阅读旁边的简介,“皮肤细嫩,吹弹可破,容貌甜美,性情温顺……这介绍怎么怪怪的?” 苏好眠抢过册子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人到底买鲛人是用来做什么?鲛人的眼泪、歌声呢?” 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介绍完全不像是在介绍鲛人?她在春宵阁都没读过这么离谱这么赤裸的介绍。 脑子里面满是疑惑的姜逸之闷声道:“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日,姜逸之她们凭借邀请函进入了三楼的房间。 房间里焚烧着昂贵的沉水香,桌上摆放着两只手掌大的水镜,可以透过水镜看见楼下拍品的情况。 无聊的拍品一件又一件,苏好眠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有气无力只用了一个时辰,她趴在桌上,抬头看了一眼正认真看阵法图的左百龄,又看了一眼正在回传讯写报告的姜逸之,最后还是把魔爪伸向了敖长乐。 正玩得好好的敖长乐突然被掀了个四脚朝天,他看向一脸真诚的苏好眠,然后默默给自己翻了个身。 没事没事,苏好眠一定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还没走两步,又被掀了个四脚朝天。 敖长乐:?? 苏好眠笑得眉眼弯弯:“没错,是我哦。” 敖长乐:!! 好在拍卖会很快结束,房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黑衣少年站在门外,格外恭顺地开口道:“请贵人移步大堂,我们的非公开拍卖要开始了。” 被掀翻无数次的敖长乐趴在左百龄怀中不肯抬头,苏好眠并肩和姜逸之走在一起,还回头冲敖长乐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敖长乐把脸埋得更深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委屈的气息。 啊啊啊你们看她! 左百龄无奈叹气,摸摸敖长乐的脑袋瓜:“唉,看开点,我也不敢惹她。” 原本坐下几十人都算是宽敞的大堂,如今被分成了八个角,姜逸之她们坐在东南方位,东边坐着的正是上次那位抢头面的徐夫人,南面坐着的则是与徐夫人对着干的宋少东家,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连带着也没给夹在中间的姜逸之好脸色。 意识到她们座位奇怪的左百龄哽住:“这拍卖行倒挺会整事儿。” 大堂中间搭了个圆台,圆台上摆放着个丈余高的桶装物体,上面盖着精致的红色绣毯,金色的绣线在灯光摇曳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接下来,是我们此次拍卖会最为珍稀的拍品——” 站在圆台上的人笑着抓住绣毯一角,猛地将其扯下。 奢华的绣毯只不过用作开场,琉璃制成的透明圆桶里,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的鲛人惊慌地游动着,海藻般的头发在水中披散开,姣好的容貌上全是惊恐又无助的表情,强壮的鱼尾上布满跃动着蓝紫色光芒的鳞片,纤细白嫩的腰肢在绢纱下若隐若现。 就连苏好眠都忍不住喃喃道:“好美啊……” 姜逸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低声道:“你们感受到她们身上有灵力或者邪气了吗?” “她们可是鲛人,怎么……”苏好眠视线重新将鲛人扫视一遍,突然停顿,“嗯?” 这两条鲛人身上有邪气很正常,但是邪气几乎全都集中在了鱼尾,比其他地方要浓郁太多。 察觉到反常的左百龄战术喝水:“接下来怎么办?” “等,等这两条人鱼被运送到人少的地方……”姜逸之转过头来对左百龄说道,“给无上仙门驻点传讯,这事儿不小。” 第248章 鲛人4 “这鲛人并非只有貌美,传闻吃鲛人肉可以延年益寿,用鲛人血擦拭皮肤,可以容颜永驻……” 台上负责拍卖的人正激情介绍着这件拍品的传奇功效,徐夫人抬手加了第一次价格,宋少东家立马跟上,加了第二次价格。 徐夫人没说话,目光却直接戳向了宋少东家。 “徐夫人,没人说这件东西你有意,别人就不能拍?”宋少东家懒散地窝在座位里,羊皮靴子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桌子边缘,十足的纨绔样,“我这少东家的位置都有人时时觊觎,更何况这么美的鲛人呢?” 徐夫人冷笑:“这世上好东西自然会招人惦记,就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守得住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噼里啪啦地撞在一起,剑拔弩张看得其他位置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唯独姜逸之她们几个像是对二人的争执完全不在意。 宋少东家看向正在吃点心的苏好眠:“苏姑娘,这能容颜永驻的良药,你不想要吗?”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苏好眠的身上。 这可是今年拍卖行一战成名的新面孔,砸了几万白花花的银子才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坐在这个地方,今日见到庐山真面目,众人自然也想知道对方是否和传闻中一样财大气粗。 “容颜永驻有什么好?年长有年长者的风韵呢。”苏好眠眼波流转先送了徐夫人一个人情,随即说道,“我是个外地人,不曾参加过此前的拍卖,我只是觉得啊……这鲛人,不太像是真的。” 宋少东家哈哈大笑起来:“你看她,人身鱼尾,在水中行动自如,怎么不是鲛人?” 并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轻蔑,苏好眠笑着反问道:“人身鱼尾,在水中行动自如的,就一定是鲛人吗?没有可能是什么别的怪物吗?” 宋少东家的笑声戛然而止,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苏好眠接着说道:“传闻中,鲛人歌声美妙可以诱惑海上航行的商船,她能唱吗?鲛人垂泪落地成珠,她能哭吗?而且成熟的鲛人能够织就柔软坚韧的鲛人纱,她……可以吗?” 三个问题,都是否定的答案。 高台上的负责人下意识看向二楼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对方神情冷漠,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我虽然有钱,也喜欢买一些稀罕玩意儿,但……”苏好眠话锋一转,纤纤玉手支着自己的脸,眉眼间全是笑意,“我从不买假货。”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鲛人在水中游动的哗啦声响。 “姑娘,你既然也说了是传闻,怎么可以当真呢?” 方才一直站在二楼的男人从台阶处走下,他身后跟着两名打扮干练的男子,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让苏好眠和敖长乐瞬间警惕起来。 姜逸之摁住快坐不住的苏好眠,左百龄摁住了躁动的敖长乐,四双眼睛看着那人走到了面前。 “这对鲛人乃是老夫前段时间从澜海刚刚捕获回来的,朱某在南沧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生意人,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作假,怎么可能站得稳脚跟呢?”裹着绫罗绸缎的朱老板笑得阴冷,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身体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出手,“这鲛人的声音能够迷惑心智,是以在捕捞上岸之后就拔掉了舌头,至于泪落成珠、制鲛人纱……那都是神话传奇,不足为信。” 老狐狸既然露了面,这里人多眼杂,苏好眠笑笑选择退步:“多谢朱老板解惑~朱老板是出过海的人,自然说的都是些实在话,我读的那些,都是不着调的野史逸闻,算不得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有苏好眠的铺垫在前,鲛人叫价并不顺利,最后卖出的价格显然也没有让朱老板满意。 拍下鲛人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他的独子得了重病,听闻鲛人肉吃了能有奇效,这才拍下这两条鲛人。 这鲛人肉要活杀现吃,富商说等过两日儿子就会到此地,到时再让朱老板送货上门。 这次拍卖会不欢而散,姜逸之她们离开拍卖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身后扎人的视线,回过头去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往偏僻点的地方走。”姜逸之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镜子里面的人影,“得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左百龄摸摸敖长乐的脑袋道:“从左边那条街走,算是回客栈的近路,中间会路过一处荒废的宅子。” 姜逸之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抬脚往左边那条街走去。 左百龄这阵法师的脑子就是好使,地图看一眼就能记下个七七八八。 转过还算是比较繁华的长街,姜逸之她们几人走在通往客栈的近道上,明明已经是春夏交接的时节,夜风却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又或者……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杀意。 废弃的宅门前,四五名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男人拦住了去路,苏好眠回头看去,身后也有四五名黑衣人追了上来,把姜逸之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貌美小娘子走夜路时,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吗?” 话音刚落,十余道黑色煞气借着夜色掩盖急速扫来,苏好眠抬手结印挡下煞气,身形迅捷直接闪到第一个黑衣人跟前,颈间一掌直接将人劈晕在了地上。 旁边的黑衣人顿时扑上来,却被苏好眠两个巴掌扇飞了出去。 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和十几名黑衣人缠斗在一处,灵力飞舞让人眼花缭乱,偏偏黑衣人招招杀意尽显,旁观的人都得捏一把冷汗。 左百龄抱着十几斤重的敖长乐,看向正嗑瓜子的姜逸之:“你不去帮忙吗?” “啊?用不着用不着。”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拍拍敖长乐的脑袋,“长乐啊,你要努力化形知道吗?以后打架就彻底不用我了。” 年纪轻轻就可以过上啃老下啃小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左百龄:你小子想得还怪好的。 说话间,苏好眠已经将最后一个黑衣人制服在地,一把钳制住对方的咽喉。 “说,鲛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还不等黑衣人说话,咻的一声,冰蓝色灵力化作的箭破空而来,眼见就要刺入黑衣人的后心,却被姜逸之一手握住。 灵力瞬间溃散成碎片消失,姜逸之抬眼看见身穿斗篷的蒙面人持冰蓝色长弓站在楼顶,见刺杀失败后迅速后退隐身在黑暗之中。 长剑出鞘,姜逸之飞身而去。 “我去抓人。” 第249章 鲛人5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姜逸之持剑跟在兜帽人的后面,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按道理来说,穷寇莫追,这个地方姜逸之并不熟悉,很难说对方有没有设下埋伏提前等她。 斗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姜逸之,他快步往前掠过几个屋顶,回头搭弓朝姜逸之连射三箭。 冰蓝色的灵力迅速凝结成羽箭朝姜逸之飞去,其灵力浓郁,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寒霜。 姜逸之不慌不忙地持剑劈砍,羽箭瞬间溃散,化作冰屑落在姜逸之鲜红的衣摆。 眼看两人已经远离人群聚集之处,姜逸之猛地扫出一道赤金色剑气,逼得前面的兜帽人不能不放慢脚步,回头仓惶应战。 姜逸之挥剑道:“你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兜帽闷声不吭,他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三两步跃上最近的高台,抬手朝姜逸之数箭连发,箭矢如密集的雨点将姜逸之拦在了三十步之外。 羽箭劈头盖脸而来,姜逸之还能勉强应对,却也难以再往前一步。 对方居高临下,灵力充裕且箭术不错,她要是想不到办法近身,恐怕会被对方一直压着打。 姜逸之抬手甩出三张火符,熊熊燃烧的烈火气势汹汹地朝前而去,才飞到半空就被羽箭的寒气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气得姜逸之暗骂一声。 水克火,姜逸之这火符再凶,连碰着兜帽的衣角都算是够呛。 不只是姜逸之意识到了这点,高台之上的兜帽也意识到了,他的攻击比起刚刚更加急切和凶狠起来,像是要将姜逸之钉死在原地。 周围的温度下降得厉害,半空中甚至飘起雪花,片片落在姜逸之的衣角,随即快速蔓延到了全身。 高台上,兜帽眯眼,蓄力拉开了弓。 越来越多的霜花落在自己的身上,姜逸之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像是冻僵了,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那蓄满灵力的羽箭朝自己飞来。 砰的一声。 无数霜花炸开,视线之内都是模糊的白色,兜帽看不见霜花雾中的情形,也找不到姜逸之身上那抹红色,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看哪儿呢?看这!” 一杆银枪从侧面破空而来,银白色的枪缨随风而动,硬生生在霜花雾气中劈开一条路,姜逸之随枪而动,眨眼便到了兜帽面前。 突然丧失远攻优势,兜帽只能仓惶抬起长弓挡下姜逸之的攻击,随后转身猛地朝高台边缘跑。 姜逸之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快步追去:“你不会以为,我还能让你拉开距离?” 眼见兜帽就要跃下高台,姜逸之从后赶到,锋利的枪刃直接将黑色的兜帽挑下扔在了地上。 “嗯?!” 看清对方模样的姜逸之瞬间愣住,刚要说话就看见对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逸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刚刚她分明看见了兜帽下的那人长了双湖水蓝的眸子和浅金色的卷发,脸颊边还有尚未完全褪尽的蓝紫色鳞片……这很难说是南沧本地人?! 高台上本来就冷风呼呼吹,姜逸之还没结束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算了,这事儿回去跟左百龄她们商量了再说。 “我说,这么晚了,啥事儿不能回客栈再说,非要……” 姜逸之翻墙进了荒宅,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咽了下去。 方才围堵她们的那十几个黑衣人全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横七竖八地扔在荒宅的院子里。 “先说好啊,今天我们柔性审问,不能动不动就打人。”左百龄不知道从哪里搬了把椅子坐下,开始掏东西准备记录有用的信息,“咱们好好讲道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苏好眠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从遍地黑衣人之中,苏好眠抓了个还算是顺眼的,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缓缓蹲下身。 “说~朱老板那鲛人,你知道多少?”苏好眠声音温柔,手指轻轻擦过黑衣人的脸颊,眼神里像是有一泓清泉,“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如此惊人的美貌凑到面前,黑衣人立马迷失在苏好眠的温柔之中,他刚要说话,旁边那个黑衣人便一边呜呜一边在地上扭动起来。 不能说!!你要是说了的话,我们都会没命的!! 被审问的那位黑衣人眼神瞬间清明,他看向苏好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快速坚定信念。 “我不会说的!就算你再怎么诱惑我,我也绝不会说的!” 如果他背叛朱老板,日后别说在南沧,恐怕在曲梁都活不下去。 听见意料之内的答案,姜逸之叹气,她刚要准备上前,就听见清脆的掌掴声。 苏好眠一巴掌扇在黑衣人的脸上,对方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粉红色的指印格外刺眼。 被打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预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连扇了两巴掌。 方才还是温香软玉的诱哄,突然变成劈头盖脸的痛击?! 你们刚刚不是说好了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吗?!你们现在又是在搞什么?! 左百龄:“……” “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见左百龄要上前来劝,苏好眠气得又给了黑衣人一巴掌,“但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你真当老娘没脾气是?!” 苏好眠撸起袖子,脸上的娇媚和温柔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看向方才在地上扭动的黑衣人,冷笑道:“放心,等会就轮到你了。” 脸肿如猪头的黑衣人痛哭流涕:“我说我说!!” “现在说?我还不想听呢!”苏好眠直接将人扔到一边,把刚刚在地上扭动的男人抓了起来,“来,我给你个机会,你说。” 月光下,苏好眠浅金色的瞳孔里反着光。 “说错,我把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第250章 鲛人6 无非是在朱老板手底下混饭吃,现在要是真的把面前的姑奶奶得罪了,小命都不保。 “我们只是听从朱老板的命令来截杀你们,至于鲛人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见苏好眠开始挽袖子,黑衣人立马接道,“我只知道负责捕猎鲛人的是朱老板身边那两个金丹期修士,他们每年都会在年节时分出海,回来后在朱老板靠海的宅子里待着,直到拍卖鲛人,其他时间我们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他们……” “是吗?”姜逸之把敖长乐从狗洞里面抓了出来,“可是如果你们没有掌握朱老板什么秘辛,他又怎么会派人随时准备将你们灭口呢?” 黑衣人的脸色一白。 “朱老板派你们几个过来杀我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显然就是想要你们死。”姜逸之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见我们不打算赶尽杀绝,他便让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将你们杀了,自己落得干净。” 还不等黑衣人消化这个消息,姜逸之又补充:“不然的话,刚刚那人的水平比你们高出那么多倍,他为什么不让刚刚那人来刺杀,反而是让你们来做这件事呢?” 黑衣人陷入沉思。 “先说好啊,主动交代的话会给你们争取宽容处理。”姜逸之晃了晃手中的无上仙门令牌,“要是咬死了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顺走令牌的左百龄:…… 姜逸之,你一定是个成熟的扒手。 “……我们每年都要押送一批药材到朱老板的宅子里!”黑衣人在挣钱和活命之前果断做出选择,“那批药材有续骨生肉的功效,除此之外其余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宅子在哪?” 黑衣人交代道:“城南出去三十里地便能见一处私宅。” 将黑衣人暂且扔进废弃荒宅的房间内,姜逸之简单将刚刚追出去见到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所以,姜逸之你刚刚又在忽悠人。”苏好眠啧啧两声,露出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那人根本就不是来灭口的。” “是不是来灭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姜逸之调整护臂的位置,又检查了一遍背上的剑,“现在我们得兵分两路,一路去救那对鲛人,一路去找朱老板的宅子……怎么说?” “我和你去找宅子。”左百龄提议道,“苏好眠和敖长乐去救鲛人,我已经传讯给附近驻点的弟子,他们很快就会来将这些黑衣人带走,到时候你们一起去。” 那宅子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苏好眠和敖长乐她们和无上仙门的人一起行动,在城中活动会更加安全。 苏好眠点头,表示服从安排:“好。”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姜逸之和左百龄直接御剑飞出城外,直奔刚刚那黑衣人所说的私宅。 混过门口的守卫,姜逸之落地后率先掏出了罗盘,还不等她说话,左百龄就默默给她盖了个屏蔽灵识的法罩,防止宅子里的暗卫探查到灵力波动。 那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迟迟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方向,姜逸之刚准备给罗盘一拳,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正在靠近。 左百龄和姜逸之对视一眼,闪身躲在石堆后。 “又失败了?!怎么会又失败了呢?!” 小道上走来两名精瘦的男子,高个儿的那个走在前面,长得尖嘴猴腮,满脸都写着烦躁和愤怒,矮个儿的那个走在后面,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这都失败第三回了……若在五月之前没能成功,明年怕是给不了朱老板交代。”矮个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高个儿的表情,“而且……昨日朱老板送信来说,这次的鲛人价格很低,我估摸着他明年想压价。” “压价?!他疯了还是我疯了?!”高个儿听见压价两个字,差点直接蹦起来,“不可能,他做梦!” 发完火,高个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叫兄弟们努努力,大不了我们加大药量……算了,我去看看那些失败品,不能再失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见二人沿着小道往前走,姜逸之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拍拍左百龄的肩膀示意跟上。 “这俩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跟着高个儿他们出了私宅,姜逸之心里有点没底,嘴里嘟嘟囔囔,“怎么还往山上走呢?左百龄,你不觉得……我去!” 听见姜逸之骤然拔高的声音,左百龄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人中,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濡湿。 啊,流鼻血了。 “这附近灵力波动有点异常。”左百龄习以为常,他从怀中掏出张帕子捂住口鼻,“走,无事。” 姜逸之哽住,她再三确定道:“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你别……” “死不了。”左百龄干脆地回复,“快跟上。” 说话间,左百龄拉着姜逸之在结界关闭前挤进了高个儿他们钻入的山洞中。 山洞入口极窄,姜逸之握着匕首走在前面,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时不时还会蹭到冰冷潮湿的石壁。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小道渐渐开阔起来,两侧石壁上摆放着拳头大的夜明珠用作照明,通道尽头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像极了怪物的深渊巨口,通道两旁的地上有十几个水坑,似乎有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这里面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混杂着湿润到粘腻的水汽,让人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 高个儿走到其中一个水坑前蹲下,攥着一团红黑色火焰猛地探入水坑之中。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震得石壁上的夜明珠都在轻轻晃动,姜逸之眉头紧缩,她转过头去想和左百龄说点什么,却差点被吓得喊出声。 “我……没事……”左百龄一张嘴,血就止不住地从嘴里涌出来,“我一说……就要……” 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胸前就已经被血打湿,姜逸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 再这么吐下去,担心左百龄等会失血厥过去。 左百龄:“……” 尖叫声逐渐平复,水花声反而越来越清晰,高个儿猛地抬手,攥着什么东西哗啦啦地提出水面。 姜逸之和左百龄的瞳孔瞬间紧缩,直勾勾地盯住了高个儿掌心脆弱的脖颈。 ——居然是一名少女的身体?! 第251章 鲛人7 那已经不能说是少女的身体了,她上半身赤裸,仅凭披散的长发勉强遮盖,从腰间往下便长满了蓝紫色的鳞片,并拢的双腿似乎长出了肉蹼,光线昏暗让人看不分明。 “居然还没长出鱼尾?”高个儿伸手去戳弄那脆弱的肉蹼,对少女的尖叫声充耳不闻,“血呢?” 矮个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递了过去,有些担忧地说道:“再加剂量的话,恐怕受不住啊……” “怕什么?难道只有这一个实验体?”高个儿男人钳制住少女的嘴,用牙咬掉了白玉瓷瓶的瓶塞,“来,给我按住她。” 看见白玉瓷瓶越来越近,水中的少女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十几个水坑也开始不断冒泡,像是要沸腾似的。 “这是怎么了?之前……啊!”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高个儿男人撞飞出去,狠狠砸在石壁上,他还未来得及骂出声,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脸,吓得整个人仿佛钉在了原地。 黑色兜帽下藏着金色的发辫,一双带有杀意的蓝色眼睛正注视着他,对方微微咧嘴,就露出了锋利的尖齿。 矮个儿男人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他松开被钳制的少女准备上前帮忙,却被人直接从背后摁倒,差点扑入水池之中。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矮个儿男人是个识时务的,意识到自己逃脱不了之后便开始求饶,恨不得现在给姜逸之磕两个,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又见面了。”姜逸之用膝盖抵着矮个儿男人的后心,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兜帽,“喂,他手里面那个东西是做什么的?” 兜帽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姜逸之是敌是友,但现在这个情况,联合次要敌人干掉主要敌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他声音闷闷的,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两个字:“神血。” “……”姜逸之挠头,转头看向左百龄,“神血,神血是个什么东西?” 左百龄一边用帕子擦鼻血,一边正儿八经地打量着那个白玉瓷瓶中的液体:“这东西,邪气很浓郁……” 左百龄话锋一转:“不过,你直接问你摁着的那个不就行了吗?” 这有现成的证人你不问,你张嘴就找我,是真把我当你管家先生、百科全书呢? “是鲛人的血。”还不等姜逸之问,矮个儿男人就忙不迭地献殷勤,将话跟倒豆子似地全都说了出来,“是取了鲛人的心头血,给池子里面的人每天喂一口,三个月后就能长出鱼尾……” “鲛人的心头血……”姜逸之琢磨着这句话,“每日都喂,所以你们经常抓鲛人……但如果你们能抓到鲛人的话,那为何又要改造人呢?”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兜帽少年开了口,声音沙哑像是在磨刀石上擦过:“因为他们只抓到了一条鲛人……说,那鲛人被你们关在什么地方?” 高个儿男人抿唇,虽然被吓得脸色发白,却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见对方不说话,少年抬手,掌心瞬间凝结出尖锐的冰棱,寒气扑面而来,高个儿男人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不,他不敢的,他要是杀了自己,就真的没人知道那鲛人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等等,玩归玩儿闹归闹,别把证人给我弄死了。”姜逸之把左百龄拽过来摁住矮个儿,上前曲起一指弹碎少年掌心的冰棱,将高个儿男人拎在手里跟拖着捡垃圾的麻袋似的,“你不会审,我来。” 她这话多少带着几分看不起的意思,少年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姜逸之直接把高个儿男人的脑袋摁在了水坑里。 高个儿男人立刻剧烈挣扎,口鼻之中涌入冰冷腥臭的池水,冻得他直哆嗦,原本趴在坑底的少女开始上浮,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死气像是冰冷的毒蛇舔上他的后脖颈。 救命!!救命啊!!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人?!怎么这么大的劲儿?! 他根本就挣脱不开姜逸之的桎梏! 空气终于再次涌入胸腔,高个儿男人瞬间趴跪在地上干呕起来,他还没缓过来就被姜逸之继续拖过去,再次摁在了水池里。 池水跟炸了似地四处乱溅,打湿姜逸之半幅裙摆,腮边沾湿的发丝还挂着水珠,脸上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兜帽少年站在左百龄的身边,抿唇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左百龄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你身上有干净的帕子吗?” 兜帽少年:“……” 很快,高个儿男人就跟上了岸的鱼似地倒在旁边,在姜逸之再度将他摁进池子之前,惊恐地摆手道:“我说,我说!” 姜逸之站起身来,松了口气:“早说不完了吗?” 兜帽少年小声嘟囔着:“早知道这么简单……” 他刚刚也应该这么审才对。 高个男人好不容易才从呛水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回头看了姜逸之他们一眼:“不跟过来?” 姜逸之挑眉,匕首抵在了男人的咽喉处:“走。” 这条漆黑的通道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通道两边有大大小小的水坑,衣摆扬起的风在水面上揉出细细密密的褶皱,像是水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 一时之间,通道里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到了。” 洞内没有放夜明珠,只有那汪水池上方开了个拳头大的洞,日光得以从那个洞口里透出一点,洒在池水中那人的头顶。 那人全身赤裸,浅金色的长发如同杂乱的枯草,像是随时会被日光晒成灰烬,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嘴唇苍白。 他的双手被贴满了符纸的铁链牢牢锁在石壁上,心口插着一根细竹做的管子,血从里面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滴入旁边的瓷瓶之中,粗壮的鱼尾泡在腥臭的池水里,鳞片外翻,里面原本粉红的血肉也被泡得发白。 光看一眼都觉得疼。 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姜逸之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死了。 兜帽少年怔怔地看向池水中的鲛人,抹了把眼泪飞身跑过去。 “哥!” 第252章 鲛人8 还不等左百龄抓住他,少年就已经快步跑下了台阶,隐藏在石壁上的机关瞬间启动,十余支冰冷的箭矢刺破空气朝那少年扎去。 姜逸之心咯噔一下,被挟持的男人瞄准机会推开她的手,猛地朝来时的方向逃。 此时此刻去追那人已经没有多大价值,姜逸之三两步跃下台阶,甩手挡开所有箭矢,一手抓一个掠身到了水池旁。 左百龄倒是习惯了这样被人拎过来拎过去的日子,只是那兜帽少年却别扭地挣开姜逸之钳制,他小跑到池子旁边,刚想要下水就被姜逸之再次抓住了后衣领。 “你干什么?!” 姜逸之啧了一声,在对方准备动手之前,一把扣住他两只手腕:“这全都是符纸,你也是鲛人。” 既然这水池能困住那条鲛人,那么对于其他鲛人应该也有压制作用,这小子现在看着活蹦乱跳,搞不好贸然下水也得哭爹喊娘地叫唤。 “那你说怎么办?!”少年瞪着姜逸之,浅蓝色的眼睛里是的血丝和眼泪,语气激动,“你说怎么办!” “嘶,要不是看你跟我师侄差不多的年纪,早揍你了。”姜逸之磨牙,转头准备找左百龄,“左百龄,你有……你,还挺有开工自觉。” 方才姜逸之和少年拌嘴的功夫,左百龄已经走到了水池旁边,观察着那锁链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 感应到有人靠近,那血红色的符文轻微震动起来,带动着那铁链也轻轻晃动,扯得池水中那人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们就只能隔着几米的距离,生怕那符文突然催动。 姜逸之问道:“能解吗?” “能解,但是需要半个时辰。”左百龄扯下自己的芥子囊开始往外掏东西,“需要你帮忙,我只能让这个阵法打开三息的时间,你要把他拎出来。” 姜逸之一拍胸口 :“没问题。” 左百龄并拢二指划开手掌,鲜血瞬间涌出,他蘸着血画符,字龙飞凤舞。 通道里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听着越来越近,像是催命符。 “还有多久?”姜逸之看着漆黑的通道口,转头问左百龄,“听脚步声,人数不少,实力应该也不低。” 左百龄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一盏茶。” “好。”姜逸之拍拍兜帽少年的肩膀,“小孩,你等会拦着他们。你哥我们来救。” “我不是小孩!” 兜帽少年炸毛,左手虚空一抓便握住了冰蓝色的弓身,浓郁的灵力瞬间震荡开,连周围的空气都寒冷了不少。 通道口,修士刚刚露头就被羽箭逼退了脚步,少年眼神犀利,拉开弓弦连发数箭,硬生生将数名修士全部挡在了洞口外。 他能跟姜逸之打得有来有回,实力不弱,拦下这些人还算是有点把握。 “给我杀进去,那拿弓箭的小子也是鲛人!” 原本还有些退缩的修士听见这句话瞬间鼓足士气,池子里面的那条鲛人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换条新鲜的了。 三名修士在前开路,后面四名符师同时催动咒语,一张细细密密的银网在半空中展开,挡下了所有急速飞来的羽箭,逐渐逼近戴着兜帽的少年。 眼见那些修士步步逼近,少年咬牙瞥了姜逸之他们一眼,石壁上的符文正在剧烈颤动,眼看铁链就要挣断。 姜逸之拔剑出鞘,正紧张地等待那三息时刻的出现。 不行,再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好。 少年回头,拉弓蓄力猛地射出一箭,蓝色灵力撞在巨网上,网不仅没有被划破,反倒是迸发出更加刺眼的光芒,直接掀开了少年的兜帽。 金色的发辫和泛白的皮肤瞬间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修士们心中难掩激动。 “真是鲛人!!还是个年轻的鲛人!” “上,如果把这鲛人拿下,每日能取的血就更多了!” 见兜帽少年逐渐被巨网限制住了手脚,为首符师翻手结印,金色灵力化作利刃呼啸而去,直接将少年撞飞到坚硬的石壁上。 下一击转眼到了面前,少年落地后顺势一滚,在巨网和符师的双重压迫下勉强逃生,身上的斗篷被灵力划开了数道口子。 眼见巨网已经完全封住少年的去路,为首符师下令道:“收网!” 如鱼鳞般细密的网快速缩紧,少年下意识抬手去挡,却没有预料之内的巨痛传来。 他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去,只见身穿青白色长袍的左百龄挡在他的身前,周身流淌着淡淡的灵力,削瘦的身体此时却有十足的安全感。 那巨网被灵力凝结的屏障挡在半空中。 “你是何人?”为首符师一眼就看穿左百龄修为不低,理智上不太愿意和左百龄动手,“你知不知道你救的是个什么东西?让开,我们可以放你出去。” “人,是万灵之长。”被这么多人围着,左百龄依旧是面容平静,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或者不安,“既是长者,便要爱幼,你们在这山洞之中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有什么资格让我退开?” “好,勇气可嘉。” 话音刚落,几名修士同时发力,那巨网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以泰山压顶之势继续往左百龄和少年的头顶压来。 数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左百龄后退半步,结印行云流水。 看着流动的赤金色灵力,为首的符师冷笑道:“此网是为捕获鲛人特制的,不惧火烧,不怕刀砍,火系法术又有何用?” “是吗?”左百龄抬眸,“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火。” 赤金色灵力化作燃烧的鸟猛地向巨网扑去,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变成鬼魅般的蓝紫色,火苗舔舐上巨网的瞬间便将其烫出无数个洞,密不透风的巨网眨眼变成了灰烬。 剧烈的灵力震荡直接将几名修士掀翻在地,石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 “身无法,影无形,缚!” 影子化作锁链瞬间将这些修士全部绑得结结实实,符师挣扎着想要解开锁链,抬眼就看见墨色长剑直指自己的面门。 “再动的话,会扎你哦。” 第253章 鲛人9 少年见左百龄和姜逸之都出现在自己面前,猛地朝水池中看去。 水池依旧泛着涟漪,里面的鲛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怔怔地看着那石壁上的锁链,喉咙里似乎堵了个秤砣。 该不会面前这两人……也是为了抢夺鲛人才来的? 他果然不应该轻信任何人…… “看什么呢小子?”姜逸之刚用捆仙索把那些修士完整打包,一回头就看见少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原地,“你哥在那呢。” 顺着姜逸之的手指,少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条鲛人,紧接着爆发了尖锐的呐喊。 “啊!谁让你把我哥放在锅里的?!” 一口煮汤用的黑锅摆在水池另一边,锅里只能勉强塞下鱼尾,鲛人紧闭双眼趴在锅的边缘,但总算是比锁链绑住的时候要看起来好多了。 姜逸之头疼地捂住耳朵:“那不是没东西装吗?凑合用,你还嫌弃。” 少年小跑到黑锅旁边,颤抖着手去触碰鲛人的脸颊,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滚,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传讯符发了,他们马上就到。”左百龄戳了下姜逸之的肩膀,“这俩鲛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正抱臂看兄弟情深戏码的姜逸之斜睨他一眼,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左百龄这家伙肚子里是什么坏水。 左百龄毕竟是无上仙门的人,等无上仙门驻点的人赶到之后,这两条鲛人的去留还得等无上仙门审批,但姜逸之不一样,姜逸之现在就把两条鲛人带走的话,左百龄直接说归元剑宗的人救了鲛人先走一步,无上仙门也不好过问什么。 “行,事情办完了客栈见。” 姜逸之声音懒洋洋的,她走到黑锅旁戳了戳兜帽少年:“走了,我得先带你们离开这儿。” 少年别过脸去,犟得跟头驴似的:“我自己会走。” “行行行。”姜逸之乐,做了个请的姿势,“来来来,你把这锅能扛起来,你就走。” 少年:“……”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走到黑锅面前,蓄力一端。 脸都憋红了,结果黑锅纹丝不动。 姜逸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给了个肯定的手势:“加油。” 少年更生气了,他忍了又忍,发现自己不能踹面前的黑锅,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群符师面前,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姜逸之:“……” 姜逸之啧了一声:“年纪不小,脾气挺大。” 这黑锅不小,更何况里面还装了一条体型比两个姜逸之都大的成年鲛人,他能端得动才奇怪了。 姜逸之在芥子囊里面翻找片刻,从角落之中挖出来一个推车,又招呼少年齐力将黑锅端上推车,熟练得像是有十几年推板板车经验的老师傅。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实在是很难想象一个剑修的成长路上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以至于话本里仙气飘飘的剑修看起来很会推板板车。 看着姜逸之自然而然的抓住推车车把,左百龄叹气道:“姜逸之,你之前是推着板板车到处捡破烂吗?” “那倒是没有。”姜逸之认真回复,“之前我二师兄经常去刨隔壁的药田,被抓了就得去做苦力。” ——然后顺道带上了年幼的姜逸之。 左百龄:虽然没见过沈青禾几次,但是江湖怎么到处都是他的传闻? 沿着昏暗的通道往外面走,姜逸之突然开口道:“你哥身上的伤很严重。” 方才还闹脾气的少年,听见姜逸之说哥哥的事,语气软了下来:“嗯……我知道。” 且不说在这种阴冷的地方取了那么长时间的心头血,就说那鳞片外翻的鱼尾,想要恢复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带着这样的哥哥回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通道里全是森冷潮湿的阴气,姜逸之状若无心地说道:“你哥被抓,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出来找人,家里其他人呢?” “……家里没有别的人了。”少年语气冰冷,“我出来四年才找到我哥。” 这通道之前走过一次,再走一次速度就快了很多,眼看前面已经有了光亮,姜逸之开口道:“出去之后,如果你没办法治疗你哥身上的伤,可以想办法去迦南山,找那位妖族大祭司囚冉,他应该有办法。” “囚冉?”少年重复着这个名字,有些疑惑道,“我之前听过这位妖族大祭司的名字,他似乎不管妖族的事情很多年了……他会管吗?” 回想起之前见囚冉的场景,姜逸之非常肯定地点头:“他人挺好的。” 人好不好的再说,主要是得有人去烦他,这样囚冉也就没时间到处乱晃,搞什么人妖大战之类的事情了。 囚冉:…… 囚冉:我谢谢你。 少年半信半疑地点头。 通道外是一片荒芜,姜逸之把推车交接给少年:“这推车和黑锅就给你了,欠我一个人情啊,以后记得还。” 少年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翻了个白眼:“等你以后能找到我再说。” 这天大地大,更何况鲛人一般都生活在深海,出来次数寥寥,此时一别估计到死都见不着第二面。 看着少年推着推车离开视线,姜逸之转身朝客栈走去,刚进城就迎面遇上了无上仙门的洛千帆。 “洛师兄??” “嗯。”洛千帆依旧是那副高冷面孔,眉心那点红鲜艳如血滴,他把姜逸之上下扫了一遍,“一身鱼腥味。” 姜逸之:“……” “你在外注意点安全,别什么地方都敢钻。”洛千帆看着姜逸之那张木鱼脸,难得耐心地提醒道,“最近各地冒出许多凶兽,无上仙门受伤弟子的数量和频率是往年数倍……三大仙门紧急开会商讨出了新规,加强驻点巡视,外出历练弟子行动一律要先打报告。” 本来就很烦天天写报告的姜逸之彻底垮了小脸,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决定了……” 洛千帆见她这副怨气交织怒气的表情,挑眉道:“决定什么了?” 姜逸之握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决定,我要和斩天会不共戴天!” 第254章 鲛人10 不共戴天的事情先放一边,这鲛人血用来喂人的事情姜逸之他们还是得跟着无上仙门收尾。 好在苏好眠和敖长乐及时赶到,在朱老板准备跑路之前,把人用麻布口袋装了。 “你这灵兽养得不错。”洛千帆难得对什么东西展现出好感,眼神几乎是粘在了敖长乐的身上,“你从哪里捡来的?” 姜逸之:“……” 姜逸之:“洛师兄,我也不是天天在外面捡垃圾吃的。” “哦?是吗?”洛千帆的那个语气很显然是不信,“所以到底在哪捡的,我也想要。” 天赋点基本都在丹道的洛千帆,不仅很少表达自己对什么东西的喜欢,也很少表达自己明确想要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沈青禾这个恐怖分子时常去无上仙门骚扰他,估计洛千帆能在房间里面待到长毛都不出门。 他难得提想要,于情于理,姜逸之确实该送一个。 “确实是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姜逸之有些为难地抠了抠脑袋,想起被她亲手扒掉纹身的那名少主,“但是,另一只脾气不是特别好,性格品行更是完全拿不出手……” 洛千帆眉头越皱越紧:“……那算了。” 聒噪脾气差的东西,周围有一个就可以了。 不过见洛千帆这么喜欢,姜逸之把敖长乐喊了过来:“条儿,等会你跟洛师兄把这些人带到无上仙门驻点去……回来给你吃牛肉干。” 反正在哪都是要干活,更何况回来还有牛肉干可以吃,敖长乐高高兴兴地跟在洛千帆身边,还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洛千帆的头。 “那些被鲛人血改造的女子,目前还没有找到办法恢复她们的身体……”说起这个,洛千帆的表情变得沉重,“而且,因为改造,她们的身体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衰老,无上仙门丹道在尽可能地提供支持,但很不乐观。” “她们还被拔了舌头、戳聋了耳朵……” 就算是能恢复成人身,未来的日子也实在是太难过了。 姜逸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可怜可惜,或者同情鼓励的话,都像是一把钝刀反复戳弄脆弱的伤口,让她们更加痛不欲生罢了。 过了一会儿,姜逸之才干巴巴地说道:“我能去见见她们吗?” 朱老板的宅子被无上仙门接管查封,无上仙门的弟子正在府内搜寻所有关于鲛人改造的证据。 那些改造完全以及尚未改造完全的女子都被挪到了新挖的池塘那边,等着无上仙门找到救她们的办法。 池塘边,洛千帆和姜逸之她们几个站在一起,微风在湖面吹起褶皱,日光轻快地跳跃着。 那些女子纷纷沉在底部,常年被囚禁在阴暗的山洞之中,这些女子的视力也退化得十分厉害,五感几乎全部消失。 苏好眠放出灵识,感知那些女子的情绪。 “她们……很痛苦,恨……想死……” 感知得越深,苏好眠的眉心皱得越紧,她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在轻微发抖。 眼看她就要被浓郁的怨气所灼伤,姜逸之赶紧打断,在她嘴里喂了一颗清心丹,甩袖隔绝了池塘里扑面而来的怨气。 湖面泛起涟漪,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姜逸之突然开口道:“洛师兄,朱老板在哪?” 洛千帆看向姜逸之,对方眼神冷漠又坚定,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以至于洛千帆下意识皱了眉头。 见对方沉默,姜逸之唤了一声:“洛师兄。” 两人对视,最后还是洛千帆先败下阵来,他嘴唇绷得很紧,抬手在姜逸之的眉心一点。 得了朱老板的位置,姜逸之转头看向左百龄:“左百龄,你带洛师兄去拍卖行看了吗?那里可能有其他的证据。” 左百龄瞬间领会姜逸之的意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向洛千帆道:“洛师兄,拍卖行也许有一些证据,但我就不陪你去了。” 无论如何,无论做什么,四个人就是四个人。 洛千帆:“……” 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姜逸之打算做什么,但洛千帆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拍卖行那边而去。 这件事,他就当全然不知情。 很快,姜逸之拎着朱老板回到了池塘边。 第一天开始鲛人改造起,朱老板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抓,被无上仙门抓到后,他立刻将产业相关的所有消息全都交代得干干净净,争取宽大处理。 就算是死,死在无上仙门也稍微有些体面。 “仙长,仙长……”朱老板只是看了一眼池塘里面的鲛人,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那场景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凉头皮发麻,“仙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将我送去无上仙门审判吗?我可是坦白了的!!” 姜逸之没跟他废话,直接将其摁跪在地上,富贵的锦袍瞬间沾上污泥,变得脏污不堪。 “左百龄,宅子那边搜证结束了吗?” “嗯。”左百龄点头,“正在往驻点转移,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出城门了。” “那就好。” 两人之间的对话落在朱老板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味,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大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无上仙门的人呢?!人呢?!” 他喊声凄厉又痛苦,原本沉在水底的女人都一一浮了起来,用空洞的眼神将他盯着。 每一双眼睛都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朱老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窥伺,方才还算是镇定的表情现在彻底崩裂,痛哭流涕起来。 “你们别看我,救命啊,救命啊!!你们这些妖道,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 姜逸之抽出断水,锋利的剑尖直指朱老板的咽喉。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迟早要死,但我想让她们看见……我亲自送你上路。” 第255章 鲛人11 姜逸之周身都萦绕着难以忽视的杀气,原本还算平静的池水此时剧烈翻涌,那些女子纷纷钻出水面,看着面如土灰的朱老板。 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期待、兴奋、愤怒和怨恨。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不可以在这里杀我……”朱老板惊恐地看着逼近的断水剑刃,往后面挪,“你杀了我又有什么用?!这些人不是没死吗?” “是,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姜逸之表情淡漠,“但你现在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说完,姜逸之一把扣住朱老板的肩膀,断水横在对方的脖颈处用力一划。 也不知道她们是否会有痊愈的时候,但……你先以死赎罪。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出来,落在姜逸之冷峻的侧脸,她眼神狠辣,看起来像嗜杀的修罗。 朱老板保持着惊恐的表情,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倒地。 血流了一地,淌入池塘之中,染红一片池水。 池水中的女人们闻到血腥气,顿时开始兴奋起来,池水被扑腾出无数水花。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抹去脸上的血,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左百龄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你还好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清醒地杀手无寸铁的人,第一次等不到审判就把人杀死在受害者面前。 除了恐惧、颤抖之外,她的内心居然还升起了一股快意。 “这里的残局会有人来收拾。”左百龄看向逐渐平静的池水,架着姜逸之还有些费劲,“走,先回客栈休息,我们明日还得出发去麻子山。” 回到客栈,姜逸之倒头就睡,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决定出门找点吃的。 房门口,左百龄和苏好眠搬着两个小板凳坐在一起摇骰子,两人的脸上都贴着不少小纸条,敖长乐坐在旁边,不管谁赢都高兴叫唤。 姜逸之:“……” 姜逸之:“你俩坐在我房间门口聚众赌博?” “姜逸之你醒啦!”苏好眠几乎是从板凳上弹起来的,她凑到姜逸之面前把对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好几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早上醒呢。” 敖长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在姜逸之身边转圈圈,露出一副期待小狗的表情。 姜逸之弯下腰,拍拍他的脑袋。 “去吃饭吗?”左百龄扯下脸上的白条,开始收拾赌博工具,“我估摸着这个时候你可能要醒,去吃饭,我请客。” 姜逸之啧了一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之前全身上下都掏不出一百个铜板的左百龄,今天居然说要请客,稀奇稀奇。 “你赶巧,我刚刚赚了点小钱。”左百龄挑眉,晃了晃手里面的钱袋子,“一顿饭钱还是有的。” 姜逸之没忍住笑:“苏好眠,你输了多少啊?” “区区五十两。”苏好眠耸肩,“玩得起就要输得起,五十两算什么。” 既然左百龄破天荒说要请吃饭,姜逸之她们自然也不会客气,出了门直奔城里最大最贵的酒楼,要了桌席面。 “对了,明日去麻子山是什么个情况?”姜逸之捧着个大碗,还惦记着刚刚左百龄说的事儿,“是闹鬼啊,还是邪祟啊?” “妖兽。” “妖兽?”姜逸之夹菜的动作一顿,“你不觉得,最近妖兽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吗?这人间哪里来的这么多妖兽?” 左百龄吃饭优雅,和拿盆干饭的其他三个不一样:“觉得,所以三大仙门现在开始四处寻找斩天会,并开始联络妖族,共同御敌。” 人族与妖族和平这么多年,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大体上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道这几年,横空出世的斩天会跟掉进汤里的一颗老鼠屎似的,把这局面搅了个稀巴烂。 “我刚刚收到了无上仙门的消息……哦,你刚刚还在睡觉,你看看你的传讯符应该就知道了。”左百龄把快要把自己饭盆拱翻的敖长乐捞起来放好,重新拿起了筷子,“三大仙门弟子,在外遇见斩天会弟子,可自行决断。” “自行决断?”姜逸之震惊,“这……我观棋师叔和你师父能同意??” 对上邪修,一般来说三大仙门的规定是带回驻点经过查问审理之后再处置,“自行决断”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三大仙门弟子日后遇到邪修可以就地斩杀,不必上报宗门。 “嗯,这消息目前应该已经传遍了。”左百龄也有些担忧,“这也就意味着,三大仙门正式向斩天会宣战。”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斩天会也有可能不再对仙门弟子手下留情,在外历练的弟子也将会更加危险。 “斩天会这种组织,确实应该见一个杀一个。”苏好眠握拳,语气带着点兴奋,“终于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说实话,她真的觉得三大仙门的人磨磨唧唧,一个明摆着的事实却还要调查那么久,慎重又慎重。 “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姜逸之率先放下了碗筷,一边喝茶一边回复传讯符的消息,“这都是什么垃圾消息啊,我果真该屏蔽齐天宇这些家伙……嗯?” 听见明显的疑惑语气,左百龄关心道:“什么消息?” “栖凰村发来的。”姜逸之一目十行看完传讯符的消息,表情一言难尽,“我之前不是让栖凰村识字的女子去南风镇教书吗?这段时间已经在上课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左百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松了口气,“总不能南风镇又出现什么妖兽了?” “不是。是海棠村的那群男人知道这件事后,现在时不时地前去骚扰那些女夫子,不过好在有弟子护送倒也没出事……听说这些男人还筹划要去栖凰村,说要带自家媳妇回家,搞得那些女子整日惶惶,更别说出来教书了。”姜逸之看着传讯符上的内容,气不打一处来,“欺软怕硬、厚颜无耻的贱人……”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那些男人都杀了。”苏好眠眼底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尖锐的犬齿也露了出来,“他们怎么有这个脸的啊?!自己做过什么烂事不知道吗?!”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弄?” 左百龄看向正沉思的姜逸之,便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大致的主意。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守着栖凰村哪里也不去。”姜逸之摸摸下巴,话锋一转,“左百龄,你字写得好吗?” “嗯?”左百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尚可……比你确实要写得好点。” 姜逸之:“……” 姜逸之:“下次后半句可以不用讲。” 第256章 受罚1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就先送了包裹去无上仙门的驻点,让他们帮忙把东西送到栖凰村去。 “你托人送什么东西?”那包裹严严实实,苏好眠好奇,“你不会是寄了武器过去?” “嚯,什么武器,值得我从这个地方寄过去??”姜逸之被逗笑了,“更何况,给凡人送法器那是要扣功德的。” 这么说的话,苏好眠就更疑惑了:“那是什么?” “对联。”姜逸之翻身上马,清晨的日光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她浑身上下都透出勃勃的生机,“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就算是没有海棠村的那些男人,只要栖凰村的那些女人走出寨门一步,就不可避免有他人恶意窥伺,骚扰。 难道因为有窥伺,有骚扰,她们就得永远将自己困在那个村子里吗?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却为什么要将广阔的天地让给那些加害者呢? 那栖凰村的村长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收到那副对联的时候,大概会理解姜逸之说这句话的意义。 海棠村那些男人不让她们大胆地走在外面,不让她们勇敢地找自己的活路,她们偏要走,她们偏要找,她们偏要堂堂正正地活着。 姜逸之送出的这副对联就是支持,她会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她们可以大胆地反抗,不必有过多顾虑。 ……别真的把人全部搞死就行。 “敖长乐,过来。” 姜逸之单手持缰,拍拍自己的肩膀,敖长乐一个跃步上了马鞍,眨眼间就稳坐在姜逸之的肩膀上,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自从上次吸收掉那只触手怪物的内丹之后,敖长乐就变得更加油光水滑,胖嘟嘟。 “你是不是最近胖了?”姜逸之啧了一声,费劲把他往上托了两把,“怎么这么沉?” 敖长乐小脸瞬间垮下来,他生气地用收了指甲的爪子摁姜逸之的脸:“不胖。” 身上都是蓬松的毛,哪里胖?!哪里胖?! “不胖,不胖。”旁边的苏好眠凉飕飕地开口道,“怕什么?吃胖了,过年就可以杀来吃掉了。” 敖长乐:“!!” 感受到肩膀上的潮湿,姜逸之叹气,把他丢给了苏好眠:“苏好眠,你看你又把他吓哭了。” “别哭了。”苏好眠乐,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哭太多的话,肉会变酸,就不好吃了。” 她这话一出,敖长乐哭得更惨了,挣扎着就要往左百龄那边靠,却被苏好眠牢牢摁在了马鞍上。 看着苏好眠和敖长乐,左百龄叹气:“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以为左菩萨又要开始激情授课,姜逸之虚心请教道:“请讲。” 左百龄仰头望天,感慨道:“子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 姜逸之:“……” 麻子山上的妖兽只不过是玄级,敖长乐和苏好眠出手就已经是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姜逸之和左百龄,两人在旁边干脆架起了火堆开始烤兔子。 “哟,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姜逸之烤兔子的动作一顿,她抬头正好看见沈青禾和洛千帆同时朝自己走来,两人中间隔了三个左百龄的距离。 嗯,三大仙门关于你们两人不和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姜逸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师兄你们也来点?” “来屁。”沈青禾翻了个白眼,无视旁边的洛千帆,撸起袖子径直走到姜逸之面前,“你闯祸了你知不知道?” “二师兄,你不能动不动就打人,不文明。”姜逸之把烤好的兔子塞进左百龄的手里,躲避着沈青禾的暴揍,“让别的宗门看笑话。” “你要是怕别的宗门看笑话,你昨天这么硬气地抓了那个朱老板去杀?”沈青禾更加生气了,“你给我站住,你还敢跑?!” 姜逸之迅速躲到洛千帆的身后,从旁边探出个脑袋:“略。” 洛千帆叹气,不动声色把姜逸之拦在身后:“行了,办正事儿,等会还得去别的对方。” 姜逸之好奇:“正事儿?什么正事儿啊?” “你的处罚下来了。”沈青禾打开留影珠摆在合适的位置,顺便把左百龄喊了过来,“来来来,小子你也有份。” 左百龄一头雾水:“啊?还有这好事?” 沈青禾乐:“等会你就知道是不是好事儿了。” 啪的一声,长鞭猛地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和落叶,浓郁的赤金色灵力在长鞭上流淌,隐隐透露出威严的宗门印记。 洛千帆长身玉立,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握鞭看向姜逸之,沉声道:“跪下。” 左百龄皱眉,下意识要上前却被沈青禾拦下,他疑惑地看向对方。 沈青禾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姜逸之既没反抗也没辩解,老老实实地解下佩剑和护臂之类的防护,背对洛千帆跪地,脑袋微垂:“弟子姜逸之,未经审判杀害凡人,请宗门责罚。” 洛千帆毫不犹豫地一鞭子抽下去,裹着灵力的长鞭如灵蛇破空而去,红色的法衣瞬间炸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破皮的血肉来。 沈青禾的眉心一跳。 只不过是一鞭,姜逸之额头就已经冒出细密的汗水,她咬牙扛着,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洛千帆沉声道:“罚你五鞭,可服?” “弟子……服!” 第二鞭在耳边炸开,姜逸之嘴角沁出血痕。 第三鞭、第四鞭。 最后一鞭落下的时候,姜逸之不可避免地往前一扑,跌入了落叶堆之中。 第257章 受罚2 她后背的鞭伤看上去很重。 蕴含灵力且带有宗门印记的长鞭是门内处置弟子的法器之一,能做到伤肉不伤骨,哪怕现在痛得钻心,过两日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沈青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姜逸之从地上捞了起来,小心地拂落她身上和发上的枯叶。 “还好吗?” “还行……也就这样。” 姜逸之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血,让沈青禾想起小时候带姜逸之偷偷下山那次。 那是姜逸之头一回在山下镇子买到橘子做的糖葫芦,她高兴了一路,上青石台阶跑得太快摔了一跤,磕着下巴流了一嘴的血,还举着糖葫芦说还好没脏。 沈青禾嘴唇绷得死紧,转过头去看着左百龄,表情阴恻恻的。 “小子,到你了。” 左百龄:“……” 虽然之前没有被罚过,但前面有个姜逸之打样,左百龄非常自觉地拆下身上的防御法器,跪在了姜逸之刚刚跪着的地方。 按理来说这次惩罚是要在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进行的,但鉴于最近大家都比较忙,让姜逸之她们临时赶回去也不大方便,就让洛千帆和沈青禾亲自来执行,并用留影珠记录情况。 为防止徇私,洛千帆负责抽姜逸之,沈青禾负责抽左百龄。 看着正在活动疏松筋骨的沈青禾,洛千帆欲言又止。 看这准备工作做的……沈青禾不会把左百龄这小子给抽死?? “准备好了吗?” 听着沈青禾语气中略带兴奋,左百龄莫名开始紧张:“好……好了。” 啪的一声,缠绕着灵力的长鞭骤然抽在左百龄的背上,他整个人扑倒在枯叶草堆里,紧接着剧痛席卷而来,身上月白色的长袍瞬间就染了血。 左百龄趴在地上,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一鞭子的威力就有这么大,姜逸之你是铁打的吗?! 左百龄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跪好,下一鞭立马就到,将他再次抽倒在地上。 五鞭下来,左百龄看起来比姜逸之还惨,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离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洛千帆走到他身边,在他嘴里胡乱塞了把丹药。 “行了,我们得走了。”沈青禾收了长鞭,看着姜逸之那傻样子又不忍心骂,“洛千帆,丹药呢?!” 洛千帆刚把瓶子掏出来,就被沈青禾劈手抢了过去。 他无奈叹气,又掏出一瓶递给左百龄。 “生气吗?” “嗯?”左百龄接过药瓶时停顿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生气。” 倒是洛千帆意料之外的回答,他还以为这种刚刚入道的小弟子,还得过一段时间叛逆期呢。 “能力越强的人,就越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就越要慎重地做出决定。”左百龄垂眸写洛千帆的丹药服用记录,他说话时会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倒吸冷气,“普通人一怒,不过就是砸东西、打架……但若是修仙者一怒,只想随心所欲而不用付出代价,那随便出手就是天翻地覆、山崩地裂……” 所以她们不经审判就杀凡人,虽然情有可原,但也确实应该付出代价,不能有例外。 一旦开了先例,就会有无数人效仿,届时那些凡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有可能被修仙者的“自我决断”夺走生命。 所有修仙者行走世间的时候,做判断就应当多加权衡,而不是随心所欲。 柔软的目光落在左百龄的头上,洛千帆似乎理解为什么左百龄能够直接入李无常的门下,还能自由出入浮屠境了。 都说修仙者无情,实际上修仙者需要有情,情在苍生,在大道。 “那后悔吗?”洛千帆伸手揪下左百龄头发里面的枯叶,“后悔一起被责罚?” “不后悔。”说这句话的时候,左百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向另一边正在和沈青禾扯闲话的姜逸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更何况,他从心底里也同情那些被害的女子,也恨不得将朱老板斩于剑下。 他如今只会更加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并肩走在理想的路上。 另一边,沈青禾将好几个朱红色的芥子囊塞到姜逸之的手里,塞了个月白色芥子囊给苏好眠,又塞了个玄色的芥子囊给敖长乐,总算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不知道,听说我要来找你,师兄师姐们全让我给你带东西……”沈青禾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听说你现在在外面带着两个小的,让我给它俩也带了。” “二师兄你真好!” 苏好眠迫不及待地拆开自己的芥子囊,在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眼眶突然就红了。 “咋了这是?”沈青禾见苏好眠掉眼泪,吓得赶紧凑过头去看芥子囊里面的东西,小声嘟囔道,“这我没装错啊,芥子囊还是特地挑的……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吗?那荷叶鸡还是六师姐亲自去买的,说你还在长身体,还贴了保鲜符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苏好眠干脆抓着芥子囊嚎啕大哭起来。 “嗐,没事,不用管。”姜逸之倒是非常能理解苏好眠哭的原因,她拍拍不知所措的沈青禾,“对了,我之前让三师兄帮忙做的暗器,做得怎么样了?” “都一并塞苏好眠那芥子囊里了。”说到这个,沈青禾正色道,“里面有一套银针和一组袖箭,三师兄特地去找的观棋师叔指导,两个法器都能滴血认主,用的时候小心。” “我就知道,观棋师叔嘴硬心软。”姜逸之嘿嘿一笑,“行了,东西送完话也说完,师兄你快回去办正事儿。” 沈青禾:“……” 姜逸之,现在就开始赶人,你对师兄的同门友爱还真是短暂啊。 “洛千帆,走人了!”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姜逸之冲敖长乐招了招手:“变回去。” 敖长乐不理解,但敖长乐是听话小狗。 他刚变成原形就被姜逸之扑倒在枯叶堆里,姜逸之趴在软乎乎毛茸茸的老虎肚子上,顿时觉得背上的伤好多了。 敖长乐:我就知道。 “诶,敖长乐的芥子囊里是什么?”苏好眠也躺在敖长乐的肚子上,盘点着自己芥子囊里的宝贝,“说起来现在只有二师兄见过敖长乐,其他师兄师姐都还没见过你……人还没见过,礼物都送了。” 敖长乐也好奇自己的芥子囊里是什么,他用爪子拍拍姜逸之的脑袋,又拍了拍玄色的芥子囊。 “嗯?我帮你拆?” 第258章 长乐神魂1 虽然没见过敖长乐,但宗门内的师兄师姐多少也打听了一些消息,送了些小猫玩具、零食和贵重首饰。 ……还有一把两尺长的马鬃刷,和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猫窝。 姜逸之有些无奈地抠了抠脑袋,这些礼物未免有些过于实用了。 苏好眠拿着那马鬃刷跟拿着把剑似的,她觉得这东西贼有意思,像模像样地给敖长乐刷了两下毛,刷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这么说的话,就左百龄没有二师兄的礼物咯。”苏好眠看向左百龄,开始阴阳怪气,“不会有人没有师兄带礼物,真可怜~” 左百龄:“……” 这么说的话,他明明也是正经有很多师兄师姐的好…… 鉴于小队中有两个人身负重伤,姜逸之她们决定在附近将就过一晚,等明天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再出发。 木柴在新挖的土坑里烧得正旺,姜逸之昏昏欲睡,她靠在敖长乐肚子上,和他一起打哈欠。 突然,姜逸之猛地从敖长乐的身上弹了起来,还没站稳又扯到背上的伤口,痛苦地弯下腰,缓缓倒地。 这一套流畅动作把左百龄惊呆了,他趴得平平整整,就脑袋还能动弹:“你被地鼠挖到屁股了?” “……”姜逸之正倒吸冷气,“差不多?” 然后她在左百龄视线中再次弹了起来。 左百龄:“……” 左百龄:“你跟撞了邪似的,吓人。” 好不容易算是缓过来,姜逸之默默站起身,朝黑暗之中走去:“我去办点事儿,等会就回来。”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姜逸之就看见身穿蓝紫色银丝长袍的囚冉站在空地处,正仰头看天上的月亮,神情认真又单纯。 “我说,你叫人的方式过于特别了。”姜逸之摸摸鼻子,叹气道,“说,叫我干什么?神魂补好了?” 囚冉转过头来,他将姜逸之上下打量一遍,皱眉道:“这也是你们归元剑宗的关照?” “嗯,怎么不算呢?”姜逸之摊手,“爱之深,责之切,这不是怕我误入歧途吗?” 囚冉冷笑:“什么是歧途?” “……咱俩在这里争辩这个没有意义。”姜逸之直接岔开话题,然后理不直气也壮地伸手,“给我。” 囚冉:“……” 我欠你的。 雕花檀木盒被扔给了姜逸之,囚冉沉声道:“这神魂倒是修复好了,但毕竟它离体的时间比较长,再度融合会有问题,你最好是找到个灵气充裕的地方,让修为高深的人护法。” 姜逸之点头,将雕花檀木盒直接塞进自己的芥子囊之中,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 搞得囚冉准备好损她多疑的话,愣是一句都没机会说。 “俗话说的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姜逸之笑眯眯的表情像极了奸商,“看在上辈子咱们也拜过把子的份上,我送你条消息……斩天会在许多妖兽身体里放了蛊虫,可使其迷失心智,暴躁易怒……虽然短时间能够提升修为,但最后都会因为灵脉倒行而死。” 囚冉皱眉:“你已经遇到了?” “嗯,斩天会和被下蛊的妖兽都遇到了。”这件事并非只是玄门的事情,姜逸之索性将能说的都交代清楚,“斩天会知道我的身份,拉我入伙失败后想杀我,本来还顾及归元剑宗的地位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三大宗门已经向斩天会宣战,所以他们一定会找办法杀我。” “至于妖兽,我们前段时间遇到一头野猪妖,他刚被种下蛊虫,加上天性纯善没有酿成大祸,我们把蛊虫取出来之后就放他走了……妖族修为抵达金丹以后最好还是回你们妖族地盘上去,免得到时候误伤。” 囚冉点头:“此事我会找人去查,既然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 姜逸之一拍脑门:“对了,还有个事儿。” 囚冉:“……” 囚冉笑,但语气听上去咬牙切齿:“我之前是不是说,我帮你修补好这个神魂,我们之间就没关系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戎齐转世的份上,我早他妈的削你了。 “哎呀,别这么见外嘛。”姜逸之嘿嘿一笑,“戎齐是戎齐,姜逸之是姜逸之,这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有一个归元剑宗亲传弟子当朋友也很不错吗?我以后不见得就比戎齐混得差是不是?” 对待这种表面高冷实际傲娇的人,姜逸之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没脸没皮就行,总不能真的不管她。 没等囚冉骂她,姜逸之就自顾自地说道:“前段时间,我们在山洞里面救了条鲛人,那鲛人被关在山洞里取心头血很多年,很重的伤……我已经给他弟弟指了路,让他们去迦南山找你,你有办法救他们。” 囚冉:“……” 囚冉:“你是觉得我很擅长带孩子吗?” “可是你猜为什么那鲛人这么多年被取心头血还没有死?为什么他的心头血能够将人改造成鲛人?为什么他弟弟会不顾自己生死来救他。”姜逸之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果不其然看见囚冉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我怀疑,这俩鲛人是龙绡宫那一脉。” 龙绡宫一脉鲛人,性情温顺,容貌姣好,能织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泣泪成珠。后被觊觎龙绡宫财宝的北海鲛人所骗,心善将其收容却被虐杀,龙绡宫一夕之间倾覆,传闻中无人逃出。 以至于如今鲛人都是北海一脉,面容丑陋,性情凶恶,凭借歌声优美,经常在海上用歌声魅惑航行船只,等其进入迷雾后虐杀取乐。 囚冉看向姜逸之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你怎么知道?” 第259章 长乐神魂2 “……我有的时候还是很爱看书的。”姜逸之摊手,“当年龙绡宫一脉的鲛人被北海的鲛人屠戮殆尽,这事儿你去三大仙门藏书阁都能读到,有什么奇怪?”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囚冉越发觉得姜逸之身上疑点重重,但对方确实提供了有用的消息,他也觉得没必要非得划清界限。 毕竟,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不介意多一个打听消息的渠道以及随时可能有用的潜在助力。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姜逸之笑眯眯地挥挥手,“走了,下次见。” 囚冉:“……” 你不要这么笃定我们下次还会再见! 等姜逸之回到休息点的时候,看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吓了一跳:“你们还不睡觉??精神这么好??” 苏好眠警惕地看着姜逸之:“你身上有妖族的气息。” 还不等姜逸之开始狡辩,左百龄也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去干什么了?” 敖长乐虽然是趴在地上,但眼神之中明显是带着几分不满和埋怨,像预感自己要被抛弃的小狗。 姜逸之:“……” 姜逸之清清嗓子:“我刚刚去拿了敖长乐修补好的神魂,是妖族的人送来的……” “哦,就这事儿啊。”危机瞬间解除,苏好眠重新躺了下去,“没事儿了,睡,我们还以为你又去哪里捡了个妖兽回来。” 本来现在四个人组队就已经够兵荒马乱的了,再多一个?岂不是要被烦死,她能接受的上限就是敖长乐了。 左百龄也放松表情,翻了个身:“睡,现在才刚过丑时……没有带其他的妖兽回来就好,这个队伍里两只妖兽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 敖长乐虽然没说话,但明显是赞同。 这个家里,不需要再多一个家伙了。 姜逸之挪到左百龄身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个队伍里面要是出现第三只妖,怎么办?” 左百龄睁开眼睛,生无可恋地看向姜逸之:“那我会疯的。” 现在有一个脾气差容易炸毛的苏好眠,一个横冲直撞力气大的敖长乐,他就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够鸡飞狗跳的了,要是再来个活泼的妖兽,他一定会疯的。 见姜逸之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左百龄干脆爬了起来,盘腿正色道:“姜逸之,我觉得,妖兽养两只就已经很好了,这事儿得量力而行……养太多你照顾不过来的,更何况人家妖兽也有自己的活动空间,人家不一定想要跟你混。” 姜逸之:“……” “不行,我不放心。”见姜逸之表情还有点那个贼心不死的意思,左百龄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张空白符纸递给姜逸之,“你立字据,说再也不会捡其他妖兽回来了。” 姜逸之:“……” 见左百龄那副不立字据誓不罢休的表情,姜逸之无奈接过符纸:“行行行,立字据,我以后绝对不会捡妖兽回来了……等等,敖长乐不是我捡回来的。” “是我捡回来的,但是你留下的。”左百龄压低了声音,生怕敖长乐听见,“这笔账也算你头上。” “……”姜逸之叹气,“左百龄啊,我昨天刚被抽了五鞭……背不了你这么大口黑锅。” 左百龄:“……” 左百龄将写好的字据检查好几遍之后,才慎重地收进自己的怀中:“总之,就我们四个,不能再多了。” 姜逸之敷衍点头:“对了,那神魂虽然是修复好了,但需要前往灵力充裕的地方融合。” “灵力充裕的地方……”左百龄思索片刻,“我虽然能建聚灵阵,但恐怕对于敖长乐这种妖兽来说,能聚拢的灵力只是杯水车薪……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杀那触手怪物的地方?那里恐怕就有天然的聚灵阵。” 炽焰鸟能在那种地方长到地级,再加上那触手怪物……也许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行,那明日看情况。”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姜逸之的身体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左百龄依旧惨白着脸,一副萎靡不振的表情。 敖长乐好奇地打量着姜逸之手中那木盒子,似乎对它很感兴趣。 “长乐啊,这盒子里的东西,能让你变得聪明、厉害……还可以让你变成人。”姜逸之试图用敖长乐能听懂的话解释,生怕对方因为听不懂而选错,“但是你有可能会想到不开心的事情,而且……还有可能会引来别人的嫉妒、怨恨、伤害。” 敖长乐趴在自己的爪子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姜逸之,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对方话中的内容。 只是姜逸之说着说着就底气不足了起来,她垂眸看着木盒上的花纹,突然有点担心,也有点害怕。 害怕这个选择真的会给敖长乐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毕竟她也不能完全保证玄虎一族不会再来找麻烦。 “算了,这件事……” 剩下的话姜逸之还没说完,她就感受到软乎乎的肉垫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拍了拍檀木盒子。 对上敖长乐的眼神,姜逸之瞬间理解他的意思。 他也想拥有保护自己,保护伙伴的能力和勇气,而不是一直被保护着,虽然姜逸之和左百龄他们已经足够做到让敖长乐健康地长大。 因为被爱,所以时时刻刻想着要回馈同样的爱。 姜逸之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左百龄和苏好眠道:“我们出发,去之前杀触手怪物的地方,帮敖长乐接回神魂。” 肉眼可见的,苏好眠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抄起敖长乐的两条前爪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还顺便晃了晃。 “看来你小子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和胆小嘛。” 敖长乐不满,转头去咬苏好眠却被她轻松躲过,当即便开始无能狂怒地扭动起来。 啊啊啊啊你敢惹我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你完了!! 姜逸之抱着盒子站起身,步伐自信:“走。” 看着自信走在前面的姜逸之,左百龄突然开口道:“你认路吗?” 姜逸之理不直气也壮:“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还走这么自信?”左百龄哽住,有些无奈地指了下东南方向,“那边啊……” 他就知道,这个家没有他,得散。 第260章 长乐神魂3 这一趟是为了修复神魂去的,姜逸之她们便直接抄了近道,能御剑飞行的御剑飞行,能用风行符的用风行符。 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四人就到了斩杀触手怪物的地方。 夏日炎炎,她们抵达的时候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好在这片山林还算是繁盛,树木郁郁葱葱,树冠跟擎天的伞盖似的,几乎完全隔绝了日头的毒辣和外界的燥意。 只有清风微拂,送来鲜嫩的草木香气和潮湿的泥土味。 姜逸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里,全然没有亲传弟子应有的矜持,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拍拍身边的空位。 “来坐啊,别客气。” 逐渐熟悉并接受这种悍匪气的左百龄,带着几分麻木坐在了姜逸之的旁边,无所谓自己身上月白色的衣服会不会弄脏。 无所谓,总会习惯的。 “我觉得,我们得找个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以保证这次行动的万无一失。”姜逸之表情严肃,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看上去像是有十年风水经验,“这个山头就不错,这里还是阴面。” 苏好眠摸摸下巴:“我觉得还是隔壁山头,这种融合神魂的仪式,得找个阳气足的地方。” 姜逸之睁眼狡辩:“神魂脆弱,如果阳气太重的话,也有可能会把脆弱的神魂晒没了。” 苏好眠叉腰:“不行,我觉得应该选阳气重的!” 二人各执一词,左百龄抱着敖长乐在旁边看戏,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你俩会聚灵阵吗?” 姜逸之:“……” 苏好眠炸毛:“……你管我们俩会不会,你小子会怎么不吭声?!” 这倒打一耙的手法比之前还要熟练,左百龄叹气:“我多早说?我昨天晚上趴在你俩耳朵边说呗。” 眼看苏好眠撸袖子就要上去跟左百龄干一架,姜逸之赶紧拉住人,转头对左百龄开口道:“既然你会就搞快,免得夜长梦多。” 这神魂一旦回归敖长乐的体内,按照他这段时间吃下去的丹药和妖兽内丹这些来算,他修为会猛增一大截,日后玄虎族再找上门,也难以将神魂从他的身体里剥离。 左百龄有些晕晕乎乎地开始布置场地,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反客为主了,刚刚明明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的…… 算了,想这些没意义。 左·大部分时间当受气包·百龄叹气。 虽然左百龄建造的聚灵阵不够敖长乐用,但他了解聚灵阵建造的原理,根据原理反推,很快就算出这片林子中最适合建阵的地方。 空地之中,姜逸之拿着铁锹站在坑里休息,衣袍下摆被利落地扎在腰带中,碎发沾了汗水贴在脸上,看起来快要因为挖这个大坑累死了。旁边的苏好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靠着铁锹气喘吁吁,一双狐狸眼里面已经丧失生气。 因为左百龄这小子算出来的最佳地点,得往下挖十米,为了防止灵力波动吸引山林中不必要的麻烦,姜逸之她们就只能手动挖。 “还没好?”姜逸之又掀了一铁锹的土,看向坑边神神叨叨的左百龄,“这个深度够了?” “左百龄,你小子该不会是在公报私仇?”苏好眠有气无力,“我是真的快挖不动了。” “差不多了。”左百龄观测了半天,还算是有把握地点了点头,“你们上来……敖长乐不用上来。” 雕花檀木盒被放在了地上,左百龄划开手掌开始调动周边灵力,引导神魂和敖长乐之间建立联系。 苏好眠和姜逸之则分守在两个方位,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防止有妖兽突然出现打断施法。 鲜血从左百龄的手掌流出,滴在湿润的土里,他将咒语默念三遍,无数灵力如同流云般缓缓归拢到坑里,将敖长乐和神魂严实包裹起来。 神魂融合并不顺利,神魂离体太久,又经过被炼化、被重塑的过程,和敖长乐本体之间出现了一定的排斥反应。 坑底传来压抑且痛苦的嘶吼声,姜逸之忍不住向坑那边看去。 流动的灵力吹起左百龄的衣摆,他面色本来就偏白,如今大量的血用作聚灵阵的引子,让他的唇色更是白得像纸。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剑柄。 信他。 姜逸之,你要相信你的队友。 相信左百龄,相信敖长乐。 坑底的怒吼声逐渐微弱了下去,变成了气若游丝的呻吟,姜逸之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她刚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查看,就感觉到周围有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浓郁的黑气撞在断水的剑刃上,将她推得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刀锋眨眼就到了面前,姜逸之抬手抓骨剑迅速挡下,虎口被震得一阵酥麻。 来人身穿靛青色圆领袍,双手持一把厚重宽刀,长相粗犷,刀法更是大开大合,每一下都十分霸道。 他既然率先发起攻击,自然是要想办法压着姜逸之不让她有还手的机会,横劈竖砍,刀剑相撞擦出火花,黑色和赤金色的灵力纠缠碰撞,看起来惊险非常。 打斗的空隙,姜逸之开口道:“你是谁?” 她可不记得和这个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而且对方这装扮、这招式并不是斩天会的路数。 来人抿唇不说话,刀却舞得越来越快,他侧身劈开姜逸之的剑刃,飞身朝左百龄而去。 还不等他靠近左百龄,姜逸之就从后面追上,一剑格开下劈的刀锋。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处,十余名身穿黑色圆领袍的修士从四面包围而来,各个手持宽刀,同时朝左百龄劈去。 苏好眠甩袖挡开围攻,将左百龄拦在身后,她眼神一凛,甩手掷出十余根牛毛细针,当即便撂倒了三名修士。 “姜逸之,你到底在哪里惹的这群人?!” “不是什么杀手都是冲我来的!”姜逸之这才是有苦说不出,她一边挡下面前这刀客的攻击,一边朝苏好眠那边靠近,试图为对方分摊压力,“他们就没有可能是来杀……” 说到这里,姜逸之自己都哽住了。 左百龄,身世清白一看就是没什么仇人;苏好眠和敖长乐,有仇的部分也多是兽族。 排除掉其他的错误答案,那么真相…… “真跟我没关系!” 第261章 长乐神魂4 虽然对方人多,但姜逸之和苏好眠还能勉强应对,打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双方都挂了彩。 姜逸之横剑架住宽刀,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事未必不能商量,你们何必……”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横过来另一把刀,吓得姜逸之赶紧闪身躲避。 好险好险,差点被扎了。 “不是,你们怎么不讲武德?!” 听着姜逸之絮絮叨叨说了这么长时间,为首的那位刀客听着心烦,他皱眉道:“你话真多。” 姜逸之:“……” 骂我?! 剑气伴随着灵力呼啸而去,方才还和姜逸之打得有来有回的刀客被剑气掀飞,他后退数步将刀往地上一插稳住身形,随即左手掐诀捏出道黑影。 原本和苏好眠缠斗的十余名修士突然后退,以极快的速度变化阵型,如天罗地网将姜逸之和苏好眠同时困在刀阵之中。 这十余名修士本就做一样装扮,长得也大差不差,让人有种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撞见同一个人的错觉。 姜逸之一个晃神,手臂被刀锋擦过,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还未来得及感受疼痛,下意识将断水往背上一背,挡住后面劈来的刀锋。 苏好眠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头上的金钗不知道掉在何处,身上鹅黄色的襦裙染了血,如墨长发被裙子上撕下来的布条胡乱绑着,她一掌推开攻来的刀客,右手甩出三根银针挡下另一名刀客偷袭的步伐。 另一边,左百龄还没结束。 眼见刀阵快要困不住对方,为首的刀客用长着厚茧的手在锋利的刀锋上抹了一下。 刀锋瞬间染上带有浓郁黑气的血,在刀客的手中剧烈颤动起来,像是被唤醒的野兽。 为首刀客深吸一口气,蓄力朝姜逸之她们猛地一斩。 这一刀几乎用尽了他剩下的煞气,必要将姜逸之她们斩于刀下,否则…… 不,姜逸之她们也近乎力竭,没有否则。 煞气呼啸而去,化作一头冲刺的黑豹闯入刀阵,以泰山压顶的气势扑向姜逸之。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灵爆从坑底炸开,汹涌的灵力直接将那煞气化作的黑豹击得粉碎,连带着十几名刀客尽数被撞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树干上。 灵爆并不区分攻击对象,是以姜逸之和苏好眠也飞了出去,齐齐摔入枯草堆中。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左百龄站在原地,手中捏着三张符纸,像是根本没有被这场灵爆影响。 为首刀客勉强用刀支撑起身体站起来,他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血,一时之间不敢赌左百龄到底能不能战,只好心有不甘地下令道:“撤!” 十余名刀客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场安静下来,几乎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确信周围危机解除后,左百龄长舒一口气,带着泡的鲜血从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眨眼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三张符纸飘落,左百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等姜逸之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漆黑的天空,她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会死了?” 话音还没落,旁边就探过来个脑袋,少年一头乱糟糟的卷毛,皮肤偏黑,鼻梁高挺,眼瞳墨中带绿,一咧嘴露出两颗白森森的虎牙。 他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歪着脑袋道:“现在还没死,要帮忙吗?” 姜逸之:“……” 姜逸之推开他的脑袋:“敖长乐,你滚。” 敖长乐有些遗憾:“好。” 从自己的兜里抓了把丹药吃,姜逸之缓了片刻从地上坐起来,看见了旁边躺得平平整整的左百龄和苏好眠。 说实话,她上一次看到人这么并排着躺得平展展,还是在东都殓房。 “姜逸之,我饿了。”敖长乐蹲在姜逸之的旁边,对病号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想吃烤土豆。” 姜逸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敖长乐乖巧伸手,然后他就被姜逸之抓住了。 还不等他提问,姜逸之就抓着他的手指,在芥子囊上比划了两下:“这是解开我芥子囊禁制的办法,下次自己拿。” 敖长乐怔怔地看着她,心里鼓鼓胀胀的。 修士的芥子囊中几乎装着自己的全副家当,而姜逸之直接告诉了他自己的芥子囊禁制解开办法,她就不担心自己会偷偷打开芥子囊,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走吗? “记住了没?” 敖长乐回神:“记住了。” 姜逸之点头,站起身朝左百龄他们走去:“记住了就好,多烤两个土豆,我也要吃。” 敖长乐:“……” 其实,只是姜逸之这家伙想吃烤土豆还不想自己烤!! 多亏无上仙门的丹药,左百龄和苏好眠很快依次醒来。 左百龄倒是还好,苏好眠睁眼看见敖长乐的瞬间,指着他喊道:“姜逸之,这是从哪里来的野人?!” 姜逸之正捧着个土豆啃得正香,茫然抬头道:“谁是野人?” 左百龄:“……” 左百龄:“是敖长乐,不是野人。” 敖长乐咧嘴笑,还没来得及跟苏好眠打招呼,自己的脸就被对方掐住了。 大眼瞪小眼,苏好眠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来对方脸上有敖长乐的影子,她捏着敖长乐的腮帮子搓圆捏扁,转头对左百龄说道:“左百龄你确定吗?你确定不是你那个聚灵阵出现了什么问题?” “你宁可质疑我的建阵水平,也不质疑自己的眼神吗?”左百龄坐在姜逸之旁边啃土豆,觉得自己的肋骨隐隐作痛,“你让他变回去嘛,变回去你就知道了。” 苏好眠半信半疑地松开掐着敖长乐腮帮子的手:“那你变一个看看。” 敖长乐后退两步,就地一滚变回原形,原本黄黑色的皮毛如今全部变成了油光水滑的黑,体型矫健,墨绿色的瞳孔里闪着精光,他抖落身上沾着的落叶,怒吼一声。 林间鸟雀被这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吓得纷纷飞起。 苏好眠转过头来哀怨地看着左百龄:“左百龄,你自己看看,这是敖长乐吗?” 敖长乐是黄黑色条纹小老虎,而且不会瞎叫唤,肚子肥肥,性格呆呆。 苏好眠叉腰:“左百龄,你把敖长乐变回来。” 第262章 长乐神魂5 左百龄叹气,不知道怎么跟苏好眠解释他不可能把敖长乐变回去这件事情。 姜逸之啃完土豆开始啃红薯,张嘴道:“因为神魂归位,之前积攒在他身体里的灵力现在得到释放,就一下子跨级了……现在大概是近地级。” “什么?!”苏好眠震惊,“近地级?!我都没有地级!” 之前还被自己摁在地上捶的敖长乐,如今一夜之间变成近地级,她接受不了。 还不等苏好眠继续说,姜逸之就抬眼道:“嗯,你还没他傻呢。” 苏好眠:“……” 苏好眠:“姜逸之,我不会因为你这句话而变得高兴的。” 说完,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敖长乐:“你还是变成人。” 敖长乐变回原形,又跑去给苏好眠拿烤好的土豆,墨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吃土豆。”苏好眠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你自己吃。” 她如今都还未突破地级,而敖长乐不过百岁就已经是近地级,怎么想都觉得不服气。 不想理他。 虽然之前苏好眠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自己,但至少没有现在这么嫌弃,敖长乐握着土豆有些局促地蹲在火堆旁,脑袋耷拉着,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另一边,吃饱的姜逸之正在和左百龄划拳。 “输了的去哄苏好眠,赢了的去找敖长乐。”姜逸之撸起袖子,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来,三局两胜,愿赌服输啊。” 左百龄表情扭曲:“姜逸之,你真的不觉得我们这样……就是有点不靠谱吗?” 明明另外两个家伙都快干仗了,姜逸之还跟个看热闹的没事儿人,非要拉着他先划拳,决定谁去劝谁。 姜逸之,还好你现在没收徒弟,不然很难想象你徒弟的生活将会多么的凄惨又好笑。 三局两胜,姜逸之惜败。 她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朝苏好眠走去。 “干什么?”见姜逸之朝自己走来,苏好眠先发制人,“我不可能跟那家伙道歉的,也不可能和他和平相处!” “之前你们不是感情还挺好的吗?突然不好了?”姜逸之一屁股坐在苏好眠的身边,她看着燃烧的火堆,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你之前不是还把妖兽的内丹给敖长乐吗?” 虽然苏好眠不说,但姜逸之还是好几次看见苏好眠偷偷往敖长乐嘴里塞内丹的。 “那是因为我之前觉得他可怜才给他的。”苏好眠生气,并且越想越气,她察觉到姜逸之是来劝和,瞪她,“我等会就让他把我给他的内丹全部吐出来。” “行啊。” “……我说,等会让他把我给的内丹全部吐出来!” “我说行啊。”姜逸之坦然点头,“你问他要,他肯定会给你的,你信不信?” 刚刚还满面怒气的苏好眠瞬间哑了火,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反驳姜逸之,却惊觉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就连她自己都十分确定,只要她问,敖长乐一定会给。 而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苏好眠就更加生气了,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她特别小家子气? 姜逸之摸摸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苏好眠,我问你个问题……如果现在敖长乐和一本能让你成为天下第一的功法同时掉进火坑里,你救什么?” 苏好眠抿唇,一言不发。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现在你和敖长乐在沙漠里,你们面前只有一杯水,谁喝?” 苏好眠哼了一声:“一杯水,一起喝呗。” 姜逸之挑眉:“嗯,一杯水,一起喝。” 木柴燃烧的声音很治愈,苏好眠盯着旺盛的火苗,开口道:“姜逸之,我生而有九尾,天赋本就不高……” 她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的修为相差太多,会不会……我会被再次抛弃吗?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要靠这个来维系的话,我师父在知道我没有金丹的时候,就算不把我赶出宗门,也应该让我把亲传的位置空出来啦~” 姜逸之语气很轻松,但声音却像是泡了水,带着几分潮意。 “你知道观棋师叔,他脾气很差……这句话你不能偷偷跟别人说是我说的……你看他,那么严格又那么凶,每次开会就要把我拎出来批斗,但他也只说过让我好好学习,好好修炼,好好写作业……却从未说过要将我赶出山门,踢出亲传的话。” “我也曾经问我师父,大师姐是剑道魁首,而我连金丹都没有……”姜逸之吸吸鼻子,“他说,切勿将他人之得,视为自己之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剑道魁首会有很多,但是姜逸之只有一个……苏好眠也只有一个,敖长乐也只有一个……勉强把左百龄也算是,他也只有一个。” “每个人的、天赋、目标、心愿都不一样,怎么可以放在同一个维度比较高低呢?” “修道之人,可以有进取心,却不能有攀比心,嫉妒心,否则我在知道左百龄有阵法天赋的时候,就该放任他泯然众人了。”姜逸之拍拍苏好眠的脑袋,“你的天赋未必就在修为,幻术、性情、品德……又何必要和他人比?就算你其他的都比不过别人,那又如何?大家都想当天下第一,谁当帐房先生,谁当教书先生,谁当绣娘,谁卖红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我都让你平时多读书,你把我话当耳边风。” 苏好眠:“……” “怎么什么都能贴到读不读书这件事啊?”苏好眠嘟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我不跟敖长乐生气不就行了。” 姜逸之啧了一声:“你好意思,应该是他不生你气才不错?” “好,这件事情就勉强算我做错了。”苏好眠不情不愿地认错,“……敖长乐那家伙呢?” 说话间,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苏好眠瞬间警惕起来,盯着那堆枯草喝道:“谁?!出来!” 戴着花环的黑色小猫从草堆里面爬了出来,他身上还沾着枯叶和草屑,墨绿色的眼睛像宝石。 “……好好。”苏好眠清了清嗓子,假装很勉强地说道,“就陪你玩两次啊……卧倒!” 黑色小猫立马趴下。 姜逸之:“……” 合着那本《如何成为忠诚小狗》都让你学完了是? 第263章 长乐神魂6 正好这段时间不忙着别的事情,姜逸之他们打算等敖长乐学会骑马了再出这片丛林。 一连摔了三天,敖长乐总算是学会独立骑马,只不过速度还不是特别快。 多亏贴心的十三师兄,他给敖长乐准备了许多新衣服,敖长乐最后自己选了件黑金色圆领袍,配同色虎形纹发带,看起来就是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 ……可惜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一天从马上摔下来八百回。 “姜逸之,我想吃叫花鸡。”苏好眠有气无力地趴在六师姐送给敖长乐的猫窝上,眼神哀怨,“再吃土豆我会死掉的,我真的会死掉的!” 左百龄露出同款眼神:“还有红薯。” “行行行,那今天吃点别的……吃萝卜!” 姜逸之说完,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掏出三根白萝卜,她刚准备伸手将萝卜递给苏好眠,就感觉熟悉的煞气吹面而来。 几乎是不需要思考,姜逸之抬手结印挡下攻击,右手拔剑出鞘挥出三道剑气。 剑气撞在宽刀上,灵力震荡开去,晃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又是你?!” 熟悉的靛青色圆领袍,熟悉的宽刀,熟悉的黑衣侍卫……姜逸之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惹了你们哪位。”姜逸之选择破罐子破摔,她撩了一下腮边的碎发,持剑将其他人挡在身后,“说,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这回是要我的命还是别的什么……” 为首刀客皱眉,视线落在了苏好眠的身上:“我们不找你,我们要的是这个女人和那只虎。” …… 习惯被人针对被人追杀的姜逸之,此时此刻居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好家伙,合着这都准备打第二架了,她才知道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 “她们?”左·和人打交道心眼特别多·百龄突然开口道,“你们是张安的部下?” “既然阁下知道,便还是不要与张大人作对为好。”刀客眯眼打量着姜逸之手上那把长剑,对方实力虽强但也自己也并非毫无对策,加上那剑看着平平无奇,刀客便也没太放在心上,“我劝二位此时明哲保身为妙。” 姜逸之挪到左百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张安是谁?” 左百龄:“……” 左百龄:“……之前说要买地级妖兽内丹的那个。” 哦哦,你要这么说的话,她有印象了。 最烦这种在外面以为钱能买到所有东西的人。 “我是归元剑宗的弟子,这是无上仙门的。”姜逸之晃了晃腰间的令牌,“这个时候,应该是我劝你明哲保身才对。” 为首刀客不屑一笑,瓮声瓮气道:“张大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二位此前已经冒充过曲大人的部下了。” 姜逸之:“……” 姜逸之:“不是哥们儿,这回是真的。” “我管你是真是假……看刀!” 刀刃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卷地而来,姜逸之后退两步快速朝煞气斩去,右手结印猛地对上对方全力一掌。 躁动的灵力猛地震荡开,姜逸之后退数步稳住身形,持剑再上,与刀客再次战在一处。 两个人打得电闪雷鸣,左百龄默默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掏出一把珍藏已久的瓜子,还分了苏好眠一半。 “我们不上去帮忙吗?”苏好眠有些迟疑地接过瓜子,看着姜逸之正和刀客大战三百回合,“左百龄,我们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左百龄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趁那些黑衣人还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时候趁机休息,等会有的是机会打。” 手中那把瓜子刚刚磕完,左百龄刚把手伸进芥子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从小马扎上抬屁股,就听见憨傻自信的笑声径直闯入了战场,带着几分不顾他人死活的爽朗。 “哈哈哈姜逸之!左百龄!苏好眠!我学会了!!我会单手骑马啦!!也不过……嗯?你们在干什么?” 冷不丁看见一大群黑衣人站在此处,敖长乐抓住缰绳逼停马匹,他四处搜寻红色的身影,见姜逸之正和人打得不可开交,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茫然变成了愤怒。 这些人居然趁他不在偷袭?!还打算围攻姜逸之?! 这谁能忍?! “姜逸之,我来帮你!” 脑补成功的敖长乐直接从马上飞身而下,跃入那群围观的黑衣人之中,他目光如炬,环顾四周后猛地朝其中一名黑衣人攥拳捶去。 黑衣人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直接往人群中钻,虽一时惊诧,但见他赤手空拳,年岁尚浅,便觉得没什么威胁,当即对上那一拳。 砰的一声,黑衣人直接飞出去十几米,猛地撞在树上,将枝头的树叶摇得哗哗作响。 其余黑衣人皆是大惊失色。 这又是什么地方来的莽夫?!一拳把金丹期捶飞这件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其余黑衣人这才意识到敖长乐的战力有多可怕,纷纷拔刀朝他扑来,眼见利刃到了面前,敖长乐双臂一合架住宽刀往前一推,右手攥拳猛地击中黑衣人肋下,赤金色灵力如虎啸化质,直接将那黑衣人再次击飞。 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帮忙的左百龄,默默把抬了一半的屁股放下去。 这个时候上去帮忙,属实有点多余。 “啊?不帮忙吗?”苏好眠看看敖长乐,又看看左百龄,“敖长乐在被群殴啊!” 左百龄坐下:“不急,不急。” 敖长乐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被群殴,分明是一个人单挑那一群…… 还是主动深入敌窝的那种。 伴随着最后一个黑衣人缓缓倒下,敖长乐怒吼一声朝身穿靛青色圆领袍的刀客冲去,这是他化成人形后第一次酣畅淋漓地打架,现在感觉浑身都使不完的牛劲,额头上戴着的二指宽饕餮纹抹额都已经湿透了。 疾步如飞,敖长乐攥拳蓄力:“吃我一拳!” 第264章 长乐神魂7 感觉到厚重的拳风从身后袭来,刀客大惊,宽刀一横仓惶去挡,竟然被对方压得抬不起头。 鲜血从嘴角渗出,刀客猛地往前推开敖长乐,转身就逃:“撤!” 敖长乐还想去追,却被姜逸之抓住。 “姜逸之你不要拦我,看我今天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屁股开花,我就……啊!” 被姜逸之一拳打中肩膀,准备疯跑的敖长乐顿住脚步,他转头看姜逸之,嘴角往下一撇。 还不等姜逸之警惕,就看见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敖长乐哇的一声开始哭:“打我!!姜逸之打我!!” 姜逸之:“……” 姜逸之狡辩:“……我没有打你。” 顶多就是用拳头轻轻地碰了你一下,那能叫打吗? 不准确。 敖长乐倔强抹泪,哭得贼有劲儿:“你有!你刚刚……呜呜呜……你刚刚给我好大一拳!” 姜逸之哽住,她回头看向正在嗑瓜子的左百龄和苏好眠,试图寻求帮助。 “别看我啊。”左百龄把瓜子壳壳埋进土里,表情单纯无辜,“谁搞哭的谁哄。” 苏好眠点头表示附和:“就是就是。” 四周寂静,只听得见敖长乐的鬼哭狼嚎,他壮得跟头牛似的,哭起来也实在有劲儿,一副不哭倒长城誓不罢休的架势。 “行了行了。”姜逸之有些烦躁地直接伸手捏住敖长乐的嘴,“不许哭了。” 姜逸之内心叹气。 总感觉这神魂归位之后只长体能不长脑子?没有那缕神魂的时候是六岁,现在八岁不能再多了。 敖长乐眼眶通红,腮边还挂着泪珠,眼神里面全是哀怨和控诉。 亏他刚刚还担心姜逸之被人围殴,这么努力地冲进人群,和十几个黑衣人生死搏斗,姜逸之居然捶他! 黑衣人:对对对,生死搏斗,就这么说就这么说。 终于安静了片刻,姜逸之松开抓住敖长乐嘴的手,补充道:“再哭的话今天不能吃牛肉干了。” 已经把嘴张开的敖长乐默默把嘴合上,眼神认真:“那不行,那要吃。” 姜逸之:“……” 呵呵,你小子。 饭缸子。 “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左百龄给姜逸之挪了个空位,“这张安怎么知道我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说的不是这次,而是上次。” 左百龄这么一提醒,姜逸之才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她想起上次那个情况,说是跟踪,不像,更像是偶遇。 然后双方一言不合打了一架。 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蝉鸣声也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似乎在催促几人想快点。 “所以,他们一开始并不是冲我们来的……”姜逸之摸摸下巴,将脑海中那些零星的碎片一一组合,大胆推测,“那他们是冲什么来的?妖兽……此处是个聚灵阵……我们此前就见过张安……这是张安专门围出来的猎场?!” “我也是这样想的。”左百龄脸色古怪,“而且按照这个预设去推理,所有的线索都能串联起来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地级妖兽内丹,那个时候张安带着猎犬和十几名修士。第二次,我们是在聚灵阵的中心遇见那群刀客,第三次,就是方才……” “姜逸之,你还记得洛水镇吗?” 这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名字再次被提起,苏好眠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和洛水镇那狗道士养鬼一样,这聚灵阵也养了许多妖兽,然后张安和他手底下的人通过杀这些妖兽来增长修为?” 姜逸之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是随意屠戮妖兽是违规的!”苏好眠显然是站在兽族的立场,她觉得心里升起一团无名怒火,“他们这么做合理吗?” “只要有规定,就有人钻漏洞。”姜逸之抬眼,“你们还记得那个野猪妖吗?如果那些人给妖兽下蛊了呢?” 给这些妖兽下蛊,让妖兽进入狂暴状态,再将妖兽斩杀。 只要外人看不出来,三大仙门也查不到头上,他们就能通过这种方式豢养妖兽来杀。 “若不是那些村民非让我们保下那野猪妖,当初我们收到无上仙门的任务,若是确定野猪妖伤人失智,我们也许……”左百龄回想起这件事觉得有些后怕,手里面捏着的那片枯叶被揉得粉碎,“这件事绝对不是少数,得传回三大仙门。” 若是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人妖之间的矛盾将会越来越深,战事甚至可能一触即发。 “嗯。”姜逸之点头,然后看向旁边啃玉米的敖长乐和苏好眠,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你们两个。” 苏好眠和敖长乐同时抬头:“嗯?” 姜逸之摆摆手:“……没事儿,吃吃,两个饭缸子。” 但凡换个队都养不起的饭量。 “还有个问题。”写传讯符的左百龄突然动作一顿,“三大仙门将这件事情和妖族通气之后,已经感染蛊虫的那些妖兽怎么办?” 啃玉米的苏好眠眨巴眼睛:“敖长乐可以吸收煞气,我可以抓蛊虫。” 姜逸之哽住,随后非常谨慎地说道:“就先把妖兽蛊虫的情况跟他们说清楚,如果实在没其他的办法,三大仙门将妖兽尽可能稍微归拢一下。” 这个情况如果他们上赶着解决的话,未来一年半的时间估计就是满地图跑着去给妖兽驱虫了。 姜逸之摇头。 那跟当旅行兽医有什么区别?? 左百龄理解姜逸之的意思,他给了个肯定的眼神:“这你就放心。” 敖长乐鬼鬼祟祟地凑到苏好眠旁边,压低声音问道:“他俩说啥呢?” 怎么感觉话里有话?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他能听出来这两个人不简单。 敖长乐:我就说我挺聪明的。 “别管说啥,反正咱俩有吃有喝,事少活少就行。”苏好眠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吃花生吗?” 敖长乐点头:“吃。” 他掏出自己的特质小银碗,将剥好的花生放在里面,满心期待装满了再吃。 姜逸之刚伸出一只手,她就接收到了敖长乐的眼神攻击,她动动手,敖长乐的眼神就跟着她的手动。 “敖长乐,护食是不对的。” 话音刚落,姜逸之的手心里就多了一把带壳花生,敖长乐抱着自己的小银碗,卷毛晃晃:“你要吃自己剥,你这是抢别人的劳动果实。” 姜逸之:“……” 姜逸之转过头去看左百龄:“这家伙是不是变聪明了??” 感觉没以前好骗了。 第265章 无妄山风波1 “这个天然的聚灵阵怎么办?” 苏好眠专心踩地上的黄叶,她今日换了套藕粉色襦裙,像是朵漂亮的小桃花。 “还能怎么办?就让它敞开,开放呗。”姜逸之摊手,“位置我也已经公开了,以后这个地方肯定会有更多修士、妖兽过来修炼的。” 工具本身并无好坏,主要看人如何使用它,它既然能成为坏人手中的武器,自然也能成为好人手中的助力。 敖长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咧嘴露出虎牙:“姜逸之,你答应给我的护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半个时辰之前答应给你的。”姜逸之叹气,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正在改,马上就改好了。” 本来已经拜托三师兄帮敖长乐重新定制的,但新护臂制作得花一段时间,期间敖长乐不可避免要战斗,只能先将就姜逸之备用的护臂改改。 左百龄在旁边拱火:“刚刚有个人还不让别人吃他的花生。” “你别瞎说。”敖长乐立马捂住左百龄的嘴,小心翼翼看姜逸之,说话带着几分心虚,“没有不让吃……” “得了啊。”姜逸之已然看穿,她冲敖长乐招招手,“过来,我比划比划……喜欢红色还是黑色?” 敖长乐乖巧伸出双手:“金色。” 姜逸之:“……” 行。 沉重的玄铁护臂夹在手臂处,姜逸之从芥子囊中勉强翻出金色的牛皮绳,将其牢牢绑住后又检查了松紧。 “感觉如何?” “有点沉。”本来就恨不得蹿出去二里地的敖长乐,感觉到玄铁护臂超乎想象的重量,他皱眉道,“姜逸之,不舒服。” “不要是,不要还我。” 眼见姜逸之要解开牛皮绳,敖长乐立马将手背到身后,露出小得意的表情:“那不行,给我就是我的了。” “你可以试试。”姜逸之环顾四周,最后指向几十米外的那棵参天古树,“只许用三成力气。” 不许在外面到处搞破坏。 敖长乐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赤金色灵力萦绕着他紧紧攥起的拳头,伴随着他挥拳的动作,化作虎形猛地朝前扑去。 拳风甚至吹起了姜逸之的头发,她眯着眼看远处那棵树晃动两下,周遭迅速恢复平静。 苏好眠点头:“好像确实收敛了很多,敖长乐你还是戴着,免得动不动就把人捶飞二里地。” “捶飞二里地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有人欺负我们,我就一拳把他打飞。”敖长乐自信叉腰,“我在十五师兄给我的礼物里找到了拳法,等我好好学过,以后肯定……诶诶,你们怎么走了?!怎么不听我说话啊!!” 苏好眠敷衍喊道:“听见了听见了,赶紧跟上!” 风轻轻吹动,将四个人说话的声音送到很远,无人注意的是,方才那棵参天古树的树干上留下了三寸深的拳头印记。 出了这片山林,左百龄就收到了无上仙门的传讯,收敛气息,前往无妄山附近的彩云村集合。 集合? “我也收到了。”姜逸之查看自己的传讯,飞速联系了其他人,“应该是三大仙门联合行动,祁兰兮、宋怀玉他们也收到了。” “三大仙门联合行动的意思是,会有很多人?!”苏好眠顿时兴奋起来,“其他的师兄师姐也会来?!” “嗯,来肯定是要来的。”姜逸之表情严肃,她率先翻身上马,“召集这么多弟子,恐怕事情不小,我们赶紧出发,争取天黑之前赶到。” 四人策马扬鞭,朝彩云村而去。 天刚刚擦黑,姜逸之他们就抵达了彩云村,迎面遇上了抱着古筝的宋怀玉。 “呀,小逸之好久不见!”宋怀玉热情上来打招呼,视线落在敖长乐的身上,顿时放光,“这是长乐!” 还不等敖长乐微炫耀自己能化作人形这件事,宋怀玉就冲他招招手:“下来,我看看你哈哈哈,这头卷毛跟自在境门口那卷毛小狗似的。” 敖长乐:“……” 不是卷毛小狗!! 苏好眠憋着笑,她翻身下马,环顾四周:“宋师姐,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那没有,你们见过的白氏姐妹在房间里,还有个古琴组的江冉在路上。”宋怀玉越看敖长乐越觉得像卷毛小狗,她高兴地从芥子囊中摸出个拨浪鼓递给他,“来,给你的见面礼。” 敖长乐看着那个红色的拨浪鼓愣了一下,接过来晃了晃,看着那朱红色的小珠子撞击鼓面发出声响,闷闷地说了句“谢谢”。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送他这种小孩的玩具了呢。 “那你肯定就是左百龄了。”社交小能手宋怀玉原地转了个圈,跟花蝴蝶似地停在了左百龄的面前,“初次见面,我是自在境宋怀玉。” “无上仙门左百龄。”左百龄标准行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久仰宋师姐大名,幸会。” “寒暄完了也说点正事儿。”姜逸之勾住宋怀玉的肩膀,顺便推开差点砸到自己脸的古筝,“宋怀玉,你知道这次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听说啊,我也只是听说。”宋怀玉说话相当保守,“我也问了其他人的集合地点,这次行动应该是在无妄山。” 无妄山乃是当年人妖大战的重要战场之一,这里曾经死过许多人和妖兽,是以怨气很重终年不见日光,常年由三大仙门轮番把守,防止其他人误入无妄山受伤。 “无妄山里面的行动,还找了这么多人。”姜逸之脸色沉重,“有师父师叔压阵吗?” “听说是没有的。”宋怀玉摇了摇头,“师父师叔他们若是出山,这次的行动就很难定性了。” 按照沈怀瑾他们这些人的级别,下山都得经过层层审批,若是参加这种大型活动,肯定是人妖两界都得知晓,以作应对。 “总之你们先找地方休息,不用担心太多。”宋怀玉拍拍姜逸之的肩膀,宽慰道,“有师兄师姐们在呢,你们过来跟在后面蹭点功德就行了,没事儿。” 若是平日里听见这话,姜逸之还能坦然接受,但无妄山位置特殊加上此次行动保密,姜逸之实在是很难放松。 “什么时候行动?” 宋怀玉摇头:“不知道,等信号。” 第266章 无妄山风波2 姜逸之收拾完东西,出门就遇上了左百龄,对方穿着月白色长袍,墨色长发被一根木簪尽数挽起,削瘦的身体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了。 “不休息?” “静不下心。”姜逸之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峦,“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远处的无妄山如今沉入一片黑暗之中,像是被无边牢笼禁锢住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狂,又或者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死亡。 旁边房间开了一条缝,头发乱糟糟的敖长乐从里面探出头来,睡眼惺忪:“你们不睡觉吗?”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苏好眠的窗户也打开了。 最后,四个不睡觉的人齐聚左百龄的房间。 主要是因为左百龄的房间在最边缘的位置,且东西最全,收拾得还干净利落。 苏好眠坐在姜逸之的左边,支着脑袋打哈欠,敖长乐坐在姜逸之的右边,得了护臂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现在正好是清醒的时候。 而姜逸之的状态处于他们二人之间,平静又麻木地呆坐着,不困也不闹。 “就不喝茶了,喝点温水。” 左百龄倒了四杯热水,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三枚古朴的铜钱。 “李无……李师叔把这东西都给你了?”接收到左百龄的眼神,姜逸之及时改掉称呼,“你学会了?” “会一点,占个吉凶祸福还是没问题的。”左百龄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我打算给这次无妄山行动占一卦。” 李无常的卦不会随便起,根据起卦的内容,每次占卜后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而左百龄虽然师承李无常,在占卜这方面却也还只是学了个皮毛。 他今日占卜问的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都在。”姜逸之也表情严肃起来,她思索片刻后叮嘱道,“如果你有什么不适,随时停止。” 苏好眠也点了点头:“有事儿别硬撑,这附近风水不好,没地方埋你。” 左百龄:“……” 要不说你苏好眠会讲话呢,苏氏长袖善舞的本事你是没继承到一点啊。 左百龄左手攥紧三枚铜钱,右手在左手上方写下符文,默念占卜问题后将三枚铜钱同时抛起,铜钱落地后他扫了一眼继续重复刚刚抛铜钱的动作。 他将这个看着有些枯燥的动作重复了六遍。 开始解卦。 姜逸之紧张得不行,站起身来防止抖腿影响到左百龄,她低垂着头,压低声音说道:“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打断,解卦很凶险……” 敖长乐傻傻地问道:“那要是……燃起来了呢?” “燃起来……燃起来?!”姜逸之惊恐地看向左百龄,才发现对方的脑袋开始冒烟,木簪隐隐有火星,“燃起来灭火啊!!” 茶壶里面的水已经被喝完了,姜逸之刚想尝试用调水符,就看见敖长乐直接把人从窗户扔了出去,紧接着自己也翻窗一跃而下。 姜逸之:!! “敖长乐!!” 姜逸之迅速跑到窗边,她还未来得及阻止,就看见敖长乐抓着左百龄把他摁进了小院中那个养荷花的大缸里。 头顶上的火倒是灭了,左百龄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 苏好眠在旁边看戏,乐得不行:“敖长乐这小子带劲。” 她都还没有把左百龄摁到水缸里面过呢,敖长乐这小子还真是有点东西。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姜逸之干脆也翻窗下去,把半边身子沉在水里的左百龄捞了起来。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湿淋淋的左百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颤抖着说道:“行险而顺,逢凶化吉。” 这八个字像是烫在了姜逸之的心口,她张嘴想要问点什么,又想起占卜之人不能过多泄露天机,便只能先将问题埋在心里。 敖长乐从芥子囊里翻出皮袄将左百龄一裹,直接扛在了肩上,跟扛着小猪仔似的:“我送他回去休息!” 姜逸之:“……” 她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楚,敖长乐这家伙到底是憨傻还是朴实。 苏好眠乐得不行,她勾住姜逸之的肩膀,把人往楼梯上推:“走啦走啦,上去看看。” 房间里,左百龄给自己换了套衣服,裹着皮袄打喷嚏,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看着敖长乐耷拉脑袋在旁边接受批评。 “这小子是我们这四个里面最脆的,他是人,还是那种会噗呲噗呲吐血的。”姜逸之叹气,看着敖长乐跟霜打茄子又有点不忍心,伸出手来胡乱搓了搓他的卷毛脑袋,“他经不起你这又是摁水缸又是扛麻袋的,要保护他不是要弄死他,懂吗?” 敖长乐撇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说完,敖长乐挪到左百龄面前,中气十足地喊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把你扔在水缸里了!” 姜逸之痛苦地捂住了脸。 “没事,我还不至于这样就死了……咳咳!”左百龄摆摆手,话锋一转,“这次无妄山的行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看见两股势力在缠斗碰撞,流血不可避免。” 苏好眠戳戳姜逸之:“那这件事,要给其他人说吗?” “我觉得提醒就可以,不用说太多。”姜逸之表情严肃,“如果提前知道太多,怕影响大家的心态,我明天去找宋怀玉,让大家小心谨慎些。” 闹了这么一通,几人也有了困意,苏好眠和敖长乐先回房睡觉,姜逸之刚准备给左百龄灭灯离开,就听见他叫住了自己的名字。 房间内只剩下最后两盏灯,灯光昏暗,面色苍白的左百龄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春日盖的薄棉被。 姜逸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叹气道:“说。” 光是刚刚说的那两句话,根本不足以让左百龄头顶冒烟,左百龄既然叫住了她,就说明他还看到了关于自己的事,而且他决定要说。 “……我看到你站在血池之中。”左百龄觉得心里很乱,他看着姜逸之,眼神颤动,“身上有很重……很重的煞气。” 第267章 无妄山风波3 “血池?很重很重的煞气?” 姜逸之将这两个词重复一遍,想要找到目前和这两个词关联的内容,暂时没有发现。 “我占的是这次的无妄山,也就是说,这个场景会在这次无妄山行动中出现。”左百龄满面愁容,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血是谁的?你身上为何有煞气?如果那血是我们的,那为何卦象又是逢凶化吉?” 他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每一个问题都伴随着这次行动的消极猜测,让他越发惴惴不安。 “这次行动没有师父师叔他们压阵,说明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伤亡的可能。”姜逸之沉思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左百龄,“左百龄,我拜托你一件事。” 难得见到姜逸之这么严肃的表情,左百龄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你说。” “你方才说的那个场景,我担心那血池和洗髓池有一样的效果,那血池、煞气……极有可能那个时候我已经丧失了理智。”姜逸之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甚至会伤害其他人,你就直接燃三根犀香找百事通,让他找囚冉。” “囚冉?”这个名字让左百龄下意识警惕,“囚冉不是妖族大祭司的名字吗?” “嗯,你去找他。”姜逸之点头,再三嘱咐道,“千万要记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找囚冉,不要有任何迟疑,他来了以后知道要怎么做。” 左百龄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下意识扣住姜逸之的手腕,逼问道:“姜逸之,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 房间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姜逸之看着扣在自己腕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抿唇道:“我不能告诉你。” 左百龄:“……” 左百龄:“是不能,还是不想?” 姜逸之看着左百龄的眼睛,对方眼神像是一片深邃的海,里面汹涌而出的担忧和恐惧让人无法忽视。 是不能告诉他?还是因为担心他们知道这些事而变得危险,所以不想? 他总觉得姜逸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和自在,反倒像是压着很多心事,她现在的这些交代,有点像是遗言。 “是不能。” “好,既然是不能,那我就不问了。”左百龄松开扣住姜逸之的手腕,他轻轻咳嗽两声,像是随时要枯萎,“姜逸之,我们是伙伴,对吗?” “……对。” “好。”左百龄点头,“万事小心。”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彩云村便成功集结了十名弟子,宋怀玉作为年纪辈分最大的,成为了统筹管理的那个。 “这次行动的内容出来了。”宋怀玉阅读完传讯符,表情有些凝重,“无妄山发现了斩天会分部据点,我们这次的行动就是将这分部拔除,参与行动的一共十支小队,其中六支队伍进攻,三支队伍掩护,一支队伍救援……我们这队此次任务是掩护南面另一支队伍上山。” 白芷菡很满意这个任务,她难掩兴奋,擦拭着自己的古筝:“什么时候行动?” 宋怀玉道:“马上出发!等到了集合地点之后等信号。我提醒你们,之前你们历练时不过是小打小闹,最多不过几个金丹期邪修,这次可是跟数百名邪修的正面战斗,谁都不许掉以轻心,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死在这个地方,都给我打起精神!” “是!” 距离无妄山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姜逸之他们就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邪气萦绕在身侧,如同冰冷毒蛇的皮肤在手背上寸寸蹭过。 周遭也比彩云村冷上许多,阴冷潮湿的风吹来轻微的血腥气和腐尸味,山林之中时不时有鸟雀惊起,悠长空灵的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一众身穿单衣的仙门弟子之中,身体不好的左百龄非常坦然地穿上夹袄,还戴上了毛毡帽,打扮得像是另外一个季节的人。 “宋师姐,我们……” 白芷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所有人下意识朝无妄山看去,只见滔天火光映得半边天都亮了。 “我去,什么情况?!”宋怀玉顿时变了脸色,这情况显然是行动出现了变数,“速速前去支援,记住,我们要掩护其他队伍上山,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符纸、丹药、灵力……轰都得给我轰出一条路来!” 所有弟子瞬间进入状态:“好!” 无妄山下,十余名仙门弟子正与三十余名邪修打得难舍难分,周围邪气浓郁,邪修们几乎取来就用的,已经有三四名仙门弟子负伤。 “放信号弹了没有?!速速让周围的弟子过来驰援!!”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邪修??这条路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邪修才对!!” “其他队伍可能也遇到了邪修,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支援上,保护好负伤弟子!!” 人数和场地占优,邪修们几乎是越战越兴奋,不断朝十余名仙门弟子逼近。 “你们还是不要抵抗了,几十名金丹弟子就想端掉我斩天会分部?我看你们仙门是读书读傻了?” “支援就别等了,我们这分部有近千名邪修,不是想灭掉斩天会吗?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螳臂当车!” 眼见邪修已经逼到近前,为首那名邪修五指成爪朝仙门弟子的胸前抓去,就要刺破对方的法衣。 厚重的灵力破空而来直接将邪修撞飞,对方砰的一声砸在树干上,眨眼就没了气息。 三道赤金色的剑气随后就到,直接逼得邪修们后退数步,被围的仙门弟子们瞬间反应过来。 “是归元剑宗!!道友来了!!支援来了!” 交错的乐音直接在三十几名邪修之间强行破出一条道,刚弹完一段的宋怀玉抄起古筝将扑过来的邪修直接抡开,扯着嗓子喊道:“把路给一队轰开!” 数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左百龄双手结印,熊熊烈火化作长龙,将萦绕的邪气尽数焚毁,负责进攻那队仙门弟子借此机会朝山上冲。 反应过来的邪修自然注意到了左百龄。 “杀了那符师!” 第268章 无妄山风波4 数名邪修朝左百龄而去,想要打断他施法,却被一柄墨色长剑直接逼停了脚步。 姜逸之横扫一剑将三人掀翻在地,见有人趁机去抓左百龄,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扣住对方的肩膀将其扯到身前,将其斩于剑下。 喷洒的鲜血溅了姜逸之半边身子,她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的血污,就又迅速出剑刺穿另外那人的胸膛。 剑招凌厉且变化多端,凛凛剑光让人眼花缭乱,硬生生逼停了其他邪修朝左百龄靠近的步伐。 其余仙门弟子也已经和邪修们杀成一团,由于姜逸之他们等人的加入,方才一边倒的局势再次胶着起来。 已经可以依稀听见山上传来的打斗声,强烈的灵力波动预示着山上正在进行一场恶战,宋怀玉急得上火,她环顾四周找到一队领队。 “你们先上山,这里交给我们了。”说完这句,宋怀玉朝她带过来的几名弟子喊道,“全体,掩护一队上山!” 很快,一队的弟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敖长乐一记肘击将邪修重击在地,拳头蓄满灵力直接在对方身上打了个大洞,他天生便克阴邪,是以拳拳生风,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将邪修们打得节节败退。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像是杀不完?!”苏好眠将邪修内丹捏碎,看着面前依旧黑压压的一片,“这怎么回事?!” 不断使用符箓和阵法的左百龄也几乎耗尽了丹田之中的灵力,他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目光落在山峦上阴沉浓郁的黑雾中。 “邪修,一直在增多。” 这些邪修简直就像是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割完一茬又出一茬,他们杀邪修的速度还赶不上邪修来增援的速度。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白芷菡抡古筝都快把自己抡飞出去了,她距离姜逸之他们还算是近,说话勉强还能听清,“这无妄山的邪修怎么这么多?刚刚杀完几个,又冒出来几个,这些人是来拖住我们的吗?!” 她话音刚落,山顶爆发出电闪雷鸣声,霜白色的剑气直指苍穹,引来滚滚天雷。 见这熟悉的剑气,苏好眠冲杀红了眼的姜逸之喊道:“姜逸之,大师姐,是大师姐的剑气!” 大师姐也来了?! 只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姜逸之的手臂上再添新伤,她回神后快速持双剑朝偷袭的邪修劈去,鲜血再次兜头淋了她满身。 与这些邪修缠斗近一个时辰,不光是姜逸之,其他仙门弟子也几乎到了力竭的时刻,不少弟子已经负伤。 灵力和邪气交织在一起,视线之中皆是雾蒙蒙的一片,十米之外的景象几乎看不见。 宋怀玉的视线快速从其他人身上掠过,意识到越来越多的邪修逼近,她当即下令道:“所有人,先后撤!” 一队已经上山,她们现在先后撤休整,等待下一步指示才能尽可能保住所有的弟子。 山顶上,霜白色的剑气还未消散,姜逸之抽空看了一眼,滚滚天雷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和强度朝山顶涌去,霜白色的剑气在天雷的衬托下居然显得有些单薄和脆弱,像是马上就会被黑雾吞没。 难道……大师姐要在这里渡劫了?!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的姜逸之愣住,她来不及多想,一拳击飞挡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就要往山顶跑去。 “姜逸之你要干什么?!”宋怀玉迅速挡在姜逸之的面前,“我们是掩护不是进攻,我说撤退!!” 姜逸之眼眶微红:“宋怀玉你让开!我大师姐在上面!” 按照那剑气判断,大师姐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她不能明知大师姐需要帮助而袖手旁观。 “……”宋怀玉仅仅停顿片刻,依旧没有松开抓着姜逸之的手,“那是你大师姐!十年金丹魁首!!现在邪修越来越多,你跟我们先……”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宋怀玉看见姜逸之腮边的泪珠,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别的说辞来拒绝她。 在她的记忆之中,好像没见过姜逸之流泪。 姜逸之看着宋怀玉,一字一句道:“宋怀玉,如果山上的是祁兰兮呢?” 如果今日受困的,是与你一起长大的祁兰兮呢? 你会选撤退吗? 听见这个名字,宋怀玉松开抓着姜逸之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万事小心。” 姜逸之没再犹豫,她沿着方才一队上山的路狂奔,断水回鞘扔进芥子囊中,她虚空一抓握了银枪在手里,一路上将其他邪修掀翻在地。 很快,她就看见了不少倒在地上的仙门弟子和邪修,四处散落的断臂残肢显示出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姜逸之心中的不安更甚,视线在火光中寻找着大师姐的身影。 一道劲风从身侧袭来,姜逸之侧身躲过拉开距离,长枪一抖猛地刺向对方面门。 来人戴着黑色恶鬼面具,全身漆黑,手上拿着一对银色的峨嵋刺,招招狠辣,伴随着强劲的邪气。 姜逸之本就没有可以储存灵力的内丹,现在对上这种程度的高手基本上只有挨打的份,骨戒在识海之中恨不得亲自帮姜逸之大战三百回合。 “姜逸之你怎么回事?!你打他啊!!” “你今天没吃饭吗?你用点劲儿行不行?!小心!” 周围邪气日渐浓郁,如深山浓雾又厚又黏,姜逸之心急如焚,却被鬼面人缠得无法脱身。 霜白色的剑气已经逐渐开始消散,再不赶紧去找大师姐,等会真的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呵,这样的水平也敢上山来,看来你们归元剑宗也不过如此。”鬼面人以诡异的身法躲过姜逸之的挑刺,趁长枪收回的时机顺势一推,“你们三大仙门下战书在前,今日这一战……我们就用沈傲的血来接!” 也让你们三大仙门看看,我斩天会并非是能任由你们捏扁搓圆的软柿子! “烈火燎原,生生不息,焚!” 第269章 无妄山风波5 熊熊火焰直接将鬼面人掀翻在地,还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迎面一拳打得眼冒金星。 “我让你叫,我让你嚣张!” 敖长乐一拳下去直接见了血,他方才是出其不意偷袭鬼面人成功,现在就得重拳出击让对方再无还手之力。 周围的邪气越来越浓,像是战场上燃起的滚滚硝烟,又有两名鬼面人从浓雾之中走出,朝敖长乐扑了过去。 苏好眠将放出去的神识收回,一边朝敖长乐那边跑一边喊道:“姜逸之,东边!” 那些邪气被火焰舔舐后迅速向两边退去,给姜逸之让出一条路来,左百龄手捏数张符纸,他转身背对姜逸之,为她守住这条路。 “去,这里有我们。” 没想到他们跟上来的姜逸之此刻内心五味杂陈,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来不及感动便往东边冲去。 她脚下生风,越跑越快,已经能依稀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沈傲,你天劫已到,护不了后面那些弟子了,还是说……你要眼睁睁看着天雷削掉你的所有修为?” “哈哈哈三大仙门不过如此,沈傲,你师父不是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吗?如今你们这么多仙门弟子被困此处,他怎么不亲自来救你?” “你为三大仙门出生入死,三大仙门如今却把你们当作弃子,这样的师门真的值得你们维护吗?” 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景之中太容易刺破心防。 “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就只会这些毁人道心的说辞吗?”沈傲的声音像是迷雾中的光,虽然微弱却让人难以忽视,“三大仙门的弟子,未有一人是盲目忠于师门的人,我们永远只忠于大道。” 修道之人因志同道合才共聚同一山门,若他日觉得山门与自己追寻的大道相悖,也可以自行离开,山门亦不会多加阻拦。 沈傲站在所有弟子的前面,她手持一柄霜白色长剑,长发被一条石青色绦带尽数束起,身上的血污早已经分不清那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同门的血,或者是邪修的血。 天雷将至,这是她的渡劫之兆。 若是在凌云峰渡劫,成功步入元婴境的几率有七成,而如今在无妄山,邪修虎视眈眈和同门重伤的情况下,成功几率只剩下不到两成。 她的身后,是数名已经竭尽全力的仙门弟子,各个脸上都是坚定的表情,即便是面对如今这险境也未见丝毫胆怯。 “好,好一个忠于大道。”鬼面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向沈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敬佩和惋惜,“那今日之事,我们便交给天道定夺……” “归元剑宗弟子听令!”沈傲左手结印,右手挽了个灿烂的剑花,狂风骤雨吹起她的衣袂,“诛邪剑阵!启!” 无数柄飞剑腾空而起,化作密不透风的大网将那群鬼面人包裹其中,灵力飞舞伴随着电闪雷鸣,如同末世来临。 能坚持到现在的鬼面人也绝不简单,当即便直接催动着武器撞上剑阵,两拨势力激烈地撞击在一处,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我数到三,你们带着其他的弟子头也不许回地下山。”沈傲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板着脸吩咐道,“我会想办法用天雷把他们逼退,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大师姐!” “听命令!”沈傲觉得眼前的景象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红,体内的灵力翻滚像是要将她撕成碎片,“三……二……一!走!” 第一道天雷猛地劈下,剑阵撤开,天雷便随着霜白色飞剑撞入鬼面人群之中。 灵力和碎石飞溅,沈傲跪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才第一道天雷,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后面还有四十八道。 尘烟散去,鬼面人自然也注意到其他弟子转身离开,当即便怒不可遏要去拦:“休走!” 霜白色长剑挡在鬼面人面前,沈傲左手结印快到看不见残影,右手握剑蓄力猛地朝鬼面人一击,灵力如江海奔腾朝鬼面人涌去。 鬼面人气极:“我看你是找死!” 邪气如泼墨撞上沈傲的剑尖,眼见霜白色剑刃慢慢后退,鬼面人心中大喜,还未来得及高兴就感觉到压力感骤然增大。 沈傲感觉到身体内传来源源不断的灵力,大敌当前她不敢回头,只能依稀瞥见红色的衣角。 “逸之?” “嗯。”姜逸之也只能说出一个音节,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将灵力推入沈傲体内后便脱力差点摔倒,“一招,走!” 沈傲会意,猛地挥出一剑,剑气激荡当即将所有鬼面人掀翻在地,她转身抓住姜逸之的手腕就御剑奔逃,朝山下疾速而去。 无妄山的邪气像是长了眼睛朝姜逸之她们追来,好几次差点抓住姜逸之的衣角。 “快,从这里下去就能和增援的弟子会合。” 沈傲浑身是血,几乎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撑到现在,眼见下山的路越发清晰,沈傲松了口气准备把姜逸之往前一推,却没想到自己先飞了出去。 她震惊地回头看向姜逸之,对方正一掌对上追来的鬼面人,红衣瞬间消失在如浓雾般的煞气之中。 “逸之!” 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喊声,姜逸之来不及思考,迅速朝鬼面人攻去,长枪如游龙出水将对方逼退数步。 “有意思,你比你大师姐有意思多了。” 一个是扛着天雷也要掩护同门离开的大师姐,一个是逆人流往上冲来找大师姐的师妹……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为首的鬼面人避开姜逸之的攻击,反手结印摁在枪头上,沿着枪杆猛地朝姜逸之心口抓去,差点抓破对方的法衣。 “但不管是你,还是你大师姐,凡是阻拦我斩天会的人,全都只有死路一条!” 迷雾越浓,姜逸之一时不察,被不知道何处突刺而来的尖锥刺中肩膀,血喷涌而出,银枪差点脱手。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顶,姜逸之顾不得许多,左手结印朝自己眉心点去,赤金色灵力自膻中穴迅速流窜至全身。 感受到汹涌的灵力,银枪发出兴奋的嗡鸣声,伴随着姜逸之的动作扫出海浪般的罡风,直接将最近的鬼面人掀飞。 噗的一声,银白色的枪头刺入鬼面人的胸口,血瞬间染红了枪缨,也染红了姜逸之那双眼。 “你……你……” 话还未说完,枪头已经被利落拔出,姜逸之身法诡谲,银枪抖落簌簌银光,当即便再次刺死两名鬼面人。 此处诡异,姜逸之也不愿意与这些人有过多纠缠,刺激护心鳞得来的灵力用了个七七八八,她旋即转身逃走,脚踝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她低头一看,数条血红色锁链从下面缠来,沿着身体迅速将她缠得严严实实,猛地朝迷雾深处拖去。 第270章 无妄山风波6 山下,沈怀瑾将重伤昏迷的沈傲交给宋皎,面色阴沉得像是能滴水,他好不容易得了下山的许可,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傲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渡劫的天雷劈了一半,再劈下去沈傲便只有死路一条,无奈之下,沈怀瑾只好亲手削了沈傲一成修为,强行打断了渡劫。 “沈师叔,姜逸之呢?”左百龄上前,往沈怀瑾身后看去,却没看到熟悉的红色身影,“姜逸之也上山去了,怎么不见她下山来?” 沈怀瑾震惊:“逸之也在山上?!” 见对方这反应,左百龄便知道对方没有见到姜逸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事情前后简单交代了一遍。 “沈师叔,无妄山这里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左百龄抿唇,看向浑身是血的沈傲,“我们且去找姜逸之,若是有任何消息,我便用传讯符联系您……” “好。”沈怀瑾自知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抛下这些弟子,慎重又慎重地交代道,“如果有任何情况,给我发传讯符,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左百龄点头。 他转身往山上走去,苏好眠和敖长乐紧随其后。 无妄山如今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邪修已经是强弩之末,仙门弟子正在清剿残余势力。 苏好眠一掌推开扑上来的邪修,语气焦急:“左百龄,你知道姜逸之在哪吗?” “她上山之前,我在她的令牌上贴了追踪符。”左百龄这家伙总是在一些出其不意的地方长心眼,他放出灵识,蓝紫色的细线延伸至远处,“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苏好眠总觉得左百龄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对方既然没说,姜逸之也没说,自然有她们的道理。 蓝紫色的灵力在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前断了,左百龄环顾四周,周围空空荡荡,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这里有剑痕。”敖长乐指向旁边峭壁,往上看是漆黑无边的夜色,像是什么猛兽的深渊巨口,“……这里还有枪痕。” 那剑痕还能勉强说有可能是其他归元剑宗亲传弟子留下的,但这枪痕实在是特殊,几乎可以确认姜逸之在这个地方经历了一场恶战。 但,她现在在哪里? 山峰下,漆黑的山洞之中,姜逸之被拆骨剜心的疼痛折磨醒。 她睁眼先看见漆黑的山壁,自己半边身子沉在浓稠腥臭的血池之中,贴满符纸的血红色锁链自她的琵琶骨穿过,被数不清的铁钉固定在石壁之上。 姜逸之只是勾了勾手指,原本沉寂的铁链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姜逸之苦笑,这就是左百龄那小子说的血池…… 这家伙也不说清楚一点,要是知道是被铁链穿琵琶骨锁在这个地方,她之前就不逞强非要上山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师姐,再来一万次,她也不会犹豫。 周围空无一人,姜逸之虚弱地喊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回应,姜逸之低垂着脑袋,她看着血池之中丝丝缕缕的邪气,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无数尖锐的哭喊声。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要变得更强,我要所有人都只能臣服在我的脚下!!” “凭什么是我要被欺负??凭什么欺负我的人能够好好活着?凭什么死去的人是我?!”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说的报应什么时候来??” 在杂乱的哭喊声中,一道清冷的声音清晰地落在了姜逸之的耳中。 “原来,我当年以身献祭修复擎天柱,救下的便是这样糟糕的世界吗?” “善良无辜的人在世道折磨中苟延残喘,奸诈阴险之辈将他人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忠义仁信的人被背叛被出卖,背信弃义之人却笑到最后……所谓仙门,不过高高挂起的自私自利之徒……”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修复擎天柱?人性本恶,这世间本就不该有人才对……” 姜逸之闭着眼睛不想去听,但这像是念经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钻入姜逸之的耳朵,是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熟悉的内容。 血池翻涌,冒出无数细细密密的小泡,像是在沸腾,丝丝缕缕的邪气沿着姜逸之身上的伤口,悄无声息地钻入,慢慢将她的眼底染上一层薄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道清冷的声音说道:“毁了它,当初若是没有我,这世界本来也是要毁掉的,不是吗?” 姜逸之脑子里乱成一团,她很想反驳对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有团灭不掉的烈火在灼烧着她,像是马上要将她焚烧成一撮灰烬。 “姜逸之 !” 像是迷失在海洋中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了灯塔,姜逸之晃了晃脑袋,抬眼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衣服脏乱不堪的苏好眠正朝她飞奔而来,敖长乐和左百龄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焦急的神情。 然而还不等苏好眠她们靠近,那从琵琶骨穿过的血红色锁链缓缓收紧,让姜逸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别过来。” 第271章 无妄山风波7 左百龄最先发现姜逸之的异常,他快速拦下准备靠近的苏好眠和敖长乐:“这有阵法,先别靠近。” 血红色锁链上的符纸轻轻颤动,像是枯叶化作的蝴蝶,带动着血红色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左百龄拉着两人快速后退几步,那翻腾的血池和锁链才恢复平静。 煞气浓郁,在他们找到快速将姜逸之带出来的办法之前,靠近只会让姜逸之更加痛苦。 苏好眠心急如焚:“左百龄,你是阵法师,你说怎么办?” 左百龄抿唇,看向不远处的姜逸之。 这与他占卜时看到的场景并非完全一致,至少占卜时他看到的,是杀气腾腾的姜逸之,而不是现在奄奄一息的姜逸之。 两者之间,一定还会发生点什么。 “左百龄!” 听见苏好眠的催促,左百龄想起了姜逸之之前交代的那句话。 “找囚冉。” 在找沈怀瑾和找囚冉之间,左百龄选择了找囚冉。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此时此刻他选择相信姜逸之的判断。 左百龄在芥子囊中翻找着犀香,他声音些许颤抖,好几次都没能点燃火符:“我去找囚冉,你们守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等我回来。” “好,你快去,这里有我们。”苏好眠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池之中的姜逸之,对方身上遍布伤口,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疼得厉害,“快点,我怕姜逸之撑不住……” 犀香燃尽,左百龄消失在视线之中。 不知道什么原因,血池再次躁动起来,一股极强的风猛地朝苏好眠袭去,敖长乐快速反应过来猛地一扑,只来得及扯下对方的半幅衣摆。 “玄虎?” 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看向自己被扯下的半幅衣摆,上面还有烈火灼烧的痕迹,他单手扣住苏好眠的脖颈,将她悬在血池之上。 邪气化作的锁链瞬间禁锢住苏好眠的行动,因为被人扣住咽喉,苏好眠的脸都憋红了。 看到敖长乐准备上前,银面具冷笑,一边收拢手指一边收紧锁链,果不其然听见了苏好眠和姜逸之同时发出闷哼声。 “小子,别过来。” 怕对方继续对苏好眠和姜逸之不利,敖长乐只能顿住脚步,他难以掩盖心口的怒气,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已经将银面人割得四分五裂。 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要做什么?” 银面人打量着面前的敖长乐,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你的实力确实是超过了我的预判,看来我得换个玩法。” 还不等敖长乐问他要玩什么,他就看见银面人转了个身子,看向血池之间的姜逸之。 “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伙伴在你面前死……”银面人看着浑身浴血的姜逸之,慢慢缩紧手指,“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道心是不是真的那么稳固。” 姜逸之死死地盯着对方,气若游丝,稍微运转灵力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你到底想做什么?” 银面人道:“我以为你睁开眼睛看见这锁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少他娘的唧唧歪歪。”姜逸之将喉咙里的血水吐了出来,长发黏在腮边有些不舒服,“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跟我搁这玩猜啊猜呢?” 如果姜逸之激烈反抗或者叫喊,银面人还能有点思路,但看姜逸之这副认真又无畏的模样,银面人一时之间也不说不清姜逸之到底知不知道。 这血池,是为了唤醒姜逸之身体里的邪念而特地打造的。 谁知道给她洗脑了近两个时辰,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都要开始怀疑归元剑宗的教育体系到底有多牛,能让一个弟子的道心稳固如此,沈傲是,姜逸之还是。 你们归元剑宗搞什么剑修啊?都去搞教育得了。 银面人回过神来,他看向身后偷偷靠近的敖长乐,将苏好眠猛地摁入血池之中。 “在我面前玩这种暗度陈仓的小把戏,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粘腻的血池水瞬间裹上苏好眠的半边身子,疼得她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掉。 “我……没事……”苏好眠说话都抖得厉害,她看向不远处的敖长乐,强忍着疼痛,“别过来!” 这倒是出乎银面人的预料,他没想到苏好眠这样娇柔美貌的女子,居然能生生扛着这血池的折磨,愣是没有一句求饶。 “啊,你们三个真的很有意思。”银面人看着这个伙伴情深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他将苏好眠拎起来之后又猛地摁入池水之中,在对方越发微弱的挣扎中感受到强烈的快意,“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姜逸之的一样硬……” 鹅黄色的襦裙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翻腾的池水逐渐趋于平静,苏好眠抓住血池边缘的手慢慢松开。 锁链崩断的声音骤然响起,银面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罡风直接掀翻了出去,他稳住身形后看向自己的手背,原本苍白发青的皮肤被烫得血肉模糊,丝丝缕缕的邪气正在外溢。 他下意识朝血池之中看去,姜逸之一把扯出钻入琵琶骨的锁链,轻描淡写地将其扔进了血池之中。 银枪在手,姜逸之身上缠绕着浓郁的邪气,她抬眸看向银面人,赤红色的双眼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银面人兴奋得恨不能尖叫出声。 成了!成了!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刚刚就应该直接杀了苏好眠! 长枪破空而来,猛地扎入石壁之中,和枪尖擦肩而过的银面人惊魂未定地看着石壁上的痕迹,来不及过多思考就往旁边躲,却被姜逸之从后一把扣住了肩膀。 银面人回头反击,血池翻腾,无数邪气汇聚而来化作利刃朝姜逸之刺去,却被银枪尽数挡下。 姜逸之的脸上只剩下陌生的冷漠和嗜血的杀意,她一枪堪堪擦着银面人的咽喉而过,枪法越来越快简直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灵力和邪气交织着撞在石壁上,碎石簌簌下落,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敖长乐将血池中的苏好眠捞了起来,他刚要上前去帮姜逸之,就被苏好眠拦住了。 “苏好眠你干什么?!”敖长乐急得不行,“我要去帮她!” 苏好眠疼得直发抖,但她一眼便看出了姜逸之的不同寻常:“快,芥子囊,清心丹……我给,我给师父发传讯说找到姜逸之了,不能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 姜逸之大概是发了狂,她们必须要将姜逸之控制在山洞之内不能让她出去,也不能让其他人继续在山上找姜逸之,否则一旦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姜逸之就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姜逸之的银枪一下刺穿银面人的心口,她利落拔枪,赤红色的眼神落在了旁边的敖长乐和苏好眠身上。 骨戒在识海之中大叫,嗜血的快意让他兴奋不已:“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阻拦你的人都杀掉。” “这世间,本来就是要毁灭的。” 第272章 无妄山风波8 “敖长乐,拖住她。” 听见苏好眠这话,敖长乐立马给了她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我?拖住她?!” 拜托,就算他现在是近地级的兽,但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血脉压制这回事啊?! 他不要命啦?就算他敖长乐拿熊心豹子胆当饭吃,他也不敢去姜逸之脑袋上动土啊! “快点!养猪千日用猪一时!”苏好眠一脚踹在敖长乐的屁股上,“不然我们都得死。” 见苏好眠表情如此严肃,敖长乐也正色起来,他看向手持银枪威风凛凛的姜逸之,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冲上去。 厚重的拳风往枪刃上狠狠一砸,敖长乐错身让开枪身,反手借护臂的重量猛地砸向姜逸之的后心,姜逸之压低身体躲开攻击,银枪一抖将敖长乐震退数步,左手结印猛地朝前一推。 二者实力本就不俗,加上熟悉对方招式,这两个人打得比刚刚还要激烈,翻腾的血池此时此刻因为乱飞的拳风而平静非常。 开玩笑,邪气要是敢现在这时候冒头,敖长乐一拳就能直接把它打散。 “姜逸之,你清醒一点!”敖长乐被姜逸之一脚踹在屁股上,捂着屁股狼狈翻滚着躲避攻击,这一脚实在是重,敖长乐哇的一声就哭了,“你怎么连我都打啊?!” 以前姜逸之你打我、把我推到地上我都没打过你的!! 你现在踹我屁股?还踹这么狠!!你现在敢踹我屁股,以后岂不是还要打我的头?? 听见敖长乐的控诉,姜逸之抿唇一言不发,手下的动作却是一点都没慢,她抖枪再上,锋利的枪刃直接挑开了敖长乐腰间悬挂的芥子囊。 理智的弦瞬间绷断,敖长乐哇哇大叫,边打边哭,拳风大开大合,如山峦崩塌,若对战的不是姜逸之而是别人,恐怕已经被捶到地里面去了。 “啊啊啊你弄坏了我唯一一个芥子囊!!我跟你拼了!!” 你们腰上都挂了一串!!我就一个你还挑断了绳子!!姜逸之我真的生气了!! 刚写完传讯符的苏好眠一抬头,看见姜逸之和敖长乐之间这架势,差点背过气去。 “敖长乐你在干什么?!” “她踢我屁股!还扯断了我的芥子囊!!”敖长乐气得浑身发抖,完全将刚刚苏好眠交代的“牵制姜逸之”抛至脑后,“我今天也要踹她的屁股!!” 我要打得你屁股开花!! 苏好眠:“……” 一道雷击符破空而来,直接隔开两人,姜逸之被这突如其来的符纸打断攻击,有些不满地看向来人的位置。 气喘吁吁的左百龄和面色凝重的囚冉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紧接着一条捆妖索直接从囚冉的袖中飞出,将姜逸之捆了个严严实实。 左百龄瞳孔地震。 捆妖索?!等等……捆妖索捆住了姜逸之?! 左百龄看着那条捆妖索,觉得自己三观崩塌。 哈哈哈哈前段时间还在跟姜逸之说这个队伍里只能有两只妖兽…… 哈哈哈哈以为是和道友捡妖兽,没想到竟然是我左百龄自己亲自掉进了妖兽窝。 然而并没有给左百龄过多思考时间,那捆着姜逸之的捆妖索被绷得寸寸断裂,姜逸之手持长枪猛地朝囚冉刺来,锋利的枪刃在半空中撞上囚冉的结界。 比起上次在山洞中打的那一架,这次囚冉用了三成的力。 对上人身且重伤的十几岁姜逸之,囚冉尚且都要用三成力,他看着姜逸之眼底的薄红,沉声道:“她现在即将入魔,我要杀了她。” “什么?!” 不只是左百龄震惊,苏好眠和敖长乐也震惊,苏好眠破口大骂道:“左百龄,你到底找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她现在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后果就不是能在这个山洞内解决的了。”囚冉气定神闲道,“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我杀?” 如果囚冉在这个地方杀了姜逸之,至少她自己的名声、归元剑宗的名声都能得到保全。 英雄,死在战功最大的那一年,未必不是件好事。 邪气裹着灵力慢慢刺入屏障之中,囚冉甩袖将姜逸之掀飞出去,对方一脚蹬在石壁上,提枪再次攻来。 她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凭借着战斗本能出招。 “快做决定。”囚冉不慌不忙地应对,抬手挡下银枪一掌将姜逸之推飞,“这里,只有我能杀她。” 他这话轻狂又嚣张,却是不争的事实。 没人,比他更有资格杀她;也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何杀她。 只需要将灵力化刃,刺入膻中穴击碎护心鳞,姜逸之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姜逸之让左百龄把他叫来。 见其余三人在沉默,囚冉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他后退半步,掌心蓄力:“那好,我来替你们做决定……” 正好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戎齐的转世,倒不如现在杀了,他再去寻找下一世。 “不行!” 苏好眠率先叫停了囚冉的攻击,随即敖长乐飞身上前抓住姜逸之的银枪,两个人同时栽入不知深浅的血池之中,姜逸之来不及捡银枪,就被敖长乐迎面一拳,两人拳拳到肉打在一处。 顶着湿淋淋的卷发,敖长乐目光如炬:“我就不信她没金丹能打一个时辰!” 等灵力耗尽再想办法,反正总得想个办法! 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某些情况下,妖兽确实是比人更重感情,囚冉自然也能理解,他转过头看左百龄。 “你既然是李无常的弟子,便该是个理智的人,你……” 左百龄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多谢你前来相助。” 囚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剩下的,我们自己会解决。”左百龄深吸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芥子囊开始往外面掏东西,“我们是同伴,不会如此草率决定她的生死。” 没有尝试,没有努力,只是看一眼就判断,看一眼就决定让她去死,根本就称不上是同伴。 囚冉皱眉:“你确定吗?” “我确定。” 第273章 无妄山风波9 左百龄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血从伤口汩汩流出,落入准备好的瓷碗之中。 “我来建阵。”左百龄心乱如麻,他知晓如今姜逸之的性命和名声都系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触手怪物那个阵法,来!” 虽然他也没有把握这种阵法能不能达到效果,浮屠境的那些书里也没有写下关于这种情况的解法,但他总要试一试。 他不能,也不应该那样轻易地放弃姜逸之。 苏好眠和敖长乐瞬间会意。 “我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 龙飞凤舞的血色符文化作锁链飞出,快速锁住姜逸之的四肢,左百龄口中催动着咒语,手上结印的动作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他刚才吃了大半瓶的补气丹,现在身体里的灵力和血液都在乱窜,他必须要快速将这些积攒过多的灵力消耗掉,否则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 邪气和灵气从姜逸之的七窍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苏好眠一丝不苟地分离着邪气和灵力,一手将灵气重新补入姜逸之的身体,一手将邪气推到敖长乐那里去。 被硬生生剥离灵力和邪气的姜逸之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震得左百龄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受伤的苏好眠状态也不容乐观。 “你们还行吗?”见此情形,敖长乐抽出个空嗷嗷喊,却被姜逸之偷袭成功,“你们千万……啊姜逸之你打我头!” “少说两句你。”苏好眠盯着姜逸之的眼睛,声音刚好能让左百龄听见,“邪气的幻象,我能解。” “好。”左百龄深吸一口气,“再等等。” 至少要等到姜逸之能被控制再说,她现在的战斗力和破坏力,比过年出栏的猪都难摁。 囚冉看着面前的场景,觉得心口似乎压了块巨石,难受得呼吸都痛。 眼见邪气剥离到一半,平静的血池突然又开始沸腾,邪念溢出血池,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狗朝姜逸之而去。 左百龄她们几个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来阻止这些邪气了。 难道,真的要看着姜逸之被这些邪念吞噬吗?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朝姜逸之而去的邪气突然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囚冉依旧站在阴影之中,骨节分明的手伸向那些邪气,将其尽数收拢在乾坤袖里。 接收到其他人的眼神,囚冉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顺手的事儿。” 没有了血池之中邪气的补充,姜逸之挣扎的动作越发微弱,左百龄趁机甩出捆妖索,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苏好眠,快,趁她现在……啊!” 左百龄跌跌撞撞地朝姜逸之那个方向小跑而去,却因为腿下一软,一头栽倒在血池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自己站起来了。 左百龄:…… 这池子没他想象中的那么深嘛。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 她快步朝姜逸之走去,伸出手点在对方眉心,囚冉刚要提醒对方,随便进入对方识海可能会遭受反噬和攻击,就看见苏好眠的灵力畅通无阻地钻入姜逸之的识海之中。 好好好,你们都是能进入识海的关系,我一个外人搁这瞎操心。 外人? 意识到这个用词的囚冉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对方四个人围在一起的场景,竟然觉得有些落寞。 当年,他和戎齐也曾是出生入死的好友,也曾许诺要共游山川大河,共同守护人妖两界的和平。 可如今,记得这件事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戎齐已经转世,他的身边,也有了其他可以共担生死的好友。 而不是他囚冉了。 虽然有捆妖索,但敖长乐还是牢牢地摁住姜逸之,他带着几分期待和担忧地看着苏好眠:“怎么样怎么样?能不能行……唔唔唔!!” 他双手都腾不出来,只能被迫让左百龄拿馒头塞住了嘴,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 “……苏好眠。” 听见微弱的声音,苏好眠喜极而泣,她胡乱抹了把泪水:“姜逸之,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颈后传来温热的呼吸,敖长乐跟狗似的在她身上闻来闻去,确认她身上没有残留的邪气才松手。 “好了,我神威无敌喵喵大人已经确定她没事了。”敖长乐站起身,潇洒地撩开腮边湿漉漉的长发,准备接受夸奖,“还得是我,和姜逸之大战三百回合都没喘气,简直……嗯?” 苏好眠一把将敖长乐推开,上前抱住了姜逸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逸之虽然自己还疼得要死,却下意识回抱住了她,手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脊背。 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没事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好眠也依旧觉得心悸没有褪去,她今日才终于明白,当初姜逸之独身闯入剑阵将她从幻境之中拉回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差点被苏好眠推进血池的敖长乐撇嘴,他刚要加入姜逸之和苏好眠的拥抱,就被左百龄精准抓住了后衣领。 “干嘛?”敖长乐垮着小狗脸看左百龄,“你抓我干嘛?” 他也想上去贴贴。 左百龄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像极了诡计多端的反派:“因为我心里不平衡。” 一个家里,水必须端平了,凭什么苏好眠贴姜逸之,敖长乐你也贴姜逸之,就我左百龄是个冷板凳是?? 敖长乐你别忘记当初是谁把你从土坑里亲自刨回来的!! 这么说起来的话,都是姜逸之的错! 姜逸之:…… 只不过刚脱离危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个人又变成了日常吵吵闹闹的样子,姜逸之看向不远处掠过去的人影,下意识问道:“刚刚站在那个地方的人是谁?” 对方刚刚一直站在那个地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姜逸之刚想打声招呼,就只看见对方模糊的背影。 直觉告诉她,是个她很熟悉的人。 “是囚冉。”左百龄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从芥子囊中掏出皮袄递给姜逸之和苏好眠,“我们等会准备下山,今天的事情全部保密,谁都不许说。” 苏好眠和姜逸之点了点头,敖长乐垮着小狗脸,朝左百龄伸出了手。 搞不懂这小子又想干什么,左百龄在他的掌心拍了一巴掌:“干什么?” 敖长乐理不直气也壮:“她俩有皮袄,我也要。” 好东西,没道理漏掉他敖长乐的。 左百龄:“……” 左百龄:“(_)~你去要粑粑。” 第274章 无妄山风波10 无妄山这场火烧的时间太长了。 即便现在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个七七八八,空气之中依旧是焦炭的刺鼻气味,姜逸之她们几个并肩往山下走,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到了正带队处理残局的洛千帆。 “洛师兄……” 听见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洛千帆眉头拧成一团,他视线从姜逸之身上挪到左百龄身上,深深叹了口气。 归元剑宗这些家伙……这么下去,自己这个小师弟也迟早会变成这样。 左百龄虽然浑身乱七八糟,但好歹仪态和礼数没什么问题,他冲洛千帆拱手道,“洛师兄。” “往山下走,有三大仙门搭建的临时休整点,你们先去那里待会。”洛千帆从怀中掏出两瓶药塞进姜逸之和左百龄的手中,听见姜逸之肚子咕咕叫,“……姜逸之你怎么又饿了?”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狡辩,手里面就被塞了两个花卷,旁边的师兄露出个脑袋:“辛苦了,快下山休息。” 左百龄她们几个的手里也被塞了热乎乎的花卷,敖长乐和苏好眠也不认识对方,就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师兄”。 “行了,快点下山,后面的事情我们来处理。”洛千帆面无表情地开始赶人,顺便嘱咐左百龄道,“等会你们去找林亦寒,让他给你们开药了再走。” 林亦寒,无上仙门丹道第一,是个很和善很好说话的大师兄。 “嗯嗯,洛师兄你们注意安全。”咬了两口花卷的姜逸之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等我休息好了我再上来。” “……你歇歇。”洛千帆叹气,他沉默片刻后慎重开口道,“你大师姐沈傲,渡劫失败,功力被削去一成,已经被沈师叔带回归元剑宗了。” 姜逸之闷闷地应了一声,反应平淡倒是出乎洛千帆的意料。 然而在姜逸之看来,渡劫失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好没有折在这无妄山。 她在山上数次动用了护心鳞的力量,如果没有左百龄他们几个,恐怕自己也只能堕魔,死在这里。 活着,才有机会,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山下,数不清的仙门弟子各司其职忙得团团转,归元剑宗负责押送和处理邪修,无上仙门负责炼丹制药疗伤,自在境在旁边打零工。 齐天宇大老远就看见了姜逸之,他正帮着记录受伤的仙门弟子情况,一边写一边冲姜逸之她们挥手。 “姜师叔,你还好?!” “还行。”姜逸之要死不活地挥了挥手,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江天鹤他们几个的影子,“其他几个萝卜头呢?怎么没看见?” “他们被分到了熬药那组。”齐天宇又和左百龄他们几个打了招呼,压低声音道,“姜师叔,我跟你说个事儿……祁师叔……他,他去救人的时候,右手被伤了。” 祁兰兮?伤了右手? 姜逸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下意识舔干裂的嘴唇:“具体伤了什么位置?他人在哪?现在什么情况?” 此次无妄山行动,三大仙门的弟子都有不小的伤亡,所有弟子都忙着救助伤患,还没人来得及去细细过问。 现在听见姜逸之这样问,齐天宇看着面前的登记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强忍着哽咽道:“伤了右手手腕,筋脉倒是接上了,但是……” 那可是自在境琵琶第一,伤了右手,即便筋脉接上也不可能完全不影响。 姜逸之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忙碌的仙门弟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又严肃的神情,脚步匆匆,连掐个净尘诀清理衣上血污的功夫都没有。 无人在意这里发生什么,也无人在意齐天宇说的那些话。 在死亡面前,这样的情绪实在是过于渺小了。 “姜师叔你快去休整点。”齐天宇看着姜逸之衣衫褴褛,肉眼可见浑身是伤,当即就有些愧疚起来,他胡乱抹了把眼泪,“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而已。 更何况,这种危险的任务一直都是归元剑宗冲在前面,这次无妄山行动折损弟子最多的也是归元剑宗,他此时此刻在姜逸之面前做出这副模样,才是真的不应该。 这么一想,齐天宇更加委屈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姜师叔……我,我不该哭的……师父说,哭解决不了问题……”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姜逸之轻轻抱住了他。 对方身上还有浓烈的血腥气,但温热的体温和落在背后轻轻拍打的手,却让他这么长时间憋闷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抓着姜逸之衣服嚎啕大哭起来。 祁师叔伤了手,还有许多年轻的同门死在无妄山……可他也清楚知道,斩天会不除,无妄山不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将会首当其冲。 他清晰地知道这个结局是必然,但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惨痛。 姜逸之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齐天宇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要瘦很多,也高了一些,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骤然被扔进凡尘之中历练,又突然得知自己敬重的师兄伤了手,能一边帮忙一边撑到现在,已经很坚强了。 “哭不是软弱,软弱是逃避问题不去面对。”感受到齐天宇的情绪逐渐平复,姜逸之才松开了手,“你还要打起精神来收拾剩下的残局,哭完就去做事。” 齐天宇抹干净脸上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姜师叔,你要是学乐器就好了。” “哈?!” 第275章 无妄山风波11 虽然三大仙门之间关系都不错,同门之间亲如一家,但齐天宇还是觉得,姜逸之要是自在境的师叔就好了。 当然,没有说宋怀玉和祁兰兮他们不好的意思。 齐天宇看着姜逸之离开的背影,暗戳戳地想,这么多人都是双修,姜师叔来自在境学乐器合情合理。 完全不知道齐天宇在做什么春秋大梦的姜逸之,走在路上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看向左百龄,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左百龄,你骂我。” 左百龄:“……” 反正狡辩也没用,左百龄非常坦然地点点头:“对,我刚刚骂完。” 姜逸之:“……” 好家伙,让这小子反客为主了。 到了休整点门口,苏好眠和敖长乐经过简单检查后吃了点药,恢复行动之后就去帮忙清理战场了。 休整点内,林亦寒正忙着给自在境的弟子诊治开药,看见左百龄和姜逸之他们走进来,努努嘴:“去那边坐会。” “好嘞。”姜逸之听话得很,带着左百龄就找了个角落,从芥子囊里掏出小马扎,“来,坐,别客气。” 左百龄扶额:“姜逸之,你那芥子囊里还真的是什么破烂都有。” 姜逸之伸手盖在马扎上:“那你别坐。” “那不行,我要坐。” 在一众病痛呻吟声中,姜逸之和左百龄显得格外的平静,路过师姐看见他俩跟没事儿人似的,调侃似地问道:“你俩小子来这偷懒来了?” 最近确实是忙,不少年纪轻的弟子连轴转之后,会偷偷来休整点偷偷懒再回去,倒是情有可原。 “不是,来看病的。” 姜逸之话音刚落,师姐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怕病人喊疼,就怕病人不喊,她转过头去冲林亦寒喊道:“大师兄,你快来看看!这俩小子是来看病的!” 无视还在呻吟喊痛的病人,林亦寒直接快步走到了姜逸之他俩面前,两只手分别搭在两条手腕上。 不摸还好,这一摸,林亦寒的脸也白了。 好家伙嘛,他还说姜逸之这家伙今天挺安静,愣是一句话都没多说,真稀奇。 哈哈哈好嘛,别看人好好在这里坐着,筋脉都快碎成渣了。 “把这俩弄到旁边重症去,我马上写方子。”林亦寒赶紧吩咐,转头对姜逸之他俩说道,“你们俩躺好休息不许乱动,给什么吃什么,千万不能用灵力了听见没?” 姜逸之眨巴眼睛,乖巧点头。 左百龄一脸真诚:“好的师兄。” 林亦寒看着开始吐血泡泡的左百龄,有几分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很快,姜逸之和左百龄就被安排躺在相邻的病床上,两人吃了药就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姜逸之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她翻身下了床,出了帐篷就看见好几个穿着月白色道袍的师兄师姐正坐在地上打瞌睡,有的人手上还攥着熬药时用的小蒲扇。 累到睡着,是三大仙门出任务的常态。 “这么快就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亦寒拿着几张单子出现在姜逸之的身后,他眼底青黑一片,脸上疲态尽显。 姜逸之咧嘴一笑:“嗯,睡得很好。” 中途都没有醒,她还是头一回睡十几个时辰。 “……归元剑宗的人就是嘴硬。”林亦寒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试探脉搏,“你那是睡着了吗?你那是昏迷了……还行,药再吃两天就可以吃丹药了。” 要不是救治还算是及时,你们俩小子都得再晕个十天八天,日后还能不能修道都不好说。 姜逸之嘿嘿一笑,挠头当作听不见林亦寒的这句调侃:“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现在也干不了什么体力活……”林亦寒思索了一下,“你去隔壁组帮忙整理药材……祁兰兮也在。” 他后面那半句话说得很轻,但姜逸之听见了,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实,她还没有做好见祁兰兮的准备。 她还没想好对祁兰兮说什么,甚至要不要问祁兰兮手腕上的伤这件事,她都没想明白。 那可是从五岁起,琵琶不离身的祁兰兮,他对琵琶、对乐曲的喜爱可以说得上是痴迷的程度,姜逸之不敢多想,他这段时间会想什么,日后又会怎么办。 姜逸之还在沉思,就感觉到肩膀落下了重量,她抬眼看见林亦寒安慰的眼神,对方非常牵强地露出了个笑容来。 “去,有朋友去看他,他应该会高兴的。” 说是隔壁组,实际上距离这里还稍微有点远,姜逸之走在路上,看着不远处的夕阳。 刚到门口,姜逸之就迎面遇上了十五师兄齐白云,他最近正忙着购买药材这些东西,算盘和帐本不离身,遇上姜逸之总算是露出了点笑容。 “小师妹?你好了?”齐白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唉。” 他这声叹息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姜逸之知道他要说什么。 要是她也出事,师父肯定会很伤心。 “你来是帮忙的?”齐白云拍了下脑门,错身让开进去的路,“我得去办事儿了,你快去帮忙筛药材。” 姜逸之点头。 她看着齐白云的身影飘远,一回头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祁兰兮。 他穿着蒲紫色的道服,神情认真地筛选簸箕里面的药材,也许是伤得很重的缘故,他面色有些苍白,细长白皙的手在那些晒干的药材中拨弄挑选,右手手腕上缠着干净的纱布。 纤细的手腕,像是轻易能折断。 “看够了没?” 听见祁兰兮的声音,姜逸之回过神来,她嘿嘿一笑:“看看嘛,别这么小气。” 姜逸之走到祁兰兮对面,从旁边扒拉个板凳过来坐,也加入了筛药的行列。 “你还是说点什么。”祁兰兮头都没抬,语气凉飕飕的,“你再扭来扭去的,就别筛药了。” 姜逸之干脆停止筛药,她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祁兰兮,你要是以后弹不了琵琶了,就去打鼓,我可以给你找一面特别特别适合你的鼓。” 祁兰兮:“……” 祁兰兮:“呵,我就该知道,你那个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第276章 无妄山风波12 “祁兰兮,你别骂人啊。”姜逸之啧了一声,“我说真的,你学别的乐器也行,我也给你搞来。” 祁兰兮恨不得跨过簸箕去捂住姜逸之的嘴:“你闭嘴。” “你别不信啊,我来的路上想了很久。”姜逸之又重新捡起簸箕,埋头开始筛药,声音闷闷的,“我本来是想劝你来学剑或者去无上仙门学学丹药什么的,但我觉得你还是喜欢音乐。” “然后我想了想,你们自在境那些吹拉弹唱的项目里,也就打鼓还算是好上手,你要是想要好的鼓,我也能想办法给你搞来。” “人皮鼓这种东西肯定不行,我之前听我二师兄搞了块啮齿鳄的皮,那个我琢磨应该可以……” 姜逸之絮絮叨叨地说着打鼓的好处,以及从什么地方去给他搞鼓,祁兰兮就这样看着她的发顶,朱红色的发带随着她讲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其实,祁兰兮对手腕筋脉断裂这件事情早就有了准备,在无妄山掩护二队弟子撤离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 只用了一只手的代价,保护这么多弟子安全撤离,其实是值得的。 无论发生多少次,他都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 但他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件事,他只要一停下来,脑袋里就会有个声音反复询问他,日后若是不能弹琵琶了怎么办? 周围的人也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心,也尽可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就只好来筛药,为了防止他自己伤心,也为了防止其他人看见他伤心。 “祁兰兮?”姜逸之伸手在祁兰兮的眼前晃了晃,“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祁兰兮拍开她的爪子,“我不需要。” “不要?什么意思,觉得我送的东西太便宜了是不是?”姜逸之皱眉,“我都打算去把观棋师叔最喜欢的那根棍子弄来给你当鼓槌了,你还不喜欢?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想想办法。” 反正她在观棋师叔那里的风评也不是很好,干点上房揭瓦的事情,观棋师叔会大发慈悲原谅她的。 祁兰兮:“……” 祁兰兮:“我是伤了手腕,又不是不打算在修仙界混了。” 他还不想被归元剑宗那群人追杀,到时候被飞剑捅成筛子。 “我没事。”在姜逸之继续说话之前,祁兰兮开口道,“如果日后不能再弹琵琶了,我就去谱曲,去做理论,去当教习……只是伤了手腕而已,只是不能回到巅峰水平而已。” 他看着姜逸之的眼睛,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自己的反常,其实只有一种情绪在作祟而已。 失落。 没有后悔,没有痛苦,没有惋惜。 有的只是失落。 而现在,当姜逸之问他要不要放弃琵琶重新学什么乐器的时候,他好像骤然看清了自己未来的路。 在琵琶和当同辈第一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琵琶。 就算是不能弹琵琶,他能做的关于琵琶的事情也很多,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这条路上,那他就继续在这条路上用他喜欢的方式,继续狂奔下去。 是不是同辈第一,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姜逸之压低声音道:“真的不要?” 祁兰兮:“……” 祁兰兮:“爬。” 日落时分,三个脑袋同时出现在门口,跟叠叠乐似的。 敖长乐压低声音,有些不解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进去找姜逸之啊?” 还在门口趴着,跟间谍似的。 苏好眠啧了一声:“你没看见里面这么多人,我们又不是三大仙门的,乱进人家放药的地方,不好。” 到时候万一有什么问题,她们跳进黄河都不一定洗得清,要懂得避嫌。 左百龄战术摸鼻子:“你俩不是而已,我能进去啊……” 为什么我也要在门口趴着? 三人正挤在门口往里面看,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仨在这里看什么呢?” “……十五师兄?”苏好眠回头,看见齐白云那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来叫姜逸之去吃饭。” “嗐,那你们进去啊,搁这站着,还以为你们仨要当门神呢。”齐白云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仨小孩,思索一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们仨害羞是?” 还不等苏好眠阻止,齐白云哗的一声把门完全推开,大喊道:“姜逸之,苏好眠他们来喊你吃饭了!” 他这一嗓子实在是响亮,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三个人的身上。 苏好眠:“……” 左百龄:“……” 苏好眠和左百龄恨不得现在找个洞钻进去,但敖长乐自信叉腰,笑得爽朗,完全不惧怕他人的打量:“姜逸之,快来和我们去吃饭!” 姜逸之扶额。 我想死。 祁兰兮憋着笑:“快去吃饭,都多大了,还结伴去吃饭……” 跟自在境门口那群小狗似的,每次到了饭点,就结伴在落日下沿着田埂排排走回家吃饭。 和师兄师姐们道别之后,姜逸之她们四个肩并肩离开筛药组,齐白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抬脚朝祁兰兮走去。 “怎么样?” 听见齐白云这句问候,祁兰兮抬眼看他:“什么怎么样?” “心情怎么样。”见祁兰兮这么快搭话,齐白云乐,“看来是好多了。” 他就知道,治疗祁兰兮这样的情况,就得把小师妹弄来。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和姜逸之待在一块就挺开心的,说话不着调但做事很靠谱。 “走呗,去吃饭。”齐白云把祁兰兮从小板凳上拔了起来,“走走走,这药材现在不着急,吃饭去,今天有香辣烤兔。” 祁兰兮叹气,倒也没拒绝齐白云的勾肩搭背:“我不吃香辣烤兔。” “我去,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不吃兔兔?”齐白云诧异,随即把人往外推,“兔兔很香的,走啦走啦。” 第277章 无妄山风波13 吃完晚饭,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姜逸之就被敖长乐这小子拱草堆里了。 主要是敖长乐非说在山洞里被姜逸之踹了屁股,他也要踹回来,话刚说出口就被苏好眠梆梆两拳,他实在气不过就把姜逸之拱草堆里去了。 “敖长乐!”苏好眠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指着前面疯跑的敖长乐怒吼道,“你给我站住!你还敢拱人!你给我站住!” 姜逸之坐在草堆里叹气:“我说你们……是不是先把我捞起来?” 左百龄站在田埂边哈哈大笑,被口水呛得剧烈咳嗽,一个不察就被飞奔而来的敖长乐拱到了草堆里。 左百龄:“……” 左百龄:“敖!长!乐!” 姜逸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率先从草堆里爬出来,然后顺便把左百龄也捞了出来。 虽然已经进入了初秋,但夜晚的风还是带着热气,姜逸之看着左百龄脑袋上的草哈哈大笑:“左百龄,你脑袋上长聪明草了。” 左百龄叹气,将脑袋上的杂草一根根揪下来,他捏着枯草在指尖碾碎,突然开口道:“姜逸之,那枚骨戒到底是什么来路?” 姜逸之的笑声戛然而止,夜幕沉沉,姜逸之的眼神里深邃得像是藏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 像是为了防止姜逸之岔开话题,左百龄接着补充道:“你每次用那骨戒的时候,状态都不是很对。” 左百龄仔细观察过,那骨戒化剑时,姜逸之的实力会有一定程度的提升,除了有些亢奋之外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骨戒若是变成了长枪,姜逸之的实力大幅上升的同时,周身的气场也会瞬间变得截然不同,像是潜伏在平静湖面下的漩涡,让人胆怯,让人恐惧。 而这次在山洞之中,左百龄从鬼市回来就看见姜逸之拿着长枪无差别攻击,他实在是不可避免地多想。 那血池固然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但那骨戒,会不会早就开始对姜逸之产生影响了? 微风轻拂,周围寂静得只能听见蛙声,不远处,苏好眠和敖长乐正忙着干架,没人注意到姜逸之和左百龄。 “那骨戒,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在暗河之中找到的那枚。”姜逸之摩挲着那枚骨戒,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那蛇曾经吞吃过龙魂的碎片,后渡劫失败才化为蛇骨留在了暗河之下……从某种角度来说,它是天生的武器,但也带着很重的煞气。” “每次使用,我都会受到邪气的侵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她这一句“万不得已”,堵死了左百龄所有想要问出口的话。 所以说,她每一次动用骨戒的力量,都提前做好了燃烧自己的准备。 所以,在左百龄描述那个占卜中看到的幻象时,她能这么确信自己是丧失了理智。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会有这天。 意识到这件事的左百龄沉默,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词穷。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在浮屠境之中如此努力如此刻苦却不为人知,总有些委屈,但现在看来,姜逸之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付出了许多。 他好像……有点矫情。 这个话题暂且不谈,左百龄沉声问道:“所以你让我去找囚冉,你早就知道如果囚冉,他会杀你,对吗?” “是。”姜逸之看着左百龄,表情平静,“只有他知道,如何一击必杀。” 一面,二人已经立场不同,在各自追寻的道路上向前,再不回头,而另一面,姜逸之和囚冉都无比确信,只有他能将她一击必杀。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听见对方如此笃定的回答,左百龄反倒是胆怯了,他把其他想问的内容咽了回去,叹气道:“我好像完全不了解你。” “不,你只是不完全了解我。”姜逸之摊手,“但人怎么可能会被完全了解呢?有的时候,太过于较真反倒是自寻烦恼。” 不远处,苏好眠和敖长乐趴在草垛子后面偷听谈话,敖长乐脑袋上还戴着草编的花环当作伪装。 苏好眠看着姜逸之的背影,突然开口道:“敖长乐,我们要努力了。” 之前她还曾经偷偷想过,反正姜逸之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那她跟在后面捡垃圾吃也是可以的,被保护也是可以的。 只要躲在姜逸之的身后,就可以什么都不想。 但最近,苏好眠越来越感觉到无力和害怕,原来那么厉害的姜逸之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保护她们,原来每一次虚惊一场都是姜逸之往鬼门关前进一步。 她也要快点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啊。 敖长乐听不明白,但他觉得苏好眠说的总不会害他,于是握拳说道:“我也努力!嗯……具体努力哪方面呢?” 总不能是努力干饭? 苏好眠:“……” 苏好眠无奈拍拍敖长乐的头,说的话怎么听都有股阴阳怪气的味道:“算了,我跟你这个傻狗有什么好说的呢?” 敖·立马垮着小狗脸·长乐:“不是傻狗。” “好的笨狗。” “……” 第二天,苏好眠和敖长乐继续去帮忙清理无妄山,姜逸之去筛药,左百龄去熬药,四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噗呲噗呲,姜师叔……” 听见耗子般鬼鬼祟祟的声音,姜逸之抬头,看见白芷兰和白芷菡跟地鼠出洞似地趴在屋顶,当即觉得眼前一黑。 但凡看见的是齐天宇他们四个,姜逸之都不至于眼前黑得这么厉害。 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便装模做样地收拾簸箕走出了院子门。 门口,姜逸之抱臂靠在院墙上,看着面前这俩灰头土脸翻墙的师侄,强忍着笑:“活干完了?大老远过来翻墙……” 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出门在外也不说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白芷兰这边刚乖乖行了个礼,白芷菡就率先凑上前来,亲亲热热地贴着姜逸之道:“姜师叔,我们是来打听个事情。” “哦?什么事儿?” 白芷菡摸摸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祁师叔……最近还好?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见到这种别扭的关心,姜逸之来劲儿了,她咧嘴笑:“你们自在境内部关心师叔,怎么还找我这个归元剑宗的打听啊,你们直接进去问不就行了……”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方才还有些活泼的白芷菡瞬间沉默,她抓着姜逸之的衣袖,犹豫半天才开口道:“祁师叔……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 为了让三十多名仙门弟子安全撤离,祁兰兮一人挡下了八名金丹期邪修的围攻,坚持到支援的队伍抵达。 白芷兰垂眸:“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祁师叔也许就不会……” 姜逸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她看着面前的二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无论在哪个立场上说话,都有偏颇的嫌疑。 这种情况下,最忌讳的就是误会了。 “他今天状态还可以。”姜逸之思考了一下,开口道,“你们……别告诉我你们这两天都在这里蹲着……” “也没有一直蹲着。”白芷兰从怀中掏出个芥子囊递给姜逸之,“这是我们趁这两天空闲时间去找的药草,听说对接骨续筋有益处……但是我们也不知道给谁,姜师叔能不能……” 弹琵琶的手上遍布细细密密的伤痕,姜逸之看着那芥子囊,只觉得内心百感交集。 其实不光是她们俩,那些被祁兰兮保护的仙门弟子,此时此刻应该也在担心着祁兰兮的状况。 “我会交给无上仙门的人,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姜逸之接过芥子囊,拍拍白芷兰的手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打算怎么包,但白芷兰松了口气,朝姜逸之行了个礼:“多谢姜师叔。” 看着白氏姐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抓着那个芥子囊进了院,她扫视一圈看见角落里正在挑艾草杂质的祁兰兮,大步走了过去。 祁兰兮头都没抬:“又干什么?” 好一个“又”字,瞬间把姜逸之打沉默了。 她抠抠脑袋:“祁兰兮,你猜我刚刚在外面看到谁了?” “还能有谁?”祁兰兮专心筛药,漫不经心地说道,“又是你那群小狗伴是不是?” “……什么小狗伴?”姜逸之啧了一声,“是你们自在境的弟子。” 祁兰兮的动作一顿,随即从旁边拿了个新的簸箕,闷声道:“找你?” “嗯,找我,但是是为了你。”姜逸之蹲在地上,帮忙筛艾草,“白芷兰和白芷菡,给了我一个芥子囊,说是这两天抽时间去挖的草药,可以接骨续筋的。” 听见“接骨续筋”四个字,祁兰兮叹气:“这种事情,你真的不觉得需要瞒着我吗?” 姜逸之抬头,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啊?为什么需要瞒着你?” 她这么理直气壮地问,祁兰兮反倒是哑口无言,他舔了下嘴唇,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这种情况下,你小子难道不应该避讳一下他的手腕,至少不应该这么频繁地提醒? 然而还不等祁兰兮说话,姜逸之就继续补充道:“祁兰兮,有人在关心你,有人在担心你,有人在爱护你,这些事情……不应该隐瞒,也不需要隐瞒。” 姜逸之继续翻找着艾草里面的杂质,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祁兰兮的耳朵里。 “人能从爱中获取对抗很多事情的勇气和力量,比起让你自己在这里自我消化,自己疗愈,倒不如直白地让你看见,她们都很爱你。” “你知道谁跟我说你在这里的吗?你不会以为我到处打听来的?跟你关系好,但没好到那个地步哈……” “是齐天宇跟我说你手受伤了,是林亦寒跟我说你在这里筛药,宋怀玉那家伙怕我迷路找不到你,给我留了一路的记号……除了我十五师兄,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来找你,怕你伤心。” 祁兰兮闷头筛药:“那你怎么好意思?” “嗐,我当然好意思。”姜逸之乐,“我脸皮厚又闲得慌呗。” “祁兰兮,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道德绑架你,非要让你从这里走出去。我是想戳开你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让你看见她们对你的爱,让她们的爱传递到你的眼里,希望你开心。”说到这里,姜逸之笑眯眯地看着他,“当然,我也很爱你~我也邀请你当我的小狗伴,这总行了?” 祁兰兮:“……” 祁兰兮:“带着你的簸箕,滚远点。” 第278章 无妄山风波14 “姜逸之,吃饭!” 听见敖长乐在门外的喊声,姜逸之简单把东西整理了一下,屁颠屁颠地推门出去了。 左百龄和苏好眠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敖长乐头上戴着满花的花环,咧着嘴傻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姜逸之,这里这里!” 听见敖长乐的喊声,苏好眠抬眼朝姜逸之看,笑眯眯地小跑过去:“姜逸之,你终于出来了,我跟你说,刚刚我们在商量等三大仙门撤离之后就继续去海边的事情。” “撤离?”姜逸之这两天都没怎么关心过这事儿,“说了什么时候撤离没有?” “两天之后。”左百龄接过话头,他把正在记录的单子收进怀中,看向院门道,“祁师兄如何?” “他?他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和我十五师兄出门去找林亦寒了,我估摸着没啥大问题。”说到这,姜逸之抿唇道,“从这里撤离之后,我想回归元剑宗看看。” 祁兰兮伤了手腕,大师姐也被削掉一成修为,就像是大家担心祁兰兮一样,她也很担心沈傲,不看到本人,她不放心。 要不是这段时间不能使用灵力,她早就御剑回去了。 “嗯,我们一起去。”苏好眠点头,“我们刚刚已经说好了,先回归元剑宗见过大师姐,然后再去海边。” “好家伙,你们趁我不在偷偷商量?”姜逸之睁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知道这段时间师兄他们给我们起了什么外号吗?” 敖长乐从旁边探出个脑袋:“什么什么?” 看见敖长乐那副表情,姜逸之没忍住笑:“哈哈哈哈小狗伴,说我们像自在境门口经常结伴出去玩的小狗,所以我们是小狗伴。” 苏好眠也没忍住笑出声,她指着敖长乐道:“肯定是因为敖长乐,他看起来最狗了。” 敖长乐不服:“什么嘛,我,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什么狗啊?!” “小狗伴小狗伴。”苏好眠冲他做鬼脸,“就说你,就说你!” 左百龄叹气:“我今天也听到了这个绰号……听说最开始是一个师姐,说我们四个每天没心没肺不知道傻乐什么,还经常结伴踩田埂到处乱窜……总之,今天我出来找你们的时候,洛师兄还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要去找我的小狗伴。” 姜逸之震惊:“好家伙,那不是三大仙门都知道我们四个是小狗伴了。” “……”听这么多次小狗伴这个词之后,左百龄居然觉得能接受了,无奈点头,“嗯,三大仙门都知道了。”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明天你们就不用来接我了。”走在田埂上,姜逸之突然开口,“祁兰兮不是好多了吗?我明天去找点体力活干,这几天坐在那里筛药,都快给我逼疯了。” 除了在师父面前抄经和在祖师爷跟前写检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安分坐凳子了。 四人才刚刚走到吃饭的地方,还没见到人就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小逸之!” 姜逸之动作行云流水,她往敖长乐身后一闪,让沈青禾扑了个空。 沈青禾可怜兮兮地看了姜逸之一眼,随即又笑嘻嘻地靠近苏好眠:“还是小狐狸好,看看姜逸之这小没良心的,见到二师兄居然这副嘴脸。” “二师兄,我现在可是个病人,受不住你的关切问候。”姜逸之嘿嘿一笑,“你不是在南海那边处理兽潮吗?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 “这不是刚处理完兽潮就听说无妄山这里出事了吗?”说到这件事,沈青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回宗门汇报结束之后,就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回山门? 姜逸之趁此机会问道:“你回山门,见到大师姐了吗?” 沈青禾摊手:“没。” 听见这话,姜逸之垂眸,表情有些失落。 “这是什么表情?”沈青禾伸手拍拍姜逸之的脑袋,“我回去的时间不巧,大师姐已经不在宗门了。” 姜逸之猛地抬头,内心惊涛骇浪:“不在宗门了?!” 大师姐不在宗门还能去哪里??难道大师姐的伤重到归元剑宗内部治不了的程度了吗? “你听他跟你瞎说。”六师姐夏瑶走出来,冲沈青禾翻了个白眼,“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个乱说话的毛病?什么叫不在宗门了?” 沈青禾挠头,看见夏瑶举手要打人,声音又小了下去:“确实不在嘛……” “大师姐回到山门之后,在不老峰掌门师伯那里休养两日就醒了。”夏瑶非常熟练地踹了沈青禾一脚,转过头来对担心的姜逸之说道,“你也知道大师姐什么性格,听说北方那边出现了兽潮,马不停蹄地就赶过去了……” “她没事了?” “本来师叔他们都想让大师姐在山门多休息一段时间的。”说到这里,夏瑶叹气,“结果大师姐说北方兽潮很严重,为了尽早平息,她得赶紧出发……对了,洛师兄也在今天凌晨过去了,他们俩配合许多年,更有默契。” 姜逸之下意识摩挲着腰带上的花纹。 师父能同意大师姐去平息兽潮,想来她身上的伤应该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被削掉一成修为这件事,并不是风寒,它对沈傲而言有不小的影响。 如果这次渡劫成功,大师姐可就是同辈步入元婴界第一人,而如今被削掉一成修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去。 “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夏瑶拍拍姜逸之的脑袋,她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小师妹,好像高了一些,还被晒黑了一些,“你知道大师姐是如何劝服师叔他们,允许自己前往北方处理兽潮的吗?”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怎么劝的?” 夏瑶清了清嗓子,学沈傲那副坚定的表情道:“即便被削掉一成修为,我也依旧同辈金丹最强,我不去,还有谁能去?” 纵观修仙界,舍我其谁? 明明夏瑶只是转述这句话,但姜逸之却仿佛看见了沈傲本人站在决议厅,对着师父师叔们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她一定是身穿靛青色道服,背负霜白色长剑,脊背挺直,眼神坚定,自信却不轻狂。 “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准备好大师姐要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之类的场面话……谁知道大师姐一句舍我其谁,直接把所有人都说蒙了。” 夏瑶回忆起那天开会时的场景,现在还觉得震撼。 其实师父师叔他们大可以找到其他话来阻止她前往,但沈傲既然开口说了这话,就意味着失去的这一成修为并没有击垮她的斗志和战意。 她依旧是那个永远不会弯下脊梁,永远不会被击垮的归元剑宗大师姐。 “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夏瑶再次感慨,“也只有大师姐说这句话,我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没办法啊,师父他们只能同意大师姐过去了。” 姜逸之还有些遗憾:“我本来还想着回山门去看看大师姐呢……” 这下好了,大师姐忙着处理兽潮去了,她现在回山门,观棋师叔肯定蹲山门口抓她去写检讨。 “虽然你看不着大师姐,但是你可以看二师兄啊。”沈青禾从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笑眯眯地冲姜逸之张开双臂,“来,二师兄的肩膀永远是你的……啊!谁打我?!” 沈青禾的身后,齐白云晃了晃手中的算盘,面带笑容但显然来者不善。 “沈青禾,我让你从南都带过来的两百斤马齿苋呢?” 第279章 无妄山风波15 因为忘记带十五师兄交代的两百斤马齿苋,沈青禾端着饭碗就走了,走之前还被齐白云踹了一脚。 姜逸之端着饭碗坐在门口台阶上,一边啃排骨一边看着夕阳感慨。 “六师姐,这么看的话,我们归元剑宗和自在境真的差别好大。” 夏瑶也端着个碗,里面饭饭菜菜一层盖一层,都快溢出来了:“什么?什么差别?” “感觉我们归元剑宗弟子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姜逸之叹气,“有的时候还是挺羡慕自在境的,他们搞搞乐器,陶冶情操,浑身上下都写着优雅。” “逸之啊,这个搞艺术的,和我们这种耍剑的,本来就有很大的差别。”夏瑶试图解释,“你看,无上仙门介于动手和动脑之间,是不是时而优雅,时而暴躁?” 姜逸之:“……” 姜逸之:“……洛师兄确实是这样。” 感觉自己蒙对答案的夏瑶点头:“那就对了。” 像是找到知己,姜逸之干脆坐直了说道:“六师姐,你都不知道……祁兰兮不是受伤了吗?然后他的师兄弟、师侄都在暗戳戳地关心他,前两天他师侄还偷偷翻墙去看他,还给他摘草药……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可爱师侄?” 可可爱爱,还会翻墙。 夏瑶哽住,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姜逸之道:“我打个比方啊……如果沈青禾今天受了重伤,会怎么样?” “……师父会把他送到不老峰掌门师伯那里医治,十五师兄会去批报销单子,三师兄会去给他煮汤……” 姜逸之掰着手指头数,数着数着就没了声音,夏瑶大笑道:“你看,他们自在境一群闷葫芦,就喜欢搞这种你猜我我猜你的烂把戏,我们归元剑宗不服就干,揍了就认,伤了就躺……要关心就关心,要骂人就骂人,咱不学他们那套。” “而且……”夏瑶感慨地往姜逸之的碗里夹了块排骨,“你没有这种可爱师侄的原因……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了,崇文都比你大两岁。” “还有,送芥子囊,送药送补品这事儿,纵观山门,谁能送得过你啊?你上回让十三师兄带回宗门的土特产,还没消耗完呢。” 姜逸之似懂非懂。 好家伙,可爱师侄竟然是我自己。 吃完饭,夏瑶就要离开了,她本来就只是路过此地,还得忙着去曲梁那边办事儿呢。 “说到曲梁,你还记不记得海棠村?”夏瑶翻身上马,单手持缰,安抚似地拍拍马脖子,“栖凰村那边重建之后,海棠村知道了这个村子的存在,数次去骚扰栖凰村的人,之前去南风镇教书的几名女子还差点被绑走……” 姜逸之有些紧张:“后来呢?” “后来……后来听说你让无上仙门帮忙送了副对联过去?”夏瑶忍不住笑出声来,“第二日,栖凰村的村长就派了二十多个女子拿着锄头柴刀送那几名教书女子去南风镇,在路上遇到了海棠村来闹事的,当即把他们全部扒光衣服吊在树上拿藤条抽,足足抽了两个时辰。” “海棠村的男人完全不敢相信,那些女人竟然敢把他们扒了衣服吊在树上打,回去之后叫嚣着要找栖凰村的麻烦,结果……结果哈哈哈,结果村长在村子四处设下了陷阱,把那些来找事儿搁粪坑里关了两天才放出来,后面又把人扒光了吊在树上,海棠村那些人嫌丢脸,半夜偷偷救回去了。” “那村长放话说,海棠村的男人还敢再去,下次就放进猪圈里面关着,拿蘸了辣椒水的藤条抽。” 说到这里,夏瑶的笑容淡了下去,颇有些欣慰地说道:“我们之前还经常派弟子去巡视,怕她们出现什么问题,现在看来,她们已经足够保护自己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姜逸之表情未变,但心里激动得很,她拍拍夏瑶的马,嘿嘿一笑:“那,那等我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也去栖凰村看看。” 她也想亲眼看看,那些女人是如何向曾经迫害她们的人勇敢挥拳,如何用自己的力量走出那座小小的村落。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好了,不说了。”夏瑶挥手跟姜逸之告别,“逸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么些年,三大宗门都在关注着姜逸之结丹的情况,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待着厚积薄发的那一刻。 也许,在某个下午,姜逸之的金丹突然就结成了呢? 姜逸之点头:“放心六师姐。结丹这件事情,本就要水到渠成,如今未曾结丹,说明渠还没修好,我会努力的。” “这世间万物,自有自的定数,你只需尽人事,剩下的,不要急。”夏瑶挥了挥手,“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我就要变成二师兄那个唠叨怪了,他最近跟着观棋师叔在忙整理上半年的报告,更唠叨了。” “行了行了,六师姐你快走,再不走等会真晚了。” 刚把夏瑶送走,姜逸之回头就看见齐白云正扛着鱼竿拎着桶,把祁兰兮拼命往河边推。 “……小师妹!”眼见的齐白云立马喊住了准备默默溜走的姜逸之,热情挥手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快过来!” 姜逸之龟速挪到齐白云的面前,尴尬地笑了笑:“哟,十五师兄你们这是要去钓鱼?” “秋日夜钓,别有一番情趣嘛。”齐白云乐,把东西递给姜逸之,“来来来,你帮我鱼竿和桶拿着,祁兰兮这家伙是真的难摁,我就不信了……诶,祁兰兮你别跑!” 扛着鱼竿拎着桶的姜逸之,眼睁睁地看着齐白云跟离弦的箭似地冲出去,一把抓住了祁兰兮,把他往河边拖。 祁兰兮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求救的眼神在触碰到姜逸之的瞬间又弹了回去。 呵,姜逸之自身难保,还救得了他? 齐白云这个钓鱼佬的瘾上来,谁都逃不过被抓去陪钓的命运。 “走走走,跟师兄去钓鱼,我跟你说啊,我前两天考察了,这边的鱼特别肥……” “十五师兄……”姜逸之担心地看着祁兰兮,摸摸鼻子,“你锁喉的动作轻点,祁兰兮都要翻白眼了。” “哦哦!”齐白云这才松开手,他嘿嘿一笑,“走走,我跟你们说,我约了好几个人一起,不会无聊的。” 到了夜钓的地方,姜逸之果不其然看见了全副武装的左百龄。 很好,夜钓这个活动确实很符合左百龄的精神状态。 除了左百龄,还有林亦寒、白芷兰、齐天宇……乌泱泱十几个人,看上去比鱼都多。 “先说好了啊,三人一组,钓得最少的那组明天做饭。”齐白云快速把林亦寒往自己身边一抓,然后把姜逸之和祁兰兮一齐推了出去,“你们自己找人组队,那个白芷兰是,来来来我们一组……” 姜逸之:“……” 祁兰兮小声道:“要不我们趁此机会偷偷……” “谁要是偷偷跑了被我抓到。”齐白云阴恻恻的声音从二人身后钻了出来,他两只手一边勾一个,听着有些瘆人,“晚上睡觉记得两只眼睛轮番站岗……” 左百龄看着面前两位明显是被抓过来的壮丁,叹了口气:“看来明天十有八九是我们组做饭了。” “你这还没开始钓呢,怎么就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见这话,姜逸之的胜负欲就被激起来了,她环顾四周找装鱼饵的小篓子,“走走走,我就不信了,钓鱼这事儿还能把我难死了……” 祁兰兮欲言又止,最后被迫无奈跟在姜逸之的身后,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着。 鱼钩被扔进水里,姜逸之坐在岸边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一看就看了半个时辰,鱼漂一动不动。 齐白云已经钓上两条肥鱼,他看着苦瓜脸的姜逸之,哈哈大笑道:“我说你们还是认输,姜逸之这家伙钓鱼的运气差得离谱,我就没见到她钓起来过……” 姜逸之垮着小狗脸:“十五师兄……” 怎么还在外面抹黑我啊?! 左百龄好不容易开张,也只钓上来两条还没巴掌大的小鲤鱼,思考半天又给放回去了。 “不会我们今天一条都钓不上来?”姜逸之叹气,将自己的脑袋抓成了鸡窝,“难道我真的没有钓鱼的运气?” 眼睁睁看着另外两组也钓了鱼上来,祁兰兮无奈站起身,走到姜逸之身边:“让开,我来。” 姜逸之扫了他一眼:“你行吗?” “……我行。” 反正再差也不可能比一个时辰鱼漂都没动过的姜逸之更差了,祁兰兮动作娴熟地开始甩杆,往刚刚姜逸之坐着的地方一蹲。 ……半个时辰过去,鱼漂还是一动不动。 姜逸之无力望天,捏着嗓子学祁兰兮说话,阴阳怪气的味儿直接贴脸。 “你行吗?我行~” 祁兰兮:“……” 有的时候是真想把姜逸之这家伙的嘴撕烂。 “我说,我们不会今天晚上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左百龄看着别的组逐渐满起来的鱼篓,几分羡慕几分难过,“我们怎么会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呢??” 姜逸之站起身来,望天感慨:“看来,只能启用最后一招了。” 祁兰兮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别说。” 无视祁兰兮的抗拒,姜逸之嘿嘿一笑:“不如,我们直接去抢。” 左百龄:?? 祁兰兮:我就知道。 第280章 无妄山风波16 左百龄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姜逸之,你是土匪吗?”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姜逸之认真点头,转而看向祁兰兮道,“祁兰兮,辈分这么高,我们去抢齐天宇他们的,他们肯定不敢反抗。” 到时候连吃带拿,直接给他们一锅端咯。 祁兰兮:“……姜逸之,你是恶霸吗?” “不不不。”姜逸之晃了晃手指,一脸认真,“是我们。” 怕左百龄他们没听明白,姜逸之补充道:“是我们,一起当恶霸!” 她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叉腰的动作像极了反派,恨不得现在就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祁兰兮扶额:“姜逸之,你到底哪里像是个长辈?” 偏偏齐天宇那几个小子还特别喜欢和姜逸之玩,他现在要开始担心自在境下一辈会不会在姜逸之的带领下,逐渐长歪了。 “哎呀,就这么说定了。”姜逸之一拍胸口,鬼鬼祟祟地开始瞄另一边齐天宇他们的情况,“等会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偷偷靠近,等我一声令下,直接开抢,抢了就跑。” 左百龄弱弱举手:“我能申请退出此次行动吗?” 姜逸之:“申请无效。” 左百龄:“……” 眼见比赛即将接近尾声,姜逸之拽着祁兰兮往齐天宇那边靠近,眨眼间做了八百个假动作,掩盖自己的心虚。 “齐天宇,你们钓了多少了?” 虽然对姜逸之有所防备,但齐天宇看见严谨正直的祁兰兮也跟过来,戒备心就放下大半:“没有多少,三条大鱼,六条小鱼……姜师叔你们呢?” “我们呐……”姜逸之默默朝鱼篓那边靠近,拖长了声音道,“我们也挺多的,钓了两条大鱼……诶,这个是什么啊?” 夜晚昏暗,齐天宇顺着姜逸之的手指看过去,盯着那团黑靠得越来越近:“这个是……啊!” 姜逸之把齐天宇的脑袋一摁,双手抄起鱼篓就开始狂奔,江天鹤瞬间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去追:“姜师叔你把我们的鱼放下!” “不放!”姜逸之一招得手,兴奋得像是刚摘到香蕉的大马猴,她将祁兰兮往江天鹤他们那边一推,“诶诶诶你们小心点啊,你们祁师叔手还伤着呢!” 祁·手腕受伤·兰兮:“……” 姜逸之,你还知道我的手受伤啊?!你把我推出去那个动作利落得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 “祁师叔,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天鹤气得浑身发抖,他刚准备朝姜逸之那边冲,就被祁兰兮拦住了,“啊啊啊,姜师叔你这个土匪!恶霸!” 居然在这种时候来抢他们的鱼,简直心机太重了!! 姜逸之抱着鱼篓躲在祁兰兮身后哈哈大笑:“你来抢啊,你来抢嘛,小心啊,别碰到你们祁师叔的手腕!!” 脾气暴躁的江天鹤终于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投鼠忌器,他手舞足蹈了半天都没法绕开祁兰兮,对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简直就像是贴在他们几个身上的定身符。 祁兰兮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师侄,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对不起”。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干这种欺负师侄的事情。 明明几人中间只隔了个祁兰兮,但姜逸之却像是滑不溜手的鱼,愣是在祁兰兮的掩护下没让齐天宇他们碰到一片衣角。 “有本事你别躲在祁师叔后面啊!”隔着祁兰兮,齐天宇冲姜逸之喊道,“你出来……祁师叔你不能偏心,你怎么还护着她?!” “有本事你过来啊!”姜逸之乐,拿着手里面的鱼篓开始炫耀,“你们祁师叔现在是跟我一伙的,不听你们的,诶,气不气?” 如果只是抢东西倒也罢了,但姜逸之这副得意的嘴脸实在是气人,齐天宇和江天鹤当即冲了上去,隔着祁兰兮就要去抓姜逸之。 “啊啊啊,我要和你拼了!!” “祁师叔你让开!!姜师叔你把鱼还给我们!” 姜逸之风骚走位躲开四只爪子,装模作样地关心道:“你们小心别把你们祁师叔伤了啊!呀呀呀要碰到了要碰到了!” 这边吵吵闹闹的情况很快吸引了齐白云他们那边的注意,齐白云皱眉看向那边,戳戳林亦寒道:“那边是不是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看?” 林亦寒大老远就看见祁兰兮手忙脚乱地挡着前面几个小辈,姜逸之端着个鱼篓在后面露着后槽牙傻笑,乐道:“没有打架,这不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 说完,林亦寒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嗯,祁兰兮看起来开朗多了,小师妹就是有本事。” 齐白云:“……” 行啊,可真行啊,你们无上仙门比我们归元剑宗瞎多了。 好说歹说,齐白云抓着林亦寒朝姜逸之她们走去,果不其然听见齐天宇和江天鹤正无能狂怒。 见有新的长辈过来,江天鹤立马冲齐白云他俩告状:“师叔,你们看姜师叔,她们自己钓不到鱼,就来抢我们的!” “这鱼怎么就是你们的了?”姜逸之倒打一耙,“我这是在路上捡的。” 她甚至连借口都不愿意编,直接说在路上捡的,齐白云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得益于和归元剑宗住隔壁,林亦寒居然对这种抢鱼篓的行为一点也不惊讶,他强行压住自己想疯狂上扬的嘴角:“哎呀,她抢了你们的,你们就去抢她的嘛……” 齐天宇撸起袖子:“既然师叔这么说了……江天鹤,范辛,抢!” 三个人同时朝祁兰兮扑了过去,一个抱腰,一个抱胳膊,剩下那个直直去追姜逸之。 祁兰兮哭笑不得地看着抱住自己的江天鹤和范辛,扭动挣扎想要逃脱:“小心啊,我手腕还受伤呢……” 江天鹤抱着祁兰兮的腰,完全不管对方说什么:“齐天宇,你跑快点!!你快追上她啊!你没吃饭吗!!” 姜逸之端着鱼篓跑得飞快:“哈哈哈,你来啊,你来追啊!”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齐白云乐:“看到小师妹在外面也这么活泼,我就放心了。” 林亦寒抱臂看着姜逸之到处跑着溜齐天宇,也颇为感慨:“……果真是和沈青禾一门出来的,我洛师弟之前也这么追着沈青禾砍。” 于是,两个长辈非常坦然地抱臂看热闹,还时不时地点评两句,看上去其乐融融。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逸之和齐天宇都没有回来,齐白云的笑容渐渐消失,心里涌起来不好的预感。 “不好!”齐白云猛地一拍大腿,“这是调虎离山计啊!” 他怎么能忘记,姜逸之这家伙根本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林亦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白云抓着袖子跑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地跟上齐白云的脚步:“什么?什么调虎离山计?”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齐白云跑得飞快,果不其然看见刚刚自己钓鱼的位置,有一抹红色身影一闪而过,“啊啊啊姜逸之你给我放下!” 听见齐白云的声音,姜逸之立马将鱼篓递给齐天宇:“快跑,他们追来了!” 齐天宇端起鱼篓就开始往前跑,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冲自己飞奔而来的齐白云和林亦寒,乐得嘴角一直压不下去。 “哈哈哈我这还是头一回成功偷了师叔的鱼,哈哈哈哈姜师叔,太刺激了!” “是,我也觉得!还好我早早让左百龄过来给白芷兰贴了张定身符哈哈哈。”姜逸之哈哈大笑,跑得一溜烟似的,回头看见齐白云抓着那个空空鱼篓捶胸顿足,笑得更大声了,“快快快,快回去会合!” “别唠了。”左百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兄,默默在心里说对不起,“快快快,被追上我们三个就完蛋了。” 很快,姜逸之他们三个成功和祁兰兮他们会合,齐白云和林亦寒随后就到,两人气得浑身发抖。 “姜逸之!” “干什么干什么?”姜逸之躲在祁兰溪和左百龄的身后,露出个脑袋,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师兄你们小心点,祁兰兮的手腕还受伤呢,左百龄也还没好全呢。” 祁兰兮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当即就捂住自己的手腕:“啊,好疼。” “我也好疼,师兄,师兄……”左百龄憋着笑,捂着自己的心口往林亦寒身上靠,“我可能,可能复发了……” 林亦寒:“……” 左百龄,刚刚跑得最快的就是你小子! 齐白云气得给自己掐人中,齐天宇和江天鹤他们三个对视一眼,冲上去,一人抱住齐白云的腰,另外两人一人抱一条腿。 “算了算了,齐师叔,被抢就被抢了!还会再有的!” 有什么有啊你们这群土匪!! 第281章 血螺珠1 钓鱼活动,最后以齐白云组惨败宣布结束。 除祟结束的宋怀玉听闻此事哈哈大笑,端着鱼篓装模作样凑到齐白云面前,阴阳怪气道:“哎呀齐财神,你也有给别人做嫁衣的一天啊。” 齐白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看着漆黑的天空叹气:“没想到啊,小师妹也成长了。” “呸,你少来这套。”林亦寒在旁边补刀,“三大仙门,就你们归元剑宗最擅长干这种事,这属于是一脉相承。” “一脉相承啊……”跟归元剑宗之间隔了万水千山的宋怀玉八卦地看向林亦寒,甚至还从旁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说说,怎么个一脉相承?” “沈青禾那个恶名在外的我就不说了……”说到隔壁的归元剑宗,林亦寒真的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就说齐白云,之前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共同开发的那个紫渊秘境,每个人只能带一千张符纸,这家伙全带了傀儡符……你想啊,这种环境下大家带的符纸肯定都是些攻击力强的,再不行也是带风行符,怎么也能逃命不是?” 但是齐白云还真就只带了一千张傀儡符,其他的符纸一张没带。 进秘境之前,其他同门还暗自嘲笑齐白云这家伙不会用符纸,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结果出秘境前半个时辰,齐白云这家伙催动所有的傀儡符纸,几百只地鼠兽排着队给齐白云上贡,直接把齐白云这家伙从倒数第一喂成了断崖第一。 说到这里,林亦寒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你们猜那些贡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宋怀玉摸摸下巴:“地鼠兽可是连级别都没有的小兽,一般在秘境中都没人抓……怎么可能会藏什么好东西?” 还直接把齐白云喂成断崖第一?假的? “呵,我们当时也是这个反应,什么地鼠兽能有这么多宝贝啊?”林亦寒哭笑不得,“这家伙,用傀儡符控制地鼠兽,把我们一大半弟子用来装妖兽内丹和灵草的芥子囊给咬了!” 宋怀玉:“……” 左百龄:“……” 姜逸之:“……真不愧是你啊,十五师兄。” 比我想象中的,要黑多了。 “哈哈哈都是大家抬举,谬赞谬赞。”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光辉事迹,齐白云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后了,他装模作样地谦虚道,“我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得了你,你再进步,下回秘境你就别参加了。”林亦寒朝他扔了截枯枝,“所以从那之后……我们无上仙门特地加强了芥子囊防护。” 现在这个版本的芥子囊,别说地鼠了,刀砍火烧都弄不坏。 听见这个后续,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我还以为你们约着在必经之路上,把十五师兄套麻袋打了一顿呢……” “……你可真是我亲师妹啊。”齐白云皮笑肉不笑,“我回去就告诉观棋师叔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等着写检讨你。” 曾经真的被姜逸之在必经之路套麻袋揍的祁兰兮在旁边插话道:“齐白云,你几岁啊,还告家长。” “就是就是,几岁啊,还告家长?看不起你。”宋怀玉乐,她看谁破防都觉得好玩,“可惜了,我们自在境跟你们隔得远,之前这我都没参与。” 要是她也在现场的话就更好了,这种大场面,能看一次就多一次人生体验啊。 “以后多的是机会。”林亦寒一张嘴就是浓浓大师兄的味儿,“我们无上仙门这两年也筹划着和自在境多多加强交流,到时候应该也有联合秘境,放心。” “说到秘境,小逸之她们不是后年年初就要进玄天宝境了吗?”宋怀玉看向齐天宇他们几个,一脸严肃道,“进了玄天宝境你们就是对手,千万别手软,该揍就揍。” 姜逸之:“……” 姜逸之:“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多少有点不礼貌宋怀玉?” “我有的时候还是挺同情你的。”齐白云拍拍在旁边沉默观战的左百龄,“你看你们队伍里面,有姜逸之这个混世魔王,还有两只小动物,辛苦了。” 左百龄这才是有苦说不出,他看着齐白云那张脸,把“三只小动物”这句话默默咽了下去。 “还好,还好。” “没事儿,你要是被欺负了,你跟齐师兄说。”齐白云拍拍自己的胸口,“到时候师兄给你撑腰。” “得了,你还撑腰呢,你不帮着使坏就不错了。”林亦寒非常有感触地对左百龄摇头,“齐白云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齐白云:“……” 左百龄憋笑:“好的师兄。” 齐白云:“??” 对于三大仙门的弟子来说,结丹后还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时间少之又少,能够凑齐三大仙门的机会又得折上折,是以这天聊到凌晨才勉强结束。 一堆人临走之前还坐在一起发誓,绝对不能将今天熬夜闲扯的事情泄露出去。 姜逸之:不知道别的宗门如何,反正在归元剑宗熬夜闲扯,也是要写检讨的。 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姜逸之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她眯着眼睛看苏好眠鬼鬼祟祟地钻进房间,溜到自己的床上盖好了被子。 “苏好眠,你和敖长乐最近在暗戳戳地干什么呢?” 虽说现在三大仙门人手很足,但你们俩只在饭点出现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苏好眠动作一僵,她思索片刻,最后选择躺平装死。 没关系,假装自己刚刚在梦游好了。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瞌睡醒了大半:“你别逼我亲自过来抽你。” 刚刚还躺得平展展的苏好眠,从被子里露出双眼睛:“姜逸之,我刚刚在梦游,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 “……我跟敖长乐出去玩了。”苏好眠立马交代,“然后顺便去附近的村庄积累了点功德。” 姜逸之皱眉。 附近的村庄? “哦。”姜逸之缓缓地躺了回去,重新给自己盖好被子,“下次出门的时候跟我和左百龄说一声,注意安全。” 借口都编了个七七八八的苏好眠,看见姜逸之躺回去竟然有些心梗,她从床上爬起来,蹭到姜逸之的床上去把对方晃醒。 “姜逸之,你就不过问点别的?” “啊?”姜逸之通宵聊天困得要死,睁开眼睛都费劲,“啥?我过问啥?你们不是吃了晚饭才出去的吗?” 又没饿着你们,这大半夜是要干啥啊? 苏好眠:“……” 苏好眠脑补结束,一脸严肃:“姜逸之,我觉得你有点不负责任了。” “……”姜逸之叹气,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你们这都几十几百岁了,出门就出门呗,外面能欺负你们俩的屈指可数,至于你俩欺负别人……” 说到这里,姜逸之眯着眼睛将苏好眠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冷笑一声重新躺了下去。 明明姜逸之什么都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苏好眠彻底被这声冷笑戳中了反骨,她把姜逸之从被子里拔出来,使劲晃了晃:“你不想知道,我偏偏就要告诉你,我和敖长乐今天去帮忙剥花生和剥玉米了,晚上去抓了几个偷东西的小贼。”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姜逸之敷衍点头,“然后呢?还做什么了?” “别的倒是没做什么……” 苏好眠声音小了下去,此处因为距离无妄山近,人烟稀少,村子内大多也就直接几户人家,秉持着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妖兽、邪修都不怎么喜欢去这些村子里找事儿。 苏好眠和敖长乐这几天也就在附近村庄转转,没发现邪修,也没发现妖兽。 “嗯……我们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三大仙门全部撤离。”姜逸之说话带着浓厚的鼻音,她闭着眼睛假寐,声音断断续续,“过几天就忙了,到时候你想休息都没时间……嗯?这是什么?” 苏好眠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如血滴般鲜红的圆润珠子,珠子只有拇指般大小,上面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邪气和怨念,如果不是姜逸之和苏好眠比较敏感,寻常仙门弟子很难发现这东西的异常。 姜逸之这回是真的睡不着了,她盯着那颗珠子看,沉声道:“这东西什么地方弄来的?” “本来想等天亮之后再说的。”苏好眠盘腿坐在姜逸之的床上,还顺便扯过姜逸之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我和敖长乐今晚不是去抓贼了吗?这贼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所以拿了这东西贿赂我们,听那话的意思是……这东西最近很流行,许多有钱人买这东西当作装饰品,品相差的能卖几十两,品相好的价值千金。” 而苏好眠手中这颗珠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确实十分圆润,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品相不错的。 “那贼呢?” “我们将那贼抓了之后交给了村里的人,听说那人是拐小孩的人贩子,摁到祠堂里去灌黄米饭了。” 可惜了,若是能留下个活口,还能盘问这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用什么制成的。 “师兄师姐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恐怕这件事情也只有我们自己去查了。”姜逸之揉了揉眉心,内心感慨自己真是个劳碌命,“天亮之后我就带左百龄去林师兄那里看看恢复情况,如果恢复了的话,我们尽快出发。” 听见姜逸之这马不停蹄的安排,苏好眠伸手抱住她,学着之前姜逸之哄睡的手段拍拍她的背,声音轻柔得像是棉花。 “姜逸之,你还好吗?” 第282章 血螺珠2 难得见到苏好眠这样,姜逸之放软了声音反问道:“我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最近才意识到,你应该很累很辛苦。”苏好眠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手指摩挲着薄被上的花纹,听上去有点可怜,“我之前都不知道……是我太把那些事情当作理所当然了。” 把姜逸之的照顾和保护当作是理所当然,把姜逸之的兜底和拼命当作是理所当然……以至于她甚至习惯了不必拼尽全力。 以至于她差点忘记,当初如果不是姜逸之将她带到归元剑宗,又闯剑阵救她,也许她现在正饥一顿饱一顿地活着,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境遇。 人,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就会误以为那光源本就该无私地照耀所有人。 还不等苏好眠胡思乱想结束,姜逸之就反手回抱住了她。 “姜逸之,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苏好眠声音带着几分潮湿,“这是爱,对?爱的开始,就是觉得亏欠。” 她之前在书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而真正置身于情境之中,苏好眠突然就明白了。 她对姜逸之觉得有所亏欠,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她想要用同样的爱去回馈对方。 姜逸之点头表示肯定,没忍住笑了一声:“嗯,对。” 苏好眠皱眉,生气姜逸之破坏氛围:“你笑什么?” “我师父曾经跟我说,人是会不断从外界学习从而塑造自己的,所以当你充分被爱的时候,自然就会学着如何去爱别人……”姜逸之的语气很温柔,像是月光,没有咄咄逼人的热气,却驱散了房间里所有的黑暗,“所以,你说这段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大概,我已经让你感受到充分被爱了。” 就像是师父把自己捡回归元剑宗,好好把自己养大一样,姜逸之也学着师父的方式,好好把小狐狸养大了。 真好啊。 苏好眠撇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姜逸之:“姜逸之,我听你说这些话觉得好想哭哦……” “批判和恨是很容易的,但学会爱很难。”姜逸之摸摸苏好眠的脑袋,“就好像是路上有一朵花,摘它、踩它、拔它……都比养育那朵花要简单,伤害那朵花只需要一瞬间,但养育那朵花很难……现在,你要开始养花了。” 门外已经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苏好眠裹着姜逸之的被子往里面一滚。 “姜逸之,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姜逸之默默从芥子囊中再次掏了床被子出来,把自己裹好后躺在苏好眠的身边,声音染上了困意,“睡,再过两个时辰就要起床了。” 苏好眠点头,抱着姜逸之的被子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姜逸之瞌睡还没完全醒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今天要去送齐白云和宋怀玉,这俩都要去西南方,一个处理邪祟血祭的事情,一个处理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晚走一天都可能会有更多伤亡。 祁兰兮站在院子里面,抱臂看着姜逸之从二楼冲下来:“哟,您起得还怪早的。” 好在如今是夏日,姜逸之从水缸里舀了点冷水,胡乱搓了把脸就开始往外冲。 “昨晚睡得太晚了,我洗把脸……走走走,快。” 祁兰兮无奈拽回跑错方向的姜逸之,还不等自己展现一下作为师兄的威严,就感觉像是被疯狗猛地往前一拽,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飞了好几米。 啊啊啊你们剑修!!平时走路能不能稳重一点!! 姜逸之她们赶到的时候,齐白云和宋怀玉也刚刚好准备出发,冷不丁看见后面那个跌跌撞撞风中凌乱的祁兰兮,两个人都吓一大跳。 “小师妹,这个世界上呢,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体力的。”齐白云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祁兰兮叹气,有些哭笑不得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平时除了陶冶情操之外呢,也可以考虑进行一些身体锻炼。” 这跑两步就开始喘,还真是比不上他们剑修,扛造。 旁边的宋怀玉自信接话道:“没错,像我一样。” 想起宋怀玉拿起几十斤金丝楠木古筝狂抡的情形,齐白云欲言又止。 算了,你们自在境自有你们自在境的修炼功法,他一个练剑的,配提意见吗?不配。 “十五师兄,宋师姐,你们执行任务注意安全。”姜逸之难得在告别的时候如此严肃,只是她想起无妄山山洞里面的那件事,就觉得斩天会邪得很,“如果外面遇到斩天会,能打就打,打不了一定要跑,这些人真的很恐怖的。” 齐白云眨眨眼睛:“你十五师兄我,可是最擅长逃跑和捡漏的,放心。” “齐师兄,你知道吗?话本子里面你这么说的,都很容易……唔唔唔!” 齐白云皮笑肉不笑地捂住姜逸之的嘴,威胁道:“跟你说了八百回,出门在外避谶避谶,你再这样我亲自把你拎去祖师爷面前写检讨了。” 确定姜逸之这家伙不会再胡说八道之后,齐白云松了手,他翻身上马,拽住缰绳道:“这次无妄山伤亡不少,其中也包括下山历练的……所以玄天宝境的试炼可能会提前,你做好准备。” “提前?为什么?” “可能要把在外的弟子都召回去。”齐白云也说不好,他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最近几年忙,“好了,我们得出发了,记得多给师父师兄发传讯符。” 宋怀玉看了一眼姜逸之,又看了一眼祁兰兮,把脑袋转向姜逸之:“嗯,也给我发。” 祁兰兮:“……” 姜逸之:“……” 宋怀玉,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是哪个山门的呢? 好不容易将两人送走,姜逸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转过身看向祁兰兮:“祁兰兮,你之后是回山门吗?” “嗯,师父她们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让我尽快赶回去。”好不容易才接收手腕受伤这件事的祁兰兮,一提起回去这件事,又有些胆怯起来,他看向自己手腕上还没有解开的纱布,低声道,“如果真的不能弹琵琶了……” 面对自己是一道坎,面对授业恩师将是第二道坎。 他还没想好应对的方式。 “算了,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好好解决的。”祁兰兮话锋一转,“我今天早上在院子里看见左百龄,他说你们今天要出发?” “……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姜逸之一拍脑门,“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林师兄看病了。” 还不等祁兰兮说话,姜逸之就拍拍他的肩膀:“加油祁兰兮,玄天宝境开放之前,你们自在境的那个年度汇演我会去看的,就算是敲鼓我也会支持你的!” 祁兰兮:“……” 想起之前在樊城姜逸之带着齐天宇他们几个整的欢迎仪式,祁兰兮笑得咬牙切齿:“滚快点。” 姜逸之滚回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左百龄在院子里面做功课,他今日穿了靛青色的道服,盘腿坐在蒲团上看书写字,温柔的日光落在他的腿上……还有上面趴着的敖长乐身上。 敖长乐的那个表情显然是还没睡醒,趴在左百龄的腿上跟没了骨头似的,两条前腿伸得平展展,脑袋有气无力地搭在左百龄的膝盖上。 虎虎我啊,最近真是辛苦了。 “送完回来了?”左百龄头也没抬,将书收进芥子囊后把敖长乐抱了起来,“敖长乐……你真的胖了。” “你看你看,真不是只有我觉得你胖了。”姜逸之接过敖长乐掂量两下,大声嘲笑道,“你现在像个泡菜罐罐。” 敖长乐从姜逸之的怀中一跃而下,黑色小猫瞬间变成了比姜逸之还高半个头的卷毛少年,他有些不满地扯扯袖口,小声抱怨道:“哪里像泡菜罐罐?姜逸之你没有眼光不要乱讲。” “我又没说你不是好看的泡菜罐罐。”姜逸之摊手,“苏好眠呢?” “她刚刚出门了,说是去附近的村庄找人。”敖长乐摸摸鼻子,认真回忆,“我还问她要不要我一起去,她不让我跟着……估计过会就回来了。” 姜逸之估摸着大概是昨晚那颗血珠的事,她和左百龄现在还处于被封住灵脉的情况,还是得先去找林师兄确定可以解除禁制了再说。 “你们是不是去找林师兄?我也要去。”敖长乐爽朗傻笑,左右手同时勾住姜逸之和左百龄的脖子,“走走,不然等会赶不上吃午饭的趟了。” “敖长乐,我对我刚刚说你是泡菜罐罐这件事情表示抱歉。”姜逸之叹气,“你这得是饭缸子,还是超大号的那种。” “能吃是福。”左百龄在旁边搭腔,“让他吃,我看他还想长高呢。” 说到长高,姜逸之和敖长乐同时看了左百龄一眼,目前这个队伍里面最需要长身体的,貌似是经常吐血和晕倒的左某人。 左百龄:“……” 左百龄认真:“我今天中午最多吃一碗半,不能再多了。” 第283章 血螺珠3 姜逸之和左百龄这几天恢复得不错,林亦寒再三叮嘱最近要按时吃药,才把他俩放走。 差一点错过放饭时间,姜逸之她们四个赶到的时候,负责做饭的师侄们正愁眉苦脸准备收工,一看见姜逸之她们四个,立马眉开眼笑起来,给她们装饭的动作都带着雀跃。 “姜逸之,为什么他们看见我们这么高兴啊?”敖长乐抱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碗,偷瞄着不远处哼着歌儿洗碗的仙门弟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姜逸之认真干饭:“因为处理剩饭很麻烦,我们四个来了就没有剩饭了。” 敖长乐刨饭动作一顿,看了看自己的碗,爽朗一笑:“哈哈哈原来是等我们来吃剩饭啊。” 他还以为是今天的造型有什么问题呢,原来不是笑他啊哈哈哈。 苏好眠叹气,顺手从敖长乐碗里抢走鸡腿:“姜逸之,我举报左百龄刚刚把饭倒给敖长乐了。” 左百龄:“……” 左百龄:“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左百龄惊:“姜逸之,你不用把木桶里面的剩饭全都倒给我!!” 好不容易把剩饭吃完,姜逸之和做饭的师侄们挥手道别,手里面还拿着个洗好的梨,准备等会再吃。 “昨天,苏好眠和敖长乐去附近的村庄抓贼,从贼那里得到了一颗红色血珠,”姜逸之走在前面,“那血珠上面带有邪气,听说最近还在权贵人家流行……也就是说,这血珠已经在市场流通,而且产量一定不小。” 苏好眠补充道:“我今天去了抓贼的那个村,贼人已经被处理了,但村民们留下了一些证明身份的东西,其中有一样是南沧沄城的入城凭证。” “入城凭证?”左百龄皱眉,“一个贼,为什么会有入城凭证这种东西?” “对,这就是此人身上最大的疑点。”苏好眠从怀中取出锦帕包着的东西,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入城凭证、指环等个人物品,“村长也觉得这人身份不简单,听说我要查此人,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了我……我也趁此机会问了当时的情况,那人并不是小偷,说是拍花子,也就是拿迷药之类的东西拐小孩的人贩子。” 若是小偷,村民们顶多也就是揍他一顿把他放走了,但对于拍花子这种深恶痛绝的人,村民一气之下就把他抓去了祠堂处决。 敖长乐盯着那锦帕中包着的东西,皱了皱鼻子:“这两样东西上面,有很难闻的味道。” “味道?”姜逸之凑近了嗅嗅,“似乎有一点点焦炭的味道,有燃烧松木的味道……” “……什么焦炭,是南沧权贵人之间流行的一种香料,叫游龙戏雪。”左百龄拿起那枚指环仔细观察,指着里面的一圈几不可见的花纹道,“这个花纹,大概是他们南沧人贩子的一个道上凭证。” 姜逸之接过指环看了看:“左百龄,你小时候不会被人贩子拐过?” “……我到南沧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了,人贩子胆大,但不缺心眼。”左百龄表情严肃,“但我在南沧曾经救过两个差点被拐卖的小孩,当时那贼人的手上就戴着这样的指环……时间过去得比较久,我的记忆可能有些许偏差,但这指环和当时我见到的那个,有八成相似。” 八成相似,已经足够他们怀疑这件事情确实和南沧那批人贩子有关了。 姜逸之挑眉,晃了晃手中的指环:“所以,下午出发?” “我都行。”敖长乐拍拍胸口,“你们在哪,我就在哪。” “行啊,正好今日解除了灵脉的限制。”左百龄伸了个懒腰,感受着身体各处充盈着灵气的舒畅,“总不能一直休息,再休息下去骨头都要烂掉了。” 苏好眠点头:“那未时如何?” 很快四个人就敲定了下午出发的时间,在此处休整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姜逸之她们算是停留时间比较长的,来送行的时候只有林亦寒。 “师兄,真不用准备这么多吃的,还有丹药这些,我也有。” “我给所有出发历练的弟子都准备了一份,你自然也得有。”林亦寒将芥子囊递给姜逸之,语气温和,像春风入怀,“在外注意安全,千万不可孤身涉险。” 左百龄抱臂站在旁边,感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姜逸之才是我大师兄的亲师妹呢。” 苏好眠正在给敖长乐编小辫子,听见左百龄这句酸话,乐得嘴角压不住:“哟,左百龄,嫉妒啊?” “我?我会嫉妒?”左百龄用笑掩饰破防,他看着不远处还在收礼的姜逸之,喊道,“姜逸之,该出发了!” 姜逸之匆匆跟林亦寒挥手告别,朝左百龄他们小跑过去,她将手中的芥子囊递给左百龄道:“这是师兄给的,你放好。” “啊?” “啊什么啊?”姜逸之翻身上马,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师兄给我们四个的,哎呀林师兄他和你就没见过几次,他不好意思直接给你,反正你收着就行。” 左·库房先生·百龄点头,茫然地将芥子囊收进怀中。 “好了,编完了。”苏好眠抓住敖长乐的脑袋,给姜逸之展示自己刚刚编好的两条小辫子,“姜逸之,看,长生辫。” 两条细长的小辫从敖长乐的卷毛之中飞出,尾端还挂着两颗墨蓝色的珠子,伴随着苏好眠展示的动作晃晃悠悠,看着有几分俏皮可爱。 敖长乐强行垮着小脸,但微微抬起的下巴和雀跃的眼神都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接收到暗示的姜逸之敷衍点头:“真好看。” 她话音刚落,视线就落在了左百龄的身上。 感觉到对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左百龄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姜逸之杀千刀的声音。 “要是给左百龄也编两条就好了。” 看着苏好眠跃跃欲试的眼神,左百龄慌乱摇头:“我不要编辫子……你别过来啊!!” 第284章 血螺珠4 最后,左百龄还是被迫绑上了长生辫,发梢末尾的两颗白玉珠子还是姜逸之友情提供的。 抵达沄城的时候正是辰时,姜逸之他们入城找了间客栈落脚,打算去外面转转。 左百龄非常熟练地给自己换了套墨蓝色的圆领袍,他捻着那两根细细的长生辫,无端想起刚刚苏好眠编辫子时反复念叨的“长命百岁”,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放开了手。 算了,就让它在脑袋上多待一段时间。 房门口,姜逸之穿着件玄色金线的圆领袍靠在栏杆上,正侧耳听敖长乐叽叽咕咕地说什么,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一块羊脂玉佩在她的手指间利落地翻转,虽然看见红色的系绳牢牢挂在她的尾指,但还是让人看着忍不住屏息,生怕那块上好的玉佩掉落在地。 “苏好眠呢?” “还没出来。”姜逸之微抬下巴当作是打招呼,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见有人聊,说最近沄城内又走失了两名男童。” 又?男童? 敏锐抓住关键字,左百龄点头,短暂陷入沉思之中。 很快,苏好眠也出了房间,她穿着蓝色衣裙,薄纱覆盖着半张芙蓉面,露了一双含情妩媚的狐狸眼在外面。 四人出了客栈,走在大街上。 沄城不算是大城,平日里出入的也都是城内的居民,姜逸之她们这几个人也算是生面孔,走在路上还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还是兵分两路,两个人去打听血珠的消息,两个人去了解丢失男童的情况。”姜逸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左百龄和敖长乐去问走失的男童,我和苏好眠去问血珠……正好曲临川的令牌还在我这里。” 左百龄点头:“好,如果有任何紧急情况,发传讯符,顺利的话,在客栈见。” 兵分两路,姜逸之和苏好眠闪身往旁边那条较为偏僻的巷子走去,找到了左百龄口中描述的那个丧葬用品店。 这店不大,店内灯光昏暗,纸扎的童男童女靠在角落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门口,整整齐齐的黄纸和元宝摞在旁边,看上去新得像是上午刚折的,再往里去就是三尺余高的柜台,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在店内格外清晰。 “掌柜,生意这么好吗?”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掌柜抬头,见一名玄衣少年斜靠在柜台上,手中正抛玩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身边跟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光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 一时之间,掌柜也摸不清面前这两人的身份,他站起身来笑道:“二位客人,来我这里看什么东西?” 姜逸之懒懒地靠在柜台上,冲苏好眠使了个眼色。 接过苏好眠递过来的满绣荷包,掌柜狐疑地将其打开,他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瞳孔微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二位,我这小店可不卖这种珊瑚珠子,二位恐怕是走错了。” “掌柜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眼看就要到我母亲生辰了,我听别人推荐说你这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特地来寻,报酬不成问题。”姜逸之扮演起这种纨绔子弟的角色越来越熟稔,眉宇之间是自然而然的少年傲气,“你不用担心我给不起钱,只要是能把我母亲哄高兴了,区区千金小爷也还是砸得起。” 掌柜摇了摇头:“若是我知道这珠子的来历,千金岂有不赚的道理,这东西也是近几个月才开始风靡的,我这里……没货。” “那掌柜你知道什么地方有货吗?” 掌柜露出苦恼的表情:“不知。” 姜逸之自知没法从掌柜这里挖到消息,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店门,回头看了一眼匾额道:“苏好眠,要不我们直接挟持他怎么样?” “姜逸之,比起挟持这家伙,你要不要问问我……”苏好眠眨眨眼,右手指尖流淌着白色的雾气,“我说不定能让他开口呢?” 姜逸之:“……” 姜逸之:“你怎么不早说?” 两人再次折返回来,掌柜见姜逸之大步进门,刚站起身准备赶人就被对方强硬地摁了回去,一张禁言符直接贴在了他的嘴上。 “唔唔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直接动手?! 苏好眠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掌柜面前,细长的手指捏住掌柜的下巴,浅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对方惊恐的脸。 三息之后,苏好眠打了个响指。 掌柜从幻境中骤然惊醒,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二人,随后开口道:“二位便是来购买血螺珠的贵客吗?” 姜逸之压住内心的惊讶,表面镇定道:“嗯,我想要十颗,给我母亲做生辰礼。” 掌柜点头,转身进了柜台:“如今这血螺珠的价水涨船高,一日高过一日,短时间内找到十颗可不容易……” 听这口风便知道是要加钱,姜逸之从怀中摸出块金子放在柜台上,用食指压住:“这,是定金。” 掌柜眼前一亮,他的视线落在姜逸之的脸上,似乎很努力想要记住这位财神爷的长相,却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我给了定金,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听见这话,掌柜心里咯噔一下,短暂清醒了片刻,然而还没有等他完全清醒,姜逸之又开口道:“所以,我要见卖家,当面交易。” 掌柜看了一眼姜逸之那张脸,又看了一眼柜台上摆着的那块金子,最后咬牙道:“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所以你去找说了算的人,买十颗这血螺珠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不见到卖家我不放心。”姜逸之把那块金子重新揣进怀中,给苏好眠使了个眼色就往门外走去,“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若是成,我照样付定金,若是不成,那我也得找时间去买别的东西替代……告辞了掌柜。” 从丧葬用品店出来,姜逸之带着苏好眠往旁边的首饰铺子走,顺手用那金子买了对玉镯。 察觉到隐藏在暗处跟踪的人离开,姜逸之瞬间变了脸色。 “走,回客栈。” 第285章 血螺珠5 客栈内,四个人齐聚左百龄的房间,交换着刚刚出去打听的消息。 “近日,沄城内一共走丢了四名五到七岁的孩子,其中三名是男童,剩下一名是女童。”左百龄抱着杯热茶坐在桌边,“这女童在前两日已经找到了尸体,而三名男童至今下落不明,而且……没有出城记录。第一个孩子丢的时候,县令就让四个城门严查出城的人,但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三名孩子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忽然就没了踪迹。 “三个男童家里的情况很相似,家境贫寒,父母都是早出晚归……其中有一家是摆摊做豆腐的,生了对龙凤胎。”左百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平复心情才接着说道,“女儿跟着父母早出晚归做生意,避开一劫,儿子在家……就被人掳走了。” 苏好眠垂眸:“父母肯定很伤心,还好还有个女儿在身边……” 也算是聊以慰藉。 若是两个孩子都在家,两个孩子都被掳走,这父母该悲痛欲绝了。 “若真像这么想倒还好了,那家人觉得是这个女儿将儿子克走的,连夜将那女儿送到了乡下……”左百龄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忍,“听说送去之前还打得皮开肉绽,恐怕日后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时间,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世上,多重男轻女,越是穷苦人家,这杆秤就偏得越发厉害,富商女儿尚且能锦衣玉食长大,而到了这卖豆腐的人家,女儿的生机竟然牢牢地拴在另一个儿子的身上。 片刻后,苏好眠冷笑道:“这样偏心眼的父母,活该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孩童走失,封锁城门也于事无补,更找不到人贩子,这些孩子会在什么地方?或者说……”姜逸之下意识皱眉,“这些孩子还在吗?” “我原本以为,南沧既然敢率先发起战争,说明国有余力,民众们应该过着还不错的生活。”左百龄内心交织着可怜又愤恨的情绪,“如今看来,恐怕是想将国内的矛盾转嫁到对外战事……这南沧,底下也烂透了。” “正因为是乱世,我们才会下山,若是盛世,我们就不下来掺和凡间事了。”姜逸之吸吸鼻子,“还是赶紧想解决办法,这两个案子我们得分头同时去查,还是按照刚刚分组,明天我和苏好眠还要去找那个掌柜。” “行。”左百龄突然转向旁边认真看拳法的敖长乐,“敖长乐,你能变成六岁小孩的模样吗?” “小孩?”敖长乐茫然抬头,反应过来后眼神兴奋,“你的意思是,让我扮成六岁小孩,然后引那些人贩子上当吗?!” 左百龄:“……能就能,不能就不能,不要趴我肩膀上。” “能,当然可以,也不看看我是谁!” 敖长乐将书本一合,两指一搓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六岁左右的卷毛小孩出现在众人面前,敖长乐微抬下巴,勉强捞住身上显然大了许多的衣服,表情得意,圆溜溜的虎眼散发着可爱又愚蠢的气息。 “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区区化形怎么可能难得倒他神威无敌喵喵大人? 长乐叉腰。 “……六岁小孩,应该没有这么硬的声音。”苏好眠坏心眼道,“你夹点嗓子说话……叫姐姐。” 一听就知道苏好眠这家伙是在夹带私货,敖长乐利利索索地翻了个白眼:“不要,你做梦。” “不要?”苏好眠一把掐住他肥嘟嘟的腮帮子,咬牙切齿道,“要不要?要不要?” 敖长乐拼命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嗷嗷大叫:“啊啊啊你放开我!!” “苏好眠你再掐我,我就和你拼了!” “好啊,我看你怎么跟我拼!你拼啊,怎么不拼了?” 两人在这里闹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姜逸之正捧着杯热茶和左百龄商量着事情如何推进,仿佛和吵闹的那两位中间隔了层结界。 有了敖长乐这小子做诱饵,左百龄只需要守株待兔,而姜逸之这边还不知道进入的是什么虎穴龙潭,血池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散,左百龄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姜逸之,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实力到底如何?”左百龄表情严肃,摇晃的烛光落在他的侧脸,“若是实在危险,等我们查完孩童走失再去查这血珠也不迟,救人也得以保全自己性命为先。” 他宁可四个人共同面对危险,也不能接受另外两个人涉险时,自己全然不知情。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太痛苦了。 语气里明晃晃的担忧,姜逸之自然感觉到了,她心里天人交战,不知道如何跟对方开口,以及不知道要袒露到什么地步。 说少了,怕对方觉得自己刻意隐瞒;说多了,也有可能会导致不好的后果。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见姜逸之似乎不愿多说,左百龄摆摆手道:“你不想说的话……” “我也不太清楚,但反正是死不了的程度……嗯,通俗一点来说的话,遇强则强。”姜逸之挠头,“目前来看,保守一点说,实力应该是……元婴之下无人能杀我。” 左百龄:“……” 好一个元婴之下无人能杀。 在姜逸之关切的眼神中,左百龄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倒在桌上,面无表情,声音闷闷的。 “你这个回答我听着有点不舒服,先缓缓。” 姜逸之摊手:“你看,我就说不能告诉你,实力太强会破坏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友情。” 左百龄:“……” 察觉到左百龄的心情似乎有些复杂,姜逸之拍拍他的肩膀:“左百龄,你其实已经很强了。” 因为姜逸之懒散的语气,这句话听上去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左百龄当即抬眸,愤愤握拳。 “姜逸之,我们俩出去打一架。” 第286章 血螺珠6 就算真的要打一架,也得等血珠的事情完结再说。 第二天下午,姜逸之和苏好眠如约前往丧葬用品店。 昨日还窝在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今日收拾得干干净净地等在店内,他看上去面色如常,只是在柜台上急促轻敲的手指暴露了一丝不安。 “掌柜,我来迟了。”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和爽朗的招呼声,掌柜抬眼看去,见到来人,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贵人事忙,小的多等等也是应该的。” 苏好眠站在姜逸之的身边,眼神扫过掌柜手腕上的那条红绳,瞳孔微缩。 ……那红绳,和姜逸之给她的那条十分相似。 姜逸之还在跟掌柜表面寒暄,听见识海里苏好眠的声音,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掌柜笑眯眯说道:“公子,这血螺珠十分珍贵,不好运送至城内,不若明日……请公子去城外交易?” “城外?”姜逸之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表情散漫似乎没将对方说的话放在心上,她唇角露出个邪气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是冬日的池水,“掌柜,我确实是来买东西,但我现在货没看着,就被你们牵着鼻子当狗遛……你真觉得,你们能叫得起这么高的价?” “还是你觉得,我是有钱没脑的冤大头?” 她这突然发难,直接让掌柜脑袋里空白一片,原本准备好要吊胃口的那些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得惊叹面前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场。 等等……我刚刚准备说啥来着?? 掌柜倒吸一口冷气:“公子,我……” 姜逸之的视线落在掌柜头顶,感觉到对方就要扛不住这样的注视,她突然笑道:“掌柜的,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这单生意就算了,告辞。” “等等!” 姜逸之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掌柜焦急的声音,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长腿一迈直接下了台阶。 等?等个锤子,让你反应过来还得了? “等等,公子等等!” 眼见姜逸之是真的要走,掌柜立马从后面追上来,他的手刚要碰到姜逸之衣袖,苏好眠就拦在了前面。 竟然从那双狐狸眼之中看到了寒意,掌柜瞬间缩回手,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公子,方才是小的说话冒犯,还请移步内室详谈,可好?” 他说这话的语气,比起刚刚要卑微许多。 然而姜逸之并没有顺坡下驴,反倒是冷笑道:“你说卖就卖,你说不卖就不卖,掌柜的,我看你这店……以后都别开了。”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深意,掌柜脸色一白,刚要开口挽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公子请留步。” 是意料之外的声音。 姜逸之暗自递给苏好眠一个眼神,才不慌不忙地回头看去。 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用扇子挑开隔间的门帘,略微削瘦的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容,他冲姜逸之微微颔首道:“手下的人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不如我来跟公子聊聊这笔生意?” “哦?你?”姜逸之抱臂看着对方,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你说话算数吗?” “算,当然算。” “好,我跟你谈。”姜逸之思索片刻,重新迈步朝店内走去,她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旁边战战兢兢的掌柜道,“掌柜,武夷大红袍。” 接收到中年男人的指示,掌柜立马满面堆笑:“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准备。” 掀了门帘进去,才发现店里内藏乾坤,绕过天井之后到了堂屋,还不等中年男人说话,姜逸之就自顾自地落了座。 她随意扫视周围:“倒看不出来,你们里面布置得还挺好,这才有点谈生意的样子。” “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对于姜逸之这样显然没有礼貌的行为,中年男子反而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随口问道,“不知道公子是从何处得知,我们这里有这血螺珠卖的?” “看见别人手里有颗好看的,抢过来玩玩,顺嘴问一句的事儿。”姜逸之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我之前倒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叫血螺珠,从蚌里面开出来的?” “是。”中年男人笑,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公子想要十颗?” “十颗,你开个价。”说完这句,姜逸之随意抬起只脚踩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之中闪动着兴奋和好奇的光芒,“这剖珠该是活剖?我能看吗?” “……公子想看?” 姜逸之咧嘴一笑:“我当然想看,你们这珠子贵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用什么特殊颜料染色,鱼目混珠也说不定……” 从掀开帘子进入内室开始,姜逸之说话的风格就是直不楞登地往对方面门戳,搭配她散漫的表情和动作,越发像个经验丰富的纨绔,只是苏好眠跟在旁边听着这对话,暗捏一把冷汗。 她昨天晚上应该把那本《如何好好说话》给姜逸之看看的。 这对话但凡换个地方,姜逸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挨揍了。 “上品血螺珠一颗便是百金,公子一出手就要买十颗,如此阔绰,想要看剖珠合情合理。”中年男人爽朗一笑,“若是公子方便,我等会就可以带公子去活剖血螺珠……只是去之前,公子得先缴纳定金。” “定金好说,只要你们供得上货。” 姜逸之点头,给了苏好眠一个眼神。 依旧是满绣的荷包,中年男人打开后看见里面厚厚一沓银票,眼睛一亮。他收紧荷包的抽绳,将其塞入袖口,脸上的笑终于看上去真诚了些。 “来人,备马车。” 第287章 血螺珠7 这城内自孩子丢失之后就开始戒严,但姜逸之她们乘坐的马车居然畅通无阻地出了城。 苏好眠掀开车帘看见外面越发荒凉的景色,有些担心地看了姜逸之一眼。 方才,她看见掌柜手腕上的红绳和姜逸之给她的那条相似,便在识海之中提醒了姜逸之,这掌柜身上的迷障已解,暗处该有个修为不低的人在观察。 不如今日先撤。 谁知道姜逸之居然借着暗处的人反咬回去,顺势约了个城外看活剖血螺珠…… 虎还是姜逸之比较虎,敖长乐都得排她后边。 “怕什么?”接收到苏好眠的眼神,姜逸之靠着桌案打了个哈欠,眼神清明地盯着摇晃的车帘,“要是我在这沄城丢了,这沄城得被翻个个儿……蚂蚁窝都得被浇开水,别慌,买完咱们就回王都了。” 马车外,听见对话的中年男人和掌柜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不知道马车之中的那人究竟是谁,但按照目前对方的行为举止来看,应该是什么世家贵族的小公子,大老远来讨个新鲜。 原本,中年男人发现掌柜中了幻术时还有几分警惕,怕对方是仙门弟子来查案,可今日看姜逸之那副挥金如土的纨绔样,和阴晴不定的少爷脾气…… 绝不可能是三大仙门的人。 如果是,那三大仙门按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迟早要完。 姜逸之:??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找上门来,若是真能借此机会打开王都那边的市场,说不定能把血螺珠打入皇亲国戚的圈层,到时候才是真正拥有了铁桶一般的保护伞。 中年男人看着马车上悬挂的香包出神,脑子里已经做上了美梦。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村野园子门口,姜逸之下了马车,眯着眼打量门上挂着的匾额,字体遒劲,一眼便知道是大家之作。 这样的破园子,却找了这么贵重的匾额当门头,还真是有意思。 不等中年男人凑上来搭话,姜逸之率先迈步朝园子里走去,步伐轻快,语气兴奋,头上那条红色蟠龙纹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蚌,便是养在这处园子里?在哪,我看看。” 声音还在原地,人已经走远,中年男人快步跟上,叫住了准备闯进去的姜逸之:“公子,公子请等等。” 姜逸之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中年男人,表情天真:“嗯?有事?” “此时还看不到血螺珠,得等子夜时分,月光倾注在池水之中的时候,开蚌取珠最好。”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容,说的话却带着点阴森恐怖的味道,“那个时候剖出来的血螺珠,颜色最为艳丽,即便是佩戴十年百年,也不会褪色分毫……” 视线落在姜逸之的脸上,中年男人侧身让出路来:“公子,我之前便吩咐手下的人准备好了席面,不若休息一会儿,待到了子夜时分,便请公子来看活剖血螺珠。” 还不等姜逸之她们往堂屋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几辆马车同时停在了园子门口,马车大小、形制与姜逸之方才坐的马车别无二致。 只是那马车虽然停在门口,却仍在轻微晃动,马也有些不安地交替踩蹄,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呵,你们这里生意倒是不错,除了我,还有这么多客人。”姜逸之来了兴趣,转头看向大门口,冲苏好眠挑眉道,“我们也看看,什么人能出得起这个价,跟我……坐一样的马车。” 她这话虽然是对苏好眠说,但却是在点旁边的中年男人。 她对这种安排表示……很不满。 中年男人的脑海之中不断回想起刚刚招待姜逸之的细节,对方得是个什么身份,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明面刁难,再加上这随手掏一沓银票的财力,难道…… 是皇子?! 脑补结束的中年男人表情瞬间凝固,他侧身挡住姜逸之的视线,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恭敬中带着诚惶诚恐:“公子,这并非是来购买血螺珠的客人,而是今夜负责剖珠的匠人,他们身上血腥太重,恐怕冲撞了二位,不如先进堂屋坐坐……来人,快,备茶。” 这情形显然是不想让姜逸之继续看下去,姜逸之见好就收,转身进了堂屋。 苏好眠走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放走了一条传讯符。 得趁姜逸之和这些人周旋的时候,放左百龄他们进来查查,这园子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古怪。 然而苏好眠刚在姜逸之身旁落座,就感觉到有一条传讯符钻入了自己的袖口。 嗯?左百龄这么快? 她匆匆瞥了一眼传讯符上面的字,难以言说地闭上了眼睛。 她这表情实在是反常,姜逸之端起茶杯战术喝水,在识海之中问道:“怎么了?” “……左百龄,就在这处园子里。” “咳咳咳……” 姜逸之差点被这口茶水呛死,她不可置信地看了苏好眠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绝望。 左百龄那小子不是在查男童走失的事情吗?大老远跑到这个地方来是怎么回事?? 姜逸之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吃完了这顿饭,中年男人让仆从送她回客室休息,等剖珠的仪式准备好了就会来请。 刚进了房间,姜逸之就先掏出几张符纸贴在门窗上,短暂做了个隔绝声音的结界。 苏好眠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语气急躁:“左百龄在这个园子里,敖长乐肯定也在,难道这园子里……那些走失的男童也在?” “先把左百龄喊过来再问,这些情况光是我们这么猜,也不一定对。”姜逸之摸摸下巴,想着方才看到的情况,“那马车就十分可疑,若真的是剖珠的匠人,那些马车、马匹不可能是这副不安的状态……那人也不该是那样畏惧我多看的态度。” 若匠人还是些有修为的散修,那中年男人更有理由借此机会加价才对,怎么会如此避讳? “左百龄说,他走不开。”苏好眠看着指尖即将燃尽的传讯符,眉头拧紧,片刻后看向姜逸之道,“他说,敖长乐……混在了那批被绑来的男童堆里。” 第288章 血螺珠8 按照左百龄现在的情况,估计也难收第二张传讯符,姜逸之她俩打算先见机行事,如果有机会能和左百龄他们会合是最好。 眼见子时将近,姜逸之坐在榻上,开始盘点这次带来的符纸和丹药,为等会可能会有的恶战提前准备。 “还好我来之前,提前写了报告,到时候只要发了信号弹,准备好的仙门弟子会立马出现支援。”姜逸之分出一百张火符和爆破符给苏好眠,又把口诀写在了芥子囊上怕她忘记,“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会分散,这符纸收好,该用就用。” “这地方阴邪气息很重,我方才也不敢随意将灵识放出去探查。”苏好眠将芥子囊收入怀中,重新拿起桌上的面纱,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这园子里人并不多,邪气主要集中在东边,估计那边就是剖珠的地方……” 还不等苏好眠话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动静实在是太大,就连姜逸之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都晃动得厉害。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姜逸之抓着苏好眠的手腕就出了房门,迎面遇上慌慌张张的中年男人,她迅速沉下表情:“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见她从房间里出来,中年男人立马长舒一口气,环顾四周后指向东边的那条路:“事发突然,公子请跟我来,路上我慢慢细说。” 姜逸之和苏好眠对视一眼,立马跟了上去。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让面前这人简单走掉,必然要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血螺珠乃是从蚌妖体内开出的宝贝,活剖毕竟还是有损功德……”中年男人快步走在前面,还不忘记照顾跟在后面的姜逸之,压低声音解释道,“这生意做大之后自然就会引得别人眼红,自然也有可能引得仙门弟子的追查……唉,今日也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仙门的愣头青,二话不说就来炸我们的园子。” 仙门的愣头青??还单枪匹马来炸园子?? 姜逸之来了兴趣,她还真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虎,直接带着爆破符这些就来炸园子了。 这性格,这脾气,这胆魄……她喜欢,这人必要结交一下。 “可查到是哪个仙门?” “看这动静,大概是归元剑宗!”中年男人一副讳莫如深又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听手下的人说,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大概率就是传闻之中那归元剑宗二十代最小的弟子——姜逸之。”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姜逸之脚下一滑,差点绊倒。 谁?!她,她是姜逸之,那,那我是谁?! 见姜逸之差点跌倒受伤,中年男人吓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哎哟哎哟我的个老天爷,公子,公子你没摔坏?!” 眼看那中年男人就要伸手过来扶,姜逸之立马摆手,站直了身体:“无事无事,我只是听见这个名字,比较,比较敏感。” “哦?公子可是与这剑修有何渊源??”中年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怀疑的光芒,“可是认识这位?” “认识倒是谈不上,之前猎妖兽的时候遇见过,不欢而散。”姜逸之摸摸鼻子,声音带着咬牙切齿,“若是让我撞上她,看我不……” 砰的一声,雷击符直接轰塌了姜逸之她们旁边的房屋,三丈高的火焰腾空而起,差点燎到苏好眠的裙摆,柱子倒塌溅起的碎屑还划破姜逸之的脸颊。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刺痛,姜逸之摸了下伤口,指尖瞬间染上艳丽的血红色。 怒气直冲天灵盖,姜逸之转头看向雷击符飞来的方向,破口大骂:“我你,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我弄你!” 如果说,方才姜逸之对那个名字表现出来的反常,让中年男子起疑了的话,那么这场酣畅淋漓的痛骂,直接打消了中年男人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疑虑。 很好,这么没素质且痛恨仙门的人,很显然是他的同道中人。 中年男子当即抓住姜逸之的肩膀,将她和苏好眠往旁边暗道中一推:“公子,我们先走!这账日后再算!”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连滚带爬地被推入地道之中,她刚准备稳住身体接着再骂,怀中就多了个同样被推下来的苏好眠。 “公子,快随我来,我们往这边走。”中年男人也快步下了通道,点燃了石壁两边的火把,“往这边走,马上就安全了。” 姜逸之和苏好眠对视一眼,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往暗道深处走去。 这暗道里面光线极差,狭窄到只能容许一人通过,姜逸之走在中年男人的后面,藏在宽袖下的手握住了苏好眠。 因为常年握剑,姜逸之的手有一层薄茧,手心干燥而温暖,无论怎么握都觉得很有力量、很有安全感。 “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狡兔三窟,我常某既然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不能不给自己留后手。”中年男人有些得意地拨开遮挡视线的散发,他方才逃命慌不择路,束发用的玉冠不知何时遗失了,“公子放心,我既然做了公子的生意,肯定会护公子周全。” 这条通道不长,只是姜逸之她们挪动的速度实在是慢,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通道便到了尽头。 中年男人在石壁上摸着机关,通道的小门打开,露出外面与方才园子一模一样的景色来。几个仆从正在洒扫,看见姜逸之她们出现,立马开始忙碌起来。 “你这品味还真是……十分稳定啊。”姜逸之从通道之中爬出,又顺便把苏好眠拉了出来,她拍打衣服上的灰尘,随口问道,“如今这情况,怎么办?” “既然公子交了定金要血螺珠,这货当然是要给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从何处重新摸了个发冠,与下人吩咐几句,“去,准备开蚌。” 园子里瞬间忙碌起来,因为怕方才轰园子的人追踪而来,四周灯笼只点了四五盏,勉强可以视物。 四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男童被押到水池旁边,脖子上无一例外被架上了锋利的刀刃,中年男人看了眼月色,抬手道:“准备……” “等等。”见情况不对劲,姜逸之赶紧喊停,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什么意思?” 第289章 血螺珠9 这货毕竟是姜逸之花钱要的,她既然叫停,中年男人也只好短暂停下仪式,耐心解释。 “血螺珠之所以被称为血螺珠,除了它产自珍贵的血蚌之外,更重要的是,它需要人血喂养。”中年男人毫不避讳这血螺珠的来历,看向浅池之中因为饥饿而躁动的蚌,“而开蚌当日,必须要将喂血的这些人杀来作祭,方可压制住血蚌的煞气……” 姜逸之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的视线落在那些孩童的身上。 明明都只是几岁的年纪,眼神却只剩下了麻木、空洞、绝望,全然不见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和单纯,仿佛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早已经有所预料。 他们……甚至没有哭。 “既然是喂血,为何要找这样的稚子?”姜逸之啧啧两声,似乎在嫌弃那些孩童身上没多少肉,“怎么不找些成年男子,血不是更多?”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有损功德的阴邪之事,自然是得找阳气足的男子才可,但抓成年男子的成本实在是太高,管理起来也颇为麻烦,倒不如这些……五六岁的孩子,足够隐蔽又好管理,若是丢失,父母再生一个就是了,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去寻。” “公子,还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吗?” 中年男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之中是贪婪又算计的目光,让人通体发寒。 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他缓缓抬起了手,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刺眼的光, 姜逸之抿唇,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此时,要不要动手?此时,是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这男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帮凶和退路? 砰的一声。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滔天烈火在园子一角炸开,巨大的热浪震荡,直接将所有人都震飞了出去。 “啊!!!我要和你们归元剑宗不共戴天!”接二连三被轰已经彻底扯断了中年男人那根脆弱的神经,他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来不及整理自己浑身的土灰,就翻手结印朝符纸飞来的方向猛地轰去,“我不管你是何方弟子,今日都得死!!” 园子内乱成一团,姜逸之和苏好眠对视一眼。 银针出手,挟持孩童的那些仆从应声倒地,苏好眠快步走到孩子跟前,低声道:“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出声,别害怕。” 然而这些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动不动,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将苏好眠看着,似乎不理解对方所说的内容。 “走啊!”苏好眠急得不行,她环顾四周看见园子角落的假山,“去那!你们别在这里杵着,你们……” “跟我走。” 灰头土脸的敖长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他依旧是六岁孩童的模样,圆乎乎的脸有细碎的伤痕和深色的土灰,声音稚嫩但表情坚定,看上去像个可靠的孩子王。 敖长乐将衣摆扎进腰带之中,用袖子抹了一下鼻涕:“快,都跟我走,回家!” 比起苏好眠这个刚刚还和坏人谈笑风生的大人来说,敖长乐这样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显然更容易取得信任,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孩童们瞬间反应过来,跟在敖长乐的屁股后面朝假山那处小跑而去。 见孩子们安全撤离,苏好眠将晕倒的仆从全部打包,趁乱去搜寻园子之中其他的仆从。 另一边,姜逸之从芥子囊中取出断水,她拔剑出鞘,朝中年男人刚刚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与你到底有什么仇,你竟然要将我赶尽杀绝至此?!”中年男人手握宽刀,看向不远处的红衣少女,气得浑身发抖,“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常某从不杀无名之辈。” “归元剑宗,姜逸之!” 匆匆赶来的姜逸之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又要跌倒,她眯着眼睛在烟雾缭绕的战场中搜寻着红衣少女的身影,但二人之间实在是相隔甚远,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都没把对方的脸看全乎。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这家伙就死定了。 “果然是你!”中年男人持刀扑了上去,浓郁的邪气裹挟着劲风,直接扑向红衣少女的面门,“毁我财路,找死!” 少女也没有丝毫胆怯,她左右手同时结印,数十张符纸腾空而起,化作火龙直直撞上男人的刀锋。 灵力和邪气碰撞的巨大冲力直接将两边的房屋震塌,双方角力难分胜负,姜逸之躲在隐蔽的角落中看,思索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姜师叔?” 冷不丁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心中咯噔一下,朝发声的地方看去,竟然意外看到了个熟人。 “……江平成?!你怎么在这?” 江平成满脸土灰,眼睛里却闪动着光:“太好了,姜师叔,果真是你,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等等等等……”姜逸之赶紧打断他这话,“你先说怎么回事,你小子别放心得太早了。” 怎么她感觉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这山头都乱成一锅粥了?! “哦哦,那个冒充你的,是我们无上仙门的符修蓝家和。”江平成一边解释还一边观察着战场内的情况,表情担忧,“柯雪庭还在忙着布阵,蓝家和得再撑半炷香的时间……” 按照战场内两人目前打得难舍难分的这个局面来看,再撑半炷香不是问题,姜逸之刚准备收剑回鞘,就看见数道细如牛毛的黑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蓝家和刺去。 “小心!” 那针又细又快,别说姜逸之他们这两个局外人,就连蓝家和都几乎无力阻拦。 赤金色的屏障快速包裹住蓝家和,银针撞在结界上迅速落地化为灰烬,身穿青白色圆领袍的左百龄出现在角落之中,他指尖夹着还未完全燃烧殆尽的符纸,锋利的眼神锁在蓝家和的身上。 姜逸之短暂地松了口气。 这细针来自暗处,显然这附近还有别的帮手,她现在必须得去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 姜逸之拍了下江平成的肩膀,眼神犀利地看向浓烟之中一闪而过的衣角。 “你速速靠近左百龄,保护他的安全,我去帮忙。” 第290章 血螺珠10 烈火焚烧越来越旺,四周都是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浓烟,姜逸之右手持剑,左手结印猛地朝那黑影一推。 “啊!” 墨色长剑眨眼间就到了近前,姜逸之剑招缭乱,逼得那道黑影不得不停下逃跑的步伐转身与她战至一处。 如今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姜逸之这才看清面前这人的装扮,他浑身上下全是结结实实的黑,脸上盖了层模糊容貌的术法,身材壮硕,实力不低。 这装扮,怎么看怎么眼熟。 “斩天会?!又是你们?”姜逸之实在是没想到,好不容易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的斩天会,居然在这个地方再次出现,她眼中升腾起杀意,剑法也就更加狠辣,“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刚刚慌不择路逃跑,黑衣人这才让姜逸之的剑气伤了肩膀,如今回过神来,当即便抽出宽刀朝姜逸之砍去。 刀剑撞击,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姜逸之左手结印去破那人脸上的迷障,却被对方提前挡下。 见面前的人抿唇不语,姜逸之也不欲与他继续废话,且不说三大仙门已经和斩天会公开宣战,就凭这斩天会三番两次怂恿凡人搞这些阴邪的害人法子,本就该杀。 黑衣人横劈一刀震开姜逸之:“你在此处与我缠斗,不知道你那些同伴,能不能撑得住。” 不远处,烈火燃烧木屋的声音混杂着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姜逸之心里虽然急切,但也知道面前此人不能轻易放走,左手虚空一抓握了骨剑在手。 “我信他们。” 既然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那我信他们绝不是干等着我去救援的人。 双剑交替朝黑衣人刺去,水蓝色的灵力混杂着赤金色的灵力如细细密密的丝网,围绕着黑衣人不断锁紧。 黑衣人一时不察,又被割开两道伤口,鲜血和邪气瞬间涌了出来,引得周围的怨灵开始躁动不安。 墨色长剑再次直逼面门而来,黑衣人闪身躲开,飞身掠上屋顶,姜逸之足尖轻点,直接追了过去。 眼见那黑衣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就要逃走,姜逸之环顾四周,右手快速结印往前一挥,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化作锁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黑衣人扑去。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黑衣人的衣角,眨眼间就将其全部吞噬,姜逸之下一刻持剑赶到,在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迸溅出来的鲜血溅了姜逸之一身,她来不及清理血迹便先放出信号弹,随后快速朝方才左百龄他们所在的地方赶去。 如果刚刚那个黑衣人不是在诈她,那么左百龄他们几人在那个地方,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还不等她赶到战场,巨大的灵力波动直接把没准备好的姜逸之掀飞了出去,她连滚带爬地掠过几个屋顶才稳住身形,晃晃不太清醒的脑袋。 又来??搞什么?!这么大动静?! 姜逸之收剑回鞘,飞身掠过屋顶,朝平静后的战场定睛一看,蓝家和与柯雪庭站在阵法之中,利落地挑断了那中年男人的筋脉。 毕竟此人是非常重要的证人之一,留着后面还有用,可不能现在就死了。 “姜师叔!” 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喊声,姜逸之假装镇定地在屋顶上挥了挥手,红色的发带伴随着她挥手的动作晃了一下。 “哟~” 在一众眉开眼笑的可爱师侄中,左百龄抱臂翻了个白眼:“哟屁,下来。” “好嘞。”姜逸之一跃而下,拍拍身上的土,“柯雪庭,你们收拾收拾这,我们得去找苏好眠和敖长乐了。” 原本看见姜逸之眼前一亮以为能先叙旧的柯雪庭,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啊?” 这么急?这一句话都还没聊…… “啊什么啊?”姜逸之乐,绑好护臂的绦带后抬脚朝方才剖珠的地方赶,没有注意到身后柯雪庭有些失落的表情,“赶紧的,等会无上仙门的人就来帮忙了,先走了。” 好在豢养血蚌的地方距离此处不是很远,姜逸之和左百龄赶过去的时候,苏好眠刚刚平复完血蚌的躁动,她眼前一黑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下一刻就被姜逸之捞住胳膊稳稳扶住。 “怎么样?” “这些蚌原本是生活在深海之中,产的是白色海珠,是被那些人捞上来之后强行喂血,在身体里放入数十枚粗粝的沙砾……”因为消耗灵力过多,苏好眠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些蚌被迫喝了人血,吸了人的精元,但并未主动伤人……姜逸之,救救它们。”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们也是受害者,至少不能将其随意归类为妖邪,然后抹杀。 姜逸之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三大仙门会酌情处理,大概率为它们打散煞气之后重新放回海洋去……我方才问的是,你怎么样?” 苏好眠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嘴:“啊?” “……我看你脸色发白,应该是灵力流失太多的缘故,等会吃点药好好休息。”见苏好眠那副模样,姜逸之干脆自己开口诊断,顺便环顾四周查看是否有可疑人物,“刚刚没有什么人过来找麻烦?” 苏好眠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仆从都被我绑了,其他人暂时没有发现。” 听见这个答案,左百龄如释重负:“那就好,敖长乐呢?” 啊,还有个敖长乐。 苏好眠赶紧带着姜逸之她们往方才小孩们藏身的假山而去,随着脚步越来越近,软软糯糯的哼唱声也断断续续地传入姜逸之她们三个的耳中。 姜逸之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趴在巨石边缘朝里面看去。 六岁的敖长乐正抱着个比他更瘦小的弟弟坐在草地上,他旁边挤着好几个六七岁的小萝卜头,虽然无一例外都灰头土脸,但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敖长乐,听他别扭地唱左百龄之前给他唱的曲梁童谣。 一首歌磕磕巴巴地唱完,敖长乐还没有注意到姜逸之她们几个,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萝卜头,坚定握拳:“放心,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的。” 他的怀中,是个瑟瑟发抖的男孩,对方实在是瘦得厉害,比那皮包骨头的小猫好不了多少。 男孩仰头,大得有些吓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们会出去找到娘亲吗?” 娘亲? 听见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敖长乐哽住,他张了张嘴,垂眸道:“会的。” “会找到娘亲的。” 第291章 血螺珠11 他这一句话,把姜逸之她们三个直接干沉默了。 之前敖长乐没有恢复神魂的时候,对于这些所谓亲缘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他也许并不觉得没有娘亲、被父母抛弃这件事有多么严重,但如今他拿回了神魂,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感,他已经全部能够感知得到…… 他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孩子,也知道自己的双生哥哥抢走了属于自己的许多……还知道,自己差点被父母拿去做双生哥哥的养料。 而这些,姜逸之她们之前竟然都没有察觉。 一时之间,她们三个不知道是该心疼敖长乐这家伙隐藏得太好,还是该自责自己没有关注敖长乐的情绪。 “姜师叔,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呢?” 冷不丁被人在背后戳戳脊梁骨,姜逸之吓了一跳,直接摔进假山堆里,苏好眠和左百龄同时失去支撑,也接着摔在姜逸之的旁边,三个人摔得四仰八叉。 被同伴们推过来看看姜逸之她们情况的江平成,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与这场意外没有关系。 他发誓,他刚刚只是非常轻地戳了一下下。 这动静成功把柯雪庭她们几个吸引了过来,姜逸之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土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柯雪庭她们几个愣愣地看着坐在孩子堆里面的敖长乐。 “那个卷发小孩好可爱……” “他自己都脏兮兮的,还照顾别的小朋友……好乖哦。” 声音虽然很轻,但却一字不落地进了敖长乐的耳朵,他瞬间憋得脸和脖子全红了,拳头握得梆紧,眼神喷火:“姜逸之!!” 管好你这些八卦的师侄!!她们对着神威无敌喵喵大人说“可爱”合理吗?!我要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姜逸之,像是在询问为什么卷毛小孩和她认识,或者是在控诉姜逸之居然用童工。 江平成:姜师叔,你真的是个法外狂徒。 “……”姜逸之无奈叹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赶紧把这些孩子送走,至于那个卷毛,我可以解释!” 江平成不赞同地看了姜逸之一眼:“姜师叔,你给那么小的娃娃取外号,不礼貌。” 姜逸之:“……” 柯雪庭脸色变了又变,她赶紧叫来支援的弟子把那些孩子接走,顺便问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孩子。 “我知道其它的孩子关在什么地方。”敖长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吸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灰,表情成熟像个小大人,“等等你们找两个人跟我来。” 他这话说的,更像是姜逸之威逼一个六岁小孩来当卧底了。 接收到其他人不赞同的眼神,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憋笑的左百龄:“你先带这小子去换身衣服……而且这个主意分明是你左百龄出的好不好?!” 怎么就默认是她姜逸之搞出来的事情呢?难道她现在在外面的名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左百龄捂住嘴轻轻咳嗽两声,一副快要被风吹倒的柔弱模样:“啊?什么?” 姜逸之:“……” 姜逸之咬牙:“你就装,谁装得过你啊,左,百,龄。” 很快,敖长乐变回了少年模样,穿着姜逸之同款玄色圆领袍出现在众人面前。少年体型修长,皮肤偏黑,一头齐胸卷发被金线流云纹的玄色发带束起一半,剩下一半如海藻般搭在身后,里面还藏着两根坠了墨蓝色珠子的长生辫,他一动,长生辫也动。 “走,得先把那些孩子救出来。”姜逸之挥手扫开有些呛鼻的烟,“这火虽然扑灭了,但房子也很容易垮,对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兵……敖长乐,你干什么?” 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敖长乐垮着小狗脸,姜逸之叹气:“怎么了?” 敖长乐没说话,视线落在了旁边柯雪庭她们身上。 莫名其妙的,姜逸之居然看懂了敖长乐的暗示。 她叹气,转过身来朝柯雪庭她们介绍敖长乐,声音有气无力:“这个帅气又威猛的男子,敖长乐,玄虎,还没满百岁,性格温顺,武力很强悍,你们叫长乐就行。” 姜逸之每说一句,敖长乐的下巴就上抬一分,最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介绍还不错,总之不是可爱!他对这个词很敏感的! 有敖长乐在前面带路,姜逸之她们很快就救出了园子里面剩余的男童,并且在园子靠东方向挖到了许多男童骸骨。 负责对接的是无上仙门驻点的弟子,他们有条不紊地将尸骨清理出来,一一核对城内失踪孩童的名单,之后该联系父母的联系父母,联系不到的便将坟冢挪到无上仙门批的那块地里去。 而姜逸之她们这些人,得负责把这两座轰掉的园子收拾清楚,收拾完了还得补写此次行动报告。 姜逸之生无可恋地搬开垮掉的房梁,她第五十八次叹气,看向天际渐渐变暖的云:“我说,这房子又不是我们轰的……你们无上仙门实在是可恶!” 正在整理花圃和假山的敖长乐和苏好眠同时点头:“就是就是。” 本来上夜班就烦,还要来收拾这堆破烂。 左百龄冷笑一声,他正挽着袖子去捞水池里面的碎木板,满头都是汗:“谁让你打报告申请的时候,没注意这任务已经有人提申请了?” 这种情况,两队自动算合并任务,当然是功德一起拿,惩罚一起扛。 不要惩罚?可以,那功德也别要了。 “不过,说起这件事……”姜逸之站直身体,后知后觉道,“柯雪庭她们这群人,在外搞事居然顶的是我的名字?!” 第292章 两队日常1 “得了,你都顶江平成名字多少次了?”左百龄吐槽,“赶紧干活,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这不是正在干活吗?”姜逸之手就没停过,衣服早就湿透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向左百龄,“诶,我之前怎么记得,柯雪庭她们队伍里面的符师,不是现在这个蓝家和?好像是个……是个男子。” 虽然时间过去比较长,加上没见过几次,姜逸之对那符师的印象不是很深刻,如今回忆起来,也觉得面孔一片模糊,但她确实记得,当时刚刚下山的时候,柯雪庭那个队伍里的两名符师,都是男子。 如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了个蓝家和? 听见姜逸之这话,左百龄手下的动作一顿,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黏在了一起。 “嗯,他们队伍的那个叫做李万里的符师,之前……在无妄山的时候,牺牲了。毕竟她们这个队伍之中有个阵法师,所以重新调了个准备下山的符师过来。”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刺中了剩下三个人的心脏,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环境,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无妄山的事情看上去结束一段时间,三大仙门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而实际上,这场灾祸是一场漫长而又痛苦的慢性病,不至于瞬间要人性命,但会在每个想起来的时刻,如钝刀一般在心口磋磨。 有朝夕相处的同伴,永远地离开了。 姜逸之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情况之下,她说什么,都显得很轻飘飘。 “所以,姜逸之,如果那天在山洞里,囚冉真的杀了你……”左百龄看向姜逸之,眼神里面是复杂难以言说的感情,他话还没说完,眼眶先红了,“那我们,我们怎么办?” 对于李万里而言,至少,他是在追寻心中大道的时候牺牲的,至少,他离开的时候有朋友伙伴陪在身边,至少,他的同门、道友还会继续接过他的遗志前行,为他报仇…… 可姜逸之呢? 能杀姜逸之的那个人,是他左百龄亲自带来的,如果不是当日三人阻拦,他们三个还会亲眼见到姜逸之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 他们甚至,不知道去恨谁,因为他们也是帮凶。 左百龄侧过脸去,不让其他人看见他腮边滑落的那颗泪珠:“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秘密,但是,姜逸之,你不能这么死。” “去死很简单,活着才难。你别总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你不是一个人,你想想我们,再去做决定。” 姜逸之抿唇,拳头却暗自攥紧,尖锐的指甲刺破血肉,嵌入掌心。 她只是觉得,如果真的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也许趁那个机会杀了她,将事态控制在那个山洞之中,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以她真实的实力,也许会将左百龄她们几人反杀,甚至……伤害更多的人。 “我没有被抛弃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幸运。”左百龄吸了吸鼻子,他垂眸继续捡水中漂浮的木板,无视被池水冻得通红的双手,“可我十几年来,看着我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的离我而去……姜逸之,是你说的,我们是并肩前行的伙伴,是生死共担的好友……” “你自己……做到了吗?” 左百龄的这句质问很轻,但姜逸之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她低垂着脑袋,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这件事情,她确实又做错了。 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原本还打算耍赖偷懒的敖长乐,被这氛围吓得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紧贴着苏好眠干些零碎的散活。 苏好眠和敖长乐在对方的眼神中同时看到了一个信息。 大人吵架,小孩不要插嘴,此时插嘴,容易被扇嘴。 可一时冷场还好,一直冷场的话,敖长乐这个话篓子根本憋不住,他抓耳挠腮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正准备开口讲话,就被另一个愣头青捷足先登。 江平成兴高采烈地朝她们这个方向跑来,扯着嗓子喊:“姜师叔!!左师叔!!吃早饭了……嗯?你们这是怎么了?” 敖长乐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对对对,就该这么问。 这样姜逸之她们就只顾得上骂江平成,就顾不上骂我了,嘿嘿。 见沉默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姜逸之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没什么,走走走,吃早饭吃早饭,吃完早饭再干活……” 但显然江平成不是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的人,更何况他本人还十分头铁,他风骚走位躲过姜逸之,精准凑到左百龄的面前。 “左师叔,你哭啦?” 左百龄:“……” 看见左百龄十分明显的浑身一僵,江平成还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他歪着脑袋,一脸单纯无辜地问道:“左师叔,你真哭啦?” 苏好眠:“……” 敖长乐:“……牛。” 姜逸之:“……我想死。” 还不等姜逸之决定过去救他一命,就看见江平成这小子跟张翅大鹅似地飞了出去,呜啦啦喊着“柯雪庭你们快来啊,姜师叔把左师叔气哭了!!”,大有把其他人全部喊来围观左百龄哭的那个意思。 姜逸之痛苦地捂住了脸。 苏好眠叹气:“……敖长乐,给他挖个大点的坑。” 敖长乐兴奋:“要埋人了吗?要埋人了吗?” 在三个人震惊的眼神之中,左百龄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趁手的木板,朝撒丫子快乐奔跑的江平成猛地掷去。 砰的一声,江平成扑倒在地,立马没了动静。 姜逸之光看着都觉得自己脑袋一疼。 别看左百龄这家伙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柔弱可欺的,真要下起手来,那是真狠啊。 不过扔了块木板子之后,左百龄的情绪显然平和了不少,他从水池里面爬出来,阴恻恻地说道:“走,去吃饭。” 第293章 两队日常2 好在吃饭的时候大伙都在,江平成终于觉得自己的性命有了些许保障,小心翼翼观察完形势之后,坐在了蓝家和的旁边。 “姜师叔,你们那片园子今日收拾得怎么样了?”柯雪庭挨着姜逸之坐,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起江平成还是要高上不少,先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仙门自会再派人来修缮。” 在收拾烂摊子这方面十分有经验的姜逸之答道:“今天日落之前应该就能收拾完。” 收拾完,再住一晚,就能继续往海边走了。 “那你们之后打算去哪?” “大概是往海边走。”姜逸之摸摸下巴,指向旁边两个快要把脑袋埋进碗里的苏好眠和敖长乐,“这俩没见过海,想去海边看看。” 柯雪庭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我们要去东边,不顺路。不过如今即将进入冬季,你们若是往南,那片海域极容易发生海啸,一定要注意安全。” “海啸?”左百龄皱眉,“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 “说到海啸,自然不可避免地要说到海上霸主,也就是鲛人。”柯雪庭说起正事儿难免严肃,干脆放下了筷子,“多年前,南部海水之中生活的是龙绡宫一脉鲛人,他们性情温和善良,勤劳勇敢,与周边的渔民也相处得还算不错……后来北海那群鲛人以避难为借口入侵龙绡宫,将龙绡宫一脉鲛人尽数屠杀,鸠占鹊巢后开始兴风作浪,是以南部海域现在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一开始,北海鲛人血腥屠戮海中生灵和居住在附近的渔民,后来三大仙门联合镇压,他们才收敛了一些,但小摩擦肯定还是不可避免。” “如果你们去了海边,一定要时时刻刻将宗门令牌挂好,至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杀害仙门弟子。” “这么恐怖?!”江平成在角落里大胆发声,意识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捂住嘴道,“都到了杀害这个地步,这鲛人实在是太凶残了。” “北海处严寒之地,资源本就少得可怜,这些北海鲛人当海上霸主的时候抢东西抢惯了,到了南海之后碰见温顺的龙绡宫鲛人……整个南海几乎没有敌手,便更加暴虐成性,这总归是妖族内部的事情,三大仙门也不好管得太多。” 这些消息,各大宗门内部都有留存,只要稍微留心一些就能看到。 柯雪庭长舒一口气:“这也只是我在宗门内看到的消息,虽然不一定完全真实,但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姜逸之和左百龄暗自将这些记下,甚至在盘算着到时候是不是得在四个人身上多弄点证明身份的东西。 吃完饭,大家各自继续收拾东西,收拾完果然是到了日暮时分。 姜逸之站在房门前,伸出手梆梆敲门:“蓝家和,蓝家和在吗?” 门应声而开,蓝家和从门缝里冒出个脑袋,看着姜逸之眨巴眨巴眼睛:“姜师叔,找我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法衣?”姜逸之有求于人的时候,表情就十分和蔼,眉眼弯弯,“这不是准备去海边了吗?我想给苏好眠和敖长乐弄两件。” 蓝家和抿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犹豫,姜逸之连忙摆手道:“没有就算了,没有的话等我们去驻点……” “那倒不是。”蓝家和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将门拉开,“姜师叔你进来。” 姜逸之进门看见里面情形的瞬间,立刻明白了方才蓝家和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为什么,左百龄正坐在桌案旁边喝茶,肩膀上披着皮袄,神色淡淡的。 其他人也在,桌案上摆着两套衣服,柯雪庭正拿着朱砂笔,准备在法衣上增加个防御法阵。 “姜师叔,你来啦~” 听见江平成的招呼,姜逸之干笑两声,非常拘谨地坐在了左百龄旁边的那个空位,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比较合适。 她上午刚和左百龄闹矛盾,后面就一直没说话,现在坐在一起还是有点尴尬。 “左师叔也是刚过来,也是要法衣的。”江平成也是个话篓子,忙不迭地给姜逸之介绍,“时间可能比较久,得再等等,姜师叔你吃桔子吗?” “呵呵呵……不用这么麻烦。”姜逸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接过江平成递过来的桔子,像极了过年时面对亲戚长辈的小孩,“这个就可以了,不用,不用泡茶。” 左百龄斜了她一眼:“泡你就喝。” 方才还在拒绝的姜逸之立马从善如流,表情乖巧:“好的,谢谢。” 屋内比外面暖和,姜逸之捧着热茶坐在软垫上,不多时,紧张和拘谨都随着寒气的消散而减少了大半,她看着柯雪庭的动作,小声问道:“这法衣,你们现做啊?” “不是,因为姜师叔你们要去海边,所以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一层水系防御法阵。”蓝家和在旁边一边整理符纸一边解释,“这样的话就算在水中,也可屏息三个时辰……左师叔说,敖长乐和苏好眠都比较怕水。” 一只狐狸,一头玄虎,如果要入海,还是得多做一些准备工作。 姜逸之点头,偷偷瞄了左百龄一眼,恰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上。 左百龄:“……” 姜逸之:“……”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假装很忙的样子。 姜逸之:尴尬得我想死。 “好了,弄好了。”柯雪庭长舒一口气,将朱砂笔放在一边,“两套衣服都弄好了,姜师叔,你的要吗?” “不用这么麻烦,我憋气还可以,两三个时辰不是问题。”姜逸之摆了摆手,伸手去端放了法衣的托盘,还有几分沉,“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可能出发的时间比较早,就不必送了。” 江平成非常不赞成地摆手:“那怎么行?放心姜师叔,送送你们,不会耽误事儿的。” 盛情难却,姜逸之只好答应,她和左百龄同时出了房门,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 “我……” “你……” 左百龄哼了一声,裹紧身上的皮袄:“你先说。” 我倒是要听听,你姜逸之的嘴里,这回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月色凉如水,落在姜逸之的肩头,她眼眸里却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紧接着,中气十足的喊声炸雷一般冲入了左百龄的耳膜,吓得他后退半步。 “对不起!” 第294章 两队日常3 大部分时间,左百龄给自己的定位是成熟稳重、脾气温和的队内长者,他对这人世间许多事情还算是有经验,对剩下三个难免会有多加包容的心思。 但……不包括在他师侄门口,听见姜逸之这家伙跟炸雷似地说“对不起”!! 尤其是,左百龄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房门开了小小一条缝,四双眼睛躲在门缝后面看热闹。 左百龄气结于心,甩袖转身,大步逃走。 “诶,左百龄!左百龄!你跑什么啊?!”姜逸之也没想到左百龄是这反应,当即捧着十几斤重的托盘就追了上去,“左百龄,你等等我啊,你别跑啊!” 身后,四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反射着八卦的光芒,看着姜逸之他们渐渐跑远。 “这个情况,左师叔算不算是被欺负了啊?”江平成摸摸下巴,表情纠结,“如果没有被欺负的话,姜师叔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得没错,难怪了,左师叔今天上午砸他肯定也是因为心里有气。 够了,他原谅那木板之仇了,左师叔的遭遇,他心疼。 蓝家和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姜师叔看起来脾气挺好的,不像是会随便欺负别人的家伙。” “那不一定,他们剑修本来就大大咧咧的,可能惹人不自知呢?”另一名符师开始大胆分析,“说不定是,姜师叔自以为没欺负但实际上欺负了。然后左师叔被气哭了,姜师叔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才道歉的。” 他这句话一出,剩下三个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这个可能性最大。 四个人看着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的背影,同时叹气。 真可怜啊,左师叔。 左百龄走在前面健步如飞,姜逸之端着十几斤托盘在后面小步跟随,还得注意托盘上那些玉佩令牌之类的别掉了。 “左百龄,左百龄你别跑啊?”姜逸之急得手忙脚乱,“对不起,我跟你说对不起你听见了没?!诶,你说话啊!”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步推开自己的房门,在姜逸之趁机钻进去之前啪的一声关上了。 差点碰到鼻子,姜逸之后退两步看着紧闭的房门。 左百龄旁边的房间同时打开了房门,苏好眠和敖长乐各自露出了个脑袋,看向站在门口的姜逸之。 于是,三个家伙蹲在左百龄的房门口,脑袋凑着脑袋,大声密谋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主要是苏好眠和姜逸之密谋,敖长乐负责在旁边充当氛围组,说“对对对”。 “其实我今天也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是姜逸之你做得不对。”苏好眠摸摸下巴,表情认真,“我和敖长乐是被抛弃的,我们知道他们不爱我们,所以可以很坦然地去恨对方……但左百龄不是,左百龄是在明明白白了解对方爱他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而自己却无力挽回的。” 对于苏好眠和敖长乐而言,他们的恨意可以具体地落在某个人身上,而对于左百龄而言,他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因为不可控的原因接二连三地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就只能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恨自己为什么不敏锐,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将在意的人都留在身边。 姜逸之垂眸,下意识摩挲着手指上的骨戒。 敖长乐蹲在旁边,圆圆的眼睛看着姜逸之,表情肯定:“我觉得苏好眠说得对。” 苏好眠嫌弃地踢了他一脚:“你就会说这句。” “那现在怎么办?”姜逸之摊手,“我刚刚道歉了,左百龄这家伙跑得飞快,我差点没追上……哦,对了,这两套衣服是给你们的,玉佩令牌也是一人一份……” 谈话内容瞬间被带偏,苏好眠和敖长乐开始翻着托盘里面的东西,两人小声嘟囔着怎么分赃。 姜逸之刚想说话,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晃晃脑袋,一本正经地握拳道:“……有人骂我。” 而且,根据这个喷嚏的动静判断,对方骂得很脏。 门应声而开,左百龄站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三个蹲在他门口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傻瓜蛋。 敖长乐正忙着把那令牌当作玉冠怼脑袋上,姜逸之在旁边给他找合适的角度,苏好眠则偷偷把男装那套里面搭配的湖水蓝绸带和女装那套里面的雪杉绿绸带交换…… “啊,左百龄出来了。”敖长乐抬眸看见左百龄,声音又立马低了下去,“我觉得,好像不对劲,苏好眠,你看看他是不是中邪了?” 苏好眠认真观察着左百龄的表情,右手握拳砸入左手手心:“不像中邪,像是要揍人。” 左百龄看着这三个家伙,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方才在门口听了半天,没听明白这三个家伙打算怎么让他消气,倒是听明白了这三个家伙怎么让他上火。 溶溶月色落在他的衣摆,左百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进来。” “好嘞。”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意,姜逸之他们三个笔直地站在门口,眼神都不敢乱飘。 “坐啊,干嘛?给我当门神啊?” 左百龄率先坐了下来,给火炉里面加了点新炭火,他迟疑片刻,最后跟认命似地又从兜里抓了两把花生和几个桔子,放在了火炉旁边的铁网上。 姜逸之他们三个依次坐下,然后眼巴巴地将左百龄望着。 房间里很暖和,一时间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姜逸之正看着火苗发呆,突然听见了左百龄的声音。 “吃花生吗?” 第295章 两队日常4 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姜逸之立马接话:“……吃。” 这台阶都快递到下巴了,姜逸之当然要下,不然等会台阶没了,她还不知道去哪里哭。 听见姜逸之的回应,左百龄闷闷应了一声,从铁网上取下一个烤得热乎乎的桔子。 细长白皙的手指撕开冒着热气的桔子皮,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左百龄垂眸,慢条斯理地剥完桔子,把一半给了姜逸之,一半给了苏好眠。 他还没来得及给敖长乐剥桔子,就看见敖长乐三下五除二地扒开桔子皮,直接把整个果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脸颊鼓起来像仓鼠。 左百龄:“……” 偏偏敖长乐这小子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眨巴眨巴眼睛,思考片刻后再次扒了个桔子,不多时,沉甸甸的果肉落在了左百龄的掌心。 左百龄这个眼神肯定是想吃,我还给他扒桔子。 我真是只善解人意的虎。 敖长乐高兴地完成了自我认可和肯定。 左百龄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个桔子,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见姜逸之和苏好眠同时朝敖长乐伸出了手。 “我也要。” “我也要。” 敖长乐:“……” 左百龄:你们两个几岁啊欺负小孩?! 不过因为这小插曲,四个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比起白天的时候缓和许多,姜逸之和苏好眠凑在一起吃花生,还顺便指挥敖长乐将芥子囊里面的红薯掏出来塞进火炉里。 “明日早上出发去海边,那两套衣服你们必须要穿在身上,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脱。” 苏好眠正忙着和花生壳作斗争,听见左百龄这话胡乱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姜逸之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我有一件事情想说……” 她这话音还没落,三双眼睛同时扫了过来。 姜逸之挠头:“这次去的南海,如果我们会进入龙绡宫的话,可能会找回我身体的一部分。” 花生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苏好眠紧张地抓住姜逸之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什么东西?你现在缺什么身体部位吗?哪?” 姜逸之感觉自己被晃得有点头晕,她摆摆手道:“不是,就是一个不太影响我生活的东西。” 看在姜逸之主动坦白的份上,左百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他端起茶杯吹散茶沫,浅浅抿了一口:“什么东西?” “龙骨。” 噗的一声,左百龄嘴里那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洒在敖长乐的衣摆,像是下了场局部小雨。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龙骨。” “什么的骨?” “龙骨。” “龙的什么?” “……龙骨。” 意识到自己的听力没问题,左百龄不怒反笑,他看向姜逸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倒是苏好眠和敖长乐表情非常自然,像是对此事早有预料,苏好眠凑到姜逸之跟前,语气兴奋:“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 “这个东西不好说,它不也是我想拿就能拿得到的。”姜逸之表情纠结,“我只是知道那里有,但一切还是要看因缘际会,如果不到龙骨现世的时间,它就算摆在我面前,我也带不走……就更别说放回我的身体里了。” 左百龄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劲儿来,他和姜逸之对视,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这个答案。 他只知道姜逸之是兽,但他没想到的是,姜逸之居然是龙。 哈哈哈哈哈他左百龄这一生也实在是过于精彩了,周边龙腾虎跃,还有一只九尾狐。 他现在跟话本里面的御兽宗宗主有什么区别? 左百龄无力望天,原来他这一生,是要在兽群中如履薄冰。 姜逸之:好的薄冰哥。 不过这么想的话,敖长乐和苏好眠时时刻刻想要贴近姜逸之这家伙,似乎也有了答案。 左百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另一边,姜逸之他们三个正在讨论要不要把土豆扔火炉里面去。 “够了!”眼见姜逸之他们还打算扔板栗,左百龄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如果我们找到了龙骨,龙骨回到你的身上,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正在剥花生的姜逸之动作一顿,坦白道:“龙,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当这些东西重新回归我的身体,就意味着……天道预测,有一场大劫难即将来临。” 而这场劫难,需要她去死。 像前世一样。 因为扔进去一把花生壳,火炉里面的火苗顿时蹿了两下,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摇动的火光照在姜逸之的侧脸,她的眼底似乎有淡淡的赤红色,还不等其他人看清,就迅速消失。 左百龄怔怔地看着她,直到敖长乐将剥好的花生放在了他的掌心,左百龄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是迷失在龙的眼神里了?! 太荒谬了,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姜逸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掉的花生皮,跟下雪似的,“我说这个只是以防万一,不一定真的会找到,我只是怕我不说……” 她剩下的话没说完,但在座三位都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知情不报,会被左百龄骂死。 左百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想说点什么,最后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得早点出发。” 敖长乐正在给红薯剥皮,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现在?不行,至少得等红薯……啊!” 姜逸之单手拎着敖长乐后衣领,把他往门口拖:“左百龄你休息,人我带走了。” 敖长乐手忙脚乱地把红薯塞进嘴里,跌跌撞撞地跟在姜逸之身后:“姜逸之,你别拽我啊……” 苏好眠紧跟其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左百龄下意识收紧手指,握住了手心里那把还带着热气的花生。 第296章 出发去海边1 第二日清早,姜逸之她们准备离开此处。 柯雪庭表情严肃,她看着姜逸之翻身上马,再三提醒道:“姜师叔,若是在外遇到了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求援。” 无妄山一战后,所有历练弟子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自己的道友就会身陨。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你们……嗯?这是什么?” 姜逸之看着手里面被塞的小荷包,表情疑惑。 苏好眠她们三个也都被塞了不同的小荷包,颜色花纹倒是和她们各自的装扮十分相衬。 蓝家和表情诚恳:“这是我画的平安符。” 苏好眠将荷包挂在腰上,随口问道:“这和左百龄画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是家和。”蓝家和表情严肃,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画的符效果好,因为家和万事兴。” 苏好眠:“……” 姜逸之:“……” 敖长乐:“……” 左百龄:“……好烂的谐音梗。” “烂不烂的,左师叔你就别管了。”江平成咧嘴笑得开朗,“祝你们此去万事顺利,一路平安。” 近一年的时间,姜逸之面临的告别好像特别多,之前老是觉得日后总有重逢的时机,如今再看,这世上许多人,见一面便少一面。 从此地出发前往海岸,按照姜逸之她们现在的脚程来说,一天时间就到了。 只是海岸附近没有什么城镇,只有零星的几个村子,姜逸之她们抵达的时候是晚上,打算在山头先歇一晚,第二天去村子里租个屋。 山洞里,姜逸之拿火符生了火,开始例行公事地烧热水和写报告……然后把报销单子全部给左百龄,让他代写。 左百龄默默在自己的历练报告上加了“积累了非常深厚的报账经验”这句。 敖长乐变回原形趴在蒲草和棉花做成的猫窝里,苏好眠则趴在他的肚皮上,还贴心地给自己盖上了小棉被,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之前苏好眠买的话本,看上去还有没被知识污染的天真。 “怎么感觉这么冷?” 姜逸之被冻得打哆嗦,她往火堆那边靠,刚要回头提醒左百龄坐过来点,就看见对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左百龄说话声音都在发抖:“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姜逸之摊手,随即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为什么这么冷?外面下雨了?” 离洞口最近的苏好眠探出脑袋看了外面一眼,随即兴奋地开口道:“不是下雨!!是下雪了!!雪,外面在下雪!!” 雪?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苏好眠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她跑到洞口看着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回头冲敖长乐招招手:“走,长乐我们出去玩!” 敖长乐撒腿跟在苏好眠身后,马上出了山,眨眼就没了身影。 “难怪今天这么冷……”姜逸之从芥子囊里摸出两块暖玉,将其中一块放在左百龄的手心,“拿着,外面在下雪,要出去看看吗?” 暖玉触手温热,左百龄看着自己的手心,吸吸鼻子:“去看看。” 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到雪了。 上一次见到雪,还是在曲梁捡垃圾吃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手长满了冻疮,又冷又痒。 左百龄站起身往山洞门口走,走了两步才发现姜逸之还在后边,对方抓着几个芥子囊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找什么?” 姜逸之嘟囔:“一件墨蓝色斗篷,带银鼠毛领子的那件……怎么找不到?” 左百龄叹气,视线在那堆芥子囊里扫了一圈:“在那个粉蓝色芥子囊里面,前段时间你说这东西百八十年用不上,就干脆收进那里面去了。” 很快,姜逸之将那件墨蓝色斗篷拿在手里,她打量上面没有破损之后递给了左百龄:“披上,这个暖和,里面填的都是鹤的绒毛。” 还不等左百龄拒绝,姜逸之直接将斗篷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神情认真道:“这斗篷是我大师姐给我的,但我不怕冷,就一直没人穿……现在总算是有人穿了。” 干燥的木柴还在燃烧,左百龄垂眸看着姜逸之正在给他系带子的手,突然开口道:“姜逸之,你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姜逸之动作一顿,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嗯。” “你看着我死。”左百龄抿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死,你才能死。” 他好不容易才打消苟且度日的念头,他好不容易才决定要见大千世界,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从过去走出来…… 他真的,真的无法再看见有人离开。 父亲是,母亲是,亲朋是,洛水镇的鬼魂也是……下一个,不能是姜逸之。 姜逸之看着左百龄的眼睛,对方的眼神之中有太多挣扎和痛苦,沉重到姜逸之无法拒绝他这句近乎乞求的话。 “好,我答应你。” 雪越下越大,方才还是飘了几片零星的雪花,现在就仿佛是成千上万的鹅毛从天际倾倒下来,想要将世间万物压在茫茫白雪之下。 姜逸之和左百龄并肩而行,皮靴踩在碎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静谧的夜晚十分清晰。 薄薄的积雪上,敖长乐正在打滚,苏好眠在旁边认认真真地捏小雪人,她听见脚步声回头,将手里面那个小雪人展示给姜逸之和左百龄看。 “雪人!姜逸之,你快……啊!” 敖长乐猛冲到苏好眠的面前,虎啸一声直接震落数十支羽箭,犀利的目光直接射向羽箭飞来的方向。 雪夜能见度不高,羽箭射来的地方一片漆黑。 姜逸之脸色一变,她立马拔剑出鞘,左百龄也捏了三张符纸在手,警惕地看向那团迷雾。 十几名穿着玄色圆领袍的修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为首那青年穿着绛紫色圆领袍,手持弓箭,身边跟着一条细犬。 是张安。 张安嘴角勾起笑容,眼神却像是窥伺猎物的毒蛇:“没想到,这个地方还能遇到你们。” 第297章 出发去海边2 张安和姜逸之她们之前只正面交锋过一次,但二者之间的积怨不浅。 姜逸之在那片山峦杀地级妖兽骗他是曲临川部下在先,后举报聚灵阵让张安不得不放手这香饽饽在后,张安心里早就想把姜逸之千刀万剐。 “我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遇到你。”姜逸之冷笑,赤金色的灵力在剑刃上缓缓流淌,“张大人打招呼的方式,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张安面色一沉,阴骘的眼神锁在姜逸之的身上,他脚边的那条细犬紧盯着身形庞大的敖长乐,等待着指令,随时准备上去咬对方一口。 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不宜贸然动手。 雪依旧在下,姜逸之压低声音道:“左百龄,好了吗?” “嗯。” “好。”姜逸之持剑,红衣猎猎在雪地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张大人,我有一剑,不知道你带的这些人……挡不挡得下。” 张安来了兴趣,他看向身旁的十几名金丹修士:“你们,有信心接住吗?”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响起。 “有!” 姜逸之看了一眼旁边接收到消息的苏好眠,持剑往前两步,墨色长剑上蓄满赤金色灵力。 “看好了,我这一剑,叫做……旋风无敌狂魔斩!” 伴随着姜逸之挥剑的动作,赤金色剑气呼啸而去,张安等人身前的地面发出剧烈的爆炸声,让人下意识抬臂抵挡,碎石和雪屑齐飞,直接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尘埃很久才消散,人群中,有人疑惑道:“这剑气……” 好像也不怎么厉害呐? “妈的,又让这狗东西忽悠了。”睁眼就看见面前没了人影,张安气得怒火中烧,他环顾四周都没看见姜逸之她们的身影,气得一脚踢开地面的石头,“下次再让我遇到,我他娘的弄死她!” 另一边,姜逸之她们几个已经跑出去了好几百米。 “真是个闷墩儿,我这样子哪像会什么旋风无敌狂魔斩啊?”听见身后的无能狂怒,姜逸之乐得不行,“这小子,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都被忽悠瘸了。” “得了,如果他真要找我们,他身边那细犬很难对付。”左百龄裹紧斗篷,趴在敖长乐的背上,感受到狂风如刀割在脸上,“不过,好在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苏好眠歪了下脑袋:“哦?怎么说?” “那些修士身上的装备。”左百龄抿唇,方才姜逸之和对方对峙的时候,他简单扫视了一番,“他们带着网,而且衣服上有避水阵法。” 姜逸之挑眉:“不是,这张安不会是想去抓鲛人?” 真不愧是敢圈地做聚灵阵的主儿,抓鲛人这种事情他都敢想。 “大概是。” 跑出去的距离足够安全,姜逸之她们才停下脚步,雪下得越来越大,她们只能暂时找个地方歇脚,等天亮之后再找个地方住。 第二天,姜逸之是被敖长乐这家伙弄醒的。 她本来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一双冰冷的手像是毒蛇贴上自己的脸,姜逸之立马就清醒了。 敖长乐鼻头冻得通红,墨中带绿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语气兴奋:“姜逸之,我们出去玩雪!” 姜逸之:“……” 姜逸之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裹起来,声音闷闷的:“不去。” 这种天气最适合睡觉,休想把她和被子分开。 “去嘛去嘛,去玩雪。”敖长乐推了推面前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被茧子,语气可怜,“起来起来,外面的雪可厚了,可好玩了,快来快来。” 敖长乐开口,跟山洞里放了五百只鸭子似的,姜逸之被吵得头疼,万般无奈地坐起身。 外面积雪的光映得洞口有些刺眼,姜逸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理解了十二师兄宋皎之前大清早被迫起来遛狗的无奈。 她裹上赤红色的棉袍,刚要问左百龄为什么不出去陪敖长乐玩雪,就看见面色苍白的左百龄坐在火堆旁边,一边抖一边缝缝补补。 …… 算了。 有些事情,还是别麻烦左百龄了,他已经够辛苦的了。 左百龄就这么一个,别真给弄死了。 山洞外,苏好眠正在堆第四个雪人,她在芥子囊里翻找片刻,摸出来两张符纸贴在雪人的手上。 很好,惟妙惟肖。 她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非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堆出来的四个雪人。 “苏好眠!” 听见这声音,苏好眠下意识回过头去,毫无防备地被一个硕大的雪团直接砸中了脑门。 没想到自己一击即中,敖长乐叉腰哈哈大笑,跟姜逸之炫耀道:“姜逸之你看,我好准啊。” 姜逸之倒吸一口冷气:“敖长乐,你死定了。” 还不等敖长乐疑惑,一个比刚刚还要大一圈的雪团直接砸中敖长乐的脑袋。 砰的一声巨响,敖长乐应声倒地。 光看着姜逸之都觉得牙冷,她非常无力且无奈地小声劝道:“……别,别打起来啊……”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姜逸之这句话,敖长乐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攥起好几个雪球连环扔了出去,其中一个直接将背上插着树枝假装背剑的雪人打掉了脑袋。 这一下,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随即,苏好眠爆发尖锐的喊声:“敖长乐,你居然打掉了姜逸之的头!你死定了!” 姜逸之默默举手,声音淹没在飞舞的雪球之中:“我……我头还在呢……” “苏好眠你敢打我的头,你居然打我的头!!我要和你拼了!!” “敖长乐你小子想翻天了是不是?!啊?!来啊,打一架!”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吵的,反正雪球在姜逸之的眼前乱飞,很快苏好眠和敖长乐幻化原型,扑咬在一处,打得热火朝天。 姜逸之站在寒风之中,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 打打,多余的精力就得找合适的方式发泄出来,这样就不会把战火烧到她的身上。 左百龄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姜逸之身后,他看着雪堆里面打得难舍难分的苏好眠和敖长乐,声音凉飕飕的。 “姜逸之,你就站在这看戏,是?” 第298章 队内打架 三道冰蓝色的冰棱破空而来,快速扎入厚重的积雪之中。 苏好眠和敖长乐瞬间进入战备状态,抬眼却看见姜逸之和左百龄打在了一起,赤金色的剑气和冰蓝色的灵力纠缠碰撞,掀起地上的积雪。 “姜逸之怎么和左百龄打起来了?”敖长乐看得目不转睛,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她们打得真过瘾,我也想加入。” 苏好眠抱臂看着战局:“那就会变成他们俩揍你一个。” 数百张符纸从左百龄的袖口飞出,化作充满寒意的锁链朝姜逸之包抄而去,姜逸之跃步躲开攻击,手持断水直刺左百龄的面门,却被左百龄掐出来的结界挡下。 左百龄左手掐诀右手持符,猎猎狂风吹动着斗篷上面柔软蓬松的银鼠毛,衬得他面容白到近乎与雪色无异,柔顺的及腰长发伴随着他掷出符纸的动作滑落身前,像是上好的墨色绸缎。 他毫无惧色地凝视着剑尖,嘴唇轻轻碰了碰:“——开阵!” 原本平静的雪面突然冒出无数冰棱,逼得姜逸之不得不闪身躲避。 姜逸之身法诡异地躲开冰棱攻击,持剑甩出几道剑气,在冰棱丛中硬生生扫出数片空地,足尖轻点在雪面上不断靠近左百龄,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眼见姜逸之不断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左百龄双手结印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冰棱之上竟然开始凝结霜花,以极快的速度朝姜逸之吹面而来。 无论是从符师,还是从阵法师的角度来说,他都不能让姜逸之有近战的机会。 带着雪粒的风在姜逸之的脸上划开一道小口,姜逸之随风而动,墨色长剑绕腕抖出灿烂的剑花,雪花狂舞的法阵内,长剑反射的银光刺得左百龄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就是现在。 姜逸之飞身而上,墨色长剑直挑左百龄的面门,狂风暴雪之中只看得见姜逸之那把墨剑和头上飘扬的赤红色发带。 法阵外,苏好眠和敖长乐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可是她们期待已久的姜逸之和左百龄单挑,到底是姜逸之剑法超群,还是左百龄技高一筹,实在是太有悬念了! 左百龄快速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左右手分开结印,及时地将墨色长剑挡在了结界之外。 噗的一声,断水掉在了雪地之中。 左百龄还来不及对这个结果作出反应,就感觉到喉咙传来轻微的刺痛。 随后,那抹红色的发带在逐渐停息的风雪之中飘然落地,在雪地中显露刺眼夺目的红。 姜逸之就紧贴在左百龄的身后,双手攥着一根极细极锋利的琴弦抵在对方的咽喉,头上的赤红色发带不翼而飞,及腰长发尽数散落随风飞舞,却遮不住她脸上张扬自信的笑容。 姜逸之喘了两口气,尾音上扬:“如何?” 好一招声东击西。 果真是……不被外物所困的姜逸之。 她是剑修,却也不是只会用剑。 左百龄看着雪地上那条红色发带,笑出声来:“我认输……果然不能给剑修近身的机会。” 琴弦被收了回去,姜逸之嘚瑟地往前走了两步,弯腰去捡地上的断水:“那是,要是让我近了身……啊!” 左百龄拍拍手上的雪屑,看着姜逸之被自己的雪团直接砸倒在雪地里,哈哈大笑。 我让你小子嘚瑟。 “左百龄你居然搞偷袭?!”姜逸之不可置信地回头,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又被兜头淋了一堆雪,“我今天非得用雪把你小子埋起来!”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从积雪中抓住自己的发带,胡乱绕上自己的长发:“敖长乐!” 噗的一声,好大一坨雪被砸在了左百龄的斗篷上,敖长乐刚准备得意大笑,自己的后背就被苏好眠砸中,害得他往前蹿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啊,苏好眠你偷袭!” 捏成团的、捏不成团的雪球在四人之间飞舞,雪花纷飞根本看不清谁是敌是友,干脆见影就砸。 “不行了不行了,好累……” 左百龄刚要提出休战,就被敖长乐这个虎蛋兜头一大盆雪,他咬牙看向正撒丫子逃跑的敖长乐,从芥子囊中直接抽出一把沉重的铁锹。 “敖长乐,你给我站住!!” 姜逸之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步深一步浅地在后面追,“左百龄你别冲动!!别真打啊!!敖长乐快跑!!” 雪地上,拿着盆的敖长乐在前面心惊胆战地狂奔,左百龄拖着个铁锹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追,姜逸之装模作样地劝了两句之后跑不动了,干脆一屁股坐在苏好眠的旁边。 跑,那谁能有你们这牛力气啊? 这一折腾,就玩了快两个时辰,姜逸之她们几个回山洞简单收拾的时候,左百龄外面披着的那件斗篷都湿透了。 干柴烧得很旺,驱散了山洞里面潮湿的寒气,左百龄裹着棉袄捧着装了热水的陶杯,抖得像是筛糠。 苏好眠戳弄着火堆里面猩红的炭,大胆锐评:“又菜又爱玩。” 左百龄还没开口狡辩,先打了两个巨大的喷嚏,整个人又缩着不动了。 再这么打喷嚏,他脑浆都要匀了。 山洞门口传来徐徐的脚步声,身穿赤红色锦袍的姜逸之出现在山洞口,她从怀中掏出两个装了食物的油纸包递给苏好眠,顺手拍落肩头和头发上的积雪,声音在雪日里格外明朗:“我租到房子了,租了一个月,就在那边的落霞村。” 落霞村位置很不错,无论是出海还是上山,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落霞村正好有空着的老房子出租,村子里人也不多,可以说是相当宜居了。 敖长乐刚要冲上去和姜逸之贴贴,就被苏好眠摁住了脑袋。 “不许!”苏好眠龇牙,“男女有别懂不懂?” 敖长乐理直气壮地反驳:“不懂。” 猫猫不懂男女有别,猫猫只知道,姜逸之在这么冷的天还打猎成功,值得贴贴! 眼见这俩又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姜逸之一手扣一个脑袋,硬生生把二人分开:“行了行了,别吵了,赶紧吃,等雪小一点我们就要出发了。” “左百龄,你说你也不……” 姜逸之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满脸通红的左百龄在她的视线之中,紧闭双眼,缓缓倒了下去。 敖长乐和苏好眠同时看了一眼左百龄,又同时看向姜逸之。 “姜逸之,他不会死了?” 第299章 入住小渔村1 好消息,左百龄没死。 坏消息,左百龄风寒发热,快把自己烤熟了。 习惯左百龄一言不合就开始晕倒的姜逸之,非常熟练地先试了下额温,然后从芥子囊中扒拉丹药喂下去。 她的思绪不自觉地往诡异的地方游离。 归元剑宗有左百龄这个药罐子试药,洛师兄应该很高兴。 这山洞内本来就阴冷潮湿得厉害,柴火的热度也只是杯水车薪,再加上四个人刚刚在外面疯玩,左百龄现在没燃起来都是命好。 雪地里,敖长乐背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左百龄,跟在健步如飞的姜逸之身后。 姜逸之单手持符,打开结界走在前面,风雪绕行,没有任何一片雪花落在四个人的身上。 很快,四个人抵达了姜逸之租下的小院。 小院不大有些破旧,院墙一人高左右,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院子角落里推着些小型农具,踩过厚厚的积雪,姜逸之一把推开房门。 敖长乐把人放在火铺上的躺椅里,姜逸之和苏好眠点灯烧火,没多久屋子里就暖了起来,像是在风雪之中重新隔出一片天地。 感受到温暖,左百龄窝在躺椅之中沉沉睡去,呼吸都均匀了不少。 “左百龄这小子还真的是难杀。”姜逸之拍拍手上的土灰和木屑,非常熟练地架上铁罐开始熬粥,“这房子我租了一个月,等房子到期了也就该新年了……你们俩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敖长乐这缺心眼的小子也就算了,就连苏好眠都托着下巴坐在小马扎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姜逸之。 “姜逸之,你看起来有一种即便是在极端恶劣天气里,跟着你也一定有饭吃的安全感。” 姜逸之:“……” 姜逸之:“你这又是从什么鬼地方学来的修辞手法?” 忽略姜逸之的话,敖长乐非常肯定地点头:“就是就是,姜逸之好厉害。” 能在冬天打猎养活队伍的姜逸之,实在是太酷啦! 越来越意识到和这俩家伙鸡同鸭讲的姜逸之默默换了个话题,她扫视了一圈屋子,指向旁边的两个房间:“这边,你们两个分,房间一样大的,不许打架。” “那我要左边这间。”苏好眠眼神警告敖长乐,接过姜逸之递来的肉丝粥,“那姜逸之你们呢?” “我住你们对面,左百龄住在我旁边,他那个房间的炕比较暖和。”姜逸之洗锅,然后把烧水的壶架在火堆上,“我等会烧热水,给你们灌点暖水袋。” 敖长乐被热粥烫了舌头,正张着嘴倒吸冷气镇痛,说话含糊不清:“我不用,我暖和着呢!” 行,我倒是要看看敖长乐你小子的嘴到底是多硬。 吃完了饭,敖长乐被丢出门外去修院墙和窗户的洞,苏好眠负责烧炕,姜逸之把左百龄安置好了以后,灌热水袋、留了火种、检查门窗……一切整好了之后才返回房间睡觉。 后半夜,姜逸之被隔壁房间的热气蒸醒,她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反正都醒了,去看看左百龄那小子退烧没有。 姜逸之裹了外袍,推开左百龄房间的门,冷不丁看见被窝里拱起一大团,吓得她差点把手中用作照明的火符扔出去。 她走到床前试了下左百龄的额温,还好,热度稍微降下来一些,估计明天早上就能醒过来。 试探完额温,姜逸之屏息站在床前,清晰地听见从左百龄被窝里发出哼哧哼哧老牛犁地的声音,她稍微掀开一点被角,果不其然看见变成小猫的敖长乐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左百龄的怀中,睡得正香。 感受到被角被掀起而透入的冷风,敖长乐扭过脸往左百龄身上靠。 呵呵,她就知道。 敖长乐这家伙,都冻回原形了,嘴都还是硬的。 这么说起来,敖长乐都忍不了这种寒冷,苏好眠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逸之重新检查了左百龄房间的门窗,转身朝苏好眠房间走去,给窗前的火炉添了新炭,角落开了个通风口。 忙完这几件事,姜逸之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丧失了困意,她盯着屋顶上那根漆黑的房梁,意识到这是难得的什么都不用思考的夜晚。 从得到骨戒开始,姜逸之就隐隐约约知道了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而护心鳞归位之后,她便记起了所有关于过去的事情,关于使命和责任……以及什么时候去死,如何去死。 想到这里,姜逸之反倒是如释重负地露出个笑容。 知道自己的归期,知道自己的死法,好像觉得剩下的日子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姜逸之第一个起来生火,窝在火铺旁边的躺椅里狂打哈欠。 她昨晚第二觉根本就没睡着,现在困得要死。 苏好眠是第二个醒来的,她裹上衣服走出房间,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往姜逸之身边挤,声音含糊不清:“姜逸之……我们把,床,搬到这里?” 还是靠近火源比较舒服啊……果然,人类就是会享受! 苏好眠眯着眼睛伸懒腰,睡了一晚上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酥软,越发想在柔软的被子里窝得更深。 她打了个哈欠:“敖长乐和左百龄还没醒吗?” “没呢。”姜逸之盘算着等会去做点什么,“外面雪好像停了,听说今天是渔船归来的时间,等会要不要去买鱼?” “好呀好呀。”之前没来过海边,苏好眠对海边的一切都很好奇,“冬天鱼很少,会不会很贵啊?太贵的话,我们就不吃了。” “不清楚,应该还好。”姜逸之摸摸下巴,想起昨天来村庄看房子时候的情形,“他们这个村民风还算是淳朴,不会贵得太离谱……要实在是太贵了,我们就少买点。” 两人说话间,敖长乐顶着一头揉乱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往火铺上爬,手里攥着一条墨蓝色的发带,坦然地伸到姜逸之的面前。 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敖长乐的声音听上去黏糊又沙哑。 “扎头发。” 姜逸之非常顺手地接过敖长乐的发带,拍拍身前的小板凳:“坐好。” 姜逸之他们三个是及腰长发,而敖长乐的头发要比他们短一大截,自来卷的黑发长到胸口,带着点毛躁,不梳头的时候就像堆得脑袋跟炸了似的。 桂花味的头油在掌心搓热,姜逸之耐心地给敖长乐梳头,墨蓝色的发带将卷毛扎起一半,两条长生辫缀着两颗墨蓝色的玉珠垂在身后。 “等左百龄醒来之后,我和苏好眠要去买鱼,你去不去?” 第300章 入住小渔村2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左百龄醒来,姜逸之留了张纸条,在门窗上贴好符纸,带着苏好眠和敖长乐出了门。 雪在今天早上就停了,姜逸之她们走在去码头的路上,皮靴踩在积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码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渔船归来的日子正好是村子里赶集的时候,道路两边都是摆着摊卖东西的村民,多余的粮食、家织布、各种竹编小玩意……几乎都摆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价格,甚至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传统。 “姜逸之,那个竹编的小篓好可爱啊,我们……”苏好眠往旁边伸手,却没抓住姜逸之的衣角,她回头看去,只看见敖长乐戴着厚实的虎头帽跟在自己身后,表情恹恹的,“敖长乐?姜逸之呢?姜逸之去哪了?” 敖长乐觉得自己的脑仁都冻结冰了,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了一下旁边。 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到过这么寒冷的地方,敖长乐刚刚甚至在思考,有没有可能,虎虎也需要冬眠。 顺着敖长乐的手指看过去,苏好眠看见姜逸之正蹲在地上跟卖鸡蛋的大娘讨价还价,意图用四斤红薯换一斤鸡蛋。 “大娘,我这红薯很甜的,和你们这边的那种红薯不一样,你换一斤试试,不好吃你来揍我都行。” 姜逸之身上穿着干净的锦袍,红色流云纹发带束着的长发如墨披散下来,看着自带贵气,只是她蹲在地上砍价的那个市井混混样,搭配手里面拎着的四斤带土的红薯,破坏了一些比较美好的氛围,增添了一些的朴实的气息。 “要是换的话,我再多送你俩土豆,不换我就找别人了。” 深谙推拉砍价技巧的姜逸之,最后以四斤红薯和两个土豆的价格,成功交换一斤土鸡蛋。 大娘拎着一兜子粮食,看着姜逸之颇为感慨:“你这小姑娘穿衣打扮看起来还是有点小钱的,怎么抠成这样?” “没办法,家里养着三个小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姜逸之非常顺其自然地将包好的鸡蛋护在怀中,琢磨着等会去买个提篮,“大娘,这附近哪家卖鱼便宜啊?” “今天渔船出海回来,鱼多,都便宜。”大娘见姜逸之长得顺溜说话又和气,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便宜的草鱼之类,几文钱就能买到一斤……要是买得多,让他多送点贝壳什么的,也好的。” 姜逸之将这些话暗自记下来,抱着鸡蛋和大娘告了别:“大娘,这个月我都住在村东那棵大柳树下面,有空来玩。” 苏好眠和敖长乐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姜逸之抱着鸡蛋又去买了个新提篮拎在手里,如果不是身上鲜亮的衣服和周围看上去格格不入,任谁来看都觉得她像是在这个小渔村生活了非常多年。 “走,去买鱼。”姜逸之看向鼻头通红的敖长乐,乐得不可开交,“哟,昨晚是谁说,他暖和着呢?” “可是今天比昨天还冷!”敖长乐吸吸鼻子,撇着嘴委屈巴巴,“今天雪都融化了,还冷得人打哆嗦。” “就是化雪的时候才冷。”姜逸之乐,“行了,坚持坚持,买完鱼我们就回去了……今天回去煮鱼汤,你吃不吃煎蛋?” “吃,我要吃三个。”苏好眠从旁边冒出个头来,苏氏本就生活在极寒之地,她对这样的寒冬没什么不适,双瞳剪水映着雪色和笑意,“姜逸之,左百龄好像睡醒了,我跟他说我们等会就回去……他说你不回他的传讯符。” “我这忙着买东西,哪有时间回他传讯符?”姜逸之嘟囔着,抬眼向码头起渔网的那边看去,一大群人围着不知道在吵闹什么,她登时来了精神,“那边在吵什么?去看看,难道是网着大鱼了?” 三个人朝人多的地方挤了过去,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争先恐后地钻入三人的耳中,一截泡发的断臂掉在地上,手中攥着一片光彩夺目的鳞片。 “这断臂是吴麻子发现的,他今天又来偷鱼,在那网里摸到断臂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叫得哭爹喊娘的……” “看那断臂的豁口,可不像被砍的,倒像是被活生生撕下来的……再看那鳞片,我估摸着啊,得是被鲛人吃的。” “可鲛人不是在深海吗?那三大仙门都围了线,只要不越过去,哪里碰得到鲛人??” “其它的暂且不说,我们村可是这么久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了,这肯定是个外来的,不知情跑到深水区去了……” 姜逸之站在人群之中,视线落在那截断臂上。 断臂伤口模糊一片并不整齐,粘连的血肉还吊在骨头上没有完全被斩断,手掌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着,手指紧攥着那片巴掌大的鳞片,虎口处肉眼可见有一层厚茧。 大概是在水中泡的时间有些长,上面几乎没有什么气息残留,无法判断这个人是散修还是邪修,也无法准确判断这伤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好在大家围观了一会也就各自散去做生意,那断臂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无人问津。 苏好眠压低了声音:“姜逸之,我们要去看看吗?” 第301章 入住小渔村3 “先去问问把这玩意儿捞上来的人。”姜逸之琢磨,转头看向敖长乐,把装有鸡蛋的提篮递了过去,“条儿想个办法把那手臂拿回家,我和苏好眠去问问……鸡蛋拿回去放灶台上,别打了。” 看着敖长乐走远,姜逸之和苏好眠转身朝渔船那边走去,吴麻子捡到断臂之后吓得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们只能先问问渔民。 直到下午申时,姜逸之和苏好眠才回了小院,隔老远就看见烟囱冒着热气,推开院门发现里面的积雪被铲到角落,那条断臂被明晃晃地放在旁边的簸箕里。 姜逸之把处理好的鱼挂在屋檐下,随即推门而入。左百龄正窝在躺椅里面看书,及腰长发被发带松松束着,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 “灶台上有煮好的鸡蛋。” 姜逸之应了一声,拿了装着四五个鸡蛋和两三个馒头的小筐回来,坐在火铺旁边的小马扎上,跟左百龄说今天那条断臂的事情。 “我刚刚去找了吴麻子,从他那里找到了个这个。”苏好眠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放着块墨金令牌,上面的流苏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他寻思那断臂绝非来自寻常农户,于是在旁边的渔网上顺便翻找了一下,找到了挂在网上的令牌。” 即便这是个铁疙瘩,那也能换到点吃的了。 吴麻子强忍着恶心和害怕,将那令牌揣进怀中,带离了现场。 观察着那墨金令牌的模样,左百龄放下手中的书,表情严肃:“这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安身边那些护卫,似乎就挂着这样的令牌。” “所以那天,张安真的是为了出海?”姜逸之眉头拧成一团,“我今天听村民们说了一嘴,三大仙门划分了深水区和浅水区,只要村民们不进入深水区,是不会出现鲛人活吃人的事情……” 敖长乐正认认真真剥鸡蛋,头上那个虎头帽随着他的动作颠了两下:“就是他们的令牌,我认识。” “张安出海是要做什么?”姜逸之抠头,随即有些迟疑地开口,“难道真的是要去猎鲛人?疯了??还是说出身世家的人都这么喜欢作死??” 且不说鲛人凶悍,绝非简单十几人就能抓住,张安到底胆子有多大,居然深入有成千上百条鲛人的深水区……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的问题了,姜逸之怀疑他就是没脑子。 左百龄看着那令牌出神,他之前隐约猜到张安他们是为了出海猎鲛人,但一群金丹散修就算猎不到鲛人,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才对,怎么会…… 因为柴火燃烧,房间里面温暖如春,左百龄心里却涌上一阵寒意。 “这鲛人,也太可怕了?”敖长乐吃饱喝足,摸摸自己的肚子,“又不是一两个金丹,是十几个金丹啊,这还能被吃?” “对啊,十几个金丹,应该有幸存者?”苏好眠摸摸下巴,“这周边的村子并不多,如果有幸存者的话,应该找得到……但是,这显然是张安他们自己作死,难道我们还得去救?我不要。” 这张安前前后后找了他们多少麻烦就不说了,他又是整聚灵阵又是出海猎鲛人的,横竖看都不是好人,救他都是浪费。 “三大仙门都明确划分了不能随意进入的地点,他们这些人既然进去,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姜逸之才不惯着这些人的臭毛病,自认为三大仙门救死扶伤,就罔顾自己的生命安全到处乱跑给人添麻烦,“这事儿我们不管……沈青禾说得对,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既然决定好了,就去做饭。”左百龄松了口气,重新捡起刚刚没看完的书,“鱼汤里面放点豆腐,谢谢。” 敖长乐:“放粉条,谢谢。” 苏好眠:“放豆芽,谢谢。” “……什么都不放,饿死你们。”姜逸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家伙,下了火铺准备去把门口的鱼拎进来,“就鱼,我今天买了两条大的,炖个鱼汤再做个红烧的,一天天就惦记着那些个配菜……” 伴随着门打开的嘎吱声,姜逸之说话声也戛然而止,苏好眠赶紧凑上前从姜逸之的肩膀上往外看,原本扔在地上的那条手臂不翼而飞。 地面并没有手臂拖行的痕迹,姜逸之看向院墙,院墙上的积雪还很完整。 “你们刚刚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苏好眠摇头,“总不能是这个手臂自己飞出去了?” 姜逸之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她随手取下那两条鱼,关上了房门。 “首先,可以排除是想要来找东西吃的。”姜逸之非常利落地掏出菜刀开始处理鱼,脑子转得飞快,“若是饿了,该拿走屋檐下的这两条鱼才对……谁会专门过来拿那条胳膊?而且这胳膊泡水泡了那么久,也没法接回去了?” 左百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恐怕,这手臂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我们是不是得去把这手臂找回来?” “去哪找?”姜逸之开始热锅烧油,她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表情格外的冷漠,“这手臂上面任何气息都没有,就是一团死肉……从现在开始,我们得提高警惕,估计要出事。左百龄你能出门吗?” “能。”左百龄咳嗽两声,他虽然退烧,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我可以,我等会和敖长乐出门,在村子周围设个简单的感应阵法。” 聊天不耽误干活,姜逸之把鱼汤炖上,换了个锅开始弄红烧鱼:“苏好眠等会和我在村子里转一圈,万事小心,如果有任何情况,传讯符联系。” 惦记着这手臂的事,姜逸之她们简单吃了午饭就再次出了门,戴上了左百龄准备的手套和围脖。 “我检查这半边村子,苏好眠你看这半边。”姜逸之在地上画了个简略地图,“一个时辰后,我们去村南边那棵槐树下和左百龄会合。” 第302章 入住小渔村4 等阵法弄完之后,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姜逸之和苏好眠今日没在村里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更让人惴惴不安,像是平静湖面下潜藏着暗流涌动,根本没法放心。 直到后半夜,姜逸之被外面喧闹声和脚步声吵醒,她匆匆披了外袍出门,看见村南方向有火光冲天。 “什么情况?” 苏好眠和敖长乐随后出现在门口,左百龄裹紧身上的棉袄,看向大火的方向:“感应法阵没有任何动静,并无有灵力的东西出入。” “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姜逸之刚要拔腿离开,就被左百龄抓住了袖口,“干什么?” “手套围脖戴上。”左百龄有自己的倔强,“你也不想出去脑袋被冻掉?” 四人踩着积雪往南边走,不多时便赶到了火光燃起的地方,火势渐渐小了下去,这四面漏风的破屋早就烧得面目全非。 “这吴麻子搞什么?这么大的火,怎么还不出来?” “睡死过去了?他这跟人无冤无仇的,谁来他家放把火啊?” “确定是别人放的了吗?搞不好是吴麻子自己踢翻火盆,火才烧起来的。” “屁,这火是从外面烧进去的,根本就不是从里面烧起来的样儿!” 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加入救火的行列,然而这片屋子修建得比较密集,火舌已经舔上了旁边的木屋,吴麻子的半个家扛不住烈火焚烧,猛地垮塌下来发出轰隆的巨响。 “我去。”敖长乐抓住准备进入火场救人的姜逸之,“我不怕火。这火烧得太诡异了,说不定纵火的人还在附近。” 姜逸之点头:“好,暂时不知道这吴麻子在不在,找不到就尽早出来。” 熊熊烈火几乎将夜晚照得恍若白昼,敖长乐面上毫无惧色,朝吴麻子还未垮塌的半边屋子大步跃入,转眼被火光吞噬。 “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但是……”苏好眠表情怪异,她看向姜逸之,犹豫片刻后开口,“我感应到了那个蛊虫,还不止一条。” 用作搜寻的咒文从指尖溃散,一直没有说话的左百龄突然指向旁边正逃窜离开的人:“姜逸之,那边!” 黑影化作锁链将那正在逃窜的人全都绑得结结实实,姜逸之飞身到了近前,被绑住的男人当即倒地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放火的贼杀人了!” 雪夜之中声音格外清晰,姜逸之她们没来得及堵嘴,就看见无数目光尖锐地刺了过来。 “你们几个外乡人是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绑张大哥?!” “我就说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该不会你们几个外乡人是想来偷东西?” “就算是偷东西,也不能把人房子烧了啊,就算是……等等,那个断手该不会是你们!!” “天杀的,赶紧放开张大哥,不然我们报官抓你们!!” 一时之间,所有围观的村民都冲了过来,把姜逸之她们围了个结结实实,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审视和质问,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几个人的身上已经感染了蛊虫,如果不及时控制的话,你们都会感染,一个都跑不掉。”苏好眠抱臂站在前面,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只要你们敢自己承担风险,那我们马上就走,否则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把嘴闭上。” 此话一出,原本还只是有些抵触的村民们纷纷暴怒,大喊道:“滚出去!!你们这些外来的没安好心,滚出去!!” “我们是三大仙门的人,不会害你们的。”左百龄裹紧身上的斗篷,被冷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火不是我们烧的,这几个人也被邪祟缠身,不能轻易放走。” “你们说是三大仙门的人,便是吗?你们说火不是你们烧的,那就不是吗?你们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哪是这么好诓骗的?!” 人群之中,这句话出口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传开,围观的人朝姜逸之她们步步逼近,大喊着让她们滚出村子。 “你们一来,村子里就什么事情都出现了,怎么看都是你们几个人的问题,滚出去!如果不滚的话,我们就要动手了!!” 两方僵持不下,苏好眠被这些不分好坏的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刚准备撸起袖子和这些人好好争论一番,就被姜逸之拦住了。 “姜逸之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跟他们说清楚不可。”苏好眠龇牙,“要是他们都听不懂道理的话,那我只能动动拳脚了。” 姜逸之:“……” 姜逸之:“没事,就听他们的,放了。” 刚刚给被蛊虫侵蚀的人贴完符纸的左百龄点头:“嗯,放了。” “放了?!”苏好眠恨不得立刻炸毛给姜逸之看,“怎么可以……” 余光瞥见那些人额头上一闪而过的法印,苏好眠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向左百龄,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左百龄,学坏了,学会给人下咒了。 刚将那些被绑的村民放开,敖长乐就背着昏迷的吴麻子从火场里跑了出来,他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烂泥中滚过一圈,卷毛末尾被火燎了一截,墨蓝色的玉珠不知道滚落在何处。 好在皮肤比较黑,脸上的黑灰不算明显。 敖长乐:可真是个好消息! 看见姜逸之她们被人围了,敖长乐想都没想直接把吴麻子扔在地上,跑过去拦在姜逸之她们身前,怒目而视面前的村民:“你们干什么?!” 见他出现,周围人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吴麻子,有人上前去探了下鼻息:“……活着,还活着。” 这下村民们也顾不得管姜逸之她们几个要做什么了,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姜逸之她们趁乱离开此处,回到了小院之中。 关上院门,苏好眠越想越气,一脚踹在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真是气死我了,这些人简直不分青红皂白,就在那张嘴乱说话,真想把他们的嘴撕烂!” 树上的积雪簌簌掉下来,左百龄被兜头淋了一身,头发、肩膀全白了。 无视遭难的左百龄,姜逸之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心口:“还好我跑得快,差点就被淋着了。” 敖长乐点头,学着姜逸之的模样拍拍心口:“就是就是。” 左百龄咬牙:“你们……” “我刚刚在房间里面看见了那条胳膊。”敖长乐吸吸鼻子,从芥子囊中掏出一个布包扔在地上,“我进去的时候,这东西都熟了。” 满屋子都是火烧木柴的味道,夹杂着一缕诡异的肉香,敖长乐强忍着恶心才把这玩意儿带出来。 姜逸之上前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焦炭一样的手臂,灵力化作刀刃割开皮肉,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卵鞘,已经有不少卵鞘裂开。 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姜逸之点燃火符,冷着脸将那些卵鞘全部焚烧殆尽,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凄厉的惨叫。 苏好眠的脸色也不好看:“难怪当时我完全没有感觉到邪气存在,原来是因为这东西……被这大火催熟了才孵化出来。” 卵鞘隔绝了里面蛊虫的气息,蛊虫孵化出来之前根本无法察觉异样,投毒的人还真是唱了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 “之前这蛊虫只是用在妖兽的身上,现在看来,斩天会已经开始在人的身上使用了。”左百龄觉得胸口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他看了一眼沉沉的夜色,“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成了,这事儿不仅得通知宗门,今晚还得预防着这蛊虫作乱。” 好在他刚刚已经在那些有蛊虫的村民身上贴了符纸…… 四人刚刚商量好等会该如何行动,就听见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咬人了!!咬人了!!!” 第303章 入住小渔村5 姜逸之推门而出,看见有人在雪地中连滚带爬地往前逃,身后,是面目狰狞脸上长着可怕黑色纹路的村民。 跑在前面的村民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姜逸之她们院门前,抓住姜逸之的衣袖就往她身后躲:“救,救命,救命,这,这家伙咬人!” 姜逸之挑眉道:“可是,你刚刚不怀疑我是妖人吗?” 抓住姜逸之袖子的手一僵,那村民的脸上瞬间闪过无数个难以描述的表情,他脖子一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妖人哪有咬人的疯子可怕?!” 他方才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刚昏昏沉沉要进入梦乡,迷迷糊糊间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对方一口咬上肩膀,疼得直接从床上蹿了起来。 要不是他动作灵活,他这样英俊的脸都有可能被咬伤了。 姜逸之也不跟他废话,右手随意掷出一张符纸:“身无法,影无形,缚!” 黑色锁链瞬间将咬人的家伙捆得个结结实实,他张着嘴嘶吼着,呵出一大团雾气,双眼赤红地看着面前的几人。 “这人真的是疯了,疯了!”躲在姜逸之身后的男人心有余悸,说话也磕磕巴巴,“这要怎么办?道长,怎么办?” 几个时辰之前还是“妖人”,现在就变成了“道长”,这骤然的变化还真是让人有些许恍惚。 “这不是疯了,是那蛊虫入体,清理掉就好了。”苏好眠抱臂站在旁边,眉眼是淡淡的笑意,“那断臂里面有蛊虫,传染给了这些人,如果不及时控制的话,你们都会感染。” 男人被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抓住姜逸之的袖子:“道长,道长救命,我,我没感染?” 姜逸之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目光在对方肩膀上停留片刻:“你没被咬就没事。” 男人腿下一软:“完了完了,我刚刚……我刚刚好像被咬到了肩膀。” “肩膀?”苏好眠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那确实是完了,得把脑袋砍掉才能好了。” 苏好眠这表情煞有其事,虽然演技浮夸,但男人此时内心慌乱,竟然也被苏好眠这番话吓得浑身发抖。 “……别吓他了,你现在还未被感染,但其他人就说不好了。”左百龄披着斗篷站在月色下,柔和的月光照着斗篷上蓬松的银鼠皮毛,衬得他肤白胜雪,“我们得尽快找到其它的人,否则这蛊虫扩散,全村难保。” 有被咬的村民带路和作证,姜逸之她们这回总算是成功把那些被蛊虫感染的村民重新聚集了起来,左百龄装模作样地烧了点符水给村民喝下,再由苏好眠将村民体内的蛊虫一一拔除。 烧符水这件事,还是从姜逸之灌曲临川一大海碗凉水那里得到的启发。 曲临川:不知道受益人是谁,反正受害者是我。 “道长可知道,这手臂中的蛊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村长惴惴不安地看着因为抽离蛊虫而变得虚弱的村民,“我们村,该不会是被邪祟缠上了?” “我们会去查这手臂的来源,顺着去查这蛊虫。”姜逸之身形修长,面容冷峻,在某些时候看起来还是十分可靠,“你们不必过于慌张,将发现这手臂的前前后后跟我们说清楚,还有关于你们这几个月村里、村附近比较奇怪的事情……也能帮助我们快速查案。” 得了村民的信任,姜逸之她们办事就顺当许多,天光乍破,所有蛊虫全都被剥离出体,附近驻点帮忙的弟子也陆续赶到,成功接管村民们的抚慰工作。 “伤口现在可以确定是鲛人撕裂的了。”姜逸之拿着从驻点弄来的地图,在上面虚画了个圈,“这片海域,是鲛人出没的地方,也是三大仙门的禁渔区,这手,是在这个地方……也就是这个潘潘岛附近捞到的……看来我们现在不得不去寻找张安了。” 得了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惹怒了鲛人,以至于对方宁可惹怒仙门也要活吃金丹期高手。 “我还以为能休息一段时间。”苏好眠叹气,有些无聊地戳弄着猩红的火炭,“这张安,要是落在我手里,我把他的腿打断。” 敖长乐也不高兴,这渔村本就冷得可怕,他最近白天窝在火铺上烤火吃橘子,晚上挨着左百龄睡温暖的热炕,舒服得不得了。 现在好了,又要开始风里来雨里去,虎虎我啊,没几天安生日子嘞。 “听村民们说,一队看起来就很有钱的修士,前两天曾经租了五条大渔船出海,因为这附近渔村的大渔船本来就少,所以其中有一条是从这个村借出去的。”姜逸之分享着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而今日,就是约定好的还船日期。” 苏好眠立刻会意:“那我们守株待兔,就能等到张安?” “不,估计难了。”左百龄表情严肃,他看向地图上那片零星的岛屿,沉声道,“按照这断臂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他们大概没法准时回来了。” 第304章 出海1 大概率是要出海,姜逸之她们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出海需要的工具和装备。 姜逸之和敖长乐都是近战修士,左百龄特地准备了两双黑色皮质手套,他在外面加了一层珍贵的鲛人纱,不仅保暖防水,徒手接白刃也不成问题。 敖长乐费劲巴拉地给自己戴上手套,修长的手指恰好被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左百龄:“那你呢?” 潜意识里,敖长乐就是觉得,自己有的东西,大家都得有。 什么东西,都得是四份的。 左百龄哽住,他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从怀中掏出两副毛茸茸的手套,一副递给苏好眠,一副戴在自己手上。 姜逸之看了看左百龄手上那副兔绒的保暖手套,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黑漆漆的皮质手套,嘴角抽抽:“很好,这个家里谁干活,一目了然。” 苏好眠和左百龄看上去像是只需要看戏的乖小孩,而姜逸之和敖长乐像是请来的打手。 好好好,分工明确原来是这个意思。 “有就不错了。”敖长乐勾住姜逸之的肩膀,咧嘴露出两颗虎牙,“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 姜逸之她们重新租了条小船,按照地图上面的指示朝潘潘岛而去。 离开海岸时还兴奋不已的敖长乐,在看不见海岸线的瞬间就趴在了苏好眠的肩膀上,脑袋上的卷毛被海风吹得跟海藻似的乱晃,眼眶红红就差哭出来了。 “呜呜呜好可怕,我要回去……”敖长乐完全不敢抬头,方才坐在船边往下看无尽深渊的恐惧感还萦绕在心口没有散去,“这海里怎么这么可怕?!感觉都没有底!!” 在岸边看着湛蓝的海水,从船上往下看的时候竟然一片漆黑,像是什么怪物的深渊巨口,小渔船在海上漂泊,像是下一刻就会被吞噬。 敖长乐讨厌这种感觉,踩不到地面也太恐怖了。 “哈哈哈哈敖长乐你胆子也太小了。”苏好眠哈哈大笑,把敖长乐的头发揉成鸡窝,也没把对方推开,“我们还得一个多时辰呢,姜逸之,快点!再快点!!” 还不等左百龄开口,姜逸之从怀中掏出一把疾行符,迎风站立,红衣猎猎。 “风随心止,自在我行!” 原本在海面上悠哉悠哉的小渔船,如在水面疾行的猛禽蹿了出去,敖长乐抓住苏好眠的胳膊嗷嗷大叫,狂风像是巴掌在脸上狂扇。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姜逸之你停下!!!” 很快,小渔船靠岸潘潘岛,姜逸之神清气爽地跳下渔船,伸了个懒腰:“舒服。” 左百龄紧随其后,虽然狂风吹乱了头发,但大体上不影响他身为阵法师的优雅和从容。 砰的一声,被吓一路的敖长乐从船上飞了下来,狠狠砸入沙滩之中。 苏好眠收回踹人的脚,撑着船舷飞身而下,把手一揣,完全不像是刚刚给了敖长乐一大脚的坏人。 甚至都没打算伸手把敖长乐从沙堆里挖出来,姜逸之装模作样地啧了一声:“苏好眠,踹人是不对的。” 苏好眠敷衍点头:“嗯嗯,下次还敢。” 这处小岛面积不大,灵识如同细线延展出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完全覆盖了潘潘岛,苏好眠猛地睁开浅金色的眼睛:“东南,二里,有灵力痕迹。” 穿过茂密的丛林,姜逸之她们很快抵达一处湖泊,湖泊湛蓝,倒映着澄澈的天空,清风微拂,揉皱了湖面。 “感觉这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啊。”终于离开了海边,敖长乐短暂恢复生机,他下意识动了动耳朵,环顾四周只听见风声和水声,“这里,很安静。” 安静到几乎只能听见她们四个人的呼吸声。 沉稳的左百龄摸摸下巴:“要不我们观察……姜逸之你要干什么?!” 刚刚拔剑出鞘的姜逸之动作一顿,表情单纯又茫然,墨色长剑发出兴奋的嗡鸣声:“把水搅浑啊。”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自然是把水搅浑,然后趁机浑水摸鱼! 左百龄有些抓狂。 难怪,难怪同门师兄们都不喜欢和剑修出任务,动不动就砍砍砍杀杀杀,谁弄得过你们啊?! 见左百龄欲言又止,姜逸之难得耐心地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意见:“或者,你有什么别的高见?” 左百龄木着脸:“……劈的时候注意点,别溅我身上。” 姜逸之爽朗一笑:“好嘞。” 汹涌的剑气破空而去,直接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三丈高的巨浪,湖面下涌动的邪气扑面而来,墨色长剑颤得姜逸之差点抓不住。 姜逸之后退两步大喊道:“来了!准备!” 锋利的三叉戟猛地撞在赤金色的屏障上,左百龄手持符纸打开结界,单薄的身躯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巨浪之上,两人高的鲛人正俯视着姜逸之几人,眼神轻蔑像是在看卑微的蝼蚁。 呵,又是不自量力的人族修士。 “咦,真的好丑。” 一道嫌弃的声音刺入僵持的战局之中,苏好眠捂住眼睛,用全场人刚好能听得见的声音吐槽道:“丑得不能细看,细看是一种残忍。” 话音刚落,三叉戟撞在结界上的力量骤然增大,姜逸之一身红衣持剑而立,怒喝道:“敖长乐,上!” 突然被点名的敖长乐:“??” 合着你摆这么帅的姿势,让我上?! 拳头比脑子还快,敖长乐越步上前,厚重的拳风似有千钧之力砸在三叉戟上,他咬牙蓄力,汹涌的灵力化作赤金色的猛虎扑向三丈高的巨浪。 “给老子滚下去!” 巨浪应声而碎,姜逸之光顾着看戏没来得及躲避,被湖水兜头淋了一身。 姜逸之:…… 她刚撩开湿漉漉的长发,准备查看旁边左百龄的情况,环顾四周却看见对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自己身后。 左百龄手持一把湖水蓝的油纸伞,全身上下一点都没湿,他长舒一口气,拍拍心口:“还好我躲得快。” 一连串动作,优雅,实在是优雅。 姜逸之咬牙用灵力烘干了衣服。 很好,左百龄,道友把你揣心里,你把道友踹沟里。 第305章 出海2 “还有点意思。” 鲛人手持三叉戟漂浮在湖面上,硕大的鱼尾轻轻晃动撩拨着水面,深蓝色的眸紧盯着姜逸之几人,嘴角挂着不屑又嘲讽的笑容。 他一开口说话,血盆大口便裂开到了耳根,露出里面满口的森森白牙:“但你们几个既然闯进了这个地方,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死就死?阎王爷是你亲爹啊?”苏好眠嗤笑一声,她抱臂看着比自己高上一大截的鲛人,面上毫无惧色,“拿着个鱼叉就在这里耀武扬威,你算是哪根葱?” 苏好眠很少这样直白地语言攻击对方,主要是鲛人的出现让她心中的幻想破灭得过于彻底。 说好的美貌人鱼?!说好的歌声动听?!说好的性情温顺?! 之前看过的话本,全毁了!!全毁了!! 苏好眠越想越气,看向这个丑鲛人的目光也就越发犀利,如果不是她不擅长水战且不了解水面之下的情况,现在就冲过去打爆这个鲛人的头。 姜逸之凑到左百龄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得,今天苏好眠的脾气格外的大。” 然而左百龄并没有给出她想象中的反应,他盯着鲛人的脸,声音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雪:“此处依旧是三大仙门划分的浅水区,你们利用这片湖泊连通深海,在潘潘岛放肆杀戮,真当我三大仙门无人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荡气回肠,搭配他清冷的脸和消瘦的身形,一个优秀仙门弟子的形象算是彻底立住了。 姜逸之架着敖长乐的肩膀,脸上是不可置信又信仰崩塌的表情:“这家伙才入无上仙门多久啊?” 比她还像个正儿八经的仙门弟子,话是一套又一套,别说鲛人了,姜逸之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姜逸之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还是说,只是归元剑宗比较…… 敖长乐皱眉:“姜逸之,你踩我脚了。” 姜逸之后知后觉:“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喂,你们四个,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见面前四人旁若无人地谈笑,鲛人挥手甩出数十道冰棱朝姜逸之她们扎去,周边寒气突生,“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今日就非杀你们不可了。” 敖长乐蓄力一拳猛地掀翻所有冰棱,他刚要义正词严放狠话,就听见姜逸之贱嗖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有本事你上岸啊,你上来打我啊。” 苏好眠:“……” 敖长乐:“……” 左百龄:“……我下次秘境不会跟你组队的,姜逸之。” 干啥啥不行,作死第一名。 鲛人挥手掀起数丈水墙,十余条手持三叉戟的鲛人出现在姜逸之她们的视线之中,各个脸上带着疯狂且嗜血的笑意,看姜逸之她们几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即将到嘴的大鸡腿。 “这么快就有新的食物来了?还是玄门弟子,一定补,大补!!” “之前吃的那几个都是男人,皮糙肉厚不好吃,还是女人好吃,皮肉细嫩,入口即化。” “哈哈哈哈可惜了,最近抓的这些得存着,王说了,存到新年大家一起吃!!” 在人群之中都算是健壮的姜逸之几人,在这些两人多高的鲛人面前,像是误入巨人国,姜逸之拔剑出鞘,面色微沉,全然不见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准备好,可以开始调整内息了。”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为什么这么说,但剩下三个人却快速进入状态,将内息调整得更加绵长。 鲛人们训练有素地将三叉戟同时对准了姜逸之几人,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沸腾一般,猛地掀起数丈高的浪潮,以泰山压顶的架势朝几人的头顶碾去。 数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左百龄双手分开结印,动作行云流水,符纸化作寒气瞬间撞上浪潮,将其全部冻成了冰块。 剑气和拳风紧随其后,直接撞开冰面扑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鲛人。 姜逸之左手抓住三叉戟,右手持剑猛地朝鲛人头顶斩去,若不是对方躲避及时,这一剑便能直接削掉鲛人的脑袋,她剑招密不透风,几乎是斩得最近的几条鲛人连连后退。 “小心!!这些人……啊!” 话说到一半,沙锅大的拳头就已经逼到了面前。 敖长乐抓住三叉戟,连带着抓住鲛人猛地将其甩到岸上,还不等其他鲛人反抗,敖长乐再借玄铁护臂的重量直接砸翻旁边另一条鲛人,右手攥拳蓄力直接打穿了对方身体。 被这样迎头痛击,鲛人快速意识到面前这几人绝非善类,十几人对视一眼,立马往水里钻去:“走!先撤!” 然而水中也不知道合适被人布下了灵力编织的巨网,鲛人一时不察全数撞了上去,被巨网上赤金色的符文烫得直哆嗦,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喊声。 苏好眠睁开浅金色的眼瞳,风轻云淡地开口:“破。” 鲛人藏在喊声之中的幻术被轻而易举地震碎,左百龄催动咒语收紧巨网,眼见刚刚逃窜的鲛人就要被提出水面。 显然,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将这些鲛人捕获,三大仙门也不至于划分区域和对方保持和平这么多年。 砰的一声,不知道何处而来的邪气直接斩断了巨网,鲛人纷纷从破开的大洞中逃逸而出,左百龄还未来得及阻拦,就听见了姜逸之撕心裂肺的喊声。 “闭气!” 左百龄:“嗯?!这么突然?!” 原本踩在脚下的土地骤然坍塌,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四个人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左百龄穿得最厚沉得最快,身上的衣服吸了水仿佛有千斤重,将他拽入深海之中。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身上的斗篷和夹袄,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方才他们在岸上对付鲛人,还算是有随时逃走的退路,可如今沉入水中进了鲛人的地界,这场战斗瞬间加大难度,得快速确定逃生路线。 冰冷的海水之中,一条裹满尖刺的长鞭如灵蛇般钻来,左百龄躲避不及,眼见就要被缠住手腕,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长鞭,猛地往身前一拽。 姜逸之目光如炬,一拳打在鲛人的眼眶上,抢了对方的长鞭在手。 “得快点找个能落脚的地方。”确定苏好眠几人都在身边,姜逸之短暂地松了口气,“见了血腥,会有更多鲛人过来的。” 第306章 出海3 “最近的岛,离这里也有三里。”左百龄皱眉,“我们先想办法浮上去,看能不能御剑离开。” 和姜逸之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抓住长鞭狠狠缠上另一条鲛人的脖子,待其失去抵抗后一脚将其踹入深海之中。 苏好眠抓住快晕过去的敖长乐,姜逸之抓着左百龄,四人快速朝水面浮去,在其它鲛人赶来之前,快速登上了另一处岛。 姜逸之整个人瘫倒在海滩上,她看着沉沉的暮色,长舒一口气:“我刚刚还在好奇,这些鲛人究竟是如何利用那湖泊的,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了。” 左百龄在旁边打哆嗦,从芥子囊中翻腾着干净衣裳把自己裹上,还不忘记扔条毯子在敖长乐的脑袋上。 篝火正在燃烧,四个人身上总算是多了点暖意。 “那潘潘岛,与其说是岛屿,倒不如说是一个漂浮在海面的泥巴盖子。”左百龄说话抖得厉害,睫毛被水打湿,显得眼神可怜巴巴,“必要的时候,他们能直接将盖子掀翻,所有岛上的人会掉入海中,变成他们的食物。” 这么说的话,出现断臂也就情有可原了。 姜逸之他们是提前预测到湖泊与海相连,可能会落水,这才有一线生机,但张安他们本就眼高于顶,估计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加上落水后可能恋战,才被鲛人撕碎吃掉。 “那现在怎么办?”苏好眠抓住敖长乐的长发给他拧干,拿着帕子在他脑袋上一顿乱搓,她借着余光环顾四周,总觉得有无数眼睛藏在暗处,“这座岛也不一定安全。” “嗯,我们这次行动只需要救出幸存的人,再将情况如实汇报宗门即可。”姜逸之并不是鲁莽的类型,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也不会轻易上头,“按照方才的那个情况看,张安他们未必就入了深水区,我们搜寻一下浅水区是否还有人幸存,就能走了。” 如果张安他们真进了深水区,那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她姜逸之不是菩萨,保不住。 “呕——” 一直紧闭双眼的敖长乐突然在地上拱了两下,哇的一声吐出好多好多的海水,他边挣扎边大喊:“救命啊,好多好多水,好多好多!!” 苏好眠梆梆给了他两拳:“行了,早上岸了,不许叫。” 敖长乐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拱到姜逸之身边,趴在对方肩膀上嗷嗷哭:“我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海里根本就不好玩!!他还是更喜欢森林,草原也不错,总之海里他再也不来了!! “好好好,不来了,咱们等会回去之后就再也不出来了。”姜逸之胡乱搓了两把他的大脑袋,踢了一下左百龄的靴子,“发公开传讯符,看这附近哪里还有人,一并带出去。” 左百龄点头,手指动得飞快:“嗯,我已经在发了。” 无数传讯符化作的金色蝴蝶从左百龄的指尖飞出,往无尽的夜空而去,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如果周边有修士还活着,便能向她们求援。 左百龄看着夜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希望我们来得还算是及时。”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等……等等! 原本还在对着无边海域感慨万千的左百龄,一回头看见姜逸之正兴致勃勃地杀鱼剔鳞,对方还不忘记使唤敖长乐和苏好眠捡柴烧火,涮锅洗碗。 完全不像是来出任务的,倒像是来野炊的。 我说,你们真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左百龄,你也别闲着了。”姜逸之似乎对现在的处境亳无知觉,她抬抬下巴,“你把那个豆腐切一下,等会好煮进汤里。” 在道德谴责姜逸之和乖巧干活好喝汤之间,左百龄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后者,正好刚刚扑腾那么一会儿,该是饿的时候了。 归元剑宗在外出任务准则之一,身体是战斗的本钱,该干活时好好干,该吃饭时好好吃。 刚喝完鱼汤,不少传讯符从四面八方飞来,敖长乐和苏好眠去收拾碗筷,左百龄和姜逸之并肩坐在一起开始拆传讯,简单计划一下如何去找幸存者。 “嗯?”姜逸之看着众多传讯符之中径直朝自己飞过来的那封,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东西……” 虽然许久不见这传讯符,但这浅紫色的配色搭配星光拖尾,光看一眼就知道发出此传讯符的人性格该是多么张扬和骚包。 全天下估计只此一家。 姜逸之叹了口气,默默伸出手接了传讯。 她原本只打算匆匆扫一眼,但看见上面的内容,表情变了又变。 刚刚洗完碗回来的苏好眠,好奇地凑了个脑袋过来:“什么东西?” “囚冉给我的传讯符。”姜逸之有些难办地挠了挠头,捏着那张花里胡哨的传讯符不知所措,“他说,之前我们救的那两个鲛人,在前天离开迦南山了。” “只是离开迦南山而已,至于……”话说到一半,苏好眠震惊地捂住了嘴,“该不会……该不会他们到这里来了?” “大概?”姜逸之也说不准,湿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海鲜发烂发臭的气息,“毕竟这里是他们的故乡。” 但……现在是北海鲛人的狩猎场。 龙绡宫鲛人在数十年前被北海鲛人大肆屠戮,如今是否能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还是个未知数。 从姜逸之本人的角度上来说,她并不希望那对鲛人兄弟以卵击石,最后断送自己的生命。 “……先不管这对鲛人兄弟的问题,毕竟他们是否抵达南海,还不清楚。”左百龄垂眸,认真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圈,“这四个地方,还有幸存的修士,其中这个海兔岛,张安和几名金丹修士在。” “这家伙还真的没出浅海。”姜逸之啧了一声,她扫了一眼岛屿的位置,细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条线,“那我们就按照这个顺序,尽快和其他修士会合,返回海岸。” “好!” 第307章 出海4 简单修整一下,姜逸之她们决定再次出发,沿着刚刚规划的路线去与其他岛屿的修士会合。 断水劈开树木,左百龄指导着敖长乐扎筏子,姜逸之和苏好眠忙着弄筏子下面的皮袋,保证筏子能将四个人托在水面上。 姜逸之本人倒是能御剑离开,筏子主要是给左百龄他们三个用的。 天光乍破,海上升起了浓雾,十米之外不辨人畜。 姜逸之眯着眼睛看日出的方向,语气难掩担忧:“这情况,恐怕今天这事儿难以善终。” “这些鲛人对仙门也有所忌惮,肯定会想办法将我们的嘴堵严实。”左百龄咳嗽两声,从芥子囊中掏出一把巨大的蒲扇递给敖长乐,表情坚定不像是在说笑,“扇,雾散了好走。” 敖长乐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迷雾,又看了看手中一人高的大蒲扇:“你该不会是……” 想让我靠蛮力把这些迷雾弄开? 牛都不是这么用的!! “扇。”姜逸之坐在船头,用手搭在眉间遮住朦胧的日光,“他至少得入化神,才能呼风唤雨呢,在这之前,想要风只能靠扇。” 无边无际的海洋上,一条简陋的木筏以堪比离弦之箭的速度从海面上疾驰而过,姜逸之手持疾行符站在筏头,狂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在脸上狂扇巴掌,红色锦袍如同飘扬的旗帜在风中狂舞。 虽木筏有几分颠簸,但姜逸之本人居然稳如泰山站着,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和狰狞。 敖长乐站在旁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扛着一人高的大蒲扇猛扇,扯着嗓子喊:“够不够?!够不够?!” 苏好眠兴奋得不行:“再扇!再扇!!冲啊!” 这原本用来困住她们的迷雾,此时此刻显得像是纸糊窗户一般脆弱不堪,只是左百龄捏着符纸紧锁眉头坐在船尾,显得与她们仨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勉力支撑的结界都要碎了。 左百龄:我好脆弱,我说真的。 四人如同海上恶霸撞飞一切阻拦的东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抵达了第一处岛屿,蚂蚁岛。 “这岛不大,争取两个时辰内出发去下一个岛。”姜逸之抽出从传讯符上拓印下来的那沓纸,垂眸扫了一眼,“只有一名幸存者……缺少水和药品。” 将木筏收入芥子囊中,姜逸之她们按照传讯符上面提供的信息,往岛屿深处走去。 “这个求助者有意思。”方才忙着规划路线,姜逸之也没来得及仔细看传讯符上面的内容,现在仔细看看,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他的传讯符上,写得最多的就是缺什么,快死了之类……” 敖长乐凑了个脑袋过来:“那她写了什么?” “她写的,自己略懂岐黄之术,只要有药材,她能治疗大部分外伤,让我们尽快去救她。”左百龄接话,他抬眼观察着风向和天色,一刻都不敢放松,“看情况应该是附近渔村的村民,不像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用传讯符不会这么省。”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写传讯符,写了双面。 真是节俭啊。 “我要是也有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姜逸之乐,将那沓纸收入怀中,“看,前面那棵树,就是她说的地点。” 传讯符中,对方说自己就在蚂蚁岛南边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附近,等待救援。 苏好眠捏了三根银针在手,和敖长乐走在前面,小步靠近那棵树。 然而,树后并没有人出现,靠近树根的地上铺着柔软的树叶和破布,看上去应该是那幸存者用来过夜的东西。 “你们是来救我的?” 听见有些沙哑的声音,姜逸之四个下意识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一名蓬头垢面的少女抱着几个野果站在不远处,她身上叠穿着好几件极其宽大破旧的长袍,褴褛的袖口、裤腿用长布条扎紧实,显现出一种又邋遢又干练的诡异感。她身形偏瘦弱,脸颊轻度凹陷,显得那双眼睛大得可怕。 “吃吗?” 看着递到面前的野果,姜逸之这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摆手:“……不用,你自己吃。” 少女也没再客气,将野果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走。” 饶是姜逸之这么思维跳跃的人,也被她这句话短暂打蒙,姜逸之摸摸鼻子:“……你就这么跟我们走吗?” “当然,不然呢?”少女神情淡漠,像是覆盖了一层清冷的初雪,“还是说,你们并不打算救我?” “那倒是没有。”姜逸之从芥子囊中翻找出一套还算是干净的衣服递给少女,“你先换套衣服,换好后我们马上走。” 少女盯着姜逸之看了好一会儿,姜逸之也没催促她,就保持着递东西的动作。 僵持片刻,少女接过衣服,转身去了秃头树的后面。 再次出发,木筏上新增了一个人,少女身穿夹袄坐在左百龄旁边,一言不发。 “下个岛是海兔岛,也就是张安他们几个所在的岛。”姜逸之简单确定路线后再次站在了船头,她捏着两张符纸,被狂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有一条破损的大渔船,我们得想办法弄到手,才有机会带所有人出去。” “好。”在这种情况下,左百龄都是选择无条件支持姜逸之,“……我不排斥和他们打一架。” 听见“打架”这个词,敖长乐显然兴奋不少,无意识地晃动着脑袋。 苏好眠扫了一眼旁边的少女,抿唇道:“如果起了冲突,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少女点头,反应不咸不淡:“好。” 她巴掌大的脸半埋在夹袄的半高领里面,一双眼睛淡漠地看着周边的迷雾,像是对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完全无所谓。 这少女独自一人出现在蚂蚁岛,不仅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面对险情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怎么看都绝不是普通人。 姜逸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知道此时并不是去深究背后原因的最好时机。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第308章 出海5 “不是说会有人来救吗?怎么还没人来?!” 几日不见,原本光鲜亮丽的张安此时此刻一副被生活反复碾压磋磨的倒霉样子,他身上那件浅紫色圆领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袖口衣摆被划开不少口子,一脸土灰,嘴唇上翻起不少死皮。 旁边的散修听见这话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张安也就是个筑基的菜狗水平,但他出生世家,这些散修平日里修炼所需要的资源都是张家提供。 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 大少爷发发脾气,很正常。 充当大少爷的出气筒混口饭吃,不丢人。 散修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抬眼便看见迷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后,欣喜若狂地喊道:“公子,公子,好像来了……” 张安蹙眉,朝散修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刚要发怒就看见了熟悉的红色。 他心里那股不安又诡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往上涌,熟悉的红色身影就从木筏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沙石地上。 姜逸之拍拍肩头潮湿的水汽,咧嘴笑得开朗:“哟,张大人,好久不见啊。” 妈的,怎么又是你?! 张安想骂娘。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是你?” “嗯嗯,不巧,是我。”姜逸之咧嘴一笑,看向旁边那几个面如菜色的散修,“各位,好久不见啊,各位没想我吗?” 散修:“……” 呵呵,谁敢呐。 在和姜逸之耍大少爷脾气和先委曲求全从这个地方逃走之间,张安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后者,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露出个还算是温和的表情:“你若是成功将本少爷救出去,我可以赐你一千上品灵石。” 没将张安的话放在心上,姜逸之环顾四周:“你们那艘船呢?” 按照之前从渔村打探的消息,和传讯符上面的内容,张安这里还有一艘能够修缮的大渔船,至少能容纳三十人,足够将剩下所有人带离此地。 要不是看在这渔船的面子上,姜逸之高低带点个人情绪,最后才会来海兔岛。 难得被人这样无视,张安心里的那股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刚要上前找姜逸之的麻烦,就被敖长乐的眼神瞬间吓停了脚步。 虽然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但敖长乐沉下脸时却隐隐透出危险,玄虎一族的压迫对于修为低微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威慑力,他半挡在姜逸之的身前,大有谁敢扑上来就一把攮死的意思。 “……那艘船在西边搁浅了。”旁边的散修赶紧出来打圆场,将张安护在了身后,转脸看向另一名散修,“李英,带道长们去看看。” 虽然张安这人十分讨厌,在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显然是先从这个地方出去,姜逸之扫了张安一眼,扔了个芥子囊给说话的那名散修。 “里面是一些基础的丹药和符纸,你们先简单休整一下。”姜逸之转过头来,“左百龄、敖长乐,我们去看看那船。” 少女会一点医术,留在这里可以帮助散修们处理伤口,苏好眠留下可以保护少女的安全。 从张安他们所在的地方前往渔船搁浅的地方,名叫“李英”的散修走在前面,脚步一深一浅。 “腿受伤了?” 冷不丁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李英一愣,她垂眸看向自己有些啵的右腿:“没事,之前出海不小心摔的。” “说起来,你们为何要出海到这个地方来?”姜逸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状似无心地问道,“而且,我记得你们不是有十几个人吗?怎么只剩下这么几个?” 李英几不可见地颤抖下身子,眼神慌乱躲避姜逸之的对视:“……风浪太大,走,走散了。” “是吗?”左百龄咳嗽两声,苍白的手指捏着斗篷的领口,说话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是走散了,还是……死了?” 小岛上的海风依旧猖狂,李英的面色发白,她看向姜逸之等人,咬紧下唇摇了摇头:“张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 她说完这句话后,扭头继续朝渔船搁浅的地方走去。 “知遇之恩?” 姜逸之将这四个字放在舌尖咀嚼,最后嫌弃地吐了出来。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驴踢了脑子?”无视左百龄震惊的眼神,姜逸之看着李英的背影一字一句道,“给了赏识和重用的,才配叫做知遇之恩,他拿着那些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将你们当作牛马呼来喝去倒也罢了,你情我愿没什么可说,可他先建聚灵阵虐杀妖兽,本就是个不仁之人,无视你们的安危强行出海害死这么多人,更是无义之徒,他把你们当作人了吗?把你的同伴当作人了吗?” “你现在还替他遮掩,报个狗屁的知遇之恩。” 看着李英摇摇欲坠的背影,左百龄叹气,上前扯了扯姜逸之的袖子,小声道:“姜逸之,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难听的我还没说出口呢。”姜逸之冷笑,“李英,你所谓的知遇之恩,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姜逸之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直直地砸在了李英的胸口,她终于承认这段时间自己的自欺欺人,有些颓废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们曾经劝阻过,但……他执意要捕猎鲛人。”李英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出海的本来有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剩下的人都在前两天被发狂的鲛人……分食了。” 蓝得发黑的海水之中,浓稠粘腻的血快速晕染开来,李英闭上眼睛回想,似乎还能听见同伴的惨叫声,她嘴唇轻微颤抖着,没再说一句话。 在出海之前,她便是用那句“知遇之恩”,给自己编织了个美丽的谎言。 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她才知道这谎言之下是多么丑恶和赤裸。 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散修,在张安眼中,与他养的那条细犬没有分别。 第309章 出海6 见撬开了李英的嘴,姜逸之也没再说什么,她抬脚朝搁浅的渔船走去。 渔船破损不算严重,只是底部被鲛人撞出了个大洞,船帆的桅杆断了,船锚也不翼而飞而已……至少比姜逸之想象中好些。 还能修。 姜逸之利利索索地将锦袍一角扎进腰带里,开始从芥子囊中往外掏东西,敖长乐负责在旁边打下手,左百龄则准备朱砂、黄纸这些东西,等会在船板上画符建阵。 李英有些局促地站在旁边,小声道:“我,需要我帮忙吗?” 正在忙碌的姜逸之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错开眼神:“你回去,那边比我们更需要帮助。” 修船并不是眨眼功夫就能搞完的事,直到第二日清晨,姜逸之才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只需要等左百龄画完符文阵法,选个好时辰重新下水就行。 她跳下船,非常认真地找了个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用脚把沙石踢平整后仰面躺下:“左百龄,你快画啊,画好了叫我。” 还不等左百龄说话,敖长乐也凑过去和姜逸之排排躺,冲左百龄喊:“也叫我!” 左百龄:“……” 等会就把你俩踹沟里去。 海风,阳光。 只是姜逸之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她立马从地上爬起,一把抽出断水,赤金色灵力瞬间包裹剑身。 “敖长乐,守着左百龄,我去看看。” 海边,张安和两名散修已经不见踪影,少女抓住苏好眠和李英的胳膊不让她们去追,她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表情,看见姜逸之靠近,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的木筏,被他们带走了。” 姜逸之下意识松了口气:“谁?张安?” “嗯。”少女点头,松开抓住苏好眠和李英的手,“下了迷药,应该走了有一段时间。” 听见这句话,李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随后捂着脸失声痛哭。 张安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将木筏带走,留在这里和他们一伙的李英可能会有什么下场。 可张安还是这么做了,甚至另外两名散修也放弃了她。 “人没事就行,那船我们已经修好了。”姜逸之收剑回鞘,刚准备去将李英扶起来,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剧烈震颤,“怎么回事?!” 少女看了一眼迷雾遮挡的海面,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鲛人捕猎的动静。” 话音刚落,她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李英,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应该庆幸没有跟他们三个出发。” 李英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仰头看向少女,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却只觉得后背莫名发凉。 “总之这个地方不能久待,我们还是尽快出发。”苏好眠下意识蹙眉,她总觉得旁边的这个少女说话怪怪的,“姜逸之,船修好了吗?” “修好了。”姜逸之点头,“走,还有三个岛,接完我们就回岸边。” 趁少女和李英不注意,苏好眠抓住了姜逸之的胳膊,在识海里面说道:“药应该是那少女故意给的。” 本来张安他们就缺药,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恰好有能把苏好眠她们几个全部放倒的迷药?这少女精通医术,装作不经意把迷药掉出来甚至给张安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逸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苏好眠的手:“见机行事。” 船终于再次出发,这次海面上的浓雾消散了不少,其余人待在船舱内休息,左百龄在甲板上捣鼓着符纸,姜逸之叼着根草坐在旁边晒太阳。 “姜逸之,你说……嗯!” 原本坐在甲板上好好的左百龄,突然被巨大的力掀飞,眼看就要直愣愣撞上船沿,就被敖长乐一把扣住后衣领重新拎了回来。 姜逸之拔剑出鞘,左手结印,右手朝迷雾中扫去数道剑气。 船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四周发出海水撞击船沿的波涛声,还有什么东西撞击船板的声音。 姜逸之脸色一变:“是鲛人。” 出发之前明明隐藏了所有人的气息,船上也画了遮掩气息的符文,怎么会这么快就吸引鲛人到此? 她们在船上,鲛人在海中,对方势必会想办法将她们弄下水,得先保住船。 “左百龄!” “来了!” 两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交流,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左百龄抽出一人高的蒲扇递给敖长乐,指向船前方的迷雾:“扇!” 狂风大作,眼前的迷雾立马消散,数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如疾风骤雨般朝迷雾中扫射而去。 听见鲛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姜逸之依旧不敢懈怠,她提剑翻上船沿,匆匆扫视周围的环境后一跃而下,一剑将正在撞击渔船的鲛人斩杀。 浓郁腥臭的血在海水中散开,同族的血无疑更加激发了鲛人身体中暴虐的煞气,几十双目光同时朝姜逸之刺来,恨不得立马将她碎尸万段。 穿胸而过的长剑被姜逸之利落拔出,她足尖踩着鲛人的尸体飞身朝另一只鲛人而去,一剑逼近对方的头颅。 “杀了她!” 鲛人们终于意识到姜逸之的危险,纷纷放弃攻击船只,转而向姜逸之游了过来。 姜逸之低头,深不见底的海中有晃动的光影,她心中一惊,转身一脚蹬在船侧,以诡异的身法躲开鲛人的撕咬。 海浪越来越大,迷雾越来越浓,这周围并没有任何可以让姜逸之落脚的地方,眼见她几不可避地要坠入海水。 鲛人们兴奋地探出头。 “开阵!” 话音刚落,海面瞬间凝结起冰,在姜逸之即将触水的刹那将她稳稳接住,姜逸之足尖点上冰面,借力飞身如一把利刃刺入鲛人群中,双腿一剪钳住鲛人的脖颈,顺势一滚将其扯出水重重摔打在冰面上。 手起剑落,温热的鲜血兜头淋了姜逸之一身。 她顾不得抹开脸上的血,先挑眉朝船上比划了个手势,提剑再次对上其他的鲛人。 “来啊!” 第310章 出海7 敖长乐也加入战局,与姜逸之一起在鲛人群中勉力杀出一条血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两人身上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伤口。 而鲛人却像是雨后春笋似地冒出来,根本杀不完。 左百龄站在船板上催动着咒文,精神紧绷观察着船下的情况,他需要在姜逸之和敖长乐即将落在水面时及时凝结冰面,又要保证那些冰面凝结不至于阻碍渔船继续前行。 砰的一声,左百龄心里剧烈咯噔一下。 难道鲛人又开始撞船了? “让他们停下。” 苏好眠抓着少女的肩膀,将其摁在船头的位置,纤长的指甲几乎都要嵌入肉里。 即便是受制于人,少女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仰头看苏好眠,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停下?我怎么让他们停下?” “这些鲛人这么快就找到我们,难道跟你无关吗?”苏好眠加大手上的力度,看着少女的脸因为窒息而变得泛红,“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快点让这些鲛人停下!!” “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怎么?你要弄死我吗?” 少女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她似乎笃定苏好眠不敢真的下死手,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她侧过头,看向船下在零星冰面上殊死搏斗的姜逸之和敖长乐,轻笑道:“谁让你们不自量力?你与其在这里逼问我,倒不如下去……帮帮她们,也不知道是我先死,还是……他们先死。” 就算是左百龄这样脾气好的人,听见这样的挑衅也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苏好眠抓着少女的肩膀与她对视,深褐色的眼瞳逐渐变成了浅金色,少女意识到苏好眠这是要摄魂,当即变了脸色剧烈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给老娘安静!”苏好眠一把将她死死摁在船沿上,丝丝缕缕的灵力将少女包裹起来,那双浅金色的眼睛似乎能读懂所有对方内心的想法,“你靠什么与那些鲛人交流的?” 从上船开始,苏好眠就一直关注着这名少女的行动,对方安安分分地坐在角落之中,既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也没有离开过船舱。 少女将下唇咬出了血,妄图通过痛觉来提醒自己,不要迷失在苏好眠的眼神之中。 “香料?药材?” 少女咬唇不语,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说,说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苏好眠也不跟她废话,抓着少女的肩膀就将她半个人悬空到了船外。 对这硬骨头摄魂来不及了,她不介意用点别的办法。 骤然的失重感让少女下意识惊呼出声,她看着几只鲛人看过来的冰冷视线,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再次发出声音。 “你居然也会害怕你招过来的这些东西?”苏好眠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她将少女往船沿外又推了几分,语气冷得可怕,“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只能把你扔进去喂那些鲛人了。” 腥臭的海水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钻入少女的鼻腔,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海水,强装镇定道:“你,你不会……不会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应该还想从自己的口中挖到些有用的东西,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她扔下去。 她要是真的成了这些鲛人的盘中餐,船上剩下的这几个人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苏好眠直接将人完全拎到了船舷外,她欣赏着少女脸上惊恐又绝望的表情,笑容天真又残忍,“我数到三,你不说我就松手,三、二……” “是药材!!” 看见苏好眠脸上一闪而过的白色绒毛,少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慌乱开口道:“是药材,是药材!!” 苏好眠将人一把从外面捞进来,嫌弃地扔在船板上,她扫了一眼船下的情况,心急如焚:“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将这些鲛人弄走?” “我,我也不知道。”少女抖个不停,躲避着苏好眠的视线,“我只知道什么药材的香气会吸引他们……”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还在这里跟老娘留一手。”苏好眠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被人这样当狗一样地溜更是让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她将少女再次拎了起来,“那些药材,还有吗?” 少女摇头:“没,没有了。” 本来她拿到的药材就不多,能用做那种熏香的药材更是少之又少,能将这批鲛人吸引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没了是。” 苏好眠最后看了一眼姜逸之她们所在的位置,然后一把抽出发间的金簪,猛地划开了少女纤细的胳膊。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苏好眠匆匆看了左百龄一眼,低声道:“我带着她引开那些鲛人。” “不行!!” 无法从阵法中脱身,左百龄气急攻心,他双眼赤红看着苏好眠,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说不行!” “没有别的办法,在这里多拖下去一刻,只会有更多鲛人被吸引过来。” 苏好眠将地上的少女绑了个结结实实,一把拎在手里,飞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打定了主意要带着这少女引开那些鲛人,没人能够阻拦。 鲛人自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以及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不可控制地朝苏好眠那边投来视线,却因为分心又被姜逸之和敖长乐迎头痛击。 “怎么回事?”敖长乐也觉得奇怪,他一拳只揍鲛人的面门,赤金色灵力将对方丑陋的面容直接砸成了血肉模糊的饼,“这些人往那边看是什么意思?” 姜逸之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她抬眼看船上,恰好看见苏好眠的鹅黄色裙摆在船舷处一闪而过。 什么意思?? “苏好眠!” 姜逸之来不及多想,飞身往苏好眠那边而去,旁边的鲛人立马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冲姜逸之脆弱的脖颈咬。 “滚开!” 汹涌的灵力自鲛人群中猛地炸开,姜逸之一剑捅穿挡路的鲛人,单手揪住那枯草般的头发将其活生生拎出水面朝鲛人群中砸,她周身杀意腾腾,像是从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 红色发带随风而动,姜逸之咬牙也止不住浑身轻微颤抖,她一剑劈开惊涛骇浪,声音沙哑像是在粗粝的磨刀石上擦过。 “想死就拦我试试。” 第311章 出海8 姜逸之杀红了眼,她动作利落,几乎是每一剑都见了血。 水面凝结成冰自她的脚下延伸到船尾,姜逸之大步掠过去,一剑捅穿准备咬上少女小腿的鲛人。 长时间的战斗让姜逸之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她仓皇躲避硕大鱼尾的重击,持剑对上另一条鲛人的重拳。 灵力震荡开来,碎冰在姜逸之的侧脸划开一道小口。 姜逸之和鲛人角力,双方的眼中都带着殊死一搏的战意,谁都无法退却半步。 苏好眠只得舍弃那少女,与其他鲛人战至一处,就连李英也加入了战局之中,海面上灵力飞舞纠缠,掀起无数波涛。 她们现在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退不了鲛人,谁也别想活。 咻的一声。 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将和姜逸之角力的鲛人射了个对穿,姜逸之还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之中反应过来,密集的箭矢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硬生生将海面上冒头的鲛人们逼退下去。 金发蓝眸的俊美少年手持弓箭踏浪而来,他弯弓搭箭,三支冰蓝色箭矢直接将准备逃走的鲛人钉死在冰面上。 他的身后,一道沉稳蕴含威严的声音响起。 “拉弓!放!” 浓雾之中,无数蕴含灵力的箭矢精准追踪方才还嚣张的鲛人,一时之间只听得见凄厉又痛苦的喊叫声,冷冽的海风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扑面门。 “……是鲛人?!” 敖长乐的声音成功将姜逸之的思绪拽了回来,她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数不清的金发鲛人手持长弓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游来,为首的青年表情冷若冰霜,宽阔的肩膀上完全不见当时山洞里被铁链贯穿的狰狞伤口。 姜逸之长舒一口气,她抓住苏好眠和敖长乐,飞身上了甲板。 见三个人全乎地回来,左百龄总算是短暂地放了心,他看向赶来救援的鲛人兄弟,果断给船加大马力朝附近的岛屿开去。 船终于靠岸。 姜逸之几人再次踩到了坚实的土地,才有了些许虎口逃生的安全感,左百龄和李英去找岛屿上的幸存者,敖长乐和苏好眠变化原形趴在沙滩上装死,说什么都不肯在短时间内动屁股了。 “今日多谢你们相助。”姜逸之盘腿坐在备用小船上,表情真诚地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两圈的鲛人,“你这伤养得还挺不错的,对了,我叫姜逸之,你叫什么名字?” ……一旦脱离了危险,姜逸之就像是被夺舍似的,非常顺畅地变得吊儿郎当。 “你别跟她说话。”金发少年挡在青年男人的面前,怒目而视姜逸之,一副戒备的表情,“要不是看在之前的事情的份上,我们才不会救你。” 男人蹙眉,五官比画都好看,声音低沉:“阿舟,不能这么没礼貌。” 被叫做阿舟的少年翻了个白眼,生气地看着姜逸之,默默把之前姜逸之拿黑锅把男人装起来的事情咽了下去。 面前这个修士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实际上是个拿黑锅装鲛人的不靠谱街溜子,哥也就是被关太久不知道外面险恶,被面前这人的外表给欺骗了。 少年在心中声嘶力竭地大喊。 她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姜逸之:啊这小孩(剥橘子)真的是(扔橘子皮)记……(把橘子塞进嘴里嚼嚼嚼)记仇啊(把手上的水擦小孩身上)。 “我叫泉盈,他叫泉舟。”泉盈虽然没有笑,但眉眼温和,一看就知道性格极好,“之前多谢道长搭救,我兄弟二人前些时日刚回到南海,见那些北海鲛人作乱,便出手搭救,谁知道竟然救到了救命恩人。” 听漂亮的人说话就是心里舒坦,姜逸之强行压住嘴角的笑容,摆摆手道:“之前的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泉舟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不自觉地动了动自己的耳鳍。 泉盈眉眼深邃,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似乎还挂着晶莹的雨珠:“如今南海有这些北海鲛人作乱,不太安全,不知道恩人何故来此处?” “因为北海鲛人无视三大仙门划分的区域,对浅水区的渔民和修士下手。”姜逸之将之前遇到鲛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我们得将附近岛屿上的人救走,然后立马会清算此债。” 如果不是担心那些被困在岛上的渔民和修士被那些所谓的北海鲛人当作人质或者被吃掉,无上仙门早就拿符纸轰出一条路来了。 听见这话,泉盈下意识蹙眉:“这意思是,三大仙门会对鲛人……” 姜逸之哽住,陷入沉思。 之前南海之中只有那些恶贯满盈的北海鲛人,三大仙门若是拿吃人的事情问责,将这些鲛人惩处也合情合理,毕竟规矩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但看今日这架势,南海之中不只有北海鲛人,还有龙绡宫鲛人,若是三大仙门真要轰,难免误伤,或者引起别的什么事端。 细小的波浪拍打着姜逸之屁股下的小小渔船,这是鲛人思考时下意识摆尾的动作。 “你们三大仙门就不能不管吗?!”泉舟显然脾气没有泉盈那么好,他眉心皱成一团,“之前不也没管吗?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真是……” 看小孩炸毛总是很有意思,姜逸之盘腿坐着,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泉舟:“你们龙绡宫一脉不一直都是性情温和,不想多惹事端吗?如果三大仙门这次能替你们出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姜逸之这话一出口,泉盈脸色一白。 说得好听一点,他们龙绡宫一脉是性情温和、不惹事端,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任人欺凌却毫无反抗之力,竟然让那些外来的北海鲛人霸占南海近百年之久,简直是耻辱。 “恩人,我知道北海鲛人吃人这件事情,三大仙门不可能坐视不理,我想同你做个约定。” 泉盈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认真,以至于姜逸之也下意识收敛了嘻嘻哈哈的表情,正色道:“请讲。” “我会协助你们将其他渔民和修士共同送回海岸,但三大仙门对鲛人的围剿仅限于现在划分的浅水区界限内,深水区的事,是我们鲛人内部的事。” 泉盈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和的眼神之中像是凝结了寒霜,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杀意,里面蕴含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是龙绡宫一脉,期待已久的复仇。 第312章 出海9 和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对视,姜逸之犹豫道:“你们,真的可以吗?” 在北海鲛人入侵之前,龙绡宫一脉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每日除了唱唱歌、织织龙绡之外,也就是躺在海滩上晒太阳了, 这下不仅要开战,还是和嗜血成性的北海鲛人开战,也难怪姜逸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泉盈目光坚定地看着姜逸之:“可以。” “我们为了这一天,等了近百年。” 一句话就将姜逸之其他的问题堵得严严实实,她深吸一口气,让胸腔被潮湿的海风一点点打湿:“好,等我们回到海岸之后,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三大仙门将会清理浅水区的鲛人。” 至于这些在三大仙门吃了大亏的北海鲛人会如何回到深海,又会如何对待龙绡宫这群看似柔弱可欺的鲛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了龙绡宫鲛人的带领和保护,姜逸之她们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带齐了所有滞留孤岛的渔民和修士。 暮色沉沉,为了防止再次惊动北海鲛人,陷入疲惫的夜战之中,姜逸之她们决定在岛上休息一晚,天亮之后再出发。 “道长,你们来的时候可曾见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女?” 苏好眠和姜逸之对视一眼,装作无心地问道:“怎么了?你们和那个少女有过节??” “那女子就是个魔物!”说话的妇人义愤填膺,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她说自己被困在了岛上,让我们去救,实际上她上船之后会想办法引来鲛人,等鲛人杀死其他人之后就抢走所有的物资……她看着柔弱,实际上心肠歹毒。若不是我们留了个心眼,险些也要着了她的道。” 回想起前不久才被这少女摆了一道,苏好眠也冷笑道:“我们前两天才去蚂蚁岛救了她,也差点被她送去喂鱼。” 说完,苏好眠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转头看向姜逸之,犹豫片刻才问道:“所以,那张安有没有可能……已经死了。” 姜逸之看着燃烧的篝火:“不知道,但应该也差不多。” 按照刚刚那少女引来的鲛人数量来看,张安他们三个用木筏出海简直就是自己找死,能活下来的机会几乎没有。 听见这话,李英浑身都抖得厉害,她扑过来一把抓住姜逸之的袖子,眼眶含泪:“道长,道长救我。” 苏好眠皱眉,她下意识想要推开李英,却在看见对方垂泪的瞬间犹豫了:“好好说话。” 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真是讨厌。 “这张安出了事,他家不会放过我的,求道长,求道长救救我。”李英乱了心神,她声音都颤抖着,像是吓破了胆,“若是让他们知道,我,我会死的!” “……这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你的栖息之所?”姜逸之冷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被泪水打动,“你是修道之人,有金丹修为,难道还能受制于他们?只需要行善积德,惩奸除恶,功德也够换你日常修炼所需了。” 李英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一个人怎么可以?” 离开了世家的庇佑,她怎么活得下去?她连维持日常修炼的灵药都找不齐…… “为什么不可以?”姜逸之非常坦然地开口道,“人,享受什么样的权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怎么可能好处你全占呢?你要是想在世家围剿之中留下性命,就得吃自己修炼的苦楚,这是天经地义。” 对上姜逸之冷漠的视线,李英像是碰到烙铁一般缩回了手,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不能去三大仙门吗?” 怕对方拒绝,李英迫不及待地补充:“我什么都可以做!!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 这可是三大仙门,无数修仙者梦寐以求的修仙圣地,自然也该给修仙者一定的庇护才对。 “你连脱离世家独自修炼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是什么都可以做?”姜逸之叹气,将自己的衣袖一点点抽出,“仙门不是安逸的保护伞,越是有能力的人就越要承担使命和责任,金丹修士在我归元剑宗,是要入兽潮、斩邪祟,九死一生的,你做得到吗?” 海风吹动着木柴的火焰,发出沉闷的声响,姜逸之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想要进三大仙门修道,就得摒弃凡俗的一切,舍弃七情六欲,甚至恐惧和胆怯,以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你做得到吗?” 之前在应天城,城主应天元曾经质问他们,为什么修道之人求长生,却放任他的女儿去死。 因为他想要女儿长生,却舍不下将她送入道门,舍不得她摒弃亲缘,舍不得她历经磨难,那无上仙门也无能为力。 这世上事,也许许多都不公平,但唯独修道这件事情,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失。 李英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似乎在思考着姜逸之方才说的话。 “船上的符文我已经重新补过了,也让敖长乐帮忙检查了香料的问题。”左百龄踩着月色朝这边靠近,看见李英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但也没多问,“明天早上出发,只需要三个时辰就能抵达我们出海的那个村子。” 总算是有件事情有了着落,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辛苦了,你快休息,我再去海边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苏好眠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挽上姜逸之的胳膊,“走走走,姜逸之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姜逸之还没来得及戳穿苏好眠的心思,就听见海岸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什么意思?! 第313章 出海10 这动静虽然大,但显然不太可能会影响到姜逸之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敖长乐变化原形护在姜逸之的身侧,厚实的爪子踩在沙石地上,墨绿色的瞳孔里是时刻准备战斗的警惕。 “你俩在这里保护其他人的安全,如有异动,我会发传讯符。” 姜逸之胡乱揉了揉敖长乐的脑袋,非常不舍地收回了手,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发出声响的地方飞身而去。 说起来……有一件事情憋在姜逸之心里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担心说出来会不利于敖长乐的身心发展。 其实,毛茸茸更可爱!! 毛茸茸的大猫变成人这回事,姜逸之还暗自惋惜了很久。 才刚看见海岸线,姜逸之就被水中炸起的数丈高海浪吓得后退半步,她眯着眼睛看不远处跟炸鱼似的宏大打斗场面,下意识开口道:“我去,打这么激烈?” “两拨鲛人打起来了?”苏好眠也没见过海上这么大的场面,灵力飞舞几乎要将黑夜照成白昼,“这,我感觉我们过去也不顶事儿啊。” 就她俩这小身板,过去帮忙简直就像是水滴入了大江大河,一点水花都没有就会很快消失。 姜逸之觉得她言之有理,干脆收剑回鞘:“不如观望观望。” “我也觉得,不如观望观望。” 二人一拍即合,甚至观察了一下周边地势,找了个最适合观战的地方。 海上,北海鲛人和龙绡宫鲛人打得不可开交,面对成百上千北海鲛人如蝗虫般铺天盖地的围攻,泉盈和泉舟兄弟二人指挥着数十只鲛人从容应对。 狂风吹起龙绡宫鲛人的金发,每张美貌的脸上都是决绝又坚毅的神情,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泉盈手持长弓站在众鲛人之间,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明。 “你们龙绡宫不是最心善的吗?既然已经将南海让了出来,为什么又要回来?” 为首的北海鲛人咧着嘴冲泉盈大喊,近日有修士来阻拦他们吃人也就罢了,大不了回到深海区去狗一段时间,但泉盈泉舟两兄弟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多龙绡宫旧部,说着什么要夺回南海,真是可笑。 他们北海鲛人已经占领此地近百年,这里早就是他们的领地了,龙绡宫鲛人还做着重回家园的美梦,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满口仁义道德的废物。 想到这里,北海鲛人用怨毒的眼神将泉盈千刀万剐,他之前联手斩天会的人将这家伙献祭出去,居然也能让对方逃出来…… 北海鲛人朗声道:“我族在此处已经生活近百年,那这里就已经是我族的领土,你们如今这样的行径,不齿!!” 泉盈下意识攥紧了长弓,牙都要咬碎了:“厚颜无耻的到底是谁?!北海鲛人鸠占鹊巢,屠戮我龙绡宫族人、抢我族领地,现在只不过是将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呸,当初不是你父亲邀请我们居住的吗?”无视那些飞舞的灵力,北海鲛人冷笑,“既然是要做好人,那索性做到底!你们现在说赶我们走就想赶我们走,难道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山头上,将两方骂战尽收眼底的姜逸之啧啧叹气:“贼喊捉贼嘛这不是?” “人丑心还恶。”苏好眠最是看不惯这种又丑又贱的嘴脸,恨不得现在冲下去给说话的那北海鲛人梆梆两拳,“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时间久了,就真觉得是自己的了?我说泉盈他们行不行啊?跟那丑东西废什么话,直接干呐。” 姜逸之哽住。 她总觉得自己平日里也没给苏好眠树立什么负面形象…… 这怎么跟话本里面魅惑又多情的九尾狐形象相差这么多?? 山崖之下,泉舟蓄力拉开长弓,冰蓝色的箭矢破空而去,直接刺瞎了说话那北海鲛人的眼睛。 狂风猎猎,他手持长弓立在泉盈的身侧,虽然身形比对方小了一圈,但却隐隐有了王者的威严。 无视那些北海鲛人恨不得活吃他的眼神,泉舟大骂道:“去你大爷的道理,老子告诉你,毁我家园、伤我同胞,都得给老子死!” 狂风大作,将泉舟的声音送到了每只鲛人的耳中。 “各位,今天,我们要堵上一切抢回属于我们的家,狗屁道理、仁义道德统统抛到脑后去,拿起武器,殊死搏斗、守卫家园,想想我们死去的同胞亲友,想想我们这些年的颠沛流离……”泉舟的眼神里似乎燃起了火,他举起长弓,像是举起了旗帜,“把这些北海鲛人全都赶回老家去!” “赶回老家去!”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响彻天际,虽然数量上并不占优,但显然龙绡宫鲛人更为神勇,当即便活生生地将北海鲛人的队伍撕开了个口子。 灵力如山峦倾倒,猛地朝北海鲛人首领所在的位置砸去,泉舟想起之前被追杀围堵的日子,杀红了眼:“给我杀!” 湛蓝的海水顷刻间就被鲜血染红,已经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些鲛人积攒了近百年的恨意,北海鲛人几乎是被杀得溃不成军,姜逸之站在山头俯瞰着战场,心中百感交集。 泉盈和泉舟显然性格不同,泉盈身上还保留着他父亲的仁厚亲和,而目睹族人惨死又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的泉舟,显然是另一个类型。 但姜逸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当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本就应该将所有的道德都放下,拿起武器拼死保护自己和家人。 ……当然,即便被逼到这种地步,也只能说出把对方“赶回老家”,而不是挫骨扬灰什么的,说明泉舟这小子也并没有凶残到什么令人发指的程度。 大局已定。 姜逸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迎着海风狠狠打了个喷嚏:“明天的天气应该会很不错。” 苏好眠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姜逸之旁边八卦地问道:“姜逸之,那龙骨还找吗?” “这东西找是找不到的。”姜逸之摊手,“得它自己回来。” 苏好眠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她跟在姜逸之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道:“它怎么回到你的身体里啊?它有什么用啊?难道它也是认主的吗?” “就自己会钻,没什么大用……什么认主,那是我的骨头!” 第314章 出海11 第二天,姜逸之非常安心地睡到了自然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先摸到敖长乐的肚皮上呼噜了两把。 敖长乐显然已经领悟到了姜逸之的喜好,只是他正好也不喜欢穿衣服,索性在海岛上维持着玄虎的原形。 打滚什么的,真的很舒服! 于是,左百龄做好早饭回头,看见的就是姜逸之怒搓猫猫头的画面,而且猫猫头本尊似乎还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快点吃早饭,吃完饭就该出发了。” “泉盈他们还好?”姜逸之打了个哈欠,爬起来伸懒腰,感受着清晨还有些凉意的日光,“他们昨天闹这么大动静,今天早上就能出发了?” “这还有的打呢,北海鲛人只是没想到龙绡宫这群被欺凌惯了的鲛人,如今会豁出性命拿起武器赶他们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让龙绡宫短暂地占了个先机,但之后……”左百龄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但我相信,仁义之兵、正义之师,一定会胜利,他们一定能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 姜逸之点头:“我们先将那些被困的渔民和修士送回海岸,龙绡宫鲛人的账是一笔,我三大仙门的账也得算。” “而且,那蛊虫卵鞘的事情也还没有查出来。”苏好眠端了碗热汤给姜逸之,顺手从芥子囊掏牛肉干塞进敖长乐的嘴,“我觉得,那北海鲛人和断臂之间逃不了干系。” 事情一件接一件,姜逸之觉得自己的脑壳都大了。 因为昨晚北海鲛人刚吃了败仗,姜逸之她们今日出发前往海岸,一路上居然风平浪静。 姜逸之和敖长乐瘫倒在甲板上晒太阳,肚皮朝上,姜逸之的脸上还盖着那本快被翻烂的《如何成为忠诚小狗》。 左百龄好不容易写完报告出来,看到的就是姜逸之和敖长乐一副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快乐样子,他踢了踢姜逸之的羊皮靴:“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苏好眠呢?” “啊?”姜逸之抓开盖在脸上的书,下意识抬手挡住有些刺目的日光,“她?她去找泉舟玩了。” 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左百龄还愣了一下:“泉舟?她什么时候和泉舟玩得好了?” 这个问题姜逸之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依稀觉得,苏好眠可能找到了拯救自己那些人鱼话本的办法,再加上龙绡宫鲛人都比较好看,泉舟傲娇暴躁但大事拎得清的性格,和苏好眠比较对付。 这两个人在一起玩实属正常。 想到这里,姜逸之半支起身子,表情古怪地看了左百龄一眼:“左百龄,你不能阻拦小孩交友。” 左百龄:“……” 左百龄咬牙:“我做什么了,我就阻拦小孩交友了?!” “你没有吗?没有就好。”姜逸之抓抓头发,嘿嘿一笑再次倒在敖长乐肚皮上,发出舒爽的喟叹,“天气真好,真舒服啊……” 想到刚刚自己还在写报告,而姜逸之在这里拖着敖长乐晒太阳,左百龄越想越气,干脆扯着姜逸之的袖子非要将她拽起来:“少偷懒,跟我去做汇报材料。” “不去不去。”姜逸之睁开一只眼睛,“敖长乐,扑他!” 动作比脑子要快,敖长乐如闪电出击直接将左百龄摁倒在甲板上,咧嘴笑得开心。 “哈哈哈哈左百龄,你小子也有今天,我看……” 原本还在大声嘲笑左百龄的姜逸之,突然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她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这变故发生得实在是快,左百龄快速反应过来,他连滚带爬地到了姜逸之的身边,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满脸焦急:“怎么了?” “心口,有点痛。”姜逸之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嘴唇泛白,气若游丝,“狗日的……” “怎么会突然……”左百龄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任何异动,“我先扶你回船舱休息,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海岸线了。” 姜逸之现在觉得深吸口气都疼得厉害,她反手抓住左百龄的手腕,声音发抖:“找泉盈,北海的那群疯子,在炸龙绡宫。” 只需要一个眼神,敖长乐瞬间会意,朝船尾的方向飞奔而去。 左百龄快速解下姜逸之的护腕,细长的手指搭对方的手腕上,姜逸之也没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对方的灵力钻入自己的灵脉,游周身一圈。 “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左百龄心里疑惑,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龙骨是不是在龙绡宫?!” 看姜逸之现在这个状态,再联想到之前她说的龙骨,左百龄自然不可避免地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姜逸之也没否认,闷声回了个“嗯”。 左百龄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就得了决断。 “距离海岸线只有半个时辰了,我立马用传讯符找无上仙门驻点的弟子来接船,苏好眠和敖长乐护送这些渔民回去,备用小船上正好能坐得下两个人,我和你去取龙骨。” “不行。”姜逸之还没说话,赶过来的苏好眠就拒绝了这个安排,“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鲛人炸龙绡宫的动静可不小,姜逸之现在状态堪忧,左百龄在水下用符纸又颇有限制,她不可能放心让她们二人独自前往。 变回人形的敖长乐也梗着脖子:“我也要去。” “那船上的这些人怎么办?”左百龄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是北海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那他们救下来的这些人,有可能会在即将回家的前半个时辰丧生。 四人短暂沉默片刻,旁边钻出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让泉舟护送他们回去。” “我不!”泉舟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动了动耳鳍又想起自己不能对这么温柔的哥哥发脾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休想把我支开!” 泉盈的意思他明白,与北海鲛人每次交锋都很危险,泉盈想要将他支开,保全自己亲人的性命是无可厚非的事。 泉盈皱眉:“……听话。” “我不会在任何时候退却一步!”海浪声中,泉舟眼神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为了全族而战,别人的弟弟能死,你的弟弟也能!” 一时之间,泉盈愣在原地。 听见外面的动静,原本待在船舱内的渔民和修士纷纷走了出来。 “我们自己回航就可以!” “老娘当年也是出海猎了大鱼的,虽然现在杀不了那些鲛人,但安全回航没问题!” “放心,别耽误你们的事儿!我们肯定能安全抵达的!” 第315章 出海12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左百龄还是留下了不少符纸和丹药,顺便加强了船上的阵法,泉盈也分了两只鲛人护航,免得船只在海面上迷失方向。 龙绡宫在深海区,姜逸之他们一旦踏入深海区,就意味着三大仙门不可能再给予任何明面上的支持,否则容易被有心之人上升到人妖两族的战争。 看见姜逸之拿着个药瓶往嘴里倒,左百龄有种不好的预感:“姜逸之,你在吃什么?” “啊?”姜逸之动作一顿,把剩下的半瓶也倒进了嘴里,“止痛药。” 左百龄:“……” 搁着三人的身位,左百龄扑过去就要掰开姜逸之的嘴:“你大爷的,哪个正经人吃止痛药吃一瓶的?!吐出来!!” “来不及了!”姜逸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等会说不定要干架,现在吃正正好!!” 已经习惯这两个人不靠谱的时候干架的苏好眠和敖长乐,同时挪了下屁股。 “说起来,为何你们要同我们一起前往龙绡宫?”泉舟护在小船的旁边,小声询问着苏好眠,“其实,你们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 按照姜逸之和左百龄之前对泉盈的救命之恩,如果只是想要深海区的某些奇珍异宝,泉盈是有极大可能双手奉上的,根本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那东西你们取不走。”虽然觉得泉舟是个不错的人,但苏好眠也不会把什么都跟别人和盘托出,“等到了龙绡宫附近,我们四个会去办我们自己的事,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泉舟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变出四颗拇指大小的珠子递了过去:“这是鲛人族的避水珠,你们收好,下水后含在水中便能够自由呼吸,还能听懂鲛人的语言。” 泉舟他们如今自身难保,能为姜逸之几人做的事情寥寥无几,虽然不是很看得惯对方,但泉舟并非是不懂事的人。 救命的恩情,该报还是得报。 小船在无数鲛人的护送下平稳抵达深海区,姜逸之四人含了避水珠后便潜入水中,与泉盈他们告别。 深海区深不见底,越往下游就越发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更是漆黑一片。姜逸之凭借着记忆和感应,率先往深海之中游去,苏好眠等人紧随其后,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游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光亮。 形状奇特且色彩斑斓的贝壳、珊瑚组成华丽恢弘的宫殿,视线所及之处都望不到尽头,宫殿的屋檐上缀着浑圆的夜明珠和温润的玉石,鲛人纱层层叠叠垂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泉舟家真漂亮。”苏好眠忍不住发出感慨,她感受到自己腰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就看见一条倔得像驴的小丑鱼在蓄力,“等等,你别……嗯!” 又被撞了一下。 苏好眠生气,抓着小丑鱼的尾巴就把它抡圆扔了出去。 “可是,不是说龙绡宫被炸了吗?”左百龄疑惑,“这不像是被炸的样子啊……” “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部分,龙绡宫鲛人勤劳勇敢,攒下来的家底不少,修建的宫殿占地也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姜逸之环顾四周,指向东方,“那个地方被炸了,龙骨就埋在那附近。” 越是靠近龙骨所在的位置,也就意味着遇到北海鲛人的可能性越大,姜逸之四人收敛了气息,小心翼翼地朝那个地方贴了过去。 泉盈和泉舟果不其然带着龙绡宫鲛人和北海鲛人打得正凶,双方的架势像是短时间内不会善了,而前往埋龙骨的地方,必然要经过此处。 姜逸之抠脑壳:“要不我们等等?” 反正含着避水珠,也没人能注意到她们,没人找麻烦。 避其锋芒,能屈能伸。 人家妖族内部打架,她们还是不要去干涉比较好,免得到时候闹个里外不是人。 “你们昨日被打成这样,今天居然还敢在龙绡宫闹事?” 水下并不妨碍泉舟的发挥,骂人的水平和揍人的水平依旧十分稳定,他三箭齐发硬生生逼停了北海鲛人的步伐,脸上写满了愤怒。 “呵,我炸你龙绡宫就炸了,难道还得挑日子?”北海鲛人见自己暴露,索性分出一队鲛人,“去,接着给我炸!” “我看你们谁敢?!” 饶是泉盈这样的好脾气,听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要炸龙绡宫,也气得浑身发抖,他凭空甩出一条长绫,直接裹着最近那条北海鲛人的鱼尾,猛地将其摔入珊瑚从中。 珊瑚造景轰然倒塌,泉盈气得浑身发抖,长绫绕着他的手臂,像灵活的蛇。 “毁我家园者,我泉盈必将他挫骨扬灰!” “哈哈哈哈你们龙绡宫要真的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被我北海压制这么多年,你还真以为……” 北海鲛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没能说出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月白色的长绫穿胸而过,血雾在眼前瞬间炸开。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龙绡宫的鲛人不是性情温和吗?怎么下手这样狠辣? 他不可置信地坠入深海。 两群鲛人再次打在一起,一队北海鲛人趁其他鲛人不注意,小心地往东边继续潜去。 敖长乐眼尖,扯了扯姜逸之的袖子:“姜逸之……咕噜咕噜……那些人……咕噜咕噜……” “知道了知道了。”姜逸之心疼地拍拍敖长乐的傻脑子,“别说话了,再说两句你都该喝饱了。” 敖长乐立马垮下小狗脸。 四人小心翼翼地躲避其他鲛人的视线,慢吞吞地往那群北海鲛人的方向游去。 慢点没关系,安全就行。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姜逸之她们几人掀飞,眼看就要被推出去几百米,姜逸之快速拔剑出鞘插入珊瑚丛中,一把抓住了敖长乐的后衣领。 敖长乐一拖二,后衣领还被人抓着,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姜……咕噜咕噜……我……呼吸……” 姜逸之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手上青筋暴起,将剑继续往珊瑚丛中送了几分,才能勉强不被水流冲走。 她还没从声浪重击中缓过来,就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那四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第316章 龙骨1 哦豁,被发现了。 眼见几条雄壮的北海鲛人朝自己游来,姜逸之快速抽出长剑,及时挡下了对方鱼尾的沉重一击。 在水下,修士再强也得被削弱三分,这一摆尾直接把姜逸之差点扬出去。 “你们欺负人算什么东西?!”泉舟弯弓搭箭,三箭齐发直接挡下北海鲛人的又一重击,他看着姜逸之她们四个仓皇躲避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们是废物吗?找个地方躲着都不行?!” 姜逸之有苦说不出,要不是刚刚爆炸那动静,她们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所以,都怪刚刚爆炸! 除了左百龄之外,剩下三人都加入了和北海鲛人的近身肉搏,泉盈泉舟忙着和北海鲛人大部队打架,根本无暇再管姜逸之她们的情况。 第三次因为挥剑力度不足被鱼尾狠狠抽了一下,姜逸之往前飞了几米,抓住珊瑚就势翻身才止住身体。 “破剑!” 骂完又不敢乱扔,姜逸之把断水往芥子囊中一塞,抽出芥子囊中的那条软鞭,抖鞭缠上鲛人的脖颈,将其猛地往身前拽来,叉开二指往对方的眼眶狠狠一怼。 另一边,发现拳头没起大用的敖长乐果断放弃了揍鱼,趁鲛人张口撕咬时并拢二指直戳对方咽喉。 北海鲛人喉咙一痛:“呕——” 刚从喉咙被捅中缓解过来,北海鲛人发现敖长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他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就感觉到长满薄茧的大掌直接盖在了自己脸上。 “小爷在这呢!”敖长乐一只手扣住鲛人下巴,另一只手扣住鲛人的鼻孔,猛地往两边撕扯,“你居然还敢咬我!!我让你咬我,你咬啊!!” 围观全程的左百龄:“……” 他真的觉得,敖长乐这家伙的教育,出现了很严峻的问题。 苏好眠也好不到哪里去,手里面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犀牛腿骨,一棍捅进另一只北海鲛人的喉咙里,脸上带着不符合她美貌的凶狠。 左百龄:“……” 他无奈望天。 也许,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是自己,也说不一定呢。 不远处,爆炸声再次响起,其中夹杂着北海鲛人兴奋的叫喊声,一字不落地钻进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耳中。 “挖到了!挖到了!” 左百龄快速和姜逸之对视了一眼。 听这动静,再加上那个方向……难道这群北海鲛人挖到龙骨了?! 这动静显然也影响到了战局之中的其他人,与龙绡宫鲛人脸上的震惊和后怕相比,北海鲛人的脸上统一出现了狂喜,为首的北海鲛人高举手臂大喊道:“天助我也,抢龙骨,夺南海!” 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响起,声音里全是对龙骨甚至龙绡宫的志在必得。 “抢龙骨,夺南海!” 左百龄:“……” 敖长乐:“嘿嘿,他们真有意思。” 苏好眠:“姜逸之,你怎么看?” “……我用眼睛看。”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东西他们拿了有什么用?磨成粉拿来喝啊?” 姜逸之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泉舟撕心裂肺地喊道:“此乃我龙绡宫圣物,不许你们拿来磨粉!” 左百龄:“……” 苏好眠:“……” 好奇宝宝敖长乐:“骨灰还能泡水喝?” “可以喝个棒槌!”姜逸之气得浑身发抖,她长鞭一抖将靠近的北海鲛人腰腹一卷,猛地将其砸入珊瑚丛中,“狗日的,我又不是不回来拿,这都研究上磨粉了?!” 要是她这次不来,等之后需要龙骨的时候,再拿骨灰捏一个? 龙骨现世,姜逸之四人快速摆脱围攻的北海鲛人,朝龙骨所在的地方游去,这群北海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说要磨粉,说不定工具都准备好了。 从高耸的珊瑚丛绕过去,苏好眠隔着密密麻麻的鲛人看向被炸出来的偌大深坑,喃喃道:“那……就是龙骨?” 莹白如玉的龙骨匍匐在深坑之中,蜿蜒的身躯比起华美恢弘的龙绡宫更具野性威严和神秘,龙角昂扬,龙身强健,即便是与空荡荡的眼眶对视,也仿佛被击中一般,不敢动弹。 只一眼,姜逸之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起来。 六百年,整整六百年。 如今,她再次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他鲛人自然也看见了龙骨,泉舟抓住长弓大喝道:“护住龙骨,不许北海的靠近!” 北海鲛人的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各个都像是打了鸡血,恨不得扑上去咬龙骨一口:“抢龙骨,夺南海!” 吵闹声中,左百龄扯着嗓子喊道:“姜逸之,怎么办?” “抢!” 姜逸之环顾四周,快速确认了两拨鲛人的位置,如今这情况肯定是来不及带龙骨回去仔细研究了,只能先抢。 她匆匆问道:“带了迷烟吗?炸药?” “……带了,但点不燃。”左百龄懊恼,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可以用这里的地势和水流建阵,能拦住四息,够吗?” 姜逸之回头,对上左百龄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够,四息就四息。” 左百龄深吸一口气:“好,给我半炷香的时间,我会给你信号。” “我偷偷潜过去,找准时机进去抢龙骨。”姜逸之从芥子囊中抽出那把宋怀玉给的琴弦攥在手中,“敖长乐、苏好眠,你们护着左百龄,千万别让他死了。” 推开敖长乐凑过来的脑袋,苏好眠点头:“好,你小心。” 两拨鲛人打得难舍难分,姜逸之瞄准时机,借着那珊瑚丛隐匿身形,眼见就要到了龙骨附近。 最先挖到龙骨的北海鲛人正守在旁边,自然是看见了贴过来的姜逸之,立马就狰狞着面目围来。 “你笑什么?”见被围在中间的姜逸之面无惧色,北海鲛人有些疑惑,不得不提高警惕,“你,你的同伴呢?” 银白色的琴弦在姜逸之的指尖反射着淡淡的光泽,她抬眼看见一道光反射在龙骨眼眶处,轻轻闪烁了两下。 “他们?他们……在这呢!” 第317章 龙骨2 姜逸之快速出手,银白色的琴弦迅速缠上最近那鲛人的脖颈,她眼眸中厉色一闪,琴弦锋利,直接割开了对方的咽喉。 她收回琴弦,嫌恶地将北海鲛人的尸体一脚踹入海底。 原本还担心姜逸之同伙潜藏在旁边的鲛人,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便张牙舞爪扑来,眼看就要堵死姜逸之所有退路。 “等等,那是什么?!” 原本就不大平静的水流激烈涌动起来,形成了个三个巨大漩涡朝北海鲛人群中呼啸而去,直接将不少没来得及逃脱的北海鲛人卷入其中。 水流冲击迷得人睁不开眼,姜逸之一脚踹开没反应过来的鲛人,像是滑不溜手的鱼快速钻到了龙头的位置。 周围的打杀声被隔绝在了结界之外,姜逸之来不及与那空洞的眼眶对视,抬手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汩汩而出。 原本匍匐在深坑之中的龙骨,像是接收到了神秘的召唤,在水波中轻轻颤动,竟然隐隐有腾空而起的意思。 旋涡只能维持四息,北海鲛人自然发现了正在颤动的龙骨……和飘在龙骨之前的姜逸之。 红衣随波而动,姜逸之双手掐诀不敢有一丝懈怠,龙骨离体时间太久,还在抗拒回到她的身体里。 数道厚重的灵力直奔姜逸之的后心而去,带着势在必得的浓厚杀意,龙骨抖动得越发厉害,空洞的眼眶中骤然燃起两团蓝色的火焰。 “不肯归位……”姜逸之睁开赤红色的双眼,声音似远空而来的沉吟,“难道是等我一剑劈了你吗?!”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龙骨从深坑之中飞出,撞开水流漩涡盘踞在姜逸之身侧,尽数挡下所有飞来的刀枪剑戟,巨大的灵爆直接将方圆数十米的鲛人全数弹飞,方才还摇摇欲坠的半边宫殿和珊瑚造景垮了个干干净净,污泥飞溅之中唯独只见姜逸之那抹红衣岿然不动。 龙骨化作一道金光钻入姜逸之的眉心,她淡漠地看向深坑之中雕着繁复花纹的玉盒,一道掌风直接掀开了盖子,露出里面那杆通体莹白的银枪。 骨戒化作的银枪已经不是凡俗之物,对比玉盒之中那杆却衬托得像是个赝品,无论是做工精细程度还是周身蕴含的灵力,简直是云泥之别。 姜逸之虚空一抓便得了银枪在手,银枪发出激动的嗡鸣声,竟然隐隐能听得见龙吟。 捞住脱力的左百龄,敖长乐躲在珊瑚丛后看,眼神亮晶晶:“哇,好厉害,好威风!” 姜逸之好帅,银枪也好帅! 苏好眠也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姜逸之,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烧得四肢都暖洋洋的:“要是把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找回来……” 想到这里,苏好眠转过脸来,戳了戳左百龄的肩膀:“左百龄,我们努努力,把姜逸之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找回来,如何?” 明明是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左百龄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世上事,本就是福祸相依,找到身体的其他部分不见得就一定是件好事。 他还来不及过多思索,就感觉到自己命运的喉咙被人一卡,差点翻白眼厥过去。 姜逸之不知道何时来到跟前,她收了银枪,脸上完全不见方才的威严和强悍,只剩下熟悉的吊儿郎当和不靠谱:“快快快,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快跑!” 左百龄:“??” 敖长乐和苏好眠虽然也没反应过来,但听见姜逸之这话,脑子还没转,身体就蹿了出去。 被扯着后衣领的左百龄放弃挣扎:“你,你不是……” 不是龙骨归位还拿了武器吗?!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帅气反打?怎么又落荒而逃?! 姜逸之理所当然地开口道:“嗐,这龙骨还没完全融合,现在不顶事儿,打不过,先跑先跑。” 等姜逸之她们四人都快消失在视线中,北海鲛人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看了看面前空荡荡的深坑,嗷嗷大叫起来:“追,追啊!!” 他们挖了这么半天,又炸了半天,还和龙绡宫的斗了半天,眨眼间,这龙骨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原本和龙绡宫鲛人缠斗不止的北海鲛人纷纷脱离战场,乌泱泱地朝姜逸之他们那个方向游去,成百上千道灵力如密集的雨点朝姜逸之四人背上砸,却被对方一一躲过。 “追!务必将这四人抓住!!”为首的北海鲛人心急如焚,虚空一握将三叉戟抓在手中,他瞄准着左百龄的后心猛地掷出手中武器,“抓到的,赏十头人牲!” 海浪将为首鲛人的命令传了个遍,没来炸龙绡宫的北海鲛人也得了令,从四面八方朝姜逸之他们所在之处围了过来。 感受到水流之中逐渐迫近的煞气,苏好眠皱眉,收回放出去的灵识:“怎么办?我们被人围了。” 按照他们现在逃走的这个速度,恐怕还没有到浅水区,就会被这群鲛人追上,这北海鲛人不见得能打得过龙绡宫鲛人,但对付他们四个不善水战的应该是绰绰有余。 “前方有处小岛,我配合苏好眠的幻术在那里设下一处阵法,可牵制一二。”左百龄掐指一算,神色未见放松,“但……这附近的鲛人不是个小数目,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 姜逸之一拍胸口,信誓旦旦:“行行行,要真打起来,有敖长乐呢。” 敖长乐单纯:“啊?那你呢?” “你不行我再上。”姜逸之理所当然,随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但我相信,神威无敌喵喵大人可以搞定,根本用不上我。” 敖长乐一抬下巴,强压住得意的嘴角:“那是自然。” 左百龄叹气:“姜逸之,你少欺负敖长乐……” “那怎么能是欺负呢?长乐顶天立地,神勇无双,保护我们轻而易举。”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拍拍敖长乐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做派,“你别挑拨我俩之间的感情啊。” 敖长乐点头,警惕地看着左百龄:“就是就是。” 左百龄:…… 敖长乐啊,你这是被人忽悠瘸了,以后被姜逸之这家伙卖了都不知道! 第318章 龙骨3 “那四个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北海鲛人追到小岛,骤然失了姜逸之他们等人的行踪,别说海里,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只觉得脑袋顶上的太阳刺眼得很。 负责侦察的那鲛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大人,探不到……探不到四人的气息。” “探不到?” 北海鲛人今日接连吃瘪,先是被龙绡宫鲛人打断计划胖揍一顿,又是被姜逸之截胡抢了龙骨,现在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为首鲛人眼神一暗,阴恻恻地开口道:“哪怕是将南海翻过来,也得把这几个人抓到。” 要真是放了这四个人回到海岸,三大仙门问责,他们势必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局之中,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就真的是没活路了。 “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四人抓来……”为首鲛人抬眼看了一眼天空,低声道,“不,不必抓来,就地杀了也行。”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开始波涛汹涌,乌云沉甸甸地像是要入海,无数北海鲛人往此处赶来,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氛围。 另一边,姜逸之四人很快赶到了左百龄所说的小岛,小岛所处的位置正好夹在海岸和龙绡宫的中间,左百龄和苏好眠不敢懈怠,借着地势开始布阵,月白色的灵力丝丝缕缕地释出,慢慢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姜逸之,我觉得这个氛围有点不对劲。”敖长乐吸了吸鼻子,趴在礁石上有些不安地观察着突变的天色,“恐怕,北海鲛人倾巢而出,一定要夺回龙骨。” 姜逸之正忙着融合龙骨,易筋洗髓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她虽然嘴上说着靠左百龄他们的阵法和敖长乐,但也得做两手准备。 不,三手。 “如果等会真的要干仗,把护臂拆下来,放开了打。”姜逸之深吸一口气,感觉又腥又湿的海风腌得嗓子发咸,她看向敖长乐,轻声问道,“你怕不怕?” 敖长乐摇了摇头:“不怕。” 怕姜逸之不信,敖长乐正色后补充道:“姜逸之,我不怕。” “好。”姜逸之点头,随即爽朗一笑,她身上的红衣在刚刚就炸开好几个大口子,头发凌乱却遮掩不住眼底的光,“那我们今天就干票大的,杀出一条血路来。” 阵法布好,左百龄气喘吁吁地朝姜逸之他们这里跑了过来,他观察着天色,忙不迭地说道:“恐怕要来了,走,快,这阵法能帮我们拖一段时间。” 苏好眠脸上不见害怕,反倒是兴奋,她抓住姜逸之的胳膊道:“姜逸之,我的幻术……” 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左百龄将迷魂阵和她的幻术结合,至少能牵绊住那些追杀而来的鲛人半炷香的时间,方才苏好眠还试过,饶是她也得花些时间才能找到阵法破绽,更别提那些头脑简单的鲛人了。 听见她说话这语气,姜逸之也替她高兴:“真棒,之后进了秘境,搞个迷魂阵不得把那些人骗个团团转。” “白日梦还是等安全了再做。”左百龄撩开垂落在腮边的长发,他率先跃上新扎的木筏,从芥子囊中抽出风行符,“走!” 风行符熊熊燃烧,木筏如离弦之箭往海岸线而去,姜逸之持剑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随时准备给扑上来的鲛人一剑。 到了浅水区就会安全的,再坚持片刻,再坚持片刻。 “不好!” 原本破开水面疾行的木筏应声而碎,姜逸之快速抽出长枪,直接把剩下三个挂在了长杆之上,才避免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本事。”为首的北海鲛人出现在姜逸之等人的视线之中,他身上遍布着狰狞的伤口,嘴一咧开就看见里面的森森白牙,“若不是我们分了这么多路来追,差点让你们逃走了。” 只可惜,半数鲛人都被那迷魂阵暂困,还不能脱身。 几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冰面快速自姜逸之的脚边凝结,朝北海鲛人快速卷去。 苏好眠和敖长乐轻飘飘落在冰面上,守护在左百龄的身侧,快速进入戒备状态。 “你们是不是抢东西抢习惯了,什么东西都觉得是自己的?”苏好眠冷笑,浅金色的灵力萦绕在她的身侧,像是短暂蛰伏的野兽,“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倒不如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为首鲛人抬眼,方才凝结的冰面尽数碎成冰渣,姜逸之眼疾手快飞身而上,银枪一横挡下了灵力化作的利刃。 左百龄咳嗽两声,海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斗篷上的绒毛,他张开双手同时结印,赤金色灵力和月白色灵力同时从他的两只手逸出,冰面溃散很快停止,海面上骤然掀起了海浪。 为首鲛人脸色一变,他仰头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无数北海鲛人露出脑袋,眼冒金光地看向姜逸之等人。 “杀!” 得了命令的鲛人争先恐后地朝姜逸之他们扑咬而来,一时间风云变色,耳边都是鲛人粗粝又难听的吼叫。 姜逸之手持长枪直接挑飞其中一条鲛人,她眼神狠辣,长枪一抖如银蛇出洞,又将逼近的另一条鲛人顺势刺穿,鲜血瞬间染上了冰面。摘下玄铁护臂的敖长乐更是拳拳生风,他一拳打穿鲛人的胸口,怒吼一声将其扔进鲛人群中,飞身而上抓住另一只鲛人深褐色的长发就是迎头一顿痛击,拳头快如闪电,直打得对方眼冒金星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招式皆是大开大合,借着左百龄施法凝结的冰面杀入鲛人群中,如同闯入了羊群的猛虎。 一看就知道姜逸之和敖长乐是两块硬骨头,另一队鲛人快速绕开二人,朝左百龄和苏好眠而去,眼见就要抓住二人,对方竟然从眼前凭空消失。 “什么东西?!他们二人方才不是就在这个地方吗?怎么会凭空消失?!” “见鬼了??人呢?人……人在那边!快,抓住他们!!” 浅金色的灵力如海面上升起的雾气弥漫开来,苏好眠轻飘飘地落在木筏的碎片上,左手随意勾画着幻象,骗得那些围过来的鲛人原地打转,右手拎着左百龄,没让对方身上沾一滴海水。 “左百龄,好了没有?!” 海面上骤然掀起狂风,左百龄掐诀结印快到几乎只能看到残影,无数冰棱如疾风骤雨一般朝密集的鲛人群中兜头砸下。 “姜逸之,东边!” 第319章 龙骨4 鲛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东方”意味着什么,便见浊浪排空,如泰山压顶笼罩在每只鲛人的头顶。 姜逸之手持长枪,一枪扫起千层浪。她踏浪而来,一枪从为首鲛人脸颊堪堪擦过,反手借势将银枪向下一砸,逼得为首鲛人噗的一声钻入水底。 她抬手推出一掌,银枪一抖往前飞身而去,硬生生在鲛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三人紧随其后,左百龄双手结印,扬起的波涛化作透明的结界将鲛人短暂拦下,等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姜逸之几人的身影已经变成了黄豆大的小点。 为首鲛人怒吼一声,他顾不得其他,潜入水中如鬼魅般朝姜逸之她们所在游去,漆黑的煞气萦绕在他的肩头,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黑纱。 其余鲛人也纷纷潜入水中,如同乌云般朝姜逸之他们那个方向快速涌去。 “快到了。” 姜逸之御剑垫底,她时不时地回头,越是看见风平浪静越觉得心里发冷。 三大仙门划分的浅水区马上就要到了。 凶猛沉重的煞气从身后猛地扑来,姜逸之快速反应,她侧身躲开三道煞气化作的利刃,仓皇拉起结界挡下对方的摆尾攻击。 砰的一声水花炸开,姜逸之横枪一扫,却被对方强劲的力度震退数米,她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抬眼就看见煞气到了眼前,她根本来不及结印就被掀翻入水,浑身湿了个透。 什么东西?! 姜逸之心里震撼,她无法过多思索,当即朝左百龄等人喊道:“快走!” “走?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为首鲛人周身萦绕着黑色的煞气,他虚空一抓便捏了条鲛人在手,在姜逸之等人震惊的眼神中徒手挖出对方的心脏,将其整个吞进口中。 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为首鲛人怒吼一声,周身邪气暴涨,音浪逼得姜逸之几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姜逸之咬牙,硬生生扛着这音浪,猛地提枪朝鲛人的面门扎去。 寒光一闪,鲛人面无惧色迎面对上,双手抓住枪头后猛地沉入水中。 姜逸之力气不及对方,被其连带着拽入水。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敖长乐来不及仔细思索,化作原形噗的一声跳入水中,快速朝姜逸之的方向游去。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使用灵力,左百龄此时已经丹田耗空,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苏好眠想过去帮姜逸之,又碍于左百龄这家伙摇摇欲坠,怕他被其他鲛人抓住。 左百龄咳得人都快要飞出去了,他一把抓住苏好眠的袖子:“苏好眠,他吼,你能不能吼?” “啊?”没反应过来左百龄的意思,苏好眠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回复,“应该和他差不多。” “好,他若是再喊,你也喊,盖住他。” 水面之下,姜逸之和那鲛人缠斗在一处,长枪失了优势,被姜逸之干脆扔进了芥子囊中。敖长乐也加入战局之中,他含着避水珠无法张口,就只能扑上去与那鲛人拳打脚踢。 以一敌二,为首鲛人也不落下风,他身上邪气四起,招招狠辣,直奔夺命而去,粗壮的鱼尾猛地朝姜逸之面门拍来,双拳却迎面砸向敖长乐。 鲛人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发出尖锐刺耳的喊叫声,然而还不等敖长乐出手打断,就听见一声空灵悠长的狐鸣声直接将鲛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姜逸之趁机从鲛人背后攻了过去,一把抓住鲛人的头发,借力猛地一拽直接打断施法。 “别让他开口,小心他引来其他的鲛人!” 敖长乐快速会意,抱着对方的鱼尾就开始抠鳞片。 鲛人身上周身的邪气刚聚拢不到片刻,就被这实打实地痛击打得瞬间溃散,他疼得剧烈翻腾起来,煞气化刃乱飞,在姜逸之和敖长乐身上划开无数细小的口子。 血在水中化作雾散开,鲛人蓄力猛地挣开两人的钳制,冒出水面后掀起巨浪,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意朝左百龄他们那边而去。 随着巨浪而到的,还有鲛人手中闪着寒光的三叉戟,他目露凶光,邪气如浓墨般炸开。 那两个难杀的姑且放在一边,这两个好杀的先弄来补补。 姜逸之刚钻出水面,便看见苏好眠挡在左百龄的身前,双手合十蓄力打开结界,看表情像是要强行扛下这一击。 苏好眠心中暗自有打算,她若真是扛不住,无非是受了点皮肉伤,但若是左百龄生扛……这小子根本就扛不住! 然而想象中的重击并没有砸在身体上,苏好眠抬头,震惊地看着面前那只抓住了三叉戟的手,锋利的刃破开那只黑色的手套,淋漓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了苏好眠的脸上。 滚烫且粘腻。 苏好眠的声音抖得厉害:“姜,姜逸之……” 姜逸之左手握住三叉戟,右手持剑猛地往前一送,墨色长剑立刻没入为首鲛人的身体,她根本没给对方抽身的机会,死死抓住三叉戟不松手,拔剑又刺。 一下又一下,为首鲛人还没来得及松开三叉戟,就被捅成了个筛子,温热的血像是下雨一样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晕染在海水之中。 “出了水,还能让你占先?”姜逸之冷笑,将剑猛地抽出,一脚将那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鲛人踹入水中,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敖长乐,走!” 匆匆赶到的其他鲛人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首领被踹入海中,当即便纷纷叫嚣道:“为首领报仇!杀了他们!” 乌泱泱的一大片鲛人赶到,如黑云压城,更加显得姜逸之他们四个像是可怜的浮萍。 姜逸之气喘吁吁,她丹田内灵力也几乎耗空,她一头乱发,脸上、身上、手上全都是血,声音沙。 “那你们来啊!我还怕你们不成?!” 眼看免不了一场血战,姜逸之从衣摆撕下破布,将长剑绑在手上,她长舒一口气道:“看来,我实在是不走运。” “要死,我们四个也要在一块。”敖长乐吸吸鼻子,他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和血水,眼神亮晶晶,“反正,我们四个就得在一块。” 苏好眠点头,她站在姜逸之身侧,迎面看向那些快速朝这里聚拢的鲛人。 “虽九死,亦不悔。” 第320章 龙骨5 姜逸之心中升腾起感动,她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里堵了棉花,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字。 好像她们四个待在一块,总是免不了这种深涉险境、九死一生的情况。 左百龄的咳嗽成功打破了这悲壮的氛围,他脸色苍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要死你们死,我不死。” 这话出口,显然非常不利于小队团结。 还不等苏好眠出声讨伐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号角声,无数斗舰如神兵天降,突然闯入众人的视线之中,最前面的战船赫然挂着无上仙门的九连腾云旗,正迎风飘扬。 是无上仙门的战船! 阳光穿透层云落在甲板上,身穿月白色统一道服的弟子们严阵以待,任凭海风吹乱他们的鬓发,也依旧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肃穆。 “是仙门的人,仙门的人!” 斗舰乘风而来,原本步步紧逼的鲛人互相对视,不甘地往深海里退去。 见此情形,姜逸之终于松了口气,她眼睛一闭脑袋一歪,猛地往水中栽去。 “姜逸之!” 左百龄余光瞥见,惊恐地伸手去捞,手指堪堪擦过对方的衣袖,眼睁睁地看着浪花将姜逸之吞噬其中。 苏好眠率先跳了下去,敖长乐紧随其后,转眼之间,漂浮的木板上就只剩下了左百龄孤零零一人。 左百龄:要不,我也锻炼锻炼身体? 很快,苏好眠和敖长乐就把昏迷的姜逸之捞了起来,其余战船继续往前清剿鲛人,余下一条小渔船到了姜逸之他们几人的跟前,将她们拽了上去。 船上,洛千帆正在泡茶喝,听见几人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刚要出言损几句,抬眼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姜逸之跟死鱼似的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旁边的左百龄第二个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旁边的敖长乐和苏好眠一脸震惊又局促的表情,全身上下潦草得像是刚被从泡了水的垃圾堆捞出来,眼巴巴看着洛千帆。 和两只小动物对视的洛千帆:“……” 他就不应该接北海鲛人的任务,得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林亦寒才对。 林亦寒:??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姜逸之伤重,加上灵力榨干得一干二净,睡了整整三天才睁眼。 她一侧头,先看见了隔壁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左百龄,对方跟个打包好的烤地瓜干似的,直挺挺地摆在窄床上。 这场景实在是熟悉,姜逸之不忍多看,默默转头看向另一边,看见一身白衣的洛千帆坐在案前看书,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金光。 “洛师兄?” 洛千帆掀了下眼皮,声音温吞:“醒了就下床走两步。” 姜逸之眨巴眨巴眼睛,虚弱地捂着嘴咳嗽两声:“洛师兄,我心口还疼呢……” “你是要我过来?” 想起上次装病被洛千帆灌一大桶苦辣中药的事情,姜逸之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拎着衣摆蹦跶两圈,嘿嘿傻笑:“诶,巧了洛师兄,你看我突然就好了。” “好了就行。”洛千帆翻动书页,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值得你跑到深海区,和这么多北海鲛人大战三百回合?” 要不是及时接到姜逸之的位置传讯,无上仙门的战船提前开拔过去支援,这四个家伙还有的是苦头吃。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姜逸之走到桌前,顺手给自己倒杯茶,还给洛千帆的茶杯续了水,“那龙绡宫鲛人回了南海,和北海鲛人打架……主要是之前北海鲛人抓了渔民和修士来吃,简直就是不把我们三大仙门放在眼里……” 姜逸之看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实际上没一句说在点上,洛千帆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着姜逸之。 他眉心那点红艳丽如血,衬托得眉眼之间清冷更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逸之,似乎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姜逸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算了,孩子大了,总该有自己的秘密。”洛千帆错开眼神,重新拿起了桌案上的书册,“横竖,你们四个同担,便足够了。” 一个人热血上头有可能,但总不能,四个人都明知故犯? 知道洛千帆不会追问,姜逸之放松不少,她一放松就皮痒,探头打听:“洛师兄,那你以前和我大师姐组队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共同进退,以身犯险,同甘共苦。 洛千帆翻书的动作一顿:“没有。” 沈傲是归元剑宗这一辈之中最为成熟稳重的,洛千帆和沈傲、宋怀玉组队时,完成任务都是求稳为先,很少会遇到需要思考危险、规矩这类的事情。 这回答倒是在姜逸之的意料之内,她嘿嘿一笑:“是,我想洛师兄你也不像是个会犯错的人。” “我看你现在是好完全了。”洛千帆抬眼看她,眉心微蹙像是嫌弃她吵得很,“你出去看看那俩小的,受的伤不轻,小条肋骨断了三根,眠眠伤了内腑。” “那左百龄呢?” “嗯?”洛千帆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说谁?” 姜逸之下意识看向那边被包裹得像地瓜干的长条人:“左、左百龄啊……那躺着的不是左百龄吗?” 洛千帆冷笑:“呵,你不说是左百龄,我还以为那是一团烂肉呢。” 姜逸之:“……” 姜逸之:“洛师兄,你最近还怪幽默的。” “死不了,放心。” 得了洛千帆的承诺,姜逸之高高兴兴地出了屋,问了人很快找到敖长乐和苏好眠住的房间,本以为进去也得看见两条地瓜干,却没想到苏好眠和敖长乐脑袋顶着脑袋,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你俩干啥呢?” 冷不丁听见姜逸之的声音,苏好眠和敖长乐同时回头,露出两人围着的东西。 “嗯?这东西你们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姜逸之挤着他俩蹲下,看着地上蹲着的木制机关小鸟,伸手戳弄了一下,“有点眼熟。” “洛师兄给的。”苏好眠用手捧着脸,声音还有些久病后的沙哑,“姜逸之,你好些了吗?” “还行,可怜左百龄还躺着呢,我们三个……”姜逸之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叹了口气,“我们三个比较扛造,不行,我得琢磨着给左百龄那家伙套点什么保命法器。” 左百龄跟纸糊的一样,与鲛人一战几乎都是姜逸之他们三个贴身近战,左百龄这个远攻的反而受伤最重。 敖长乐非常肯定地点头:“对对对,他那小身板也太不扛揍了。” “鲛人纱,鲛人纱是不是可以?”苏好眠眨巴两下眼睛,提议道,“我们去弄点鲛人纱给左百龄多做几身衣服,还有那种能挡金丹一击的法器什么的,也给他弄点。” “行,其他的好办。”姜逸之摸摸下巴,随即神秘兮兮地开口道,“趁左百龄昏迷不醒,跟我去弄点宝贝,去不去?” 第321章 龙骨6 “宝贝?”听见这两个字跟看见鸡腿似的,敖长乐一屁股差点给姜逸之拱出去,“什么宝贝?去哪?什么时候?” “我看你是真好了。”被拱得趔趄两下的姜逸之慌乱稳住身形,“明天?去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在山里,最多大后日就回来了。” 听了这一嘴,敖长乐兴奋得大半夜都睡不着,第二天清早就趴在窗口上把姜逸之喊醒了。 姜逸之刚准备偷偷摸摸出门,迎面撞见大清早做完功课的洛千帆。 见她衣着整齐还背着剑,洛千帆心知肚明地挑眉问道:“姜逸之,你伤还没好,这就又要开始上房揭瓦了?” “哈哈哈洛师兄你起得真早。”姜逸之心虚地打哈哈,“我出去转转,出去转转……洛师兄,你要不要晨露草?我捎点回来。” 这贿赂都摆在明面上了,看来是非去不可,洛千帆无奈摆手:“去去,左百龄我会照看的……身上药带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姜逸之点头,生怕洛千帆反悔,抬腿就跑,“洛师兄,下次你俩打架我还帮你!” 洛千帆:“……” 姜逸之所说的地方距离此处确实不远,苏好眠和敖长乐变回原形趴在姜逸之肩膀上,御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虽是深冬,但山林苍翠,气候宜人,姜逸之他们落在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处,下地便踩着松软厚实的落叶堆。 敖长乐就势在地上滚两圈,漆黑的皮毛上沾了无数落叶,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姜逸之,这里气候真好啊。”苏好眠变回人形,抬头看着参天古木的庞大树冠,觉得林间腐木混杂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比起咸湿的海风不知道好多少,“果然还是山里舒服。” 姜逸之乐:“这可是我以前千挑万选的好地方,群山延绵,鸟兽成群,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等以后夏休再来,那个时候还有好些果子成熟,特好玩。” 敖长乐抖抖身上的落叶,恋恋不舍地变回人形,他胡乱抓着卷毛里面夹着的枯叶,总觉得揪不干净,有点刺挠。 “姜逸之,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哦,那不是。”姜逸之抬手往云雾缠绕的山巅一指,“我说的宝贝,在那。” 落在半山腰,纯粹是因为姜逸之想小小炫耀一下自己的这片地而已,有地不炫,和衣锦夜行有什么区别? 用长剑扫开荆棘灌木,姜逸之三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顶,山顶要比半山腰冷一些,敖长乐兴奋地给苏好眠展示嘴边的雾气。 姜逸之终于找准了开启结界的位置,她翻手结印,赤金色灵力萦绕在她的身侧,片刻后化作无数金色蝴蝶朝四面八方飞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地面裂开一条丈余宽的深缝,姜逸之拎着敖长乐和苏好眠御剑而行,头也不回地钻入地缝之中。 敖长乐对于被揪后衣领这件事情习以为常,他感觉身体在急速下坠,纠结半天后开口:“姜逸之,我们这是在往下走吗?” “嗯。” 敖长乐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把结界的入口开在山下呢?那不就不用爬山了吗?” 姜逸之哽住:“我以前当龙在天上飞的时候,山顶开洞方便……等会拿了东西,我们顺便在山下开一个就是。” 不多时,姜逸之拎着俩人落地,她抬手打了个响指,石壁上的结界应声而碎,夜明珠的柔光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照了个亮亮堂堂。 苏好眠看着面前高耸的金山和灵石山,吓得后退半步:“姜逸之,你这是抢了几座矿啊?” 这洞穴深不见底,目之所及皆是数不清的金银灵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粗犷的堆砌方式,往前走两步都会被地上的灵石硌脚。 姜逸之:“……” 姜逸之:“不,我是本来就有钱。” “以前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稍微囤了点,又没地方用,就只能这么堆着。”姜逸之习以为常地开口,大手一挥道,“你们要是喜欢,等会自己装点带走,随便装。” 说完,姜逸之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得先把正事儿给办了。” “正事儿?什么正事儿?” 姜逸之走到角落,随手一挥便扫开结界,露出嵌入石壁的青铜大门:“先去给左百龄挑个保命的法器。” 青铜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暗室,姜逸之随手摘下石壁上挂着的夜明珠充当光源,抬腿就往里面走。 暗室之内,是一排排整整齐齐摆放无数木盒的架子,姜逸之径直走到其中一排架子前面,仰头辨认上面的花纹:“……嗯,应该在这一排。” 架子上的几个木盒被取出,苏好眠和敖长乐跟好奇宝宝似的,一人趴一边姜逸之的肩膀,打量着紧闭的木盒。 姜逸之盘腿坐在地上,将三个木盒排排放,表情有些凝重 “三选一,这个是蕴藏化神一剑之力的戒指,能用三次;这个是能挡下化神境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手环,能用一次;这个,是能起死回生的一颗丹药,只要有一口气在,吃完后半个时辰就能恢复如初。” 三个都是好东西,苏好眠一脸纠结:“不能都要吗?” 第322章 龙骨7 姜逸之震惊:“当然不行,要是能都要的话,那我还想把这里搬空呢。” 光这一间暗室之中藏着的法器宝物,姜逸之要是全搬空,进了玄天宝境,站在原地靠扔法器都能白捡个头名。 “这里的每个盒子都装着不同的法宝,除了法宝还有与之相对应的厄。”姜逸之耐心解释,夜明珠的冷光落在她的脸上,“每个盒子里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简而言之,用了这法宝,就得承担一定的损伤和代价。” 所以,他们即便是进来了,面对满室法宝,也得三选一。 “啊?”苏好眠不理解,“这里面的东西,难道不是姜逸之你自己装进去的吗?” 既然是自己装进去的,为何放法宝的同时,还要放入“厄”? 姜逸之哽住,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鼻子:“这不是怕自己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只想着用这些法宝解决吗?” 这处洞穴存在已经有数千年,里面这些法宝财富都是主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但,龙并不确定自己每一世都能善用这些法宝,于是给每件法器都配了与之相对应的厄,这样即便某一世是恶龙,也不会毫无节制地用这些法宝作恶。 “我觉得,还是选这个丹药。”苏好眠沉思片刻,慎重开口,“每件宝物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另外两个宝物匹配的是化神境界,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拿来用未免有些浪费,倒不如选那个丹药。” 这样的话,就算需要付出代价,也不至于不能承受。 若是以后修为涨了,能匹配化神境的对手,自然也就有了承担相应“厄”的能力,到时候再来拿其他的盒子也成。 “我觉得也是。”敖长乐无意识摩挲着长生辫上的那颗玉珠,手肘自然而然架在了姜逸之的肩膀上,眉目之间自信张扬,“再说了,有我们俩在,哪里轮得上让左百龄用化神一剑?” “这话不用带上我啊。”姜逸之拍掉敖长乐的手,最后还是拿起装了丹药的盒子,“那就先拿这个……走,去扯鲛人纱。” 扯鲛人纱的时候,姜逸之顺手给苏好眠和敖长乐拿了些衣服配饰、兵书典籍、灵药补品之类,将六个芥子囊装得满满当当。 临走时,姜逸之在洞底重新开了个洞,免得以后回来还得爬山。 她清扫着新挖出来的土,抬眼就看见敖长乐和苏好眠坐在角落里分享零食,脑袋凑着脑袋跟穿一条裤子长大似的。 “你俩过来。”姜逸之站在新加的青铜门前,观察片刻后圈出一块还算是平整的地方,“把爪子印这。”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敖长乐率先把虎爪摁了上去,在青铜门下留下了个碗口大的爪痕,苏好眠的狐爪就印在旁边,两对爪子看着可可爱爱,在沉稳的青铜门上显得有些突兀。 但姜逸之看着还算是满意:“行了,走。” 敖长乐看看姜逸之,又看看青铜门:“就这样?不锁门吗?” “锁门?不锁,这有什么好锁的?”姜逸之吸吸鼻子,“此处结界连化神境都难破,我这水平锁门就是自取其辱。” 要不是在南海找回了龙骨,姜逸之也进不来,就算知道这里的口诀也没用。 “那我们现在回去?”苏好眠摆弄着姜逸之给她顺手拿出来的那盒首饰,挑着里面的珍珠发钗往发髻中插,又摸出一支缠枝牡丹钗插入姜逸之的发鬓之中,“要不我们明日再回去?” 反正左百龄也有人照顾,不急在这一时。 这处山林地势险峻、丛林茂盛,她想在外面玩会再回去。 姜逸之凑过脑袋,从首饰盒中拿了对宝蓝玉石耳坠,在苏好眠的腮边比划两下:“这对好看……行啊,再往南边有一处温泉,我带你们去玩。” 虽然和记忆之中出现了些许偏差,但姜逸之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温泉所在,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天然温泉藏在密林深处,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头顶上落下,恰好全部倾泻在温泉水中。 清风微拂,送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姜逸之刚准备说点注意事项,就看见乌云盖顶似的黑影从身后扑来,她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所以避之不及,直接被撞进了温泉池子里。 浑身湿透的姜逸之从温泉里冒头,看见旁边张开四肢快乐划水的玄虎,从牙缝里面挤出三个字:“敖!长!乐!” 苏好眠也变回原形下了水,半张脸露在外面,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轻微颤动着:“姜逸之,你不变回去吗?” 对于兽而言,变回原形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直立行走容易腰疼,大部分的兽不会长时间维持人形。 姜逸之摇头:“我现在变回原形,很恐怖的。” 她才刚刚找回龙骨,身体还没长完全,变回原形便是骨头上挂着些烂肉,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好在苏好眠也没追问,整只狐狸都潜入水中,九条蓬松的尾巴在水里像是泡开的白色牡丹。 泡了温泉,猎了兔子,姜逸之他们三个玩到第二日晌午才回南海。 洛千帆开完丹炉,把丹药分装进玉瓶之中,从丹房出来就看见了角落里啃甘蔗的姜逸之三人。 日光和煦,落在三人的身上,三人一人拿着根三尺长的甘蔗在啃,有说有笑的,看着让人心里暖洋洋。 “外面这么好玩,还舍得回来啊?”洛千帆开口就是股阴阳怪气的味道,他捋顺衣服上的褶皱,缓步走下台阶,“你们三个……嗯?”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路。 姜逸之手里拿着一大把晨露草,苏好眠拿着两根甘蔗,敖长乐抱着一大堆甜滋滋的雪津果,三个人挤在洛千帆的面前,满脸写着期待,像是三只上供的可爱小鼠。 “洛师兄,你总算出来了,我们仨等你好一会儿了。”姜逸之把晨露草塞进洛千帆的手中,一副邀功的表情,“这可是日出时分摘的,新鲜得很,都没过第二个人的手。” 苏好眠点头,把手中的甘蔗递了过去:“甘蔗,甘蔗也是才买的。” “雪津果是我摘的!!超级超级甜。”敖长乐傻笑,拿着个雪津果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递到洛千帆的嘴边,“洛师兄你啃一口,不好吃你揍我也行。” 顶着三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洛千帆深吸一口气将拒绝的话咽下,鬼使神差地在雪津果上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顺着有些干燥的喉咙滑进去,缓解了他守一夜丹房的口渴。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无奈地揉揉眉心。 “敖长乐你是挑了个酸的是不是?”看洛千帆这反应,苏好眠一拳打在敖长乐的肩膀上,“你看这一口给洛师兄愁的,脸都垮了。” 敖长乐大喊冤枉,表情委屈像是落水小狗:“不可能啊,这一树的雪津果都很甜,我还特地挑了个看着汁水多的……” “不酸,甜。”洛千帆转头看向姜逸之,“你们去看了左百龄没有?我估摸着他该睁眼了,你们……” 他话音还没落,怀中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他一抬眸,就看见姜逸之三个又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 视线扫到角落那簸箕里面堆成小山似的甘蔗渣子,洛千帆无奈摇头。 难怪,难怪林亦寒回无上仙门还有事没事念叨这四个小的,这悍匪一样的行事作风,在三大仙们里面也算是罕见了。 他摸了个雪津果,思考片刻后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咔哧咬了一口。 第323章 龙骨8 左百龄养了天才能下床,北海鲛人被无上仙门和龙绡宫鲛人双面夹击,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海面总算是平静了不少。 洛千帆马不停蹄地要赶往下个任务地点,夏瑶在更北方的幽森中遇到了兽潮,需要无上仙门丹师的支援,他给姜逸之几人留下了些丹药符纸,连夜就走了。 “卵鞘的事情已经查了有些眉目,龙绡宫那边说此事和北海鲛人脱不了干系。”左百龄轻轻咳嗽两声,拢紧自己的外袍,明明灭灭的烛光落在他清冷的眉宇之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蚂蚁岛救下的少女?” 姜逸之沉思片刻道:“那日我们被北海鲛人围堵,她不是坠海了吗?难道没死?” “死了,死得透透的,龙绡宫鲛人找到了她的尸体。”左百龄接着说道,“她的身体被撕碎成了好几个部分,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还未孵化的卵鞘。” 一想起密密麻麻的卵鞘和蛊虫,孵化后会从人的口鼻之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姜逸之就觉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点想吐。 她搓了搓自己有些发冷的脸颊:“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这几天去查了她的身份。”苏好眠坐在旁边,冷酷认真的神情压住了眉眼的明艳娇媚,“这少女是附近渔村的人,她在三年前就随船队出海,再也没人见过她。” “三年前?那不是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姜逸之震惊,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名少女单薄的身躯和冷淡的表情,有些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在海上生存下来的,“她父母,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船队出海?” “……她在家中是最大的那个,我听她的邻居说,她父母待她并不好,那年她母亲又生了个孩子,家里揭不开锅,就把她以五十文的价格卖给了船队,跟在船上做点零散的体力活。” 五十文的价格,买只小猪仔都不够,却能买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桌案边上,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敖长乐戳弄着装满茶水的杯子,闷声道:“他们连第一个孩子都养不起,何苦又生几个来受苦?” “在这样的小渔村,把孩子生下来就往家中一扔,不必照顾自个儿就长大了。”左百龄叹气,心里百感交集,“不过四五岁就可以开始干活,实在养不起了,就像这样随手一卖……这是他们能做的最简单的生意。” “这少女和卵鞘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她为什么也成为了卵鞘的容器?”姜逸之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那些卵鞘是如何进入她的身体的?是有人蓄意下毒?” “我还以为得再过会,你才能猜到答案。”左百龄点头,无上仙门的弟子们最近都在查问此事,左百龄知道这些消息要比另外三个容易许多,“不仅仅是那少女身上有卵鞘,前段时间救回来的渔民、修士体内也有,还在全都还未孵化,林师兄和蒋师姐研制了驱虫药,目前全都分发下去了。” 苏好眠皱眉,她越过敖长乐快步走到左百龄的身边,左百龄还未发问,就对上了浅金色的眼瞳。 “……还好,但我觉得那药……我们可能都得吃点。”苏好眠检查不出来左百龄身上有什么毛病,但她心里就是有不好的预感,“这么大规模地感染蛊虫,恐怕这里早就被污染了。” 只等着时机成熟全面爆发,到时候就如雪崩,任谁来也无法力挽狂澜。 听见这话,左百龄的脸色一白,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敖长乐用手肘杵了一下左百龄的肩膀:“药呢?你不会怕吃药?” 左百龄冷笑,从兜里掏出芥子囊,从里面挖出来个盒子打开:“来,你先吃。” 盒子里,一个拳头大的褐色药丸出现在四人的视线之中,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果然是蒋师姐的手笔,这么大的药丸,能把人噎死。” 见敖长乐一脸惊恐,苏好眠眼疾手快抓了那颗驱虫药,一把塞进敖长乐的嘴里,在对方挣扎之前狠狠摁住。 敖长乐:“!!” 最后还是都吃了驱虫药,那颗药丸咽下去以后,左百龄都饱了。 “所以,这毒下在了什么地方,查出来了吗?”姜逸之趴在桌案上,感觉自己肚子里塞进了一个秤砣,“我们只剩下五天时间可就要走了。” 正在拍敖长乐的脸防止他昏迷的苏好眠大为震撼:“五天就要走?!为什么?” “我今天收到了宋怀玉的传讯,自在境的年底汇演要开始了,邀请我们去玩。”姜逸之摊开手,手心中漂浮着四颗豆大的光点,“入场函都给我发来了,想去的话,三日后就得出发。” 四个家伙都没去过自在境,加上今年年底汇演会有好几个熟人登台,要是有时间的话肯定还是要去的。 “看来这几天不能偷懒了,我明天就去村子里面找线索。”左百龄握拳,“顺便问问驻点的弟子目前的情况。” 苏好眠补充道:“我去找泉舟他们打听打听,说不定他们从北海鲛人那里也得了点消息。” 姜逸之理所当然又十分欣慰地点头:“真好。” 大家都快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好屁。”左百龄一眼就知道姜逸之这家伙想偷懒,“你和敖长乐明天去查附近村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尤其是那个少女所在的村子。” 第324章 龙骨9 少女所在的村子,从姜逸之他们租住的这院子出发,走路也得大半个时辰。 姜逸之叼着狗尾巴草走在前面,她今日穿了件朴素的深蓝色布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短袄,头发用一根木簪尽数挽起,毛茸茸的像一颗海胆。 敖长乐变成黑色小猫趴在她的肩头,墨绿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看起来比敖长乐当人的时候要聪明些。 敖长乐:?? 敖长乐的脖颈上,一条红绳在黑色皮毛之中若隐若现,它能借着红绳与姜逸之在识海之中交流。 姜逸之刚出现在村子口,就被人注意到了。 这小渔村前前后后不过十几户人家,骤然在路上看见个生面孔,别说大人,好些小孩都偷偷来看。 敖长乐打了个哈欠:“姜逸之,那少女都被抛弃这么久了,她的家人还能记得她吗?” “不知道。”出来这么长时间,姜逸之已经了解人性复杂最好不要轻易揣测,“等会去问问,但我觉得,她绝不是第一个被卖出去的孩子。” 很快,姜逸之走到一处破旧的屋子前,她站在门口隔着篱笆往里面看,看见个脏兮兮的小孩在院子里爬。 “有人在吗?” 听见声音,屋子里走出来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身上的粗布衣服打着好几个补丁,腰间还围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根沾满了花花绿绿粘稠物的木棍。 “是谁啊?” “我是三大仙门的人,来问点事情。”姜逸之利索地掏出令牌,老老实实表明身份,“能不能让我先进去?” 三大仙门在凡间还是有点口碑的,除祟赈灾这种分内之事不必多说,每次三大仙门出门做任务,若是遇到这样查问的环节,还会给知晓消息的人一点补贴。 所以大部分时候,三大仙门出门搜寻信息都还比较顺利。 老婆婆看了一眼姜逸之手中的令牌,犹豫片刻后打开院门。 地上的小孩还在烂泥里爬来爬去,老婆婆急匆匆地往里面走:“你过来问,我灶上还在煮猪菜。” 矮小的厨房采光不好,老婆婆进去后直奔冒着热气的灶台,双手握住那根木棍在锅里翻搅。 “有什么就问。” 灶膛里面的木柴还在烧,老婆婆用木棍费力翻搅着锅里的东西,她突然动作一顿,伸手在滚烫的猪饭里面捞出块两个指节这么大的土豆,直接塞进了嘴里。 姜逸之静静地站在门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突然觉得,此时此刻问什么问题,都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无力和苍白。 “我想问问关于船队的情况。” 从老婆婆的院子里出来,姜逸之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思考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她给老婆婆留了一袋子麸糠。 “姜逸之,我们现在要去哪?” 姜逸之沉默片刻:“去看看船队幸存的那个人。” 刚刚从老婆婆那里听到的消息,那少女被卖到船队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家人,那船队前两个月出海之后遇上了海难,最后只有两个人回来,其中一个搬离了此处,另一个在村子东边的茅屋居住,是个跛脚少年。 奇怪的是,两个人对出海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是遇到了鲛人,剩余的人去了哪里、他们怎么回来的……一问就沉默。 还没到茅屋,姜逸之大老远便见到一名瘦小的少年正拎着装满水的水桶,走路深一步浅一步往村子东边去。 这特征实在是特殊,姜逸之一眼便知道他就是那条渔船上幸存的人,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我帮你拿?”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少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瑟缩一下,手中的水桶差点打翻,又被姜逸之稳稳接住。 姜逸之干脆将水桶拎在手中,温声道:“我送你回去。” 冬日风凉,少年有些局促地松开了手,一脸不安地走在前面。 很快就到了少年的住处,说是茅屋,更像是摇摇欲坠的牛棚加了点土砖,少年将水倒进水缸之中,指向屋里唯一的板凳:“请……请坐。” 这段时间,三大仙门的人在附近村庄调查关于鲛人的事情,他看着面前这名少女的风姿打扮,便猜到对方可能是来问自己关于船队的事情。 姜逸之也没坐,就斜倚在门框上,冷漠地看着少年:“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少年心里紧张,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衣角:“请,请仙长问。” “她为什么会放过你?” 明明是很简短的一句话,少年听到后却仿佛浑身血液凝固一般愣在原地,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又意识到面前这人并非好糊弄的村民,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姜逸之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抱臂看着对方:“还是说,这场事故是你们一起策划……你们一起杀了船队的人。” 少年脸色惨白,他嘴唇轻微颤动着,低声道:“我……我没有。” “如果你没有参与策划,她为何会放过你?”姜逸之看着面前的人,“依我看,她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少年摇了摇头,像是打死也不会交代:“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姜逸之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姜逸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最后转身朝外走去。 “你不肯说就算了,那少女我们已经找到了,等我撬开她的嘴,该如何定罪就会如何定罪,你,还有那个搬走的,两个人都逃不掉。” 话音刚落,姜逸之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 “仙长,仙长等等!” 第325章 龙骨10 姜逸之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直到后面传来少年绝望的痛哭声。 “他们都死了,都已经死了!!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没人在追问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问下去呢?!” 少年喊出这句话已经泪流满面,单薄的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风雪摧残后的竹子,透露出可怜来。 姜逸之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有人在乎。那些无辜沉入海底的船民在乎,因为失去亲人所以只能吃猪食的老弱在乎,因为这件事不敢出海只能去死的人在乎……他们心疼你们捡回两条命,不敢追问罢了。纵使你们谋划将那船上所有人杀死是有自己的理由……” “但真相,必须大白。” 少年怔怔地看着姜逸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仙长,真相有什么用?” 不等姜逸之说话,少年自顾自地说道:“真相大白,死了的人也不会回来,我的腿也不会好,有什么意义?” “如果知道船队对那些买来的孩子做了什么,也许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孩子被父母卖到船上去,如果知道她靠什么办法吸引鲛人以及用什么方法将你们送出来,也许以后出海的人就能找到平安归来的生机……”姜逸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死样子,“你桌上那两个橘子,是你隔壁那家小孩送的?他也会长大,他也会出海,你要看着他变成其中一个吗?” 这房子本就破败不堪,寒风从缝隙之中钻入,让人止不住地打寒颤。 少年摸索着坐在房间内唯一的板凳上,他下意识抚摸着衣袖上的那个破洞,小声道:“船队出海,一般会在海上待一两个月,这段时间无法靠岸,每日都是捕鱼、腌鱼这些活,又见不到女人,所以他们买了许多孩子上船。” 寒风料峭,少年哆哆嗦嗦地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里面捂得惨白的肌肤来。 “仙长,你不是问我,她为什么放过我吗?” 像是看不见姜逸之震惊错愕的眼神,少年指着自己的身体,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道:“这里,是被船长和副手用牙生生咬的;这里,是他们拿刀刻下的名字,说我是他们买来的物件,得做个记号;这里,是船队里面年纪大的那个缭手拿沾了海水的麻绳抽的……” “他们叫我贱种,叫我婊子,叫我猪狗……” 只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瘦得皮包骨头,上半身遍布各式各样陈旧难看的伤口,整个人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 “我发现了她要吸引鲛人的计划,她本来想让我们一起去死的。”少年简单合拢衣襟,小声说道,“但我想活,哪怕是这个样子,我也想活下去。” “明明该死的,并不是我们。” 从少年居住的茅屋里出来,姜逸之沉重地往村口走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光,只觉得海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敖长乐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脸靠在对方脖颈处,声音闷闷的:“姜逸之,活着好辛苦啊。” 众生皆苦。 “嗯,所以,要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破釜沉舟地……救自己于水火。”姜逸之垂眸,看着脚下的碎石路,“想死是很容易的,活下去却很难,但活下去就有希望,有希望逆风翻盘,有希望苦尽甘来……” “还好,还好今天我们问到了有用的东西。”敖长乐无意识扫动着尾巴,伸爪搓搓自己的肥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坦白得这么彻底,他脱衣服的时候我都吓一跳!” 听见敖长乐这句话,姜逸之脚步一顿,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她丝毫没有犹豫,转身朝少年居住的茅草屋跑去,敖长乐被迫跃下肩头,跟在姜逸之身后狂奔。 “姜逸之,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刚刚就觉得奇怪,他明明什么都不打算说,为何一下子又坦白这么彻底?”姜逸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又希望只是自己多疑,“这些事若是真的公之于众……他肯说,恐怕是不想活了。” 如果让这十里八乡的人知道船队的事情,以及他曾经在船上遭受过什么,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好在姜逸之并没有走远,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少年居住的茅屋,门窗紧闭,姜逸之顾不得许多,抬脚就给门踹开了。 房间内,少年半边身子沉在水缸之中,双手垂落,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 姜逸之连滚带爬地冲到水缸旁边,将人一把从里面扯了出来,她胡乱抹掉少年脸上的水珠,试探对方的脉搏。 还好,还好,还有一口气在。 好在救助及时,少年悠悠转醒,他睁眼看见面前的姜逸之,惊恐地往后缩去:“你,你!” 他垂眸,这才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 少年羞愤,抓起身上的薄毯朝姜逸之脸上砸去,冷气入肺,咳得整个人像秋风吹落叶似地抖了起来,眼泪簌簌滚落:“谁让你多管闲事?!” 之前,他需要付出那么多代价才能活下来,为什么现在想死却这么难? 还不等姜逸之说些什么,少年猛地扑上来对姜逸之拳打脚踢,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们要管,为什么不早点管?要是不管,现在为什么又出现?!” 虽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他身量单薄,比姜逸之还要小一圈。 姜逸之皮糙肉厚,对方这种程度的拳打脚踢跟挠痒痒似的,见少年力气稍微小了些,姜逸之一把将他两只手腕钳制住,迫使对方冷静下来。 看着姜逸之的眉眼,少年满脸都是泪水,他冷笑道:“我很可笑?我这样要死要活的鬼样子,你是不是在心里也觉得,我是个……” “没有。”还不等少年说完,姜逸之就平静地打断他,“我不觉得你可笑,我只是觉得……” “只觉得,你受了很多委屈。” 第326章 龙骨11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说了这句话。 只这一句话,少年便扑倒在姜逸之的膝上嚎啕大哭,声音沙哑像是立刻要哭死过去。 姜逸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想学医吗?” 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姜逸之接着说道:“我看你孤身一人在此处生活,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大夫,可以将你送过去跟着他,改头换面,重新开始……若是你勤勉好学成了手艺,日后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敖长乐趴在门口往里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灰扑扑的少年匍匐在姜逸之的膝盖上,姜逸之垂眸看着对方,眉目温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少年脏乱的头上。 少年嗫嚅道:“我,我没有钱,我,贱命一条罢了……” 他从海上回来之后瘸了腿,苟活至今已经是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姜逸之来找他,他原本是打算除夕晚上去讨点吃的,吃碗热饭就去死的。 “只要你答应,钱的事情不必操心。”察觉到少年有几分动摇,姜逸之接着说道,“人穷,不是命贱, 生命贵重,别轻易说要去死。” 等少年稍微平静些,姜逸之带着他往无上仙门的驻点走,少年身上裹着刚刚姜逸之给他的薄毯,跛着脚跟在对方身后。 “……仙长。” 听见少年叫她,姜逸之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对方:“嗯?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随风送到耳边:“如果你们告诉大家,那些孩子在船上遭受到的一切,他们,会信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姜逸之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哪怕多一个人怀疑,多一个人去找真相,也许就会多一个人活下来。” 干瘦的手抓着薄毯,少年声音闷闷的:“我想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走,行吗?” 姜逸之点头:“行啊,到时候我让师侄带你过去。” 整整一个时辰的路程,少年也没再说一句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像是在做无声的告别。 将少年托付给驻点的人之后,姜逸之带着敖长乐回了租住的小院,正好遇上回来的苏好眠和左百龄。 “船队的事情已经让你们无上仙门的弟子去查了,估摸着后续他们会去搞清楚其他船队有没有这样的情况,把那些孩子送到别的地方去。”姜逸之往灶膛里面添柴,声音染上几分困倦,“你们今天去查卵鞘的事情,有什么结果没?” “我去查了他们吃完驱虫药后的呕吐物,根据呕吐物里面卵鞘的数量大概圈定了可能感染的地点。”左百龄挤着姜逸之坐下,感受着木柴燃烧的暖意渐渐流窜到四肢,这才感觉稍微活了过来,“又查了他们平日去的地方、吃的东西,最后你们猜是如何感染的?” 苏好眠啧了一声:“你要说就说,别在这里卖关子。” 敖长乐点头:“就是就是。” “……是船队扔下来的臭鱼烂虾。”左百龄揉了揉眉心,想起今天见到的场景,还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那些船队出海捕鱼,得有段时日才能靠岸,难免有些鱼腐烂,被人捡回去吃,而那些鱼多半感染了蛊虫,或者身体里早就有了蛊虫卵鞘。人畜感染之后,又污染了水源……这附近几乎是全军覆没了。” “但这也不是源头?”姜逸之追问,“这些鱼虾身上的蛊虫又是何处而来呢?” “这就要说到我今天打听的消息了。”苏好眠迫不及待地加入话题,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夹袄,看着明媚可爱,“泉舟他们抓了些北海鲛人拷问这件事,才知道北海鲛人早就与斩天会的人勾结,那蛊虫便是斩天会给的,然后用附近这些渔村做实验,若是成功……” 剩下的话,苏好眠即便没有说出口,在座的人也对此心知肚明。 如果成功,其他地方估计也会出现这样的蛊虫感染。 啪的一声,姜逸之掰断了手中碗口粗的木柴,将其尽数扔进了灶膛之中。 “这些账,全都要算在斩天会的头上。”姜逸之声音很冷,她看着灶膛之中燃烧的火焰,“那北海鲛人怎么处理?泉舟他们怎么说?” 苏好眠摊手:“好消息是,龙绡宫现在算是彻底夺回来了,但北海鲛人似乎还没有放弃南海,泉舟他们也要时不时地和他们打架,想要太平,估计还得很久。” 把准备往灶膛里面扔鸡蛋的敖长乐拦住,姜逸之转头看左百龄:“既然现在知道蛊虫从何而来,你们无上仙门有什么打算吗?” “我给的建议是,无上仙门会和龙绡宫鲛人可以联手打压北海鲛人,共同清理水中蛊虫的感染源……无上仙门会制药驱虫,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渔民们无法出海捕鱼,龙绡宫鲛人可以负责渔民的基本生活,提供食物这些,双方各取所需,尽快将蛊虫的事情解决。” “那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后续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参与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姜逸之心里总觉得硌得慌,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烦躁?想打人。”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敖长乐脊背一僵,他缓缓转过头,有些震惊地看向姜逸之:“你,你不会是想打我?!” 姜逸之:“……” “你小子还挺有自觉。”姜逸之邪笑,一把摁住准备要跑的敖长乐,“来,过来让我揍一顿。” “啊啊啊你这样是不对的!!救命啊!!” 敖长乐扭动着身体却不敢真的用力挣开,他求救似地看向左百龄,希望对方良心发现,却没想到左百龄吸吸鼻子,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 秉持着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左百龄一脸认真道:“先说好啊,你揍了他,就不能揍我了。” 敖长乐:?? 第327章 龙骨12 揍倒是没真揍,但敖长乐被迫变回小猫,接受了一番姜逸之“爱的教育”,脑浆都快被搓匀了。 第二日,姜逸之第一个从床上爬起来,她打着哈欠去打水洗漱,听见院子门口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骤然听见姜逸之的声音,少年被吓得一哆嗦,他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小捆松枝,即便是快要摔倒也没有松开。 “我,我,我给你送点东西。”少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姜逸之,他谨慎地将那小捆松枝放在门口那小片没有覆雪的空地上,低声道,“这是,这是我攒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他也不等姜逸之说话,转身就走。 无上仙门的驻点距离这里有不短的距离,这少年跛脚走来,恐怕要花费一些时间。 姜逸之弯腰将松枝抱了起来,语气真诚:“谢谢。” 平民家中会点燃松枝用作照明,只是松枝点燃后容易有黑烟,家中条件稍微好些的,便会用蜡烛、油灯来代替松枝。 少年听见这句话,走得更快了,不多时就拐入旁边的小道,消失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 姜逸之抱着那捆松枝进小院,看见敖长乐正戴着毛茸茸的虎头帽坐在水池边洗漱,他外衣的扣子系错了,衣领耷拉下来半截。 “姜逸之,外面是谁啊?” “我们昨天见过的那小子。”姜逸之将松枝放在屋檐下,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们明天就要出发离开这个地方,你今天得把你那些破烂收拾了。” 敖长乐也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时间,捡了各式各样的贝壳树枝也就算了,他还捡了两只海星…… 姜逸之看见房间里有海星的时候差点喊出声来,一说要扔,敖长乐就开始嚎,简直脑壳大。 那玩意儿发烂发臭的时候,比炸了粪坑还可怕。 “不是破烂。那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敖长乐叼着牙刷,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我不允许你说他们是破烂,姜逸之,你要给我的宝贝们道歉。” 姜逸之敷衍点头:“嗯嗯,对不起对不起,行了。” “……”敖长乐被姜逸之气得嗷嗷乱叫,扭过脸去朝刚刚从房间出来的左百龄嚷嚷,“左百龄你看她,对不起就对不起,什么叫‘行了’?!” 左百龄冷笑一声,自己去屋角打水洗脸。 敖长乐这小子,回回都被姜逸之气得嗷嗷叫,转脸还是和姜逸之玩得最好,他绝对不会再去当劝架的傻瓜了。 绝不! 蛊虫的事情已经移交给驻点的弟子去处理,姜逸之她们几个在院子里懒懒散散地收拾了一天东西,第二天睡醒就准备离开此地。 驻点弟子来送她们的时候顺便说起了那少年的事情,说对方很勤快,在驻点帮着做些洒扫和做饭的杂事,驻点的弟子都很喜欢他。 “本来今年编外杂役的空位还有一个,我们问他愿不愿意留下,待遇也是不错的,但是他说他更想去学医。” 听见师侄的话,姜逸之长舒一口气,她之前还担心这少年会因为船上事情被揭露而寻短见,现在看来,对方在很认真地活下去,那她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等船队的事情解决之后,你们记得把人送到我之前说的那个地方去。”姜逸之再三叮嘱道,“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给我传讯,但一切还是以他本人的意愿为主。” 驻点弟子点头:“我知道了,姜师叔,姜师叔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人说话亲亲热热,完全不像是出自不同仙门。 已经对姜逸之这种打入其他宗门内部的行为习以为常,左百龄坐在马鞍上默默给姜逸之缝手套,上次姜逸之徒手抓三叉戟把手套整了个稀巴烂,他还没来得及做新的。 “敖长乐,快把你那个海星扔了。”苏好眠闻见臭味,隔着一臂的距离去扯敖长乐的袖子,“你必须扔了,不然我揍你你信不信?” “我不会扔的!”敖长乐护住自己手中的盒子,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你揍我我也不扔,就不扔就不扔!” 和师侄告别结束回来的姜逸之,又看见敖长乐和苏好眠干仗,她有些无奈地叹气道:“左百龄,你不管管吗?” “管什么?”左百龄头也不抬,认认真真给手套加了层鲛人纱,“小孩哪有不打架的?” 姜逸之:“……” 姜逸之:“我们四个,你年纪最小。” 左百龄停顿片刻:“小孩,是一种状态,不是事实,懂?” 我懂你个棒槌。 另一边,苏好眠和敖长乐分坐在两匹马上打架,四只手倒腾飞快也没见着真打着谁,姜逸之纵马走在前面,朗声道:“再不走,到时候去自在境迟到了就进不去了啊。” 苏好眠率先停手,她赶紧跟着姜逸之而去,还不忘记转头冲敖长乐做了个鬼脸:“你等着,等到了自在境我再揍你。” 敖长乐不满地哼哼一声,头铁嘴硬:“行啊行啊,等到了自在境再打一架!” 一连赶了两天路,眼看天色渐晚,周围也没有什么村庄城镇,姜逸之她们四个非常熟练地往山上去。 篝火点燃,姜逸之倚靠着树干打瞌睡,她今天早上起得早,现在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姜逸之,你那龙骨融合的如何了?” “差不多已经完全了。”姜逸之眼睛都没睁开,说话含糊不清,“怎么了?” 左百龄盘腿坐在她的身侧,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找回来吗?” 听见这话,姜逸之睁开了眼睛,她看向左百龄,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没有了,龙骨,护心鳞,兵器……都找回来了。” 苏好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头发乱糟糟,脸上破了个小口子:“说到武器,姜逸之,你那武器有名字吗?” 姜逸之没回话,反倒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苏好眠:“敖长乐打的?” “昂。”苏好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那枪有名字吗?” 姜逸之刚想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惊雀飞起的声音,紧接着数声密集的虎啸直冲云霄,让人听着心口一颤。 敖长乐?! 第328章 自在境1 等姜逸之她们几人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数只凶悍的玄虎将敖长乐围在中间,敖长乐肩胛处有两道破皮的爪痕,正在往外面渗血。 姜逸之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她虚空一抓握了银枪在手,飞身而上直接挑翻一只玄虎在地。 “我说你们还没完了?!”姜逸之满面怒容,手中的银枪发出嗡鸣声,似有腾腾杀气,“真当我们是软柿子,给你搓圆捏扁?” 自从上次从玄虎首领手下救出敖长乐,姜逸之她们就算是彻底和玄虎一族撕破了脸面。 为首玄虎自然认出姜逸之等人,它眯眼打量着姜逸之手中的那杆银枪,总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说不上来。 “这是我们玄虎自己的事情,我劝……” 姜逸之抬手一掌,灵力化作利刃呼啸而去,直接打断了玄虎的声音。 “你们自己的事?”姜逸之冷笑,她一身红衣,身形颀长,虽然还没玄虎肩胛高,但气势凛然逼人,“你玄虎一族不是早就抛弃他了吗?等等……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们那个少主又要不行了?” 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这些玄虎冒这么大风险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敖长乐并没有在许多人面前展露过太多的天赋,对于现在的玄虎一族而言,敖长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少主能用的材料罢了。 “……纵使之前有过什么误会,他终究是我们玄虎首领的亲生骨血,是我们少主一母同胞的兄弟,血浓于水,如何割舍?”玄虎的目光越过姜逸之,落在后面的敖长乐身上,“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首领如今病重,他想见见你……二少主,作为一个父亲,他想见见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辞恳切,情绪到位,任谁听了都会脑补一个缠绵病榻的慈父形象。 “哦,是吗?”还不等姜逸之出声,敖长乐就冷笑一声开口,“你既然叫我一声少主,我问你,可知道我的名讳?” 一句话,让为首玄虎的情绪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他脑子一片空白,忽然忘记了自己准备那大堆说辞。 名讳?这事儿首领没说过啊! 见对方词穷,敖长乐追问道:“怎么不说了?” 玄虎哽住,憋了片刻才开口:“我等,我等怎么配直呼少主名讳?”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们那偏心的首领,自我出生就没给我取名字呢。”敖长乐每说一句就看见玄虎们的气势微弱了下去,他轻轻扫动着尾巴,一字一句道,“我叫敖长乐,也只是敖长乐,与你们玄虎一族并无瓜葛,你们那首领要死了,让他那宝贝儿子守着不就行了?找我又是安的什么心?” 为首玄虎怒吼一声:“若不是首领心慈手软留你一命,你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 敖长乐被这混蛋逻辑气笑了:“既然他觉得我这命是他施舍的,有本事,他来拿啊!” 话音刚落,敖长乐猛地扑咬上去,直接将为首玄虎撞翻在地,他怒吼一声,厚实的虎掌直接照脑袋上猛地招呼,直接打得对方眼冒金星,毫无招架之力。 他出手极快,动作凶悍,那首领挣扎着想要反击,又被他摁在地上暴捶,几巴掌下去直接挠得皮开肉绽。 旁边的玄虎想要冲上去帮忙,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杆长枪直接拦住去路。 “帮忙?行啊。”银枪一抖,姜逸之面若寒霜地看着面前几只玄虎,“要不你们和我先练练手??” 说完,姜逸之率先发难,她飞身上前,长枪一扫直接将其中一只玄虎掀翻在地,寒霜包裹着枪身呼啸而去,径直捅向另一只玄虎的面门。 数只玄虎也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只能朝姜逸之率先扑去。 灵力飞舞,两拨兽打得天地变色,周围的树木接连轰然倒塌,惊醒林中无数鸟雀和走兽,整个山头都跟炸了似地热闹起来。 苏好眠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帮忙,回头看见左百龄从芥子囊中掏了个小马扎坐下。 “左百龄,你干嘛呢?” “写作业。”左百龄面无表情地坐下,开始整理这段时间要写的历练报告,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表情,“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准备准备做早饭,我觉得她们还得打一会儿。” 苏好眠:“……” 短命的人就是懂养生,危险的时候操心,不危险的时候就装死, 还真是节能啊。 苏好眠正这样想着,突然见一道黑影猛地朝这边扑来,她眼疾手快抓住左百龄往旁边一闪,留在原地的马扎应声变成了碎片。 苏好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差点——” 话还没说完,苏好眠便见数十张燃烧的符纸腾空而起,刚刚还一副柔弱姿态的左百龄正掐诀念咒,原本清冷的面容只剩下带着几分癫狂的笑容,眼眸里倒映着烈火。 “烈火燎原,生生不息,焚!” 苏好眠大为震惊。 不是,你刚刚不还是置身事外的高人模样,怎么现在又突然下这么狠的手啊?! 熊熊烈火化作火龙朝前冲去,直接燎上了那只偷袭玄虎的皮毛,将其包裹在滚烫火焰之中,当即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它吼叫几声扑灭了烈火,再次朝左百龄她们这里扑咬而来。 姜逸之和敖长乐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旁边这两个看起来就要好对付得多,等拿了这两人,不怕敖长乐和姜逸之不就范。 苏好眠刚想动手,就被左百龄拦下。 左百龄手持数张符纸挡在苏好眠的身前,他周身灵力四溢,一扫平日的病弱之气,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宝剑。 “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手倒也就罢了……”左百龄咬牙切齿,掷出数张符纸逼停玄虎的脚步,“居然弄坏我做了五天的作业,我要你拿命来赔!” 灵力裹着符纸呼啸而去,苏好眠从未见过左百龄发这么大的火,当即捂着耳朵躲在对方身后看戏。 嘶,她好像知道了一些拿捏左百龄的好办法。 第329章 自在境2 碍于人妖之间定下的约定,这次来找敖长乐的玄虎实力并不算太强,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打得落荒而逃。 姜逸之本想去追,却被左百龄拦下了脚步。 “你拦我干什么?!”姜逸之还在生气,她指着敖长乐肩胛骨上的伤痕,恨不得追上去给那几只玄虎再梆梆两拳,“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把敖长乐伤成什么样子了?!” 她费心费力把敖长乐养得油光水滑,这些家伙一来就给人肩胛骨上刮出这么深的伤口,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今天要是不让对方吃点教训,恐怕日后得蹬鼻子上脸。 “你看看刚刚敖长乐揍人家的那个气势……”左百龄叹气,“谁能打得了他啊,还在肩胛上留这么长的伤痕。” 敖长乐变回人形,抖了抖一头蓬松的卷毛,笑得没心没肺:“就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伤得了我??哈哈哈哈我这是被苏好眠打的!” 你被揍成这样,是怎么好意思自豪又得意的啊? 姜逸之:“……” 左百龄:“……” 苏好眠:“……我发誓我刚刚没有打他的脑子。” 他是本来就憨。 “不过,我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姜逸之回过味来,摸摸下巴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他们能这么快找到我们?之前是,这次也是。” 姜逸之他们几个人的行踪在玄虎一族面前,仿佛是透明的。 敖长乐挠挠自己的头:“你知道的,我没在那个地方生活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找人的特殊办法。” “下回如果他们再来,抓一只问问。”左百龄磨牙,一副跟对方不共戴天的模样,“如果不解决这事儿,头顶上时刻悬着尚方宝剑,大家过得都不安稳。” 苏好眠冷笑:“他们这是把我们当猪圈里面的猪仔呢,想杀的时候就抓来杀,不杀的时候就这么放着。”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行,这事儿先记着,下回他们再敢撞上来……”姜逸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凑到苏好眠耳边问道,“刚刚,左百龄怎么这么生气啊?” 她一直都觉得,左百龄应该是她们四个里面最好欺负的软柿子才对,玄虎惹他,那不是跟踢到棉花一样吗? 苏好眠观察着左百龄的表情,她小声回复道:“刚刚那玄虎,把左百龄写了五天的作业弄没了。” 姜逸之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嘴喃喃道:“那岂不是塌天大祸?!这就不奇怪了,左百龄这么生气就不奇怪了……” 五天的作业那可是不小的工作量,再加上这段时间因为生病积攒的作业……之后恐怕她姜逸之也得在汇演现场补作业了。 天呐! “不行,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姜逸之心里窝火,“我得追上去,再把他们揍一顿。” “等等等等。”苏好眠赶紧拉住姜逸之,“算了算了,下次下次。” “还有下次?!”姜逸之炸毛,“不行,我必须……” 旁边,左百龄悠悠开口:“嗯,你看看你作业写完了没有,还有,你的报销单子也全被打散了,要重新整理。” 姜逸之:“……” 姜逸之化作土拨鼠尖叫:“啊!我要和他们玄虎一族不共戴天!!” 敖长乐小声嘟囔:“你动不动就跟人不共戴天。” 左百龄:“嗯,你也动不动就‘再也不和姜逸之玩了’~” 敖长乐:“……” 虽然是有一段小插曲,但四人还是顺利抵达了自在境,自在境在一片海岛之中,云雾缭绕,仙气逼人,姜逸之她们得等专门的仙舟来接。 “又要坐船?”敖长乐垮着小狗脸嗷嗷叫,可怜巴巴地扯着姜逸之的袖子,“姜逸之,你御剑带我过去!你不带我,我就要闹了!” 姜逸之一把抓住他的嘴:“自在境附近有法阵,禁止一切上空飞行,鸟兽都只有她们自己豢养的灵兽才能进,御剑你就别想了。” “坐船有什么不好?难道被那些北海鲛人吓过一次,以后都不坐船了?”苏好眠倒是还蛮喜欢自在境这环境的,她蹲在水岸边撩了把水,“姜逸之,谁来接我们啊?宋师姐吗?” “宋师姐?!”敖长乐立马来了精神,踮起脚越过姜逸之朝水面上望去,“真的是宋师姐来吗?!”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水面上传来声音,似乎是一叶小舟飞驰而来。 “姜师叔!!我来接你们啦!” 还好苏好眠躲得快,她敛起裙角往左百龄身后躲,这才没被溅起的水花扬了一身。 江天鹤跳下小船,朝姜逸之飞奔而来,脸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笑容。 ……然后被敖长乐直接摁住了脑门。 “嗯?”江天鹤突然感觉脑门一热,他率先看到绣了金线的玄色衣摆,在往上看才看见敖长乐那张五官深邃的脸,“敖长乐?” 敖长乐没松手,偏圆的眼睛盯着江天鹤:“你干什么?” “我跟姜师叔打招呼啊。”江天鹤的脑门还顶在敖长乐的掌心,他伸出双臂想要去抓藏在后面的姜逸之,“姜师叔,是我啊,我江天鹤啊!” “我知道你是江天鹤。”姜逸之拉下敖长乐的手,往江天鹤身后看去,独见一叶小舟,却没见到其他人,“就你一个人?” “姜师叔你这语气像是很不满意啊。”江天鹤佯装生气,转头看向旁边还未来得及防备的左百龄,一把抱了上去亲亲热热的,“左师叔,好久不见啊左师叔!” 突然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左百龄觉得自己差点被勒死,他挣扎着喊道:“行了行了,赶紧上船,免得误了时间。” “哈哈哈说的也是!”江天鹤快走两步跃上小舟,大手一挥,“走走,我来驾船!” 几人都上了船,江天鹤驾着小舟往湖心而去,拂开迎面而来的寒风。 “你们在外历练的弟子都回来了?”姜逸之正在和苏好眠玩鲁班锁,随口一问道,“齐天宇他们呢?” “都回来了,今年发出去的帖子比去年多了将近一半。”江天鹤挠头,“齐天宇他们都分开去接人了,我先带你们去见师祖们,然后再带你们去小岛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舟便停在了口岸,几人下船正好遇见齐天宇他们接人回来。 姜逸之才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逸之!” 第330章 自在境3 沈青禾居然也来了?! 紧接着,姜逸之被人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挣扎,脸就被人掐住了。 苏好眠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敖长乐,我没看错,有人敢捏姜逸之的脸……” “我看见了。”敖长乐皱眉,随即斗志满满地握拳,“不行,我要找个机会,我也要捏。” 苏好眠:“??” 苏好眠:“那我也要。” “蒋师姐?”姜逸之总算是从这熟悉的打招呼方式中认出对方,她乖顺地接受着对方的揉搓,说话含糊不清,“林师兄没和你一起来吗?” 林亦寒和蒋云常年守在无上仙门研制丹药,极少下山,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比其他经常出门的弟子要亲近许多,出门参加这种聚会一般也会结伴同行。 “你林师兄在另一边船上。”蒋云眨眨眼,“和洛千帆待在一块。” 姜逸之:“……” 这么说的话,姜逸之就明白了,为了防止洛千帆和沈青禾打架,林亦寒和蒋云将这两个人分别押送过来的。 “蒋云,你自己没有师妹吗?干什么要抢我的师妹?”沈青禾伸手就想去抢姜逸之,“你们无上仙门能不能……唔!” 洛千帆一张禁言符贴在了沈青禾的脑门上,虽然很快就被对方撕了下来,但他对这种幼稚行为乐此不疲,抬手又给沈青禾贴了一张。 沈青禾:“……” 林亦寒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他笑眯眯地和姜逸之他们打了招呼,非常顺手地捏住了左百龄的手腕,随即疑惑道:“怎么回事,你这身体怎么养了那么久还不好?” 左百龄身体孱弱,大抵是幼年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后面入了无上仙门也没在山门内正经待过多少时间,林亦寒总觉得他这副身体破破烂烂的,可竟然也活了这么多年。 “后来在南海受的伤也不轻。”洛千帆走过去,也顺手捏了一把左百龄的手腕,“……呵,比我捞起来的时候好多了,只是还得调养。” “上次拜师的时候,只远远看过小师弟一眼,凑近了看,还真有阵法师的样子。”蒋云终于松开姜逸之,朝左百龄走去,也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是不是你们俩炼的丹不行啊?左师弟,你要不要试试我炼的丹?分量足,药效好……” 想起之前吃过的拳头大的丹药,左百龄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不,不必了,蒋师姐不必这么客气……” “你跟师姐有什么好客气的?”蒋云爽朗大笑,想要伸手拍对方又怕自己把对方拍死了,手转了个弯拍在洛千帆的肩膀上,“放心,这几天,师姐给你研制几副药,你吃吃看。” 吃吃看…… 这语气,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是个正经靠谱的丹师啊! 另一边,姜逸之抱臂看着正被人簇拥着关心着的左百龄,嘴角上扬。 “你高兴什么?”沈青禾手臂架在姜逸之的肩膀上,调侃道,“这下你可不是三大仙门的最小师妹了,以后……” “二师兄,你不会说什么‘以后师兄师姐只会围着他,就不喜欢你了’这种话?”姜逸之率先戳穿沈青禾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奸计,随即视线又落在左百龄身上,“我觉得很好,我希望我感受过的爱,也能同样温暖他。” 沈青禾想拱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逸之,最后拍拍她的脑袋:“小逸之是真的长大了。” 爱这个东西,只有自己足够满足的时候,才会舍得分享给别人。 一行人寒暄结束,结伴去见了自在境的师长,然后被各自分到了不同的小岛上,等后天的年度汇演。 刚准备上船,宋怀玉就跟一只蝴蝶似地飞了出来,她快步跑到姜逸之的身边,然后一把抱住了旁边的苏好眠,笑得跟朵花似的。 “哎呀哎呀,要不是排练的话,我今天就去接你们了。”宋怀玉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她回头看去,像是刚刚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压低了声音道,“我师父今天非要来看排练,看完又生气,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姜逸之今天本来就起得早,加上刚刚又是寒暄又是拜见的,她现在又困又累,根本无暇八卦。 “宋怀玉,你是不是又改了什么曲子,把师叔惹生气了?” “那没有啊,那怎么可能啊!”宋怀玉慌忙摆手,随后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只不过是尝试了一些特殊的弹奏方法……你们真的不觉得,古筝也可以当打击乐吗?” 姜逸之:“……” 姜逸之:“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把古筝当闷棍呢。” “哎呀,等明天我让你见识见识。”宋怀玉也看出来姜逸之这行人困得不行,赶紧松开了苏好眠,将她们往船上一推,“去休息,等会我来找你们吃晚饭。” 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被递到了宋怀玉的面前,她顺着抓着木盒的手往上看,看见了敖长乐明亮的笑容。 “宋师姐,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宋怀玉乐,接过盒子仔细观察,“这里面是什么呀?” “你回去打开就知道了。”敖长乐把礼物送出去很高兴,他转头蹦上了小舟,冲宋怀玉挥手,“你一定会喜欢的!” 自在境内的小舟不需要弟子操控,会自己往设定好的路线走,姜逸之仰面躺在船尾,闭眼假寐:“敖长乐,你送的什么啊?” 这段时间,敖长乐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哪来的时间准备礼物? 苏好眠正趴在船边洗水果,她咬了口桃子,加入谈话:“对啊,你最近也没有捡到什么好东西……” 敖长乐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微微抬起下巴:“我保证,这绝对是个厉害的礼物!” 第331章 自在境4 姜逸之一觉睡醒,发现天都快擦黑了,宋怀玉还没来。 “她不是说要来找我们吃晚饭吗?”姜逸之整理着身上的系带,到了自在境的地界不必打斗,就换回了归元剑宗统一靛青色宽袖道服,“都这个时间了,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宋师姐再不来,我就要吃饱了。”苏好眠坐在廊下剥核桃,完整的塞自己嘴里,散碎的就一股脑塞敖长乐嘴里,“左百龄还在写作业,我就没见他走出过屋子。” 敖长乐正在翻看从洞穴里面带出来的拳法本子,时不时地伸出手虚空比划两下。 他抬眼看见姜逸之,眼睛一亮,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姜逸之,我们打一架!” 正好试试他今天刚学的金刚拳法! “不打,我要养伤。”姜逸之侧身躲开敖长乐一拳,反手下劈抓住对方手腕顺势往身后一送,在对方快要飞出去时利落扣住他的腰带将人扶稳,“我给宋怀玉发条传讯符问问,你俩别吃了,等会还吃饭呢,吃这么多零食,小心给牙吃坏了。” 敖长乐本来还想缠着姜逸之打架,但听见她要去做正事,又不得不停下脚步,不满地哼哧两声。 廊下的铜铃叮铃铃地响起,随后,穿着藕粉色纱衣的齐天宇穿过长廊,出现在姜逸之几人的视线之中,他面带愁容,像是有什么心事。 “齐天宇?” “姜师叔。”齐天宇走到姜逸之等人的面前,拱手行礼,“苏好眠,敖长乐,好久不见。” 苏好眠往齐天宇身后张望:“怎么就你一个人,宋师姐不是说要来找我们吃晚饭吗?” 她们饿着肚子等了这么久都没去饭堂,宋怀玉这么久不出现也就算了,怎么也不发条传讯符说一下? “宋师姐来不了了。”齐天宇摇摇头,叹气道,“半个时辰前,宋师姐在房间里面打开了一个魔盒,臭气冲天,直接把同屋的弟子全都臭昏迷过去了,才找了林师兄他们去看……谁知道,他们连房门都进不去!” 本来大家在各自的屋子里排练,宋怀玉那间房子突然传出几声短促的惊呼,随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离得近的弟子前去查看,直接被臭气拦在门外,一个接一个在门口大吐特吐,至今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姜逸之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偷看一眼敖长乐,心虚地开口道:“魔……魔盒??什么模样?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那屋子现在还臭气熏天,外面的人都进不去。”齐天宇搓了搓疲惫的脸,“只是宋师叔之前交代过今晚要和你们吃饭,我想起这事儿怕你们还在等,就过来看看……你们先跟我去饭堂吃饭。” “饭暂时就不吃了。”姜逸之内心吐槽,说不定等会就要被捆起来扔出自在境了,哪里还有心情吃晚饭,“我们先去看看宋怀玉那边的情况,走。” 姜逸之这话正合齐天宇的心意,他环顾四周没看见左百龄的身影,好奇道:“左师叔呢?不叫上他吗?” 姜逸之疯狂摇头。 要是左百龄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是敖长乐送的臭臭海星,她们三个会被念叨死的。 很快,四人抵达排练所在的晴空岛,扑面而来的臭气直接让姜逸之原地趔趄两步才稳住身形,她立马屏了五识,才感觉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诶?宋师叔她们被带出来了?”听见弟子来报情况,齐天宇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即焦急地问道,“那现在情况如何了?快带我去看看。” 姜逸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天宇推给了另一波弟子。 “姜师叔,来都来了,那你就去从处理一下那个盒子。” 还不等姜逸之拒绝,齐天宇就跑得没了影。 “姜师叔,你终于来了!”小弟子感觉自己都快熏入味了,哭丧着脸看姜逸之,“快去看看那个屋子,我们找人弄了半天都没驱散那个味道……” 姜逸之脑子里依稀冒出来一个猜测,她打断对方:“什么叫我终于来了?” 被问话的弟子虽然有些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啊?我们这里大部分弟子都被臭晕过去了,人手不够,是齐师兄说,他会请你来帮忙的啊。” 姜逸之:“……” 很好,齐天宇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很好,她就说怎么刚刚觉得怪怪的,现在终于回过味来。 要是情况真的这么紧急,真想让她们去吃饭,发条传讯符就行,齐天宇亲自上门,根本就不是为了带她们去吃饭! “算了,带我们去看看。” 姜逸之叹气,那盒子大概和敖长乐脱不了干系,得趁此机会毁尸灭迹。 房间内,好几个弟子正在清理排查臭味的来源,他们屏了五识才得以忍住恶臭进来,但不闻根本无法判断是不是面前的东西发出来的臭味,于是姜逸之踏入房门内,看到的就是好几个弟子捡起地上的东西,同时放在鼻子下面猛吸一口。 “呕——好像不是这个!” ……紧接着,他们同时放下手中的东西,换了另一个,再猛吸一口。 “呕——好像也不是这个!” 姜逸之:“……” 怎么感觉自在境这些小弟子瓜兮兮的?这样一个个试毒,真的不会把脑子试坏了吗? “找那个盒子,找到了立马销毁。”姜逸之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交代道,“悄摸摸的,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了。” 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最后是苏好眠在角落里发现了空荡荡的木盒,她抬头准备跟姜逸之说,余光恰好瞥见敖长乐将腐烂的海星往怀里塞。 她箭步上前捂住敖长乐的胸口,咬牙道:“你要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敖长乐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捂紧了胸口不让苏好眠抢海星,“你看错了。” 苏好眠瞪他,抓住敖长乐的手就要掏海星:“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时刻观察情况的姜逸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吵架的,两人手指交错的地方叠着一只蓝黄色的海星,看样子应该是臭味来源。 她快步上前想要去毁尸灭迹,却没想到被脚边的典籍绊了一下。 “小心!” 姜逸之这一摔恰好扯住了敖长乐的腰带,敖长乐慌乱一抓松了手,海星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出去,唧一声砸在门口那人的脸上。 “什么东西?” 路过的祁兰兮只觉得眼前一黑,还不等姜逸之出声提醒,他自顾自地伸手将脸上的东西抓下,定睛一看。 蓝绿色的海星尸体看上去已经烂得有些黏糊了,正发出一阵让人终生难忘的恶臭。 祁兰兮:“啊!!!!!” 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刺入所有人的耳朵,紧接着是更加慌乱且嘈杂的喊声乱七八糟地响了起来,姜逸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来人啊,祁师叔晕倒了!!!” 第332章 自在境5 “哈哈哈哈哈哈,一只海星,打倒自在境两名金丹期乐修,哈哈哈哈哈你们四个拿玄天宝境头名指日可待啊!” 沈青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站在宋怀玉的病床前哈哈大笑,他恰好赶上把祁兰兮抬进丹修院,实在没忍住拿留影珠记录了全程。 可惜了,没有记录到祁兰兮晕倒的珍贵画面。 “这不是没事吗?”躺在病床上的宋怀玉气若游丝,“退一万步讲,难道我就没错吗?” 她要是没有嗅觉,根本就不会被这只臭臭海星打倒! 沈青禾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姜逸之,又看了一眼宋怀玉:“你这哪里是退一万步,你都快退到我们归元剑宗了!宋怀玉,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宋怀玉梗着脖子嘴硬,“那海星也就是臭了点,不臭的话还是蛮好看的。” 听见这句话,角落里陷入失落和自责的敖长乐抬头,眼眶通红:“真的吗?” 宋怀玉:“……” 宋怀玉强颜欢笑:“当然是真的!我最喜欢小宝送的礼物了。” 听姜逸之说,这可是敖长乐千里迢迢从南海带回来的海星,这可是敖长乐送出去的第一份礼物! 保护孩子的自尊心,是非常重要的,臭晕她一个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小宝纯真的心灵。 祁兰兮:行,你清高。 敖长乐听不出来话里面的真假,他只知道宋怀玉说喜欢那个海星,当即破涕为笑,一拍胸口:“好!那我下次还给你带!” 宋怀玉:“……” 宋怀玉:“我已经有一个了,你下次给沈青禾带。” 沈青禾:?? 沈青禾刚想拒绝,结果对上敖长乐那双通红的眼睛,眼睫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卷毛小狗哭了大半个时辰,才允许苏好眠带着海星去销毁的,到了房间就蹲在角落里面装蘑菇,这谁看了不心疼? 沈青禾放弃挣扎,一咬牙道:“行!下次给我带,我也喜欢。” 好在救助及时,汇演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祁兰兮和宋怀玉正常发挥,姜逸之才看完最后一个节目,就收到了无上仙门弟子的实时传讯。 “无上仙门的人怎么老是给我发传讯?”姜逸之一边嘟囔一边点开,汇演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放烟花,她得扯着嗓子喊才能勉强听见自己的声音,“听得见我说话吗?!出什么事儿了?”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暗自算了下日子,抢先开口道:“哦哦,想起来了,你们今天是要送那个小孩去医师那里是不是?” 烟花绚烂,苏好眠她们正在打闹玩耍,笑着说要拿了奖励的宋怀玉请客吃饭。 传讯符的另一端,弟子断断续续地声音传来,像是冰冷的刀刃精准刺中了姜逸之的心脏。 “姜师叔……那个孩子,死了。” 姜逸之觉得自己心跳暂停了一瞬,她脑子里下意识避开那个答案,重复道:“谁?谁死了?” “那个准备送去学医的孩子……”听见姜逸之反问的声音,另一头的弟子哽咽出声,“他,他今天早晨,自缢了。” 砰的一声,绚烂的烟花在姜逸之的头顶炸开,将夜幕照得恍若白昼,她看着传讯符在眼前一点点熄灭,觉得全身发寒。 不可能,怎么会呢?明明她离开南海的时候,他们还说那个少年很勤快,无上仙门驻点的弟子都很喜欢他,明明前两天驻点弟子还给自己传讯说一切顺利……怎么会突然就自杀了呢? 姜逸之突然想起少年满身的伤痕,和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他不止走了多久才送到小院门口的松枝。 “姜逸之,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苏好眠从身后扑了过来,她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姜逸之表情不对,笑容瞬间消失,“姜逸之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逸之摇了摇头,她思考片刻后从袖中抽出传讯符,哆哆嗦嗦地点燃,却想不起来方才那弟子的传讯口令是什么。 最后一点传讯符燃烧殆尽,姜逸之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苏好眠上前轻轻抱住了她,脸贴着姜逸之的肩膀:“姜逸之,你怎么了?” 此时此刻,周边的热闹仿佛与她们都无关,苏好眠能敏锐感觉到,姜逸之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这种情绪很快传染给了自己,她趴在姜逸之的肩头,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过了好一会儿,姜逸之才闷声开口,她把脑袋埋在苏好眠的颈窝,语气带着几分哽咽:“那个南海的少年,今天早上,自缢了。” 说完,她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少年,苏好眠只远远地见过几次,她依稀从姜逸之和敖长乐的描述之中了解过对方,却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苏好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片刻后才开口道:“那你要回南海去看看吗?我陪你一起去。” 出乎她意料的,姜逸之摇了摇头。 即使她回到了南海,对这个结局也没有丝毫改变。 盛大的烟花终于结束燃烧,苏好眠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刚要说话,就感受到了颈窝温热又均匀的呼吸。 姜逸之似乎睡着了。 苏好眠长舒一口气。 睡着就好办多了,毕竟很少看到姜逸之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她还是有点不太擅长这样安慰对方。 但她却暗自觉得,这样的姜逸之很好。 即便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龙,即便是归元剑宗凌云峰的亲传弟子,即便手起刀落能和地级妖兽打得有来有回,即便面临过这么多血淋淋的时刻…… 姜逸之还是会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难过,经历这么多,她并没有变得麻木和冷漠,实在是…… 太好了。 第333章 自在境6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是被爆炸的声音惊醒的。 她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抓了断水在手中,警惕地大喝:“谁?谁在攻打归元剑宗?!” 无人回应。 断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姜逸之栽回温暖的被窝之中,喃喃道:“忘记了,这里不是归元剑宗,这里是自在境……” “什么?!!有人来攻打自在境了?!” 姜逸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胡乱披了外袍,提剑就往外面冲,与门口同样被爆炸声惊醒的左百龄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姜逸之收剑回鞘,利索地开始给自己绑护臂,她冲苏好眠和敖长乐的房间喊道,“起床开工了!” “不清楚,但听上去不一般。”左百龄表情严肃,开口安慰道,“可能是丹师的炉炸了,这大过年的,总不能是斩天会来攻打自在境了?” 他们自在境当反派也别过于敬业了,什么人会在过年这种时间开工啊?? 苏好眠推门而出,她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浅金色,尖锐的犬齿有隐隐冒出来的趋势:“姜逸之,好浓的煞气。” 刚刚姜逸之说开工时,苏好眠就下意识放出了自己的灵识,自在境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包围,像是无边海面上漂泊的孤舟。 “我也感觉到了。”敖长乐点头附和,“东南方向是最浓郁的地方。” “东南方向?”姜逸之仔细思考着自在境的布局,“东南方向是什么地方来着?” “是内门弟子的居所。”左百龄脸色发白,“他们是想……” 杀了自在境的内门弟子?? 新入门的内门弟子修为不深但天资不凡,对于斩天会来说是最容易成功且收益最大的攻击目标。 如果行动成功,自在境损失这批弟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短期内无人承继也就罢了,自在境作为三大仙门能让斩天会钻了空子在头上拉屎,其威信将在修仙界一落千丈,不出百年必然凋敝,恐怕日后难入三大仙门之列。 “先过去看看……”姜逸之快速决断,给沈青禾和宋怀玉发了传讯简单说明,快步朝停放小舟的地方而去,“敖长乐,堵住左百龄的嘴,不能再让他开口了。” 这小子不开口就罢了,每次开口都能说中,等找个机会问洛师兄要点禁言符。 左百龄:“??” 左百龄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敖长乐捂住嘴扛在肩上。 “呜呜呜呜!!!” 我自己能走!! 敖长乐全当听不见,大步流星地跟在姜逸之身后:“放心,到了地方会把你放下来的。” 拨开清晨的雾气,小舟飞速朝东南方向驶去,姜逸之心中有些不安,将留影珠打开后挂在了左百龄的脖子上。 “以防万一,留个证据。” 左百龄垂眸看向胸前的留影珠,低声道:“姜逸之,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慎重了?那万一……”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姜逸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长舒一口气:“还好我动作快,差点又让你小子开口了。”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出门在外还是多留个心眼,斩天会也不全是脑残。” 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眼见小船即将靠岸,姜逸之刚要说话便感觉到汹涌的煞气刺破浓雾扑面而来。 抬手扫出三道剑气将煞气尽数挡下,姜逸之持剑站在船头厉声喝道:“谁?!” 无人回应。 小船很快靠岸,姜逸之纵身一跃,还没站稳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苏好眠,你带着左百龄偷偷潜过去,准备建阵。”赤金色灵力萦绕剑身,姜逸之快速确定爆炸方位,在地上随意画出简易地图后分工,“我和敖长乐从这两个地方正面靠近,如果遇到斩天会的人会立马燃放信号弹,直接动手。” “这在自在境地界,未经他们同意,我们就贸然动手……”左百龄难免有些担忧,他们四个人毕竟都是其他仙门的人,“我觉得,还是得小心行事。” “你说的我知道,但现在的情况,多拖一刻就有可能多一个人死……”姜逸之从怀中掏出留影珠和传讯符,叮嘱道,“这样,我们四个分别找还没来的人实时传讯,并用留影珠做记录。” 苏好眠率先接过东西,点头道:“好,你们注意安全。” 四人很快分开,从不同的路线靠近爆炸地点,姜逸之利落撕开风行符和传讯符,下意识念了祁兰兮的传讯口令。 “祁兰兮,我正在你们内门弟子岛上,有人袭击。” 另一端,祁兰兮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焦急,还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我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你千万小心!” “好。”姜逸之一口答应下来,祁兰兮也在往这边赶,那就说明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爆炸,“我会尽可能阻拦……祁兰兮,封锁自在境。” “什么?!”祁兰兮错愕,“你要做什么?” 爆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频繁,姜逸之已经看见了浓烟升腾,不少内门弟子正在往安全地方跑,浑身缠绕着煞气的黑影像是压境而过的蝗虫,转眼将几名身穿藕荷色纱衣的弟子吞噬其中。 姜逸之咬牙,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 “关门打狗,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334章 自在境7 赤金色的灵力化作密集的剑影,如半空展开的屏风,硬生生将黑影逼停在原地。 一袭红衣的姜逸之飞身而上,持剑挡在了这些内门弟子的面前,与那团浓烈的黑雾对视。 “来得还真快。” 黑雾之中钻出十余条手腕粗的锁链,像是灵活的蛇朝姜逸之攻来,姜逸之左手持符右手持剑,蓄力一斩便将所有锁链击成碎片。 她乘胜追击,从袖中抽出两张符纸点燃,随剑身猛地朝浓雾之中刺去。 漆黑的长鞭裹住断水,化解了呼啸而来的剑意,一名身穿黑色纱衣的女人悬浮在浓雾之中,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姜逸之,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我知道你。”女人抓着长鞭,周身邪气四溢,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你孤身前来,到底是太自信,还是太愚蠢?” “她可不是孤身前来!” 一记重拳带着万钧之力猛地砸向女人,女人迫不得已松开缠住断水的长鞭,凝出结界挡下敖长乐这蓄力一拳。 姜逸之提剑再上,朝女人的面门刺去,配合敖长乐牵制住女人的行动。 邪气和灵力交织缠绕在一处,女人长鞭一挥,喝令道:“这两个人我来解决,那些弟子一个不留!” 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邪修,对方听见命令当即便朝奔逃的弟子扑去,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多半还没有自己的灵器,修为不高,现在仿若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机。 呼吸之间,已经有数人伤亡,浓烈的血腥气更是助长了邪修的嚣张气焰,尖锐又刺耳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长乐!” 接收到姜逸之的指示,敖长乐咬牙重击一拳,舍弃和女人缠斗,转身朝那批邪修而去,一拳将差点抓住弟子的邪修捶进地里。 敖长乐实力超群,对付邪修绰绰有余,当即便给逃跑的弟子扫出一条路。 “呵,有他在,你还勉强能和我打个平手。”女人见敖长乐去救人,转而看向姜逸之,鞭子舞得密不透风,像天罗地网般禁锢住了姜逸之的行动,“你要是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恐怕你什么都拦不住。” 拦不住他们杀人,拦不住自在境的倒塌,拦不住斩天会一手遮天…… “不过说实在的,这是自在境,又不是归元剑宗,你何必如此拼命?” 女人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见对方一直沉默不语利落出招,心中也起了疑惑。 这人是没有情绪吗?还是说,之前那些失败的人传回去的,本就是些捏造的谎言? 面前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姜逸之虽然面上平静,内心却有些焦急,直到现在都没有其他人赶过来,恐怕这岛外也有许多邪修把守。 斩天会这是下了血本和决心,势必要拿了这些弟子的性命。 姜逸之被这女人牵制,敖长乐对上数百名邪修多少也有些力不从心,不少邪修趁机朝奔逃的弟子飞身而去,邪气化作密集的雨点,猛地朝那些弟子的头顶压下,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天地正气,万法从心,以符为凭,以香为引,迎请神明,百鬼避行!” 凭空出现的结界将邪修的所有攻击尽数挡下,左百龄身穿月白色道服站在众弟子面前,数百张符纸同时燃烧宛如火凤腾飞,两层楼高的九尾狐护在左百龄身侧周,九条蓬松的尾巴迎风招展,大妖气势直接震慑住想冲上来的其余邪修。 “那两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乱阵脚,一时不察被姜逸之伤了手臂,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但你们今天都别想活着从这个地方出去。” 原本还算是明媚的天空,如今突然阴沉下来,女人大手一挥,黑雾之中钻出数只奇形怪状的石灵兽,每一只看上去都凶悍非常。 但与寻常石灵兽不同的是,这些石灵兽的眼睛不是浅绿色,而是一片漆黑,空洞无神。 姜逸之心中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女人的手中捏着一块漆黑的晶石,她看向姜逸之,笑得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有任何情绪……这些是我斩天会喂养的石灵兽,你要不要试试它们的本事?” 话音刚落,两只石灵兽像是接收到了特殊指令,猛地朝姜逸之扑来。 石灵兽是石头经过天地灵气滋养后修炼成形,它们性情温顺,不善言语,一般生活在妖界的深山老林之中,怎么会成为斩天会的帮凶? 姜逸之脑中一团乱麻,她侧身躲避对方的攻击,刚要反手一剑又不得不错开剑锋。 这些妖兽,说不好也是被蛊虫迷了心智。 “哈哈哈哈哈早知道这东西这么有用,该早点拿出来让你就范。”女人笑得狂妄,她咬开手指,将血滴在那块漆黑晶石上,“给我把那结界撕碎!” 得了指令,数只石灵兽朝结界奔去,密集的拳头砰砰砸在结界上,左百龄倾力支撑,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狐鸣声响彻云霄,苏好眠也快速加入战局之中,与其他的石灵兽缠斗在一处。 现场很快沦为一片废墟,姜逸之被一拳打中肩膀,断水脱手飞了出去。 想起刚刚被那柄剑伤了手臂,女人伸出手指向地上的断水,冷声道:“替我去,砸了那破剑!” 石灵兽听见命令,迈动沉重的步伐朝断水奔去,眼看手就要落在断水之上。 “哟,谁给你的胆子,动我小师妹的剑?!” 月白色的剑气呼啸而来,直接将数只石灵兽掀翻在地,沈青禾御剑赶到,他的身后是数百柄利剑,齐齐对准了黑雾之中的女人。 “万剑齐发!”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无数长剑劈头盖脸地朝女人身上砸去,她仓皇结界去挡,却依旧被割得遍体鳞伤。 尘埃四起,碎石飞溅,女人震惊地看着沈青禾:“你怎么进来的?” “你是瞎了吗?我自然是御剑进来的!” 沈青禾挥出数道剑气解了结界外的围困,捡起地上的长剑朝姜逸之掷去。 “小逸之,接剑!” 第335章 自在境8 姜逸之一把抓住剑柄,猛的朝女人面门刺去,带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浓烈杀意。 “你们炼制那些蛊虫,用来控制妖兽?” 姜逸之步步紧逼,恨不得现在将女人扎成筛子,见女人要往浓雾中钻,她快速追上一剑刺向对方的后心。 “现在想跑?你跑不成!” 女人意识到姜逸之难缠,她回身应对,语气不急不缓:“我提醒你,你要是再花时间在我身上,那些石灵兽可就要死在你师兄剑下了。” 说完,女人冷笑一下补充道:“你不是知道吗?它们……多无辜啊。” 姜逸之闻言,果然变了脸色,然而还不等女人放松警惕,就看见一杆银枪直指面门,如长蛇出洞,眨眼就到了近前。 来了! 女人不得不提高警惕,她一面催动着手中的晶石,引导石灵兽攻击左百龄等人,一面应对姜逸之,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沈青禾能突破外面的包围进来,其他人赶过来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必须要速战速决。 偏偏姜逸之每一招都稳扎稳打,竟然连一丝破绽都没有。 又被锋利的枪刃割下一缕头发,女人脑中灵光一闪,急忙说道:“你可知道这些石灵兽从何而来?!” 姜逸之动作一顿,一时不察便被对方抓住空隙,长鞭裹着煞气如蛇如电,堪堪从姜逸之脸颊擦过。 血瞬间渗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银枪上。 尝到了血腥味,银枪发出激烈的嗡鸣声,震得姜逸之虎口发麻。她神色一凛,提枪连刺数下,绕住对方长鞭猛地往身前一拽。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女人的瞳孔中倒映着姜逸之蕴含几分怒意的脸。 “说,怎么来的!” 见姜逸之明显激动不少,女人暗自庆幸自己抓住了对方的痛处,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笑时像血液灌溉的娇艳玫瑰。 “自然是妖族大祭司囚冉……亲自给的。”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姜逸之脸色一白。 女人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她强行稳住自己的气息,轻声道:“不止这些石灵兽,还有别的,都在我们斩天会,你有兴趣亲自去见见吗?” 见姜逸之微微发愣,女人眼神一冷,左手掌心蓄力,猛地朝姜逸之心口拍去。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血溅五步的场面,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姜逸之缓缓抬头,眼底晕开赤红色的杀意。 “你以为囚冉是谁?”姜逸之冷笑,“你以为我又是谁?” 女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胸口一凉。 她低头看去,银枪穿胸而过,鲜血瞬间染红了银白色的枪缨。 “你……” 女人刚开口,带着血泡的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她的喉咙中涌出,姜逸之拔出长枪,蓄力一掌将对方直接击飞。 砰的一声,女人砸入一片废墟之中,她看着半空中衣袂飘动的姜逸之,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刚刚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尘烟四起,那杆银枪除了姜逸之和那女人,无人再得见。 姜逸之持剑翩然落地,冷眼看着地上的女人,剑锋对准对方的咽喉。 姜逸之沉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些石灵兽,从哪来的?” 即便是被人这样用剑指着,女人依旧是笑得明媚又勾人,她伸出手,青葱般的手指落在断水的剑刃上弹了一下。 “我偏不告诉你。” 话音刚落,女人抓住剑刃猛地往脖子一送。 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淋湿了姜逸之半幅衣摆,她看着女人像是秋日枯叶一般倒了下去,睁着眼睛没有了呼吸。 沈青禾小跑过来,蹲在女人身边试探对方鼻息,摇了摇头。 死得透透的。 姜逸之脱力跌坐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二师兄,那些石灵兽,不能杀……” “知道知道,眠眠已经跟我说了。”沈青禾看着姜逸之浑身的伤口,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去扶她,抓耳挠腮地看着她,“你这,你这,你这不疼吗?” 姜逸之咧嘴一笑:“不疼。” 正当沈青禾疑惑的时候,姜逸之又补充道:“我刚刚提前吃了半瓶止疼药,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止疼药果然是好东西,下次还吃。 沈青禾:“……” 沈青禾发出土拨鼠尖叫:“啊!!!” 天杀的,谁给小师妹的止疼药??!!! 另一边,其余赶到的弟子快速开始清理现场,一部分归元剑宗的弟子负责配合苏好眠将石灵兽身体中的蛊虫拔除,另一部分自在境和无上仙门的弟子将受伤的弟子搬运到临时搭建的休息点,由林亦寒他们三人诊治。 “姜逸之她们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幸亏她们及时赶到。”清理完邪修的沈青禾正在磕补气丹,凭剑支撑着身体站在门口喘大气,“再晚一点,恐怕斩天会就把你们自在境的这批苗苗全部掐死了。” 祁兰兮铁青着脸,他抱着琵琶坐在休息点弹奏疗愈乐音,脑子里全是姜逸之刚刚对那个女人说的话。 …… “你以为囚冉是谁?” “你以为我又是谁?” …… 祁兰兮总觉得,这两句话有深意。 “喂,祁兰兮,我跟你说话你怎么走神?你也聋了?” 祁兰兮回过神来,看见沈青禾在自己面前挥挥手,他别过脸去,闷声道:“我只是在想刚刚的事情。” “你们自在境这次邀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趁此机会混进来,但斩天会的胆子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太多了。” 沈青禾回想起刚刚的情形还觉得有些后怕,若不是姜逸之提前赶到留了记号,苏好眠和左百龄提前破了斩天会的幻阵,恐怕他们还得在外面兜不小的圈子,进来的时候估计尸体都冷了。 这事儿把自在境门主和长老都惊动了,斩天会全军覆没,但自在境还是折损了近十名内门弟子,实在是让人痛心。 缠着绷带的手指落在琵琶弦上,祁兰兮一边弹奏一边装作无心地问道:“沈青禾,你不觉得姜逸之有些奇怪吗?” 第336章 自在境9 “奇怪?” 收剑回鞘的沈青禾靠在门框上,仔细思考着刚刚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沈青禾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心:“啊,我知道了。” 祁兰兮停下拨弄琴弦的手,等待着沈青禾的下文。 “怪可爱的?” 祁兰兮:“……” 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发现,没想到花这么长时间憋了坨大的。 “诶,你既然觉得奇怪,那你自己倒是说说哪里奇怪,我好帮你分析分析啊。”沈青禾屈指在琵琶面板上轻敲了两下,“你要是不说,我怎么知道?” 祁兰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错开话题:“算了,可能是我听错了。” 凭借着实时传讯,祁兰兮才听见了那两句话,他像是窥见了什么旁人都不知道的秘辛,心中既惴惴不安,又有几分窃喜。 还好,他听见了。 还好,是他听见了。 若是旁的什么人听见,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青禾拍拍对方的肩膀,故作老成地开口道:“你最近实在是太劳累了,注意劳逸结合啊。” 还不等沈青禾多交代两句,一条金色的实时传讯符飞了过来,径直落在沈青禾的掌心。 “师父?!” 沈青禾诧异,须知他已经好久没有接到过师父的实时传讯,差点还以为自己是师父从垃圾桶里面捡来的了。 “祁兰兮,看到没?我师父给我发实时传讯了。”沈青禾嘿嘿傻笑,拍拍旁边祁兰兮的肩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就知道,我师父肯定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师父真是心疼我。” 祁兰兮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你快打开,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青禾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见识。 实时传讯符打开,沈青禾还没来得及喊“师父”,就听见了沈怀瑾有些焦急的声音。 “青禾,逸之此时情况如何了?她怎么不接为师的传讯?” 沈青禾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捂着心口哽咽道:“师父!你完全不在乎我了是吗?!我不是你的宝贝徒弟了吗?!” “……”沈怀瑾叹气,“所以为师这不是给你发传讯了吗?” 沈青禾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原就知道,我是个多余的,早知道师父你这么担心小师妹,我就该把这传讯……” “沈青禾,你多大?”沈怀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看沈青禾这个状态便知道,姜逸之应该是并无大碍,“既然你小师妹无碍,那就这样,为师还有事情要忙,断了。” “诶,师父你等等,你——” 传讯被沈怀瑾单方面切断,沈青禾甚至没来得及说声“再见”,传讯符便在手心中化作碎片消失。 祁兰兮在旁边想笑不敢笑,脸都快抽筋了:“哟,不是说你师父心疼你吗?” 沈青禾:“……” 沈青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祁兰兮:“你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就把你之前掉进鹤巢的事情宣扬出去,我俩都别活。” 祁兰兮:“……” 我讨厌你们归元剑宗的人! 另一边,姜逸之正躺在病床上接受洛千帆的诊治,止疼药药效过去之后便是两倍的疼痛席卷而来,她蜷缩在床上轻微颤抖着,连洛千帆的声音都听不清。 她的手中,握着一团毛茸茸的狐狸毛球。 洛千帆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如今这个情况他又不敢下猛药,只能让姜逸之硬扛。 “怎么样了?” 听见林亦寒的声音,洛千帆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情况不是很好,她在短时间内,两次吃了大量的止疼药……而且刚刚也不知道为何,她灵脉倒行,伤了心脉根本。” “灵脉倒行?”林亦寒看向病床上的姜逸之,他伸手撩开对方湿淋淋的头发,露出有些苍白的脸,“洛千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洛千帆点头:“嗯,我觉得。” 林亦寒环顾四周,取了架子上的帕子浸湿温水,一点点擦去姜逸之额头上的冷汗,试探了一下她的脉搏。 “她这几次受伤都是奔着不要命去的,就像是……权当自己要死了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洛千帆觉得心烦意乱,他之前本以为这是凌云峰的惯用路子,破釜沉舟,才能反败为胜,但没想到姜逸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沈青禾还要疯。 她像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豁出去冲在前面,又像是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房间里面陷入沉默,片刻后,林亦寒将帕子搓干净重新挂上架子,问道:“左百龄呢?他如何了?” “他情况要稍微好些,吃了药睡了。”见姜逸之睡得稍微安稳了一些,洛千帆压低声音,同林亦寒并肩往外走,“刚刚我收到师父的传讯,让我们将这边事情处理好之后,第一时间赶回无上仙门。” 斩天会这次的行动实在是性质恶劣,三大仙门要改变之前的战略,重新商议对策。 “嗯。”林亦寒揉了揉眉心,“等左百龄醒后,把他叫到我房间里来,我有话要交代。” 洛千帆点了点头:“……好。” 两人绕过长廊朝另一边院走,去找审问邪修的宋怀玉和齐天宇,好将消息及时传到无上仙门。 只是他俩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闷哼和哀求声,二人对视一眼后快步入内,看见宋怀玉抄起木案直接砸在了邪修的脸上,登时便血肉模糊。 “宋怀玉你做什么?!” 林亦寒赶紧上前去拦,冲旁边的齐天宇喊道:“你怎么不拦着她?!她疯你也疯吗?!” 这句话才刚开口,就看见齐天宇接过宋怀玉手中的木案,砰的一声砸在另一名邪修的脸上,木案当即便碎成了两半。 林亦寒眼前一黑。 好啊,好啊,这下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第337章 自在境10 自在境两个亲传弟子在审讯时暴揍邪修,宋怀玉这个未来的“抡琴散人”是其中之一倒也罢了,向来都爱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的齐天宇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洛千帆赶紧抢下剩的半截木案,将其扔在地上:“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贱人,我打死他们都算是轻的。”齐天宇一改往日笑盈盈的模样,他眼底爬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杀气腾腾,“居然如此恶毒阴险,欲致我自在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们有本事倒是正面冲我们来啊,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弟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十个花骨朵般的弟子,还没叫过他几声师叔,就全部变成了残破冰冷的尸体,还有几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脱离危险…… 齐天宇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冲过去再给那邪修来上两脚。 邪修被镌刻符文的铁链束缚无法挣脱,他抬起血淋淋的脸和齐天宇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们正派真的是脑子有问题,这世上只有强弱之分,只要能达成目的,选什么手段有什么要紧?”说完,他直视着暴怒的齐天宇,身子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次算你们运气好,不过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这种刚刚开蒙的小弟子味道很香,肉也不酸……” 齐天宇拼命想要挣开洛千帆的桎梏,整个人疯了似地想要掐对方:“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半大小子的力气还是挺大的, 洛千帆怕他控制不住,一个手刃将人打晕。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三大仙门的弟子也不过如此,这就受不了了。”见齐天宇哑火,邪修哈哈大笑起来,他被喉咙里的血呛得剧烈咳嗽,“咳咳咳,可真是有意思,有本事杀了我,杀了我啊!!” 宋怀玉深吸一口气,强行摁下内心那股躁动嗜杀的情绪,她揉了揉眉心,朝洛千帆伸手:“……给我,我带他去休息休息。” 洛千帆将人递了过去,转头看向邪修道:“我听见你刚刚说,只要能达成目的,选什么手段没什么要紧?” 洛千帆一身白衣,面容清冷,眉心一点红,看上去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人,但他说这句话语气冷得像是冬日里的寒风,让人觉得骨头都凉。 “对啊,我刚刚……啊!” 砰的一声,一条板凳直接在邪修的脑袋上炸开,洛千帆将手中残存的碎片往地上一扔,依旧是那副高冷谪仙模样:“你再说一遍。” 宋怀玉吓得目瞪口呆,她搀扶着齐天宇,震惊片刻后看向林亦寒:“他,他这样你不拦一下?” 林亦寒摇了摇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无妨,千帆心中有数。” 粘稠的鲜血从脑门往下淌,流入眼睛之中,邪修完全没想到洛千帆会这样对待自己,当即剧烈挣扎起来,狂笑不止:“哈哈哈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啊,你们三大仙门不过如此,说什么心怀苍生,说什么慈悲存善,不过是……” 又是一条板凳当头,洛千帆再将手中的碎片扔开,日光透过上面的窗洒落在他的侧脸,照亮他深褐色的眼眸:“来,你接着说。” 邪修被两板凳直接砸昏了头,他眯着一只眼睛看洛千帆,却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到任何情绪崩坏的线索。 一时之间,邪修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既无法惹怒洛千帆,也无法战胜洛千帆,只能让对方像是在看垃圾一样看着自己。 洛千帆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多余的板凳了。 邪修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你,你要做什么?” 洛千帆缓步上前,伸手一把揪住邪修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扯,迫使对方露出脆弱的脖颈。 冰冷的刀刃停顿在邪修的脖颈之处,邪修强装镇定道:“你不敢杀我,你不能杀我,你们三大仙门未经审判杀人,是要受罚的!”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洛千帆垂眸,看着微微起伏的脉搏,声音很轻,“你放心,我的手法很熟练,我可以将你脖子割开,在你死之前再好好缝上,保证别人看不出任何痕迹……” 感受到冰冷的刀刃似乎划破了皮肤,邪修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个什么样的魔鬼,虽然长了一张清冷谪仙面容,却有一颗嗜血狠辣的心,简直就是个疯子! 感受到邪修的颤抖,洛千帆动作一顿:“怕了?” 邪修眼眶通红几乎要落泪。 这种情况,谁不怕啊?! “我只不过是用你说的那种方式对待你,你就生气了?”洛千帆嫌恶地松开手,站起身来给自己掐了个净尘诀,“你所说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原来只是想要自己凌驾他人之上的特权,而接受不了别人用同样的方式对你。” 邪修刚要反驳,抬头就看见洛千帆那双眼睛,立马闭嘴。 “那我不妨也告诉你,你既然觉得三大仙门过于讲究规矩,过于仁慈伪善……”洛千帆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我就让你知道,保护你、让你现在完整站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 说完,洛千帆侧头问道:“宋怀玉,斩天会是如何杀这种人的?” 突然被点名,宋怀玉呆呆回复道:“剥皮、凌迟、腰斩都有。” 洛千帆点头,视线再次落在邪修身上:“好,那我会在将你送去审判前,让你一个个都体验一遍……到时候你就会庆幸,是这些你认为虚伪的仁义规矩存在,你现在才能这样跟我开口。” 邪修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洛千帆没再跟他废话,和林亦寒他们几个出了审讯室。 宋怀玉一直沉默不语,她看着洛千帆的背影,脑子里全是刚刚的那个场面。 走到岔路,洛千帆开口道:“已经到未时了,我得去前院看看伤者的情况,先走了。” 等宋怀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哪里还看得到洛千帆的影子? 她将快要掉下来的齐天宇再次往上扶了扶,纠结半天还是朝林亦寒开了口:“林师兄,洛千帆他……” “哦,没事。”林亦寒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会让他按时吃药的,你赶紧带人先回去休息。” 转眼,林亦寒也消失在视线之中。 宋怀玉架着齐天宇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不是,洛千帆怎么就按时吃药了?她这么多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338章 自在境11 姜逸之做了个梦。 梦里,她孤身一人站在高处,下面都是摇旗呐喊的人,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喊声。 “归元剑宗沈怀瑾亲传弟子是妖龙,大家一起攻上去,杀了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我们一鼓作气将其斩杀,才能维护修仙界百年和平!” “杀了那妖怪,维护我修仙界的和平,剔其骨抽其筋!” 滚烫的火焰将姜逸之包围其中,她拼命想要看清面前那些人的脸,却始终都是模糊一片。 火舌舔舐上她的皮肤,周围都是嘈杂的呐喊声。 也许还有更难听的话没来得及钻入姜逸之的耳朵,她从梦中骤然惊醒,正好看见床头寒光一闪,自己脑瓜一疼。 “呀,你醒啦!” 姜逸之全身仍处于脱力状态,听见蒋云的声音还反应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问道:“蒋师姐,你怎么在这?” 深更半夜,蒋云全身漆黑出现在姜逸之的房间内,手里面还拿着几根银针,要不是姜逸之心理素质好,估计现在已经被吓得喊出声了。 “听说你还没醒,我来给你治病啊。”蒋云转过头去摆弄她的那些银针,轻描淡写地抓起姜逸之的胳膊就扎,“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灵台清明了许多吗?”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我还觉得我的腿有点麻。” 蒋云大惊:“怎么会?” 姜逸之叹气:“因为蒋师姐……你的药箱子压我腿上了。” “哎呀你也不早说。”蒋云赶紧将药箱子搬开,搬了个板凳坐在姜逸之的床边,控制住对方想要拔针的手,“还得再过段时间,我针上有药,现在不能拔。” 房间里面只点燃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正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像是下一刻就会熄灭。 蒋云打着哈欠,用手支着脑袋:“小逸之,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逸之身体僵硬了一瞬:“嗯?我刚刚说梦话了?” “没有,我只是看见你皱眉,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蒋云白天还在忙着石灵兽那边的事情,晚上本来想回来直接睡觉,结果知道姜逸之还没醒,就顺道过来看看,“要是做噩梦了跟我说,我给你开药,吃下去保证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不会做了。” 看着蒋云眼底的青黑,姜逸之动了动手指,在蒋云衣袖上点了两下:“……蒋师姐,你要是困了的话,先回去睡,我觉得我好多了。” “没事,我守着你,等你稍微好点了再说。”蒋云困得眼皮子打架,还是要强撑精神,“我听你二师兄说了,那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自在境的那批小弟子估计得折损过半,你还杀了个近元婴期的邪修是不是?那可是近元婴期,我说你别仗着自己是剑修,就这么大胆地越级杀人,很危险,你都不知道你昏倒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 蒋云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的事情,还有苏好眠在帮忙处理石灵兽身体蛊虫的事,她也没指望姜逸之有什么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给对方听。 不知道怎么的,姜逸之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银针,突然开口道:“……蒋师姐,我没有金丹。” 没有金丹,所以我不只是越级杀人。 “嗯,我知道啊。”蒋云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没有金丹有什么关系,我还知道……” 啪嗒一声,蒋云趴在床边沉沉睡去,不多时便传来均匀又沉重的呼吸声。 姜逸之:“……” 姜逸之哽住:“你倒是说完你还知道什么再睡啊……” 倒挺会给人留悬念的。 窗外的月色洒在床边,姜逸之抬眸看向夜空,感觉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醒来的时候就没见着蒋云了,她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压着大石头,哑着嗓子说道:“敖长乐,把你的屁股挪开。” “啊,姜逸之你终于醒了!” 一张硕大的黑色猫猫脸出现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敖长乐蹭蹭姜逸之的脸颊,屁股半天没挪:“你都不知道,这两天我好担心你。” “屁。”姜逸之伸手揪住敖长乐的后脖颈,把他直接提溜起来,“那你中途怎么没来看我。” 敖长乐乖乖地被拎着,他甚至都没挣扎一下,乖巧得像个黑色的麻布口袋:“我来了,你没看见而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把敖长乐放在床头,姜逸之慢慢活动四肢:“还行,左百龄和苏好眠呢?” “苏好眠和蒋云师姐在处理石灵兽的事情,那些妖兽身体里面的蛊虫被取出来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自在境要把它们交接给妖族。”敖长乐舔舔自己的爪子,小猫尾巴晃啊晃,墨绿色的眼珠里倒映着姜逸之红色的衣摆,“左百龄的话,好像跟在林亦寒师兄身边,最近在帮忙照顾生病的人。” 林亦寒? 姜逸之穿外袍的动作一顿。 林亦寒找左百龄干什么? 不过看这情况,左百龄应该没什么大碍,还能帮忙。 姜逸之穿好衣服后就肩扛敖长乐出了门,她捧着蒋云给她留下来的拳头大丹药在啃,根据敖长乐的指引,往苏好眠所在的地方而去。 她得去问问这些石灵兽的情况。 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从房间里面出来的苏好眠和蒋云,蒋云脑袋上还插着几根银针,看见姜逸之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好了?这药你多吃两天,保管你到时候活蹦乱跳。”话是对着姜逸之说的,手却伸向了猫猫头,蒋云从袖口抽出条牛肉干递了过去,“妖族负责交接的妖来了,师叔让我们过去说明一下情况。” 姜逸之疑惑:“对接的妖?” “嗯,这批妖兽是因为蛊虫控制才发狂,既然驱除了蛊虫,自然是要让妖族的人领回去的。”蒋云皱眉,回想刚刚的传讯内容,“对了,听说来的还是那个妖族大祭司,囚冉。” “咳咳咳……谁?!”姜逸之被丹药呛到,咳得脸都红了,“囚冉??” 蒋云挑眉:“不错,直呼名讳,你胆子不小。”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那你们赶紧去汇报,我去找宋怀玉,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宋怀玉现在也在议事厅呢,你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去。”无视姜逸之的抗拒和苏好眠拼命使眼色,蒋云直接勾住姜逸之的肩膀,将她往议事厅的方向推,“走了走了,而且你不好奇妖族大祭司长什么样子吗?走走走,师姐带你见见世面。” 第339章 自在境12 实在是盛情难却,姜逸之被迫前往议事厅,还站在了靠前的位置。 自在境门主和囚冉一起坐在最高位,两人似乎刚刚结束一轮友好交流,姜逸之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囚冉袖口的银丝海棠花炸开了口子。 ……真好啊,大家虽然不一定讲道理,但一定很能打。 门主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声音温和:“这次石灵兽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斩天会应该已经成功研制出了利用蛊虫控制妖兽的办法,妖族也需要提高警惕。” “听闻这次自在境损失严重,重建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囚冉依旧是一副欠揍的懒散模样,出手却很大方,“重建的费用我出一半,算是答谢你们保下石灵兽的恩情。” 虽然石灵兽是受到了邪修控制,但它们出现在自在境确实造成了损失,若是当时自在境没有手下留情将这些石灵兽杀了,也并不违反人妖两界之间的规定。 自在境网开一面,他囚冉给点钱做个顺水人情,问题不大。 只是他这话在三大仙门的人耳中,听着多少有些刺耳,像是赔了钱就能抵命一样。 “虽然是妖族大祭司,但说话未免过于狂悖了。”宋怀玉站在最前面,冷眼对上似笑非笑的囚冉,“我自在境因此事折损数名弟子,幸得三大仙门弟子驰援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你以为那点钱我自在境给不起?” 议事厅空旷,回荡着宋怀玉的声音。 囚冉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支着脑袋打量宋怀玉,轻笑道:“区区金丹,也配出来教我做事?” “我自在境内,只需言之有物,人人皆可畅所欲言。”宋怀玉直视着囚冉,想起前几日见到的情形,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你既然身为妖族大祭司,前来我自在境议事,欲带走石灵兽,一不谈身陨弟子的身后事,二不谈斩天会的应对方式,三不谈石灵兽的处置……你真以为,我自在境是因为没钱,才叫你来的吗?”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银针落地都能听见响。 囚冉听完这些话,面上表情分毫未变,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我妖族并无你们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和规矩,古往今来便只追寻天性自然,命由天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囚冉完全没有被对方激怒,他视线落在宋怀玉的身上,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你们若是愤怒,尽管去找罪魁祸首撒气,跟我在这吆喝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人妖之间脆弱的和平关系,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囚冉站起身来,他掸了一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冷眼看向自在境门主道:“石灵兽我会带走,妖族境内将全面猎杀斩天会邪修,至于赔偿……你们爱要不要。” 说完,囚冉原地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姜逸之藏在人群之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囚冉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之前大老远从迦南山赶来还护心鳞的时候,差点都给姜逸之打废咯,对待上辈子的结拜兄弟都是这个鬼样子,指望他能在外多有礼貌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作为曾经的妖,姜逸之扪心自问,囚冉肯来自在境还肯赔钱,确实在妖族是十分罕见。双方立场不同,自在境想要一个表态,而囚冉只肯砸钱,吵起来在所难免。 姜逸之还没吐槽完,就感觉到识海一阵震颤。 “姜逸之,你去哪?” “反胃,我出去吐一会。” 出了议事厅,姜逸之认命地朝关押石灵兽的地方而去,果不其然看见身穿紫袍的囚冉抱臂站在那里,有些嫌弃地看着面前憨傻的石灵兽。 听见脚步声,囚冉转过脸来,嘲讽道:“哟,这不是归元剑宗君子剑沈怀瑾亲传弟子,姜逸之吗?” 姜逸之:“……” 姜逸之听懂了他的阴阳怪气,撇嘴道:“那全都是三大仙门的人,你不会指望我当时站出来和你一起吵架?” 囚冉扫了她一眼:“哼。” “那天,我在现场,斩天会的人告诉我,这些石灵兽是你给他们的。”姜逸之站在石灵兽前面,仰头对上那双痴呆的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思,我也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感受到囚冉状态稍微放松一些,姜逸之继续说道:“我担心的是,石灵兽久居深山,斩天会想要捕捉这么多石灵兽,至少得有数十人进入妖族地界,而你像是对此毫不知情。”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囚冉压根不在乎石灵兽和邪修在自在境的地界上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他绝不允许斩天会这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带走这么多妖兽。 显而易见,这是在打他妖族大祭司的脸。 “要么,就是妖界现在的防卫太过于松懈……”姜逸之停顿片刻,才慎重开口道,“要么,就是妖族高层有人与斩天会狼狈为奸。” 囚冉抿唇,神色严肃:“我来之前检查过妖族地界上的结界,没什么问题,所以……你还漏了一个可能。” 姜逸之下意识反问:“什么?” “斩天会的内部,有妖族。” 第340章 秘密1 听见囚冉说这句话,姜逸之内心惊骇。 确实,三大仙门之前下意识觉得斩天会内部都是邪修,根本没想过可能会有妖族也牵涉其中。 “这蛊虫最开始是用在妖族身上,他们……” “呵,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妖族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对同类下手更狠。”囚冉似笑非笑地看着姜逸之,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实力越强的妖兽,越觉得自己能将实力低下的妖兽踩在脚底,任他碾压折磨,这不是很常见吗?而且,说不定他们觉得,若是炼制成功了,还能控制我呢……” “当人当太久了,这些都忘记了?” 姜逸之摇了摇头:“人也只不过是特殊一点的兽罢了,凡间也一样,利用权势、财富倾轧弱势群体的事情比比皆是,只不过做得比妖兽们要体面一些,甚至有的时候让你看不出任何痕迹。” 囚冉摊手:“我并不想听你的功课做得如何,总之,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我提醒你,斩天会并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组织,你目前遇到的那些也只不过是分堂堂主级别而已,在斩天会内部也就是个苦哈哈的炮灰,他们内部卧虎藏龙,要真的想杀你,你死一千次都算少的。” 姜逸之嘿嘿一笑:“我知道。” “……”囚冉没话说,他想揍姜逸之,但又想起对方可能扛不住自己一拳,只好作罢,“护心鳞并不是……等等。”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囚冉朝姜逸之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点在姜逸之的眉心,浅金色的光芒转瞬即逝。 “龙骨也在你身上?” “嗯。在南海的时候,北海鲛人炸了龙绡宫,你说巧不巧?龙骨现世的时候我正好就在旁边。”姜逸之后退半步,单方面中断了两人之间的接触,“然后龙骨就自己进入我的身体了。” 囚冉看着姜逸之,表情显然是不相信姜逸之的狗话,但姜逸之也坦坦荡荡地接受着对方的注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对,我就是在撒谎,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扬的紫色对上浓烈的红,两人身形不同面容不同,相对而立竟然有势均力敌的气场,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石灵兽有些焦躁地在囚室里面踱步,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救救我,救救我。 “好了,毕竟我是三大仙门的弟子,和你待在一起时间太久,不好。”姜逸之摆摆手,“我先走了,以后有事传讯符联系,虽然我不一定会回……” 姜逸之抬脚朝门口走去,刚走两步就听见了身后传来囚冉的声音。 “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就不会到这个破地方来。” “我知道。”姜逸之侧头,夕阳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表情让人看不分明,“所以,多谢你。”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缓步走下台阶,往安置自在境受伤内门弟子的地方而去。 她的身后,囚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的哀伤和痛苦。 今日在堂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囚冉忍了又忍的结果,当宋怀玉质问他前来议事却只谈赔钱,不谈那些弟子身后事的时候,囚冉就想问…… 那戎齐呢? 六百年前,戎齐以身献祭擎天柱,让你们这些人得以出生、活下去,他的身后事你们有人在乎吗?如今的修仙界,又有几个人还记得戎齐? 感觉到内心激烈的波动,囚冉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淡漠的表情。 他看向囚牢之中比自己高上一倍的石灵兽,低声道:“我带你们回家。” 另一边,姜逸之探视了自在境那些受伤弟子后,跑去宋怀玉的藏室偷了两大坛永春桃花酿,留下两块上等晶石后跑去了没什么人的望海崖。 反正也没什么人来找她,正好让海风吹吹脑子,清醒一点。 望海崖下,汹涌的波涛无数次撞击崖壁,然后碎成水滴砸回海水之中。 海风吹拂着姜逸之的衣摆和长发,她盘腿坐在崖上,拿着根细嫩竹子做的吸管插在酒坛子里喝,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小逸之是真的长大了,学会偷酒喝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动作迟缓地转过头,正好看见蒋云抱臂站在自己的身后,满脸写着“被我抓包了”的得意。 姜逸之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蒋师姐,坐。” 蒋云才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坛还没拆封的酒,她刚想说不喝,抬头就看见姜逸之顺手帮她插了根竹管。 姜逸之表情真诚:“蒋师姐,别客气。” 蒋云:“……” 这算是赶鸭子上架? 蒋云无奈,捧着酒坛嘬了一口,她原本被这几天工作折磨到无神的双眼瞬间被点亮,酒液入口丝滑醇厚,带着浓郁的桃花香,咽下去仿佛呼吸都是桃花味。 哇,好好喝。 再喝两口。 于是,原本是过来给姜逸之做心理开导的蒋云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坐在姜逸之身边捧着酒坛大喝特喝,连寒冷的海风都忽视得彻彻底底。 很快,两坛酒就见了底,姜逸之有些遗憾地将酒坛倒过来,确信里面一滴酒都没有之后,干脆站起了身。 “走蒋师姐,酒喝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蒋云没有回复她,反而是脑袋往旁边一栽。 姜逸之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对方的后衣领,她晃了晃有些不清醒的脑袋,将蒋云从地上扶了起来:“……蒋师姐,你的酒量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只分一小杯给她的,自己还能多喝点。 姜逸之弯下腰,将蒋云背在背上,缓缓朝山下走去。 常年搞丹药还不怎么吃饭的蒋云,落在强壮剑修姜逸之的背上,真跟一朵云似的,轻飘飘。 山风吹拂,姜逸之觉得酒劲稍微退了点,紧接着自己的腮帮子就被人抓住了。 姜逸之:“……” 姜逸之无奈叹气:“蒋师姐,不要捏我的脸。” 蒋云根本就不听她的,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捏着姜逸之的腮帮子跟捏面团似的,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厚的醉意和鼻音。 “小逸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姜逸之垂眸,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的蒋师姐,林师兄和洛师兄他们也会努力的……不过说起来,蒋师姐你怎么这次排名又是倒数啊?你这医术……不应该啊。” 至少很多时候,蒋云给自己扎针灌药比洛千帆和林亦寒要有效得多。 “那不一样!”蒋云被人抓住小辫子,气得给姜逸之梆梆两拳,“我和他们不一样。” “嗯嗯,不一样不一样。”姜逸之在哄小孩这方面还算是熟练,她踩过浅溪,继续往前走,“蒋师姐,你们无上仙门的每年评定是不是有黑幕啊?不然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没跻身前五?” 姜逸之这话本来只是趁蒋云喝醉调侃她两句,谁知道蒋云突然凑到了姜逸之的耳边,声音很轻,温热的呼吸打在姜逸之的侧脸。 “小逸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其实,是个兽医。” 姜逸之浑身一僵,风从她的身畔吹过,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要刺穿薄弱的皮囊。 蒋师姐,是个兽医。 第341章 秘密2 将蒋云送回她所在的小岛,姜逸之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左百龄,她还有些没清醒,挠挠头嘀咕道:“我是真的喝醉了,我居然看见左百龄了。” 左百龄哽住,将姜逸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喝了多少?” “一坛。”姜逸之老老实实回复,她看向左百龄出来的地方,一拍脑门,“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最近跟林师兄待在一块。” 说到林亦寒,左百龄头疼得厉害,他捂着脑袋有些痛苦地说道:“好了,你别说了,走,回去。” 姜逸之站在原地没动,她垂眸看着衣袖上的长寿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左百龄罕见地没有絮叨,他上前扯住姜逸之的袖子,声音温柔,“已经很晚了,回去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他们那处小岛的路上,小船停靠在岸边,左百龄去解开绳子的时候,听见姜逸之轻到差点听不见的声音。 “左百龄,你害怕吗?” 左百龄神色不变,他站在小船上朝姜逸之伸出了手,语气温柔又坚定:“不怕。” “我见过许多人,也见过许多妖兽,我没瞎,我分得清好赖。”左百龄设定好小船的目的地之后坐下,看着姜逸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姜逸之,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谁待在一起,要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怕。” 姜逸之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干脆选择了闭嘴。 船很快靠岸,苏好眠和敖长乐正在停船的地方等他们,两人似乎等得有些久了,正此起彼伏地打着哈欠。 “姜逸之!”苏好眠才刚刚抱到姜逸之,就被对方一把推开,她看着姜逸之逃走的背影,嘴角一撇,“什么意思啊?” 左百龄刚准备帮忙解释一下,就听见了姜逸之那边传来呕吐的声音,他无奈地摇头:“姜逸之不知道去哪里喝酒了,加上刚刚坐船……” 忍到现在才吐,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哦哦。”苏好眠表示理解,她摸摸下巴,“石灵兽的事情现在也已经解决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自在境啊?” “离开?”敖长乐皱眉,“我还不想走,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段时间,敖长乐变成小猫在自在境中出入自如,不仅接收到了同门们的大量投喂,还经常被师兄师姐们带出去玩,日子过得超级舒服。 左百龄拢了下斗篷,银鼠尾的绒毛轻轻扫过他的脸颊:“我们应该得尽快出发了,我前两日收到师门的传讯,玄天宝境提前半年开放,我们积攒功德的时间缩短了。” 如果到时候没能积攒足够的功德,他们四个就会丧失进入玄天宝境的资格。 其实对于左百龄而言,进不进这个玄天宝境没什么区别,左右今年进不了这个秘境,来年还会有其他的秘境,实在是想进玄天宝境,再过几十年秘境也会再次打开,不急在这一时。 但…… 左百龄想起了前两天林亦寒对自己说的话。 这次玄天宝境对于姜逸之来说,也许是唯一可以解决自己金丹的机会。 所以,这次的玄天宝境,他左百龄也一定要去。 姜逸之终于吐完了,她顺手在水边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落在衣襟上晕开好些暗色的痕迹。 “我们后天走。”姜逸之胡乱擦干脸上的水,将湿了的碎发胡乱拨到一旁,酒意已经消散大半,“明天道个别什么的,后天一早就出发,我和左百龄明天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发布。” 敖长乐哀嚎两声:“啊,这就要走了,不想走……” “那你留在这?”姜逸之故意说道,“我正好可以拜托宋师姐照顾你,等你什么时候待腻了就去找我们。” 敖长乐摇头:“那不行,那我要跟你们在一块,我不待在自在境了。” 苏好眠亲亲热热地挽着姜逸之的胳膊,说着这两天她去蒋云那里帮忙的事情:“蒋师姐好厉害,那些受伤的石灵兽在她手底下特别乖,不喊也不闹,可是蒋师姐居然不是丹师排名前五,真是奇怪……” “不奇怪。”姜逸之想起刚刚蒋云说的那句话,“也许是因为,她擅长的内容不太一样。” 苏好眠琢磨着这句话,但又想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干脆将其抛在了脑后,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后天出发的话,有想去的地方吗?” “要不去格朗?”姜逸之摸摸下巴,认真思考,“格朗和曲梁、南沧都风俗都不同,是个边陲小城,大部分领土都是沙漠……也算是多一个体验。” 左百龄在旁边凉飕飕地说道:“知道的,你是在历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公费旅游呢。” “诶,怎么不算呢?”姜逸之乐,“该省省,该花花,咱们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家庭……” 左百龄:“……” 左百龄:“如果你还记得你给苏好眠买的那六千两的头面就好了。” 敖长乐震惊,抓住姜逸之的肩膀:“为什么我没有?姜逸之你偏心眼。” 面对这无端的控诉,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指着敖长乐的玄铁护臂:“这个,不止六千两。” 敖长乐:“……” 敖长乐:“那没事儿了。” 行,你小子是有点人情世故在身上的。 第二天,姜逸之去和自在境的前辈同门告别,她才刚从宋怀玉的院门出来,就被人捂住嘴拉到了一边。 实在是因为这气息过于熟悉,姜逸之才没有给他一个肘击,顺便过肩摔出去。 “祁兰兮,你想干什么?” 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之后,祁兰兮才松开了手,他满面愁容,眼底一片青黑,看样子这几日都没睡好。 见他这副模样,姜逸之故作惊讶,贱兮兮地说道:“祁兰兮,你就算舍不得我走,也不用……” “姜逸之。”祁兰兮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对方发言,“你杀那名邪修的时候,实时传讯没断。” 第342章 秘密3 说完这句话,祁兰兮的心就悬到了嗓子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等待着一个答案。 然而姜逸之给出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姜逸之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她这句话反倒是把祁兰兮问懵了,祁兰兮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容,自己问了一遍自己这个问题。 对啊,然后呢? “祁兰兮,我信任你,所以才发传讯给你的。”姜逸之无所谓地摊手,眼神坦荡,“我既然是把秘密交到了你的手里,那么你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 近乎是赤裸的坦白,反倒是让祁兰兮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好几次想要开口,但又默默闭上了嘴。 所以,姜逸之知道自己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知道他可能会对此有什么猜测,但她也没有来提醒自己保守秘密之类的。 祁兰兮觉得自己心里更乱了。 “别想这么多。”姜逸之拍拍祁兰兮的肩膀,轻松得不得了,像是在围观不相干的人,“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该吃吃,该睡睡……我明天上午卯时走,你去不去送我?” 越发意识到自己跟不上姜逸之这个脑回路,祁兰兮放弃思考,干脆破罐子破摔:“去,我直接去大门口。” “行啊,那小船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宋怀玉她们也是去大门口。”姜逸之看着祁兰兮这副快要憋死自己的表情,心里乐得不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祁兰兮啊,我觉得你有的时候就是心事太重了,很多事情没必要深究,对。” “你我认识十几年了,我是谁,是什么身份,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姜逸之扬长而去,留下祁兰兮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他果然很讨厌归元剑宗的人! 总是让别人担心,结果自己呼呼睡得香,完全不顾他人死活。 从自在境出来之后,姜逸之她们就目标明确地往格朗而去,抵达格朗之前需要翻过一片雪山,本来姜逸之打算直接御剑飞过去的,但考虑到雪山上有蒋云需要的九层雪莲,四人一致决定徒步翻过去。 雪山上的积雪经年不化,姜逸之她们爬到半山腰就觉得冷得不行,整整齐齐地裹上了棉袍和斗篷。 天地皆白,一只雪兔从雪地上飞奔而过,眨眼就消失在四人的视线之中。 “敖长乐,感应到了没?”姜逸之抱剑跟在敖长乐身后,警惕地观察着附近的情况,“我怎么感觉这条路越走越偏?” “虽然气息很微弱,但我确实是感觉到了。”敖长乐揉了揉自己的通红的鼻子,他抖落脑袋上的雪花,有些疑惑,像是不太确定,“应该很快就到了,就这个方向,再往前走……啊!” 敖长乐突然被雪地中的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在积雪中翻滚两圈,下意识变回原形。 他抖落黑色皮毛上沾染的雪粒,朝前方怒吼一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姜逸之拔剑出鞘将左百龄护在身后,神情严肃:“戒备。” 数道灵力化作锋利的刀刃卷地而来,姜逸之抬手扫出三道剑气将其拦下,震荡的气流直接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尽数扫平,露出藏在其中带刺的绊马索。 姜逸之下意识扫了一眼敖长乐的后爪,果不其然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白雪。 “出来!” 话音刚落,姜逸之朝方才灵力进攻的方向扫出三道剑气,汹涌的杀意让左百龄下意识拢了下斗篷,挡住飞溅起来的积雪。 剑气在半空中与另一股力量撞在一处,左百龄点燃符纸竖起结界,挡下了剧烈的灵力冲击。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浓烈的妖兽气息。 “好久不见。” 方才还战意满满的敖长乐,在看见对方的瞬间呆住片刻,随即站在姜逸之的身侧,脊背微微下压做出准备战斗的姿态。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玄虎族的首领。 它看上去比之前见到的那次要衰老许多,墨绿色的眼瞳之中已经有些浑浊,黑色的皮毛也有些暗淡,像是短时间内急速衰老。 首领看着敖长乐,声音低沉像是沉重的钟声:“孩子,到我的身边来。” 见敖长乐没有反应,玄虎首领挤出两滴眼泪,近乎哽咽:“你的兄长……昨日,昨日已经……为父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看在血缘的份上,孩子,你同我去见你兄长最后一面,行吗?” “他死了同我有什么关系?”敖长乐不怒反笑,“我快死的时候他在哪?享受锦衣华服、珍馐美味?别说是他死了,就算是你死了,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敖长乐这话说得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玄虎首领盯着他看了许久,浑然不觉身上落了层薄雪。 “你这么努力地活着,成长到如今的这个地步,难道不是为了让父母后悔吗?” “孩子,我后悔了,你回到我的身边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第343章 长乐神谕1 见敖长乐不说话,玄虎首领心中松了口气,他循循善诱道:“你不是觉得我偏心你哥哥吗?从今以后,你再也没有哥哥了,我让你当少主好不好?” “为父会一点点弥补你,为父愿意将所有东西都给你,你回到父亲身边来,好不好?” 身为玄虎族的首领,它能用这样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敖长乐说话,也算得上是难得,就连旁边跟过来的玄虎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敖长乐对此无动于衷:“那我要是说不呢?” 气氛骤然变冷,姜逸之的长剑上萦绕着赤金色的灵力,随时准备斩出一剑。 “为父好言相劝你不听,你非要我跟你动手吗?”玄虎首领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靠温情哄骗敖长乐,干脆撕破了假面,“你别忘记了,你的命是我给的!” 它说这句话理直气壮,像是在斥责自己的所有物。 在玄虎首领看来,是它赐予了敖长乐生命,所以敖长乐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它,任凭它处置才对。 看着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玄虎首领,敖长乐内心一阵犯恶心,他干脆变回人形,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来与玄虎一族划清界限。 “那缕神魂离体的时候,我就已经偿还你们的生恩了,我无父无母,天生地养,少跟我套近乎。” “不够!你以为这就够了?你的命都是我的,除非你死,否则你永远都欠我。” 话音刚落,玄虎首领后退半步,怒吼一声。 震天的虎啸响彻山林,旁边的玄虎得了指令纷纷围上前来,猛地朝姜逸之她们几人扑了过去。 劲敌当前,姜逸之直接舍了长剑,虚空一抓握了银枪在手,飞身直接挑开其中一只玄虎,顺杆而行反手借护臂的千钧之力将另一只玄虎猛地捶在雪地之中。 另一边,敖长乐拳拳生风,赤金色灵力震荡开来,将围杀过来的玄虎尽数逼退,苏好眠则守在左百龄身侧,在其他玄虎靠近的时候抓住时机一掌拍飞。 左百龄穿着藏蓝色的大氅站在最中间,看上去风吹一下就会倒,实际上连头发都没有乱。 玄虎首领来回踱步。 目前两方实力相当,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姜逸之他们能拖,但澜儿拖不了了,它必须快点将敖长乐带回去给澜儿续命。 厚重的灵力破空而来,撞开其他的玄虎直接刺入战斗圈,玄虎首领怒吼一声,如黑云压顶往敖长乐扑去。 长枪一横挡下玄虎首领的飞扑,姜逸之顺势抖了个枪花,一掌将其逼退数步。 。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毕竟是敖长乐的家事,姜逸之侧头:“敖长乐,怎么说?” “……把他交给我。”敖长乐盯着玄虎首领,眼神之中是难以掩饰的汹涌战意,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必然要见血才能有个结果,“剩下的这些……就交给你了。” 姜逸之会意,横枪一扫便给敖长乐开了条路,敖长乐飞身而起,足尖在枪头一点,借势翻出众多玄虎包围,猛地玄虎首领一拳捶去。 数百张符纸腾空而起,左百龄双手结印,月白色灵力在指尖缓缓流淌,眸底倒映着纯白的雪色。 “开阵!” 风雪呼啸,数十道冰棱拔地而起,姜逸之顺势翻滚躲避,趁玄虎被冰棱限制行动时,一枪刺中肩胛将其挑飞,猛地摔在地上。 “那是个阵法师,先杀阵法师!” 玄虎很快反应过来,分出两只玄虎朝左百龄而去,意图打断对方施法。 姜逸之现在和另外几只玄虎酣战,必然无暇顾及此处,眼见玄虎就要碰到左百龄的衣角,见对方依旧纹丝不动,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 玄虎扑了个空,锋利的冰棱在身上割开无数道小口,它定睛一看,左百龄在距离自己数十米远的地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其他玄虎的干扰放在眼里。 怎么回事? 它们来不及多想,掉转方向朝左百龄再次攻去,转而再次扑了个空。 左百龄始终站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让他们看得见摸不着,急得嗷嗷叫。 牵制姜逸之的玄虎们已经伤痕累累,看着这情形也急得不行,冲绕着左百龄打转的傻虎喊道:“你们绕着他转圈有什么用?!难道能把人转晕吗?!” 然而无论靠近左百龄的玄虎如何努力,都无法触碰到对方。 突然,与姜逸之酣战的玄虎怒吼一声,幻象应声而碎,苏好眠及时挡在左百龄面前,挡下这波攻击。 从幻象之中脱离的玄虎回过神,看见地上的脚印,惊觉刚刚竟一直在围着左百龄打转,当即扑咬过来,和苏好眠战至一处。 左百龄彻底暴露在外,像一颗香气扑鼻的仙丹,引诱着玄虎上前。 “就是现在!” 趁姜逸之将另一只玄虎刺穿的功夫,受伤较轻的那只像是一道黑影快速掠过雪地,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左百龄。 脆弱的、白皙的脖颈下是滚烫粘稠的血,马上就要咬到了。 寒风凛冽,左百龄平静抬眸,嘴唇轻轻碰了碰。 “身无法,影无形,缚!” 数十道黑色的锁链从积雪下钻出,裹着腾腾燃烧的符纸如灵蛇飞舞,玄虎避无可避,迎头撞上锁链,当即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它甫一挣扎,锁链迅速收紧发烫,逼得它只能放弃抵抗。 “贱人!狡诈之徒!” 玄虎破口大骂,眼睁睁地看着姜逸之一枪捅穿最后一只玄虎的身体。 鲜血喷洒出来,落在雪地上如同初绽的寒梅,姜逸之气喘吁吁地收势,她浑身是血,不知是她的血,还是玄虎的血。 “他确实是阵法师,你们的判断没错。”姜逸之淡定地抖落银枪上的血,将其收回识海之中,“但我们没说他不能打?” 除去阵法师的身份,左百龄勉强还算是比较厉害的符师呢~ 玄虎被气得快要吐血,它怒吼一声刚要继续痛骂,就被苏好眠几爪子迎头痛击。 苏好眠咬牙,下手一点都不轻:“让你开口你再开口,多说一句我打死你。” 姜逸之:“……” 玄虎被打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当即就耷拉下脑袋,只能微弱地喘息。 等它恢复,就和你们这群修仙的拼了! 第344章 长乐神谕2 “好了好了,别真的弄死了,这可是专门留的活口。” 姜逸之拦住还想胖揍对方的苏好眠,蹲下身来和被俘虏的玄虎平视。 她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眼神平静得却像是寒潭,让人恍然之间怀疑刚刚那个大杀四方的人是不是她。 “趁这个机会,问问你。”姜逸之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们所在位置的?” 实在是太奇怪了,之前遇上还能说玄虎可能展开了搜寻才找到他们,可如今刚从自在境出来不过两天的时间,玄虎就能找到他们甚至来得及在必经之路上做这种手脚,可见对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如果不问出来,如果不切断,他们四个日后岂不是相当于在玄虎眼皮子底下行动?? “我不会说的。”即便是伤痕累累沦为阶下囚,玄虎也非常有骨气地没有回复这个问题,墨绿色的眼眸盯着姜逸之的脸,“我方才就觉得很奇怪,你的那杆枪……很眼熟。” “是吗?”姜逸之面色如常,她摊开手掌,灵力凝聚成锋利的冰棱,“既然你不愿意说,我敬佩你这样忠诚的美好品质,我给你个痛快的。” 苏好眠诧异回头。 好不容易能抓到一个活口,难道不应该是刑讯逼供吗?怎么就给个痛快了?? 玄虎眼睛一闭:“来,我死也不会背叛我的首领,为忠诚而死,是我的荣耀。” “……”姜逸之啧了一声,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转过脸去,看向苏好眠,“摄魂能用吗?” “嗯?这可是近地级妖兽!我只能对比我弱的兽用摄魂。”苏好眠摇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即灵光一闪,“但是我有别的办法。” 姜逸之让出审问的位置,苏好眠蹲下身,从芥子囊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你倒是希望我们直接杀了你,以全了你的忠心……”苏好眠将刀刃抵在玄虎的手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但哪有这么容易?剥离神魂的办法我不会,但我会一点剥除灵脉的手法,你要不要试试?” 不等玄虎回应,苏好眠自顾自地说道:“我只需要将小刀从这个地方刺进去,沿着你的灵脉割开皮肉,将其一把扯出……近地级妖兽,实力很强对?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脉被拔除体外,感受体内汹涌的灵力慢慢归于平静,最后丧失灵智,变成普通的黑虎,你将再也无法回归玄虎所在之地,无法魂归故里。” 苏好眠说话时语气温柔,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点点啃噬着玄虎的心理防线,等对方心理防线崩溃,苏好眠便能钻那个空子,对他使用诱导。 “但你如果告诉我们,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你依旧是玄虎族……忠心的勇士。” 苏好眠伸手在玄虎的眉心一点,对方原本带着愤怒和怨恨的眼瞳里突然出现了片刻的茫然,随后是温柔和眷恋,不过是几息时间,原本凶猛坚强的玄虎竟然落下几滴泪珠,小声地呜咽起来。 “……我玄虎一族有神谕灵石,每当首领询问上天指示的时候,神谕灵石上便会出现答案。” 听见这个答案,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了一眼。 苏好眠摸摸对方的脑袋,浅金色的眼瞳之中是温和又慈悲的目光,即便是围观的姜逸之和左百龄,都要沦陷在那种春日阳光般的氛围里。 “你们的首领,此前不是发过誓不再找次子的麻烦,他真就不怕身首异处吗?” 玄虎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少主才是次子。” 姜逸之和左百龄再次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和震惊错愕,姜逸之原地踱步,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凑到左百龄身边,压低声音道:“换句话来说,长乐是长子,那为什么要将他丢弃??用长子的神魂去护住幼子??” 在兽族内部,分明是天赋更好体格更强壮的孩子更容易得到父母庇护,天生残缺孱弱的孩子更容易被抛弃或者忽视才对,长乐天赋极高又是长子,遭受这么多磨难也顽强生活到现在,不比那个所谓少主更好吗? 实在是太奇怪了。 用了太长时间的法术,苏好眠有些承受不住,身形轻微晃了晃,她看着面前的玄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是长子,为何你们的首领要抛弃他?” 玄虎沉思片刻,似乎在认真回忆着很久之前的往事。 “……当年,双生子降世,首领曾经去问过神谕灵石双子吉凶……”玄虎靠在冰冷的雪地之中,声音微弱,“灵石给了一条神谕……” “——玄虎族长子,必将弑父。” 因为这条神谕,玄虎族首领当日便打算将长子掐死,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还是留下了敖长乐一条性命,剥离其一缕神魂后将其抛到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姜逸之心口一颤,她刚要上前去逼问那只玄虎,就被左百龄扯住袖子。 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能打断。 灵力几乎干涸,苏好眠趔趄两步跌坐在地,她伸出手,被冻红的双手轻轻覆盖在玄虎的眼睛上,声音低沉又温柔:“如此,我知道了,你安心地去,故乡……就在你的梦里。” 说完这句话,玄虎缓缓闭上眼睛,随后便没有了呼吸。 姜逸之快步上前,解了身上的棉袍盖在苏好眠的身上,握住对方冰冷的手用灵力一点点捂热,她转头看向左百龄,表情严肃:“你们找个地方短暂安置一下,我得去找敖长乐。” 从刚刚开始,敖长乐就不知道追着那玄虎族的首领到哪里去了。 方才姜逸之还觉得有誓言在先,玄虎族首领不至于将敖长乐置于死地,可如今知道那誓言就是放屁,敖长乐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危险了。 保不齐那个玄虎族首领会因为那个所谓的神谕,趁此机会杀了敖长乐。 “好,你快去。”左百龄快速从怀中抽出一沓符纸递给姜逸之,嘱咐道,“一定要小心……去之前,把你身上的止疼药全部交出来。” 姜逸之:“……” 姜逸之捂住芥子囊:“你不信我?我真不会乱吃,我发誓。” “我不信,发誓也没用。”左百龄扯住姜逸之的袖子,板着张脸,“快点,不然我发传讯给林师兄。” 上次林亦寒专门把左百龄叫过去讲了一遍频繁吃大量止疼药的危害,叮嘱左百龄一定要控制姜逸之吃止疼药的频率,左百龄这么尊师重道的人,自然会把师兄的叮嘱牢牢记在心上。 见左百龄这副不交出止疼药不会放她走的架势,姜逸之无奈将装了止疼药的芥子囊塞进左百龄的手中。 “我先走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345章 长乐神谕3 风雪越来越大,寒意刺骨,姜逸之顺着打斗的痕迹找寻着敖长乐的身影,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得快点找到敖长乐,且不说玄虎这边的危险,将左百龄和苏好眠放在一边,姜逸之也不放心。 草台班子就是这样的,风雪一吹,就该担心是不是要垮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姜逸之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冻僵了,她终于看见了雪地之中一抹藏蓝色的身影。 天地皆白,山风呼啸,身穿藏蓝色棉袍的敖长乐就跪在雪地里,像一座没有人气的雕塑,任由鹅毛大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和血淋淋的手上,他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外界的一切,只等着这场风雪将他淹没其中。 姜逸之放缓了脚步,她环顾四周,看见了倒在不远处的玄虎尸体被埋在一片积雪之中。 她心口仿佛被铁锤重击,一时之间差点喘不上气。 那道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像是逃不开的魔咒。 “——玄虎族长子,必将弑父。” 姜逸之心里疼得厉害,她缓步走过去,轻轻地将敖长乐揽在自己的怀中,用手一点点拂落对方头发上的积雪。 “长乐,别怕。” 虽然没看见对方的面容,但敖长乐像是在海面上抓住唯一的浮木,反手紧紧抱住了姜逸之的腰,失声痛哭起来。 敖长乐惯来爱哭,但之前的哭泣多半是被苏好眠或者姜逸之欺负了,为了撒娇耍赖才挤出来的眼泪,如今他抓着姜逸之的衣襟痛哭,声音沙哑隐忍,眼泪瞬间打湿了姜逸之腰间的衣袍。 山风呼啸而过,姜逸之却只听得见他的悲痛和绝望。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轻轻拍着敖长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哭了许久,敖长乐才抓着姜逸之的腰带,低声哽咽道:“姜逸之,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哪怕是被对方抛弃,哪怕是被对方抽走那缕神魂,哪怕之前差点被对方置之死地,敖长乐的内心也曾经期待过这样的父亲能够残留一点点父爱给自己,也曾妄想过对方会真心对自己道歉,将给另一个孩子的关爱给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现在,最后这一点点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我,再也……再也没有父亲了。” 敖长乐哭得双眼通红,脸上全是泪痕,锦袍被鲜血和寒雪浸湿,冻得他骨头都冷得要命,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姜逸之,好像这样才不会掉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直到敖长乐的哭声渐渐小了,姜逸之才低声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这句话,敖长乐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姜逸之:“什么?” “如果你想将他送回去……”姜逸之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玄虎尸体上,“我亲自送你回去,为你扫出一条路来。” 刚才姜逸之看见苏好眠诱导那只玄虎的方法,隐约猜到玄虎一族对于故土的依恋,虽然这个父亲对于敖长乐而言并不称职,但死者为大,如果敖长乐想最后尽一点孝心,权当成全他们之间微薄的父子情谊…… 姜逸之愿意拼尽全力,为他扫出一条路。 寒风裹挟着雪花仍在肆虐,敖长乐沉默不语,姜逸之也没催他。 又不知过了许久,敖长乐才开口道:“我想送他回去。” 姜逸之点头:“好。” 姜逸之从未拥有过父亲,但她尊重敖长乐的决定,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只要敖长乐想办,姜逸之就帮他去办。 她思索片刻,给左百龄发了条实时传讯。 “你们要去玄虎族领地??”听见这句话的左百龄差点发出尖锐爆鸣声,他语气严肃又冷硬,“不行,这件事情太危险了,至少我们四个一起去。” 不然,他实在是不放心。 一个动不动就豁出性命的姜逸之,和一个曾经在玄虎族领地吃了大亏的敖长乐,怎么看都觉得担心。 “我和长乐都是妖兽,我们悄悄进去把事情办了就出来。”姜逸之说话语速很快,“你是无上仙门的阵法师,又是人族,你出现的目标太大了,反而不好行事。你和苏好眠先想办法下了雪山去格朗,等我们办好了事情就来找你们。” 左百龄沉默良久。 就在姜逸之怀疑传讯符是不是断了的时候,左百龄终于开了口:“最多两天,如果两天你们不回来的话,我和苏好眠就去找你们。” 姜逸之点头:“好。” 传讯挂断。 敖长乐变化成兽形匍匐在姜逸之的身畔,用脑袋蹭了蹭对方,他的脊背上驮着玄虎族首领的尸身。 “走。”姜逸之拍拍敖长乐的脑袋,她握住银枪在手,深吸口气,“无论前路如何,我一定会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迎着风雪,姜逸之和敖长乐快速掠过满地的积雪,朝玄虎族的领地飞奔而去,只留下两道几乎看不见的残影。 毕竟是赶路,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姜逸之和敖长乐就已经抵达玄虎族的领地。 玄虎族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这里群山万壑郁郁葱葱,即便是在这样的冬日,入眼也是层层叠叠的绿色。 姜逸之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生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只玄虎:“有选好的地方吗?” “……有,就在那边的悬崖。”敖长乐抬眼往不远处的断崖看去,“我想将他的尸身葬在那个地方。” 第346章 长乐神谕4 断崖之上,敖长乐很快选好了一片空地。 他徒手挖出深坑,将玄虎首领的尸身平平整整地摆进去,盖上了新土。 姜逸之抱臂站在不远处看着敖长乐,看他一点点清理着玄虎首领尸身上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毛发,看他用鲜血淋漓满是伤口的双手挖出深坑,看他沉默地折了段树枝插在土堆前充当墓碑…… 尽可能将这些事情做完,敖长乐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土堆。 “走。” 话音未落,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走不了了!” 数道灵力化作尖刺从四面八方朝敖长乐飞去,敖长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仅一抬眸,所有的尖刺应声而碎,化成烟雾迅速消散。 姜逸之提枪飞跃到敖长乐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冷脸注视着灵力飞来的方向。 数只玄虎从山林之中现身,将敖长乐和姜逸之团团围住,每一只身上都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灵力,可见实力不凡。为首的那只和敖长乐有八成相似,墨绿色的瞳孔之中倒映着姜逸之身上那抹浓烈的红色。 即便现在是在玄虎的地盘上,即便被这么多只玄虎围在中间,姜逸之和敖长乐的脸色依旧如常,毫无惧色。 “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少主看着敖长乐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厌恶,它来回踱步,铁棍般的尾巴轻轻扫动,“或者说,你居然能活着回来。” “是吗?”敖长乐冷眼看着面前的双生弟弟,心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他完全不将旁边的玄虎放在眼中,直勾勾地看着少主,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你不是想要我的神魂吗?过来拿啊。” 他就赤手空拳站在那里,甚至都不屑于变回原形。 实在是……狂妄。 少主阴沉地看着敖长乐,越发觉得对方长得实在是碍眼,明明是一胎双生长着同样的面孔,明明他才是众星捧月吃穿不愁的那个……凭什么,凭什么一个自小丢弃在外、颠沛流离的家伙,如今也能成长得这么厉害?无论是身形、样貌、实力还是气势,自己竟然没一点有胜算。 那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算什么? 算笑话吗? 少主后退半步,眼神阴骘:“上,不能让这两个人活着走出这里。” 其他玄虎听见指令,缓步靠近姜逸之和敖长乐,渐渐缩小了包围圈。 秉持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敖长乐率先发难,蓄力一拳猛地朝其中一只玄虎的面门捶去,赤金色灵力呼啸而至,那只玄虎被逼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视线在玄虎身上冷漠地扫了一圈,敖长乐身上带着肃然的杀意,山风吹拂起他的长发,缀着墨蓝玉珠的长生辫若隐若现。 “一个个太麻烦,你们一起上。” 原本还在观察的玄虎们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当即便发起攻击,汹涌的灵力如密织的巨网迎头盖下,想要将敖长乐困死其中。 一拳之力,灵力震荡开来直接撕碎了那张看似牢不可破的巨网,敖长乐双手抓住一只玄虎的双耳,抡圆之后猛地朝战斗圈外的少主迎头砸去,姜逸之也迅速加入战局,她一枪刺向玄虎面门,飞身而上横枪一扫直击另一只玄虎的肋下。 一杆银枪在她的手中仿佛像是有了生命的灵蛇,寒光凛凛之间蕴含无穷无尽的杀意,让人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只是此次少主带来的这几只玄虎也并非等闲之辈,虽然有些惊讶敖长乐和姜逸之的实力不俗,但玄虎也很快找到了节奏,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不多时便都负伤在身,空气中炸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得快点解决了。”姜逸之用余光关注着少主那边的动作,她脸上被碎石划破两道小口子,正在往外渗血,“这里终究是玄虎的地界,若是继续这样拖下去,援兵赶到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敖长乐的目光死死锁在少主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正合姜逸之的心意,她掠身后退数步稳住身形,左手翻转快速结印往前一推,右手提枪刺穿金色法印,身随枪动,赤金色的灵力化作一条腾飞的金龙,击飞围堵的玄虎,给敖长乐扫出一条小道。 敖长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身上前,在少主反击之前一拳打中对方的鼻梁,还不等对方喊出声,就接连几拳直打面门,当即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其余玄虎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就看见敖长乐直接将少主的脑袋摁在了膝下,砂锅般大的拳头在众人视线中高高举起。 如果这一拳下去,这少主不死也废了。 原本还算是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姜逸之眼疾手快飞身赶到敖长乐的身前,一枪挡下暗处骤然而来的风雨。 红衣猎猎,姜逸之神色一凛,怒喝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一名手持权杖的老者自暗处走出,他满头白发,身着绫罗,配以金玉,一看便知身份贵重并非等闲之辈。 姜逸之下意识拦在敖长乐身前,银枪闪着寒光,在危机四伏的险境之中隔开安全的方寸之地。 老者拱手:“还请二位手下留情。” 敖长乐抬眸,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姜逸之落在老者的身上,眼神里的杀意像是无数把尖刀:“若是我一定要杀呢?” 他的那缕神魂在这懦弱少主的身体里待了数十年,他本不想去算这笔血账,但没想到对方亲自找上门来,那他自然也不必手下留情。 见有人撑腰,其余玄虎再次将敖长乐和姜逸之围住,喉咙里发出低吼声,像是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若是你杀了少主,玄虎族群龙无首必将大乱,此地处于人妖两族边界,一旦乱了……”剩下的话老者没有说出口,他没再看敖长乐,反倒是将视线落在姜逸之的身上,“还请贵人多多权衡,留他一命。” 气氛剑拔弩张,这话听着像是要以大局为重,但实际上是要敖长乐咽下这些委屈,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山崖之上寒风萧瑟,衣袍染血的姜逸之侧过头来:“想杀就杀,不必管这些。” 来之前,她既然说了拼尽全力给敖长乐扫出一条路,那便一定说到做到。 第347章 长乐神谕5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老者的脸色一沉,他紧抿双唇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一时之间把握不住对方的想法。 他是如今玄虎族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长老,自然是要保住原来玄虎首领的血脉,他如今没有出手并非是碍于敖长乐和姜逸之的实力,而是……他认识那杆枪。 数百年前,大妖戎齐曾经一枪撼山河,虽不是妖族首领但在妖族中颇受爱戴,凡是妖兽,谁不给戎齐三分薄面?虽然不知道姜逸之如何得到那杆银枪,但既然她能用,要么姜逸之实力不凡能与戎齐媲美,要么二者之间有某种联系。 如今玄虎首领已死,玄虎族元气大伤不宜树敌,无论是哪种,能不撕破脸面,就尽可能不撕破脸面。 老者将心中的气忍了又忍,摆出一副好好商量的姿态:“如果二位能够放过少主,我玄虎族可以将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日后也必然不会因为此事而找二位麻烦。” 姜逸之冷笑,一句话都没说。 这玄虎族发誓都跟放屁似的,她要是还信那就是个大傻子,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 “好。” 出乎意料的,敖长乐松开了钳制少主的手,他站起身来冷眼俯视着这个没见过两次面的弟弟,只觉得心中悲凉比怨恨更甚:“这条命,暂且放在你这里,但如果你以后还敢找事,哪怕我远在天边,也必然来亲手取你狗命。” 如果他的父亲没有轻信那所谓的神谕,是不是他们三个人的结局就不会成为今日这样? 敖长乐也不知道,只觉心里乱得很。 他走到姜逸之身边,垂眸道:“姜逸之,我们走。” 从玄虎族领地出来,敖长乐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地走在姜逸之身后,连牛肉干都不吃了。 姜逸之蹲在河边洗手,她将沾满鲜血和沙土的手浸在冰冷的河水之中,看着上面的痕迹被水流清洗干净,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啊……好想下去泡水,在河底盘着睡觉应该很舒服…… 姜逸之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果然,做人好难啊。 一条金色传讯符精准落在姜逸之的面前,她匆匆扫了一眼,转脸看向那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敖长乐,随意抬了下下巴:“这附近有个地方要邪修出没,我得去开工,你怎么说?跟我走还是先去找左百龄他们?” 听见声音,敖长乐抬眸看姜逸之,眼神里面满满的委屈和可怜都要溢出来了:“姜逸之,我还是很难过。” 他明明觉得自己都快要碎掉了,怎么姜逸之这家伙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啊?上次苏好眠难过的时候,姜逸之不仅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还偷偷瞒着其他人带她去看星星…… 自以为没人看见?哼,他都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姜逸之,偏心眼!! “……”姜逸之叹气,面无表情地张开双臂,“那再抱一下,抱完就不许哭了。” 敖长乐:“……” 敖长乐嗷嗷叫,恨不得往对方身上扔泥巴:“姜逸之,我讨厌你!” “嗯嗯,又讨厌我了。”姜逸之胡乱应了两声敷衍,快速展开舆图,根据传讯符内容圈定了行动位置,“所以你跟不跟我去?打完了我给你买星星糖,两袋。” 敖长乐嘴倔:“……我不会轻易被你收买了!!” “再加两串糖葫芦。”姜逸之站起身,检查腰带上挂着的一应物品后,最后调整了一下护臂的松紧,“过时不候啊。” “那我去。” 刚答应完,敖长乐就恨不得扇嘴。 可恶啊,被恶龙拿捏了。 姜逸之:嘻嘻。 根据传讯上的内容来看,归元剑宗驻点弟子准备捣毁一个邪修以人血炼丹的窝点,经过探查,发现为首的两名邪修是金丹修为,自己可能搞不定,就给附近的姜逸之发了传讯求援。 三大仙门这点教育得非常好,估计打不过,就及时求援,绝不轻易拿自己的性命与敌方硬刚。 然而还不等姜逸之她俩抵达窝点,就听见了剧烈的爆破声和打斗声,不知为何,好像行动提前了。 事不宜迟,姜逸之啧了一声,拔剑出鞘,周身散漫的气质迅速消散。 “救人为先。” “好。” 山峦云雾缭绕,数百名剑修弟子正将窝点团团围住,与数不清的邪修缠斗。 “都撑住了,姜师叔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为首的弟子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胡乱抹掉嘴角的血又与邪修战至一处,“切不能让邪修带走那些凡人!” “师兄,邪修数量太多了,恐怕再这样下去伤亡太多,不如先撤!”旁边的弟子撕下衣袍一角将手臂上的伤口随便一裹,神情焦急,“再不走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可如果我们现在就撤,里面那些凡人怎么办??山下那些凡人怎么办?”为首弟子急得不行,他被四五名邪修围攻只能勉力支撑,全身伤痕累累,“没有退路了,此时撤退,山下手无寸铁的村民也只能任其宰割,趁那贼此时虚弱,必须得手。” 本来行动时间并不是这个时候,只是探查的弟子发现那为首的邪修今日炼丹时气血倒行,欲抓数十名村民去给其进补,他们几番权衡还是决定先行动手。 鏖战中,山庄上方突然炸开一抹血雾,方才隐隐被盖住势头的邪修们纷纷像打了鸡血,突然邪气暴涨,杀得剑宗弟子们节节败退。 “不行,我们不能再退了。”为首弟子咬牙,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下密密麻麻的木屋,还没说话眼眶就先红了,“二十岁以上弟子出列!” 旁边面容稚嫩的弟子刚要准备上前,就被几位师兄师姐直接推了回去,她刚要说两句话辩解,就看见站在身前的师兄师姐们同时用剑划开了手掌。 蕴含着灵力的血液染红了剑刃,为首弟子左手快速结印,右手挽了个利落的剑花。 “诛邪剑阵!” 无数把长剑腾空而起,如疾风骤雨般朝邪修铺天盖地扫去,汹涌的灵力源源不断,像是永不枯竭的潮水,将邪修们牢牢钉在原地寸步难行。 然而还不等弟子们松口气,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山庄之中飞出,像是乌鸦掠过长天,猛地撞上剑阵。 为首的那弟子首当其冲,当即一口鲜血喷溅出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胡乱往嘴里塞了把丹药,汇聚灵力的指尖封住几处大穴,脸上是决绝又坚定的神情。 除非他战死,否则……决不后退。 第348章 长乐神谕6 越来越多的邪气朝剑阵聚集,像是一只漆黑的大手要将剑阵撕碎,不少弟子扛不住这威压已经摇摇欲坠。 “我也来!” 方才被挡开的年幼弟子快步上前,赶在师兄师姐们说话之前直接划开了掌心,她学着方才师兄师姐样子翻手结印,抱着必死的决心催动长剑腾空而起。 数不清的长剑陆续加入剑阵之中,灵力盘旋飞舞像是春风回雪,却又透露出彻骨的杀意。 直到另一道黑影也从山庄中飞出,原本已经处于劣势的邪气暴涨,硬生生将剑阵撕开一道口子。 邪修们发出刺耳又欢快的叫声,纷纷化作黑雾朝那道口子涌去,眼见就要彻底冲破屏障,却被凭空出现的赤金色灵力迎面扇了好大一个巴掌,直接化作齑粉消散在半空之中。 满嘴都是血的弟子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只哑着嗓子喊道:“是,是姜师叔吗?” “不是……你姜师叔在这呢。” 一道散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汹涌澎湃的灵力像是海浪撞击山崖,猛地涌入所有弟子的灵脉之中,摇摇欲坠的剑阵骤然迸发出刺眼的光,不断收缩将那些邪修彻底困死局中。 “你们完蛋了,要写检讨了。”眼见众人都脱离危险,姜逸之收回输出灵力的手,她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一身红衣像是燃烧的火焰,“我去会会那两个邪修。”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而上,一剑横劈直接将那团黑影斩出人形。 刚刚还在担心师叔会不会缺灵力的弟子整齐划一地发出惊叹:“哇——” 小师叔真不愧是小师叔啊。 眼见形势不妙,另一名邪修刚想掉头就跑,结果迎面撞上敖长乐的铁拳,被迫加入战斗之中。 金丹邪修对上这些驻点的外门弟子还算是有点压迫性,对上姜逸之和敖长乐这种实力就完全不够看了,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姜逸之已经心绪平和地剖出邪修内丹,当着对方的面直接将其捏成碎片。 “敖长乐,你还没收工……” 话还没说完,姜逸之回头看见敖长乐正拎着邪修的衣领暴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敖长乐心中积攒着怨气和怒意,正好现在有个能撒气的邪修落在自己的手里,他很快就舍弃灵力,选择了这种拳拳到肉的暴躁打法。 只是……再这么打下去,这邪修就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姜逸之伸手抓住敖长乐的手腕:“差不多了,把他打死了就没法审问了,这山庄里面还关着人呢。” 敖长乐垮下小狗脸,他看了看姜逸之,又看了看手中的邪修,非常不愿意地挖出邪修的金丹捏碎,又将其一把扔在了地上。 “姜师叔!” 听见师侄们的声音,姜逸之利落收剑,将两名被剖了内丹的邪修交给对方:“要是他们不肯老实交代,就从他们身上切点东西下来,反正也不必囫囵个儿留着……” 姜逸之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如何做今天的晚饭,两名邪修的脸色黑了又白,刚准备破口大骂就看见敖长乐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卷毛小狗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露出的虎牙又白又尖,像是能轻易刺穿猎物的脖颈。 邪修默默转头,错开了视线。 满脸是血的弟子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姜逸之,就差把“崇拜”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姜师叔,初次见面,我是归元剑宗外门驻肖家村弟子,何故!” “好的何故。”姜逸之点头,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那些浑身是伤的弟子身上,然后又转回到何故的脸上,“入门得有十年了?我问你,在外行动如果遇到金丹以上邪修,该如何?” 突然被内门师叔提问,何故立马站得板板正正,挺直胸膛答道:“……该请求支援,确保行动不危及生命才能行动。” “嗯。”姜逸之点头,“那你今天带队,为何提前行动?刚刚那样的情况符合撤离的条件,又为何不肯撤离?” 何故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如果我们再不行动,这些邪修就要将十余人用来炼丹,如果我们撤离,山下二十九户手无寸铁的农户将暴露在邪修的攻击范围之内,我们……无路可退。” 如果修仙者都要在邪修面前退让的话,那么那些农户的血肉之躯更加难以抵挡邪修的无情碾压。 不过现在被姜逸之这样问询,何故才骤然回味到刚刚的情况有多凶险和可怕,如果不是姜逸之和敖长乐及时赶到,也许他们今天都没有办法活下来。 想到这里,何故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示。 ……这可是内门师叔,就算是被揍也得挨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姜逸之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小骄傲:“很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何故:“……” 何故:“姜师叔,我没记错的话,你入门不过十余年。” 十几岁的年纪,就开始用上“当年”这种老气横秋的词了,看来内门生活是真的很可怕。 “……反正那个意思你明白就行。”姜逸之露出被人戳穿的尴尬神色,战术性地摸了摸鼻子,终于想起自己辈分在身,“行了,下次行动不许这样了,不要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轻易行动。” “不轻易啊。”感觉到姜逸之的亲切,何故放松下来,咧嘴一笑露出血糊糊的牙齿,“我们刚刚是很慎重地要和对方拼命。” 姜逸之:“……” 终于在对方身上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气人的姜逸之点头:“好好好,这话你最好留着到时候去观棋师祖面前说。” 呵,等着写检讨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第349章 格朗1 只从左百龄那里搞到两天的自由时间,这边抓完邪修,姜逸之和敖长乐给左百龄发了实时传讯符,又马不停蹄地朝格朗赶去。 在邪修身上发泄怨气后显然心情变好了不少,敖长乐埋头在纸包里面找蓝色的星星糖,脑袋上的呆毛在风中像根枯草一样晃了晃。 “姜逸之,你吃蓝色的还是黄色的?” “……我不爱吃糖。”姜逸之御剑飞行,还顺便看了一眼同门的传讯,脸色有点难看,“我们得快点赶路了。” 见姜逸之这个表情,敖长乐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他顾不得挑选颜色,抓了一把星星糖塞进嘴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严重吗?” 想起刚刚传讯符的内容,姜逸之点头:“严重,特别严重。” “啊?”平日里姜逸之都是副冷静的样子,敖长乐突然见姜逸之这样严肃和担心,下意识抓住了姜逸之的袖子,“什么事啊?严重成这个样子,要不跟左百龄说一声,想想办法?” “确实是应该跟他说一声……”正好前方已经到了目的地附近,姜逸之落地后快速收剑回鞘,撕了张即时传讯符,接通后还不等对方询问就开口道,“左百龄,你在哪,出大事了!” 传讯符那头,左百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语气焦急:“怎么了?可是出现了什么差错?你现在在哪?” “我已经在格朗城外了。”姜逸之环顾四周,朝城门方向走去,“出了个大纰漏,自在境报告作业里面的战后总结我没写战术分析和预警措施……观棋师叔给我打了个差,让我三日内重写提交!我这段时间忙得要死,哪有时间重写这个大作业啊?左百龄,你帮我。” 左百龄:“……” 还不等姜逸之继续唠叨,传讯符应声而断。 姜逸之看着掌心碎裂的传讯符,不可置信地看敖长乐:“什么意思,他切断我传讯符?” 敖长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哼了一声就往城门走。 “诶,我发现你们最近对我这个态度不是特别好呢?”姜逸之快步追上在前面闷头走的敖长乐,一把抓住他的长生辫,在敖长乐跳脚之前冷下面色,“这巡城守卫不对劲,等等。” 敖长乐瞬间忘记姜逸之扯辫子的事儿,警惕地看着周围:“怎么了?” “他们似乎在查什么人。”姜逸之看着城门守卫拿着画像比对,思考片刻后随手扯了个大婶的袖子,“大婶,我问问,他们这是在找什么人呢?” 被叫住的大婶将姜逸之和敖长乐上上下下打量数遍,才面带防备地开口道:“来格朗做生意的?” 姜逸之摇头:“来投奔亲戚。” “格朗最近出了个采花大盗,专门挑年轻貌美的女孩下手,如果你们不是非要投奔这个亲戚,还是过段时间来。” 大婶说完,揽着自己的提篮往城门走去,也不在意身后两人的反应。 “采花大盗?”姜逸之摸摸下巴,心中觉得疑惑,“他们手拿画像,可见知道那贼长什么模样,对方屡次作案都得手,至今仍然能逍遥法外,恐怕……” 敖长乐深沉地看了一眼匾额:“恐怕有鬼。” “先进城,找左百龄他们会合。” 进了城,姜逸之按照左百龄之前给他的传讯内容,很快找到了他们落脚的顺德客栈,客栈虽不大,地理位置却极好,距离最繁华的荣盛大街只有一盏茶的路程。 大堂内,左百龄正在和掌柜说多开两间房的事情,初春还有些凉意,他身上依旧穿着不薄的夹袄,表情疲倦似乎最近没有睡好。 怎么可能睡得好?姜逸之和敖长乐这次去的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不见到人一天,他始终是悬着心。 “左百龄。” 听见熟悉的声音,左百龄回过头,视线被纸包挡住:“……这又是什么?” “给你带的星星糖。”敖长乐将纸包塞进左百龄的怀中,非常顺手地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钥匙,“走,我们回房间再说。” 房间内,苏好眠在桌案边有些急躁地踱步,时不时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不是说已经到城门口了吗?怎么还不到? 不多时,门终于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打开,苏好眠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我就知道我离开这么长时间,苏好眠你肯定想我了,我……” 敖长乐微抬下巴一副傲娇表情,他刚从怀中掏出给苏好眠带的糖葫芦,抬眸就看见苏好眠挂在了姜逸之的身上,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肉眼可见的,小狗的心里下了一场雨。 然而还不等敖长乐的情绪低落下去,苏好眠就转过头指着敖长乐手中的纸包问道:“敖长乐,那是不是糖葫芦?” 敖长乐垮着小狗脸:“不给你吃。” 苏好眠惊讶:“不给我吃?!” “就不给你吃!你刚刚都不是第一个跟我打招呼!” 苏好眠撸袖子,迎难而上:“嘶,找揍是?” 两个人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打架,姜逸之找准时机抽身而出,走到桌案边坐下:“城内那个采花大盗是个什么情况?” 左百龄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将茶杯放在姜逸之的面前:“你这刚来就知道了?” “在城门口听了一耳朵。”姜逸之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总算是将疲惫洗去了大半,“听上去,不像是寻常的采花大盗啊。” 左百龄严肃地点点头:“我这两天在城内打听了一些消息,这采花大盗是半个月之前出现的,半个月时间犯案三起,无人生还……之所以知道他的容貌,是第一次犯案时那家小姐的丫鬟看见的。” “第一家?”姜逸之皱眉,“换句话来说,后面两起,他顶着这张脸犯案后依旧全身而退了??” “对。”左百龄揉了揉眉心,“而且我这两天在城内并没有看见画像上的面孔,找他简直跟海底捞针一样。” “格朗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座城池,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去找,恐怕是不行。”姜逸之思索片刻,随即看向左百龄,“要不……” 左百龄面色清冷,耳尖翻红:“绝不。” 姜逸之急了:“我还没说,你怎么就拒绝人啊??” 左百龄冷笑:“因为我知道你那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第350章 格朗2 坏消息:被左百龄骂是狗了。 好消息:左百龄最后还是妥协了。 “今天我们就先出去转一圈,四个人分头行动,如果有任何情况发传讯符,尽量避免在人群中动手。”姜逸之仔细调整着裙子上的系带,“不过我觉得他不一定敢直接动手,所以一定要留意旁边鬼鬼祟祟的人,任何可疑的都不要放过。” 苏好眠点头,挑选几支好用的簪子插在云鬓之间,必要的时候可以充当武器使用:“若是没有发现呢?” “宵禁时候就回来。”姜逸之最后检查一遍衣着,毛笔大小的银枪在她的手指间灵活翻转两下,“然后……再偷偷出去,我就不信了,我会抓不到一个小小采花大盗。” 左百龄已经习惯了扮女装,他将符纸藏在腰带和衣袖之中,外表看上去也就是个偏高的病弱女子。 四人先后出了客栈,选了不同的方向走。 华灯初上,长街逐渐热闹起来,路上不乏闲逛的行人和小贩的吆喝声,姜逸之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地停下看看摊位上那些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小玩意儿。 “姑娘,姑娘你看看这个!”见姜逸之那副看什么都不过如此的面孔,小贩认准她有点小钱,当即热情推销道,“这对耳环喜不喜欢?这可是月影石做的,在黑暗之中也会有淡淡的光泽……” 姜逸之的视线扫过摊子上的所有东西,最后定格在角落一对古朴且狂野的耳环上,那耳环漆黑如墨,上面镌刻着奇特的花纹,不太像是寻常女子佩戴的东西。 敏锐捕捉到姜逸之的视线,小贩指向那对耳环,笑呵呵地说道:“这耳环是黑曜石打磨而成,最适合你这样英气的姑娘佩戴,上面的花纹是我格朗粟族的语言,是吉祥长寿的意思。” 吉祥长寿…… 果真是普世的美好愿望。 姜逸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这样的小摊上都会卖黑曜石,你们格朗真是遍地黄金。” 被人戳穿,小贩脸色有些尴尬,他哂笑两声:“没想到,姑娘还挺识货……” 因为采花大盗的事情,格朗城内的姑娘们都不爱出来逛街了,他连续好几天没有开张,本不打算再来,但他压了一堆货在手中,不卖出去点什么东西,家里恐怕就该吃不上饭了。 “姑娘,你若是想要,我给你算便宜点。”小贩看了一圈,从旁边又拿了枚戒指,“我再送你个这,也好看得很。” “不必,我就只买这个耳环。” 鬼使神差的,姜逸之买下那对耳环,将其收入荷包之中。 才刚拉紧荷包的抽绳,姜逸之就被人撞了下胳膊,对方匆匆道了歉,提着裙子眨眼就跑入人群之中。 她蹙眉看着那少女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 小贩刚收了钱,见有人在自己摊子门口差点撞翻金主,当即便打抱不平道:“那姑娘也真是的,走路也不知道矜持些,怎的跟个男子似的……” 此话一出,姜逸之骤然惊醒,她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女子的违和之处,对方逃走的背影根本就不像是穿惯了袄裙的女子,然而她现在再看,那女子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完全不见了踪影。 姜逸之思忖片刻,还是给其他三人发了传讯,虽然还不能确认这女子是否有古怪,但是另外三个提高一下警惕也不是坏事。 沿着长街继续往前,姜逸之没再见到刚刚那少女,也没遇见行为举止奇怪的人,更别说采花大盗的面孔了。 站在街头,姜逸之揉了揉眉心。 果然,觉没睡够脑子就是不清醒,暂时只能指望左百龄和苏好眠那边有点好消息了。 “姜逸之!” 姜逸之循声看去,看见苏好眠朝自己快步走来,对方脸上挂着笑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你怎么在这?”姜逸之环顾四周,“你不是往南边去了吗?” 苏好眠挽住姜逸之的手,说起刚刚的事情:“我遇见了个姑娘,她见我孤身一人走在路上,便提醒我城内有采花大盗的事情,让我早些回家……她刚刚送我到了路口才走,你们差点就要见到了。” “一个姑娘?”姜逸之警觉,“这种时候,她孤身一人在大街上行走,提醒你早点回家?” 苏好眠点头:“嗯,她说她在调查采花大盗的事,城内现在不太安全……她人还挺好的,主动说要送我回来。” 说完,苏好眠笑眯眯地看着姜逸之道:“她也长得很高,眉眼之间有几分像你,我觉得亲切。” 看来是有人和她们抱了一样的想法,想要用这种方式引蛇出洞,不过好在苏好眠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怕藏在暗处的人警惕她们。 “走,我们先回去。” 宵禁之前,左百龄和敖长乐相继回到客栈,二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但左百龄对苏好眠口中的那女子有些好奇。 “这采花大盗并非等闲之辈,她自己调查恐怕有些危险。”油灯照亮了左百龄的侧脸,他有些担心,看向苏好眠道,“你与她走了一路,可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 苏好眠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应该不是修仙者,也没有鬼或者妖的气息。” “不是修仙者,还是独自一人,如果再遇到的话,还是劝她保护好自己。”姜逸之慎重开口,“我打算换衣服出去转转,夜深人静正是好动手的时候,未必遇不到那个采花大盗。” 左百龄摇头:“你和敖长乐就别去了,这两日你们都没休息好,我和苏好眠去就行。” “那个采花大盗还不确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和苏好眠在外,我们怎么可能放心休息?”姜逸之叹气,趴在桌上一副被抽干精气的表情,“可能我就是劳碌命,就没有休息的时候,真是可怜啊。” 接收到姜逸之可怜兮兮的眼神,左百龄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姜逸之杀千刀的声音。 “所以,左百龄你真的不能帮我把作业写了吗?” 左百龄:“……” 左百龄:“滚。” 第351章 格朗3 月黑风高,四道黑影像是鸟雀掠过屋顶,在格朗城中找寻着可疑人物。 “在那!” 一道黑影从小巷之中一闪而过,距离最近的左百龄快速扔出张符纸,火焰燃尽化作黑色的锁链朝黑影扑去,迅速将对方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么简单?”就连左百龄都觉得有些过于轻易,他翩然落地,快步朝地上的人走去,“小心有诈。” 姜逸之在指尖搓出一撮火焰,借着光亮看清地上被绑的人,她还没来得及审问对方,就听见苏好眠先说了句“怎么是你”。 看着地上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姜逸之挑眉道:“认识?” “她就是白天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苏好眠也有些摸不准面前这人是好是坏,她蹲下身和被绑女子平视,浅金色染上双瞳,随后又像是潮水般慢慢褪去,“……好像不是我们找的人。” 至少,苏好眠在对方今日的记忆之中都没有看到可疑的内容,如果再往前面看的话,就过于冒犯了。 “你们是修士?”少女后知后觉地扫视了一圈将自己围起来的人,表情从愤怒转成雀跃,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被捆着,“太好了,那你们一定有办法抓到那个贼人!” 姜逸之有些头疼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尖,悄悄挪到左百龄的旁边,压低声音道:“怎么说?这人是放还是不放?” 左百龄抿唇:“放。” 敖长乐和苏好眠两个对邪祟最为敏感的家伙都没有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常,加上对方与采花大盗的性别不同,可见这女孩也不是她们要找的人,虽然说抓采花大盗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伤害无辜的人。 黑色的锁链化作碎片消散在空中,少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姜逸之她们和善地笑了笑:“初次见面,我叫沈朝云,我认识你们腰间的玉佩,你们是三大仙门的人。”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听得出来本人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姜逸之她们几人互通了姓名,顺便问起沈朝云城内关于采花大盗的情况。 “其实,说是采花大盗并不准确。”沈朝云表情严肃,“其实不止有那三名少女遇害,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也离奇死亡。”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没有可能是两拨贼人吗?”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五个人的死法实在是太相似了。”沈朝云神色认真,刚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就又塞了回去,突然变了脸色,“不对,今晚那人很有可能再次行动,先确保他没有害人,我再好好跟你们说。” 转折太快,但姜逸之几人也很快反应过来。 长剑出鞘,在漆黑的夜晚也流淌着淡淡的光芒,姜逸之开口道:“你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沈朝云没有废话:“他杀人总是在上一个受害者附近,也就是以这里为中心,方圆五百米的范围。” 反正刚刚也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内撞运气,姜逸之她们快速将这片区域分成四份分头行动,沈朝云并非修士,单独行动不安全,被分给了姜逸之。 “姜道长,我们……唔唔唔!!!” 沈朝云还想跟姜逸之简单客套两句,谁知道对方直接单手将她拎起飞上屋顶,又在她尖叫出声之前利落地捂住了她的嘴。 “按照你这么走,我们天亮都不一定能查完。”检查好脚下的砖瓦之后,姜逸之才松手将人放在了屋顶,月亮终于从乌云后面露出一小片,让人勉强能够视物,“你若是怕高,就站在此处看哪里有异常,若是不怕,我就像刚才一样带着你走。” “我不怕!”沈朝云捂住自己的嘴,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眼神里明显闪烁着兴奋的光,“姜道长,像刚刚那样,带我飞!” 姜逸之:“……” 姜逸之腹诽,这哪里是个格朗人,分明是个开朗人…… 不过沈朝云胆子大这件事还是挺方便行动的,更何况她还很了解格朗城的布局,姜逸之拎着她翻过好几处屋檐,本以为今晚会一无所获,却骤然听见角落中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沈朝云眨眼间就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指向一处小楼:“那边。” 姜逸之冷声道:“闭眼。” 顾不得许多,姜逸之抓着沈朝云快速掠过几处屋檐,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黑暗之中。 小楼上,胡乱裹着毯子的少女站在栏杆边缘抓着脆弱的木栏,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两丈远的地面,刚刚探出去的脚瑟缩回来。 “你,你别过来!”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最近城内关于采花大盗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少女晚上害怕便失眠了,一睁眼看见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朝门口走去,她来不及多想,裹着毯子就从窗户翻出来开始逃命。 谁知道对方进了房间发现她逃跑,竟然也翻窗户追了出来,穷追不舍地跟着自己,偏偏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野猫在玩耍自己的猎物。 “你不敢跳的。” 阴影之中,是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双鬓斑白的男人蒙着面步步靠近,他站在距离少女两米左右的地方,朝她伸出了枯瘦的手。 “过来,到我身边来。” 一道剑气破空而至,从男人脸颊边堪堪擦过,黑色蒙面巾被割开一道寸余长的口子,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肤。 男人稳住身形,抬眼便看见剑光一闪,心中暗道不好,转身朝楼下飞快跑去。 将沈朝云往阁楼走廊上随意一摆,姜逸之拔剑出鞘,快步去追。 “保护好自己。” 第352章 格朗4 冲姜逸之的背影爽朗地应了一声,沈朝云刚站稳身形,就朝少女伸出了手:“你先过来。” 少女也许是害怕过了头,她拼命摇头,哭喊道:“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 搞不好面前这两个人也是和刚刚那个歹人是一伙的,现在出现只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如今这情况,她真的不知道该信任谁。 害怕少女从楼上掉下去,沈朝云赶紧从怀中取出块铁质令牌,往前一递:“我是捕快沈朝云,姑娘,你信我。” 惨淡的月光照亮了令牌上的花纹和字样,少女终于止住了哭泣,犹豫片刻后将信将疑地朝沈朝云伸出了手。 等把人送回房间安置好,沈朝云出门就遇上了空手而归的姜逸之,对方背着一柄墨色长剑,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朝云下意识往姜逸之身后看去,疑惑道:“嗯?跟丢了?” “……不算是跟丢,情况有些复杂。”姜逸之看着沈朝云,想起刚刚的场景慎重开口道,“涉案的不是人而是鬼怪,你如果还想继续调查此事……” “我要。”不等对方说完,沈朝云上前一步,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无论犯事的,是人还是鬼,我都要将他捉拿归案。” “好。”姜逸之也没多问,转身就走,“跟上。” 现在正是午夜时分,平日里热闹的长街此时也陷入沉睡,周围寂静,只能听见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姜逸之走在前面,她脊背挺直,肩宽腿长,一看就很能打,沈朝云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却又碍于对方这生人勿近的模样,硬生生没有开口。 “到了。” 小巷深处,身穿袄裙的左百龄正面若寒霜地靠在墙边,原本插在发髻中的银簪正在他的指尖灵活翻飞,半边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苏好眠则在检查周围的灵力波动和邪气残留,浅金色的灵力化作蝴蝶朝四面八方而去,捕捉着异常的痕迹…… 而敖长乐,正蹲在地上观察着什么东西。 沈朝云疑惑地上前,借着月光看清地上躺着那尸体的瞬间,脸色一白:“死了?” 地上趴着的男人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和穿着与刚刚姜逸之追出去的那人几乎一样,结合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地点,沈朝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刚刚阁楼上的那个人。 从刚刚开始就靠在墙边的左百龄突然开口道:“准确来说,是早就死了。” 早就? 何来的早就? 沈朝云心有疑问,干脆蹲下身来,一把扯下男人的的面巾,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吓得跌坐在地。 惨淡的月光照亮了男人的脸,血肉模糊的面皮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肉坑,有的地方已经脱水结痂,有些地方还有蠕动的蛆虫正在往里面钻,沈朝云完全想象不到面巾之下是一张这样千疮百孔的脸,这腐烂程度,分明是只有腐烂多日的人才会…… 沈朝云脑中咯噔一下。 难道,刚刚左百龄说的早就死了,是这个意思? “他很熟悉城内的布局,拐过几个小巷子的时候我差点跟丢。”姜逸之的表情有些懊恼,随即开始跟沈朝云解释情况,“伤人的是换皮鬼,他只需要与人触碰三息,就能将自己的皮与对方交换,我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好消息是,姜逸之在最后一刻用剑气伤了对方的肩膀,这两日可以想办法找到对方。 “可是,他中途不会换皮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一般来说不会,因为现在这张皮会在他的身上继续生长。” 换皮鬼虽然有这样可怕的能力,但与之相对应的,是使用这些能力的限制。新皮上身后会慢慢在换皮鬼身上生长,扎入血肉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之中,等新皮完全丧失了生长能力,才会开始腐坏和脱落,届时换皮鬼便会寻找下一张合适的皮囊。 “这个情况我已经传回附近的驻点进行备案了。”左百龄将银簪随意插在发髻上,走到尸体旁边,对沈朝云说道,“这件案子现在由无上仙门正式接管,沈姑娘你并非修士,对上这样的换皮鬼很危险,还是……” “可是姜道长说,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查案。”沈朝云仰头看向左百龄,表情无辜但眼神却有几分得意,“不信你问她。” 被点名的姜逸之战术摸鼻子:“……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左百龄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沈朝云站起身来,将怀中的铁质令牌举起,“我可是格朗城的捕快,这样的案子我当然要参加!” 苏好眠发出不合时宜地惊叹:“哇,捕快!很厉害咯……” 左百龄适时地戳破对方的伪装:“据我所知,三等捕快,在格朗城顶多被分配去维护治安,抓抓毛贼,这样的命案,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沈朝云皱眉,随即将令牌往怀中一塞,“可是那又如何?难道三等捕快就没有资格查这案子?你身为修仙之人,竟然也这样看不起人?” “不是看不起人。”左百龄依旧是一副心绪平和的表情,“是这案子危险,这世上许多事,本来就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就能办到的,你既然是三等捕快,要么资历浅要么功夫不够,如果因为此案丧命或者受伤,是无谓的牺牲罢了。” 左百龄这话说得不是很好听,但姜逸之依旧抱臂等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需要有人说这样的难听话,否则人被热血冲昏了头,代价可是生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沈朝云深吸口气,初春的晚风还有些冷,但她只觉得心口燃烧着一团火焰,有些话不吐不快,“这世道,女子做捕快很艰难,想从三等捕快往上升,更难,我确实想要破了这个连环命案直升一等捕快。” “我没有什么可怜的身世,我也不会说什么保护格朗每个城民的场面话,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我就是想找到凶手,破了命案,直升一等。”沈朝云坦坦荡荡地看着左百龄,眼神明亮,肩背挺直,“我既然有想要的东西,就自然承担得起需要的代价,这点你无需担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朝云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纸,在姜逸之几人的视线之中晃了晃,“我这里有前面五起命案调查的线索……” “我可以给你们看,但是交换条件是让我加入。” 第353章 格朗5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无论是她本人对于查案升职的强烈渴望,还是手中握着的那沓珍贵资料,都让人无法拒绝。 更何况,看她这谈判水平和临场反应,在凡人之中也绝对是翘楚,她若是想要背着姜逸之她们偷偷去查,也没人拦得住。 距离换皮鬼换上下一张皮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沈朝云干脆跟姜逸之她们回了客栈,简单地讲解前面五件命案的情况。 房间内,五个人围着桌案挤着坐下,沈朝云从怀中掏出那沓纸,将其在木案上一一铺开,那纸张材料不算好,不只是洇墨,还薄得可怜,感觉呼吸稍微再重点就会飞出去。 沈朝云非常自然地开口道:“将就着看,我又没钱。” 加上今天晚上这个受害者,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内,格朗城中总共死了六个人,其中三名是年轻姑娘,两名老者和一名男童,前五个死者被发现时都被人用刀划得面目全非,身上也许多重击伤口,惨不忍睹。 “按照今晚的这个情况来看,以前那些尸体之所以被毁得这么严重,恐怕就是换皮鬼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做的。”沈朝云在说到自己了解的情况时,总算有了点捕快的样子,她将其中两张纸抽出来在桌案上展开,用手指在上面虚虚画了几个圈,“这鬼活动的范围基本上是这片区域和这片区域……我之前排查过这些受害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受害地点相距不过五六百米。” “恰好和换皮鬼特征对上,他恐怕是换了皮之后就在附近寻找下一张可以用得上的皮。”苏好眠话锋一转,“既然这案子死了六个人,为何格朗城内有的却是采花大盗的传言,这不是把人往歪路上引吗?” 如果早点发现这些死者的特殊情况,说不定早就引起仙门的重视了,今天要不是遇上沈朝云,说不定姜逸之他们也得在歪路上转两圈,才能确定真正的凶手。 “呵,传闻不就是这样?”沈朝云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越是香艳的、离奇的,传播得就越快,反正这些活着的人又不在乎到底死了谁,只要没死在自己头上,其他人的死亡都是传闻、谈资罢了。” “而且,不光是传闻,就连衙门里面也将这件事归类为采花大盗犯事,说他恐怕是个阴狠毒辣、受过情伤的人,在与女子一夜风流之后就对其毁尸报复……”沈朝云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如今刚过新年,如果真出现鬼神传说,更不利于稳定人心,所以大家都默许了这个答案。” 对于衙门里的人和普通的城民而言,采花大盗也只会对那些貌美的、爱抛头露面的女子动手,只要其他人安分守己,紧闭房门,就不会死。 那些人为什么会死?还不是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面招摇,你若是个本分老实的姑娘,采花大盗能对你动手吗? 而他们全然不知,自己早就暴露在恶鬼的视线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今天晚上,我伤了那只换皮鬼,恐怕他最近这两天不会轻易抛头露面了。”姜逸之接过沈朝云手中的那两张纸看了看,“如果按照原来的规律,他恐怕会在这几个地方出现,那么将这几个地方连起来……就确定了一片可能出现的区域,我们明日就先暗自去排查受伤的人,先观察段时间。” “这回,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为了安全起见……”左百龄从袖中抽出一沓符纸递给沈朝云,仔细交代道,“你身上没有灵力,这些符纸对你来说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但如果换皮鬼靠近你,你可以想办法将符纸贴在他的身上,皮肤上更好,能为你争取到一些时间……虽然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太危险了。” 抢在左百龄后悔之前,沈朝云接过符纸放入怀中,郑重道:“多谢,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哪怕天上下刀子,我都会一往无前。” 听见外面敲更的声音,姜逸之站起身来:“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我和苏好眠挤一晚上,等天亮之后就得行动,你现在回去太浪费时间了。” 等回了房间,姜逸之和衣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道:“她没有说谎吗?” “没有。”苏好眠摇了摇头,她方才一直在用灵力感受着沈朝云说话时的情绪波动,并没有感受到奇怪的地方,“至少,她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 出来历练这么长时间,姜逸之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呆瓜了,只是她今日听了沈朝云那番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月光穿过窗棂投在床前,姜逸之喃喃道:“恐怕,就算这个案子破了,她也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没有预料到姜逸之说的居然是这句话,苏好眠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能为了政绩和民心将这件事情压下,对传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打算也按传言办案的衙门……”姜逸之看着深色的床幔,无奈叹气,“真的会因为破了这案子,就承认她的能力,将她提升到一等捕快吗?” 苏好眠摇了摇头:“大概是不会的。” 可是,那她能怎么办呢? 苏好眠心中压着这个问题,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睡。”还是姜逸之先闭上了眼睛,声音染上浓浓的困意,她这段时间睡得实在是太少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第354章 格朗6 第二天天刚亮,姜逸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简单洗漱出了门,正好遇上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沈朝云。 “姜道长,你起得真早。” 姜逸之点头寒暄:“你也起得挺早……你这么早出门要去做什么?” “姜道长,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关于换皮鬼。”沈朝云不答反问,表情严肃像是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你昨日伤了换皮鬼,换皮鬼会不会提前换皮?或者去找医师治疗修复自己的皮呢?” “据我所知,一般情况下不会。”姜逸之说话说得保守且慎重,“如果要提前换皮,不仅会有蚀骨之痛,还会折损修为,一般来说不会,但也不排除他为了保命,断尾求生。” 沈朝云点头:“正是如此,我昨日想了许久,他在你手下受了伤,必然会提高警惕,小心防备,我打算回衙门审批一条悬赏令,称贵重物品失窃需要提供线索,同时城民避免与他接触,谨防被偷。” “这样一来,可以尽可能避免普通人和换皮鬼接触,还能让换皮鬼知道我们在找他,不敢轻举妄动……”说到这里,沈朝云话锋一转,“等过两天你明目张胆地离开格朗城,那换皮鬼必然沉不住气,出来做案,我们正好将其一网打尽。” “……连环计都用上了。”姜逸之挑眉,随即合上房门,“我和你一起去。” 沈朝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但……拜托了。” 两人并肩走在去衙门的路上,姜逸之今日穿着藏蓝色的道服,斜挎着个米黄色小包,没有背剑,看上去像是个云游四方的小道士,沈朝云跟在她身边,正琢磨着等会申请悬赏令的说辞。 “就说是我的无事牌被偷了。”虽然是懒洋洋的语气,但姜逸之依旧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留意人群中奇怪的身影,“归元剑宗亲传弟子的雷击木无事牌,够了吗?” “够了够了。” 沈朝云聪明,她听见姜逸之这句话便知道,对方这是要给自己撑腰的意思,走路姿势都变得自信起来。 带着姜逸之进了衙门,沈朝云去办理发布悬赏令的手续,姜逸之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需要站在廊下,露出腰间挂着的归元剑宗墨金令牌就行。 只是,姜逸之不想主动同人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主动凑上来,修仙者对于凡人而言是罕见的宝,三大仙门的人更是遥不可攀的天上月。在格朗城中好不容易遇见个归元剑宗的弟子,不得上前搭上几句话,就当是给自己积攒一点仙缘。 几人挤在门后看廊下的姜逸之,你推我我推你,争执着到底是谁去同那位仙人说话。 不多时,一名中年衙役搓着手朝姜逸之走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这位道长,方才听小沈说,道长的无事牌在格朗城内被偷了?那人有何特征?” 姜逸之表情疏离又不失礼貌:“此事,不是全权交给沈捕快办理了吗?” “唉,小沈只是个三等捕快,她办事毛躁,怎么能有一等捕快办得好?”衙役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姜逸之听,“如今衙门内也就只有这一个女捕快,平日里办点小事倒还罢了,现在怎么上赶着冒头,也不怕怠慢了仙人。” 他说完这段,又见姜逸之没什么反应,哂笑道:“是我多嘴,冒犯了仙人,但也别怪小的说话难听,这小沈资历尚浅,她……” “我初来乍到,对格朗有哪些捕快并不了解,只是这无事牌贵重,两日内必然要找到,如果有更好的捕快……”姜逸之神色淡淡的,视线落在说话这人的头上,让人难以分清喜怒,“推荐给我也行。” 两日?! 两日时间能找到什么?!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找不到的话,岂不是反惹了一身腥??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男人心虚不敢乱看,却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姜逸之的话。 早知道如此,他刚刚就不冒这个头了。 “姜……姜道长?”沈朝云刚拿了悬赏令出来,就看见姜逸之正在和一个衙役说话,她缓步上前,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李兄,这是什么意思?” “啊,小沈你忙完了?你忙完了就,就和道长说说这案子的事。”被叫做李兄的男人赶紧抓住这根杆子爬,忙不迭地往旁边躲,“我那边还有点事儿,就先去忙了。” 等男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视线之中了,沈朝云才朝向姜逸之道:“姜道长,都办妥了,等会悬赏令就会分发出去。” 看着沈朝云忙前忙后的样子,姜逸之开口问道:“这里,惯来如此吗?” 沈朝云表情茫然:“嗯?什么?” 姜逸之不厌其烦地回复道:“以前,他们也这样抢你的案子吗?你如今仍然是三等,与这些有关吗?” “你说这个啊……”沈朝云摆摆手,似乎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我入衙门五年,每次出现些重要的案子就会来抢,偏偏许多人也瞧不上我是个女子……” 所以五年时间,其他人要么已经熬到升职,要么已经被熬走,她这样的,衙门里也是唯一一个了。 “不过姜道长不必为我担心。”沈朝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些,“等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定我就能升职了。” “需要的话,你可以用我的名号给自己撑腰。” “什么?”沈朝云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对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刚刚那句话居然是她说的,“这,这不好……” “没事,问题不大。” 姜逸之对这些倒是无所谓,若为名声困,必被名声累,更何况……上次还遇到了个打着她名号杀进邪修窝里的蓝家和,若是能被这名声轻易吓退,可见对方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沈朝云偷偷看了姜逸之一眼,低声道:“姜道长,你是个好人。” 本以为姜逸之这样高冷的修道之人会跟她客气两句,谁知道姜逸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嗯,这事儿我知道。” 沈朝云:“……” 说好修道之人都是清风霁月呢? 第355章 格朗7 一连两天,关于换皮鬼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姜逸之他们四个必须要在日落前出城,给换皮鬼下手的机会。 “这办法真的管用吗?”走在去城门的路上,苏好眠贴着姜逸之小声问道,“会不会这换皮鬼早就已经走了?” “走不成。”左百龄抬头看澄澈的天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城门有告示不说,还有阵法,他出不去,只能在这城里窝着,想办法换皮离开。” 敖长乐抱着袋栗子在旁边啃,他不擅长剥壳,直接将栗子放在嘴里咬,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诶,你们说……到底是谁,发现炒栗子这么好吃的东西的?” “就知道吃。”苏好眠翻了个白眼,从敖长乐的袋子里摸走两颗栗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进城?” 姜逸之严肃提醒道:“天黑后就进城,到时候我们四个从四个城门同时入内,实时传讯不能断。今天是换皮鬼的最后一日,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这次换皮鬼找到一副新的皮囊,就有可能瞒过城门守卫从格朗离开,到时候姜逸之她们再去找人就真的是大海捞针,难觅踪迹。 天很快沉了下来,姜逸之进了城门直奔城中心而去,抱着断水往角落阴影中一蹲,没再挪窝。 苏好眠进城后会将灵识铺满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这几日因为悬赏令的事情,寻常人不会在天黑之后出门,一旦有人在外活动,苏好眠会立马同步给四个人分头去跟。 除了换皮的三息之外,换皮鬼不会在其他时刻泄露任何气息,给姜逸之她们的机会不多。 等了近一个时辰,姜逸之的识海一动,接收到苏好眠的消息,鬼魅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长街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挨着墙角快速行走,他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寻找着猎物。 上次伤他的那仙门弟子实在是太难缠了,不仅出手伤了现在这身皮囊,害得他这两日颇受其苦,还在城内发布什么悬赏令,害得他不敢出门更无法通过与人接触更换皮囊,只能晚上出来寻找下一个替死鬼。 男人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眼眸一暗。 要不是他现在修为低微,最好的皮囊还是那天追自己的仙门弟子,如果能搞到手,说不定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长街四下无人,家家门窗紧闭,男人走了一炷香都没见到能安静潜入的院子,开始有些心烦意乱。 “何人在那?!” 听见声音,男人如惊弓之鸟往小巷之中跑去,他刚钻入巷子又放缓了脚步,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说话这人,不就可以做他的替死鬼?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干脆停下脚步守在巷子口,等待着对方靠近。 “你是何人?现在是宵禁时分,你在路上闲逛什么?”沈朝云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你鬼鬼祟祟,又蒙着面,莫非你便是悬赏令上的那小贼??不行,你且与我同去衙门交代,交代清楚之后再回。” 男人见沈朝云越发靠近,心砰砰直跳,他抬眼偷看对方,又快速低下头去:“我,我只是出来转转……大人既然是要我去衙门,我不敢不应的。” 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面前这副皮囊也算是不错,他现在没得选,只能先将就着用。 不过,得找个办法和面前这人皮肤接触,才能换皮。 “大人,大人……”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身子晃了两下佯装晕倒,“我的头好痛,大人,我可能……” 他脚下一歪,朝沈朝云直直地摔了过去,却没想到沈朝云反应比他还快,一个闪身就任由男人摔在了地上。 见对方震惊的表情,沈朝云故作惊讶:“啊,你怎么摔地上了?” 还不等男人多加思量沈朝云的意思,沈朝云先弯下腰,朝对方伸出了手:“来,我扶你起来。” 长满薄茧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男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这岂不是正和他的心意?? 男人没再过多思索,朝沈朝云伸出手。 三张符纸贴在裸露的掌心,钻心的疼痛瞬间流窜全身,男人顾不得喊疼,当即便拃开五指朝沈朝云扇去。沈朝云也并不是只会些花拳绣腿的纸老虎,当即看准时机躲过对方两掌,复而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口。 见没能成功,男人复而捂住伤口继续朝沈朝云攻去,煞气四溢如浓墨泼来:“你这贱人,居然还敢害我!!” 这小妮子身上并无修仙者的气息,竟然这么胆大跑来给他贴符纸??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沈朝云懒得跟他废话,虽然有些害怕换皮鬼,却也壮着胆子迎了上去,趁机又贴了两张符纸在对方的手背上,直接在皮囊上烫出好几个冒烟大洞。 等姜逸之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沈朝云拿着一沓符纸单方面殴打换皮鬼,打人的那个心惊胆战畏畏缩缩,被打的那个气势汹汹满口脏话,让姜逸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是看走眼了。 拿捆妖索将这小鬼捆了,其余三人也陆续赶到,左百龄看着那被损毁得七七八八的面皮,嘴角抽动两下:“沈姑娘,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他本以为,沈朝云拿了符纸顶多保命,谁知道居然直接正面对上换皮鬼,还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沈朝云抿唇不语,她看着全身腐烂的换皮鬼心有余悸,转而又升腾起即将升职的狂喜。 “这鬼要怎么办?”敖长乐蹲在那换皮鬼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这皮子溃烂成这样都穿在身上,还真是一点都不讲究,这世上所有的换皮鬼都这样丑陋不堪吗?” 被抓被打也就算了,还被人这样出言羞辱,换皮鬼嗷嗷大叫道:“你们这些贱人,狗东西!也敢……啊!” 苏好眠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冷眼道:“谁都是你能骂的?” 男人回过头去,正巧撞入浅金色的眼瞳之中,吓得立马闭了嘴。 “好了,既然这家伙已经抓到,只等天亮之后带去衙门结案,再送去无上仙门驻点即可。”姜逸之转过脸去看沈朝云,“我没忘记你的事,但你要自己想好说法。” 沈朝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方才还担心姜逸之她们要尽早将换皮鬼押走,顾不得她这个凡人升职那点事儿,谁知道还没开口问,就听见了姜逸之的话。 被人这样放在心上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好了,甚至于她有几分惶恐。 “姜道长,我……” 还不等沈朝云说完,姜逸之点了点头:“我是个好人对,我知道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 第356章 格朗8 天刚亮,姜逸之便拿麻袋把换皮鬼装了,同沈朝云一起去衙门说说这连环命案的事情。 “如果你要帮忙,随时叫我就是了。”姜逸之不便多加入衙门的事情,她站在廊下,将换皮鬼交给沈朝云,小声叮嘱道,“切记,不能让任何人再接触着换皮鬼。” 沈朝云点头,眉目之间有欣喜之色,她环顾四周找了个坐着的地方:“姜道长,你在这休息片刻即可,我尽快搞定。” 看着她这表情,姜逸之欲言又止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只当是自己多想:“你去。” 沈朝云带着换皮鬼离开,很快消失在姜逸之的视线中。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姜逸之都没再见到人,她担心沈朝云被人为难不能脱困,快步朝沈朝云刚刚消失的地方走去。 还没完全走到审讯室,就听见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姜逸之放缓脚步慢慢靠近,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你说,城内的采花大盗其实是一只换皮鬼??你现在为了结这个连环杀人案,居然拿这种东西来搪塞了事?” “沈朝云,我知道你五年没升职有点怨气在,但你也不能拿这样的重案当儿戏啊!你这不是辜负了老爷对你的栽培吗?” “你说这换皮鬼背了这么多人命,可有什么证据吗?难道你空口白牙在这里说一气,我们就得信你?” 七嘴八舌的攻击劈头盖脸地朝沈朝云而去,她腹背受敌却毫不胆怯,像是寒雨之中的青竹:“你们刻意找我的麻烦,自然说什么都有,但我已经说过了,这连环杀人案是换皮鬼所为,他刚刚也已经招供……我当然也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思,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如果此案到此破了,这名声自然是我们整个衙门的,但如果破不成,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说完,沈朝云勾起嘴角:“想要邀功,自然也行,但你们敢碰这换皮鬼吗?后面的材料谁来写?我让给他,是你,还是你?” 一门之隔,姜逸之站在门外,将所有的声音都听得明明白白。 “小沈,过刚易折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懂才是。”方才一直没有出现的苍老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这案子你做得很好,但是你想凭借这案子直升一等,是不是过于急功近利了?你还得再磨练一段时间。” “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朝云寸步不让,“我再说一次,让我直升一等捕快,这次的案子我可以将你们都写进去,功劳大家一起担,但如果不行,这案子我就不管了,我看你们怎么了结。” 这话几乎是完全不在意和对方撕破脸面,姜逸之垂眸看着地砖缝隙,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沈朝云这样直爽带刺的性格,面对这一屋子的豺狼虎豹,今后恐怕要吃许多苦头了。 “小沈,你一定要这样得罪我们?你以后可还是要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的……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还是和和气气一家人的。” 沈朝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对方:“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之前苍老的那道声音才开口道:“好,这案子就全权交给你,你若是办得好,我自然会给你直升一等。” 沈朝云没再说话,她视线落在地上那只换皮鬼身上,没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任何恐惧和担忧,却看见了嘲弄和讽刺。 换皮鬼甚至迎着沈朝云的视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这女人费尽心机将它抓住又能如何?自以为能凭借抓到它平步青云,实际上不还是处处碰壁吗?它来格朗前就知道,格朗这里的捕快办事懈怠,只要不是不得不办的案子,就不会多管。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传言一般,它先杀个男人剥皮入城,后面接连杀了好几个人,本来以为衙门会察觉到异常,惴惴不安地躲了两天,却没想到城内反而传出什么采花大盗的传闻,反倒是更方便了自己的行动。 换皮鬼便更加大胆,明目张胆地走在了街上。 四周吵闹,换皮鬼看着面色难看的沈朝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喂,既然他们不相信你,你也升职无望,不如将我放了,我帮你杀了他们,如何?” “这些人不认可你的才华和能力,阻拦你升职也就算了,还想抢你的功劳,那倒不如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或者……等我剥了那老爷的皮之后,给你办升职如何?只要我在格朗城中一日,我就给你当一天的狗,怎么样?” “你这样有能力的人,不该被这些人压在下面永无出头之日的……” 明知换皮鬼是为了引诱人跌入深渊说的这些话,可难免不被它影响,沈昭云的视线落在换皮鬼身上,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你这条件开得不错,我很喜欢,但总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你这个小鬼……” 见沈朝云被说动,换皮鬼生怕对方再次清醒,忙不迭地说道:“真的,你不是已经捉过我一次吗?再捉我一次想必也不是难事,你要是放了我,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说到后面,换皮鬼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说完后骤然反应过来周围早就安静了,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它。 或惊恐,或后怕的目光像是粘液一样糊满了它的全身,让它呼吸一窒。 “你,你骗我!”换皮鬼龇牙,脸上的皮肉争先恐后地掉落下来,眼框里面的肉球呼之欲出,“贱人,我要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恶鬼吼叫的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好歹有捆妖索限制住它的行动,那些黑气也只是围绕在换皮鬼的身侧,无法逃开束缚一步。 但对于没有见过鬼怪的人来说,这样的场面也已经足够震撼了。 “你们听到了。”沈朝云笑,抱臂看着其他人,“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我们也不必再谈了,这鬼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审问结束之后就得还给三大仙门……” 说完,沈朝云抬脚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看向坐在最高位的人:“不过,我能扛得住这种诱惑,不代表其他人都扛得住哦~” 如果是其他审问的人接受了换皮鬼的交易,按照换皮鬼刚刚所言,最先死的恐怕就是那老爷。 门应声而开,沈朝云刚迈过门槛就撞入姜逸之的视线之中,她挑了下眉,似乎并不意外姜逸之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还不等她关上审讯室的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喊住了她。 “小沈,等等!” 第357章 格朗9 沈朝云如愿拿到了一等捕快的铁质令牌,她站在屋檐下,将令牌对着光端详许久,嘴角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难免夹杂着几分苦涩,让人难以忽视。 这令牌能在她的手里留多长时间,还是个未知数。 “姜道长,如何?” 姜逸之抿唇,真心回答道:“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之中要好太多。” 无论是从修仙者的视角还是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沈朝云都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强到姜逸之会下意识觉得,这样的格朗城不该困住她。 她应该能飞到更远的地方去,拥有更宽广的天地,而不是在这里跟一群不挑食的鬣狗抢夺几块腐肉。 “多谢姜道长的夸奖。”沈朝云将令牌挂在腰上,手指下意识拨动了一下流苏,她转过脸看向姜逸之,语气真诚,“换皮鬼这件案子如果没有姜道长你们的帮助,我也是做不成的,这段时间没什么其他案子需要处理,不如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之后,沈朝云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修仙之人……应该不用吃饭,话本子里面说他们过了金丹就开始辟谷,说不定平日里都是吸收日月精华,喝喝露水什么的。 谁知道姜逸之点了点头:“好。” 嗯?居然没有拒绝? “你确定好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就行,我们一直住在上次那家客栈。”姜逸之从怀中掏出张传讯符递了过去,简单说明使用方法,“对了,我们不吃虫子,也不吃仙人掌。” 格朗人的食谱很奇特,之前敖长乐跑出去买炸物买到一包炸虫子,不仅吓得把纸包甩出去,还洗了半个时辰的手,而仙人掌的味道发酸,左百龄上次只不过吃了一块,吐到大半夜才好,实在是不敢再冒险了。 “啊?凉拌仙人掌这么好吃的菜你们居然不喜欢?!”沈朝云震惊,随即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你们体验不到格朗特色了。” 姜逸之一本正经地摇头:“不需要惊喜,我们爱吃肉。” 闲聊结束,姜逸之和沈朝云在衙门口分道扬镳,沈朝云得去继续推进换皮鬼的事情,把卷宗上交入库之后,才算真正的板上钉钉,姜逸之则打算在格朗街上随便转转,顺手给师父和同门采购点乱七八糟的特产,毕竟……来都来了。 沈朝云抓到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消息,早就跟插上翅膀似地飞遍大街小巷,被憋闷了小半个月的城民们纷纷上街玩耍透气,一时之间,格朗城竟然比庙会的时候还热闹。 人潮拥挤,姜逸之护着自己的小布包走走停停,不多时就拎了两手满满当当的东西。 她艰难地从袖口抽出张传讯符,刚要叫敖长乐他们出来帮忙拿东西,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撞了一下。 姜逸之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下意识朝撞人的家伙看去,却看见那人正好回过头来与自己对视,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总感觉,像是故意来撞自己的。 在选择无视和追上去之间,姜逸之的良心选择了后者,她拎着满手的礼物跟在那人身后,很快钻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之中。 虽然现在是青天白日,小巷之中却昏暗无光,角落堆积着的陈年旧物正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姜逸之将特产整整齐齐地摆在巷口,给它们贴了张隐身符后才往黑暗中走去。 那里面有易碎的点心和茶具、摆件,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碎了。 小巷很长,姜逸之放缓了脚步,小声试探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只能听见姜逸之的回音。 后脖颈吹来一道寒风,姜逸之侧身躲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闷棍,趁对方前扑的瞬间眼疾手快抓住对方衣领,猛地一把将其攮上残破的墙壁。 “你,你!” 还不等对方反抗,姜逸之已经用手肘将人摁在墙壁上,膝盖往对方膝窝一顶就卸掉了大部分力,她下手极狠,却依旧是慵懒散漫的嗓音,要死不活地问道:“在人背后下手,你倒还挺聪明。” 意识到自己惹了个硬茬,男人立马换了副面孔求饶道:“饶命,女侠饶命啊!” 下一道风呼啸而来,姜逸之抓住男人的后衣领迅速闪避,闷棍打在墙壁上溅起无数碎石,姜逸之抬脚就将偷袭的人踹翻在地,在对方起身前,一脚踩在对方胸口。 “我不知道你们暗处还有多少人……”姜逸之慢慢加大脚上的力度,果不其然听见对方的闷哼溢出口中,“但,我劝你们都别动,别做无谓的挣扎。” 听见这话,角落里几个闪动的身影默默缩了回去,等待着姜逸之下一步动作。 “说,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第358章 格朗10 无论是手里拎着的这个,还是脚下踩着的这个,都没有回复姜逸之的提问。 好在周边并没有灵力或者邪气的痕迹,姜逸之倒也不用担心是斩天会的人来捣乱,她环顾四周,伸出腿勾住旁边的木架子挪到近前,勉强坐下。 “我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我……但我先声明,我不是个好人,你们想清楚了再回复我。” 两人对视一眼,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姜逸之面前,然而还不等姜逸之问话,角落里便滚出来道黑影,连滚带爬地朝她而来,巷子中昏暗,这情形吓得姜逸之往后躲。 “什么东西?!”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黑影跪在姜逸之面前,话还没说两句,头已经磕了好几个,“请女侠帮我,帮帮我……” 话音刚落,方才跪着的两人立马站起身来朝巷子深处跑,姜逸之刚要起身去追,腿就被人抱了个结结实实,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将人踹开,抬眼就看见角落里藏着的那几个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见其他人终于跑走,抱着姜逸之的那少年脱力坐在地上,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他被人推出来牵制住姜逸之,恐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然而,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哀嚎和尖叫,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少年哭声戛然而止,茫然地看向姜逸之。 怎么回事?? 姜逸之啧了一声,无辜摊手:“我又没说这里就我一个人。” 早在进巷子之前,姜逸之就给敖长乐他们发了传讯符,一个守在巷口看着那些礼品别被碰坏,一个守在巷尾等着瓮中捉鳖,姜逸之这个露面的,反倒因为有仙门束缚,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巷尾,刚刚逃跑的那些人被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地上,嘴上统一贴着禁言符,像一群被打包好的荷叶鸡,敖长乐蹲在这群人面前,正抱着包桃酥在吃得咔哧咔哧,碎屑掉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姜逸之声音凉飕飕的:“再这么吃下去,过年就要被杀来吃掉了。” 啃桃酥的声音戛然而止,蹲在地上的敖长乐回头,用哀怨的眼神控诉姜逸之。 按照他的活动量,吃这点也就能打个底罢了,才不会长胖! “苏好眠和左百龄呢?”姜逸之从纸包里抽出半块桃酥直接塞进自己的深渊巨口,偷偷把碎屑擦在敖长乐的身上,“这些人什么都不肯说?等会揍一顿,也许什么就都说了。” 听见这话,被贴了禁言符的那些人纷纷剧烈挣扎起来,恨不得立马跟姜逸之交代,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你想知道交代,你先把我们嘴上的禁言符撕了啊!!! 那包桃酥很快见了底,敖长乐意犹未尽地将包装纸团成一团,抬眼看姜逸之:“苏好眠她们怎么还不来啊?她们说把东西放回客栈就回来的啊。” 按照时间来看,来回走个两趟的时间都够了。 “难道路上遇见什么麻烦了?”姜逸之下意识看向地上捆着的那几个人,阴恻恻地说道,“还是说,你们早就盯上我们,打算……” “荷叶鸡”们疯狂摇头,生怕姜逸之一个不高兴就揍人。 早知道面前这女人这么不好招惹,刚刚就应该换一个目标的,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现在只能希望对方比较好敷衍,等会想办法撇清关系脱身。 一条金色传讯符落在姜逸之的掌心,她随意扫了一眼,表情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敖长乐从地上爬起来,蹦了两下假装已经抖干净身上的土灰和碎屑,凑到姜逸之身边看传讯符上面的内容,“嗯?沈朝云要过来??她过来干什么?” 姜逸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传讯符在掌心消散,沈朝云能过来,应该是左百龄她们跟对方说起刚刚巷子里面的事,也就是说,地上这些人恐怕不是临时起意的初犯,而是背着不少债的惯犯,吸引了沈朝云的注意。 很快,沈朝云和苏好眠她们抵达巷尾,还带了一队捕快。 沈朝云今日穿了格朗城的一等捕快服,漆黑如墨的翻领长袍上绣着鸟雀的图案,长发被尽数束起,看起来英姿飒爽,格外利落,她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又看了看地上捆着的那些面带惊恐的人,默默将关心姜逸之有无受伤的话咽了下去。 无论怎么看,受伤的好像都是偷袭姜逸之的那群人。 沈朝云厉声道:“这些人,青天白日居然敢动手,全部带回衙门关起来。” “是!” 等捕快将人都押走,沈朝云才压低声音,说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我刚刚才审问完换皮鬼,它只承认自己杀了五个人,其中有一名女子,它说没见过,并不是它杀的。” “我本来以为它是为了逃避惩罚才说这样的话,但又转念一想,无论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它都难逃一死,何必说这样的话?于是我去调了当时验尸的档案,发现其中有一名女子的死法确实是有异常,曾经遭受过重物敲击,后颈有淤青。” 想起刚刚在小巷中差点被人打两闷棍,姜逸之挑眉:“所以,你觉得刚刚偷袭我的那些人,可能跟那名死者有关?”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管有没有干系,他们都得走这一趟。”沈朝云板着脸,暗自攥紧了拳头,“格朗城内,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沟里面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但我相信,阳光总会照到这里来的。” 手被苏好眠抓住检查上面的擦伤,姜逸之看向沈朝云,关切道:“需不需要我们跟你走一趟?” “去一趟。”左百龄在旁边接话,他神情淡漠,像只是随口一提,“我们也顺便去看看那换皮鬼的情况,加固禁制。” 听见这话,沈朝云也不好客气,她点头道:“如此就麻烦各位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第359章 格朗11 衙门内难得来了这么多生面孔,姜逸之她们四个刚进门,就接收到了许多人的注视。 沈朝云带着几人直奔牢房而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条件不好,望多担待。” 牢房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一般,房间封闭采光不好,光线只能从房间上方巴掌大的小口投入,微尘在那缕光里的旋转扑腾,躁动不安像是想逃出这个充满霉味和腐臭味的地方。 “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真的冤枉!” “我们真是迫不得已才犯下大错,大人明鉴啊!我要见青天大老爷,给我申冤!!” “谁来救救我啊!我真是个良民,从未害过人啊大人!!”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中,有一道沙哑狞笑的声音格格不入。 “不过就是靠这几张符纸把我困住而已,等我找到替死鬼出去,我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牢门,沿着绑了玄铁护腕的手臂往上看,敖长乐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他眉眼带笑,用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看着牢房内被五花大绑的换皮鬼,语气轻松却隐约透出杀意:“你再说一遍,你要杀谁?” 之前只见过姜逸之和沈朝云,换皮鬼还没见过敖长乐,它虽然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面前这人有点危险,但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决定富贵险中求,将面前这皮囊先骗来用用。 更何况,面前这皮囊也确实好看,肩宽腿长,面容俊朗,就是这头卷毛不太合它的心意,像是凌乱的鸡窝。 敖长乐:哈哈,这下是我要杀你了。 “我要杀你啊。”换皮鬼狞笑着,它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贪婪,低声引诱道,“有本事你就进来,看我能不能杀了你。” 只要对方进了这处笼子,想办法肢体接触,只需要三息,三息它就能脱离现在的皮囊,换上新的皮囊大摇大摆地离开…… 到时候必须快速离开格朗,再也不能回来了。 换皮鬼白日梦都做到格朗之外的生活了,而敖长乐两只手把住牢门,表情单纯地看着里面的换皮鬼道:“你要是有本事的话,你出来杀我啊。” 说完,敖长乐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心,阴阳怪气道:“啊,差点忘了,你出不来,你撕不掉符纸也挣不开捆妖索,真可怜~” 换皮鬼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敖长乐这家伙是来嘲笑自己的,它嗷嗷大叫道:“有本事你进来,看我怎么撕烂你的嘴!” 敖长乐晃晃脑袋:“就不就不~有本事你出来啊~” 另一边,沈朝云正审问今日小巷之中甩闷棍的那些人,她听见旁边房间传来的幼稚吵闹声,有些担心地对旁听的苏好眠问道:“让他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很担心敖长乐把换皮鬼惹毛了,会有什么危险或者变数。 “不用。”苏好眠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敖长乐只是看起来傻。” 沈朝云:“……”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旁边的房间内,姜逸之正坐在马扎上,支着脑袋看面前的少年。 少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整个人抖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反正他们都已经把你推出来了,你也没必要为了他们保守秘密,更何况,还是这种伤天害理的秘密。”姜逸之打了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你要是现在说,还能立个功,到时候处罚也小一些,要是不说的话……你活不了的。” 就算姜逸之不追究这件事,按照衙门里这些人趋炎附势的性格,这些在巷子里动手的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之所以跟着沈朝云来,也是尽可能想给这些人留点活路,如果是初犯,从轻未尝不可。 少年胆怯地看了姜逸之一眼,随即垂下头去:“我,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少年就看见姜逸之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那簇蓝色的火焰像是鬼神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少年的内心。 “我将其中利害关系跟你讲得明明白白,便不会再劝,横竖都是你个人的选择罢了。”姜逸之站起身来,俯视着少年,眼神平静像是一汪池水,“我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三大仙门的人。” 说完,姜逸之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仙长等等。”少年急切开口,叫停了姜逸之,他面露纠结,最后跪在地上朝姜逸之磕了个头,迟迟没有抬起脸,“请,请仙长速速去封锁城门,再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见少年也不愿意多说,姜逸之没有丝毫犹豫,推门而出朝沈朝云所在的审讯室而去,将人从里面叫了出来。 “封锁城门??此事前所未有!”沈朝云惊讶,她眉心紧锁,试探性地问道,“姜道长,你确定吗?若是无故封锁城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果也许会超过我能承受的范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姜逸之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视线落在牢房门口,“但是你得了这个消息,可以去诈那些人,说有人交代出城的事……东门这段时间都在封锁倒还无所谓,我们三个分别去守三个城门,苏好眠在这里陪你,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们发传讯。” “若是有,能尽可能减少损失,若是没有……”姜逸之长舒一口气,“若是没有,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沈朝云看着姜逸之的眼睛,咬牙道:“好。” 出了衙门,方才一直沉默的左百龄突然开口道:“姜逸之,你还记得三大仙门的入世原则吗?” ——尽可能不干涉凡人因果。 姜逸之撕符纸的动作一顿,转而看向左百龄,恰好撞入对方深邃的眼眸之中,对方的表情不像是质问,反倒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雀跃。 恍然之间,姜逸之想起第一次见到左百龄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左百龄浑身血污、满脸菜色,被人推到在长街上,而如今的左百龄,身穿锦袍,气质清冷出尘,完全看不到之前那个小乞丐的样子。 那个时候,姜逸之也对他说过,不要管凡间事。 “左百龄,你自己说的,若不是乱世,我们就不会下山了。” “既然下山,那便是要来力挽狂澜的。” 第360章 格朗12 西城门外,姜逸之抱臂等在柳树下,看着城门人来人往,有些无聊地用脚尖碾着地面,凿出一个浅坑。 也不知道沈朝云要多久才能问出个结果,希望不会晚到没法挽回的地步。 城门口,几十个镖师打扮的人押送着一队装满了木箱的马车正在往外走,城门口的守卫似乎跟那些镖师很熟,从对方手中接过两个荷包之后,也没过多检查木箱子里面的东西就将车队放了出去。 姜逸之将刚刚叼着的草梗扔在地上,随手撕了张实时传讯符,将这边看到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 “真是巧了,我这边也有。”左百龄冷笑,“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 “同时出城?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先观察观察。”姜逸之停顿片刻后说道,“先盯着,不能贸然出手,若真的是普通的货物,恐怕会给沈朝云惹来麻烦……听见了没敖长乐?”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敖长乐那边传来吵闹的声音,“那队人出城门了,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个问题,成功把姜逸之和左百龄都问到了。 跟,也许这些人运送的确实都是些普通货物,到时候反而错过了真正需要注意的东西;不跟,说不定这些货物真的有问题,到时候再去找,恐怕又得费一番功夫。 正当姜逸之纠结的时候,苏好眠的声音响了起来,对方语速极快,像是后面有两条疯狗在追赶。 “出城门的车队有问题,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姜逸之赶紧问道:“三个车队都有问题??” “三个?”苏好眠的声音停顿片刻,那边传来悉悉索索讨论的声音,随即又清晰起来,“不清楚,目前这些人只交代,今日会将绑来的人全都送到城外去。” 也就是说,三个车队都有可能,又或者是障眼法。 姜逸之抿唇:“好,我们分别去跟三个车队,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告知沈朝云,城门的守卫与那镖队的人似乎很熟,方才我看见镖师给守卫送了两个荷包,便直接出了城。” 苏好眠应了一声,传讯随即切断。 “这三个车队都有古怪,我看我们还是先跟着,另外……”姜逸之脑子里无数个想法闪过,快到她几乎什么都抓不住,“左百龄,你速速给无上仙门备案打个报告,以防万一。” 一旦给三大仙门备案,这件案子就必须要有一个公开透明的说法,不是格朗城这些人能敷衍过去的,但与之对应的,左百龄他们这些备案的就必须将此案完结才能离开格朗,后续的报告也一定要全部补充完整。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为什么这么要求,但是左百龄马上答应了下来。 车队离开城门之后,沿着官道往下一处城池而去,姜逸之悄悄跟在后面,与对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天色渐暗,车队在郊外一处别院停下,押送货物的镖师们警惕地检查院子和周围,才将木箱搬下来,往地上一放。 为首的镖师表情严肃,手压在腰间的刀柄上:“将这些人全都关到房间里面去看好了,一个都不许跑,否则被上面的人问起来,你们就算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人都安置好,再将这些箱子装满货物,明日继续启程。” 木箱被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姜逸之藏在树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被五花大绑的少女蜷缩在木箱之中,她的脸上挂着泪痕,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淤青,眼神之中全是惊恐和害怕……十几个木箱,没有一个是空的,一半是少女,一半是容貌俊秀的少年,每个人身上都只穿着一件单衣,在木箱里面冻得发抖。 旁边的镖师上前,一脚踹在少年的心口,将人踹翻在地:“哭什么哭??还没被打够吗??” 不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院门口停下。 “城里传出消息,没上钩。”马上的人翻身而下,直接走到镖师面前,有些烦躁地看向空空荡荡的箱子,“打算让牢里那几个,今晚再吐点消息,引人来查……反正按照他们的意思是,必须要将人处理了,否则等她真出了头,我们的生意便是一点都做不成了。” 为首镖师揉了揉鼻子,在车轮上缓慢蹭掉靴子底的泥,漫不经心地说道:“盖印的文书也准备好了,只等她来查,官盐丢失的罪名扣在头上,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其余镖师将人往别院之中带,然后开始忙活着将木箱重新填满,骑马而来的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拍拍为首镖师的肩膀:“此计若成,日后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得回去看看。” 很快,那人翻身上马,离开了此处。 姜逸之将这里的内容交代清楚之后,默默溜进别院之中,朝关押那些人的地方而去。 房间内,几个看守的人正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门外。 “说实话,这十几个小东西有什么可看的,这么多日不也没跑几个吗?” “没跑几个??这跑出去一个就已经够让人折腾的了,之前跑出去的那个女人,你们记不记得?” “那女子也是厉害,居然能找准机会偷跑,谁知道她蠢到去衙门报案……听说后面被划破了脸,身上也划烂了扔在路上。” “对啊,好在有那个采花大盗的传闻打掩护,哈哈哈他们杀人还真是赶到好时候,不然尸体还不好处理。” 几人聊着聊着就开始犯困,其中一人打着哈欠朝门口走去:“你们先看会,我去尿个尿。” 房门打开,男人朝院子里面那棵树走去,刚扯开腰带就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个冰冷的东西,吓得他瞌睡瞬间醒了。 匕首抵在咽喉处,鬼魅一样的声音舔上后脖颈。 “聊聊?” 第361章 格朗13 天刚蒙蒙亮,镖师们就已经套好了车马准备出发,然而还不等所有的箱子装好,就听见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人马将镖队团团围住,为首的沈朝云马鞭一指,厉声道:“都给我拿下!” 为首镖师惊慌下马,拱手行礼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我押送的货物可是有文书凭证……” 沈朝云冷笑道:“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跟我说了,等将你拿下后审问,便知道你这货物到底合不合规了。” 镖师被团团围住,见这阵仗偷偷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让人摁住了。 “既然人已经拿下,那就顺便搜搜这别院,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沈朝云观察着为首镖师的表情,对方窃喜的嘴角根本压不住,她装作看不见,马鞭往别院中一指,“给我搜!” 为首镖师立马大喊道:“大人,大人不能搜啊,你没有搜查令,你这是擅闯!!” 然而其余人蜂拥而入,快速打开了别院内大大小小的房门,原本安静的别院顿时吵闹起来,为首镖师看了跟着沈朝云而来的另一名捕快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鱼儿,上钩了。 另一边,姜逸之跟着押送人口的队伍往另一边小道走,五六名镖师持刀押送,时不时地看向别院的方向,确定没人追来后松了口气。 “我说,咱们头儿做得也太谨慎了,就算沈朝云能看穿押镖的那个局,她还能查到别院不成??怎么天还没亮就让我们赶路了?” “你少说两句,这不也为了万无一失吗?三队车马从三个城门出发先混淆视线,这队真正押送的队伍再在中途换个箱子,就算对方能查到别院,我们也早就出发,总之……上面的人这次是真的要沈朝云死,有什么办法?” “天罗地网,她逃不掉的……少说两句赶紧赶路,等到了下个驻点把人交出去,也算是完事儿了,到时候咱们也好交差。” 山道寂静,几个人谈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姜逸之估摸着时间,刚要准备动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车碾过碎石的车辙声。 很快,一辆两驾马车停在这队镖的前面,驾马的人端坐在车轼,神色倨傲地看着这几名镖师:“各位,请问是吴大人介绍过来的货吗?” 几名镖师对视一眼,其中那个胆子大的镖师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不知阁下是?” 车夫随意拱手,语气带着几分骄傲:“马车内坐着的是我家主人,姓徐,你们需尊称一声徐夫人……我们夫人听说格朗城内出了事,所以提前来取货,你们也可以早点回去襄助一二。” “尊驾可有何凭证?”镖师倒也没被对方几句话忽悠,依旧十分警惕,“这货物贵重,我们自然也不能轻易交给别人,到时坏了自己的名声。” 车夫刚要说话,一件东西直接从车厢内抛出,扔在了镖师面前的地上。 镖师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半块玉佩,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半将其合在一起,果真严丝合缝后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徐夫人。” “来,将货物卸下,交给徐夫人!” 十几个的木箱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盖子一一打开验货,车夫扫了一眼后低声对车厢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复而从怀中取出两个荷包扔给镖师:“这是约定数目的银票,里面多添了一张,算是给几位的茶水费。” 镖师捏着荷包掩饰不住笑容,将其揣进兜里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多谢徐夫人,如此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 几名镖师骑马飞驰离开,车夫附耳在车厢边听了片刻,随即脸色一变。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将信将疑地开口道:“阁下既然听了这么久,为何不现身相见?” 话音刚落,身穿红衣的姜逸之凭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腰间悬挂着归元剑宗亲传弟子的墨金令牌,背负三尺长剑,一看就是个邪气不侵的体质,木箱之中那些人见到姜逸之腰间的令牌,当即便止住了哭泣。 “姜道长,好久不见。” 一只涂了朱红蔻丹的手挑开车帘,露出半张姜逸之熟悉的芙蓉面,对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居然是之前在拍卖行一起抢过红宝石头面的徐夫人。 姜逸之压下心中的惊诧,拱手行礼道:“徐夫人,好久不见。” 徐夫人眉目舒展,语气温柔,完全不见当日在拍卖行中的咄咄逼人:“许久不见姜道长,不如上来与我叙叙旧?” 除了徐夫人和车夫,没人知道车厢之中还有些什么,姜逸之犹豫片刻,迈步走了过去:“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车帘隔绝了外界一切嘈杂声,姜逸之刚刚坐定,就闻到了淡淡的木樨香。 “没想到,姜道长如此信任我。”徐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拢了拢自己膝上的那条丝被,“这些人今日遇见姜道长,也算是有一番造化,如此,我就将他们交给姜道长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说的是这个,姜逸之下意识蹙眉:“可是,你刚刚……” 给的可是实实在在的银票,如今真的可以这么轻易地将这些人交给她?这不太符合姜逸之心目中的商人形象。 “钱是死物,人是活物,以死物换活物,不算亏,况且我本来也不打算将这些人带走。”徐夫人语气平淡,她今日妆容清淡,墨色长发用两根玉钗挽起,让人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家中与自己促膝而谈的长姐,“只是,我毕竟只是个普通商人,所以姜道长,这些人并不是我送给你的,而是你……从我这里劫走的。” 姜逸之自然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按照昨日听到的一切,这局恐怕是和格朗城内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脱不了干系,徐夫人肯出钱救下这批人已经算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这刀子是徐夫人递给姜逸之的,恐怕徐夫人难以善终。 “此事逸之知道。”虽然拿捏不住徐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但姜逸之得了便宜要认乖,当即拱手道,“我在半路上截了徐夫人的货,夫人还被我所伤,恐有段时日才能治愈,这段时间怕是不好见客了。” 见对方上道,徐夫人笑着点头,随即开口道:“知道道长还有事要忙,有缘再请道长喝茶。” 车帘再次被掀开,姜逸之跳下马车之前依稀听见了身后传来极轻的声音。 “姜道长既然已经查到了此处,便多帮帮那位姑娘。” 得了授意,车夫朝姜逸之拱手行了礼,调转车头离开此地,姜逸之站在原地,思索着刚刚徐夫人说的那句话。 ……帮帮那位姑娘? 莫非,徐夫人说的是……沈朝云? 第362章 格朗14 别院门口,为首镖师看见搜查别院的人空手而归,心中已经高兴得恨不能现在放几炮庆祝,脸上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大人,你这是冤枉,我们可是正经镖队,就算是有小小违规的地方,也不能这样搜查啊!” “我要见大人,我要见大人,我要告你一个渎职之罪!” 还不等沈朝云说话,官道上便有人抬着轿子缓缓到了近前,车帘掀开,头发花白的老城主被人扶了出来。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环,刚刚还在嚎叫着要告状的镖师瞬间哑了火,他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沈朝云旁边那个捕快,用眼神询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是说等所有的帽子给沈朝云扣上之后,再去城主面前将她的罪过一一说明,这样对方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吗?如今还没有完全进行到这个环节,接下来怎么演? “听说,今日这里有大案,必须要我出面?”身为一城之主,老城主虽然年纪大了,却也并不是什么好忽悠的冤大头,他看向跪倒在地的这一片,已然知道这必然准备演出好戏,有些浑浊的眼神里难得迸发出精明的光,“说,是什么事?” 此时此刻,沉默显然不行,沈朝云旁边的捕快当即开口道:“今日沈捕快带人出城,称有人在拐卖人口,但我们方才搜查了别院,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镖师得了信号,当即痛哭流涕起来:“城主,我这运送的都是……都是……” 官盐?压根就没有官盐!那是为了栽赃沈朝云的说辞罢了。 说到这里,镖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顶着城主审视的眼神有些六神无主,磕磕巴巴竟然再也没说出一个字。 旁边的捕快暗道不好,连忙接话道:“出城之前,我便与沈捕快说过,这运送的货物均是合规的东西,可沈捕快一意孤行,非要带人出来彻查搜院……方才她还想将人押送回衙门彻查,恐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借此要挟镖局要点……要点好处。” 按照现在这个情形,扣上官盐丢失的帽子是不行了,那也只能先将这顶渎职的帽子扣上,先想办法扒了对方身上这衣服再说。 “对,对对对,原来是想要点好处!”为首镖师连滚带爬地到了城主的脚边,声泪俱下道,“早知道沈捕快是想要点好处,我刚刚就应该答应的,就不至于被这样为难,城主,你要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啊!” 十几名镖师同时哀嚎起来,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沈朝云一言不发地跪在中间,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被外面这些声音干扰。 “行了行了,我年纪大,听见这些头疼。”老城主捂住自己的额头,有些不耐烦地随手一指,“来,你来说。” 沈朝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城主,还请您先恕我无理之罪,属下想现在继续搜查,搜查结束之后再向您禀报。” 老城主手里揣着个暖手炉,他盯着沈朝云看了许久,最后点点头。 他虽然这些年深居简出,不太插手城内这些人拉拢排异的事,但也决不允许这些人把自己当猴子耍,他倒是要看看今天这出大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为首镖师诚惶诚恐地看向沈朝云,见对方目光如炬,吓得立马低下头去。 “你既然说,你是个良民,想必身上带着的也是合理合规的东西?”沈朝云朝为首镖师步步走去,在对方后缩之前率先钳制住了对方的脖颈,手指敲在镖师怀中的那硬壳文书上,脸上挂着笑意,“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沈朝云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沈朝云这是在给他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 如果他坦白,沈朝云不必再对他搜身,怀中的那份文书也就不会被发现;如果不坦白,沈朝云自然就会将那文书呈给城主,满车货物都不是官盐,伪造运输官盐的文书会将太多人牵涉其中,到时候谁都想让他死,家人恐怕也不能免受其难。 为首镖师的脸色千变万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他最后脸色一白跪倒在地,大喊道:“草民……认罪!” 沈朝云错开身子,给为首镖师让出一条路来。 “此前,草民与沈捕快结下梁子,草民心怀怨恨,不仅不服搜查,还试图攀诬沈捕快,请城主饶命啊!” 在认罪声中,城主看向沈朝云,眼神之中带着些许不满,似乎是在说“就这?” 沈朝云刚要说话,小道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跌跌撞撞地朝这个方向而来,像是终于看见了无边黑夜之中唯一的光。 “城主,我等要告发有人在城内拐卖人口,还致人死亡将其抛尸!” 原本就不大的地方,这下呼啦啦跪满了几十个人,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要说,肉眼可见的,老城主的脑袋更疼了。 他摆了摆手,指向沈朝云:“我记得你,城内连环杀人案是你破的,你,捡重要的说。” 此时此刻,若是真的让沈朝云开口,恐怕其他人再无翻身的可能,为首镖师立刻大喊道:“这些人恐怕都是沈捕快请来做戏的!城主千万不要信啊!” 他这句话一出口,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老眼昏花,忠奸不分?”城主沉声道,“我有眼疾不假,但不是瞎了……谁再插嘴,打二十大板。” 这下,其余人都闭了嘴。 为首镖师脑子转得飞快,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被找过来的,但只要他咬死是沈朝云诬陷,怎么也能让对方脱一层皮。 沈朝云抬手,几名捕快压着逃走的那几名镖师出现在众人面前,还顺便呈上了一份口供。 完了,这下真完了。 为首镖师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他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镖师,又看了一眼沈朝云跪倒在地的背影,心凉了大半截。 “属下沈朝云,奉命查城内连环杀人案,意外从其中一名死者身上查到城内有人官商勾结拐卖人口,现所有证据齐备,请城主查阅。” 第363章 格朗15 人证、物证皆在,画了押的口供上面将拐卖人口和设局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城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合上手中的口供,厉声道:“你们这些同僚,居然因为嫉妒沈捕快的才能,这样设局害她,简直是藐视王法!” 话音刚落,长了八百个心眼的沈朝云立马跪下,语气真诚:“城主慧眼如炬!” 看着沈朝云的发顶,城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示意随从将沈朝云从地上扶起来,软了声音:“放心,凡是对格朗有功之人,我必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多谢城主,属下必当恪尽职守,为格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从头到尾,城主都没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如今这做派,显然是要将事情止于同僚嫉妒设局,不能再继续查下去牵涉更多的人进来了。 更何况…… 城主看向地上跪倒的捕快,眼眸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如今他抓了买卖人口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中,衙门里今日没露面的那位只会越发诚惶诚恐,日后办事更不敢不尽心。 看来今日这场大戏,还算是精彩,没有浪费他的时间,而且,还让他发现了沈朝云这个可塑之才,实在是令人满意。 识时务,要比能做事重要得多。 “如此,这攀诬同僚的后续事,便交给沈捕快继续处理了。”城主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朝云,“不要辜负我的厚望,多加磨炼,日后一定能成为我的臂膀。” 沈朝云拱手道:“属下必当尽心尽力,请城主放心。” 城主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这里又只剩下了唱大戏的这批人。 沈朝云站起身来,走到那名捕快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想必不用我提醒,你就会自己把嘴捂严实?” 捕快抬眼看沈朝云,冷笑道:“你真以为你会赢?只不过是嫉妒同僚而已,罚罚俸禄降降职以示惩戒罢了,你还以为你能翻得到天上去?” “对啊, 可是……你可是证人啊。”说完这句,沈朝云抽出腰间的马鞭一指,“将人押回衙门,即刻入狱,明日再审。” 至于衙门里面那位,会不会因为害怕这些人开口交代而动手灭口,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连接了两个大案,沈朝云的风头一时无两,城内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她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叫住攀谈。 酒楼二楼,左百龄正端着杯热茶浅啜,声音懒洋洋的:“姜逸之,这作业怎么写?” 给无上仙门报的时候可说了这是个人口拐卖的大案子,现在好了,被人扣成是同僚之间因为嫉妒唱的大戏,这作业你就写,一写一个不吱声。 姜逸之趴在桌上装死,昨天晚上她刚接到了宋观棋的传讯,说她下次再交一堆垃圾作业,等把她挂到山门上去,吹吹风清醒清醒。 是的,宋观棋说的是,把她挂到山门上去,而不是她的作业。 嘤。 姜逸之有气无力地说道:“等沈朝云来了再说,她不是约了我们今天吃饭吗?”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而开,沈朝云带着股冷风进来,脸上却是春风得意:“衙门里事多,还好没迟到,我刚刚已经叫人上席面了……” “席面倒是不着急。”姜逸之倒了杯水推到沈朝云的面前,开口道,“那买卖人口的事情,你可想好怎么查了?” 沈朝云喝水的动作一顿:“此案,恐怕现在难查。” “是难查,还是不想查?”姜逸之支着脑袋看沈朝云,明明是慵懒随意的表情,却让人心中生寒,“我将那些人交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夺权的,你若是不查,那我就要来查了。” 只不过是过了两三天的时间,二人之间的氛围便变得剑拔弩张。 沈朝云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如今这个情况,证人、证据都在我的手中,你要查,拿什么查?” 左百龄抬手摁住躁动的敖长乐,冷声道:“如果三大仙门的人来查,恐怕就不只是查贩卖人口这么简单了,到时候格朗那些黑市交易之类的东西,恐怕也得连根拔起,你确定要这样吗?” 眼看双方就要碰上一碰,房门被人推开,上菜的小二看见屋内这诡异的气氛,吓得后退半步,偏偏五双眼睛都盯着他,迫使他不得不上前。 “沈大人,你这桌席面,恐怕我们是吃不上了。”姜逸之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还没走两步便被沈朝云扯住了袖子,她头都没回,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是不查,我便亲自来查了。” 挡住门口的小二下意识劝道:“要不,姑娘还是吃了饭再走……” 这桌席面还是挺贵的,退又退不成,不吃不就可惜了吗?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四双眼睛剜了个遍,吓得立马让出道来。 沈朝云抄起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眼神晦暗不明:“姜道长,你一定要与我撕破脸面吗?” “撕破脸面?”姜逸之冷笑,“到时候我撕破的,怕就不只是脸面了。” 这楼上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大,惹得酒楼里其他吃饭的人频频看过来,姜逸之四人下了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下面的人刚要议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身穿捕快服的沈朝云从房间里出来,对方不仅脸色难看得能滴水,身上也被泼了大半壶茶,茶水正滴答滴答地落在木板上。 沈朝云铁青着脸,视线扫过在座各位。 “今日之事,诸位就当看不见,否则……别怪沈某不客气。” 第364章 格朗16 说倒是这么说,八卦这事儿就算不喜欢讲,路过听一嘴的人还是多。 姜逸之她们四个出了酒楼,往客栈那边走,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苏好眠松了口气,小声说道:“刚刚沈朝云那摔杯子的动静也太大了,真吓人。” “要是动静不大,怎么瞒得过去?”姜逸之话锋一转,“那饭咱们还没吃呢,不如我们现在去吃点好的,手抓羊肉吃不吃?” 敖长乐从旁边冒头,两手一比划:“那我还要吃烤排骨,一大盘。” “吃一盆都行。”热闹小狗旁边的高冷左百龄斜过来一眼,“不过姜逸之,我提醒你,距离你提交上一份重写作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了。” 依照那份作业的体量,姜逸之要真等到晚上再写,笔杆子都得抡冒烟。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就是被挂在山门上吹吹风吗?沈青禾那家伙被挂过三次,他有经验。” 左百龄:“……” 听这口气,归元剑宗的山门好像被你们凌云峰的人承包了似的,偏偏两个上房揭瓦的家伙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吃完饭,四人回到客栈开始等沈朝云那边的动静,姜逸之一边跟宋怀玉实时传讯,一边敷衍地重写作业。 “祁兰兮昨日去跟师叔论乐理,两个人吵起来了,听说差点打起来。”宋怀玉那边很安静,估计这段时间比较清闲,声音听上去都有几分懒洋洋的,“祁兰兮那个人你知道的,在涉及专业知识这方面认事不认人……” 吵起来哪里还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师叔?干就完事儿了! “那后面呢?”姜逸之正偷懒拿之前的作业润色,烦得脑瓜子上面都要长草了,“祁兰兮那家伙,不论个长短是不会罢休的,后面是怎么平息的?” 宋怀玉轻描淡写地说道:“哦,后面啊,他被江天鹤一闷棍砸晕了。” 姜逸之震惊:“谁?” “江天鹤啊。” “他干什么了?” “一闷棍把祁兰兮砸晕了。”宋怀玉乐不可支,“不过当时混乱得很,几十名弟子都在里面劝架,乐理室里面又这么多贵重典籍,怕祁兰兮急了尥蹶子,就给了他一闷棍……不得不说啊,这人晕了以后还是蛮安静的,江天鹤那个二愣子关键时刻还挺管用。” 姜逸之哽住:“你们自在境还真是……” “礼崩乐坏”四个字即将脱口而出,好在姜逸之的理智及时刹车,她话锋一转道:“宋师姐,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宋怀玉心中警铃大作,谨慎问道:“什么事儿?” 按照她对姜逸之的了解,有事宋师姐,无事宋怀玉,这称呼一变,就有事儿要发生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姜逸之心虚地摸摸鼻子,她舔了下嘴唇才开口,“我上次看,蒋师姐医术挺好,不输洛师兄,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排进丹师前五?” “这个啊……”宋怀玉似乎在回忆很早之前的事情,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遥远,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埃,“我记得小的时候,其实蒋云的排名还是很靠前的,也就是十几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她闭关三年出来之后就变了,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十几年前?” “嗯,仔细算算,大概是十九年前?”宋怀玉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恐怕和卦师李无常脱不了干系,他坐镇无上仙门这么多年,少不得卜卦算命,说不定是给蒋云算了一卦,让她藏拙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说啊,医术好就行了呗,非得争那个排名做什么,咱们又不在乎……” 宋怀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姜逸之几乎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李无常,天下第一卦师李无常,坐镇无上仙门数百年,常年在浮屠境闭关不问世事。 也是他,算出了自己进入玄天宝境的机缘时间。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李无常,探一探对方的口风。 传讯到了深夜才断,姜逸之最后一次检查完自己的作业,将其传回了归元剑宗,她站在窗前欣赏着外面的月色,心里竟然有种对未来的茫然。 姜逸之揉了揉眉心。 果真是最近作业压力太大了,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二天一早,姜逸之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她披上外袍走到门口拉开条小缝,看见外面站着的是个打扮整齐的生面孔。 “嗯?” 门外的小厮弯腰行礼,脸上堆着笑意:“请问是归元剑宗的姜道长吗?城主大人请您前去醉仙居一聚,奴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城主大人?”姜逸之啧了一声,眉眼之间还有倦怠,她打着哈欠摆摆手道,“不去,烦请城主大人别费心神了,仙门弟子不可与凡人相交过甚,请回。” “道长,道长!” 啪的一声,房间门被关上,里面那句话倒是飘了出来,被门夹得七零八落。 “再敲,我会把你扔出去的哦。” 见实在是请不到姜逸之,小厮只好快步跑回去复命,老城主听后沉默不语,让旁边守着的人胆战心惊不敢说话。 啪的一声,老城主将手边的茶杯猛地砸向角落,闭上眼强行平复内心的愤怒,他捻动着手中的珠串,瓮声道:“还有多少时间?” “……明日申时。” 那日沈朝云浑身狼狈地来找自己禀报时,便说了酒楼内与姜逸之翻脸的事,老城主今日本想来探探姜逸之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但现在看来,对方恐怕不吃这套。 时间太紧了。 若是多两日的时间,他倒是能再想想办法去投其所好,将姜逸之蒙过去再说,可明日申时……恐怕是有心无力啊。 老城主长舒一口气,像是想吐出心中郁结,却发现哽得更加难受。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不妙,但现在看来,壮士断腕反而还能保全一线生机,先扔出几个替死鬼,其他的日后慢慢谋算。 “去告诉沈朝云,让她……查。” 第365章 格朗17 查,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证据早就已经在手中,只需要城主点头就能公之于众罢了。 拐卖人口的事情将衙门内的人卷入大半,但核心的人依旧稳稳保住自己的地位,沈朝云真正扶摇直上,成了老城主身边的新贵。 南城门外,刚和无上仙门交接完换皮鬼的姜逸之翻身上马,有些疲倦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终于可以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终于能走了。”敖长乐趴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已经被格朗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副吃饱了的躯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山,没看见树,没看见妖兽了……” 格朗城内虽然繁华,可终究是不够自在,他宁可在山野沼泽中滚烂泥,也不想在高楼大厦里吃喝玩乐。 苏好眠在旁边也是没精打采的模样,原本明媚娇俏的面容多了几分被磋磨的愁苦:“这大半个月真的太难受了,我现在是一点都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逛了,还不如去杀妖兽除祟呢。” 这些人讲话都九曲十八弯的,每个字都听得懂,放在一起就跟天书似的。 “敖长乐,还有核桃没?”苏好眠朝敖长乐伸出手,开始寻找歪路子补脑,“你的零食兜兜呢?” 听见这句话,敖长乐立马将零食兜兜捂在怀中,一脸戒备地看着苏好眠:“干什么?你自己没有零食兜兜吗?为什么要吃我的?” 苏好眠理不直气也壮:“拿过来。” 敖长乐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不。” 旁边,左百龄正在整理这些时日的报销单子,根据上回报销单子里齐白云的批注逐项检查和更正,比起同人打交道,他还是更喜欢干这种活,是以这段时间里,仙门弟子交接的任务都是姜逸之在办。 “快到时间了。”左百龄头也没抬,抬手用灵力轻轻推姜逸之一把,“沈朝云说,她在前面驿站后的小亭等你。” “好好好,你别催我啊。”姜逸之敷衍点头,“等会我和她谈完,我们今天就要进沙漠了,沙漠里风沙大,记得把东西准备好。” “我我我,我提前准备好了!”苏好眠举手邀功,露出一副小得意的表情,“帷帽、帐篷这些我都按照清单准备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真棒。”姜逸之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你们去入沙漠那边的道口等我就好。” 亭内,沈朝云正借着地势俯瞰繁荣的格朗城,她今日穿着藏蓝色碎花的袄裙,长发用两根银簪束起,面容温和,像是个寻常人家的温顺姑娘。 姜逸之翻身下马,一边拍身上的土灰,一边朝亭内走去:“等久了?” “我在这里赏春景,不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沈朝云回过头来,眉眼弯弯,像是初春消融的池水,“格朗城内眼线众多,我们是翻了脸的关系,便只能在此相送了。” 姜逸之走到沈朝云的身边,与她并肩俯瞰沐浴在和煦晨光之中的格朗城,这座城还未完全苏醒,显得宁静祥和。 但她们都知道,这祥和下面是怎样的暗潮汹涌,这里的人又过着什么样身不由己的生活。 “我之前本来是想劝你离开此地的。”姜逸之颇为感慨,山顶上风大,让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只是后面看你这样图谋得当,又觉得你在这里,说不定也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沈朝云笑道:“离开此地?道长可是要劝我去修道吗?” 姜逸之摇了摇头:“你欲求太重,不适合修道,我说的,是我之前认识的人,感觉你们应该会聊得来。” “聊得来,未必就能做朋友,姜道长,一山容不得二虎。”沈朝云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两个都是有主见且硬气的,恐怕日后终有一天会反目成仇。” 所以,目前沈朝云还没有结交什么知心朋友的打算,她能和姜逸之心平气和的交好,不过是因为二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罢了。 姜逸之看着沈朝云的眼睛,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属实是多余。 对方眼神之中有千沟万壑,像沈朝云这样识时务懂进退的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有能力搅弄风云的。 “况且,姜道长,我知道你的意思。”沈朝云目光深沉,看向格朗城,“若是我的谋略不用在与这些豺狼虎豹搏斗,用在民生上,恐怕会造福更多的人。” “但,姜道长……这是我的家乡,我在此处出生、长大、工作,我是格朗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格朗的血液,格朗对于我的意义,超过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地方。” “这格朗城早就从里面烂透了,但总要有人站出来,为了格朗城,为了格朗人,勇敢地去会会豺狼,给其他人拼杀出一条活路。” 说到这里,沈朝云嘴角扬起释然地笑容,她看向姜逸之,目光之中是对这座城的无限眷恋:“姜道长,我明知格朗城是如此也无法割舍它,无法眼睁睁地看它最后变成一片废墟,所以……姜道长的心意,我心领了。” 有人要逃离,也有人要战斗。 这是故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说完,沈朝云朝姜逸之拱手行礼,眼神中藏有千思万绪:“姜道长,若有机会再来格朗,朝云再敬你水酒一杯。” 希望那个时候,她们能在城内坦荡相见。 与沈朝云分别,姜逸之快马去追左百龄他们,不多时四人便齐聚路口。 “我方才接了两个任务。”左百龄将传讯符上的内容同步给姜逸之,表情有些严肃,“其一,沙漠之中出现的赤金沙蟒是近地级妖兽,需要除掉;其二,昨日无上仙门收到求救传讯,称有十人一组的天山门修士被困在沙漠之中,食物和水所剩不多,未能找到出来的路,求援。”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沙漠这片区域向来就不给三大仙门之外的人开放,他们天山门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苏好眠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指向路口明令禁行的栏杆,“这么粗的围栏都挡不住找死的心。” 第366章 沙漠1 “那怎么说?先救人还是先杀妖兽?”姜逸之活动着四肢,感觉最近在城中养膘实在成功,这手和腿都有点不听自己的使唤,“这求救的讯号,有说明位置吗?” 左百龄像看傻子似地看了姜逸之一眼:“他们要是自己知道位置,还会迷路吗?” 姜逸之:“……” 姜逸之嘴硬:“我又不认路,不知道是正常的,你怎么还用眼神骂人??” 还骂得这么脏呜呜呜。 左百龄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 “先去杀妖兽。”苏好眠兴奋握拳,眼睛里面是沉寂已久的战意,“正好,如果先救人,到时候去杀妖兽的时候还得顾及他们,束手束脚的,打不痛快。” 敖长乐在旁边狠狠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好眠冲他做了个鬼脸:“学人精。” “那就先去杀妖兽。”姜逸之及时开口,避免了小规模战争,小声嘟囔道,“近地级妖兽还敢出妖界,囚冉是老糊涂了?” 远在迦南山的囚冉狠狠打了个喷嚏。 “先把绢帽戴上。”姜逸之叹气,从苏好眠手中接过两个绢帽,分了个黑色的递给敖长乐,“我越来越觉得,我像个打手了。” 左百龄写作业的手一顿,掀了下眼皮:“那你把你的作业拿回去。” “我又没说我不肯。”姜逸之急了,疯狂摆手生怕对方把作业传回来,“我最喜欢当打手了……作业记得换个笔迹盖我的私章,谢谢。” 左百龄:“……” 你是真的能屈能伸啊姜逸之。 将马匹寄存在无上仙门驻点,四人包裹严实,撕掉风行符朝沙漠深处走去。 到了酉时,四人才终于抵达沙漠腹地,站在原地向四面看去,入眼皆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漆黑如墨的夜空像是厚实的棉被沉沉往下压,让人恍惚觉得自己置身豢养小昆虫的流沙瓶中。 “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正正好了。”姜逸之环顾四周,抽出断水稳稳插入沙中,双手掐诀结印拉起结界,“沙漠之中多的是夜行动物,在天亮之前将这个赤金沙蟒先解决了,找人也更容易。” 浅金色的灵力从苏好眠的手中缓缓溢出,沿着地面像是流水慢慢翻越沙脊,苏好眠紧闭双眼感知着周围的灵力波动,寻找着赤金沙蟒的踪迹。 结界隔绝了外面的狂风,姜逸之摘下绢帽,眯着眼睛抖落上面的细沙:“敖长乐,我刚刚跟你说的蛇打七寸,你记得……你怎么又在吃?!” “嗯?”刚往嘴里塞了好多山楂糖的敖长乐做贼心虚,慌忙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吃!你看错了!” 还不等姜逸之说两句,就见左百龄靠近敖长乐,一边说话一边去抓对方的手腕:“你最近这个食量,实在是大得有些异常了,吃那么多也不见饱,该不会是……” 见左百龄停顿,姜逸之推了他一把:“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左百龄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快速解开敖长乐的护臂去探对方的灵脉,片刻后表情有些沉重地看向姜逸之:“他现在这个情况,距离进入地级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入地级? 姜逸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她下意识看向漆黑的夜空,喃喃道:“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沙漠中不仅灵力贫瘠,还有妖兽出没,敖长乐入地级的关键时刻若是再遇上赤金沙蟒,就更加凶险了。 “若是等会遇上赤金沙蟒时敖长乐入地级,你给他护法。”见浅金色的灵力轻微颤动,姜逸之深吸口气,虚空一握抓了银枪在手,周身气质冷然若淬火后的宝剑,“区区近地级妖兽,我与苏好眠……足矣。” 浅金色灵力迅速溃散,只剩下丝线粗细的一缕,从苏好眠的身前延伸至沙脊之后,淹没在夜色之中。 苏好眠倏地睁开眼睛,眼瞳里面的深褐色褪成浅金:“在东方,距离此处……不足五里。” 不足五里?按照赤金沙蟒的那个体型,不足五里已经是近到快眼皮子底下的程度。 “我和苏好眠去杀,你们……” 姜逸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住了袖子,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敖长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姜逸之,这次的妖兽不对劲。” 在姜逸之询问之前,敖长乐便已经单手结印从自己眉心牵出部分灵识,往姜逸之眉心一点与她共情,四周的风沙声瞬间消失,一道极为尖锐森冷的邪气正在缓缓靠近,像是阴冷的毒蛇游过草丛慢慢迫近猎物,让人难以忽视。 敖长乐收回手指,脸色凝重:“恐怕这次的妖兽不是近地级,而是地级。” 近地级和地级之间隔的是天堑,如果这赤金沙蟒是近地级妖兽,姜逸之和苏好眠还能应对,若真是地级妖兽,恐怕四个人加起来都得费点功夫。 “撤,恐怕是撤不了了。”姜逸之深吸口气,“按照赤金沙蟒现在的速度,我们撤退后不用半个时辰,它就能抵达格朗城,现在只能硬打。” 无上仙门附近驻点的弟子最强不过筑基,能扛得住的,终究只有他们四个。 左百龄认真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狂风大作,原本细腻的沙被风一吹也有些刮得脸疼,姜逸之从怀中摸出银质面具盖住脸,又非常利落地戴上了左百龄给她新做的手套,尽可能将风沙隔绝在外。 姜逸之:所谓干打手的活,就要有打手的样子。 “我可以将修为压在地级之下。”见姜逸之这副严阵以待的做派,敖长乐急切地抓住对方的银枪,生怕她再说什么让自己先躲一边的狗话,“我可以的,我不走,我要和你们在一块。” 说完,敖长乐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可怕情形,眼眶瞬间红了,脑袋上原本迎风招展的卷卷呆毛都耷拉下来:“我不走,你说好了绝对不抛弃我的呜呜呜……” 情绪一上来,敖长乐嚎得惊天动地,姜逸之一脸古怪地看向苏好眠,没拎枪的手指向敖长乐道:“苏好眠,你是不是最近给他看什么奇怪话本了?他又在放什么新奇的狗屁?” 还先走,当然是留下来一起干打手的活啊!脑子不大,想得还挺美。 苏好眠一言难尽地看着敖长乐,走上前来给对方梆梆两拳:“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人要扔你,抓紧时间干活。” 被迎头痛击,敖长乐瞬间止住了哭泣,他嘟囔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修仙界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边翻边喃喃道:“话本里面都是这么说的啊,遇到这种危险情况,姜逸之这样的老大就会说‘你们先撤,我来殿后’,然后就会壮烈……啊!” 蓝色的火焰舔舐上打卷的书页,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搓灭了指尖的火焰,仿佛刚刚烧书的不是他。 “这种垃圾书,再看就把你的零食兜兜烧了。” 第367章 沙漠2 四人很快收拾妥当,姜逸之身着红衣手持银枪,镌刻符文的银质面具遮住面容,更显眼神冷峻瘆人,身穿墨蓝色翻领袍的敖长乐站在她身侧,正低头调整护臂的绑绳,同样以银质面具覆面,红衣胜火似利刃出鞘,蓝衣深沉如怒海翻涛。 而另一边,左百龄和苏好眠身穿宽袖长袍,戴着帷帽,面容藏在轻薄的白纱之后,与姜逸之她俩的打手做派形成了鲜明对比。 “来,准备好了。” 月色寒凉如水,左百龄露出原本藏在宽袖下的纤细手腕,利落地用灵力划开皮肉,鲜红刺目的血瞬间涌出,浸湿了脚下的沙土。 浓烈的血腥气在月夜显得格外明显,不多时,姜逸之和敖长乐同时感受到了脚下土地轻微震颤,似乎有什么潜伏在下面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好久没有用左百龄当鱼饵了,这小子居然还是这么好用。 “散开!” 四人同时朝四个方向散去,一条被金色鳞片包裹的巨蟒从地下突然钻出,在夜空下舒展三个人合抱那么粗的身体,带来极强的压迫性,它被血腥气吸引而来,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一声,金色的眼瞳倏地锁死了正捂着手腕的左百龄。 它看见了它的食物。 巨蟒俯身直冲向左百龄,眼见就要将他吞吃入腹,却咬到了满嘴的沙土。 化成原形的苏好眠叼着左百龄快速闪避,巨蟒立马调转脑袋重新锁定猎物,粗壮的蛇尾迅速缠了过去,堪堪擦过裹着赤金色灵力的银枪,震得姜逸之虎口发麻,银枪险些脱手。 姜逸之毫不犹豫,左手结印甩出三道剑气直扇巨蟒面门,却未能在对方脑袋上留下任何痕迹。 见对手骤然增多,巨蟒怒吼一声,汹涌的灵力将姜逸之掀飞数米远,还不等巨蟒庆幸,一记重拳迎面而来,巨蟒避之不及,硬生生扛下这拳,又被银枪抖落的碎光迷了眼睛。 敖长乐和姜逸之配合默契,暂且能和巨蟒打个有来有回,但这样拖下去显然巨蟒的胜算更大。 啪的一声脆响,姜逸之闪躲不及,被蛇尾狠狠抽到后背,火辣辣的痛感瞬间遍布全身,她趔趄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吐出胸中淤血后提枪再上,余光看见左百龄在旁边结印搓得手掌都要冒火星子了。 姜逸之咬牙道:“还有多久?!” “一炷香!” 数百张符纸同时燃烧,冲天火光将夜空几乎照亮,左百龄掐诀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狂风呼啸吹得他的宽袖振振作响。苏好眠凝神聚力,将浓郁的妖力掺入阵法符文之中,九条蓬松的尾巴在火光掩映下舒展摇摆,狐爪深深陷入细沙之中。 滔天烈焰将巨蟒吞噬其中,皮肉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巨蟒想要逃开束缚却看见每个方向都是闪着寒光的刀刃,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口,竟然被生生困在了原地,剧烈扭动着身体。 衣衫褴褛的姜逸之脱力摔倒在地,就势翻滚两圈干脆仰面躺倒在地上,呼吸都觉得肋骨疼得厉害,敖长乐也浑身是伤,往姜逸之那边靠近想要贴贴,结果刚走两步就直接栽倒在地。 差一点就能吸上了! 左百龄脸色惨白,勉强撑着上半身看阵法之中被困的赤金沙蟒,咬破指尖写下一串符文。 “天清地灵,请降神明,以血为剑,斩妖诛邪。” 话音一落,阵法之中的火焰更甚,将赤金巨蟒完全吞没,只能从风沙呼啸声和烈焰灼烧声中偶尔听见零星的呻吟。 不够,还不够,若是阵法上的灵力溃散,恐怕赤金沙蟒会想办法逃走,待休整后卷土重来,更加难缠。 重伤的姜逸之从地上爬起,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断了的左臂耷拉在身侧已经无法举起,她只能用右手抽出断水,朝阵法之中步步走去,在金沙上留下一串血淋淋的脚印。 赤金色灵力包裹全身,隔绝了热浪,姜逸之步履蹒跚地走入阵法,对上了那双快要闭上的金色竖瞳。 姜逸之声音很轻,恰好只能让对方听见:“你不该到这个地方来。” 妖族的地盘是人族地盘的两倍还大,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人族和妖族之间小摩擦不断,大局面却维持着脆弱的和平,玄级及玄级以上妖兽禁止在人界出现,其余妖兽禁止在人群密集的城镇出现,这都是明面上的规矩。 巨蟒看向姜逸之手中的长剑,已经无力抵抗,它声音微弱:“我是不该到这里来,但我为什么能到这里来?你不好奇吗?” 姜逸之的动作一顿。 只是一瞬间,姜逸之避之不及,被巨蟒猛地砸中肩膀,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她被淤血呛得咳嗽,眼神冷得像是寒霜。 裹着灵力的利刃划开皮肉,鲜血劈头盖脸地浇了姜逸之一身,她将那枚内丹生生掏出,单手一握便将上面的邪气尽数捏碎。 “我不杀你。” “不杀我?” 巨蟒气息微弱,感受到身体中原本澎湃的灵力渐渐归于平静,它歪头倒在地上,看向漆黑的夜空。 “妖族的龙血树,枯萎了。” 第368章 前往迦南山1 说完这句话,巨蟒便化为一条拇指粗的小蛇,转眼就钻入沙丘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阵法灵力迅速溃散,风沙飞舞之中,浑身是血的姜逸之凭剑而立,她半跪在地上,脑子里面有许多东西交织杂糅在一起,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四个人伤势都不轻,姜逸之刚塞了把补气丹准备强行拉个结界休息,就看见一道冷箭不知道从何处飞来,噗的一声扎入苏好眠的身体之中。 “苏好眠!” 姜逸之的喊声听得人汗毛直立,她强行提气朝苏好眠的方向而去,冷箭那头的人却骤然收缩了箭尾的鱼线,将苏好眠往冷箭飞来的方向拖。 苏好眠怒吼一声,锋利的爪割断坚韧的鱼线,才避免自己被拖入更深的地方。 沙丘之后,十余名身穿道服的修士出现在姜逸之等人的视线之中,其中一人捂着被鱼线崩出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滴在地上。 那点血跟姜逸之她们四个身上的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毛毛雨。 姜逸之跪倒在苏好眠身前,小心地检查着对方的伤口,那冷箭上面有倒刺,强行拔箭头只会带着皮肉一起扯出来,只能沿着箭头将那块血肉挖出。 “忍着点,我要动手了。”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身上的疼痛全部咽下去。 只是她才刚刚剃完那处的狐狸毛,就看见伤口附近青黑一片,姜逸之迅速转过头来看向那十几人,声音冷得像是在寒冰之中浸过:“下毒?解药交出来!” “呵,解药?此药无解。”伤了手的那名修士冷笑,看着苏好眠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没想到,这样的地方居然能捕到九尾狐,我看你们同为修道之人的份上,没对你们下手已经算是……啊!”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敖长乐就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将其拖到了姜逸之身前,他脸上写满怒意,看上去杀气腾腾:“解药!” 不光是被拿的那个人,同行的其他修士也大为震惊,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出手如电,恐怕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请几位高抬贵手,我们,我们不是特意要与你们抢这猎物的。”为首那名修士赶紧出来劝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这样,这猎物我们就不同你们争了,我们去别的地方……” “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姜逸之的视线落在说话那人的身上,她眼底凝聚着一团浓雾,“我说,解药。” 左百龄才从灵力枯竭的劲儿中缓过来,他突然见到面前多了这么多人,下意识挡在姜逸之她们几人的身前:“你们是天山门的弟子?” 十余名弟子对视一眼,为首那修士拱手行礼道:“是,请问阁下是?” 还不等左百龄开口说话,姜逸之的剑已经横在了那名修士的脖颈上,鲜血顺着漆黑的剑刃往下滴,吓得那修士当即抖得跟筛糠一样。 姜逸之强忍着怒气,不屑地看着跪倒的这人:“你不会觉得,我不敢杀你?你要再不交出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 解药? 左百龄迅速抓住关键字眼,他的视线落在苏好眠的伤口上,立马转过头怒斥道:“我们是三大仙门的弟子,奉命前来杀妖救人,解药!” 三大仙门??这几个是三大仙门的人?? 为首那人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得一干二净,脚下一软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道长,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我不想拿药,而是,而是……而是此药真的无解!!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话还没有说完,数道灵力从说话那人的袖口射出,左百龄勉强躲过,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们!” 竟然对同道动手,竟然还敢对三大仙门的人动手?! 为首那人看向周围的弟子,咬牙道:“事到如今,这几人身受重伤,我们不如趁机将他们都杀了,否则要是让三大仙门知道,我们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别说是他们,恐怕天山门都完了。 其余弟子迅速反应过来,十几人将姜逸之她们团团围住,剑修持剑,符师攥符,无月的夜晚他们十几人看起来比鬼还可怕,正缓缓靠近最中间的人。 “将他们杀了,否则等他们从这里出去,我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左百龄抽出一打符纸捏在手心,却也感觉到自己识海之中所剩灵力无几,硬要和对方打恐怕也要吃不少苦头。 但他现在必须站出来。 姜逸之垂眸看着苏好眠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逸之,我们……”敖长乐摁着那贼人,心情沉重地等着姜逸之的决断,“姜逸之,我不怕杀人。” 比起杀仙门弟子后受罚,敖长乐更怕苏好眠这毒解不了,更怕姜逸之因为他杀人生气。 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不能让这些人再伤左百龄和姜逸之。 危机步步逼近,姜逸之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左百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左百龄,我可能要带着苏好眠离开一段时间。” 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何会这么说,左百龄下意识反问:“什么?” 浓厚的乌云终于散开,柔和的月光撒落在这片并不宁静的沙丘上,姜逸之单手结印以赤金色灵力猛地刺入膻中穴,汹涌的灵力猛地震荡开来,直接将围过来的十几人尽数掀翻。 狂风猎猎,风沙飞舞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姜逸之将灵力捻作锁链,将来不及反抗的人全数捆得严严实实,身上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月色下,姜逸之一身红衣胜火,却让人觉得无边孤寂要将她完全淹没,墨色长剑指向地面,闪着森冷的剑光。 左百龄快步上前,急切地想要到姜逸之身边去,才走两步就整个人扑倒在地,原本清冷出尘的脸上多添了两条划痕,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姜逸之又要干什么大事。 “你,你!”眨眼就被捆住的修士看着姜逸之,虽然恐惧却依旧梗着脖子喊道,“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如果不是妖怪的话,怎么可能在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强劲的灵力在身?一定是妖怪,一定是妖怪! 第369章 前往迦南山2 姜逸之对此充耳不闻,用灵力包裹着剜出来的箭头放到左百龄的面前:“左百龄,你给无上仙门发传讯,让他们过来接人,另外,将这枚箭头转交给我师父。” 那箭头鲜血淋漓,上面还有残留的毒药,只要这枚箭头放在沈怀瑾的案上,剩下的就不必姜逸之操心了。 “你护着这九尾狐,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为首那修士的眼珠滴溜溜转动几圈,拼命想要找到一线生机,“妖就是妖,人就是人,难道三大仙门还能纵容妖兽祸世不成?!” 左百龄撕下衣摆将箭头包好,发出数十张传讯符后已经是眼眶通红,他看向那边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人,声音冷硬:“妖中若有重情重义、心怀善心者,便是好妖,人中若有背信弃义、奸诈卑鄙之辈,也是贱人,你等天山门弟子在此处围杀同道,手段如此阴毒狠辣,必为我道不容。” 围杀同道?!这么凶狠的罪名要真的背上,那岂不是再无转圜之地?! “什么同道?!她是妖兽,她是九尾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可能会是同道?!” 暂且稳住了苏好眠体内的毒,将其变回普通狐狸大小,方才一直沉默的姜逸之开口道:“归元剑宗凌云峰,九尾狐苏好眠,怎么不算同道?” 什么?!居然给这种妖兽上了仙门名录?!还是归元剑宗的凌云峰?! 原本还觉得有一线生机的修士彻底放弃了挣扎。 姜逸之将昏迷的苏好眠抱在怀中,刚要掐诀御剑就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她看向敖长乐,强行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长乐,听话,松手。” 敖长乐摇了摇头,在姜逸之的衣袖上留下两道血指印记,他比起姜逸之好不到哪里去,刚刚把错位的肋骨推回去,现在说话都觉得疼。 “你要去哪?”还不等姜逸之回应,他又摇了摇头道,“不管去哪,你带着我。” 姜逸之是妖,苏好眠也是妖,要是姜逸之带着苏好眠离开这个地方,那他岂不是一只妖打入人族内部,那很危险的!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听得清清楚楚,对方说此毒无解,姜逸之要治好苏好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敢想,也不敢放她俩这样走。 “要是我们都走了,谁保护左百龄?”姜逸之声音很轻,她看向敖长乐的目光温柔,像是一双手从对方的脸上轻轻抚过,慢慢抚平对方心中的焦躁和不安,“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和左百龄……等我带着苏好眠一起回来。” 见姜逸之去意已决,敖长乐只好松开了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倔强地转过脸去:“你,你走,我,我就不看着你走了。” 姜逸之点头,郑重承诺道:“你们俩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 剑光从天际飞驰而过,敖长乐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朝那道残影大喊:“那你一定要回来啊!” 从此处前往迦南山,御剑飞行只需要两个时辰。 迦南山四季如春,群山青翠,流水潺潺,鸟雀不绝。 自进入迦南山地界后就无法御剑行走,姜逸之以一把晨露草的代价诱了只赤焰鸟,驮着她和苏好眠直奔主峰。 赤焰鸟只能停在半山腰,姜逸之背着苏好眠,沿着山间台阶一步步朝山顶的摘星阁而去。 “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姜逸之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步深一步浅地朝摘星阁走去,“没事的……嗯?什么东西?”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直接撞上姜逸之的脑门,她晃动几下身体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你是什么人?竟然出现在这里!”毛茸茸的东西在地上扑腾翅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姜逸之,“这可是囚冉大人的迦南山,你这个人族修士居然敢擅闯,你小心……喂!” 啊,是一只小肥鸟。 姜逸之干脆利落地无视对方,迈步上了新的台阶,然后又被小肥鸟蓄力撞了一下后脑勺。 她回过头去,小肥鸟正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喂,本大王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真肥。”姜逸之扫了它一眼,“囚冉把你养这么肥,是要烤来吃吗?” 小肥鸟震惊,它刚从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中找回思绪,一抬头就看见姜逸之背着苏好眠已经跑出去老远,按照它的小短腿,是怎么都追不上了。 啊啊啊啊,这个人是谁?!怎么有种熟悉的讨厌感觉?! 很快,姜逸之背着苏好眠抵达摘星阁门口。 摘星阁不大,对于妖兽而言,修建得再好的院落也只不过是外人来时待客用的,真要睡个好觉,还得是河滩或者山林这种地方。 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姜逸之犹豫片刻,她腾不出双手来敲门,从用脚踹门和用头撞门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飘落的海棠花瓣像是春风入怀,吹了姜逸之满头满身。 这动静实在是不轻,一道残影自天边快速飞来,一柄开了刃的折扇直直抵在姜逸之的喉头,若她再进半寸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囚冉披着蓝楹花色的外袍,如墨长发仅用一根月白色绦带松松绑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折扇,脸上依旧是那副看谁都烦的表情。 在囚冉说“怎么又是你”之前,姜逸之先咧嘴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一副坦荡又难缠的表情:“没错,又是我。” 囚冉:“……” 他将姜逸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看向姜逸之背上背着的那只血糊糊的白毛狐狸,冷笑道:“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有将对方的冷漠放在心上,姜逸之自顾自找了个地方放下苏好眠,开口道:“她中了毒,很严重,你帮帮忙。” 第370章 前往迦南山3 被姜逸之这个态度气笑了,囚冉恨不得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水还是浆糊。 “姜道长,你不会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情,足以支撑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我?” 清风微拂,小院里下了一场海棠花雨,姜逸之脸上的笑意完全褪去,她看向囚冉:“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 她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却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刺入了囚冉的心脏,他有些心虚地避开姜逸之的眼神,走到苏好眠身边蹲下查看对方的伤势,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喂进对方的嘴里。 能治,但是得花些时间。 他给苏好眠吃下的药,能暂缓毒素的蔓延,后面再吃点药泡点澡就行了。 “啧,问你话呢。”姜逸之抬脚踢了一下囚冉的靴子,语气不满,“你能不能别一心虚就开始找活干?” 囚冉抬眸看她:“要你管。” 听见这句话姜逸之就不高兴,她刚要撸袖子跟囚冉好好理论两句,就听见院门口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囚冉大人,囚冉大人!”毛茸茸的小肥鸟蹦跶进了院子,它语气焦急,像是被火燎了屁股,“有人闯入迦南山啦!!有人闯入迦南山啦!!” 它才蹦跶没几步,砰的一声撞在一双漆黑的牛皮靴上,小肥鸟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它顺着长靴往上看,果不其然看见了刚刚说自己肥的那张脸。 姜逸之一身红衣,抱臂看着小肥鸟,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极了会活吃小肥鸟还不吐毛的恶人。 小肥鸟吓得跌跌撞撞朝囚冉跑去,边跑边哭边喊:“囚冉大人,就是她就是她!她说我肥,说要把我烤来吃!” 原本还想安慰小肥鸟的囚冉,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姜逸之。 姜逸之已经转身去检查着苏好眠的情况,并没有关注他们这里,对方的容貌与戎齐全然不同,但说话风格和内容却惊人的相似,难道……她有戎齐的记忆??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囚冉去逼问,对方也肯定不会承认的。 意识到囚冉走神,小肥鸟急得不行,叼住对方的衣摆扯了扯:“囚冉大人,你该不会是被蛊惑了?!这个人……” “无妨,我许她来的。”囚冉将小肥鸟从地上拎起来放在掌心,用手指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以后她应该会经常来,你认认脸。” 小肥鸟震惊,它看了一眼姜逸之,又看了一眼囚冉,小脸一垮,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囚冉。 察觉到苏好眠的气息变得平稳,姜逸之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囚冉,意外和小肥鸟对上视线。 小肥鸟像是被人咬了尾巴,顺着囚冉的手臂往上飞速爬动,藏到囚冉的脖子后面探出个脑袋将姜逸之看着。 果然是个危险的人类! “再看,再看把你的毛都拔了。”姜逸之嘴角露出个坏心眼的笑容,随即抬脚朝院子外面走去,声音懒洋洋的,“走。” 囚冉皱眉:“去哪?” 姜逸之脚步一顿,她转过头来看向囚冉,挑眉道:“还能去哪?” 打哑谜实在是没意思,囚冉盯着姜逸之的那张脸,率先败下阵来,跟在了对方身后。 摘星阁所在的主峰是迦南山地势最高,从摘星阁西行六七里地就是整个妖界的禁忌之地,其中生长着一棵近万年的龙血树,是整个妖族获取灵力的主要来源。 姜逸之在前,囚冉在后,两人明明可以尽快抵达龙血树所在,但都非常默契地选择了步行。 迦南山的风景很好,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带着清新湿润的草木香,囚冉看着姜逸之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认识去龙血树的路?” “不认识啊。”姜逸之理直气壮,随即环顾四周道,“不过,这不是就这一条路吗?要是走错了,你会吭声的。” 囚冉:“……” 好不容易走到了禁地门口,姜逸之非常懂事地给囚冉让出路来,微微鞠躬,表情看起来很乖顺:“请。” 囚冉挥袖,禁地结界应声而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结界之内,入眼便是高耸入云的龙血树。 只是与姜逸之记忆中不同,此时此刻的龙血树灵力所剩无几,原本青翠的叶片也开始泛黄打卷,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与那赤金沙蟒所说倒是基本相符。 囚冉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尽可能封锁了消息,除了这段时间妖界部分地级以上的妖兽有所感应之外,外界应该还不知道龙血树的情况才对,姜逸之是如何得知的? “昨日,我在沙漠中挖了一条赤金沙蟒的内丹,它告诉我的。”姜逸之走到树下,伸手感应着龙血树里面微弱的灵力,“地级以上妖兽需要很多灵力维持、修炼,不够自然会想办法逃逸……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囚冉抿唇:“……你上次在鬼市见到我的时候,我便是去找百事通问解决办法。” 姜逸之回头看向囚冉,冷笑道:“那你问到办法了?” 囚冉沉默不语,只能听见风穿树叶的哗啦声。 给妖界提供灵力来源的龙血树,是以龙的血肉为食才能枝繁叶茂,源源不断地为妖界提供灵力,除此之外,其他同等大妖的血肉也只能给龙血树吊着一口气罢了。 姜逸之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嘀咕道:“囚冉,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烦你。” 听见这句话,囚冉就不高兴了,他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烦我?” 两人之间原本沉默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藏在囚冉脖子后边的小肥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缩在囚冉的头发里面瑟瑟发抖。 它终于知道这种熟悉的气息是怎么回事了,很久很久之前,囚冉和戎齐两个家伙在迦南山打架之前,也是要这样大吵一架的! 完了完了,这俩家伙要是打起来,它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躲躲? 然而并没有它想象中的腥风血雨,姜逸之看了囚冉一会儿,走到树边默默用灵力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一点点滴落在湿润的土壤之中,散逸的灵力浓郁到让整片迦南山都热闹起来,龙血树疯狂吸食着姜逸之的血,原本枯黄打卷的枝叶正在重新变得翠绿舒展,只是姜逸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单手撑着龙血树的树干,垂眸看着鲜血从手心流出,落在地上。 直到龙血树重新焕发生机,姜逸之才阻断了血液输送,她垂眸包扎伤口,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条件吗?” 第371章 前往迦南山4 见姜逸之的视线投了过来,囚冉不死心地重复一遍:“所以,这是条件吗?” 用血喂养龙血树,交换他救那只九尾狐? 囚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一般,他看着姜逸之的眉眼,心中燃起一团无名怒火。 你现在居然能为了那只九尾狐,做到这个地步??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冲他摆了摆手:“你过来。”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这是什么意思,但囚冉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耐着性子问道:“你要做……姜逸之!” 姜逸之抬脚就往囚冉的腿上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好在囚冉反应神速,后退两步躲过姜逸之这一脚,刚要问对方是发什么疯,就看见攥紧的拳头直接到了面前,他咬牙,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拳,嘴里瞬间充斥着铁锈味。 囚冉随手抹掉嘴角的血,冷眼看着姜逸之道:“出气了?” 小肥鸟都被拱到了地上,它快速爬起来想要劝架,却发现两个人已经打到了一起,双方都默契地卸掉灵力,选择了拳拳到肉的打法,你来我往,一拳又一拳,几乎都打在了实处,两个人都没放水…… 让鸟看着都疼! 最终还是姜逸之不敌囚冉,被摁在了龙血树树干上,她想反抗却挣脱不了囚冉的禁锢,只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昨日大战赤金沙蟒后,又带着苏好眠赶了一天的路到迦南山,刚刚还给龙血树放了血,姜逸之现在根本就不经打,能撑这么多招都算不错了。 囚冉也是气得头昏,他咬牙道:“那你呢,你这个一点就炸的狗脾气改了吗?!” 之前好几回,要不是他囚冉一再忍让,不早就打起来了?! 积攒了这么久的怒意,双方谁也不肯让着对方,眼神在半空中又打了一架,过了许久,姜逸之深吸一口气,率先低了头:“我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有什么事,给我发传讯吗?” 他明明知道,只要他发了传讯,自己一定会来。 姜逸之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在囚冉的头顶,他冷静下来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是要和对方划清界限。 “你现在可是三大仙门的弟子,岂是我这种妖能高攀得上的?” “……你少他妈的给我阴阳怪气。”姜逸之啧了一声,她揉了揉眉心,反思自己为什么老是想和囚冉打架,“不是条件。” 没反应过来的囚冉:“嗯?” “我说,不是条件。”姜逸之往前迈一步,重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囚冉,我们是朋友,即便没有苏好眠这件事,我也一样会来,只要你说,我一定会来。”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是笃定,目光灼灼让囚冉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呵,朋友?你说是就是? “这次应该能维持三个月左右,三个月后我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姜逸之重新缠上护臂,她吸吸鼻子,看向地上那只小肥鸟道,“囚冉,戎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我是不是戎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完,姜逸之率先抬脚朝禁地外走去,小肥鸟感受到危险气息消失,重新爬上了囚冉的肩膀。 囚冉的嘴角破了,颧骨也有淤青,他仰头看面前正散发着灵气的龙血树,琢磨着刚刚姜逸之的那句话。 她是不是戎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也不知道。 感受到囚冉有些低落的情绪,小肥鸟蹭蹭对方的脸颊,小声道:“囚冉大人,你别难过了。” 囚冉伸出手指点点小肥鸟的脑袋:“走,跟我去后山。” 后山?那不就是囚冉大人养灵药的地方? 等囚冉从后山摘了药草回来,看到姜逸之搬了张躺椅睡在海棠花树下,垂丝海棠的花瓣落了一身,而本人对此浑然不觉,不但睡得四仰八叉,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她实在是太累了,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 囚冉叹气:“还真是把我这当自己家了。” ……还精准找到了他书房里面的那张雕花紫檀躺椅。 想到这里,囚冉又有点生气,既然都找到了雕花紫檀躺椅,又为什么不干脆把那床织金仙鹤腾云毯子拿来用? 他坐在廊下,拣选着那些带回来的药草,脑子里却想起很早很早的事情。 这院子里的垂丝海棠是戎齐找回来的,那日他身穿浅紫色圆领袍,衣摆扎进腰带之中,利落地在院子里挖坑种树,囚冉从后山回来就看见自己精心培育的药草混着泥土被扔到旁边,气得跟戎齐大打一架。 从天亮打到天黑,打完以后,鼻青脸肿的两人并肩躺在屋顶上看星河压顶。 戎齐说,来日长风起,垂丝海棠的花瓣会落满头满身,像下雨一样。 …… “那我的药草呢?” “哎呀,我给你把后山种满,种满总行了?” …… 囚冉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药草,觉得鼻子有点酸,六百年间,垂丝海棠开了又败,他却再也没能见到戎齐。 等姜逸之好不容易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窝在躺椅里伸懒腰,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一转头,就跟那只小肥鸟对上了视线,咧嘴一笑。 这一笑直接把小肥鸟吓得从架子上滚下来,咕噜咕噜滚到姜逸之的脚边,还没来得及快快逃走,小肥鸟就被姜逸之用两只手指拎了起来。 小肥鸟剧烈挣扎:“你放开我!!你要是吃了我,囚冉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姜逸之刚要逗它,就看见囚冉从门口进来,嘿嘿一笑把小肥鸟放地上,佯装乖巧。 囚冉掀了下眼皮:“滚去吃饭,吃完洗碗。” 姜逸之瞳孔地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能不吃吗?” “不行。” 第372章 前往迦南山5 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姜逸之胆战心惊地坐下,双手接过囚冉递过来的碗,一副英勇就义的做派。 “……”囚冉坐在她对面,表情冷漠,“你这个样子,是把遗言都想好了?” 姜逸之伸出筷子去戳螃蟹,无辜看向囚冉:“囚冉,这螃蟹把我筷子夹住了。” 啪的一声,囚冉直接一掌拍在螃蟹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裂成两半的螃蟹尸体:“现在总不夹了。” 好家伙,你是真阎王啊。 姜逸之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端着桌上那盘螃蟹就往厨房走:“你坐着,我不想回来的第一天就被饿死。” “我做的饭有这么难吃??”囚冉不服气,他夹起一筷子青菜塞进嘴中咀嚼,只听咔哧一声,酸酸甜甜辣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呕——好难吃。” 果然,从很早之前开始辟谷,是个绝不会后悔的正确选择。 对于常年出任务在外需要做饭的姜逸之而言,花小半个时辰做个四菜一汤还是简单,吃饱饭后姜逸之还顺便洗了碗,非常顺溜地把西厢房也收拾出来给自己住。 等囚冉安排她?估计天都亮了。 囚冉斜倚在廊下看姜逸之进进出出,他刚刚给苏好眠敷了药没事做,现在正好拿手指戳小肥鸟的肚子玩。 “囚冉大人,不能再戳了!”小肥鸟扭动身体躲避着囚冉的手指,随口说道,“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囚冉干脆顺了缕自己的头发来玩,语调不自觉地上扬:“是吗?”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懂姜逸之的那个意思了,对方是不是戎齐其实并不重要,他就算强硬摁着对方的头让她承认自己是戎齐,也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她还是会出现在摘星阁中,还是会有什么事情就理直气壮地麻烦自己,除了称呼这些外物,其他的好像都没有变,他又何必苦苦执着于很久之前的旧事?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困在过去,实在是太久了。 第二天清早,姜逸之被敲门声吵醒,她头顶鸡窝去开门,看见门口的囚冉有气无力地问道:“做什么?” 她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很累,真的很需要充足的睡眠,她这个年纪还要长身体的,可不能像左百龄一样长不高了。 左百龄(笑):把你作业拿回去自己写。 “早饭。”囚冉理直气壮,看着姜逸之那副困得快去见阎王的表情有些嫌弃,“你在归元剑宗的时候,也起得这么晚吗?” 还不等姜逸之解释,囚冉就自顾自地嘲讽道:“归元剑宗这么懈怠,难怪这么多年……” 骂自己可以,但是骂师门不行,姜逸之困得都快找不到门在哪了,声音含糊不清地反驳道:“大哥,现在还没到卯时啊……谁这个时候起来吃早饭啊??” “才卯时吗?”囚冉明知故问,他看了看漆黑的天空,似乎有些遗憾,“好,但是我要吃早饭。”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不冲突反正。 姜逸之:“……” 在她的记忆中,囚冉没有这么无理取闹过,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不都是自己来做的吗?上房揭瓦,打鸡骂狗,然后让囚冉收拾烂摊子。 哦,原来自己以前也不是什么好鸟。 意识到这件事的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抱着给过去赎罪的心思点了点头:“行,你要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囚冉露出个得逞的笑容,转身朝书房那边走去,“做好了叫我吃饭,谢谢。” 囚冉暗自肯定自己,说了谢谢,真是有礼貌。 一连三天,姜逸之每天卯时做好了早饭,然后爬回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何物。 第四天,苏好眠终于醒了。 苏好眠一睁眼就看见只小肥鸟在面前蹦跶,一把就将对方摁在爪下,声音沙哑:“这是哪儿?” “啊!有人抓我有人抓我!”小肥鸟在苏好眠的掌心拼命挣扎,大声呼救,“救命呀,救命呀!” 姜逸之打着哈欠推门而入,她还没关门就被苏好眠扑了满怀,吃了满嘴狐狸毛。 蓬松的尾巴在姜逸之怀中扫来扫去,苏好眠高兴得不得了,她刚醒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现在看见姜逸之顿时安心下来。 啊,姜逸之姜逸之,果然是姜逸之的味道。 只是她还没蹭满意,就听见旁边冒出来一个听上去就讨厌的声音。 “这就好了?” 苏好眠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紫袍银冠的囚冉出现在视线之中,立马冲对方龇牙。 这人她知道,之前在山洞中和姜逸之打架的那个家伙,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囚冉眼神一凛:“冲我龇牙?” 他自任妖族大祭司以来,还没有什么妖怪敢在自己的面前龇牙。 “人家还小,你跟她计较什么?”姜逸之拍拍苏好眠的脑袋,扫了囚冉一眼,看样子是准备偏心眼,“你多大年纪?小气。” 苏好眠趴在姜逸之怀中,从肩膀处探出个脑袋,表情带着几分小得意:“小气~” 囚冉:“……” 既然苏好眠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姜逸之也要带着苏好眠离开迦南山,回去找左百龄和敖长乐,那日她忙着带苏好眠来迦南山,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左百龄去处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她得回去看看。 迦南山下,姜逸之御剑而起,苏好眠趴在她的肩头,小声问道:“姜逸之,你和刚刚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姜逸之离开之前,还给囚冉留了两罐桂花糖。 “囚冉吗?” 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姜逸之御剑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不多时便将迦南山甩在身后。 姜逸之的声音很轻,苏好眠尽力分辨才能听清零星片语。 “莫逆之交,肝胆相照。” 比起永失挚交而言,得而复失更让人痛心,与其让囚冉知道她是戎齐后再看她去死,还不如让囚冉以为,戎齐从未回来过。 即便她有零星的戎齐记忆,但她也已经不是戎齐了。 第373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1 “姜逸之,我们不是要去格朗那边吗?这路好像不对。” 苏好眠趴在姜逸之的肩头往下看,云雾缭绕,山峦绵延,怎么看都不像是格朗黄沙漫天的景象。 “这是回归元剑宗的路。” 姜逸之落地收剑,正好见着等在山门口的齐白云,他拿着账本,算盘打得噼啪响,连姜逸之到了跟前都不知道。 “青岚山除祟衣物破损修整费,两百三十八块中等灵石……啊,什么东西?” 齐白云怀中突然多了坨毛茸茸的东西,他快被狐狸毛淹没了,又不敢扔,只能从蓬松的九条尾巴间隙伸出个脑袋:“小师妹你回来啦……快救救我,我要不能呼吸了。” 姜逸之表情单纯地把手一揣,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我没手。” 齐白云:“……”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到时候又让人看见归元剑宗的在山门吵架,太丢人了。 登记完出入山门记录,姜逸之和齐白云在凌云峰山前即将分别,苏好眠从齐白云的怀中一跃而下,三两步跃上台阶直奔山顶而去,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这段时间就不要出远门了。”齐白云用手指捻衣服上的狐狸毛,仔细交代道,“玄天宝境可能会提前开放,只剩下大概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具体里面还有些注意事项什么的,沈师叔会一一告诉你。” “提前这么久?”姜逸之惊讶,非常顺手地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抽出清理狐狸毛的工具递给齐白云,“要是提前这么早开放的话,很多人的功德恐怕都不够?” “那不够也没办法,这次玄天宝境提前开放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齐白云叹气,看向不老峰的方向,“前段时间,不老峰禁地发生异动,原本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天气,突然电闪雷鸣,跟炸烟花似的……然后无上仙门的那位卦师就说,要提前开放秘境。” 姜逸之试探性地问道:“前段时间,具体是指……” 齐白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就初四那天,隔壁左百龄回山门的前一天,我记得很清楚。” 想起那天又是借天地灵力,又是割血喂树的,姜逸之被口水呛得直咳嗽,她平复一下才心虚地问道:“后来呢?没什么事儿?” “倒是没什么事,持续了一天就又恢复正常了。”齐白云摊手,“算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先回凌云峰休息,明天记得交作业。” 姜逸之:“……” 姜逸之垂死挣扎:“能不能……” “不能。”齐白云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掐灭姜逸之最后一点希望,“不仅仅是赤金沙蟒,还有天山门弟子的事情,你要是怕今晚打瞌睡写不完,泡点浓茶喝。” 姜逸之变成苦瓜脸:“十五师兄,观棋师叔说了要早睡早起,我在外熬夜无所谓,这都回山门了,总不好违背……” “没事的。”齐白云掐断姜逸之的话,脸上露出个怀念的表情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熬夜,你这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睡得着?” 还不等姜逸之再次挣扎,齐白云就把人往凌云峰台阶上推:“去去,早点回去,早点写完。” 就算作业再要紧,姜逸之也得先去跟沈怀瑾打声招呼,她推开秋水阁的院门,看见沈怀瑾正抱着苏好眠在询问对方的伤势。 毛茸茸的小狐狸鲜少有人不喜欢,齐白云喊着救命不也抱了一路?苏好眠在对待长辈这方面口风还算紧,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编了好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姜逸之行了礼,问道:“师父,大师姐和二师兄现在不在山上?” “你大师姐在闭关,即将突破元婴境,在入元婴之前应该都不会出来了。沈青禾和隔壁无上仙门的人去除祟了,还有几日才能回来。”沈怀瑾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在你进玄天宝境之前,我们四个应该是有机会在一起吃个饭的。” “说到玄天宝境……”姜逸之非常顺溜地盘腿坐下,“为什么玄天宝境提前了这么久开放?之前说是因为斩天会的缘故,但我今天听十五师兄的那个意思,好像还不只是因为斩天会。” 沈怀瑾低头给苏好眠梳毛,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确实不只是因为斩天会……按理来说,到了今时今日,我该引你去见见无上仙门的那位前辈,但逸之,其他人都能见他,唯独你不能。” 原本还想用迂回战术求师父带自己去见李无常,如今却骤然得知独独自己不能见,姜逸之蹙眉,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沈怀瑾看向姜逸之,他的眼神之中包含许多情绪,疑问、担忧、紧张……所有情绪糅杂在一处,最后变成了声音极轻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这句话像是敷衍,但由沈怀瑾说出来,又似乎是李无常给的真言。 难道,李无常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才选择避而不见? “对了,师父你还没见过敖长乐。”见气氛即将滑向沉默,姜逸之及时开启新话题,她环顾四周找寻着其他的身影,“诶?左百龄不是回山门了吗?他怎么没把敖长乐送过来?” 沈怀瑾迟疑一瞬,随即开口道:“你是说那只玄虎?” “嗯。师父你见过了?” “见倒是没见过,倒是昨天听了一嘴消息。”沈怀瑾眼含笑意,“听说,左百龄是昨日中午到的无上仙门,下午就把敖长乐的名字登记在无上仙门浮屠境的名录上了。” 姜逸之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什么?!” 登记在无上仙门浮屠境的名录上?! 好啊左百龄,我让你处理天山门的事情,你倒是偷偷把敖长乐带回你们无上仙门上名录了,那我归元剑宗算什么?! 看见姜逸之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沈怀瑾冲她的背影喊道:“可还回来吃晚饭吗?” 姜逸之的声音随风送到耳边。 “不了师父,我去找左百龄聊聊,你别等我了!” 第374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2 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隔得很近,姜逸之御剑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仙门弟子回山的时候,无上仙门的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山门,看见背着墨色长剑的姜逸之难免多看两眼。 “这,这不是归元剑宗的弟子吗?怎么到我们无上仙门的山门来了?” “对啊,这明目张胆到我们山门来干什么?他们不都是偷偷翻进符修院和丹修院的吗?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等等,这身红衣,该不会是隔壁的小师叔?这,这二十代小师叔亲自上门,完了完了,是谁闯祸了?还不快捆过来认错。” 人家辈分这么高,居然亲自上门逮人,可见不是普通的罪过! 姜逸之在芥子囊中翻找着符纸,完全没在意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刚把传讯符和扩声符掏出来,抬眼就看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蓝家和几人。 “姜师叔!” 蓝家和也是一身红衣,她快步跑到姜逸之身前,将姜逸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姜师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左师叔呢?苏好眠和敖长乐呢?” 听见那个名,姜逸之瞬间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左师叔?” 等等,这个语气,有情况?? 蓝家和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八卦的光芒,她立马回头看向另外三个人,果不其然在另外三人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完了完了,姜师叔和左师叔看这情况是要闹掰了,要是真的闹掰了,这玄天宝境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柯雪庭缓步走到姜逸之身边,她少年老成,端着阵法师高冷的做派,眼神里面却满是担忧:“姜师叔,你是不是和左师叔吵架了?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吗?” 江平成在旁边冒头,有点想拱火但是又怕被群殴,只好小心试探道:“所以,发生什么了?” 四个无上仙门的人围着姜逸之,更让旁边路过的弟子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逸之环顾四周,好心提醒道:“这是我和左百龄之间的私事,本来是与你们无关,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等会被波及。” 啊,私事,与你们无关,是非之地,波及…… 每个词听上去都好刺激!这种大场面怎么可以轻易错过?? 蓝家和一脸正气地握住了姜逸之的手腕,虽然和姜逸之没见过几次,但她实在是与对方一见如故:“姜师叔,你知道的,我蓝家和向来是帮理不帮亲,怎么能因为左师叔是我无上仙门的人,就偏袒他呢?” 行,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拉偏架了。 姜逸之知道。 因为沈青禾和洛千帆打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在旁边劝架的。 沈青禾:哈哈哈哈我就说我的亲亲小师妹是捡来的哈哈哈哈。 柯雪庭好歹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阵法师,她抬眼看了下人来人往,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姜师叔,不如这样,你先跟我们进去,我们把左师叔也请来,万一是个误会……” “好了,你别劝了。”姜逸之眼中是腾腾燃烧的火焰,“我今日暂时要和你们无上仙门不共戴天。” 说完,姜逸之也不管另外四个到底是什么反应,抽出两张扩音符点燃,气沉丹田后朝山门内大喊道:“无上仙门左百龄,天杀的猫贩子,我一时不察让你把猫带回无上仙门,偷上名录,你还我小猫!” 柯雪庭:“……” 江平成:“!!” 蓝家和义愤填膺:“岂有此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作为队伍中单挑战斗力第一,蓝家和要真倔起来,柯雪庭加上江平成都拦不住,她从姜逸之手中抽出两张扩音符点燃,也气沉丹田地朝山门内大喊道:“你有本事偷小猫,你有本事出来啊!我们知道你在浮屠境,偷了小猫不说话,你什么意思啊?!” 这声音成功将其他路过的无上仙门弟子的视线吸引了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大为震撼的表情。 左百龄,那可是李无常师祖唯一的弟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今天居然在八卦前线听了个全??而且符师蓝家和也这么义愤填膺,看来这件事不小! 江平成:“……带劲啊。” 柯雪庭:“我果真……刚刚就应该走的。” 现在这个情况,属于是骑虎难下,她再走是来不及了。 扩音符将二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至无上仙门各处,林亦寒正忙着调配夏日降火的药茶,听见这动静手抖了一下,小秤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啧了一声,将掉入纸包里面的多余药材挑拣出来:“又吵,又吵,年轻就是好啊……” 再往前倒退个十几二十年的,洛千帆和沈青禾也这么吵,年纪大了自然就安静了。 这么想着,林亦寒非常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继续开始配药。 林亦寒能听见这动静,住在浮屠境附近的左百龄自然是听见了,他正在看天门山传回来的几十页认罪书,听见这动静差点背过气去。 好啊,好啊,他这下算是真正体会到当年洛师兄的心情了。 “啊,是姜逸之回来了,姜逸之回来了。”正趴在专属虎窝里睡大觉的敖长乐瞬间清醒,他跃下虎窝,就地一滚就变回人身,急急忙忙地朝院门外跑,“左百龄,你快点自己跟过来啊,我就不等你了!” 左百龄:“……” 好好好,被孤立是他的宿命他了解。 无上仙门山门前,姜逸之喊累了就坐在台阶上休息,其实她主要是来宣泄情绪,顺便让李无常知道她回山门的,谴责控诉左百龄只不过是顺嘴的事,要是能把敖长乐从无上仙门的名录里扒拉到归元剑宗的名录就更好了。 这么说来的话,姜逸之其实也没骂错。 天杀的猫贩子,趁她一个不注意,把敖长乐偷偷上进无上仙门的名录了。 姜逸之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猛扑过来,她立马闪身往旁边一躲,谁知道来人也以诡异的身法黏上姜逸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哈哈哈姜逸之我刚刚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来了。”敖长乐这几日在无上仙门的伙食相当不错,容光焕发,就连卷毛看上去都柔顺了不少,一双虎眼亮晶晶的,看得人心软软,“你想我了没?姜逸之你想我了没?你回来就立马来找我,肯定是想我了,我就知道!” 姜逸之还一个字都没说,话都已经让敖长乐这小子说完了。 “嗯?怎么就你一个?”姜逸之觉得自己脑浆都要被敖长乐晃匀了,她的视线越过敖长乐的肩头朝台阶上看去,“左百龄呢?” 第375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3 见姜逸之开口就先问左百龄,敖长乐不高兴,小脸一垮:“什么意思?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情况??” “有什么好问的?你这不是已经平稳进入地级了吗?”姜逸之牵着敖长乐的袖子让他转圈圈,假装认真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真好,真壮,真有劲……行了,所以左百龄那家伙在哪?” 不等敖长乐说话,三道燃烧的符纸破空而来,姜逸之快速撒手往后退去,抬眼就看见身穿内门弟子服的左百龄捏着十几张符纸到了近前。 对方那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找她叙旧的,倒是像来取自己狗命的。 “左百龄,你好意思用符纸轰我?!”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左百龄,躲对方符纸攻击的身法倒是十分流畅,“你偷偷把敖长乐记你们无上仙门的名录是几个意思??” “不上我们无上仙门的名录,难道上你们归元剑宗的名录吗?”左百龄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三大仙门亲传弟子登记灵兽只有一个名额吗?你的名下已经有苏好眠了,敖长乐不登记在无上仙门登记在哪?” 姜逸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吗?!” 左百龄气得牙痒痒,他知道姜逸之这个家伙不靠谱,但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又是三张雷击符出手,姜逸之闪身躲开,方才站着的地方当即被轰出一道浅坑,她瞪圆了眼睛看左百龄:“不是左百龄,你下手这么黑?我要是躲不开,脑袋都要被轰掉了。” 左百龄冷笑:“是吗?让我轰轰看啊!” 看着两个人又要打架,敖长乐站出来劝架,把姜逸之拦在身后:“左百龄,左百龄你冷静点,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解决问题?谁跟你说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是来解决她的!”隔着身强体壮的敖长乐,左百龄伸手去抓躲在后面的姜逸之,却怎么也够不着对方,“姜逸之你出来,你让我打一顿!” 姜逸之吐了下舌头,嘚瑟得让人想揍她:“就不就不,有本事你过来啊!” 敖长乐急得都快冒汗了,偏偏两边都得罪不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手脚要怎么摆:“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他只是一只小猫咪,怎么现在还干上劝架的活了?? 山门台阶处,柯雪庭从保鲜的芥子囊中掏出个纸包,将里面的山楂糖糕分给另外三个,自己捻了一块送到嘴边。 酸酸甜甜,软软糯糯,真好吃。 “你们说,两个师叔真的打起来,谁会赢啊?”蓝家和一边说话,一边伸手从柯雪庭那里又拿了块山楂糖糕,顺便推了推江平成,“你也别闲着,咱们回来的时候带的椰子汁呢?拿出来分分。” “我觉得,这种情况,好歹是在我们山门门口……”江平成将山楂糖糕叼嘴里,掏出大水壶,把里面的椰子汁分到小杯子里,“我们是不是还是得劝劝架什么的,要是真的受伤了,我们围观的也不好交代。” 他话音刚落,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他。 “怎么?你想去劝?” 江平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 师叔打架,他们小辈上去拉偏架只会变得里外不是人,倒不如先吃吃喝喝,到时候才有力气把受伤的师叔抬到洛师叔那里去治伤。 嗯,这才是小辈应该做的事情。 好在左百龄毕竟是个营养不良的,虽然这些年好好休养,但体力依旧是扛不住姜逸之这种会走路就开始上房揭瓦的剑修,不多时就累得气喘吁吁,只恶狠狠地瞪着姜逸之。 “行了行了,就当我错怪你了。”姜逸之躲在敖长乐身后,也时刻关注着左百龄的状态,见对方要摔倒赶紧上手扶了一把,“算了算了,今天暂且……啊!” 原本以为两人已经风平浪静,敖长乐刚躲开准备去吃点山楂糖糕,就看见左百龄顺势抓住姜逸之的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势将人翻过肩膀摔在了山门口的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柯雪庭:“……” 蓝家和:“!!” 敖长乐:“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 江平成吓得手里面的山楂糖糕都掉地上了:“我,我没看错,左师叔,左师叔把姜师叔给打了?!” 旁边躲草丛里面没有看清情形的弟子纷纷震惊,小声议论起来,不多时,左百龄把姜逸之揍了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无上仙门各处。 “什么?!”蒋云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她胡乱扯下扎在木偶人身上的银针,朝旁边正在研究丹方的洛千帆喊道,“你听见没,你听见没,左百龄把姜逸之的两条腿都打断了!” 洛千帆头都没抬,一手拿着古籍,一手握着狼毫笔:“这种话你都信?” 且不说左百龄这个符阵双修会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打断别人的腿,就看姜逸之那跟沈青禾一脉相承的油滑样子,能让人成功打成这样?! 说完之后,洛千帆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之前,不还有传言说,我把沈青禾塞进丹炉里面炸了吗?被炸成了五块,还是我亲手缝上的。” 蒋云震惊,她直接跨过桌案上的木偶跑到洛千帆跟前,双手撑着桌案严肃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今天才告诉我?!” 洛千帆:“……” 洛千帆叹气,终于舍得从那本书里抬起头看了眼蒋云:“蒋云,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去十二峰多领点核桃吃。” “啊?” 洛千帆掀了下眼皮:“补补你那个脑子。” 第376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4 最后,姜逸之还是独自回了归元剑宗,她捂着屁股回了自己的院子,躺在床上装死。 苏好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姜逸之趴在床上,毫不犹豫蓄力纵身一跃,姜逸之嗷的一声就没了动静。 姜逸之:我觉得,我好像感受到阎王爷的召唤了。 “啊,姜逸之,姜逸之,你不会是死了?!”苏好眠还不能化成人形,只能去拱姜逸之的脑袋,心急如焚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姜逸之坐死了!!” “……没死。”姜逸之的脑袋依旧埋在枕头里,她捏了下苏好眠的脖子,声音闷闷的,“没事,我就是被人打了一顿而已。” 苏好眠震惊:“你被打了?!谁敢打你?!怎么打的?!” 听见苏好眠这么问,姜逸之反倒是不说话了,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捆成了个猪肉卷后,又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完了,完了,我把左百龄得罪了。”姜逸之脸上是世界崩塌的表情,两手一搓把自己的脑袋挠成了鸡窝,“而我,还有份作业没写!!” 更可怕的是,这份作业……明天要交! 姜逸之紧闭双眼,缓缓地倒了下去。 “山门还有一个时辰关闭,不如我们去偷作业。”见姜逸之俨然因为作业进入癫狂的样子,苏好眠趴在床头小声建议道,“我们现在偷偷溜进无上仙门,说不定还来得及把左百龄的作业……” 很好,姜逸之和苏好眠一拍即合。 谁能拒绝偷偷溜进无上仙门抢作业这样的诱惑呢?反正姜逸之拒绝不了。 无上仙门后山,姜逸之扛着变小的苏好眠非常熟练地用令牌打开了结界小门,如今正是酉时,除了日常巡逻的弟子几乎没有其他人在外面闲逛,整个后山都沉在夜色之中,只有零星几处光源照着,姜逸之和苏好眠混在黑夜里,鬼都发现不了。 “从这个地方去浮屠境最近,等会我们……” 姜逸之话都还没说完,自己旁边的两棵树骤然发光,将周围照得亮亮堂堂,显得中间捂住苏好眠的姜逸之可怜又无助。 姜逸之:“……” 不是?我以为你们无上仙门为了节省灵石照明的花费,是将后山光源减少,原来是把这些光源改成声控的吗?! 这合理吗?!这谁给你们无上仙门出的鬼主意啊?! 远在归元剑宗算账的齐白云狠狠打了个喷嚏。 昏暗后山乍然出现这么亮堂的光源,巡山的弟子自然很快发现了此处的异常,纷纷朝亮灯的地方赶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私闯无上仙门后山,快快缴械投降,可免一死!” 眨眼间,一身红衣的姜逸之被人团团围住,她一个背着长剑的剑修在人群之中竟显得有些单薄。 “我……” 还没等姜逸之分辩,十几个无上仙门的弟子纷纷散去,零星的几句碎碎念掉入了姜逸之的耳中。 “嗐,我还以为是谁,又是归元剑宗的,散了散了,跟巡山的都说一声,别白跑一趟。” “估计是来找左师叔报仇的,白天被人在山门前好一顿打,这不打回来晚上睡得着?哎呀,别管了别管了,都是些私人恩怨。” “归元剑宗的这些剑修体质就是好,这才被打断腿几个时辰啊,现在就能活蹦乱跳了,还真有点羡慕。” 把这些话全都听进耳朵的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难怪,难怪沈青禾老是翻进你们无上仙门后山,又是拿符纸,又是拿丹药的,你们这防备也太形式主义了,简直就差白给了。 姜逸之刚这么吐槽完,就见一名还没完全撤离的弟子朝自己面前走来。 “姜师叔,你把这个戴在身上,这树就不会亮了。”弟子将一截打磨光滑的香樟树树枝双手递到姜逸之面前,顺便好心地指了下方向,“想来姜师叔你第一次翻我们无上仙门的后墙,还不太了解情况……从这条路去找左师叔最快,明日早晨,您从山门出去的时候,把此物留在山门登记处就可以了。” 姜逸之:“……啊,多谢。” 直到那弟子都走远了,姜逸之都没从这奇幻经历之中回过神来。 不是……你们无上仙门都这么搞了,凭什么在外面传我们剑修天天翻后山进来抢东西啊?! 简直是岂有此理! 越想越气,姜逸之握着那截香樟木树枝,大步流星地朝左百龄所在的浮屠境那边走去,一路上果然没有再惊动那些歘(chua)的一下就会发光的树。 虽然是李无常的入门弟子,但浮屠境内隔绝世事,不方便与外界交流,所以左百龄一直是住在浮屠境外的那个小院子里。 姜逸之站在后院墙边,压低了声音交代道:“等会进了院子,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敖长乐,我去找作业。” 偷完就跑,不留痕迹。 苏好眠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浅金色的眼睛里散发着正经严肃的光。 很好,终于轮到在无上仙门的地盘上干票大的了,之前她就听说过二师兄沈青禾七进七出丹修院的光荣战绩,如今也该轮到她了。 勇敢狐狐,不怕困难! 姜逸之看了一眼院墙,再次确定没有结界之后,飞身攀住墙壁上缘,用力一撑,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没发出一点异响。 不错不错,万事开头难,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 姜逸之抬眼准备开工,正好看见薄蓝色衣袍落在自己的身前,她不敢继续抬头,立马后退半步转身就逃,却听见身后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怎么?作业不要了?” 姜逸之向来就是有台阶就下,听见这动静就知道左百龄这是故意在等她,立马转过头来笑道:“哈哈哈哈左百龄,晚上好,你还没睡是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 左百龄今天白天得了手,晚上心情好多了,转身朝书房走:“过来。” 姜逸之拍拍苏好眠的脑袋,小声道:“去找敖长乐,他还在担心你。” 第377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5 虽然都是亲传弟子,但左百龄的书房和姜逸之的书房风格截然不同。 姜逸之是小时候就在凌云峰长大,她素来就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桌案前看书,房间里面的书案自十三四岁后就没换过,尺寸偏小不说,上面还全是坑坑洼洼各种指甲印和小刀刻痕,书案旁边就是榻,上面摆着还算新的小方桌,姜逸之在那看书写作业的时间比在案前多多了。 除此之外,书房里还搁着个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放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师兄师姐这么多年送的美丽小废物。 而左百龄是成年之后才入的山门,这书房里规规矩矩地摆放着崭新的桌案和书架,文房四宝各在其位,典籍书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便知道是个好好学生的地儿。 “哇,你书房里居然还有个那么大的瓷瓶。”姜逸之跟在左百龄屁股后边进了书房,立马被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瓷瓶吸引了视线,完全忘记今天白天才和左百龄打一架的事,“这个好看这个好看,又白又大又干净。” 她之前也在书房里放过两个瓷瓶,自己不乐意擦,后面又打碎了一个,就干脆再也不摆了。 还是左百龄这样成熟稳重的人,在书房里放瓷瓶合适。 “左百龄,你不会还在生气?”姜逸之观察着左百龄的神色,“你就把作业借我抄抄呗,反正你也写完了。” 左百龄搬出自己的椅子,示意姜逸之过去坐。 姜逸之屁股还没完全放在椅子上,面前就多了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她随手翻了两页,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这是天山门传来的?” “嗯,天山门为了将功补过,便说了关于这些时日不少地方出现了玄级以上妖兽的事情。”左百龄重新搬了个凳子坐下,简单地说了那份认罪书里面的内容,“听说这段时间,不少地方出现了玄级妖兽,大量妖兽从妖界逃逸而出,虐杀平民和修士,而这些门派……”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姜逸之冷笑一声开口道:“这些门派觉得吃下这些妖兽便能够有机会提升门内实力,甚至有些山门觉得,反正这些妖兽违反了人妖之间的规定,杀它们天经地义,替天行道甚至有可能跻身三大仙门之列?” “就算不能,也可以弄个什么第四仙门之类的。”姜逸之翻看着那沓纸,强忍住怒气,“这东西,给师父师叔他们看了吗?” “打算明日去说。”左百龄今天整理了天山门的消息,还顺便传讯给其他的无上仙门驻点弟子,查看其他驻点是不是有类似的情况,“如果妖兽真的是因为某种情况不得不进入人族领地,这样不辨是非黑白的杀戮就过于残忍了。” 一豆灯火,姜逸之抬眼看向左百龄,低声道:“多谢。”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左百龄摇了摇头,“即便你们不是……我也会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上报给师门,请师父师叔他们定夺。” “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也不担心左百龄不答应,姜逸之思忖片刻,从笔架上拿了只狼毫笔蘸取墨水,又从旁边抽了张洒金宣纸,挥笔写下两行字后折好递给左百龄。 “我不能拜见你师父,劳烦你将这张纸条递给他,也许他看了便能明白。”姜逸之也说不准,但如果能成功,将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冲突和损失,“这件事务必要你来办,我拜求你,务必交到你师父手中。” 虽然不知道姜逸之为何不能拜见李无常,但左百龄捏住那折纸,一口答应下来:“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事,我现在就去送给师父。” “好。” 左百龄进浮屠境,姜逸之自然就留在书房写作业,她实在是觉得心烦意乱,犹豫再三还是撕了张实时传讯符。 很快,囚冉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似乎有些遥远,像是在忙着种地。 姜逸之开门见山道:“龙血树如今已经恢复,你在妖界散布下消息,说龙血树无碍,让众妖尽快退回去。” 传讯符那头,囚冉沉默,若不是听见偶尔传来风声和鸟声,姜逸之都要怀疑传讯符是不是断了。 就在姜逸之以为囚冉不会开口时,囚冉的声音从传讯符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姜逸之,你知道如果有人知道龙血树修复,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 随即,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你真的知道?” “我真的知道。”姜逸之语气平静,像是完全不将所谓的后果放在心上,“龙血树修复,就意味着龙已经现世。斩天会、妖族不少人都会蠢蠢欲动,而如果一旦知道是我,三大仙门也不一定能留我,按照我现在的实力,妖族也未必认可我。” “我将陷入腹背受敌的万劫不复之地。” 人族尚且有仁义道德的束缚,而对于妖来说,硬实力就是唯一的道理,谁强谁说话。姜逸之现在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跟几百岁甚至上千岁的妖兽争饭吃,恐怕之后被其他妖分食了也不知道。 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内丹,却身怀护心鳞和龙骨,觊觎这两件东西的人也不是少数。 “好,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囚冉的声音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高兴,如果化作原形,估计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那要是你觉得归元剑宗住着不好,我倒是可以勉强分你一间屋子住。” 归元剑宗顾及脸面或者怕树敌,不见得愿意收留姜逸之在山门之中,但他囚冉活了千年,应该没什么人敢上门挑衅。 姜逸之敷衍道:“嗯嗯,既然勉强,那就不去了。” 囚冉:“……” “笑死,你以为我很想让你回摘星阁吗?”囚冉嘴硬,语气听上去也生硬,“行了,没什么事就这样。” 传讯符在掌心应声而碎,姜逸之叹气,看着自己空白的作业纸,觉得写作业比打妖兽还难千百倍。 写写,该写还是得写,早点写完早点睡觉。 第378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6 作业写完已经快要天亮了,姜逸之最后检查一遍,把它传去了宋观棋的听雪峰。 左百龄带了一身厚重的晨露回来,他推开书房没看见姜逸之,倒是看见了对方留在桌案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匆匆留了几句话。 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就痛苦地闭上眼睛。 好,好得很,趁他不在,姜逸之居然把敖长乐带去归元剑宗,说等半个月后酌情送回来。 酌情?要不是敖长乐已经上了无上仙门的名录,不能轻易除名,恐怕现在敖长乐已经在归元剑宗的名下了。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敖长乐的性格和体型,说是非要跟着姜逸之屁股后边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坐在案前,想起刚刚师父看到姜逸之书信时,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即便那情绪一闪而过,但左百龄还是精准捕捉到了。 姜逸之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师父看完之后是那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左百龄有些无奈又懊悔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明姜逸之只是随手折了一下,也没有说不能给他看,他居然老老实实地合着那张纸带到了浮屠境,路上这么多偷看的机会,他居然一个都没抓住。 要是姜逸之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还没出他这个院子门估计就已经看完了。 另一边,姜逸之刚入山门就正好碰见回山门的沈青禾,他风尘仆仆,神色倦怠,一看就是好几天都没睡了。 “小逸之?你怎么这个时间从山门外回来?”沈青禾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个疲惫的笑容,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抽掉了,直直往姜逸之肩膀上靠去,“我快困死了,我已经五天没合眼了,等会回了凌云峰我要大睡三天三夜。” “睡呗睡呗。”姜逸之架着沈青禾还是挺轻松的,她看着脚下的台阶,随口问道,“你们这次是去什么地方?怎么五天没合眼?” “嘿嘿,你二师兄我拔了斩天会的一个分堂,抓了二十名金丹期邪修。”沈青禾直起身子,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得意,“最重要的是,本次行动在你二师兄的保驾护航下, 只有轻伤。” 姜逸之笑:“是是,洛师兄这次没忘记带他那个鎏金丹炉吗?” 沈青禾骄傲抬下巴:“我特地提醒他带上了!” “哦,那怎么能算二师兄你保驾护航呢?”姜逸之无辜摊手,“那不显然是我洛师兄在保驾护航吗?” 鎏金丹炉,能打人能炼丹,又有伤害又有丹药,哪像沈青禾,提剑就往前面冲,离大部队能隔二里地。 沈青禾咬牙,佯装生气要捶姜逸之一拳却被对方躲过,他追上去喊道:“别跑,二师兄好久没给你爱的教育了,你给我站住!” “就跑就跑,二师兄你先去打报告,我先回山门了!” 凌云峰上,沈怀瑾正在给敖长乐收拾屋子,姜逸之她们三个窝在院子里分沈青禾带回来的甜瓜。 “敖长乐真不懂事,居然让师父给你打扫卫生,太过分了。”苏好眠将一半甜瓜放在旁边,留给还在写报告的沈青禾和打扫卫生的沈怀瑾,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敖长乐道,“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我刚刚说自己收拾。”敖长乐委屈,接过姜逸之分来的甜瓜,心惊胆战地大吃一口,“是师父说不让我动手的,我又不知道东西在哪……” “啧,是你师父吗?你就乱叫。”苏好眠哼了一声,“你现在是无上仙门的人,你该叫那个算卦的师父,这不是你师父,这是我师父。” “行了行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能少吵两句?”虽然对这两个家伙吵架的事情习以为常,但吵到原则性问题姜逸之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三大仙门都是一家人,不许说这种搞分裂的话,听见没有?” 见姜逸之给自己撑腰,敖长乐也硬气起来:“就是就是,师父都没说什么,就叫师父就叫师父。” 其实房间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是在姜逸之院子隔壁开了处新院子,沈怀瑾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三个小孩亲亲热热地挤着坐在树下吃甜瓜,脸上沾着甜瓜的汁水,脑袋都要埋到甜瓜皮皮里面去了。 “逸之,你给百龄发传讯叫他过来吃饭了没有?” “发了发了,说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姜逸之抬起头,朝旁边的石桌努努嘴,“师父,留了一半甜瓜给你和二师兄,快来吃。” “好,为师先去洗个手。”沈怀瑾在屋角倒了盆水,顺嘴说道,“他师父常年在浮屠境,早就已经辟谷了,这段时间如果你们都要回山门的话,就叫他来这里吃饭,要是不急着回浮屠境,跟长乐在一起住也行。” “好,我等会就跟他说。”姜逸之顺嘴答应下来,随即阴阳怪气道,“师父,浮屠境都没有我的房间。” 而她宽和温柔的师父,还专门给左百龄和敖长乐收拾出了新院子,真是让人心里凉凉的。 “……是吗?”沈怀瑾明知故问道,“那你昨天晚上,是在桥洞洞下面睡的?” “那倒是没有。”姜逸之嘿嘿一笑,随即补充道,“左百龄好像挺喜欢在房间里面放瓷瓶的,等会我给他挑几个……对了师父,听雪峰的桃花是不是开了?” “你要去摘你观棋师叔的桃花??”沈怀瑾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好笑,“今年就别霍霍你观棋师叔的桃花了,你今年作业写得不好别撞在枪口上……不过你十三师兄今年种的迎春花和芍药开得不错。” 姜逸之会意,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侧过头小声问苏好眠道:“等会跟我去摘点芍药花回来?” 敖长乐竖着两只耳朵:“怎么没有我?” “你无上仙门的凑什么热闹?”姜逸之弹了一下敖长乐的脑门,“你等会去山门接左百龄,免得他不认路。” 听见这个安排,敖长乐有些小得意地抬了下下巴:“那是,那要是没有我去接他的话,应该是不行的。” 第379章 玄天宝境倒计时7 等姜逸之和苏好眠从听雪峰摘花回来的时候,左百龄和敖长乐也正好回来。 宋皎知道是给左百龄和敖长乐布置房间,还特地送了好大一束含苞待放的芍药,说这个时节放在房间的瓷瓶里可以开很久。 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姜逸之和沈青禾去洗碗收拾,敖长乐和苏好眠去把芍药和迎春花插瓶,沈怀瑾便带着左百龄去看今日收拾出来的新院子。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听逸之说你性情稳重宽和,我便暂时按照小傲的房间给你做了同样的布置,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或者要添些什么,你自己决定就好。”沈怀瑾推开房间门,给左百龄一一介绍后说道,“方才逸之已经同你说过了,若是这段时间不急着回浮屠境,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还方便你们一起出门。” 无上仙门和归元剑宗隔得再近,终究御剑也需要半个时辰,还是不及住在一起方便。 房间里还有淡淡的草木香,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看上去很蓬松很温暖。 在沈怀瑾看不到的地方,左百龄小心翼翼地用尾指摩挲了一下桌案,垂眸道:“这里……很好,谢谢沈师叔。” “逸之从小就在凌云峰长大,有沈青禾那家伙当榜样,性格是要跳脱一些。”说起姜逸之,沈怀瑾的语气带着几分宠爱,“虽然你不说,但她是我养大的孩子,我知道她肯定是又吃又拿毫不客气……所以,你也尽管将凌云峰当做是自己的家,吃什么用什么,都不必客气。” 说完,也不等左百龄说些什么,沈怀瑾拍拍对方肩膀道:“你若是客气,岂不是让逸之占了便宜?” 别说是去无上仙门,就算是去自在境,沈怀瑾也不担心姜逸之会找不到地方睡觉,但左百龄身世坎坷又不曾与同辈一起长大,沈怀瑾担心对方有什么难处和需要不敢开口说,便只能先这样准备着。 左百龄鼻头酸涩,他强忍住眼泪,低声道:“没有。” 姜逸之并没有占他的便宜,反倒是给了他许多之前根本不敢奢望的东西。 “师父师父!” 院子里传来姜逸之的声音,她小跑到了门前,探出个脑袋嘿嘿一笑:“师父,我明日能不能跟十五师兄出门?” “才回来,又要出门?”沈怀瑾转过身来对着姜逸之,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怎么,你十五师兄明日又要去摆摊?” 姜逸之震惊,她心虚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师父,这,这,这天大的秘密,你怎么知道了?” 齐白云上次不是说,全山门无人知道他在鬼市摆摊赚钱养家吗?怎么,怎么师父像完全知情呢?? “啊?这是天大的秘密吗?”沈怀瑾故作惊讶,实际上快要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前段时间我还和你齐师叔说起来,为什么你十五师兄每次出门摆摊都要戴个面具,穿这么严实的衣裳。” 左百龄:“……” 姜逸之想起上次在鬼市遇见齐白云的场景:“……” 合着齐白云的这个伪装,谁也没瞒住啊,就连姜逸之都是第一次就认出来了……亏他还把自己包得这么严严实实,搞不好齐师叔还怀疑他有什么异装癖,不敢戳穿他生怕伤害到对方幼小脆弱的心灵什么的。 齐不言:我在守静峰根本不敢说话。 把震惊先抛之脑后,姜逸之试探性地问道:“那,师父,我能去吗?” “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是不能买太奇怪的东西。”沈怀瑾看向左百龄,语气非常自然地说道,“既然你们明天要去摆摊,今晚就在这里睡,长乐也是这个院子,就在隔壁。” 盛情难却,左百龄便住在了凌云峰上,他发了传讯符回浮屠境,李无常给他传回来四个字。 ——已阅,甚好。 第二天傍晚,姜逸之他们四个提前抵达山门,等着齐白云一起出发。 姜逸之依旧穿了身红衣,长发用一根同色螭龙纹发带尽数束起,发带尾端缀着两颗白玉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晃荡荡,左百龄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袍,袖口和衣摆用银色丝线绣着栀子花,显得儒雅温和,与姜逸之的气质像是两个极端。 旁边的苏好眠则穿着浅紫色襦裙,乌黑浓密的发间缀着十几颗大大小小的珍珠,衬得她面容娇媚胜过桃花,敖长乐则穿着玄色圆领袍,胸口还用金线绣着只下山虎,同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隐隐约约能看见两根细细的长生辫。 ……四个人站在一块,感觉钱都花在苏好眠和敖长乐的身上了。 “齐师兄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这个时间的吗?”姜逸之席地而坐,正在吃今天中午从食堂拿的烤鸡腿,“他要是再不来……” 姜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左百龄抬头,顺着姜逸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山门旁边鬼鬼祟祟,看上去像是别的地方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奸细。 一个眼神无需多说,敖长乐闪电出击,随即发出惊喜的声音:“齐师兄?你怎么在这?我们都在等你呢!” 齐白云看着面前四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同道,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自己掐着人中说道:“我们是偷偷去鬼市,你们打扮成这个样子,生怕人家不会注意到你们吗?那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姜逸之和左百龄同时往旁边迈了一步,与另外两只小动物拉开距离。 嗯,扪心自问,姜逸之觉得自己穿得还是蛮低调的。 “可是,这已经是我比较低调的衣服了。”苏好眠提着裙子转了个圈,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齐白云,“而且,齐师兄你带我们出去玩,当然要穿得漂亮一点。” 说实话,齐白云也觉得这件衣服很好看,于是他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难对这么漂亮的小狐狸说什么重话啊!! “其实……没有关系啊。”敖长乐表情单纯地在齐白云心口插上一刀,“我们去玩而已,又不用去摆摊。” 齐白云:“……” 好好好,回来就把你们凌云峰的鸡腿扣了。 第380章 苏好眠身世1 进入鬼市之前,五人都摘掉了身上所有的仙门标识,齐白云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们四个混在一起,约定好晚上会合的时间后就跑了。 比起人间,鬼市热闹得诡异,漆黑高楼鳞次栉比,朱红和雪白的灯笼像是不知道什么妖物的眼睛,窥视着在鬼市街上行走的东西,天上挂着惨淡的明月,姜逸之扫一眼都知道是百事通剪的纸片悬上去的。 “上次去看过百事通了,今天不如我们去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听见姜逸之这话,左百龄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去做什么?” 姜逸之眨了下眼睛:“去听靡靡之音。” 鬼市之中,有些人是来做交易的,有些人是来打探消息的,还有那么一拨人,是专程来消费享乐的。 绕过人潮拥挤的交易市场,姜逸之抬脚走在前面,停在一处热闹非凡的十层高楼之前,雕梁画栋,碧瓦朱甍,极尽奢华。 “云梦泽……”左百龄仰头,将匾额上的名字念出声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可以理解为……乐坊?”姜逸之摸摸下巴,走上台阶后,非常顺手地扔了四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进旁边装满水的瓷碗里,及时掐灭了左百龄逃走的想法,“钱都给了,不进去就是浪费哦。” 左百龄:“……” 苏好眠和敖长乐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把左百龄架进了云梦泽。 虽然是取了个仙气飘飘的名字,但里面装修却富丽堂皇,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钱掉进去都不见得听见响声的地方。 左百龄紧张,他看了一眼前面淡定自若的姜逸之:“姜逸之,你确定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待着?” 从旁边小二的托盘上取了块点心塞嘴里,姜逸之理所当然地点头:“来鬼市自然是要到这样热闹的地方来,我今天带你见见世面,跟我上二楼去找个地方坐。” 说话间,四人在二楼找了地方落座,俯身往中间的舞台看去,正好看见名面容娇媚的女人正在跳胡旋舞,对方身穿朱红色的舞裙,更加显得露在外面的腰白皙如玉,半张芙蓉面都藏在晃动的珠帘后,一双水波微澜的狐狸眼暗送风情。 抬手投足,都引起周围一阵躁动,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往舞台上扔夜明珠或者其他的玉石金银,只为了让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二楼,姜逸之坐姿十分随意,手里面拿着颗夜明珠在抛着玩,眼神落在那名跳舞的女子身上。 她还没想好怎么让这颗夜明珠花得物超所值。 “姜逸之,这就是你说的热闹?”左百龄正襟危坐,眼神落在面前的茶杯上,不敢随意乱瞟,“这里太吵了。” 往日里,左百龄就喜欢清静,周围丝竹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叫好声,他觉得自己快要聋了。 “我们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姜逸之没有看左百龄,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四个月,我要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好是人人都见过我这身衣服才好。”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左百龄在某些大事上还是非常坚定的“姜逸之主义”,他只好默默地喝了口茶,假装听不见周围那些喧闹的声音。 反倒是刚刚还说话说个不停的苏好眠静静看着舞台上的那名舞女,一反常态地没有去和敖长乐抢吃的。 顺着苏好眠的视线看过去,姜逸之也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了?” 苏好眠转过头来看姜逸之,眼神中有几分疑惑和不确定:“姜逸之,你不觉得,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像? 像吗? 姜逸之看了看那名舞女,又看了看苏好眠的脸:“像吗?我觉得不像啊。” “就你那眼睛能看得出来什么?”左百龄啧了一声,视线落在苏好眠的脸上,喃喃道,“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若是你也遮住下半张脸,寻常人应该是分不出来了。” 敖长乐和姜逸之同时支着脑袋观察苏好眠的脸,恨不得用视线在她脸上刮一遍,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我觉得不像啊。” 左百龄:“……” 跟着两个瞎眼的没什么好说,左百龄干脆开口问苏好眠道:“怎么,你跟台上那人有渊源?” “虽然不想自夸,但是能长成这样花容月貌且风情万种的,大概只有苏氏。”苏好眠看向舞台上的那名女子,越发觉得对方并不简单,“苏氏擅长魅术,吸食精气,她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简单。” 苏氏的狐狸生而只有八尾,过了百岁便会结丹,既然是结了丹便是玄级以上的妖兽,玄级妖兽出现在鬼市并不稀奇,出现在舞台上跳舞这件事情比较稀奇。 ……总觉得这背后会有什么阴谋。 姜逸之下意识扫视周围,这楼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很难分辨到底谁是幕后的人。 一曲舞罢,台上的美貌女子行礼拜谢,她从旁边的木托盘中取出一朵盛开的芍药花,笑语盈盈道:“不知道今日,谁愿意接下荼蘼的这朵花呢?” 她这话音刚落,方才叫好的人快速分成了两拨,一拨高举着手生怕抢不到那朵芍药,一拨则偃旗息鼓,有些不甘地盯着女人那张貌美的脸。 姜逸之来了兴趣:“有人不想接?这花有古怪?” 旁边那桌的白衣鬼故作风雅地摇了摇扇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台上的荼蘼姑娘,是云梦泽近三个月来最受欢迎的姑娘,容貌倾城,身姿卓绝,风情万千……她半个月才来跳一次舞,每次便会择一人赠予鲜花,与其共度良宵。” “只不过共度良宵的代价,并非是人人都能承受的。”白衣鬼叹气,似是谴责,但眼神之中却藏着贪婪和欲望,“与其春风一度的人,都会在半个月内暴毙,无一幸免……不过,恐怕这荼蘼姑娘,本身便是吸人精魄的女妖。” 这在鬼界和妖界,再正常不过了,根本就不会被所谓的伦理道德所束缚。 他们不重血统、不重亲缘,只要及时行乐,快活人间。 姜逸之抛玩着手中的夜明珠:“可即便如此,仍然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白衣鬼像是找到知己,便多说了几句,“不过那些人竟然也无一人后悔,想来……还是有些东西,只可惜,我惜命一些。” 说话间,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姜逸之下意识朝舞台上看去,见那女子正盯着自己笑。 “姑娘,不想要这朵芍药吗?” 第381章 苏好眠身世2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姜逸之的身上,红衣少女斜倚栏杆,正无聊地抛玩着一颗夜明珠,她全身上下虽然没见到几样珠玉配饰,但那种淡然的气质却是需要用大量珠玉堆砌起来的。 姜逸之挑眉道:“我不爱芍药。” 对方并没有因为姜逸之这句话生气,反倒是笑着问道:“那姑娘喜欢什么花?” 在众人的注视下,姜逸之非常坦然地开口:“我喜欢有钱花。” 左百龄:“……” 虽然觉得这句话确实是姜逸之会说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这种冷笑话,害得他替人觉得尴尬的毛病都要犯了。 “花要送给会赏花的人,姑娘不要错付了。”姜逸之语气平淡,她甚至放下了踩在栏杆下边缘的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姑娘抬爱,只遗憾我并不是惜花之人。”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姜逸之的话术和行动都给了十足十的尊重,就连荼蘼本人都没有半分不悦,只是当荼蘼准备寻找其他人将花送出去的时候,围观的人突然发现了姜逸之旁边的苏好眠。 “阁下并非不惜花,怕是已经有更好的一朵了,看旁边那女子,容貌似乎比起荼蘼更胜一筹啊。” 虽然风情不及荼蘼,但容貌确实是更标致一些。 这一嗓子成功将其他人的视线又吸引到了苏好眠的身上,即便是迎着这么多的目光,苏好眠也是淡定自若的表情。 四周寂静,所有人都暂且只顾得上看两位美人,怕呼吸稍重一点都会惊扰了对方。 “我还以为,荼蘼姑娘的容貌该是云梦泽第一,没想到今天来了个更漂亮的。”喝醉了的男人靠在栏杆边,醉眼朦胧地看向苏好眠,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荼蘼姑娘我是无福消受了,就是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姑娘,可否也让我一亲芳泽?也教我们看看到底谁更……” 啪的一声,刚刚还在说话的男人被一道掌风扇在脸上,酒便醒了大半,他怒气冲冲想要找罪魁祸首算账,却意外发现那巴掌不是苏好眠扇的。 “说话这么难听,也不怕脏了云梦泽这样风雅的地方。”荼蘼缓缓收回手,她看向二楼的男人,嘴角勾起,依旧是笑意满面,“过来,往我这里来。” 脸色变化之快让姜逸之蹙眉,她小声道:“魅术?” 那男人修为并不算高,更何况是这种只对他本人施展的魅术,便在众人的视线中快速翻越栏杆,往前一步。 砰的一声,男人重重跌在地上,他没有做好准备便跳下二楼,当即摔断了腿,痛苦哀嚎起来:“我的腿,我的腿!!” 旁边立马有人将他拖了下去,荼蘼脸色一冷道:“我云梦泽是风雅之地,若是大家情投意合,成就一段佳话自然是好事,但如果还有人像刚刚那样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那朵盛放的芍药花在荼蘼的掌心燃烧成了灰烬。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陪笑陪睡的舞女,说话竟也敢这样猖狂??” 这句话突兀又刺耳,荼蘼抬眸,水葱般的指尖往二楼人群中一点,像是锋利的剑:“阁下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可出来一见?” 旁边的人低声议论道:“她如何得知是修士的?这鬼市之中,鬼怪不是也很多吗?” 甚至说,人应该是最少的。 “因为只有人,才会说这种话。”旁边另一名女妖喝得微醺,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我兽族向来便是能生育的雌性为尊,雄性拼了命地想要得到雌性的眷顾,哪里会像人族,反倒将能孕育生命的雌性踩至脚下,动辄羞辱……” 说完,女妖恍然大悟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要踩到脚下……” 就像是毒蛇拔掉了牙齿,鹰折断了翅膀一样,再也没有威胁。 “怎么?躲在人群里便敢大声说话,让你站出来却又不敢了?”荼蘼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伴随着她晃腿的动作,脚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这样,若是有人将他供出来,我便免了你们在云梦泽三日的消费,如何?” 三日? 云梦泽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免三日消费那可是上千灵石! 话音刚落,便见一男子被人踹出人群,砰的一声掉在舞台边缘,另外两名身穿深紫色道服的男人随即也翩然落下,朝荼蘼拱手道:“荼蘼姑娘,此人方才对你出言不逊,我们帮你揪出来了。” 被踹倒在地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两名同道,气得浑身发抖,痛骂道:“你等身为修道之人,被这样的妖女蛊惑心智,出卖同门,简直无耻!” 荼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狐狸眼中眼波流转:“第一个扇他巴掌的,我给一千中等灵石,第二个,我给五百,以此类推……” 两名修士的眼睛里瞬间放光,还不等荼蘼说完,他俩就摁住了刚刚口吐秽语的男人,左右开弓,打得脸啪啪作响。 “有趣,有趣。”荼蘼哈哈大笑起来,涂了红色蔻丹的指尖点在眼角那颗泪痣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好了好了,打成这样怕是破相了,再打下去本姑娘也没兴趣再看,就这样。” 男人被打得头晕眼花,但听见这句话还是倔强地冲荼蘼大喊道:“你这妖女,贱人,竟然用此毒计,我乃正统道门弟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正统道门?”荼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伸手揩掉眼尾的泪水,“怕并不是三大仙门,而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野鸡门派?” 说完,还不等男人嘴硬,荼蘼便冷了语气:“你自诩正统道门弟子,却不知众生平等,只觉自己高高在上,自诩清尘绝世,却到这样风月场所标榜清高,就你这样的仙门弟子……给我提鞋都不配。” “啊,还有……”荼蘼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的人,“你无法直视内心的欲望,放不下虚名,没有旷世修为能反抗,也没有知己好友为你挺身而出,你的尊严就只有所谓正统道门弟子的身份,却敢在我面前充大头……五千灵石就能打烂的脸,我是看一眼都嫌脏。” 第382章 苏好眠身世3 说完,荼蘼离开众人视线,云梦泽再次热闹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逸之支着脑袋看下面那个脸都被打烂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按照我对这个情景的推测,等会就有人请我们去见见那位荼蘼姑娘了。” 原本还担心荼蘼是被人胁迫才出现在此处的苏好眠,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反倒对对方多了几分好感。 有美貌,却又不是空有美貌,有实力、有手段还有钱,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哦?道长就这么猜得准?” 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荼蘼站在桌边笑着看四个人,她的视线并没有在姜逸之的脸上过多停留,反倒是落在了苏好眠的脸上:“都长这么大了。” 听这语气,显然是认识苏好眠。 苏好眠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对方的身份:“你是……” “我是荼蘼,认识你的母亲。”荼蘼笑盈盈地看着对方,“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四位跟我来?” 左百龄看向姜逸之,见对方一副完全不意外的样子,便知道这或许才是姜逸之说的热闹,当即拱手:“如此,便叨扰了。”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荼蘼依旧穿着那身清凉的舞服,坐在了圆桌旁边。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云梦泽看到三大仙门的弟子。”荼蘼认真倒茶,将茶杯推到每个人的面前,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苏好眠道,“你现在有名字了吗?” 虽然暂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对方这个性格和处事方式确实很招人喜欢,苏好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叫好眠,苏好眠。” “好眠,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荼蘼点头,像是回忆往事,“我上一次见你,你才很小很小一只,刚生下来,还蜷缩在你母亲的怀中。” 母亲…… 好遥远的词。 苏好眠垂眸,看冒着热气的茶:“这么说来,你与我的母亲是故交?” “哈哈哈哈故交这个词听上去怎么这么让人舒坦?”不知道这个词怎么又戳中了荼蘼,她捂着嘴笑道,“人族发明一些乱七八糟的词,还是蛮有意思的,也不都是些无趣的酸腐之辈。” 旁边看起来最酸腐的左百龄嘴角抽搐,总觉得这话有点影射的意思。 荼蘼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感慨道:“当年,你母亲生完你之后便将你交给族中长老照顾,去帮助修复擎天柱,后来我与你母亲回到苏氏部落,却意外得知你走丢了。” 这完全是苏好眠之前从未听过的说辞,她急切地抓住荼蘼的手,追问道:“走丢?谁说我走丢的?” “长老们说,你在禁地附近走丢,那附近许多地级妖兽出没,你一个刚满一百岁的孩子,能在那个地方生存多久?竟没想到原来是三大仙门的人救了你。”荼蘼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悲痛,她用目光描摹着苏好眠的容颜,喃喃道,“你与你母亲,长得很像,只可惜,她在六百年前就离世了。” 恰恰是苏好眠被遗弃的那年。 短短几句话,苏好眠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 为什么说她是走失?她明明是被族人抛弃的才对……母亲为何会离世?与她走失有没有关系? 太多问题挤在一起,苏好眠肉眼可见的有些崩溃。 荼蘼担心地看向姜逸之道:“道长,眠眠这是怎么了?” 姜逸之斟酌着措辞,最后却发现这话怎么说都不可能好听到哪里去:“我捡到苏好眠的时候,她饿得要吃归元剑宗的弟子……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 除非饿极,否则妖兽不会主动攻击身穿三大仙门弟子服的人,当时的苏好眠使用蹩脚的魅术,连修为压在金丹以下的姜逸之都打不过。 “抛弃?!怎么可能?!”听见这话,荼蘼直接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反驳道,“眠眠的母亲苏辛是苏氏一族的战神,生来便有九尾,神力超群!眠眠是她亲生,继承了她的九尾血统,这对于苏氏来说是荣耀,怎么可能将她抛弃?!” 从刚刚就一直忙着吃东西的敖长乐震惊:“战神!” 天呐,苏好眠的亲生母亲是苏氏一族的战神!听上去都觉得好厉害! 荼蘼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握住了苏好眠的手道:“眠眠,你同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辛为了苏氏一族在外征战,唯一留下个女儿却被族群抛弃,简直是天理不容。 “……族中长老说,苏氏惯来只有八尾,而我生来就有九尾,是不祥之兆……”苏好眠说到这里,豆大的眼珠从狐狸眼中滚落出来,偏偏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反倒让看着她的人心痛万分,“所以,我并不是不详……我也不是被母亲抛弃的……” 荼蘼气得浑身发抖,她小心翼翼地将苏好眠抱入怀中,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不是,你不是不祥之兆,九尾是祥瑞,是福泽,是安康祥和、幸福平安的吉兆……你母亲,她很爱你。” 听完这句话,苏好眠埋头在荼蘼的肩颈处,压抑着哭出声来。 旁边,左百龄看向淡定的姜逸之,在桌下踢了下姜逸之的靴子:“这就是你的目的?” 果然,他就知道,姜逸之就不是那种只知道消费享乐的人。 姜逸之:啊? “嗯……算是。”姜逸之挑眉,“我这也是偶然间知道的,你想想啊,苏好眠的幻术浑然天成,连那些身经百战的北海鲛人都看不出破绽,这么强的实力怎么会被族群二话不说赶出来?” 凭借姜逸之对某些兽族的了解,怕这里面另有隐情。 现在知道是什么隐情了。 趁人家亲妈不在,把人家孩子丢了,还假装是走失的。 至于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还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苏氏一族惯来是只有八尾的,修炼魅术,需要吸食异性精元,但也正因为如此,常常……被圈作宠物以供玩乐。”说到这里,荼蘼叹气,“但是,你母亲是苏氏唯一一只九尾,她刻苦修炼,率先跳出了本性的控制,凭借着骁勇善战,硬生生在群狼环伺的妖界,给苏氏开辟了一片宜居之地。” “她不需要用魅术讨好雄兽,更不需要向其他族群垂尾乞怜,她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尖刀,让暗中窥伺的敌人都不寒而栗。” “苏辛,你的母亲,她是苏氏一族最耀眼最骁勇的战神。” “你走丢后,她一直在找你,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383章 苏好眠身世4 苏好眠怔怔地看着荼蘼,心里酸涩得厉害,她哽咽道:“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有这样骁勇神武的母亲,不记得她曾经拥有什么…… 只记得她因为生而有九尾,被族群抛弃,而如今却又骤然知晓,折磨自己几百年的抛弃缘由,居然也是假的。 荼蘼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对方的脊背。 几百年过去,原本那些将苏好眠抛弃的族老们多半已经离世,困在过去、困在谎言之中的只有荼蘼和苏好眠罢了。 “既然你是苏辛的女儿,也是天生九尾,那你不如同我回到妖界去。”涉及到苏辛的事,荼蘼眼神凌厉,全然不见刚刚的风情,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如今苏氏占据的地盘,是你母亲亲手打下来的,他们享受着成果却将你赶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苏好眠还没说话,敖长乐先急了:“回去?回去做什么?” “自然是回去报仇。”荼蘼的眼底浅金色一闪而过,森白的犬齿露出,表情带着浓烈的杀气,“他们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得料到今日会有报复,就算是死了,也得把尸骨从狐冢中刨出来,全部捏碎。” 方能泄心头之恨。 敖长乐有些担心地看着苏好眠,思量片刻后开口道:“苏好眠,你,你是怎么想的?” 虽然潜意识里,敖长乐并不希望苏好眠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该死的已经死了,掘坟毁尸也只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但如果让苏氏一族知道苏好眠如今还活着,甚至登记在归元剑宗的名录上,只怕后患无穷。 此时回苏氏族群,显然坏处比好处多多了。 按照他现在的实力,不一定能保全对方。 但如果苏好眠自己想回去的话,他敖长乐也必然会护在对方的身边,他知道,有些仇恨是无法轻易放下的。 所有人都注视着沉默的苏好眠,等待着她的答案。 无论答案是什么,她们四个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对方。 “荼蘼,我可以问问你,我母亲是为何而死的吗?” 荼蘼下意识回答道:“当年擎天柱坍塌,你母亲参与修复擎天柱,将大半精元都舍了出去……回到苏氏,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苏好眠在禁地附近走失的噩耗。 苏好眠摩挲着裙摆上的绣花纹样,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荼蘼,你可以当做……从没有见过我吗?” 她眼尾泛红,但眼神之中多了许多之前没有的东西,苏好眠今日总算是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因为不祥而被母亲抛弃。 原来……在她被抛弃后,母亲一直都在寻找她。 她拥有母亲全部的爱,即使这是数百年后才知道的真相。 荼蘼蹙眉:“为什么?这些家伙害得你在外面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让你们母女分离……” 还不等她说完,苏好眠摇摇头道:“我知道,我不是不恨,而是因为我拥有得太少,我一件都不能再失去了。” 如果真如荼蘼所言,她是苏氏一族目前唯一的九尾,母亲是苏氏一族的战神,那么她回到苏氏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这轩然大波下必然潜藏着无数隐患,只等着找到什么机会,就将她现在的生活搅得稀巴烂。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恨,给姜逸之她们几个人带来危险。 荼蘼观察着苏好眠的神色,见对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便只好先应下来:“好,他们都是已死之人,左右他们也得不到惩罚,反而给自己惹得一身腥,但你母亲的遗物如今都留在苏氏地界上,你……总要去取?” “我看你如今在三大仙门生活尚好,那些外物不要也罢,但你母亲离世之前,给你留下过一封信,只能你亲手打开。” “信?”听见这个词,苏好眠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信在什么地方?” “在你母亲之前很喜欢去的云雾山上,那里有你母亲的洞府,信件和其他的遗物都在洞府之中。”说到这里,荼蘼有些遗憾,随即慈爱地摸了摸苏好眠的头发,“无妨,左右那洞府只有你能开启,什么时候去取都合适。” 说完,荼蘼看向姜逸之,起身再拜:“道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按理来说,荼蘼姑娘你开口了,我应该是要尽力完成的。”还不等对方说完,姜逸之顺手勾住了左百龄和敖长乐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山门门禁时间早,我们三个还有许多地方没有逛过,不知可否先行一步?” 荼蘼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个笑容来:“多谢道长。”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荼蘼也算是半个长辈,她可以低头来求,但姜逸之断然不能受,便先给了步台阶。 从房间内出来,姜逸之活动有些酸胀的四肢,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了,现在是真的没什么事了,出去玩。” “好啊好啊,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那边街上在卖吃的。”敖长乐也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地方,动不动还有人打打杀杀的,实在是扫兴,“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姜逸之,去给我买吃的!” 听见这话,左百龄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你确定要在这里吃东西?” “他胃口好。”姜逸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一把抓住敖长乐的袖子,“先说好啊,等会到了那条街,买的东西你要吃哦。” 敏锐察觉到有什么陷阱,敖长乐刚想逃走就被姜逸之抓了回来,他晃了晃脑袋,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我不吃了,我突然发现我不饿了。” “走走。”姜逸之抓着他往云梦泽外面走,还顺便抓住了左百龄的披风系带,“左百龄跟上,你也跑不成。” 左百龄:“……” 第384章 苏好眠身世5 最后还是没有去那条吃东西的街,还没到卖零食的摊位,敖长乐看见有人拿着碗人眼珠子在吃,吓得嗷呜一声就往姜逸之身后躲,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姜逸之哭笑不得:“那现在,云梦泽我是不想回去了,吃的你也不想吃,我们去哪打发时间?” “齐师兄在哪条街做生意?我们去看看呗。”敖长乐脑中灵光一现,“走嘛走嘛,正好我去年年底发的压岁钱还没用完。” 敏锐抓住这个关键词的左百龄:“压岁钱??你怎么会有压岁钱??” 不知道左百龄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敖长乐老老实实回答道:“就是有啊,师父师兄师姐他们都给了我压岁钱,拢共两个荷包的上品灵石……苏好眠的压岁钱比我的还多,有三个荷包。” 仔细想想,苏好眠比他入门早,多点压岁钱还是很应该的。 见左百龄那副震惊的表情,敖长乐小心翼翼地又往对方心口上插了一刀:“怎么?左百龄你没有吗?” 左百龄:“……” 这么大的事情,无上仙门也没通知他啊?? 左百龄垂眸,看向自己袖口的栀子花纹,内心已经开始下雪。 算了,本来自己也就是得了机缘才能入无上仙门,怎么还敢奢望压岁钱什么的……没有也就没有了。 姜逸之给齐白云发完传讯,抬眼看到的就是左百龄那副伤心面孔,她嘴角抽了抽,敲敲旁边敖长乐的脑袋瓜:“你跟他说什么了?左百龄怎么又开始抑郁了?” 只是发个传讯符的时间,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敖长乐正在吃零食兜兜里面的山楂干,表情单纯又无辜:“刚刚我说我有压岁钱,左百龄他好像没有,然后就这样了。”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姜逸之立马翻了个白眼,一把勾住左百龄,将他从那种头顶局部下雨的情绪中拔出来,嬉皮笑脸道,“左百龄,你要是没有钱用,你跟我说啊,我有钱……” 左百龄不动声色地拍掉她的手:“不是因为钱不够用……” 和姜逸之相处时间久了,左百龄这样的闷葫芦性格也有所改善,他抿唇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你去年……我只是问问,你别多想……你去年有压岁钱吗?” “压岁钱?”姜逸之愣了一下,随即哥俩好似地拍拍左百龄的肩膀,“本来我俩应该是有的,但是今年咱们不是在外历练吗?无上仙门的医药费咱们欠了好多,然后就拿我俩的压岁钱补了,还不够呢,我又补了五百上品灵石……啊?这事儿我没跟你说吗?” 左百龄:“……”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在外不能打人”,念了三遍还是觉得气血上头。 “姜逸之,你过来让我打一下。” 姜逸之震惊:“不是,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干,怎么又要打我?” “呵,你还什么都没有干就已经这样气人了……”左百龄咬牙,伸手要去打她却被轻易躲过,“你要是干点什么,我就要被气死了……你还躲?!” “敖长乐,拦住他,我给你买杏干吃!” 敖长乐立马挡在左百龄身前,握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正色道:“不就是没有压岁钱吗?左百龄,我今年给你包个大的。” 左百龄憋得脸都红了:“我要你的压岁钱?你让开,我今天就是要揍她。” 用了他的压岁钱也不说一声,害得他刚刚差点以为…… 打打闹闹,三个人很快也抵达了摆摊的那条街,这里卖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卖家奇货可居便容易漫天要价,所以鲜少有人会往这个地方来,要么是眼力毒,要么是荷包鼓。 “这是什么东西?”摊位前,敖长乐蹲下身看地上摆着的一对精巧铜铃,“老板,这对铃铛多少钱?” 看摊子的是个独眼老头,他正捧着本书在看,头都没抬:“三百上品灵石。” “什么?!”敖长乐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钱包,“你怎么不去抢?” “怎么知道我没有抢过?”老头扫了敖长乐一眼,眉宇间带着几分嫌弃,“没钱让你家大人来,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原本以为这样说,敖长乐会放弃,谁知道对方听见这话,立马回头喊道:“姜逸之,你快来!” 听见这句话,老头放下书,看向走过来的红衣少女。 “……这对铃铛做得精巧。”姜逸之扫了一眼敖长乐指着的那对铜铃,轻描淡写地说道,“两块上品灵石。” 敖长乐瞪圆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叫出声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摊主。 这,这独眼老头,该不会从什么地方抽出把大砍刀把姜逸之劈成两半?哪有人砍价贴着白送砍的啊? 独眼老头打量着姜逸之,正色道:“这对铜铃之中种下了子母蛊,即便是千里之外,也能彼此回应,同频震动,最重要的是,它不受任何结界、地域的限制,最低两百上品灵石。” “……”姜逸之啧了一声,熟练砍价,“三块上品灵石,子母蛊并不难见,只是看这铃铛做工还算是不错……不卖我就不要了。” 敖长乐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向左百龄求助,就听见了摊主果断的声音。 “好,三块上品灵石,成交。” 第385章 苏好眠身世6 “不是,凭什么啊?”敖长乐拿着那对铃铛,想起刚刚姜逸之砍价的事儿,越想越生气,“什么意思啊那个人?是觉得我看上去傻,好骗是吗?” 姜逸之正在嗑瓜子,观察着旁边那个摊位上的奇怪符纸:“诶,这个符纸有点意思……” 本来还在生气,听见姜逸之声音转头就忘,敖长乐凑到摊子前面,将铃铛胡乱塞进姜逸之的手中:“啊,这些是什么?” 摊主热心介绍道:“这是贴上之后会变成青蛙头的符纸,本质上是幻术……这个是可以催吐的符纸,除非撕掉,否则会一直狂吐不止……” “传讯符不好用吗?”左百龄站在姜逸之的身侧,视线落在那对铜铃上,这铜铃精巧,只有指甲盖这么大,戴在身上也不容易被发现,“这东西……搞不好还容易丢。” “丢了就丢了呗,丢了就说明没缘分。”姜逸之拿手指戳弄着其中一个铜铃,果不其然见另外一个铜铃也震动起来,“敖长乐不是有长生辫吗?挂上边肯定不会掉的。” 左百龄刚要说话,抬眼就看见齐白云正蹲在角落中卖东西,他旁边几步路远的地方坐着个眼前蒙着白纱的算命先生,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是,我怎么觉得……”左百龄越看越觉得那身影熟悉,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姜逸之,你看那个人,看上去是不是像个我们认识的人?” “像?又像谁?”听见这话,姜逸之顺着左百龄的视线看过去,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瞬间哽住,“不是,我真的觉得,我们来这里根本不需要摘掉令牌那些……” 眼前蒙着白纱的算命先生端坐在木案之后,他的桌上摆放着龟甲、铜钱等占卜的基本物品,看上去在这诡异灰暗的鬼市之中独辟了一处干净纯白之地。 虽然只能看见消瘦的下巴和偏粉的嘴唇,但姜逸之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世风日下,经济萧条,连清风霁月的祁兰兮都出来赚钱补贴家用了。 我说你们自在境不要太离谱。 姜逸之悄悄溜到齐白云的摊位前,装作买丹药的样子低声问道:“十五师兄,你知道你旁边摆摊的人是谁吗?” 这语气听上去实在是过于小心,让原本就担心别人认出自己的齐白云更加胆战心惊,他下意识抓住摊位下面压着的布,准备随时将东西打包跑路:“谁?什么人?” 姜逸之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齐白云,又看了一眼旁边蒙着眼睛的祁兰兮:“……十五师兄,你去找林师兄开点药治治眼疾,这不是自在境的祁兰兮吗?” “什么?!”齐白云立马捂住自己的嘴,震惊地看向旁边端坐着的人,压低声音,“他,他,怎么会是他?!” 随后,齐白云咬牙:“不行,我得换个地方,在这里摆摊居然遇到了个熟人,快走快走,如果让其他山门的人知道……” “别怕。”姜逸之淡定地摁住了齐白云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的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你怕什么?” 再说,十五师兄你早就被发现了…… 现在才跑路,属实有些亡羊补牢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齐白云觉得姜逸之这话有深意,他小心谨慎地观察周围的环境,从未觉得这么危险,“这里,难道还有其他……” “那个摆摊拉二胡的,自在境的,那边那个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是无上仙门的。”姜逸之叹气,“看这架势,我还以为这是三大仙门聚会呢……你们真的不是约好来出任务的吗?” 齐白云一副被雷劈的表情,他看了看旁边摊位的算命瞎子,欲言又止。 “动手!” 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声令下,原本潜藏在旁边摆摊的弟子们一跃而起,同时朝旁边那位卖灵植灵药的矮脚人摁去。 “我就知道你们鬼鬼祟祟必然不是什么好人!”矮脚人蓄力拉起一个结界,将所有东西收入怀中,口中催动咒语,“呵,想要抓到我,下半辈子!” 邪风四起,祁兰兮一把扯下脸上的白纱,大喊道:“它要遁地!” 若是再让这家伙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蹲到。 数十道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猛地刺入原本矮脚人所在的位置,却扑了个空,祁兰兮还算指挥冷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琵琶在怀:“他出不去这条街,等它冒头!” 角落里,捂得严严实实的齐白云刚把自己的摊摊包好,他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声道:“小师妹,师兄先行一步。” 姜逸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表情天真:“师兄,这三大仙门又没规定说不能在鬼市摆摊补贴家用,你怕他们做什么?” 虽然同为剑修,但齐白云此时抱了东西还不敢发出大动静,无法挣脱就差急得团团转了:“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嘛。”姜逸之一副不问到答案绝不罢休的表情,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十五师兄,你说嘛。” 齐白云抿唇,听见旁边打斗声,心一狠:“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姜逸之举手发誓:“我不告诉别人。” “主要是因为……你师兄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每次遇到三大仙门的人……”齐白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都把价钱翻倍了报,他们能来鬼市这种地方买东西而不走山门报销,必然是有隐情。” 既然是有隐情,那他齐白云卖出去的,自然就不止这个符纸丹药的钱。 姜逸之:“……” 姜逸之:“齐师兄,你,你,你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好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齐白云一把挣开姜逸之的手,撕开一张疾行符,“小师妹,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千万给我瞒住了,师兄先走一步。” 眨眼间,齐白云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暗自发笑。 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又没对着无上仙门虚报价格,怎么会…… 感觉到有些异常,姜逸之低头看向自己突然沉甸甸的手心。 啊!齐白云你的面具和你的招牌怎么在我手里?! 第386章 苏好眠身世7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里的罪证,姜逸之找了个视线很不错的地方猫着,看祁兰兮他们追着那个会遁地的矮脚人揍,好几次都堪堪擦过对方的脑袋。 原本在旁边摆摊的摊贩见这动静,纷纷抱着自己的宝贝四处逃窜,生怕灵力波及到自己。 “我的符,我的丹药!!啊啊啊天杀的三大仙门,我要去仙盟告你们!!”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啊,我的小推车!!!你们别再打了!!” 喧闹声中,敖长乐正忙着摆弄刚刚买的奇怪符纸,而左百龄则抱臂站在姜逸之的身边,正好看见齐天宇挥出三道灵力扫在地上,扬起灰尘。 “你不去帮忙吗?” “啊?帮什么忙?他们又不是打不赢。”姜逸之摊手,抽出传讯符给苏好眠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走,“玄天宝境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就会开放,这不显然是来攒功德的吗?不插手不插手。” 只是按照祁兰兮他们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还没有把矮脚人抓住,就先把鬼市这条街拆了。 “十五师兄应该留下来的。”姜逸之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遗憾,“这样的话,等会百事通来找人赔钱,他还能帮忙砍砍价。” ……然后趁机从中间要点砍价的辛苦费什么的。 说着这话,姜逸之便看见不远处似乎吵闹起来,一片橘色的霞光正在朝这条街靠近,恐怕是这边鸡飞狗跳的动静惊动了百事通,赶过来主持大局了。 她思考片刻,从芥子囊中取出敖长乐以前吃饭的饭盆,找了个机会塞进齐天宇的手中。 齐天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姜逸之,惊喜道:“姜师叔?” “做好事,不留名。”姜逸之拍拍齐天宇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信任又鼓励的眼神,“去。” 看着姜逸之的表情,齐天宇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突然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那矮脚人不能在地下长待,中途只偶尔冒出个脑袋,动作飞快让这些仙门弟子屡屡扑空,心里越发得意。 只要再过段时间,等鬼市的人发现这里的动静,把这群仙门弟子赶出去,他就能顺顺利利溜之大吉,到时候天高地远的,你们就找去! 祁兰兮拨动琴弦,灵力化刃再一次堪堪擦着矮脚人的脑袋而过,祁兰兮还没来得及暗骂一声,就听见铛的一声巨响。 齐天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舍弃了自己的唢呐,拿着个饭盆直接拍在了矮脚人的头上。 力道刚刚好,蒙圈不伤脑。 施法需要时间,但抡头不需要。 矮脚人被迎头痛击,嗷的一声就重新钻进了土里。 祁兰兮立马反应过来,环顾四周从旁边摊子上随便抓了个趁手的锅,砰的一声砸在再次冒出来的矮脚人头上。 有一个算一个,无上仙门和自在境的弟子同时放弃了乐器和符纸,抄起距离最近的趁手武器,对着地上冒出来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抡。 左百龄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姜逸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递刀的也很恐怖。 心脏。 很快,齐天宇将矮脚人从地里抓了出来,用捆妖索绑了个结结实实,他下意识看向刚刚姜逸之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齐天宇内心感动。 好师叔,在心中,做好事,不留名。 另一边,姜逸之抓着左百龄和敖长乐快速离开现场,她时不时回头看去,见那橘色的霞光已经抵达长街,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完了完了,这下自在境和无上仙门要大出血,祁兰兮他们要写检讨了。” 百事通那人,睚眦必报的抠门鬼,搞不好还要大人来。 左百龄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姜逸之,你再这样下去,我真怀疑我们进了玄天宝境之后,会被人套着麻袋打。” “怎么会有这样不友爱的事?”姜逸之故作震惊,随即摆摆手,很放心地说道,“不会的,这种事情只有我们归元剑宗的人才会做。” 左百龄:“……” 看着左百龄左看看右看看,姜逸之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左百龄,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砖头。”左百龄面无表情,温热的嘴吐出冰冷的话,“我要拍你。”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说这话,不利于队内团结,你忘记我们是三大仙门最好的小狗伴了吗?等等……敖长乐你在干什么?” 方才一直不说话的敖长乐将板砖放在左百龄的手中,随后钳制住了姜逸之,咬牙切齿道:“打你……我跟你再也不要天下第一好了!” 姜逸之:“??” “不是,那个饭盆你自己好早之前就说了不要的!!”姜逸之挣扎,“哎呀,我这不是还给你拿回来了吗?!又没敲坏!” 眼看免不了这一板砖,苏好眠的传讯符及时出现,短暂地救下了姜逸之的脑袋。 看着姜逸之阅读传讯符的表情越发严肃,左百龄环顾四周,将板砖扔在了无人的角落:“怎么了?” “苏好眠说,她想要去苏氏族群的领地,想在玄天宝境开启之前拿到她母亲的东西。”姜逸之抠头缓解焦虑,“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太赶了?” 那些东西都存在洞府之中,就算是从玄天宝境出来后再取也完全来得及,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那毕竟是母亲的遗物,按照荼靡所说,苏好眠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几次……”左百龄叹气,“不过我也理解你的意思,先去和苏好眠会合,看看什么情况。” 敖长乐还是垮着小狗脸,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和姜逸之隔着个左百龄的距离。 他发誓,他绝不会原谅姜逸之了!! 云梦泽还依旧十分热闹,苏好眠和荼靡正在侧门等着姜逸之她们几人。 “眠眠,我知道你担心此行会有麻烦,拖累她们……”荼靡慈爱地看着苏好眠,伸手摸了摸对方如云的发髻,“但是眠眠,如果你们即将进入玄天宝境,拿了你母亲给你留下的法器宝物,总归多一重保障,更何况……如果秘境之中有人认出了你,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那你母亲的洞府很有可能……” “总之,我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与你同去,早去早回,你觉得呢?” 第387章 苏好眠身世8 苏好眠垂眸,伸手拨弄着腰间的碧色玉环。 她思考片刻后开口道:“给我几天考虑的时间,我……我再想想。” 荼靡点头,拍拍她的手背:“无妨,你若是想清楚了,就来云梦泽找我,我带你去云雾山。” 赶在卯时之前,姜逸之她们几个顺利退出鬼市,齐白云正蹲在树下等他们,一手拿算盘一手拿账本,嘴里咬着根毛笔,时不时取下来在账本上写几笔。 “齐师兄,走了。”姜逸之凑个脑袋过去,意外在账本上瞥见一行字,“等等,摊位损坏赔偿?怎么会有这个条目?” 齐白云捂住自己的账本:“给你三十灵石,别问了。” 姜逸之:“……” 齐白云你到底背着山门在外面有多少产业?! 回到山门,四个人坐在了左百龄的房间里。 主要是姜逸之房间乱,苏好眠房间暗,敖长乐房间比姜逸之的还要乱,只有左百龄的房间勉勉强强还算是干净又整洁。 “所以,荼靡的意思是,要带你去云雾山取你母亲的遗物,而且最好是近期出发?”左百龄思索着刚刚苏好眠所说的内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杯沿,“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姜逸之解释道:“三大仙门的人族修士要是进入妖界,会被当做猎物,那么首先就可以排除左百龄。而苏氏族群的领地……其他妖兽若是擅闯,也不行。” 她话刚说完,低头看见敖长乐将桌上那枚铜铃推到苏好眠的面前,眼睛圆圆,表情呆呆:“苏好眠,这个给你。“ “给我?”苏好眠用手指捻起桌面上那只铃铛,轻轻晃了晃,“你今天刚买的?” “嗯嗯,我付的钱!”敖长乐骄傲,随即给苏好眠展示,”这个铃铛里面有子母蛊,其中一个动,另外一个也会动,不受灵力、结界和地域限制。你把这个带在身上,如果有任何情况,只要你轻轻晃三次,我们就立马去找你。” 说完,敖长乐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发尾的那颗铃铛:“你一个,我一个。” 他刚刚在摊子上看到那对铃铛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怎么分了。 给姜逸之和左百龄略显幼稚,但给苏好眠和神威无敌喵喵大人就刚刚好。 苏好眠点头,在敖长乐期待的眼神中,将铃铛穿在手腕的红绳上:“荼靡是我母亲的故交,她们彼此熟悉信任,有她带着我去,应该没事……我会尽快回来。” “……故交也不见得可信。”敖长乐用手指拨弄两下长生辫尾的铃铛,想起之前的事,“我觉得,多个心眼多重保障不是坏事。” 左百龄点头:“我同意。” “茶蘼说要带你单独过去,她是你母亲的故交,我们几个明目张胆地跟着,难免会让她多想。”姜逸之摸摸下巴,手指蘸水在桌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又补了两个圈,“这里,是苏氏族群的领地,这里,是最近人族和妖族边界线,中间会穿过一片沼泽地,这是最近的路,也是最危险的路。” 说到这里,姜逸之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她轻轻敲了一下桌岸上那个被圈出去的地方,烛光摇曳,映在她的眼底,将里面的担忧照了个完完全全。 “这条路,如果顺畅,可在一柱香之内抵达苏氏领地,但这片沼泽地里全是已经魔化的妖兽,魔化的妖兽是没有思想的,它们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掉猎物,不死不休。” 很早之前,囚冉提出过要将这片沼泽清理一下,但实际上因为这片沼泽的存在,人族和妖族之间有了阻拦对方的天然屏障,反而更安全。 话音一落,四个人同时沉默下来,片刻后苏好眠开口道:“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觉得……” “你觉得危险,我们恰恰就得有这个准备。”左百龄看向苏好眠,“如果你平安拿到了东西,我们便不需要穿越这片沼泽,当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敖长乐点头:“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平安回来,我们就在边界等你。” 苏好眠垂眸,觉得心里酸涩又温暖,她想起很早之前敖长乐化为人形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曾想,自己被族群抛弃,原本以为能靠修为在四个人之中挣得不被再次抛弃的筹码,却没想到其实很多东西,她一早就有了。 母亲的全部慈爱,同伴的舍身相护,同门的关怀照顾…… 她早就拥有了。 “既然这么说好了,那不如把时间定在后天?”左百龄掐指一算,“后日是个出行吉日,明日我和姜逸之各自给山门打个申请,把该领的丹药符纸之类的准备好。” 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苏好眠见到这个架势,莫名紧张起来:“……我觉得,应该没有这么可怕?” 且不说她自己都是近地级的妖兽,还有荼蘼这样苏氏本地人带路,应该不至于拿出一副把苏氏领地轰开的架势。 “凡事,有备而无患。”左百龄面无表情地开始含沙射影,“免得到时候东西不够用,压岁钱又被某些人拿去填坑。” 正在拿小本本记录明天要做什么的敖长乐,凑到姜逸之脑袋边小声问道:“姜逸之,他说的某些人,是谁啊?该不会是你?” 姜·某些人·逸之理不直气也壮:“应该,大概,可能,不是我。” 第二日,姜逸之和左百龄去打报告,敖长乐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关于那片沼泽的记载,提前做个功课,苏好眠则负责去联系荼蘼,约定好出行的时间。 收到苏好眠说平安抵达苏氏领地的传讯符,姜逸之三人快速朝原本计划的地方而去。 人族与妖族的其他边界,小摩擦不断,而姜逸之她们所在的沼泽地外相当平静,敖长乐难得严肃地盘腿坐在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逸之则叼着根狗尾巴草,眺望着那片沼泽的方向。 “你们俩在干什么?”看俩人摆出做作的姿势,旁边的左百龄翻了个白眼,“过来把东西分了,如果真要进沼泽,我们三个可能要分开行动。” “分开行动?”敖长乐震惊,立马直起身子,“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决定的。”左百龄也学会了一些先斩后奏的话术,“从这个地方穿越沼泽前往云雾山,拢共二十多里地,中间可能遇到兽潮的地方有三处,第一处是草丘,第二处是芦苇荡,第三处就是矮灌木丛……” “第二处芦苇荡,可能会有蛇、蟾蜍之类的东西,主要是怕有毒,我带了辟毒丹和麻沸散这些,放在了红色的荷包里……” 左百龄打开自己的芥子囊,从里面掏出分装好的丹药和符纸,一样一样交代着,敖长乐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及时打断道:“左百龄,你刚刚说的分开行动,是什么意思?” 第388章 苏好眠身世9 “第一处我们三人通行没有问题,第二处和第三处,我想的是我与敖长乐各自负责开路掩护,将姜逸之送到苏氏领地上去。” 说完也不等敖长乐和姜逸之反驳,左百龄就继续开口道:“如果真的可能出事,进入苏氏领地还少不了恶战,如果我们把灵力、体力都用在了前面,哪怕最后我们真的能抵达云雾山,能提供的帮助恐怕是微乎其微了。” “所以,合理分配战力,才能长久作战。” 敖长乐张了张嘴,最后发现左百龄这番话完全没有任何反驳的依据和必要。 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才叫做团队。 “希望我这番准备用不上,但是凡事还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左百龄吸吸鼻子,他今日也罕见地穿上了束袖的衣服,就怕等会打斗起来不方便,“芦苇荡那里我来,那里的植被大多中空,情急之下我会酌情考虑火攻。” “灌木丛中多是小兽,对付这种情况,敖长乐也会比我更加得心应手……” 分配好各自任务,姜逸之从芥子囊中取出干柴开始烧火,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发呆,突然被左百龄扯住了衣袖。 左百龄眼下青黑,表情严肃:“姜逸之,我右眼皮跳得很厉害。” 姜逸之:“……” 姜逸之:“你是修仙之人,不要迷信。” “就是……左百龄,你不要乱说。”敖长乐困得眼皮子打架,却生怕自己错过消息而强撑不睡,精巧的铜铃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声音已经是含糊不清,“应不会有问题的,可能,可能天亮就回……” 话还没说完,敖长乐就在姜逸之和左百龄的视线中骤然惊醒,姜逸之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晃了?” “不是。”敖长乐摊开手心,看见那只铃铛已经变成碎片,脸色一白,“我,我没用力。” 能让铃铛直接碎掉,恐怕所遇到的危险不简单。 左百龄当机立断,他扑灭了火堆,将东西往怀中一塞。 “走!” 迈过界碑,阴冷黏腻的寒风吹面而来,疾行符纸不要钱似地一张接一张燃烧,左百龄眉头皱得死紧,看着姜逸之和敖长乐将一一扑来的邪祟斩杀。 赤金色包裹着墨色长剑,姜逸之眼底染上浓郁深邃的墨红色,她一掌掀开不知从什么地方扫过来的煞气,一剑将混在其中的蟾蜍挑在剑尖,红衣墨发,杀意腾腾。 旁边的敖长乐也丝毫不敢松懈,赤金色灵力打在煞气之中像是石头扔进水,瞬间就被吞没完全,不少没能阻拦的煞气刺破结界,在三人身上留下细碎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外渗。 毫不犹豫的,三人同时往嘴里塞了辟毒丹。 越往深处走就越危险,无数煞气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飞来,让人根本看不清前路,左百龄凭借记忆辨别前行方向,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说话也带着颤抖:“快了,从此处出去便可以短暂放松一下。” 敖长乐摇头:“不行,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种程度的煞气遇上敖长乐,跟纸糊的窗户似的一捅就穿,但架不住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窗,敖长乐一拳轰开条路勉强让三人通过,一回头,来路再次被煞气淹没。 好不容易从草丘出来,三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全干净的,污泥混杂着鲜血,头发上还沾了晨露,几缕浸湿的碎发贴在腮边,被各自胡乱抹开。 姜逸之眼神犀利,她屈起手臂将剑夹在中间,擦干净上面沾的血和晨露,长舒一口气。 只是第一处,就已经这样凶险,只怕后面两处只会更加难缠。 左百龄被冻得脸色苍白,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垂眸打开自己的芥子囊,哆哆嗦嗦地将里面的符纸掏出来递给姜逸之。 姜逸之下意识拒绝:“我……” “我是符师。”左百龄嘴唇绷紧成一条线,“铃铛都碎了……” 敖长乐红了眼眶,他胡乱抹干脸上的湿意:“走。” 用剑扫开围上来的邪祟,姜逸之三人很快进入芦苇荡的区域,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几人不敢松懈,飞身踩着茂盛的芦苇往远处掠去,却看见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避开!” 姜逸之快速反应过来,右手一剑将黑影斩下,左手攒出火焰直接燎开那片芦苇。 芦苇丛中,尖锐刺耳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借着火光往里面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蟾蜍趴在污泥之中,数不清的眼睛正贪婪地看着姜逸之几人。 眨眼间,数十条舌头像是利刺朝姜逸之她们几人刺来,敖长乐一时不察,被蟾蜍舌头舔上衣摆,布料瞬间化成了碎片。 敖长乐惊出一身冷汗:“这蟾蜍也太毒了!” “这片沼泽,越往里面靠近就越适合妖物生存。”说话并不影响姜逸之出剑,她本想点火烧芦苇荡,但又怕黑夜火光会吸引更多的妖兽来此,“左百龄——” 漆黑如墨的天空突然开始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与白茫茫一片的芦苇荡互相映照,给原本森冷恐怖的沼泽地多添了几分诗意和浪漫。 ……但魔化的妖兽看不懂,它们只在意今夜能不能喝到温热的血。 越来越多的蛤蟆朝姜逸之等人靠近,敖长乐和姜逸之背都快要抵在一处。 数百张符纸同时化作冰棱,如疾风骤雨快速在芦苇荡中扫出一片可以通行的小道,左百龄咽下喉头的腥甜:“走!” 姜逸之咬牙,毫不犹豫地一剑挥开煞气,抓住敖长乐踩着冰面飞身离开。 她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犹豫,只有够快,才能保全所有人。 第389章 苏好眠身世10 云雾山上,无数只白毛狐狸正将两只浑身是伤的狐狸围困在中间,霜白色的灵力和浅金色的灵力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像密不透风的网不断往中间那两只狐狸压去,堵死了全部的退路。 缠斗一两个时辰,苏好眠和荼蘼已经快要筋疲力尽,然而白毛狐狸跟割不完的野草,一茬一茬地围了上来,根本甩不掉。荼蘼拦在苏好眠面前,眼神如果能化作实质性的刀刃,已经将为首的那只白毛狐狸割成碎片。 “眠眠,恐怕一时之间我们摆脱不了这些家伙。”荼蘼气喘吁吁,她嘴角有血,眼中含泪,深深地看了苏好眠一眼,“你,你往山上去,你母亲的洞府便在那迎客松附近……等会我助你突围,你进入洞府之后先不要出来。” 听这意思,荼蘼像是要牺牲自己,苏好眠心里一紧,摇摇头立马拒绝:“不行,不行的,我怎么能……” “听话!”荼蘼厉声打断她,随即表情狠厉地看着周围只敢围堵不敢上前的白毛狐狸,冷笑道,“几百年不见,你们倒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为首的白毛狐狸打量着荼蘼,尾巴尖上有一撮灰色的毛,他对荼蘼的话充耳不闻,微微抬了下下巴。 “杀了她们。” 浅金色灵力震荡开来,尘土飞扬遮挡视线,苏好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荼蘼推出包围圈。 “先去你母亲的洞府!”荼蘼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找到你母亲的那把箜篌再回来!” 苏好眠来不及多想,按照之前荼蘼跟她指的路线,飞速朝洞府而去,她心中只惦记着取到东西后立马回来将荼蘼救走,浅金色灵力萦绕在她的身侧,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拦得住。 洞府之外是天级灵兽设置的法阵结界,浓郁的灵力即便是过了数百年也依旧如初,苏好眠吸吸鼻子,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滚落。 似乎感应到了苏好眠的存在,结界应声而开,苏好眠闪身钻入洞府之中。 洞府内沿着路前行数百米,便见到了堆满奇珍异宝的主洞穴,一把梧桐木制的狐尾箜篌悬在雕刻精致的白玉台上,散发着如月光般柔和的光泽,将周围金玉珠宝的光芒尽数掩盖,箜篌尾部是九条狐尾,每条狐尾上都缀着玉珠,虽没有其他金银作陪,但精雕细琢的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姜逸之那杆银枪。 察觉到洞府之中出现活物气息,箜篌琴弦拨动一下,汹涌的灵力如同浪潮拍岸急速向四周振开,受伤的苏好眠来不及躲避,刚要硬扛却看见那些灵力像是认出了自己,迅速从两边散开。 方才一直憋着的泪水,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直到此时此刻,荼蘼口中母亲的爱,在苏好眠眼中才有了具象的表达。 这样汹涌的灵力独独避开了她,像是母亲的怀抱将她拥在其中。 苏好眠幻化人形,原本细嫩白皙的脸颊上多添了两道浅浅的划痕,她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有些胆怯又期待地喊了一声:“母亲,你在吗?” 空旷的山洞中,回荡着苏好眠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回应。 苏好眠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跑上台阶,一把抓住了箜篌。 灵力和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苏好眠的身体,她一时之间承受不住强度如此之高的灵力,腿一软跪倒在台阶上,却将箜篌紧紧抱在怀中。 …… “如有一日,我婴能至此处,愿其继承我的遗志,锤炼己身,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 “是母亲,对不住你。” …… 云雾山上,无数色彩斑斓的飞鸟在上空盘旋,山顶笼罩在浓郁的浅金色灵力之中,像是被日光笼罩的雪山,让人忍不住惊叹和敬畏。 苏好眠抱着箜篌飞奔出了洞府,直往刚刚荼蘼所在的地方而去,她能感觉到体内澎湃的灵力正在涌动,甚至要喷薄而出。 她从未觉得身体像今日这样轻盈。 手指摩挲着箜篌上面的花纹,就像是摸到了母亲手上因为常年征战留下的茧,让她觉得从指尖到心脏都剧烈颤动起来。 半山腰上,荼蘼已经奄奄一息,她依旧守着苏好眠上山的那条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围困的狐狸都受了伤,地面上全是血迹和毛发,狼藉一片。 “杀了她,不然我们都活不成。”为首的那只狐狸抬眼看山顶,表情凝重,“速战速决!” 十余只轻伤的狐狸步步朝荼蘼靠近,同时扑咬上来,荼蘼躲开其中一只的攻击,却被另一只狐狸伤了肩胛,皮肉外翻,鲜血如注。 为首的狐狸观察着荼蘼的动作,瞄准时机如闪电出击,锋利的爪子直摁荼蘼的面门。 灵力化刃刺入战圈,将围在荼蘼身边的狐狸全部掀飞,苏好眠抱着箜篌重新出现在众狐面前,她面容艳丽,表情倔强,让人不敢直视。 灰尾狐狸恶狠狠地看着苏好眠,视线落在她怀中的箜篌上,便知道今天应该是不能得手了。 他低吟一声,周围的白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甘地纷纷退去。 方才和这两个家伙缠斗就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再这样下去,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见好就收。 直到那些白狐都退去数十米远,苏好眠才伸手去扶起地上重伤的荼蘼。 “荼蘼,你还好吗?”苏好眠心疼得厉害,她从芥子囊中掏出止血药和补气丹,塞进荼蘼的口中,“是我来得太晚了,我等会就带你离开这里。” 荼蘼歪着脑袋靠在苏好眠的膝上,她勉强咽下丹药,气若游丝:“荼蘼,本就是,本就是春末就要凋谢的……你能来,我已经,已经很高兴了。” “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救你。”苏好眠摇头,像是不愿意承认对方已经重伤难治的事实,她泪眼朦胧地清理着荼蘼沾了血的毛发,小声道,“你稍微缓过来一点,我就带你去……”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苏好眠垂眸看向自己的心脏,煞气化刃没入心口,随即穿胸而过,鲜血瞬间喷涌出来,染红了她身上的浅紫色襦裙。 苏好眠张了张嘴,无力地倒在地上,手腕上的红绳应声而断,铃铛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荼蘼深吸一口气,她抖动着身子,化为原形,她扫了一眼地上那枚铃铛,抬脚直接将其碾成了粉末。 煞气舔舐着她的伤口,不多时就将那些浅浅的抓痕尽数修复完全,荼蘼蹲在苏好眠的面前,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苏好眠的脸,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痴迷。 “你和你母亲,真像啊。眉眼像,鼻子像,就连性格都像……” “可是,她要是没有背叛我,就好了。” 第390章 苏好眠身世11 苏好眠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荼蘼那张脸她很熟悉,可是这样的表情,她并不熟悉。 明明荼蘼知道这么多关于母亲的事,她也确实拿到了母亲的法器,刚刚荼蘼还保护她离开…… “这一切,都是你的局?” “擎天柱倒塌关她什么事?!”荼蘼答非所问,原本娇媚的面容此刻也有些狰狞起来,她看着和苏辛有九分相似的脸,喃喃道,“如果不是要去修复擎天柱,苏辛根本就不会死!我们就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她明明答应过我的……” 感觉到身体血液的流失,苏好眠盯着面前的人,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掏出藏在腰带中的一颗内丹,勉强吐字道:“但你杀了我,有什么用?” “我可以用你的身体,复活你的母亲。” 荼蘼笑得千娇百媚,她似乎想起很早之前和苏辛在一起的时光,那个时候她们在山间疾行,在清溪嬉戏,春花烂漫时,她们还会编织花环,共赏春景。 荼蘼去了趟人间,说要给自己取名叫“荼蘼”,荼蘼花开时,就是春光最好最烂漫的时刻。 那时妖族战争不断,擎天柱摇摇欲坠,她问苏辛,若是她的话,要做什么花。 “秋菊。”苏辛远眺着擎天柱的方向,浅金色的眼底满是坚定,“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就注定不会在一条路上相伴前行太长时间。 苏好眠垂眸,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将那枚内丹塞进口中。 姜逸之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这枚内丹吃下去之后会突破地级,但她现在这个情况十分凶险,成功的几率只有两成。 但她是苏好眠,她的母亲苏辛,曾经靠自己的双手扫出一片天地,那么,她也一样可以。 荼蘼得手,忙着开始摆弄换魂的法阵,方才退去的白狐又重新围了上来,刚要准备上前就被荼蘼的眼神吓退。 “我说了,等我办完这件事,那洞府之中的宝物全部归你们。”荼蘼眼神阴冷,警告道,“但是,她和那箜篌我要带走,都给我退开!” 邪气四溢,将苏好眠和荼蘼包裹其中,阵法之中,荼蘼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将苏好眠的血滴在玉佩之上,开始催动咒语。 苏辛,你等等我,我们马上就会重逢了。 原本无云的天空此刻骤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荼蘼心中也有些慌乱,她看着地上的法阵和悬在半空中的玉佩,越发不安。 阵法,阵法没错啊,怎么现在这情况看上去,不太对劲? 灰尾白狐率先反应过来,冲着荼蘼急切大喊道:“快停下,她要渡劫了!” 荼蘼骤然惊醒,她猛地回头朝坐在地上的苏好眠看去,果不其然看见对方睁开了浅金色的眼睛,眼底正酝酿着一场罕见的巨大风暴。 浅金色,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和苏辛的一模一样。 顾不得其他,灰尾白狐立马反应过来,灵力化刃呼啸而去,刺破法阵和煞气,直直撞在苏好眠身上,瞬间割开几条口子。 “你们在干什么?!”见苏好眠身上新添伤痕,荼蘼朝灰尾狐狸崩溃大喊,眼瞳布满血丝,“谁让你们动手伤她的?!”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具身体,好不容易才重新有了见到苏辛的希望。 “她现在要渡劫!!”灰尾白狐怒吼道,“若是真让她渡劫成功,我们就只有死……赶紧滚开!!” 荼蘼不可置信:“渡劫?怎么会是现在?!” 数不清的灵力化作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快速飞来,像是要将苏好眠绞杀其中。 必须要在渡劫完成之前,趁苏好眠虚弱无法反抗的时候动手,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好眠咬牙,准备堵上一把,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就算生生扛下来,也不一定…… 噗嗤几声,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苏好眠看见眼前闪过舞动的绯色裙摆,她下意识抬头,溅起的鲜血嗒一声滴在脸上,给她有些苍白的面容添上一抹艳色。 啪嗒,啪嗒…… 狂风呼啸,灵力飞舞,荼蘼强撑着挡在苏好眠的身前,她看着那张和苏辛相似的脸,嘴唇动了动,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苏好眠的瞳孔缩了一下。 她在说,别怕。 然而即便如此,荼蘼还是无法扛下这么多凶猛的攻击,她难以再支撑身体,重重地跪倒在地,脊背被压弯却倔强地不肯倒下。 见荼蘼无法阻拦,灰尾白狐立刻下令:“上!她渡劫完成之前必须要杀了她!” 无数白狐如离弦的箭冲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想要率先抢走苏好眠和荼蘼的内丹,眼看距离最近的白狐即将得手,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闪过来一道迅疾如鬼魅的身影。 率先跃起的白狐被枪尖挑翻在地,一身红衣的姜逸之持枪护在苏好眠的面前,冷脸扫视着面前的狐群。 “我看谁敢动!” 她身上的红衣也破了几道口子,但周身散发着寒意,像是从冰川之中淬炼后的利剑,只等着将扑上来的家伙一剑封喉。 灰尾白狐咬牙,眼底闪过杀意。 按照目前这个情况看,只能硬着头皮不惜一切代价将面前几人全部杀死,若是此时退却让她们离开,那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上,一个都不能留!” 第391章 苏好眠身世12 银枪舞得密不透风,姜逸之数次将围上来的白狐击退,天雷如期而至,将昏暗的天空照得恍若白昼。 这是姜逸之意料之外的情况,她本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苏好眠被荼蘼出卖,以一敌百,但没想到苏好眠竟然铤而走险,吃下了之前她给的那枚妖物内丹,在此强行渡劫了。 白狐的攻势越发猛烈,姜逸之横扫一枪,左手快速结印推出一道掌风将扑上来的白狐尽数推开,趁狂风四起时往狐群中钻去,银枪凛凛直刺灰尾白狐的面门,呼吸之间已经与对方过了数招,灵力交错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是从沼泽地过来的?”灰尾白狐脑筋转得飞快,他自然扫见了姜逸之衣摆上的痕迹,心中安定不少,“呵,你以为就凭你,能护得了多久?” 从那个凶险的地方过来,路上必然耗费了不少灵力,恐怕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姜逸之抿唇不语,她能感觉到身体内灵力的快速溃散,与面前这些白狐缠斗的时间越短越好。 灰尾白狐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突然鸣叫一声,周围的白狐得到指令,纷纷朝苏好眠所在的方向围拢。 见姜逸之反身要走去帮苏好眠,灰尾白狐快速从身后追上,霜白色灵力立刻化作锁链欲困住姜逸之,却被对方用掌风推了个粉碎。 眼见那群白狐就要在天雷间隙冲入苏好眠周身的结界,姜逸之顾不得许多,抬眸看向电闪雷鸣的天空,左手飞速结印,眉心金光一闪。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听吾号令,轰!” 原本好不容易平息片刻的天雷竟然再次汹涌起来,像是无数藤条猛地抽在那些靠过去的白狐身上,将其尽数弹飞,结界重新凝结将苏好眠护在其中,竟然比起刚刚更加牢固,硬生生扛下了一道天雷。 “你,你,你是……” 灰尾白狐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刚刚它就觉得那杆银枪熟悉,只不过注意力都被苏好眠和那箜篌占据,如今看见姜逸之这动作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是数百年前,戎齐曾经使用过的本命法器。 姜逸之眼底杀意尽显,她回头看去,银枪如长蛇出洞,眨眼间就刺穿了灰尾白狐的肩胛,将其活生生钉在了树干上。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快,其他白狐还没反应过来,数十道灵力从姜逸之掌心飞出,将还没来得及说话的灰尾白狐戳成了筛子。 结界从内里被极强的灵力震碎,乌云散去露出原本澄澈的天空,苏好眠抱着箜篌站在原地,已然进入地级,水葱般的手指轻拨琴弦,便见灵力如排山倒海般朝白狐群涌去,瞬间炸开浓烈的血雾。 其余白狐见大势已去,纷纷对视后缩回丛林之中。 姜逸之利落地拔出银枪,快步到了苏好眠的身边,苏好眠体内暴涨的灵力正在慢慢趋于平和,眼底的浅金色慢慢褪去。 荼蘼伸手,抓住了银白色的枪缨:“定,定……” “你认得?”姜逸之扫了荼蘼一眼,她收了银枪,蹲在地上试探了一下荼蘼的伤势,“……不行了,伤太重。” 而且荼蘼中途修了邪性的功法,她也是不该救的。 苏好眠不知道如何面对荼蘼,她本来应该恨对方要杀了自己的,但刚刚荼蘼以肉身护在自己身前,她又觉得那些恨意烟消云散了。 荼蘼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进的气倒不如出的气多,她看着湛蓝的天空,露出了个笑容,缓缓闭上眼睛。 也好,这样得与苏辛相见,也好。 “……可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吗?” 许久没听见姜逸之的声音,苏好眠吸吸鼻子,从情绪中抽身而出,摇了摇头。 没有了,她不再需要多余的什么了。 “好。” 姜逸之随口念了段咒文,荼蘼化作无数绯色的花瓣消散在风中,对于兽来说,血肉化作自然的一部分,是最好的归宿。 “我们走,敖长乐和左百龄还在沼泽里。” “什么?!”苏好眠立马紧张,她将箜篌收入神魂之中,率先飞身朝沼泽那条路而去,“那沼泽地太凶险,姜逸之,我们得赶快。” 将敖长乐从小兽群中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杀昏了头,被姜逸之拎着还不忘记对空气拳打脚踢:“啊啊啊啊你们吃我一拳!!谁,谁抓着我?!” 看本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不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屁股开花! “我。”姜逸之无奈叹气,抓着敖长乐将他抖了抖,声音里已经有了倦意。“你变回去,趴肩膀上。” 敖长乐:“哦。”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原本精神紧绷的敖长乐彻底放松下来,他一睡着就趴不住肩膀,最后还是被姜逸之单手夹在肋下。 阴风阵阵,煞气渐浓,姜逸之掠身快速往芦苇荡而去,呼吸之间已经有了主意:“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宜再战,等会到了芦苇荡,我用火攻开路,你用幻术将那些妖兽暂且逼退。” 苏好眠体力充沛,点头道:“好。” 芦苇荡中,左百龄已经几乎耗空了灵力,他颤抖着手从腰带中取出私藏的止疼药塞进口中,强行运气逼退下一波妖兽。 他时不时看向刚刚姜逸之她们消失的方向,心中焦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终于明白,之前姜逸之把大把止疼药塞进嘴里时的心情。 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灵力终于完全耗尽,左百龄眼前模糊一片,半空中熄灭的符纸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雪花般的芦苇荡中,很快消失不见。 眼见漆黑的煞气已经攀上左百龄的衣摆,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闪过不少之前的画面,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自己的喉头一紧。 “……姜逸之。”左百龄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 偏偏姜逸之本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还顺便抓着左百龄的衣襟掂了两下,差点把左百龄勒得背过气去。 左臂夹着敖长乐,右手拎着左百龄,姜逸之突然灵光一闪:“左百龄,我突然想到了一首诗。” 向来知道姜逸之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的左百龄,面无表情地说道:“别说,别想,不乐意听。” “你听嘛。”姜逸之才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她踏着芦苇浪花飞身往前,诗兴大发,在苏好眠的护卫下没让那些蟾蜍和煞气沾染半分,“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你别让我找到机会揍你。” 第392章 苏好眠身世13 好不容易飞出沼泽地,姜逸之将敖长乐和左百龄往地上一放,然后自己往草地上一躺。 “姜逸之!”将箜篌收入神魂后,苏好眠余光就瞥见姜逸之往地上栽去,吓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你——” 在苏好眠惊恐的视线中,姜逸之慢悠悠地翻了个身,虚弱无力地摆摆手:“躺会,累了。” 从昨晚开始,她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当然得休息。 苏好眠:“……” 初夏,下午,日光,草地。 这么好睡觉的时候如果不睡觉,姜逸之会反复唾弃自己的。 等姜逸之好不容易睡醒,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她伸了个懒腰舒展僵硬的四肢,环顾四周发现苏好眠她们三个睡得正香。 苏好眠侧躺着蜷缩在地上,睡颜恬静,旁边躺着的左百龄终于恢复了些精力,昨夜还惨白如纸的脸现在终于多了几分血色,呼吸均匀绵长,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至于敖长乐…… 姜逸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虽然只是个小猫,但敖长乐呼噜打得跟牛似地震天响,还时不时蹬一下腿,嘴里面嗷呜嗷呜不知道在骂谁,反正听着应该挺脏。 微凉的风穿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落在皮肤上像是缥缈的轻纱,暖意融融的日光被割成无数细碎的金箔在地上跳跃,姜逸之吸吸鼻子,闻到了潮湿的、温暖的、带有草木香的气味。 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啊。 就想……这样躺着,在山林间度过一辈子。 姜逸之垂眸,看向自己布满薄茧的双手。 …… “囚冉,你我是天生地养的灵兽,只要我们想,遨游天际自在一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囚冉,如今你我出世,该是为了更多人能遨游天际,自在一生的。” …… 申时,敖长乐睁开眼睛,看见三张放大的脸杵在自己面前,吓得差点心跳暂停,他嗷呜一声窜了出去,就势一滚变回人形,颤抖着手指向姜逸之等人道:“你你你你,你们干什么?!” “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打呼噜的。”苏好眠摊手,她跃入地级之后,眼角眉梢都是勾人的风情,“敖长乐,你听过牛叫吗?” 还不等敖长乐回答,苏好眠就哈哈大笑起来:“你打呼噜的时候,跟牛一样,要你不醒,都快犁出去二里地了。” 敖长乐:“……” 敖长乐嗷嗷大叫:“姜逸之,你看她!” 正在和左百龄查看留影珠里小猫打呼的姜逸之:“啊?什么?” “把那个东西关掉!!不准放不准放!!”敖长乐气得手忙脚乱,脑袋上的枯草和落叶没摘干净,伴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下来,“我讨厌你们!” “他说他讨厌你。”姜逸之露出无辜的表情,祸水东引,戳戳旁边人的手臂,“左百龄,你听见了没?” “是讨厌你。”左百龄淡定地将留影珠收进芥子囊中,将锅推了回去,“肯定是你,我是个好人,怎么可能会讨厌我?” 两人之间又开始了幼稚三岁小孩的拌嘴流程,敖长乐蹲在地上生闷气,被苏好眠拍拍脑袋。 “别生气了,这有什么关系?”苏好眠忍着笑,“也不只是呼噜声像牛,你这倔脾气难道不像牛吗?哈哈哈哈哈……” 敖长乐:“……” 啊啊啊啊啊我要把你们豆沙了! 回到山门已经是亥时,姜逸之四个蹑手蹑脚地回了院子,关上房门才说起在苏氏领地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洞府之中你目前只带走了那架箜篌?”敖长乐趴在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好眠,手指去抠对方落在桌案上的衣袖,“我看看我看看,我想看。” 苏好眠挥袖,一架做工精美的狐尾箜篌便落在了案上,敖长乐双眼放光,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哇,好漂亮。” 左百龄惊叹道:“灵力充沛,浑然天成。这法器有名字吗?” “有,叫做临江仙。” “临江仙……这名字真好听。”敖长乐低声将名字重复了一遍,随即看向姜逸之,咧嘴一笑不知道开朗个什么劲儿,“那姜逸之,你在龙骨下面拿到的那个法器有名字吗?” 姜逸之正在给自己倒茶,听见这话顿了下动作:“定风波。” 银枪出,为四海太平,故名“定风波”。 “我之前还担心,进了玄天宝境之后,那些苏氏的家伙会对我母亲的洞穴硬来,抢夺她的遗物。”苏好眠接过姜逸之倒的热茶,语气放松,“但是我此次去看,那结界并不简单,恐怕苏氏上下无人能硬闯。” 如今她有母亲留下来的这一样法器带进玄天宝境,就已经足够了。 “好了好了,现在敖长乐和苏好眠都进入了地级,我们最近还是稍微稍微低调一点。”姜逸之摸摸下巴,“不知道我们功德够不够,这段时间就接一下山门的日常任务好了,别再跑太远。” 三大仙门的日常任务也就是些除除邪祟、驱赶妖兽这些,鉴于姜逸之本人没有金丹,想要接金丹级别的任务最好还是走无上仙门。 “好,明天我就留意一下无上仙门发布的任务……对了,金丹以上的弟子就可以结伴去除邪修。”左百龄突然想起前两天出山门遇到柯雪庭的事情,“斩天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山门内关于斩天会的任务现在占了将近七成。” “七成?!”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看向左百龄,“斩天会不是这几年才冒出头吗?怎么能干这么多事??” 第393章 日常生活1 “妖兽、邪祟作乱,不过是祸害几个人,十几个人的事,但斩天会……我们之前也跟他们打过照面。”说到正事,左百龄立刻严肃认真起来,“斩天会利用人性的恶作乱,一传十十传百,祸害一代人不算完,代代人都逃不掉。” 此前月神庙时,兰夫人用感情骗得兰溪在海棠村作恶数十年,伤害不下百人,即便后面有三大仙门相助,栖凰村的女子们也用了数年才走出阴影重新生活,危害哪里是寻常邪祟能够达到的? 敖长乐挠头:“斩天会到底是为什么才聚拢这么多人的?”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姜逸之叹气道,“因为屠刀难放,放下执念、仇恨、诱惑这些东西太难了,一旦尝过邪修功法的好处,没几个人还愿意回来吃修正道的苦。” “怎么会?”敖长乐全身上下都写着不信,“邪修若是走火入魔,那可是会浑身溃烂,神魂消散的……” 正在重新编红绳的苏好眠漫不经心地说道:“吃山楂糕容易长蛀牙,你以后都别吃了。” “那不行!”敖长乐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行不行,山楂糕要吃的,没有山楂糕我会死掉的,没有山楂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好眠耸肩:“你看,你连山楂糕都戒不了。邪修修行的功法,可以让天资平庸之辈的修行突飞猛进,尝过甜头之后只会更加不满足,越来越疯狂。” 恨不得将那些能拿来修炼的祭品全部榨干才好。 “先优先处理斩天会的任务。”姜逸之觉得心口有些沉重,想起之前在无妄山牺牲的同门,“正好,我最近也实在是没有心力去分辨善恶好坏,斩天会虽然难缠,但不用脑子。” 凡是斩天会成员,三大仙门弟子可自行决断,而这“自行决断”在无妄山事情过后,变成了就地斩杀。 “好。”左百龄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斩天会的任务需要结伴,不如同柯雪庭她们组队?我看你们归元剑宗也不是很缺队友的样子。” 姜逸之沉默。 剑修的缺点在这种时候暴露无遗,除非是团体活动需要用上剑阵,不然大部分时间里,剑修出任务都是提剑就干,单兵作战早已经刻入骨血。 所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把敌人杀光就是保护队友最好的办法。 第二日,姜逸之她们四个和柯雪庭小队成功在无上仙门的门口碰头。 为了展现诚意,敖长乐表示自己并不嫌弃江平成,将脑袋凑过去跟对方碰了一下。 敖长乐:猫好! “这次要去端个斩天会在村子外的小窝点,人数不多,大概四个金丹期邪修。”柯雪庭身穿淡紫道服,面若寒霜,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靠谱,“驻点弟子已提前安排凡人撤离,但我们也要尽可能保留村里面的东西,不能肆意破坏。” 蓝家和戳戳姜逸之的手臂,用眼神疯狂暗示。 姜逸之了然。 坏了,这是冲我这个剑修来的。 姜逸之犹豫片刻:“我,尽量?” 蓝家和点头,一副帮师叔两肋插刀的狗腿表情:“我相信姜师叔。” “……我说的是你。”柯雪庭面无表情地在蓝家和心口上插了一刀,“这次出去,你不许用火符,你上回烧了半个村子草垛的赔偿还欠着呢。” 蓝家和:“……” 见蓝家和跟个鹌鹑似的又不说话了,左百龄赶紧出声打破沉默:“时候不早了,出发。” 黑牛村外,姜逸之和左百龄被分配看护村庄,打起架来不要让邪修毁了村子里的一砖一瓦,而其他人则负责围剿邪修,不能让任何一人逃脱。 于是,几名穿着道服的弟子和数十名邪修打得不可开交,左百龄坐在小马扎上开始整理预算单子,他眉头紧锁,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完全没有被外界的刀光剑影打扰。 旁边的姜逸之看上去就更悠闲了,她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怀中抱着一柄墨色长剑,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倦怠之色,看上去不像是剑宗亲传,像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无聊的气息。 很快,和仙门弟子缠斗的邪修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姜逸之这边的情况,两名金丹期邪修强行将包围圈撕开个口子,数十名邪修趁机钻出,朝姜逸之和左百龄所在的方向攻来。 左百龄掀了下眼皮,屁股都没挪开一下:“姜逸之,活来了。” 墨色长剑尚未出鞘,姜逸之直接朝邪修迎了上去,行云流水地出招,六息之内已经将大半邪修掀翻在地,她云淡风轻地从指尖弹出三道灵力,近前的邪修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呵,你们斩天会的水平,也就……” 姜逸之话还没说完,三道强劲如铁扇的罡风便吹面而来,她快速后退闪避,两缕被割断的头发飘然落地。 “又见面了。”手持宽刀头戴斗笠的男人出现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他微微抬眼,沧桑的脸上遍布着狰狞的刀痕,“别来无恙。” 姜逸之眯着眼睛打量对方:“天歌?” “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天歌冷笑一声,随即挥刀直接朝姜逸之的面门砍来,每一招都厚重犀利,见姜逸之那副狗都不理的松散样,瓮声瓮气道,“还不亮剑吗?” 又是一刀劈来,墨色剑鞘撞上刀刃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姜逸之拔剑出鞘,一脚踏上刀背,快速挥出三道剑气。 左百龄收了马扎,站在一旁表情严肃地看着打斗的两人。 看这架势,这叫做天歌的邪修明显是为了杀姜逸之来的,但之前二人既然交过手,便应该知道姜逸之的实力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左百龄心中咯噔一下,果不其然看见天歌且战且退,将姜逸之往旁边一片空地引去。 那沙土之下,恐怕有古怪。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左百龄抬手,三道雷击符从袖口飞出,将天歌身后的空地一寸寸尽数轰开。 浓郁的邪气瞬间炸开,原本平整的土地下不知道何时已经布满了长有毒刺的藤蔓,正等到将踩上去的人拖入深渊,姜逸之心有余悸地后退数步,持剑站在左百龄的身侧。 “这藤蔓,是鬼面藤,剧毒。” 第394章 日常生活2 见计划失败,天歌眯眼打量着左百龄:“看上去是个要死的样子,没想到见识还不少。” 这种程度的话对于左百龄而言,跟没说一样,他盯着对方,压低声音对姜逸之说道:“把藤蔓引出来,我想办法烧了。” 鬼面藤以修士的血肉为食,能养到这么多这么粗,可见食用的修士不在少数,如果放这些藤离开,恐怕还会有其他人受难。 姜逸之点头,飞身上前一剑朝天歌面门劈去,她的剑招越来越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天歌用刀本就不够灵活,此刻只能仓皇应对,下意识往后退去。 啪的一声,天歌踩在了鬼面藤上,他心下一沉,往鬼面藤看去。 藤蔓像饥饿了许久的毒蛇,快速攀上天歌的小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上攀爬而去,天歌当机立断,刀光一闪就要砍断自己的腿。 墨色长剑挡下了宽刀,四两拨千斤地卸掉了对方全部的力量,姜逸之顺手扣住了天歌的肩膀,将其猛地往上一拽。 藤蔓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跟自己抢夺猎物,当即便以极快的速度聚拢攀爬上来,加大力度将天歌往藤蔓丛中拽去。 姜逸之手上青筋暴起,她咬牙蓄力将人往上一提:“给我——出来!” 坑里的藤蔓如同蠕动的蛇群,被姜逸之这样的动作尽数拽出坑底,左百龄眼疾手快扔出数张符纸垫在藤蔓之下防止藤蔓扎根沙土再次逃走。 “烈火燎原,生生不息,焚!” 熊熊烈火瞬间将鬼面藤吞噬,姜逸之及时松手,眼睁睁看着天歌被鬼面藤完全吞没,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变成了森森白骨。 火焰之中,鬼面藤剧烈扭动着,发出极为刺耳可怕的尖叫声,随后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看着逐渐变小的火焰,姜逸之心有余悸:“差点变成白骨的人就是我了。” “将鬼面藤养成这个样子不简单,时间、心力、资源缺一不可。”左百龄悬着口气,看向姜逸之,“斩天会这是下了血本要你死。” 姜逸之啧了一声:“我有什么值得被斩天会下血本的?龙骨、护心鳞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对于这种界内数一数二的邪教来说,稀有但不至于……” 说到这里,姜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身上拥有的东西,让斩天会不惜血本也一定要得到,并且没有替代的…… 天道预言。 见姜逸之陷入沉思,左百龄猜想对方必然是已经有了大差不差的猜测,他目光深沉地看向不远处战至尾声的同门。 不多时,柯雪庭等人终于将所有邪修尽数斩杀,苏好眠和敖长乐甚至都没尽全力。 一连杀了两个月的邪修,姜逸之负责收尾的定位越来越清晰,敖长乐和苏好眠则攒了好几个荷包的邪修内丹,至于左百龄……他一个人写完了两个人的作业,成功超越了九成三大仙门的弟子。 姜逸之:你真是个好人。 “从明日开始就不能擅出山门了,两大仙门会联合开课,讲在秘境中的注意事项,为进入玄天宝境做准备。”沈青禾装模作样地开始摆师兄的款,他看见姜逸之那个恹恹的样子,伸手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我知道你不爱听课,但后日的地级妖兽应对紧急措施必须要听。” 姜逸之捂着脑壳:“二师兄,我们之前都杀过地级妖兽好几次了,这课真的不能不听吗?” “那不行。”沈青禾啧了一声,“这是我和你洛师兄开的课,上座率必须超过九成,不许逃课。” 姜逸之:“……” 行行行,本来以为二师兄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没想到你小子是夹带私货啊。 姜逸之吸吸鼻子,表情可怜:“说起来好久没见到洛师兄了,还有点想他。” “你那是想他吗?”沈青禾毫不客气地戳穿姜逸之,“你是想磨他让你逃课?想都别想。” 姜逸之可怜巴巴地扯住沈青禾的袖子:“二师兄……” 沈青禾:“……” 沈青禾:“你知道的,你二师兄从来不吃这套。” “二师兄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上课……”姜逸之撇嘴,“我真的不能逃课吗?哪怕一节?” 被姜逸之磨得实在是没有办法,担心自己半夜被装进麻袋扔后山,沈青禾表情变幻多端,最后压低声音道:“这样,我帮你逃一节观棋师叔的剑修理论基础——秘境特别课堂。” 反正这课上不上都无所谓,逃了也就逃了。 姜逸之捂住嘴:“这,这不太好?” “反正都是要逃课,与其让你逃我的课,不如去逃师叔的课。”沈青禾嘿嘿笑了一声,“更何况,咱们山门每堂课都能免责逃三回,总之,师兄帮你顶这一节,你就不能逃我的课。” 姜逸之见达成目的,挑眉点头:“使命必达,我最喜欢上二师兄你的课了。” 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姜逸之高高兴兴地回了院子,苏好眠凑上前来,确认周围没人后压低声音道:“谈好了?” “谈好了,后日的课能逃。” 姜逸之得意地眨眨眼睛,她刚刚如果直接说逃观棋师叔的课,沈青禾未必会同意,但如果姜逸之说要在他的课和观棋师叔的课之间二选一的话,沈青禾一定会帮她。 “那就我们两个人去?”背着敖长乐和左百龄去妖族,苏好眠还觉得有些刺激,“到时候他们俩生气怎么办?” “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姜逸之啧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我们当天就回来了。” 苏好眠点头,她状似无心地问道:“姜逸之,我听闻戎齐便是在六百年前因为擎天柱而死的,我母亲也是。” 听见这话,姜逸之动作一顿。 苏好眠声音很轻:“那你……见过我母亲吗?” 第395章 喂龙血树 月明星稀,夜风凉爽,初夏已经有了微弱的蝉鸣声。 姜逸之站直身体,回想起很早很早的事情:“当年擎天柱倒塌……我与你母亲匆匆见过一面。” 时局动荡不堪,妖族各部都混乱得很,好不容易解决完暴乱的戎齐和囚冉率先赶到了擎天柱所在,延绵数里的熊熊火焰直冲云霄,无数没有来得及逃出的妖兽被热浪吞噬其中,鼻尖充斥着烈火焚烧的烟熏火燎味,耳边都是绝望又痛苦的呼喊。 时间紧迫,戎齐隔着很远,看到了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的苏辛。 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戎齐只看见在火光之中舒展的九条狐尾,如水中散开的馥郁牡丹,灵力充沛浓郁,身姿轻盈矫健。 戎齐眯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却被浓烟遮挡视线:“九尾狐?青丘的?” “不是,是苏氏的九尾狐苏辛。”囚冉正观察着擎天柱的情况,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多说了两句,“听说是只骁勇善战的雌兽,硬生生给苏氏辟了块地方,要不是有她坐镇,苏氏恐怕现在还在四处逃窜。” 后来戎齐以身祭擎天柱,没能和苏辛说上一句话,若是那个时候…… 只是,世间事向来是不说如果的。 听完姜逸之有些苍白的描述,苏好眠沉默不语,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落在姜逸之的眉眼处。 这双眼睛,曾经遥遥见过她母亲一面,如今又看着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很快就到了宋观棋上课的那天,姜逸之早早就带着苏好眠逃出了山门,沈青禾穿着统一的道服去帮姜逸之签到,混在人群之中大气都不敢喘。 沈青禾:哈哈哈哈观棋师叔,惊喜! 才刚踏入迦南山地界,姜逸之就听见了百鸟鸣叫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捂着耳朵,带着苏好眠御剑前往摘星阁。 这动静,她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囚冉专门给她准备的。 摘星阁前,小肥鸟守在门口,它身肥且腿短,在原地蹦蹦跳跳,昂首挺胸,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勇士。 姜逸之收剑回鞘,翩然落地,她看见门口的小肥鸟,微微抬了下下巴当做是打招呼,随口道:“哟,小肥鸟,早。” 从刚刚听见百鸟鸣叫时就准备来个惊艳亮相的小肥鸟:“……” 啊啊啊啊它果然就说了跟这个家伙不对付,囚冉大人还非要它搞好关系! 它咬牙看着面前神清气爽的姜逸之,蓄力一个猛冲,狠狠地撞在了姜逸之的靴子上。 看我撞不死你个说话难听的狗东西。 姜逸之:“……” 她低下头,和小肥鸟的绿豆眼睛对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肥鸟见她这副拿自己没办法但是又要跟自己说话的无奈样子,傲娇地挺起了胸。 哼哼,想要让我跟你说话?先给本大王道歉!否则本大王今天,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的! 然而,姜逸之只是将怀中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放了下来,脸上挂着几分玩味的笑容:“苏好眠,你陪它玩会。” 毛茸茸落地便露出了原本的面目,狡黠的狐狸脸冷不丁杵到小肥鸟面前,吓得小肥鸟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囚冉大人,囚冉大人!!有人要杀鸟了,有人要杀鸟了!” 原本还算是安静的摘星阁,因为这段小插曲,又再次热闹起来,姜逸之装模作样地看着苏好眠追小肥鸟而去,抱臂站在摘星阁前,摆出一副非常欣慰的表情。 就应该这样,摘星阁才热闹,囚冉这么些年守着这摘星阁,还不知道有多寂寞呢。 门应声而开,姜逸之大步迈入,她环顾四周,发现囚冉正睡在海棠花树下,拿一本旧得泛黄的医书盖住脑袋,海棠如云,遮挡了大半的日光。 姜逸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蓄力猛地踹了海棠花树一脚。 满树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雨,整朵整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接二连三地落在囚冉的身上,硬生生把人砸醒了。 囚冉一把抓下脸上的医书,下意识挥出灵力,淡青色的灵力裹着纷纷扬扬的海棠花瓣朝姜逸之飞去,砰的一声炸开,把还没来得及躲开的姜逸之直接埋在了海棠花堆里,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姜逸之:“……” 囚冉将醒未醒,都不见得能看清姜逸之在哪,嘴先动了:“呵,让你手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海棠花瓣直直砸在脸上,从躺椅上狼狈地摔了下来。 囚冉:“……” 等苏好眠抓着小肥鸟进入摘星阁的时候,看见姜逸之和囚冉正在打架,粉色的海棠花瓣被当成了打斗的工具,噼里啪啦地往对方身上砸。 见这动静,小肥鸟挣扎着想要去劝架,又被苏好眠摁在了爪下。 另一边,意识到苏好眠她们已经回来的姜逸之率先投降,她后退数步躲开囚冉的攻击,抬手接住飞过来的海棠花瓣:“差不多就行了,该去办正事了。” 囚冉哼了一声:“我让你的。” 姜逸之:“……” 姜逸之:“你这把年纪,还这么幼稚,真是童心未泯。” 囚冉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抖落身上的海棠花瓣,他用银冠将长发随意束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好眠身上:“呵,这么快的时间,就入地级了?” 姜逸之嘿嘿一笑,她走到囚冉身边,撞了下对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孩子?” 原本只是匆匆扫了对方一眼的囚冉,听见这句话又将视线放在了苏好眠的身上,九尾的特征实在是罕见,再加上姜逸之这么问…… 囚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莫非,是苏辛的孩子?” “嗯。”姜逸之点点头,她抬手挡下日光,眯着眼睛看苏好眠,“真是……好奇妙的缘分。” 囚冉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道:“嗯,好奇妙的缘分。” 当年苏辛将大半修为祭了擎天柱,如今苏好眠平安长大到现在这个地步,若是苏辛得见,应该会很欣慰。 “对了,有个事情,我必须要提醒你。”囚冉看着被苏好眠压在爪下的小肥鸟,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它叫云起,不要叫它小肥鸟了,会不高兴的。” 姜逸之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小肥鸟多亲切,居然不喜欢这个名字。” 囚冉冷冷地看了姜逸之一眼,薄唇轻启:“丑泥鳅。” 姜逸之:“……” 姜逸之:“秃毛鸡。” 第396章 逃课被抓 去龙血树的路上,两个人乐此不疲地冲对方嚷嚷,吵得苏好眠和云起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 “丑泥鳅。” “秃毛鸡。” …… 囚冉和姜逸之一前一后地进了禁地,姜逸之抬眼看高耸入云的龙血树,带着几分欣慰:“长得还挺好……这段时间地级妖兽应该是都回来了?” “应该。”囚冉耸肩,“你知道的,我现在这个妖族大祭司也就让大家卖卖场面上的面子,难道人家回来还特地到我这里禀告一声?” 姜逸之颇为同情地拍拍囚冉的肩膀。 妖族大祭司做成这个样子,搞不好再过段时间,被其他妖兽骑在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囚冉:“……” 囚冉冷笑:“你是当修士太久了,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三大仙门的弟子,爱上班吗?” 姜逸之瞪眼:“……你再骂??” “行了,哪这么多废话?”囚冉抱臂,朝龙血树的方向努努嘴,“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来干正事?” 龙血树比起上次看到时要健康许多,树叶葱绿舒展,只是三个月过去难免流失了部分灵力,现在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姜逸之走到树下,伸出手抚摸着龙血树粗糙的树干,她还没来得及用灵力割开手掌,就看见囚冉突然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姜逸之有些不解,“你的血又没用,难道……”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囚冉凭空变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面流动着森冷的光,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用这个,这匕首锋利,血流得快。” 姜逸之:“……” 姜逸之:“我真是谢谢你。” 隐隐透着浅金色的鲜血流入土壤之中,姜逸之平静地举着手,回头看向囚冉道:“半个月之后我就要进玄天宝境了,中间可能得有段时间出不来,我这次来顺便多给留点血在这,你到时候省着点喂。” “玄天宝境?”囚冉啧了一声,“知道了。” 听见这语气,姜逸之就不乐意,她举着手没办法拍囚冉,就伸出脚去踢对方的靴子:“你跟我说话怎么这个态度?我不喜欢。” “……我管你喜不喜欢。”囚冉翻了个白眼,抱臂冷脸看着姜逸之,“又是攒功德又是去秘境,你把你自己卖给归元剑宗了?” 这么一说,姜逸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嘿嘿一笑,又踢了踢囚冉的靴子:“等这次从玄天宝境出来,我以后一个月来一次行不行?” 囚冉冷笑:“我很想让你来?你最好以后都别来。” “来来来,怎么能不来呢?”姜逸之根本不让话掉在地上,她非常丝滑地换了个话题,“等会拿什么东西装血?我给你留个三瓶以防万一。” 囚冉下意识开口:“三瓶?!那岂不是九个月??” 姜逸之心虚地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子:“差不多?” 囚冉肉眼可见地生气,但看着姜逸之正在流血的手又不好发作,他深吸两口气:“行,我倒是要看看,归元剑宗到底是个什么风水宝地。” “地方嘛也还好,比起你这个摘星阁肯定是差远了。”姜逸之看向湛蓝的天空,“但是人很多,都很不错……摘星阁,太冷清了。” 迦南山方圆数十里,摘星阁俯瞰群峰,戎齐在时,两人还能把酒言欢,戎齐不在,这摘星阁之中就只剩下囚冉,忍受着无边孤寂。 原本是与朋友共享的福地洞天,后来却成为了他的牢笼。 囚冉看着姜逸之的眉眼,心中翻腾着千思万绪。 她说,摘星阁太冷清了。 终究,不是戎齐了。 浇灌完龙血树,姜逸之利落地用乾坤瓶装了三瓶满满的血,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泛白。 在她倒下去之前,囚冉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她的手臂,方才的那两次谈话让他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对待姜逸之。 等姜逸之站稳,囚冉收回了手,他抚摸着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低声道:“你早点回去,只剩半个月进玄天宝境,得提前准备?” 姜逸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释然一笑:“好。” 从迦南山出来,苏好眠化为人形将差点摔倒的姜逸之一把扶住,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对方:“姜逸之,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逸之低着头,感觉眼眶微热,“只是,有点累。” “我刚刚听小肥鸟说了,你是去给龙血树喂血了是不是?”苏好眠紧皱眉头,她伸手碰了碰姜逸之的脸,小声问道,“要喝点水什么的吗?” “不用。”姜逸之露出个虚弱的笑容,“人家有名字,叫云起,不叫小肥鸟。” 苏好眠一愣,随即也笑道:“小肥鸟多可爱啊,为什么取那么正经的名字?” 姜逸之停顿片刻:“谁知道呢。” 等回到归元剑宗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姜逸之回院子看见两个人端坐在树下,吓得差点把手里面买的零食扔出去。 月色昏暗,其中一道黑影冷笑:“哟,还舍得回来。” 哦,是沈青禾的声音,那没事了。 姜逸之松了口气:“嗐,是二师兄啊,我还以为是谁,差点……” 院子里的灯骤然亮起,姜逸之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另外一道黑影的脸,她彻底放弃抵抗,唧一声就跪了下去。 “你这认错态度还算是不错。”宋观棋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弟子,看见对方怀中抱着的零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你你,你是此次前往秘境的人选中唯一一个二十代弟子,不给师侄们做表率,居然逃课去买零食,你——” 旁边也跪着的沈青禾搭腔:“就是就是,但念在你是初犯,口头警告,下不为例。” 憋了许多话的宋观棋,被沈青禾这一打断,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最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你们俩,各自写一份八百字检讨交上来,不写完不许吃饭。” 姜逸之:“好的师叔!” 沈青禾:“师叔慢走!” 宋观棋:“……” 第397章 对抗训练1 训诫堂左二室,姜逸之叼着笔琢磨措辞,看见旁边抓耳挠腮的沈青禾,嘲笑道:“呵,二师兄,还没写完呢?” 沈青禾白了她一眼:“要不是帮你顶课,我怎么可能会被抓?” 说到这里,沈青禾干脆放弃治疗一般扑倒在桌案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观棋师叔也真是的,不是说好了每门课有三次逃课机会吗?怎么这次又抓得这么严格?早知道我就不让你逃他的课了。” “是不是因为这次玄天宝境比较凶险?”姜逸之也没比沈青禾好到哪里去,开始用苍白的语言糟蹋作业纸,“这次观棋师叔的课有说什么重要事项吗?” 沈青禾回忆着课上的内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观棋师叔说,这次的玄天宝境分为三个圈层,最里面的圈层目前还未曾探明究竟有什么,但中间圈层就已经有相当多的地级妖兽出没了,你们这次进去得谨慎一点。” 一团浓墨从悬停的笔尖滴落在宣纸上,很快晕染开一块漆黑的污渍,姜逸之看着那团污渍发呆,开口道:“既然这次的秘境这么危险,为何还要贸然开始?” “也正因为这次秘境危险,所以才要提前开始。” 左二室内,只有姜逸之和沈青禾两人,沈青禾看向姜逸之的眼神十分认真,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终于有了几分亲传弟子的稳重和成熟。 “天资平庸之辈必然攒不够功德点,便可以将他们拦在秘境之外,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攒够功德点,实力、心性、品格都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修仙之人进入玄天宝境,得到的磨炼会更多,能够探到深层的机会更大,也会……更安全。”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秘境是未完全开发的神秘领域,修为高深的人能够大概猜测里面有什么级别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还是得修士亲自去看才能知道,修士在里面的所见所闻将会实时传送到秘境之外,得以让更多未能进秘境的人见到关于世界的秘密。 玄天宝境是归元剑宗为首开发的新秘境,秘境内规模应该是历年来最大,既是为了让秘境得到尽可能的开发,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修士能够从中获利,故而此次玄天宝境对所有能攒够功德的修仙之人开放。 姜逸之伸手将脏污的那张宣纸揉成团,重新铺开新的作业纸,用狼毫笔蘸满墨汁:“但是这玄天宝境……显然已经超过了普通金丹弟子能够承担的范围。” 沈青禾意有所指:“但这世间的危险,不会因为你还不够格,就不落在你的身上。”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沈青禾才开口:“这次秘境,作为你的师兄,我希望你尽可能地探索中圈层,以自己的安危为先,但是作为同道……” “我希望你往未知的深渊中看一眼。” 那将是所有修仙之人,借由你的眼睛,往深渊之中望向去的一眼。 姜逸之抬眼,恰好与沈青禾对视,对方深邃的眼神之中仿佛藏着无边无际的星空。 “二师兄,之前你们在青山秘境时,也是如此吗?” 沈青禾眼神颤动一下,随即点头:“嗯,也是如此……理应如此。” 他们身居其位,本就应该勇敢地带领后面的人,往未知之中多看一眼,若是人人都为了自己的安危明哲保身,那么修仙界将会长时间停滞不前,只等着有限的灵力被瓜分、蚕食,直到消失。 姜逸之心口震颤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的辰时,姜逸之被前来训诫堂值班的弟子叫醒,她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一抹灿烂的日光落在案头:“……早。” “不早了姜师叔。”弟子对她拱手行礼道,“这个时间,夏师叔的课马上要开始了。” 姜逸之跟被电击中似地弹了起来,她在桌上精准抓住那份检讨传送到听雪峰,胡乱抓住衣摆往外跑去:“麻烦帮我收拾一下,签个离开记录!” 弟子的回应被姜逸之完全甩到了脑后,她快步朝落霞峰而去,撞上同样急匆匆跑来的蓝家和。 蓝家和本就觉得姜逸之亲切,这下更是冲上来挽住姜逸之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喊道:“姜师叔,好巧!” 抓住一个师叔当共犯,就算是真迟到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不巧。”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脚下生风,“我劝你走快点,今天是夏师叔的课。” 常年待在无上仙门,不怎么了解归元剑宗的蓝家和茫然发问:“怎么了?夏师叔很可怕吗?” “不,不是很可怕。”姜逸之晃了晃手指,然后一字一句道,“是,非常,可怕!” 这话成功吊起了蓝家和好奇心,她还想抓着姜逸之再问,却发现对方跑得飞快,便只能暂时压制住内心的好奇,先跟了上去。 ——还是晚到了。 身着湖蓝色劲装的夏怜星正在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她看着姜逸之和蓝家和偷偷溜进来,剑锋一指:“你们俩,出列。” 姜逸之脊背一僵,随即认命地走到了夏怜星的跟前,蓝家和也跟在后面,听见周围小声议论还有几分不解。 “怎么敢的啊,在夏师尊的课上迟到,这俩家伙惨了。” “那个无上仙门的不知道夏师尊多可怕也就算了,怎么姜师叔也不知道?这,这不是找打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姜师叔,咳咳,姜师叔昨天逃课被听雪峰宋师尊抓了,估计今天早上是从训诫堂过来的。” “这个师尊真的很可怕吗?我也是无上仙门的,你们说说呗,我想听。” “我劝你,不知道的不要瞎打听,你上过几次夏师尊的课你就知道了。” 将八卦听了个完完全全,夏怜星才将软剑缠在腰上,她看向迟到的两人,语气温和:“念在你俩都是第一次在我的课上迟到,今天暂且就不惩罚你们……” 蓝家和内心狂喜,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夏怜星的后半句。 “今日对打训练,你们俩来当示范。” 第398章 对抗训练2 蓝家和没忍住,震惊发问:“对打?我和姜师叔?这这这,这不好!” 且不说姜师叔是剑修,对方高低也是自己的长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师叔大打出手?要是传回无上仙门,她会被骂的。 “谁说让你和她对打了?”夏怜星调整着自己的护腕,她看向蓝家和的眼神瞬间变化,露出几分寒意,“你们俩,跟我打。” 蓝家和震惊:“什么?!” 和姜逸之对打就已经够炸裂的了,她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实力啊,还敢和归元剑宗落霞峰峰主夏怜星对打?? 蓝家和下意识看向人群之中的柯雪庭。 麻烦你回去告诉师父,就说我今天有事,不回去吃饭了呜呜呜。 姜逸之倒是非常熟练地封住灵脉,拱手行礼:“请师叔赐教。” 蓝家和瞪圆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询问是个什么切磋办法,就看见封住了灵脉的姜逸之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拳拳生风连连直扑夏怜星的面门。 夏怜星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欣赏,快速拆掉姜逸之的招式,她用余光看向还愣着的蓝家和,避开姜逸之的攻击伸手就想钳制蓝家和的肩膀。 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蓝家和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当即闪身躲开攻击。 两名身穿红衣的弟子与身穿湖蓝色劲装的师父打在一起,虽然双方都封住了灵脉,没有五光十色的灵力到处飞舞,但这样拳拳到肉的打法也很好看,反正围观弟子都看呆了,恨不得搬个小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那个无上仙门穿红衣符师叫什么名字?她还挺厉害的,居然还能插得进去手。” “叫蓝家和,和那个阵法师柯雪庭一组的,据说是他们同辈体术第一……这回进了玄天宝境,离穿红衣服的远点。” “嗐,我觉得,还是夏师尊让着她们几分,不然怎么能打成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姜逸之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扛下夏怜星的追心一脚,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夏怜星快步走到兵器架前,扯下上面那条漆黑的长鞭,猛地朝姜逸之的面门甩去。 长鞭舞得密不透风,让姜逸之几乎只有招架之力,稍微得以喘息的蓝家和快速扫了兵器架一眼,横手抽出架子上的长枪,朝姜逸之扔去。 姜逸之劈手夺下长枪,迎面对上夏怜星,二人身法诡谲,招招利落,一时之间只看见银光闪烁配合长鞭飞舞,让人眼花缭乱。 蓝家和不甘示弱,抄起武器架上的长棍也加入战局,夏怜星以一敌二依旧游刃有余,内心却越发喜爱与自己对战的这两名弟子。 好,好,好。 虽然出自不同山门,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配合极好,再加上二人体术超群,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喜爱。 围观弟子纷纷叫好,只是夏怜星今日并不是来对单人指点体术的,她长鞭一甩缠住姜逸之的长枪,横踢一脚挡下蓝家和的扫棍,厉声道:“今日切磋到此为止。” 姜逸之率先收势,拱手行礼:“谢师叔赐教。” 蓝家和也拱手行礼:“谢夏师尊赐教。” 将武器放在了兵器架上,夏怜星才看向今日上课的弟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和激动,昂首挺胸等待着师尊的教诲。 拜托,那可是落霞峰峰主,要不是这次玄天宝境实在是特殊,他们都不见得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听夏怜星说话。 “自你们入道时起,便选择了不同的修行之道,其中归元剑宗以剑修为主,无上仙门以符纸、丹道为主,自在境则是乐修为主,想必你们也很好奇,为何我今日要来跟你们说,体术的必要性。” “除去强身健体之外,还有一件事。”夏怜星的目光落在每一个弟子的脸上,“你们出山,想必也遇到了不少特殊情况,是之前在山上不曾遇见的。灵力和法器固然很好,但若是灵力枯竭,或者是法器失踪,难道就要做待宰的羔羊吗?” 归元剑宗的弟子异口同声地喊道:“绝不!” “若是过于在意外界的东西,在意法器是否精妙,在意灵力是否充沛,战斗时便容易束手束脚,人剑合一并不是找到与自己最匹配的那柄剑……” “而是,我就是剑,剑就是我,我即是剑本身,换句话来说,若是符师,便不应时时拘泥于黄纸、朱砂,而是天地万物皆可为纸笔,若是乐修,也不必拘泥于琴弦乐谱之精妙,一切可发声之物皆可为你所用……” “……今日的课程 ,两人一组对战训练,不准使用任何法器,将对手从对战台上击下为胜,输了的去扫台阶。” 听完这句话,现场哀嚎一片,姜逸之立马在原地开始活动筋骨,等待着抽签分配。 不管是谁,在肉搏打架这方面,姜逸之目前还没有怵过任何人。 “……第三组,归元剑宗姜逸之。”夏怜星看着手中抽签结果,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表情挑了下眉,“对战无上仙门,左百龄。” 姜逸之:“……” 刚刚还自信满满的姜逸之,此时此刻完全泄了气,她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左百龄欲言又止。 “说的是不让用法器而已,没说不让用灵力,你别露出那副表情。” 左百龄神色淡淡的,像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他余光扫到略带有几分兴奋的夏怜星,内心默默叹气。 归元剑宗,讲白了,没一个正儿八经的稳重人。 得知这个分组结果,江天鹤隔着好几十个人朝姜逸之所在的地方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姜师叔,你等会别把左师叔打死了。” 左师叔那副弱不禁风且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到时候姜师叔一拳下去,恐怕得跪下来求对方不要死。 姜逸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另一边柯雪庭正站在左百龄的面前,眉头紧锁且声音冷硬地开口道:“左师叔,阵法师的尊严,就交在你的身上了。” 姜逸之:“??” 等等,你们阵法师的尊严,为什么要放在这种事情事情上?? 第399章 对抗训练3 上对战台前,姜逸之和左百龄各自上交了自己的法器,断水长剑旁边,是叮叮当当七八个装得满满符纸和丹药的芥子囊。 原本姜逸之那把剑还显得有点低调奢华有内涵,这么一对比,反倒是有点显得穷酸了。 三个对战场同时拉起了结界,围观姜逸之对战左百龄的人最多,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是归元剑宗凌云峰亲传弟子,一个是无上仙门浮屠境唯一亲传,这打起来太有看头了,输了的人去扫台阶更有看头。 对战台上,姜逸之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留影珠,已经开始脑壳痛了:“左百龄,怎么说?” “怎么说?”左百龄捋顺衣服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看向姜逸之,他今日穿着件湖水绿的长袍,看上去像是雨后青竹,“正好,我之前有好几次想揍你了,今天我们打一架。” 姜逸之:“??” 姜逸之:“你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学习工作上来。” 左百龄才懒得跟她废话,当即便飞身朝姜逸之的面门击出一掌。 “不是,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动手啊?!” 姜逸之侧身躲过左百龄的攻击,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打,便先以防守为主,左百龄既然没有丹药在身,恐怕很快就会耗空体力,到时候不是任由她手拿把掐。 左百龄自然也清楚自己的短板所在,他见姜逸之光顾着躲避自己的攻击,眼眸一暗,从旁边的武器架上随手抄起一把桃木制的卦签。 “姜师叔怎么光顾着躲避攻击啊?她刚刚不是和蓝家和还大战夏师尊吗?怎么和左师叔打架就开始畏首畏尾的,倒是反击啊!” “我说你们到底懂不懂啊,你们看左师叔,没有补气丹和固元丹吊着,恐怕撑不了多久时间,姜师叔这是在打消耗战呢。” “姜师叔想耗空对方体力这件事情我能理解,但是……左师叔拿卦签是要做什么?原地起卦看自己会不会赢吗?” “左师叔师从天下第一卦师李无常,你们不会觉得李无常只是个会算卦的小老头?若是没有点真本事在身上,恐怕说出各种大凶卦象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砍成肉馅了。” 说话间,数十枚卦签裹着浓郁的灵力如疾风骤雨,朝姜逸之劈头盖脸攻去,姜逸之反手甩出剑气将卦签击落在地,随即朝兵器架的所在快步而去。 见她挪脚,左百龄就看出对方是想去拿兵器,数十枚卦签再次出手,生生拦下了姜逸之的脚步。 “左百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小气?”姜逸之咧嘴一笑,快步后退躲开了对方的攻击,看着插入对战台的卦签啧啧惊叹,“差点就插我腿上了。” 左百龄冷笑:“这不是还没插你腿上吗?” 姜逸之震惊:“不是,你还真想让这玩意插我腿上??” 这几百支卦签全插她身上,能把她插成刺猬。 打架的两人还有闲情逸致聊天,台下的围观弟子却暗自捏了把汗,打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对战依旧精彩没有任何灵力停滞的预兆。 左百龄看上去弱柳扶风,没想到识海之中的灵力这么充沛,是他们以貌取人,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诶,你们说,姜师叔和左师叔谁能赢啊?”江平成用肩膀拱了拱旁边的柯雪庭,“诶,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左师叔是不是赢面很大?” 还不等柯雪庭说话,旁边的蓝家和就急切开口道:“姜师叔肯定能赢,姜师叔厉害。” 江平成撇嘴:“蓝家和,你到底是无上仙门的人还是归元剑宗的人啊,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是坚定的姜师叔主义者,你少管。”蓝家和翻了个白眼,她环顾四周,抓住穿藕荷色纱衣的自在境门人问道,“很好,我们就找个局外人说句公道话,来,你说,你觉得谁会赢。” 被蓝家和抓住的道友怎么看都是个正人君子样,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 江平成也抱臂看着来人,表情严肃:“道友,你说句公道话。” 对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肯定是姜师叔赢。” 被自在境道友肯定的蓝家和,非常骄傲且嘚瑟地点了点头,跟自己赢了似的高兴:“听听,听听,这多客观,对了,道友你叫什么?” 身着藕粉色纱衣的道友淡定地点了点头:“自在境,弦乐,江天鹤。” 嗯,他的评价就是很客观! 对战台上,左百龄掷出最后二十支卦签,二十支卦签破空而去,从姜逸之的衣角堪堪擦过,死死地钉入对战台一寸深有余,原本平整的对战台上此时此刻已经密密麻麻插着数百支卦签,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姜逸之不知道那卦签是否有诈,就只能先避开。 江平成暗自捏了把汗:“这下卦签用完了,左师叔怎么办?要是真的和姜师叔赤手空拳地打,那应该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他看了一眼激动兴奋的蓝家和,觉得跟对方没什么好说的,气得转过身去戳了戳方才就一直没说话的柯雪庭,对方表情严肃认真,不像是在看热闹,倒像是在研究学问。 “柯雪庭,你觉得……” “我怎么没想到呢?”柯雪庭看着对战场上的情况,喃喃道,“我怎么想不到……” 完全没听懂的江平成茫然问道:“啊?什么?” 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对战台上的情况就已经发生了惊天逆转,看似已经行至绝路的左百龄突然翻手结印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原本步步紧逼的姜逸之却突然紧锁眉头延缓了攻击。 柯雪庭看向左百龄的目光深沉,她嘴唇动了动,挤出几个字来。 “是土方阵。” “土方阵?”江平成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随即扯了扯柯雪庭的袖子,“你倒是一次性说完啊。” 柯雪庭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从江平成手中救了下来,她用手指了几下对战台上的卦签,开口解释道:“看似左师叔是用卦签攻击姜师叔,但实际上,左师叔是有意用卦签摆成了土方阵,依照左师叔的实力,此时此刻被困在阵法之中的姜师叔,至少觉得身体沉重了五百斤。” 蓝家和震惊:“五百斤?!” 她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朝对站台上的姜逸之看去,对方动作放慢了不少,额头上也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但……五百斤?! 五百斤都没把姜逸之压垮,从某种角度来说……姜师叔你,你强得有点可怕!! 不过,蓝家和很快反应过来,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如何帮姜逸之破局:“既然这个阵法是用卦签组成的,那么是不是只要除掉卦签就可以?” 柯雪庭摇了摇头:“这就是左师叔的第二个高明之处了,那些插入对战台的卦签之中,只有不到三成是用来组成土方阵的。” 换句话来说,里面有七成多的卦签,只是障眼法,姜逸之想要拔掉阵法相关的卦签,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左百龄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恐怕剩下的卦签也能随时为他所用组成新的阵法。 听完解释,江平成抚掌而笑,他看向担心的蓝家和,又看向严肃的柯雪庭:“左师叔眼看就要赢了,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怎么看上去还有点不高兴? 哈哈哈哈可是他快要高兴死了! “会赢吗?”柯雪庭素来是知道凡事没有定数的,她看向对战台,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听,“恐怕未必。” 第400章 对抗训练4 又是江平成听不懂的话。 对战台上,姜逸之深吸口气,她干脆原地站定看向左百龄,抬手随意抹掉脸上的汗水:“左百龄,你小子行啊。” “彼此彼此。”阵法催动也消耗了左百龄不少体力,他强忍着大喘气的冲动,观察着姜逸之的动向,“要不你自己跳下去算了。” “你听听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姜逸之支着膝盖看向左百龄,疲惫不堪地甩了甩手,“你怎么不跳下去?” 左百龄抿唇不语。 认输?绝不! 姜逸之环顾四周,非常艰难地挪到一片空地处,一屁股坐下来,鬓发早已经被汗水打湿,黏黏地贴在腮边,看上去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意思啊?姜师叔怎么坐下了??她不打了吗?” “刚刚柯雪庭不是说了吗?这土方阵能让阵法之中的人感觉到身体沉重,行动变缓,姜师叔自然是累了休息一会。” “休息一会?就这么僵持下去??不对,左师叔没有丹药补充,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姜师叔不就可以反击了吗?”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自然飘到了对战台上,姜逸之依旧是瘫在原地,一副不愿意挪窝的表情,她甚至在观察这片空地是不是足够躺下,以便于休息得更加舒服。 左百龄已经能感觉到身体内的灵力有耗尽的迹象,他盯着姜逸之,总觉得对方肯定还有什么阴搓搓的后手。 还是再观察观察。 时间缓慢流逝,就连观察的弟子们都觉得有些无聊起来,不少弟子见局面僵持,视线便飘忽到了别的地方,看旁边早已经新的开局。 灵力即将消耗殆尽,终究是左百龄先忍不住,他思索片刻后从兵器架上取了条鞭子,小心谨慎地朝姜逸之走去。 姜逸之闭眼躺在对战台上,呼吸均匀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在距离姜逸之两米远的地方,左百龄停下了脚步,他手中的长鞭像灵活的蛇沿着对站台的地面朝姜逸之快速游动,眨眼间就将对方绑了个结结实实。 被这动静惊醒的姜逸之突然动了一下,却因为被绑又重重摔在了地上,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看见两米外的左百龄。 “……不是,你绑我有什么用?”姜逸之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鞭,从肩膀到小腿都裹得严严实实,“我往这一躺,不是更下不去?” 左百龄:“……” 左百龄嘴硬:“你管我。” 姜逸之乐,完全没有被绑的自觉:“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把我弄下去……等等!” 左百龄木着脸,抓住姜逸之的靴子就把人往对站台边缘费劲拖行,像刚捕到了一头野猪,全身散发着丰收的喜悦。 看台下,原本以为这场对战就要平平淡淡结束的弟子们重新围了过来,纷纷打开留影珠记录下这条珍贵画面。 灵力飞舞的场面固然好看,但这种拖猪仔行为更加震撼人心,试问三大仙门谁见过对战的时候,其中一方弟子用这么朴实的手段把另一个推下对站台的? 姜师叔,你算是赶上了,三大仙门对战史上必然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对站台下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左百龄拖着姜逸之撞开一大片插入对站台的卦签,缓步走到了对站台的边缘。 他停下脚步,思索着怎么把姜逸之弄下去。 姜逸之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看热闹的表情,她看着左百龄绕着自己转了两圈寻找最佳的下手位置,突然开口道:“左百龄,我今天教你一个事儿。” 左百龄下意识接话:“什么?” “绑完人质之后,一定要记得搜身。” 话音刚落,姜逸之身上的长鞭应声断裂,她顺势一滚避开左百龄抓过来的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对着左百龄的胸口就是一脚。 左百龄眼疾手快,劈手就抓住了姜逸之的脚踝,使劲往自己身前一拽。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本来两人就站在对站台的边缘,姜逸之被绑了这么久腿也麻了,这一脚踹出去被左百龄抓着也维持不了平衡,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倒下对站台,摔了个四仰八叉。 围观弟子同时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归元剑宗姜逸之、无上仙门左百龄,同时掉下对站台!”夏怜星看着瘫倒在地的两个人,完全没想到刚刚那激动人心的开头会迎来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结局,有些不过瘾地摇了摇脑袋,“既然是同时掉下来,那你们一起去扫台阶。” 围观的弟子们嘘声一片,江平成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还以为……唉,没劲。” “没劲吗?”柯雪庭看着正在清理身上尘土的姜逸之和左百龄,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感觉,“……看见了吗?” 江平成下意识反问:“什么?” “迷魂阵。” 第401章 短休1 迷魂阵?? 江平成揉了揉眼睛,对站台上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所谓迷魂阵、障眼法的痕迹,他转过头来想要问柯雪庭是个什么意思,结果只看见对方潇洒离去的背影。 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很讨厌跟这些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玩!! 另一边,姜逸之和左百龄一人拿着一把大扫帚去扫听雪峰后山的台阶,区区九百级台阶,最多扫两个时辰。 左百龄拿着扫帚闷头扫地,他袖子挽起,露出白皙如玉的腕骨:“姜逸之,你是故意的。” 姜逸之拿着扫帚跟刷墙似地呼呼就是干,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擅长干体力活的气息:“啊?什么故意的?” “那鞭子早就解开了。”左百龄想到这里越想越气,干脆直起腰来看着姜逸之,“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反击?非要等到我把你拖到对战台边缘??” “因为没必要。” 左百龄下意识反问:“没必要?” “嗯,因为没必要。”姜逸之一边扫一边往台阶下走,她的视线之中似乎只有那些挡住青石板的落叶,“因为对于我来说,这场比试的胜负根本就不重要,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我也不需要使尽全力赢你,左百龄,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胜负心。” 听见这句话,左百龄微微一怔。 按理来说,如果听见别人这样说,左百龄该怀疑对方是在轻视自己,不将自己的实力放在心上的,但……姜逸之说这句话,左百龄居然真的能理解对方那句“不需要使尽全力”是什么意思。 姜逸之吸吸鼻子,将那些落叶扫入台阶旁边的灌木丛中,刷刷的扫地声听上去让人心安。 “左百龄,你知道什么叫中庸之道吗?不是甘于平庸,而是每件事做到恰恰好。” “只不过是一场比试而已,做到恰恰好就可以了,该豁出去的时候豁出去,不必豁出去的时候就省点力气,整天跟个斗鸡似的在外面瞎晃,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厉害……” 说到这里,姜逸之嘴角抽了抽:“那是呆瓜。” 到时候一旦所有人都对姜逸之的实力有所警觉,进了秘境,她就是第一个被集中火力套着麻袋打一顿的那个傻子,出了秘境,她就是三界之内行走的活靶子,她为什么要在一场比试里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她又不呆,没有好处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左百龄,永远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牌是什么。” 一直到扫完所有的台阶,左百龄都没再说话。 好强争胜,也不是修道之心,他或许正在慢慢理解师父说的那句话。 姜逸之,身上有神性。 这段时间因为要凑在一起上课,自在境的弟子分了一半住在归元剑宗,另外一半住在无上仙门,到点了就两个山头轮流吃饭。 今天轮到去无上仙门吃饭了。 无上仙门饭堂门口,苏好眠和敖长乐正在等姜逸之和左百龄,两个人正在激烈讨论今天的伙食,最近姜逸之和左百龄要上课,苏好眠和敖长乐就趁这个时间去附近做任务,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四个人打完饭菜坐在角落,除了左百龄还有点吃相之外,姜逸之她们三个抄起饭勺就开始狼吞虎咽,脑袋都快埋进饭盆里了。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无上仙门的饭真好吃,就是量小。”敖长乐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逸之,圆圆眼睛里面盛满了可怜,“姜逸之,你看我最近是不是都跑瘦了,真是辛苦。” 苏好眠在旁边不给面子地戳穿他:“是吗?我怎么记得今天早上有人……唔!” 情急之下,敖长乐直接将鸡腿塞进了苏好眠的嘴里,他疯狂摇头示意苏好眠别说话,转过脸可怜地看着姜逸之道:“就是饿瘦了,姜逸之,我想吃冰皮酥酪和山楂糖糕,给我买给我买。” 姜逸之头也没抬,迅速夹起牛肉塞进嘴里:“你自己不是有钱吗?” 搞得好像她没给零花钱似的。 “我不知道在哪买。”敖长乐双手合十,眼神真诚,搭配脑袋上微微翘起的呆毛,让人不忍心拒绝,“求你了。” 姜逸之:“……” 姜逸之:“行。” 这边姜逸之刚答应,敖长乐就接着补充道:“那你多买点,顺便买点其他的零食,我们到时候进了玄天宝境才有吃的。” 姜逸之这会算是听明白了,她夹走敖长乐盘子里面的煎饺,觉得敖长乐这种迂回战术有些好笑:“你的意思是,我最好在进入玄天宝境之前,抽个时间去把你的零食兜兜给你装满,是这意思?” 她就知道,这小子,成功从饭缸子变成了零食兜子。 “……嘿嘿。”敖长乐嘿嘿一笑,然后眼疾手快地抓住准备收拾盘子跑路的左百龄,靠在对方的肩膀学苏好眠撒娇,但怎么听都像是要威胁人拜把子,“去去,我们出去买!再过几天就要进玄天宝境了,得好久好久才能出来,我们去玩!” 左百龄快被摇散架了,他小心地护着餐盘,妥协道:“正好后天就开始短休,去去去,去买。” 很快就到了短休那日,四人齐聚归元剑宗山门口,准备按照敖长乐列出来的二十米长的清单采购所需物品。 “姜师叔,好巧,你们也要下山去买东西?!” 江平成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吓得姜逸之下意识后退半步,将左百龄等人拦在自己身后。 看清来人,姜逸之才松了口气:“怎么,你们也去?不对啊,你们下山就下山,来我们归元剑宗做什么?” “哦,我们来找江天鹤他们会合。”江平成露出个朴实憨厚的笑容,随即冲姜逸之身后招了招手,“江天鹤,这里!!” 当身穿藕荷色道服的江天鹤几人跟蝴蝶似地飞来的时候,姜逸之觉得自己的脑壳都大了,她慌乱地抓住敖长乐和苏好眠的手就往山下冲:“我们还有急事,就先走啦,你们自己出去玩。” 一眨眼,姜逸之她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江平成几人的视线之中。 江平成心虚地看了看姜逸之的背影,又心疼地看了看淡定站在原地的左百龄:“咳咳,左师叔,这个……嗯……这个……” 姜师叔你跑就跑了,你怎么把左师叔落下了?! 这,这,他要说点什么才好??谁,谁来救救他?! “哦,没事,你别紧张。”左百龄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掸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几名师侄点了下头,“那我也告辞了,明日再见。” 柯雪庭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行礼道:“好的师叔,师叔再见。” 第402章 短休2 左百龄烧了两张疾行符,赶到最近的富水镇时,正好看见姜逸之她们三个家伙蹲在镇子口那棵槐花树下,一人拿着根糖葫芦,脑袋挤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姜逸之今日依旧是穿着红衣,背上背着剑不方便蹲下,就干脆抱在怀中,糖沾在嘴角就不在意地随意舔舔,整个人看上去随意又洒脱。旁边的敖长乐穿着靛青色圆领袍,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用木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让旁边斜眼看他的苏好眠欣赏自己的鬼画符。 清晨的日光轻柔得像是带有光泽的薄纱,左百龄就站在那里看着姜逸之她们三个,神情专注,任由微风吹拂他的碎发。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呢? 一开始只是想活下去,如今,他居然也开始在意输赢,在意玄天宝境的名次,在意许多之前不在意的事情,并且因为这些事情变得愁眉不展,心有不安。 他什么时候,开始丧失了像是她们三个一样蹲在槐花树下吃糖葫芦的心情呢? 左百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步朝姜逸之几人走了过去。 “左百龄,你来得也太慢了。”敖长乐将手中另一串还没有吃过的糖葫芦塞到左百龄的手中,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今天我们多买点好吃的,吃饱饭才能有力气打架啊,要是玄天宝境里面出现了什么危险,得准备好口粮!” 听见这句话,左百龄乍然惊醒,他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那根糖葫芦,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们进入玄天宝境的初衷,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比同道更强,抢夺更多的资源,而是为了探索更多的未知,为后来者扫开一片宽敞的道路。 是他,入执了。 “姜逸之,你觉不觉得左百龄最近这段时间都怪怪的?”苏好眠挽住姜逸之的胳膊,贴近她小声说道,“是不是上次,你把他摔台下把他脑子摔坏了?”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糖葫芦:“我听得见。” 苏好眠:“……” 听见就听见了呗,那么大声干什么? “行了行了,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买东西。”姜逸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走到哪买到哪,我们今天就办这一件事……出发!” 苏好眠将木签子塞进了敖长乐的手里,蹦蹦跳跳地朝姜逸之跑去,挽住对方的胳膊:“走走,你们俩快点跟上。” 还不等敖长乐开口,左百龄就先抬脚向前走去:“敖长乐,跟上。” 敖长乐:“??” 等等,之前不都是左百龄你走在最后面的吗?怎么今天他走在最后面了?! 因为距离归元剑宗比较近,富水镇这么多年免受了许多邪祟侵扰,人人得以安居乐业,故而镇子的规模不小,街道上也能见到许多出来游玩的闲人。 敖长乐抱着袋椒盐核桃在吃,还时不时地递给姜逸之她们三个:“我好喜欢这里,这里的人说话也好听,做的东西也好吃。” “我也喜欢。”苏好眠手心向上朝敖长乐摊开,非常心安理得地接收对方的上供,“诶,前面那个摊位是什么?” 苏好眠三步并做两步朝小摊而去,打量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首饰,眼神放光。 “姑娘是想给自己看,还是给家中父兄看?”摊主是个眉目温柔的大娘,她头上包着藏蓝色染的头巾,粗厚的发辫耷拉在身前,“若是给自己看,这边的耳饰比较适合你,若是给父兄看,那就是这边这些,看着简单,但用的材料都是极好的。” 苏好眠下意识问道:“父兄?男子也可以戴吗?” 摊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是自然,女子可以妆扮,男子自然也可以,若是年轻些的男子,这些银制的都不错,还有这些矿石的……若是年纪大的男子,会选择这些朴素的。我们富水镇有个说法,男子穿耳能保佑长寿呢。” 看着那些首饰,苏好眠眼睛滴溜溜地转,随即转头冲敖长乐兴奋招手:“敖长乐,过来,快过来。” 不知道苏好眠叫他做什么,但敖长乐还是跟正在买东西的姜逸之说了一声,有几分谨慎地走了过去:“干什么?” “给你买点东西。”苏好眠每次要做什么坏事的时候,狐狸眼就会眯起来,变成弯弯的月牙形状,“你看看,喜欢哪对,我给你买。” “你哪有那么好……”敖长乐半信半疑地朝摊位上看去,却看见了各种各样的耳饰,吓得后退半步,拼命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戴这些东西要在耳朵上打洞,很疼很疼的,他才不打,不可能打的!! “不行,你要。”苏好眠一把抓住敖长乐,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磨牙警告,“快点,人家说了,男子穿耳能保佑长寿呢。” 敖长乐梗着脖子反驳道:“那应该让左百龄来穿,怎么让我来穿?” “你们两个谁都跑不掉。”苏好眠咬牙摁住疯狂想要挣脱的敖长乐,“我等会就把他抓过来,顺手的事!” 两人一副要在摊位前打起来的样子,摊主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手忙脚乱地隔空拦架。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第403章 救火1 “你怎么跟头倔驴似的?”苏好眠一巴掌拍在敖长乐的后脑勺上,将人直接拖到摊子旁边的凳子坐下,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婶,你过来帮他打耳洞,然后我去挑几副……你还动,零食兜兜还要不要?” 敖长乐敢怒不敢言,眼里三分愤怒,七分委屈。 他就知道,他刚刚就不应该听话过来! 摊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从布包里取出长针简单擦拭,感慨道:“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 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是自小长大的情分。 还不等敖长乐说话,正在挑耳环的苏好眠就下意识接道:“还行。” 见面前的这对姐弟容貌甚好又好说话,摊主忍不住多聊了几句,她将敖长乐的头发拨开露出耳垂,确认钻洞的位置。 “我也有两个孩子,他俩在家的时候也是经常打架,就没有哪天是不打架的……但后来,哥哥在镇子上当学徒早出晚归,弟弟每天都坐在门口等哥哥回家,一看到太阳要落山就不停地问,哥哥呢,哥哥呢……” 苏好眠笑,从摊位上拿了几对耳环,搭话道:“然后呢?” “然后?”摊主出手极快,在敖长乐反应过来之前就打好了耳洞,接过苏好眠递过来的耳环给敖长乐戴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然后还不是接着打架哈哈哈哈……兄弟姐妹嘛,哪有不打架的?在一块就要打架,分开又想,都这样……” 敖长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下意识用手指拨弄两下新戴上的耳环,微凉的金属落在指尖慢慢就捂热了。 两边耳环都给敖长乐戴上的时候,姜逸之和左百龄也正好到了摊位前面。 姜逸之率先发现了敖长乐的新耳环,她挑眉道:“还挺合适的……疼不疼?” “不疼。”敖长乐摇头,他本来觉得是有点疼的,但看在摊主说话好听的份上,他又觉得这点疼不算什么,“一点都不疼。” 苏好眠嘿嘿一笑,主意打到了左百龄的身上:“左百龄,你要不要也试试?我也给你买。” 左百龄:“我不用……” 姜逸之:“你不是有耳洞吗?”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苏好眠疑惑反问:“嗯?左百龄你打了耳洞??” 没有回答问题,左百龄反而看向姜逸之:“你怎么知道?” “啊?我早就知道啊。”姜逸之理所当然地开口,“我在洛水镇的时候就知道了。” 苏好眠震惊:“这么早?!” “……我以为你们也知道。”姜逸之摊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芥子囊中翻找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左百龄,“说起来我之前看到这个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忘记给你了。” 从对方手中接过小布包,左百龄看着里面那对古朴的墨色耳环,微微愣了一下。 看见他那副有些出神的表情,姜逸之挠头:“啊,不喜欢?” “不是。”左百龄摇了摇头,将布包重新合上,“只是,我很久没有戴这些,已经封上了。” 那耳洞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自己给自己扎的,后来在外面流浪的时间久了,自己都快忘记耳洞这回事,久而久之,肉就重新长了回去。 摊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几人:“没事的,小姑娘很照顾我的生意,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 还不等左百龄拒绝,姜逸之和苏好眠就把他摁在了凳子上。 “麻烦了!” 等从小摊离开的时候,苏好眠几乎买下了半个摊位的东西,她看着敖长乐耳垂上的那黑曜石耳钉和耳骨上的兽纹银制耳夹,特别满意。 等过几天耳洞的伤口好点了,她就能让敖长乐戴上自己买的那对山鬼花钱流苏耳坠了。 苏好眠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打扮自己了,愿意让她装扮的敖长乐简直就是最好的首饰架子。 采购完所有的东西,十几个芥子囊装得满满当当,敖长乐一人身上就挂了六个,全是他想吃的那些零食。 “既然已经买完了,不如我们……”话还没说完,姜逸之就看见一条金色传讯符飞过来,她随手拦下将上面的内容匆匆读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发现了地级妖兽??” 知道龙血树的苏好眠下意识看向姜逸之,表情瞬间严肃:“地级??怎么会??” 龙血树复苏之后,不是所有的玄级及以上妖兽全部都退回妖界了吗?怎么会现在出现地级妖兽,而且还在归元剑宗附近拦到传讯符?? “如果是附近的地级妖兽,恐怕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左百龄表情严肃,“这附近,很多村庄……” 就算是村民及时撤离没有伤亡,地级妖兽随随便便就能毁掉数百亩良田,如今这个时节若是毁了田地,恐怕有许多人活不到来年春天。 “看来我们得走一趟了。”姜逸之非常利索地将位置发给了左百龄,顺手给自己戴上了护腕,“御剑走,疾行符太慢了。” 左百龄点头,等御剑飞行眼看都要到目的地时,他才后知后觉道:“姜逸之,你可以御剑??” 还没听出对方这句话里好赖的姜逸之茫然回应:“啊,怎么了?” “怎么了?”左百龄冷笑,“所以你之前说带不动的话,都是骗人的?” 姜逸之:“……” 姜逸之:“!!” 姜逸之:“也不全是骗人的,我也是最近才打通了任督二脉学会御剑带人的……你信吗?” “我要是信的话……”左百龄冷脸看着姜逸之,“那我之前用疾行符赶路的日子算什么?” 姜逸之咳嗽两声掩饰心虚,拍拍左百龄的肩膀,一脸认真:“算你身体好!” 左百龄:“……” 第404章 救火2 所幸这次发现地级妖兽的时间早,姜逸之她们赶到的还算及时。 两层楼高的碧血重瞳裂齿虎正撞倒一大片葱绿的树林,往村庄方向疾驰,它周身都是燃烧的火焰,行过之处都让燃起了熊熊大火,如果再不控制火势,恐怕这片森林迟早会变成灰烬。 火光冲天,还只是靠近边缘就已经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皮肤有些刺痛,无数生活在森林之中的动物也在奔逃,正往火势较低的地方冲下去。 顾不得其他,姜逸之落地之后快速收起长剑,虚空一握抓住银枪在手:“左百龄,灭火!” 左百龄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逸之:“你说什么?!” 灭火??他哪里会这玩意儿??姜逸之你到底在乱说什么?! “就是那个,冰块会冒出来的那个阵法!”姜逸之快速确认大概情况,这次地级妖兽出现在这种生灵众多的地方,显然比上次格朗沙漠之中遇见的蟒蛇情况复杂得多,“苏好眠去逼停那只妖兽,敖长乐去引导里面的兽往安全的地方撤离,不要踩坏农田。” 她这话音刚落,同样出山来采购顺手接下传讯符的柯雪庭一队和齐天宇一队也赶到现场,八名身穿道服手持法器的仙门弟子出现在视线之中,姜逸之的压力骤然减轻不少。 “无上仙门柯雪庭带队支援!请师叔指示!” “自在境齐天宇带队支援!请师叔指示!” “好,柯雪庭你们和苏好眠去逼停那只妖兽,将其往空旷的地方引。”姜逸之面色冷峻,周身吊儿郎当的气质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身为亲传弟子的稳重来,“齐天宇带队去清理方圆五里活着的东西,尽可能减少伤害,江天鹤单独去找最近的水源,找到后告诉左百龄。”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喊道:“好!” 没有人质疑姜逸之的分配,也没人反问姜逸之在这中间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几人迅速散去,完成分配好的任务。 浑身燃烧的裂齿虎仍然在飞奔,它意识到有人正在朝自己靠近,猛地朝四周吐出炽热的火焰,意图将对方逼退。 柯雪庭快速确定摆阵的最佳位置:“蓝家和,把它朝东边引!”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苏好眠幻化原形将其叼起来甩在背上,以极快的速度朝东边狂奔。 要是等柯雪庭跑过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数十张符纸全部燃烧,闪着夺目的电光落在裂齿虎的前方,迫使对方调转方向朝东边而去,蓝家和身穿红衣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无数符纸从她的袖口飞出,化作长鞭抽在裂齿虎的背上,当即便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 山峦震颤,蓝家和也被汹涌的灵力波及,她难以抵抗地级妖兽的威压,刚做好被掀翻的准备,就感觉到坚实的手臂将她捞了一把。 还不等她回味,就看见手持银枪的姜逸之如同流星划过天际,猛地朝正在飞奔的裂齿虎刺去,枪尖所到之处将空气一分为二,蓝家和甚至听见了尖锐的破风声。 眨眼间,姜逸之已经与裂齿虎斗得难舍难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蓝家和只看见灵力飞舞像是风吹暴雪,愣了片刻才冲上去补伤害。 姜逸之目光如炬,出手快速,银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攻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硬生生将裂齿虎拦在了警戒线之前。 意识到面前的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裂齿虎暴躁地转向姜逸之,后退数步,脊背下压蓄力,猛地朝姜逸之迎面撞去。 姜逸之身后是无数刚刚长出的小麦苗,她咬牙迎面对上裂齿虎这一重击,剧烈的灵爆震荡开来,风助火势掀起滔天巨浪,直接将天空照得恍如白昼。 喉头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姜逸之胡乱抹了一把血,在衣襟上抹干,提枪再上。 看姜逸之那边打得如火如荼,柯雪庭也在有条不紊地建阵,她看向逐渐阴沉的天空:“还要半柱香的时间。” 这种情境下显然不适合蓝家和再上,苏好眠快速顶替她的位置,和姜逸之配合默契左右夹击,不断消耗着裂齿虎的灵力。 “不太对劲。”姜逸之在识海里说出自己的疑惑,“这样的妖兽,不可能悄无声息抵达这个地方,而且它这个情况,我跟它根本就没法沟通!” 无论她怎么尝试和对方建立链接,都不行,简直像是完全丧失了神志,这在地级妖兽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苍蝇,迈过玄级的门槛后就会脱离兽性,裂齿虎现在的这个情况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催化到了地级,而心智发育还完全跟不上。 浅金色的灵力化作细线在裂齿虎身边游走,苏好眠试图读取对方的记忆,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像是没有尽头的甬道。 “看不到,只有一片黑!” 原本还算平静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吹起柯雪庭的宽袖,她眉心闪过赤金色的印记,双手同时快速结印,无数雷电像是长了眼睛猛地朝裂齿虎劈去。 即便是闪躲及时,姜逸之衣角也不可避免地被雷劈糊了一片,她后退数步稳住身形,抬眼便看见天雷滚滚将裂齿虎包裹其中。 这样程度的阵法对于此时的柯雪庭来说,虽不算复杂但灵力消耗极大,只不过是呼吸之间,雷电的强度就有明显减弱的趋势,裂齿虎似乎要冲破阵法。 不行,不可以让它出来。 柯雪庭咬牙,将识海中的灵力一股脑地往外输送,然而依旧是杯水车薪,恐怕在裂齿虎倒下之前,她就先倒下了。 眼见阵法黯淡下去,一股温和的灵力流入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霖,柯雪庭下意识喊道:“姜师叔?” “专心。”姜逸之声音平稳,从一定程度上抚平了柯雪庭的不安,“我的灵力也不多,够用半柱香的就告诉我。” 柯雪庭专心接纳姜逸之的灵力,她总觉得对方灵力温和到不像是剑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只能暗自将疑问埋在心里。 等之后有机会,一定要问问。 不多时,阵法之中裂齿虎的动作缓慢了下去,柯雪庭感受了一下识海之中灵力的深浅,开口道:“姜师叔,我够了。” “好。” 姜逸之收回输送灵力的手,她将方才因打斗滑落的长发重新挽起,用发钗重新固定后将插在旁边的银枪单手拔出,眼神犀利。 “那接下来,到我了。” 第405章 救火3 长枪刺破夜空,直直朝裂齿虎的眼睛刺去,裂齿虎强忍着疼痛闪身躲过,随即又不管不顾地朝姜逸之撞来,像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不对,任何一只地级妖兽都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处境,这样贸然对抗。 姜逸之心中有许多疑问,一时不察让裂齿虎身上的火焰燎到肩膀,原本能抵抗玄级妖兽一击的法衣瞬间炸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肉,刺激得裂齿虎再次不管不顾地撞了上来。 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实在是香,要是能吃一口就好了。 它实在是太饿了,好饿,像是上辈子没吃过饭就被抓来投生的那种饿。 姜逸之翻滚着躲开裂齿虎的扑咬,她拖枪后走,将脆弱的后背暴露在裂齿虎的攻击范围之内。 “姜师叔是要做什么?” 柯雪庭皱眉,结印的速度虽然没有降低,但半炷香的时间稍纵即逝,若是姜逸之不能斩杀裂齿虎,恐怕对方就要脱离控制了。 这个时候脱离控制,恐怕难以收场。 在裂齿虎扑咬上来的瞬间,姜逸之骤然回头,提枪往裂齿虎面门刺去,寒光一闪,裂齿虎刚想避开就被接连劈下的天雷挡住去路,只能尽可能错身,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枪尖刺入身体。 对于裂齿虎这样体型的巨兽而言,银枪能造成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显然被姜逸之这样的行为激怒,登时怒吼一声,浑身上下的火焰骤然升高。 姜逸之直接被掀飞出去,银枪脱手,还插在裂齿虎的身上。 柯雪庭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焦急地看向旁边的苏好眠道:“苏好眠,姜师叔她——” 话音还没落,阵内的情况就骤然发生了变化,姜逸之眸底染上浓郁的赤红色,左手小幅度结印,十米之外根本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她单腿跪地,抬眸看向阴沉的天空,声音几乎被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吞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听吾号令,轰!” 轰的一声,比起之前都要凶狠的雷接二连三地炸在裂齿虎身上,在柯雪庭等人震惊的视线之中,一道闪电精准劈中那杆银枪,直接炸开姜逸之捅出的伤口,血雾弥漫,裂齿虎终于不堪重负倒在地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砸到了半亩好田。 姜逸之心头一紧。 完了,完了,搞不好又要写检讨还得找时间来种田了。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的雷阵终于停止,柯雪庭脱力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被旁边的苏好眠一把捞住。 她还没关心自己的伤势,就下意识抓住了苏好眠的手:“姜师叔……” “她没事。”苏好眠拍拍柯雪庭的手背,见对方脸色煞白几乎透明,从怀中掏出颗补气丹塞进对方口中,“你先休息休息,裂齿虎已经解决了。” 柯雪庭这才松了口气,她咳嗽两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好眠道:“苏好眠,你刚刚看见了吗?我都不知道我能召唤这么厉害的雷!” 那天雷威力无穷,比起之前她用雷阵时凶猛十倍以上,雷霆震怒居然能造成这样大的伤害,可惜没有用留影珠记录下来,不然她一定把这段在无上仙门循环播放三天三夜。 苏好眠点头:“看见了,真厉害。” 怕对方觉得自己敷衍,苏好眠非常真诚地比了个手势,肯定道:“我也很久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雷了。” 上次见到,还是姜逸之拿雷轰那群白毛狐狸的时候。 “是吗是吗?”柯雪庭反手抓住了苏好眠的手,虽然平日里端着高冷阵法师的做派,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自然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可比得上左师叔的雷阵吗?” 苏好眠认真回忆,实在是想不起来左百龄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阵法,只能摇摇头道:“比他厉害。” 柯雪庭内心狂喜,嘴角的笑容拼命下压:“是,是这样吗?” 苏好眠点头。 反正她没见过,那就是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没说谎。 姜逸之说了,要鼓励教育,那就只能暂时对不起你左百龄了。 左百龄:我真的谢谢你。 姜逸之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率先抖了抖身上因为打斗沾染的尘土,她一抬手,银枪便自动飞回她的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收了银枪,她一步一步朝倒下的裂齿虎走去,对方身上的烈焰正在缓缓熄灭,圆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逸之,似乎在找反扑的机会。 姜逸之与对方对视,她能看见裂齿虎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却依旧无法与对方建立连接。 怎么回事? 姜逸之正在沉思,突然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抬手随意挡下了裂齿虎的一击。 裂齿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沉重的灵力当头一拳,当即就歪着脑袋瘫倒在地,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这裂齿虎已经完全丧失了神志,它这身不符合常理的灵力从何而来?它又如何出现在这个地方并对周围的东西有这么强的攻击性?这些问题恐怕也没法从它身上得到答案了。 担心裂齿虎恢复过来后继续伤人,蓝家和快步上前,用灵力割开了皮肉,想要及时取出内丹。 “诶?这内丹怎么看起来……” 原本应该是光滑凝实的内丹竟然坑坑洼洼,上面长满了扭曲奇怪的纹路,似乎还在蠕动。 蓝家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看向了姜逸之:“姜师叔,你看这个内丹。” 听见对方声音,姜逸之快步走了过去,看见里面的内丹脸色一变。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裂齿虎的内丹根本就不是认真修炼会有的状态。 也许是在空气中暴露许久,那颗内丹上的扭曲纹路居然开始剧烈蠕动起来,带动着内丹往皮肉深处游走,像是要逃离姜逸之她们的注视。 姜逸之手起刀落,直接将内丹从裂齿虎的身体里剜了出来。 内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上面的纹路似乎要活过来刺破桎梏,肉眼可见的,裂齿虎的皮肉快速瘪塌下去。 意识到这内丹在疯狂吸干裂齿虎的精血,蓝家和恐生变故,急切地喊道:“姜师叔,内丹——”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蓝家和就看见姜逸之十分淡定地直接捏碎了那颗内丹。 那些蛊虫的残骸簌簌掉在地上,蠕动两下就没了动静,姜逸之随意抽出张火符,将那些残骸燃烧得一干二净,从始至终,她都抿唇不语,火光掩映下只能看见她冷峻的侧脸。 蓝家和怔怔地看着姜逸之。 等等,姜师叔,刚刚徒手捏爆了一颗地级妖兽的内丹?! 师父,我觉得我最近压力是真的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第406章 救火4 等那些蛊虫都烧完了,姜逸之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呆愣的蓝家和,她眨眼间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后退半步故作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残骸:“啊,这,这,这怎么办才好?” 看着对方浮夸的演技,蓝家和嘴角抽了抽。 姜师叔,你—— 算了,无所谓,反正她是坚定的姜逸之主义者,世界上最好的姜师叔,由她守护! 而且这个秘密现在只有她知道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眨眼间,蓝家和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她拍拍胸口,一脸坚定:“这内丹挖出来的时候就碎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逸之:“……” 姜逸之肯定地拍拍她的肩膀,给予肯定的眼神:“好师侄,在心中。” 既然已经解决了裂齿虎,姜逸之立马给附近驻点的弟子传讯,让他们速速来清理残局。 “后面会有人来交接,我现在要去看看左百龄那边灭火灭得怎么样。”姜逸之低头观察着自己衣服上的裂口,思考着等会怎么跟左百龄说,对方才不至于又生气,“你怎么说?在这里帮忙还是也跟我走?” 蓝家和已经彻底被姜逸之迷住,这可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剑修形象的师叔! 实力超群脾气好,办事靠谱又幽默,如果这种情况下还不抱紧对方大腿,她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姜师叔,我跟你走。”蓝家和立刻表忠心,拍拍自己的心口道,“只要师叔吩咐,我就是最好的那块砖!” 姜逸之欲言又止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跟苏好眠交代几句后,御剑朝火势最大的地方而去。 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齐天宇他们及时砍断树木隔离火源,防止了火势的进一步蔓延,左百龄则负责建阵,从江天鹤发现的那条河里调水过来救火,大家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着手里面的事情。 姜逸之落地收剑,正好踩在刚刚熄灭的枯枝里,嗷的一声就弹了出去。 “啊,烫!” 烫烫烫,要不是她还穿着鞋,估计脚底板都要烫熟了。 蓝家和目瞪口呆地看着姜逸之在原地起舞,默默把刚刚准备夸姜逸之英明神武的话咽了下去。 啊,果然,靠谱只是一时的。 化为原形的敖长乐正驱赶带领着鸟兽们往附近的山林迁徙,若有脱离队伍的鸟兽,敖长乐就连吼带打地将其赶回队伍之中,浩浩荡荡排出几百米的长队来,若不是它们还避开农田,都得怀疑是不是爆发妖兽兽潮了。 隔着这么远,姜逸之都能听见齐天宇用来引导鸟兽的唢呐声,她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吐槽道:“这要是进了玄天宝境,齐天宇这家伙的唢呐应该很难缠。” 说完,姜逸之也没有得到回应,她转过头去用视线寻找蓝家和,发现对方正捂着耳朵眨巴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 “啊?姜师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姜逸之叹气。 行啊,聋啊,聋点好。 这怎么不算是对抗自在境的一种天赋呢? “姜师叔,我们还要做点什么吗?”蓝家和挪到姜逸之身边,扯着嗓子喊道,“感觉,其实也不是很需要我们啊!” “此言差矣。”姜逸之故作深沉地晃了晃手指,然后朝不远处努努嘴道,“没有位置,就创造位置,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看见那边还在冒烟的火堆了吗?我们去烤点红薯。” 蓝家和:“……” 红薯还是没有烤成,左百龄用阵法调了江天鹤找的水源来灭火,还需要有人在山中查看有没有残余火种。 刚刚扑灭火焰的森林之中还冒着浓郁的黑烟,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姜逸之用湿润的面巾捂住口鼻,持剑挑开地上疑似火苗的枯叶堆,同样蒙着面巾的蓝家和上前一脚,踩灭了火星。 没办法,没剑的人就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姜师叔,两天以后就要进玄天宝境了。”蓝家和忙着踩火星子的空隙,还不忘记找姜逸之搭话,“听说这次玄天宝境是对所有修士开放,会有很多其他宗门的人来,我之前都没见过几次其他宗门的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姜逸之持剑走在前面,她身形颀长,三尺墨色长剑在她手中显得格外锋利:“不知道,但大概好相处。” 蓝家和好奇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同道,那么对方很难不好相处。”姜逸之语气平静,想起之前遇到天山门人和朝天宗人,停顿片刻,“如果不是同道,你是无上仙门的亲传弟子,他们一般不会惹你……即便是真的敢惹你,你不是还略懂些拳脚吗?” 蓝家和震惊捂嘴,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姜师叔,你怎么知道我把齐天宇打了?” 姜逸之:“?!” 什么?!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看见姜逸之一脸被野猪撞了的震惊表情,蓝家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自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慌忙捂住嘴企图掩盖事实:“姜师叔,你听错了。” 姜逸之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勾住蓝家和的肩膀:“来,你展开说说。” 蓝家和垂死挣扎:“姜师叔……” “小孩哪有不打架的?”姜逸之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拍拍胸口道,“说,师叔会给你保守秘密的。” 第407章 救火5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蓝家和与江天鹤对战台打了个平手,各自不服对方就拉住了旁边的齐天宇让他当裁判。 结果齐天宇这家伙惯来会明哲保身两头都顾,就开始劝和,好巧不巧蓝家和又是那种非要分辨清楚的人,当着江天鹤的面就把齐天宇打了。 姜逸之:“……” “不过,姜师叔你放心,我也没下狠手。”蓝家和小心观察着姜逸之的神色,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一下,“就,用了一点点力气。” “……”姜逸之叹气,“你当我是傻子吗?” 能赤手空拳和江天鹤那家伙打个平手,你这用了一点点力气,鬼才信。 “好,他流鼻血了,我拿我新做的道袍袖子给他擦的鼻血!我……”蓝家和说到这里都快哽咽了,捂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逸之,“姜师叔,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不然她在进玄天宝境之前还要被罚写检讨。 还不等姜逸之说话,蓝家和双手合十,语气诚恳:“求你了。” “……”姜逸之点头,“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不过,你拿什么堵住齐天宇那张嘴的?” 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简直就是不合常理,毕竟之前自在境有什么风吹草动,谁写了新的曲子,姜逸之都是从齐天宇那儿知道的。 “哦。”蓝家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答应帮他打两天的饭。” 那没事儿了。 打完架和当事人和解了就行,问题不大,三大仙门如今这些上了年纪的,谁没和同辈打过架??沈青禾现在还时不时和洛师兄打架呢。 姜逸之拍拍蓝家和的脑袋,安慰道:“行了行了,揍了就揍了呗,说不定玄天宝境里还得打一架,就当热身了。” 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姜逸之和蓝家和很快就将山林清理了一遍,和其他人成功会合。 左百龄浑身脏兮兮,道袍脏兮兮,脸也脏兮兮,原本用来挽发的桃木簪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如瀑青丝只能用随手折下的木枝胡乱挽起,他衣袍被火燎了大片,又因为调水灭火而湿透全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看见姜逸之肩膀炸开的口子,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就瞥见对方衣襟上干涸凝固的血迹,又把话默默咽了下去。 从骂骂咧咧补衣服到沉默冷脸补衣服,他还不如省点力气用来干别的。 “里面都清理结束了?” “嗯,基本都扫了一遍。” 姜逸之收了断水,掏出作业纸开始记录情况,方便后续接管的驻点弟子干活,她才写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从身后猛扑倒进枯枝丛中。 硕大的虎头胡乱蹭着姜逸之的肩窝,墨绿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几百斤的敖长乐压得姜逸之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迫不及待地跟姜逸之炫耀:“姜逸之姜逸之,你看到没你看到没,所有鸟兽,无一不听我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号令百兽,这也太厉害了! 姜逸之好不容易才简单整理好自己,如今又被敖长乐扑在枯木丛中,还不知道要收拾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坏心眼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没看见。” “没看见?!怎么会没看见?!”敖长乐急得团团转,硕大的虎形身躯在姜逸之身边拱来拱去,恨不得把人现在拖到那些鸟兽面前听对方的证词,“真的,他们都听我的!!你信!” 姜逸之咧嘴一笑,从嘴里扒拉出几根黑色的虎毛:“我不信。” 敖长乐:“……” 敖长乐:“你说你信!” 姜逸之:“我不信。” 敖长乐急了:“你信!!” 姜逸之坏笑:“我不信。” 两个家伙又开始吵架动手,旁边的左百龄已经习以为常,他接过姜逸之写了一半的报告续写,写着写着突然停顿下来,转向姜逸之道:“妖兽内丹呢?怎么处理的?” 已经薅着毛茸茸虎头揉搓好几轮的姜逸之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弟子都在忙着其他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伸出手来比划了个捏碎内丹的手势。 左百龄了然:“那我就写是给敖长乐吃了。” 敖长乐:“??” 我是什么专门用来销毁证据的背锅侠吗?? “……算了,你就写内丹上交给凌云峰峰主。”姜逸之琢磨着刚刚的情况,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她从地上爬起来,捏了个净尘诀,“那妖兽内丹有异,这件事我必须要尽快禀告宗门,免得玄天宝境开放后出现别的问题。” 左百龄匆匆给报告收尾:“有异?” 姜逸之简单描述了一下:“那颗内丹不像是地级妖兽认真修炼后凝实的内丹,像是催化而来的,内丹上有奇怪的纹路,我把它捏碎后,里面全是蠕动的蛊虫。” “又是蛊虫??”左百龄觉得后背发凉,“这件事会不会又和斩天会有关系?斩天会到底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蛊虫?这之前完全没有任何迹象或者记录……” 之前因为斩天会的事情,左百龄还特地去三大仙门的藏书阁查了蛊虫和邪修相关的内容,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操纵妖兽的蛊虫相关记载,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天外来物,悄无声息地渗透,等待一朝掀起轩然大波。 姜逸之摇摇头,她看向浩瀚的夜空,心情沉重:“办法总比困难多,先回山门……你今天回浮屠境还是凌云峰?” “……浮屠境。”左百龄立马拿了主意,“这件事我也得问问我师父,早一点总是好的。” 第408章 救火6 凌云峰上,秋水阁的书房点着灯,姜逸之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听见动静,沈怀瑾将书卷合上搁在桌案一角,语气温和:“这么晚还不休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师父说吗?” 姜逸之坐在沈怀瑾对面,将今天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把内丹的事情摘出来详细描述,甚至还画了张图。 图纸上,那颗内丹被画得栩栩如生,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沈怀瑾看着图,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恐生变故,我只能将那枚内丹捏碎,里面的蛊虫是什么,对妖兽、对人有什么影响……尚且不清楚。”姜逸之垂眸看向桌面上的稿纸,不自觉地有些担忧,“玄天宝境很快就要开放,如果这次不是特例,那么斩天会恐怕要趁此机会做点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在桌案上轻轻点了两下,沈怀瑾看向姜逸之,眼神沉静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逸之觉得该如何?” 窗外传来微弱的鸟鸣,晨光熹微,房间里面的灯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姜逸之闷声不语,她能感觉得到沈怀瑾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发顶,却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反应。 “你既然将此事汇报给我,就应该有个自己的决断才对。”沈怀瑾率先开口,比起以往的温和,多了几分严厉,“你如今能带队处理地级妖兽的紧急情况,响应及时,应对得当,很好。等从玄天宝境出来后,你将有机会处理兽潮,你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师父给你出主意。” 姜逸之愣了一下,错愕地看着沈怀瑾。 她还以为,沈怀瑾的意思是……怀疑她徇私或者另有所图。 沈怀瑾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半天才说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来。 “逸之,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句话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水中,泛起圈圈涟漪。 日后,你将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像你的师兄师姐,甚至……像你的师父一样去独立处理许多问题,要学会独当一面,而不是躲在师父身后了。 姜逸之内心波涛汹涌,拜下身去:“师父,弟子受教。” 没有听见沈怀瑾的答复,姜逸之片刻后开口道:“按照昨日的情况,弟子推测这蛊虫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但会剥夺妖兽神志,内丹剖出后可以通过焚烧来杀灭蛊虫……弟子建议以三大仙门为首,告知其余仙门此蛊虫的特征,遇到此等妖兽时小心取出内丹不要让蛊虫侵蚀,取出后及时焚毁。” 沈怀瑾端起茶杯浅啜,似乎在等下文,看见姜逸之在抠指甲,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若是有人铤而走险,不愿销毁……” 对上沈怀瑾的眼神,姜逸之了然:“目前妖兽内丹中的蛊虫还未探明对修士有哪些危害,但预测感染后极有可能丧失修为和神志,建议及时销毁不要犹豫,如有发现私藏,取消该宗门进入三大仙门开发秘境的资格。” 说完,姜逸之又一脸纠结地开口道:“可是师父,将这件事公布出去,若是有人将这内丹用来害人该怎么办?” 他们也不能将那些用心险恶的人完全排除在外,不管怎么说,这消息一旦发出去,结果必定是有好有坏的。 “逸之,这个世界上,心术不正的人作恶方式千奇百怪,我们没有办法完全排除。”沈怀瑾有些欣慰地看着姜逸之,将桌案上那个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姜逸之道,“而我们做出提醒和警告,并不是为了完全阻止坏事的发生,是为了保护那些意志不坚、容易行差踏错的人。” “一直坚守本心是很难的,人终究只是人,遇到很多考验的时候难免会动摇,要给人一个机会。”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姜逸之接过荷包,看见里面放着崭新的平安符,点头道:“弟子受教。” “去,本来就已经累坏了,这两日好好休息。”沈怀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酝酿着太多情绪,“明日辰时,在不老峰前的传送阵法前集合,别误了时辰。” 姜逸之行礼告退,她走出书房,看见外面池子里荷花开得正好,锦鲤接二连三地冒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长舒一口气。 第二日辰时,姜逸之她们四个准时抵达不老峰传送阵前,乌泱泱的人群之中,姜逸之她们四个最为显眼。 倒不是因为四个人长得奇形怪状,而是因为四个人都穿着不同色的衣服,比起其他整齐划一的队伍,更像是临时拉过来凑数的。 姜逸之一身红衣背着墨色长剑,漆黑如云的发髻间插着几支简单的金钗,肩宽腿长,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苏好眠则穿着浅紫色襦裙,如瀑长发挽了个漂亮的发髻,即便是用绢花和珍珠装饰,也让人无法将视线从那张娇媚美艳的脸上挪开。 敖长乐穿着藏青色圆领袍搭配同色发带,左边耳骨上戴着兽纹银制耳环,玄铁护腕锁住坚实的小臂,看起来能一拳把人捶到二里地开外。 唯一看起来像是个亲传弟子的大概是旁边的左百龄,一身月白色长袍清冷出尘,长发尽数用桃木簪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如玉……像是能被旁边那个卷毛捶飞二里地。 “那边那四个是什么情况?他们就打算这副乱七八糟的打扮进玄天宝境??不是??” “你别以貌取人,那四个没一个是好惹的,浮屠境李无常的唯一亲传和归元剑宗凌云峰亲传,光这两个人就已经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不是,他们是亲传又如何?你看看那奢靡的装扮,哪里像是超脱的修仙之人,俗,大俗,修仙之人就应该清新飘逸些……” 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姜逸之正忙着看刚刚发下来的地图,凑到左百龄身边小声说着进去之后的安排。 为了防止进入的弟子急功近利贸然进入内圈,玄天宝境将依次开放,今日开放的是最外围,三个月后将开放中间圈层,六个月后开放最内圈,这段时间所有弟子都将停留在玄天宝境内,自给自足,一旦撕掉身上的传送符弹出秘境,将失去再次进入秘境的机会。 不远处,观察着姜逸之的柯雪庭抿紧双唇,眼底染上浓郁的战意。 “终于,能和姜师叔一决高下了。” 第409章 准备进入状态1 玄天宝境之中并不完全禁止弟子们抢夺猎物或者其他物品,但从以往三大仙门秘境内情况来看,这样的情况几乎没有。 都是同道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以至于日后结仇的程度。 柯雪庭的一决高下,是指秘境关闭后的结算,届时会按照队伍在玄天宝境中所获的宝物进行积分排名。 “柯雪庭,你不会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水平能干得过师叔他们?”江平成正在清点芥子囊里面的东西,入口处会有人检查,超出规定范围的物品都必须上交,“我昨天看左百龄调水灭火的那个阵法,哇……真是天赋惊人。” 柯雪庭扫了他一眼:“所以呢?” 还不等江平成开口,柯雪庭就补充道:“难道因为对方实力强,就要接受自己庸碌过完这一生吗?师叔强,难道,我就一定不会更强吗?” 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难道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不信。 蓝家和哈哈大笑,揽住柯雪庭的肩膀道:“就是就是,勇攀高峰才是我无上仙门的做派,更何况,就算是姜师叔,也有年纪大的一天嘛哈哈哈哈哈!” 江平成:“……” 江平成:“姜师叔今年才十九。” “是吗?哈哈哈原来姜师叔才十九吗?” 蓝家和干笑两声,随即小脸一垮,彻底失去了笑容。 可恶,十九岁就这么强?!真不愧是她崇拜的姜师叔啊呜呜呜。 “姜师叔她们估计在商量进入玄天宝境之后的战术,我们也得努力才行。”柯雪庭深吸一口气,斗志满满地握拳,“先定一个小目标,装满两个芥子囊!” 另一边,看似在和左百龄讨论战术的姜逸之,实际上正紧皱眉头跟对方讨价还价:“左百龄,未来几个月我们都要自给自足,你做饭我洗碗,这分配不是很合理吗?” 左百龄面无表情地拒绝道:“很合理吗?你一个净尘诀就把碗洗干净了,这很合理?” “那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商量嘛。”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这样,捡柴烧火这些我都包了行不行?” 左百龄冷笑:“呵,这不都是敖长乐的活吗?” 姜逸之:“……” 啊你小子,你小子现在未免有点太不好骗了? 时辰已到,传送阵法发出柔和的金光,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聊天的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或期待或紧张地等待着被阵法传送到玄天宝境各处,他们其中有不少是第一次参加三大仙门开发的秘境,还没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 “姜师叔,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齐天宇就站在姜逸之旁边,他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视线,“你不是也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秘境吗?” “啊?为什么要紧张?”姜逸之吸吸鼻子,压抑住心中的杀意,她能敏锐感觉到这些弟子之中混进了不好的东西,“你也感觉到了?” 齐天宇愣了一瞬,想起姜逸之虽然没有金丹,但也是在外历练这么长时间历经过无数次生死的,敏锐也很正常。 “对方的身份没有问题,我刚刚去问了检查的师兄们,令牌、身份、印记……全都没问题。”齐天宇皱眉,“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姜师叔,你进去之后小心。” 传送是随机的,很少有两个小队被传送到同一片区域,就怕到时候有人借此机会下狠手。 “嗯,知道了。”姜逸之嘿嘿一笑,拍拍齐天宇的肩膀,“乐观一点,对方也有可能是冲你来的啊。” 齐天宇:“……” 姜师叔,你是不是对乐观有什么误解? 齐天宇还想说点什么,传送阵金光一闪,数百名参加秘境历练的弟子全都消失,与此同时,高台之上,无数水镜中出现了各自队伍的身影。 叶长歌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假装路过,瞥了姜逸之她们小队的水镜一眼,随即走到夏怜星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说沈师弟也不来看看,我要是小逸之,我要伤心死了。” 夏怜星掀了下眼皮,将对方眼神之中的玩味尽收眼底:“你少挑拨离间啊,这段时间沈傲可能要出关了,他自然得守在凌云峰上。” “真是羡慕啊,偏偏是最不在意弟子资质的沈师弟,养出了三个这样优秀的弟子。”叶长歌又开始摇扇子,间隙冲夏怜星眨了下眼睛,“夏师妹,你要加油咯~” 还不等夏怜星说点什么,叶长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厚重沉稳的钟声响起,玄天宝境历练,正式开始。 秘境内,姜逸之她们四个被传送到了密林深处的空地上。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古树,头顶是黑压压的浓密树冠,只有几缕日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漏下来,让人有种被关在蝈蝈笼子里面的压抑和窒息。 所幸附近并没有什么妖兽出没的痕迹,苏好眠环顾四周,提前进入备战状态:“姜逸之,我们往哪边走?” 很好,歇了这么两天,终于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然而并没有听见姜逸之的回应,苏好眠心头一紧,以为出现什么不测,回头却看见姜逸之正从芥子囊中往外面掏小马扎,忙得不亦乐乎。 苏好眠:“……” 苏好眠:“姜逸之,你在干什么?” “啊?在准备休息啊。”姜逸之摊手,又从芥子囊之中掏出个小方桌,开始往上放茶杯,“这不还早呢吗?急什么?” 罕见的,左百龄也没有拒绝现在休息,他坐在小方桌前,淡定地开始点炉子烧水。 “正好,今天早饭不好吃,我都没吃饱。”敖长乐嘿嘿傻笑,从善如流地坐下,顺便从自己芥子囊中掏出两盒点心,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快来快来,龙须酥配热茶最好了,我还带了香香的松子,拿点拿点……” 苏好眠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像是来春游的三个人,又抬头看了看头顶被树叶遮挡的天空。 这玄天宝境试炼,和她想象中的也太不一样了! 第410章 准备进入状态2 水镜前,各个宗门的弟子们都在看自家同门在秘境之中的情况,不少小队刚被传送进去就遇见了黄级妖兽和低阶灵草,队伍积分稳步上涨。 “看到没看到没,那个穿蒲色道袍的是我们宗门的亲传弟子,她已经杀了两只黄级妖兽了!” “不就是两只黄级妖兽?看到那个背小背篓的了没?我们药草院五年前收的天才,他已经摘了快半筐的灵草了。” “再厉害又如何,你们看看三大仙门的那几个队伍,出手潇洒利落,积分上涨又快又稳,怕是过不了多久,前列就全是三大仙门的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难免有人被三大仙门弟子们的表现和积分刺中软肋,只是很快,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个疑惑又兴奋的声音。 “你们看,这有个三大仙门的亲传队伍,到现在还是个零蛋呢。” 三大仙门,亲传,零蛋。 这三个词组在一起实在是罕见,一时之间,许多弟子都迫不及待地朝那面水镜挤了过去,纷纷伸长脑袋想看看积分零蛋的队伍里面有是何方神圣。 哈哈哈哈三大仙门的亲传弟子尚且会在秘境里颗粒无收,其他宗门就更不需要为没有猎物而感到羞愧了。 水镜之中,身穿红衣的姜逸之仰面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条小棉被,看样子睡得正香,旁边小火炉上面的水壶咕噜噜地冒着热气,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拎起水壶泡茶,顺手将炉子里猩红的炭火夹出来了一些,用水扑灭。 另一边,敖长乐正在和苏好眠玩抽积木,屏息观察着到底抽出哪块才不会让积木塔倒塌,两人手边堆放着不少木块,看来这个游戏已经进行了好一段时间。 微风轻拂,鸟鸣悠长,岁月静好,原本想看笑话的弟子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是不忍心打扰。 “……不是,她们不是去秘境历练的吗?找了个地方休息算怎么回事啊?这不是浪费了进入秘境的名额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开始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 “对啊,她们这些亲传弟子进了秘境却只知道偷闲享乐,而其他小宗门的弟子却要在险象环生的秘境当中努力开垦,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们在这里岁月静好,过得舒服,可曾想过其他宗门的弟子现在在做什么??哪里有一点身为三大仙门亲传弟子的担当??” “再看看其他队伍,不是在和妖兽搏斗就是在摘草药试毒,他们在干什么啊?在喝茶在睡觉在玩积木!简直可耻!”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外围观的弟子多半是三大仙门以外的其余宗门,对于姜逸之他们几人在秘境之中的表现实在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联名上书取消她们四个的历练资格。 这可是其他仙门期待了两年多的秘境,在这几个人眼中就那么不值得吗? 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道:“可是,这次玄天宝境没有限制人数啊,不是只要攒够三千功德的人就可以进入秘境吗?” 明明三大仙门公布秘境开放的时候就说了啊,进入的弟子只需要攒够三千功德,不论宗门,不论修为,都可以进入秘境公平竞争,人家又没有走后门,老老实实攒功德进去的,至于进去做什么,那不都是各人的选择吗? 方才吵吵嚷嚷的现场又安静了下去,起哄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羞得满脸通红,刚要反驳就听见另一个人开口道:“对啊,如果这么不满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攒功德进去呢?” 秘境里,姜逸之四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反而开始商量等会午饭吃什么。 “条儿去抓个兔子?”姜逸之刚刚睡醒,声音听上去黏糊糊的,她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并没有打算起来的迹象,“或者去抓条鱼?我都行……” 左百龄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一个上午看完了一本书,现在觉得脑子里被知识塞了个满满当当。 得消化消化,不然脑子容易积食。 “一起去。”左百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顺便把躺椅上的姜逸之薅了起来,“你这几天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副要冬眠……啊,不是,夏眠的样子?” “你不懂,夏日炎炎正好眠。”姜逸之打了个哈欠,十分勉强地睁开眼睛,“好,我们四个一起去。” 水镜外,一直观察着姜逸之她们的弟子兴奋大喊道:“动了动了,她们动了!” 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围了过来,挤着看姜逸之她们到底打算去做什么。 “终于开始动了,我还以为他们打算就这样在里面睡到秘境关闭呢。” “都过去一上午了,只有她们队伍现在一分都没有,要是我的话,根本睡不着……啧,你们看那个穿红衣的,脸上还有没睡醒的印子。” “你可小声点,她是归元剑宗的亲传,这是归元剑宗的地盘,你这么大声也不怕惊扰到仙长们。” “诶,我说,你们这么看不惯她,为什么非要凑过来看,给自己找罪受呢?” “你管我!我就要看她们到底要在里面搞什么幺蛾子,不行吗?你少管!” 于是,在几十名弟子的热情围观之中,姜逸之她们先捕获了两只兔子,非常熟练地宰杀处理,架在火上烤得香喷喷,吃得干干净净之后又睡了。 众人:…… 啊!我们看见你从躺椅上爬起来,还以为你是改过自新决定发愤图强了,没想到居然真的只是起来吃个饭接着睡?! 你们四个到底哪里有点亲传弟子的样子啊?!我要去举报你们四个!! “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 突然,一名弟子指着水镜之中的亮点开口,其余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森林暗处不少亮点接二连三地出现,似乎正在朝午休的姜逸之她们靠拢。 凑得近的弟子自然是认出了那些亮点是什么,脸色瞬间煞白,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 “是,是狼群,是狼群!” 第411章 狼群1 而且,从亮点的数量来看,狼群规模不小。 方才还在看戏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担忧和恐慌。 “这可是最外层,还是第一天,就出现了狼群。”有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这,这片森林里也只有她们四个,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另一名弟子也提议道:“要不要上报啊?她们四个人能处理狼群吗?” “要是真的有危险,她们身上不是还有传送符吗?扛不住就出来呗,这才第一天,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啊?!” 秘境内,姜逸之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被,她能感受到空气之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腐肉气息,应该是有什么妖兽正在朝这里靠近。 “有东西来了。”姜逸之甚至都不愿意把手伸出被子,她往躺椅深处缩了缩,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谁呢?” 苏好眠就睡在姜逸之旁边的躺椅上,她蜷缩着身体附和:“当然是交给我们队最勇敢最厉害最棒的人啦……” “那么,谁是这个队伍里最勇敢最厉害最棒的人呢?” 姜逸之话音一落,打瞌睡的敖长乐立马睁开了眼睛,把手举高,一脸自信:“我我我,当然是我啦!” “没错,就是你。”姜逸之给予充分肯定,“那我就把全队的安危,托付给你了!” 敖长乐一拍胸口:“没问题,使命必达!” 左百龄欲言又止地看了敖长乐一眼,又把视线放在面前的书页上,无奈摇头。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然而,姜逸之她们并没有等到狼群的到来,反倒是听见森林另一边依稀传来狼嚎和打斗声,那声音断断续续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姜逸之掀开小棉被起身,眼神之中一片清明,她看向阴沉的天空,低声道:“这片林子里面还有别人?” “大概有二十匹玄级妖兽,四个金丹修士。”苏好眠收回外放的灵识,眼底的浅金色渐渐褪去,“还有其他的妖兽正在靠近,大概半个时辰内抵达。” “狼群的气息实在是太浓了,也许是有其他同道被吸引过来。”左百龄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捋顺衣服上的褶皱,“一切就绪,我随时可以出发。” 姜逸之点头,将东西随意塞进芥子囊中,取出墨色长剑背在背上,抬脚往发声的地方大步走去。 “走,开工。” 不远处,四名身穿褚色道服的弟子正被二十匹玄级野狼团团围住,为首的弟子已经受了轻伤,他手持符纸看向面前缓缓靠近的妖兽,听见对方的鼻息声和喉咙之中压抑的低吼,只觉得头皮发麻。 秘境之中的妖兽和外面的妖兽不一样,外面的妖兽没有什么天敌,也会顾及着仙门的威慑,不敢过于嚣张,而秘境之中的妖兽都是殊死搏斗生存下来的,战斗力比起外面的妖兽强太多。 他们果然不应该贸然进入这片森林。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旁边的弟子小声催促,眼眶含泪强撑着精神,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玄级妖兽,“我们要不,要不就出去。” 按照他们现在的水平,对上二十头玄级妖兽别说胜算了,活下来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你说什么呢?!”另一名弟子当即出声,她紧张地看着为首的师兄,下唇被咬出血,“这个机会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今天是第一天,若是就这样出去……” 剩下的话虽然没说,但其余三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们天水宗等了两年多才有的机会,现在才拿到几株平平无奇的灵草和几颗黄级妖兽的内丹就要出去的话,他们四个根本无颜面对宗门里等待他们回家的师父师兄。 狼群似乎也意识到面前的这四个修士没有反抗能力,对视一眼之后慢慢地围了上来,似乎是在享受猎物的垂死挣扎。 好久没有吃过人了,更何况是美味的修士,它们一定会好好招待珍贵的食材。 “师兄,等会我会扔出雷击符遮挡它们的视线。”方才说话的弟子咽了下口水,她看上去年岁不大,表情坚毅,但颤抖的声音和双手暴露了她的恐惧,“你们用疾行符,往森林外面跑,我来拖住它们。” “这怎么可以?!”为首的师兄果断拒绝,“我们怎么可以将你抛下,让你独自去面对……” “这是天水宗唯一的机会了,师兄!”师妹立马打断对方,从怀中抽出三张雷击符,淡青色的灵力凝聚指尖,“这里我修为最低,我拖不下去的时候会弹出秘境的,你们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哽咽,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 意识到面前的食物打算逃走,为首的狼嚎叫一声,围堵的狼同时发起进攻朝里面的弟子扑了过去,手持符纸的师妹当即掷出数张雷击符,电闪雷鸣之间击起尘土飞扬,视线之中当即模糊一片。 “快走!” 尘埃散尽,少女手持符纸站在原地,看向眼冒绿光显然已经生气的狼群,声音拔高给自己壮胆:“来啊!” 此起彼伏的狼嚎响彻云霄,惊起林中的飞鸟扇动翅膀划过天际,留下一段模糊的剪影。 符纸很快用尽,伤痕累累的少女刚从怀中掏出传送符纸,就被狼扑倒在地,符纸在半空中打了个旋,飘落到不远处的地上。狼群似乎笃定她无法逃走,只是扑咬却不下死手,享受玩弄猎物的乐趣。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传来,少女惨叫出声,她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差点痛得昏厥过去。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传讯符,连爬过去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不行,不可以,她不能这么简单就死在这里,她身上还有天水宗一百多名同门的期待。 狼嘴里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少女强行撑住狼嘴不让对方凑上自己的脖颈,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其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地朝传送符而去。 她要活着,她一定要活着! 距离最近的狼意识到少女抢到符纸后会逃走,迅速出击直奔对方脆弱的喉管而去。 阴影笼罩在头顶,少女还没来得及撕开传讯符,就听见巨物落地的声响。 刚刚扑上来的狼此时此刻已经倒在地上,它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女的脸,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啊,你们这么多狼欺负人家一个,太不要脸了。” 不远处裸露的树根上,身穿藏蓝色束袖长袍的女子还保持着挽弓的姿势,冷脸看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饿狼。 “哦,我忘记了,你们是畜生嘛。” 第412章 狼群2 说话间,数支羽箭破空而去,直接将围在重伤少女身边的狼利落射杀,喷溅的鲜血浸湿了泥土。 意识到面前的人并不好惹,头狼低吼一声,其余的狼只好不甘地朝森林深处退去。 “你还好吗?” 持弓的女子不仅仅是长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冰霜面孔,连声音都像是淬了冰,让人听着遍体生寒。 少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开口道:“还,还好。” “散修,乔铮。”女子将长弓收入识海,捡起掉落在地的传送符后蹲在少女面前,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还好,没伤到经脉,还好你刚刚把那匹狼甩了出去。” “天水宗,宋文君。”意识到面前的女子面冷心热,少女接过传送符,吸吸鼻子忍住泪水,“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要谢就谢你自己,面对这么多狼还能撑到我赶过来的时候。”乔铮看着宋文君,思考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粒上等止血药递给她,“你把这个吃了,撕掉传送符出去。” 看着乔铮捏着的那颗灵力浓郁的丹药,宋文君摇了摇头:“我吃了你怎么办?这里很危险,你——” 剩下的话,宋文君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只能感受到那颗丹药在嘴里瞬间化开,充裕的灵力流淌过全身,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 估摸着对方吸收了丹药,乔铮收回捂住宋文君嘴的手,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好了,你先出去……你干什么?!” 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乔铮的手背上,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推开对方,还是应该拍拍对方塌下去的肩膀。 拜托,她只是个潇洒自在的散修,没接过这种安慰别人的活。 宋文君眼眶通红,鼻尖通红,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她看向乔筝,小声问道:“乔筝,是古筝的那个筝吗?” “……不是。”乔铮叹气,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是铮铮铁骨的铮……你别哭了。” “我记住你了,乔铮,铮铮铁骨的铮。” 宋文君点头,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出了秘境就会被紧急拖到丹修院治疗,确实是不应该停留在这个地方给别人添麻烦,不过所幸师兄他们留了下来,希望他们能够尽可能找到更多机缘。 她颤抖着手撕开沾了尘土的传送符,在传送出去的最后一刻,将身上的丹药和符纸一股脑塞进了乔铮的手中。 “乔铮,你要记得我啊!” 还没等乔铮反应过来,宋文君就消失在了原地。 乔铮看向手中的丹药和符纸,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 所以说,她真的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有了所谓“记得对方”这样的羁绊,实在是太麻烦了。 “嗯?来晚了?” 听见声音,乔铮迅速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她转头看向来人,对方背着墨色长剑,全身上下散发着散漫不羁的气息,但对方眼神清明锐利,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靠谱。 乔铮站起身,与对方平静对视:“嗯,来晚了。” 山风料峭,两人一红一蓝,隔着十余米的距离对视,眼神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有看不见的火花,四周寂静,几乎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姜逸之嘴角上扬,露出个还算亲切的笑容:“归元剑宗,姜逸之。” 听见归元剑宗的名头,乔铮依旧是那副冷淡面孔:“散修,乔铮。” 她无意结交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人,也不需要依附宗门资源而活着,自然也不必费心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姜逸之看着地上的血迹,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干涸,受伤的人应该刚离开不久:“看来,受伤的同道已经出去了,那就……诶!” 回应她的,只有乔铮潇洒的背影。 姜逸之啧了一声,有些懊恼。 啊,她刚刚不应该和对方聊天的,这样的话留下潇洒背影的人就是自己了。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们鸦雀无声,似乎还没有从刚刚乔铮那几箭中回过神来。 刚刚他们有多为鲜血淋漓的宋文君揪心,现在就有多为出手果决利落的乔铮惊叹。 那风姿,那身法,那气质…… “散修,她是散修,你们听说过乔铮这个名字吗??我们青阳院正缺一个实力强劲的大师姐!” “你可算了,除了三大仙门之外,哪家不缺个实力强劲的大师姐,人家都说了是散修,散修知道什么意思吗?不会加入任何宗门的!” “这实力也太强了,那可是玄级妖兽,她咻咻两箭就杀了,这人真的只是金丹境界??” “是的,据说今年进入玄天宝境的都是金丹境界,天呐,这是我见过最强的金丹,完了完了,我们宗门还有出头之日吗?” “也算是见到世面了,第一天就看见这么厉害的场面,后面肯定会越来越精彩的……” 高台之上,宋观棋深吸两口气还是觉得憋得慌,他转头看向沈怀瑾道:“你看看,你看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连救人都赶不上热乎的。” “逸之心里有数。”沈怀瑾淡定地战术喝水,他才喝了一口就被人抢过茶杯,无奈道,“师兄,你不要急。” “我怎么不急?”宋观棋看姜逸之那副样子不顺眼,连带着看沈怀瑾也不顺眼起来,“你,你——气死我了。” “……急,是没用的。”沈怀瑾眨巴眨巴眼睛,“逸之心里,真的有数。” “算了我懒得管你们。”宋观棋放下茶杯,转身就走,他刚刚就不应该说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纯粹给自己找气受,“走了,等什么时候她有积分了再通知我。” 沈怀瑾点头:“慢走师兄!” 第413章 巨蟒1 秘境内,姜逸之叼着根狗尾巴草,若有所思地走在小道上。 血腥气会吸引其他妖兽往此处聚集,森林里已经不适合她们摸鱼偷懒了,得尽快找到下一个休息的地点。 “诶,左百龄,我刚刚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个散修。”姜逸之伸手戳戳旁边的左百龄,神秘兮兮地说道,“她很强,单枪匹马就杀退了二十匹玄级妖兽。” 听见这话,左百龄脚步一顿,他的视线落在姜逸之的脸上,显然抓住了对方这句话中的关键词。 “单枪匹马?” 换句话来说,那个散修没有组队,是一个人进玄天宝境的?? “嗯,应该是。”姜逸之玩味地笑了笑,回想起刚刚对方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反正我没看到其他人,而且依我看,她也不像是会找队友的样子。” 难得从姜逸之的嘴里感受到什么人有意思,左百龄来了兴趣,有些懊恼刚刚没有跟上姜逸之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既然对方实力很强,他总会见到的。 原本危机四伏的山间小道,姜逸之几人走得轻松惬意,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不少妖兽躲在阴影里窥伺着这四个人,却没有任何一只妖兽敢贸然出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但是两只地级妖兽的威压不是闹着玩的,它们虽然饿得眼冒绿光,但也不至于想要吃完这顿就去死。 哦,搞不好这顿也吃不上。 水镜外,方才被乔铮震惊的弟子们现在又被姜逸之她们再次震惊了一遍,试图通过今天看到的情况来推断姜逸之她们四个到底想在秘境之中做什么。 “看刚才姜逸之和乔铮对视那氛围,剑拔弩张我还以为要打一架,没想到居然……就这?” “天水宗的那些弟子才进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二十多匹玄级妖兽围攻,姜逸之她们队伍在里面睡了一觉也就算了,怎么走出来的路上也没遇到妖兽?这合理吗?” “该不会他们身上有什么妖兽惧怕的法器之类的?不是,他们进去又不杀妖兽,又不采草药,也不瞧风水……他们进去干什么?真的就换个地方睡觉?” “除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不能带其余法器进去的,刚刚不都检查过了?而且这才第一天,你们急什么?说不定精彩都在后面呢!”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一连半个月,姜逸之她们队伍的积分纹丝不动,依旧是所有排名的倒数第一位。 原本还想观望归元剑宗二十代弟子风姿的观众们,也陆陆续续对姜逸之她们四个的摸鱼晒太阳生活丧失兴趣,纷纷围在排名榜上前几位的水镜旁边,看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 排名积分会随时变动,目前排名前十的队伍中大部分都是三大仙门的历练小队,有一个人的名字突兀地出现在了前三的行列。 ——乔铮。 简直就像是横空出世一样,之前从未听见过这个名字,再次看到居然就是在玄天宝境积分排名榜的前三位。 围观弟子一边欣赏水镜之中乔铮利落地射杀妖兽,进兽群聚集地如入无人之境的英姿,一边含泪咬手帕。 啊啊啊啊,散修都这么强,外面的世界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们这些有宗门的弟子得更努力发奋了。 秘境中,姜逸之终于感觉之前调用五雷的精力完全补充恢复,卯时刚过她就起来在山洞前打了两套拳,现在整个人生龙活虎。 “姜逸之姜逸之,快看我刚刚摘的石榴。”苏好眠怀中抱着好几个拳头大的红石榴,她往姜逸之身后看去,“诶,敖长乐和左百龄呢?” “哦,左百龄在教敖长乐读《孙子兵法》。”姜逸之利落掰开石榴,甜腻泛红的汁水在指间炸开,她把饱满的石榴籽倒进盘子里递给苏好眠,“我去河边洗洗手,你先吃。” 苏好眠点头,坐在山洞口用藤蔓织成的垫子上,一边吃石榴,一边温习记忆之中关于临江仙的术法。 说是河边,实际上只是一条小溪,姜逸之蹲在溪边洗手,感受着清凉的溪水从指缝间流过。 日光和煦,山风拂面,溪水澄清,鸟雀幽鸣。 姜逸之刚要起身,就看见溪流之中飘下来一张几乎被血染红的符纸。 染血的符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入了玄天宝境就要做好可能会牺牲的准备,但那张符纸的奇怪之处在于,那是张传送符。 传送符可是在九死一生境遇下的免死金牌,没人会蠢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扔掉,更何况上面还沾满了血。 姜逸之下意识看向溪流的上游,小溪蜿蜒没入石堆之中,她屏息凝神,似乎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瀑布的声音。 她随手撕掉一张传讯符,默念左百龄的传讯口令。 “出门,开工了。” 十丈高的瀑布如白练垂下,轰鸣声如万马奔腾,水珠飞溅而下,在崎岖的山石上撞成碎片,氤氲的水雾之中是断成一片片的虹。 水潭中,正在与巨蟒缠斗的四名弟子已经筋疲力尽,他们来不及抹净脸上的水珠,就被迫加入战斗之中。 满手是血的弟子几乎要抓不住刀柄,他们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仍生龙活虎的巨蟒,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个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在水池中泡得泛白,刺骨的寒意一寸寸侵蚀着身心,此时此刻再拖下去,除了增加点巨蟒进食的难度外,再也没有其他作用。 “师姐,该怎么办?!” 为首的弟子紧咬牙关,她下意识瞥向岸边身穿绣金玄色圆领袍的男人,脸上闪过纠结和痛苦的神色。 “你们还没想好吗?”被注视的男人坦然接受着对方的怒视,他把玩着手中锋利的短匕,明明是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只要你点点头,我立马就能杀了这条蟒,救你们出来。” “多划算啊,只需要将你们身上的内丹和草药全都交出来,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这些宗门弟子就更应该明白,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见面前的人走神,巨蟒猛地再度发起攻击,长尾一甩激起两人高的浪花遮挡视线,避之不及的弟子被蛇尾拦腰卷向高空,眼看就要被摔死在巨石之上。 穿着圆领袍的男子眼神中迸发出兴奋的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提前为这血腥的场面喝彩。 摔下去,摔下去,就该给这些不识时务的东西一些教训才对! 第414章 巨蟒2 在那名弟子被甩出去的瞬间,为首的师姐拼尽全力飞身而上,将人护在怀中猛地栽进深潭之中。 砰的一声巨响,缓过神来的弟子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师姐!!”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这人是谁啊?他是在旁边见死不救吗??他是哪个宗门的??简直是太过分了!” “去报告归元剑宗,这样的人要是在里面这么横行霸道下去,岂不是有很多小宗门的弟子要受难?” “报告给归元剑宗也没办法啊,现在秘境是关闭状态,除了水镜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能怎么办??” “他们怎么不撕掉传送符出来啊??这种情况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怎么可以……” 还不等弟子们说完,传送阵法之中突然出现一道浑身湿漉漉的身影,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大喊道:“别给我,别给我!” 负责后勤救援的弟子快速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当即用温热的灵力抚平对方的恐惧与颤抖:“你别害怕,你现在在归元剑宗,慢慢说。” 听见这有些陌生却温和的声音,被传送出来的弟子眼神聚焦在对方脸上,突然抓住他的手哭喊道:“师姐把传送符给了我!师姐把传送符给了我!快救救他们,快救救他们!” 刚刚师姐把他救下来之后,快速把自己的传送符塞进他的手中撕开,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出现在这里。 求求你们,再晚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围观的弟子自然也推测出了这名弟子的来路,他们无奈又心疼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 现在这个情况,外界的人无法进去干预里面发生的一切,要么祈祷她们自救成功,要么就祈祷有好人路过来救他们。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激动的呐喊:“来了!!有人来了!!” 什么??来人了?? 水潭里,浑身是血的女人钻出水面,她拼命想要喘息却被冷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像是被风霜拍打的秋后枯叶,颤抖个不停。 剩下的两名弟子迅速朝她游了过去,强装镇定地将人护在身后。 “好,好啊,你们的同门情谊都让我感动了。”岸边的男人看见只有一人浮了起来,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不怒反笑,眼神中的阴鸷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跟你们好好说了,只要杀了你们,就全是我的。” 噗的一声,原本气势汹汹的巨蟒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血雾在半空中炸开,淋漓的鲜血劈头盖脸地砸在几名弟子的身上。 这变故实在是来得突然,三名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巨蟒抬头怒吼一声,转身朝相反的地方快速游去。 三尺墨色长剑破空而来,直接将准备发起攻击的巨蟒钉在石头上,圆领袍男人意识到帮手抵达,眼眸一暗就朝水中刚缓过劲的三个人攻去。 羊皮短靴轻点水面,男人反手握住锋利的匕首,如鬼魅般贴近三人,寒光一闪,男人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拳风掀翻在水池之中。 “搞偷袭?!”敖长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捅冷刀子货色,他踏浪而至,在对方起身前一拳直击面门,“不如你来跟我过两招。” 这,这什么情况? “先上来。” 身穿浅紫色襦裙的苏好眠站在水岸边,朝三人伸出了手,她笑语盈盈,像是完全没把周围的危险放在眼里。 三名弟子对视一眼,朝苏好眠游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看这情况应该是来救他们的,至少不像是刚刚那圆领袍男人一样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里是些基础的补气丹和止血药,需要的话直接用就好。”左百龄将药瓶递了过去,熟练给每个人倒热水,“喝点热的,暖和些……啊,忘了说,我是无上仙门的左百龄。” 知道对方突然自我介绍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师姐率先接过热水杯,真诚道谢:“……多谢道友。” 另一边,姜逸之利落斩杀巨蟒,剖出内丹在溪水里漂干净后随意塞入芥子囊中,表情平静到像是刚从地里随便扯了根不算特别满意的萝卜。 收剑回鞘,姜逸之走到三名弟子面前,将怀中的传送符递了过去。 “这是……”师姐接过传讯符,看到上面的山门印记,激动道,“是,是我们遗失的那张传送符。” 姜逸之的表情难得严肃,她垂眸看向伤痕累累的三人:“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 如果不是姜逸之在下游恰好捡到了这张符纸,并且及时赶过来救人,恐怕她们三个今天得死在这个地方。 师姐下意识咬住嘴唇,也许是捧着的热水杯驱散了寒意和恐惧,她将刚刚的情况缓缓道来:“我们深知不敌那巨蟒,本来打算撕掉传送符离开的,是刚刚那个男人,他打掉了传送符,并且要我们把已经得到的内丹和草药给他……” 见他们不同意,那男人就守在水潭旁边,一旦他们有离开的迹象就动手把他们逼回水潭之中。 啪的一声,代入感强的苏好眠直接捏碎了瓷瓶,白色的粉末从指间簌簌落下。 苏好眠冷笑:“玄天宝境是开放给所有同道的,他这样算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敖长乐就气鼓鼓地跑了回来,耳骨上的兽纹耳环闪动着细碎的光:“可恶,让那个家伙跑了!” “跑了?!”苏好眠震惊,直接站起身来朝刚刚的水潭看了过去,“怎么跑的?!” 敖长乐撇嘴:“他身上有毒,剧毒。” 第415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1 有毒?! 不仅仅是姜逸之她们愣住,就连水镜前的弟子也没有料想到这个答案。 毒药不分家,若是药修,带些保命的毒药无可厚非,但是在秘境之中对同道使用毒药,这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姜逸之蹙眉,思索着刚刚匆匆一瞥看见的情况,“他用的武器,是匕首。” 虽然对于修仙者来说,打斗时多半使用的都是灵力,很少出现用法器近身肉搏的情况,但法器通常暴露的是使用者某些特征。 剑,是兵中君子,也是大部分宗门修仙者的首选,而匕首…… 使用匕首的人需要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动手,匕首比长剑要短,需要更加精准的手法和更加利落的决心,在像毒蛇一样缠上对方的时候一击致命。 “你们之后是什么打算?”左百龄开口打破沉默,“你们是打算继续在玄天宝境之中历练,还是要出去?” 师姐摇了摇头道:“多谢四位今日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虽然这样说很难为情,但,我们想要继续留在这里。” 她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几分窘迫的神色来。 如果不是面前的这四个人,恐怕他们三个今日难以善终,他们还服用了对方给的丹药……居然还想留在玄天宝境中抢夺资源。 想到这里,师姐摘下自己腰间的芥子囊,纠结片刻后将其递到了姜逸之的面前:“这里面,是我们这段时间找到的一些内丹和药草……万望你们不要嫌弃。” 她们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少,就连答谢救命之恩,也只能给出部分药草和内丹。 ……只希望对方不要嫌弃。 “哈?”姜逸之后退半步,拼命摆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你别搞这些来腐蚀我的道心,我又不是什么收保护费的恶霸……” 见姜逸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左百龄嘴角抽了抽,随即从对方的芥子囊中拿了株晨露草:“正好我们缺一株晨露草,多谢。” 刚刚面对生死险境都没有软弱的师姐,却在此时此刻红了眼眶,她低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攥紧了手中的芥子囊。 对方是怕自己觉得欠了人情不好意思,才收下了那株随处可见的晨露草。 “好了好了,既然现在问题已经解决,那么我们就各自去忙。”姜逸之伸了个懒腰,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啊,这个时间,好适合睡午觉。”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看见姜逸之几人又往山洞那边挪,一副要回去睡午觉的懒散样子,齐齐发出了嘘声。 “啊啊啊啊她在搞什么啊??这才刚出来多久啊又跑回去睡觉,这合理吗??这真的合理吗?!” “你们刚刚看见她出剑了没?那剑气凶得我站在水镜前都不敢说话,我都不敢想要是让我遇见她,我该有多害怕!!” “不是,我以为他们四个是因为没什么实力才睡了半个月的,结果你告诉我那个剑修三招就杀了玄级妖兽……啊啊啊这是什么行走的杀器!!要是真动起手,怕不是刚刚那片林子都得被他们薅秃!” “你们刚刚看到那一拳了没有?直接把那个搞事的散修捶进水里,拳拳生风啊我的天,她们四个绝对是在隐藏实力……” 这半个月来已经习惯姜逸之她们四个偷懒摆烂的观众,今天却被颠覆了三观,姜逸之三招就斩杀玄级妖兽的画面,简直就是给看不起他们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更不用说姜逸之把那枚巨蟒内丹放入芥子囊的瞬间,积分排名瞬间上涨了十位。 偷懒,但实力很强。 说着是回去睡觉,但经历了刚刚的那场面,姜逸之几人都没了困意。 “那家伙心狠手辣,身上还有剧毒,一定要趁早找出来。”姜逸之从芥子囊中翻找出护腕扣在小臂上,原本飘逸的衣袖尽数收拢在冰冷的玄铁护臂之中,显得利落飒爽,“让这样的人继续在玄天宝境中待着,后患无穷。” “他被我伤了肩膀,刚刚往那边跑了。”想起刚刚的事情,敖长乐有些懊恼,“我不该放他走的。” “你又不知道那个人威胁同道还下毒。”苏好眠拍拍他的脑袋瓜,安慰道,“行了行了,我们等会再把他抓住不就好了吗?” 若是敖长乐一上来就下死手打,怕那人都扛不住几拳,真背上人命就不好了。 左百龄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从怀中掏出舆图圈了下位置:“他既然是从这条路走的,这条路上最适合休息的地方就是此处山涧,不排除他预判我们会追他,这几个地方也很可疑,可以一并搜一下。” 说走就走,敖长乐开路,姜逸之殿后,四人快速朝男人可能潜逃的方向而去。 小树林中,男人捂住肩膀拼命赶路,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几乎只能看见残影在林间穿梭。他时不时看向身后生怕对方追过来,心中惴惴不安,方才要不是自己及时用毒逃脱,恐怕要被那个卷发莽夫给捶进地里了。 肩胛骨应该是裂了,疼得男人冷汗直冒,他确认四周无人才找了片空地坐下,胡乱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肩膀检查伤势,在看见那比巴掌还大的乌青时眼前登时一黑。 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下手这样狠辣,若是个不起眼的宗门…… 想到这里,男人眼神一暗。 若是个不起眼的宗门,找个机会杀了,也算是报了今日之仇。 吃完接骨的丹药,男人在怀中摸索着荷包,打算用药油将这片淤青揉散,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环顾四周,恨不得将垫在屁股下面的枯叶都掀起来找,折腾一圈才想起或许是刚刚打斗时不小心将荷包掉入了的水潭之中。 被人摁在水潭里揍也就算了,荷包也丢了,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 砰的一声,男人一拳砸向粗糙的树干,咬牙切齿道:“我记住你了……” 今天的屈辱,他一定会找到机会让对方千百倍的偿还。 树叶哗哗作响,一道青涩且胆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男人下意识往树干后一藏,合拢衣襟盖住裸露的皮肤。 “师兄,前面好像有个人……” 第416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2 “师妹,小心些。”另一道男声响了起来,听上去十分谨慎,“这秘境之中难免会遇到些冒充人类的鬼怪,别轻易被骗了。” 男人屏息听着身后的动静,思考着若是对方朝自己靠近的话,可以想办法弄点药油。 那男的不好骗,女人还不好骗吗?女人,是最容易心软的了,他只要稍微装一下可怜,说不定对方还会把猎物拱手奉上。 男人正这么筹算着,就听见了师妹的声音。 “师兄你说的也是,那我们走。” 等等,走?? 男人一时失了方寸,倒吸冷气进肺,立马剧烈咳嗽起来:“道友,道友请留步!” 他从树后露出有些苍白的脸,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腮边,看上去虚弱又可怜。 “我方才被妖兽所伤,肩胛骨裂了,荷包也不知道遗失在了何处,能不能借我些药油,我……我出秘境后必然重金答谢!” 在他的不远处,穿着苍蓝色道服的少年和少女并肩站在一块,两人背着小背篓,手中拿着专门用来挖药草的草药镐,少年比少女要高一个头,身形偏瘦,面容清秀,少女长相乖巧可爱,小鹿般的眼睛正小心打量着男人。 啊,药修,还是看上去像小鸡仔的药修,那就更容易得手了。 男人这么想着,捂着自己的肩膀痛苦倒地:“请道友救救我——” 少年犹豫再三,从怀中掏出药油瓶扔了过去,药瓶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男人手边,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药油可以活血化瘀,你用,至于重金答谢就不必了。” 眼见两人转身就要离开此地,男人犹豫片刻还是手持匕首刺了上去,杀意破空而来,少年一把将少女推开,匕首不偏不倚刺在草药镐上。 但凡是出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男人一击不成,左手成爪想去扣住少年的肩膀,却被对方以诡异的身法躲过。 两人缠斗在一处,少年拿着草药镐险险挡下匕首的攻击,他像是今天刚刚换上了四肢,每个动作有效却狼狈,眨眼间道袍就被对方的匕首剌开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满是补丁的中衣。 为了在玄天宝境给宗门长脸,他特地选了件最干净最新的道袍穿在外面,没想到此时此刻,困窘的内里被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不知道被多少在水镜前围观的人看去。 少年又羞又愤,下手也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这人,我好心好意给你药油,你居然恩将仇报想杀我们,你,臭不要脸!” “呵,恩将仇报?臭不要脸?”男人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动作又快又狠,只想着快点解决对方,“这秘境之中,本就是弱肉强食……”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两人的打斗戛然而止。 刚刚被推出去的少女还保持着用草药镐重击男人后脑勺的动作,见对方倒地,她迅速上前一脚踢开那把匕首,动作行云流水哪有刚刚怯生生的模样? 草药镐距离男人的面孔只有一寸距离,少女厉声道:“别动!” 完全没料想到那个睁着小鹿眼观察自己的药修居然下手这么狠,男人愣了半天都没缓过来,温热的血从额头顺着眉骨往下淌,差点要流进眼睛,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草药镐,咽了下口水:“道友,我……” “谁跟你是道友?”少女弯下腰,利落地封住了对方的灵脉,鲜血染红指尖,让少女下意识蹙眉,“师兄,把他绑了。” 终于感觉到有些解气的少年点头,从芥子囊中掏出绳索跃跃欲试:“好嘞,师妹。” 等等。 看着两根手指粗的绳索靠近,男人觉得自己的认知有些颠倒,他方才看那少年将少女护在身后,又将人一把推开,便误以为这少年比少女难对付,结果自己居然被这看似柔柔弱弱的少女一草药镐开了瓢?! 早知如此,他刚刚就应该直接对这少女动手的,那柔弱少年根本就不值一提! 把对方绑了个结结实实,少女捡起地上的小背篓,把倒出来的药草重新装了回去,她刚要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心口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她猛地跪倒在地,吐出一口乌黑的瘀血,另一边的少年也是脚下一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林中鸟雀惊起,呼啦啦地飞向天空。 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少女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血,有毒?” 额头的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淌过削瘦的脸颊滑到嘴边,男人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细长的舌尖卷着鲜血缩回口中,啧啧品尝着。 “恭喜你,答对了。”男人利落地解开身上的绳索,他缓步踩在厚实的枯叶堆上,捡起被扔到一边的匕首,“我本来是想给你们俩一个痛快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今日先是在水潭边吃了个暗亏,现在还被这两个小小药修摆了一道,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必须要好好发泄一下。 好在他留了保命的一招,常年浸淫在毒药之中,血早就已经不干净了。 锋利的短匕在手中利落地翻飞两下,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两个被毒血麻痹的人,锋尖从少女的脸上挪到少年的脸上,似乎在找最好下手的位置。 “我现在要刺第一刀,你们谁先来?” 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少女迎上对方的眼神,捂住心口的手慢慢摸索着传送符的位置:“你这样,就不怕出了秘境被仙盟处罚吗?” “仙盟?处罚?”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狂妄地大笑两声,眼角都沁出了泪花,“你可知道我是谁?你以为我和你们这些穷宗门出来的废物是一样的待遇吗?谁敢动我?岂敢动我?!” 真是笑死了,光看两人穷酸的穿着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玄天宝境,他们俩根本就没机会在自己面前开口,更别提用草药镐给自己开瓢了。 男人一脚踩住少女的手腕,羊皮短靴使劲碾了两下,满意地欣赏着对方痛苦又压抑的哀嚎。 “我,可是中州第一世家的嫡子啊。” 第417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3 中州第一世家的嫡子。 对方用这个名头,就意味着对方并不属于任何宗门,而是由世家供给资源修炼出来的。 “区区仙盟……我若是在玄天宝境之中获得大机缘,我要让整个仙盟都姓吴!”男人猖狂大笑,眼神里闪过疯狂和迫切,仿佛陷入美梦之中,“你们这些小宗门,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嘛,存在也是一种浪费……” 话还没说完,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男人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没抬头就被灵力直接掀翻在地。 “中州第一世家的嫡子。”姜逸之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嘴角勾起冷笑,将刚刚听到的那个词重复了一遍,“姓吴是?嗯?” 接二连三被揍,男人的怒火已经积攒到了爆发的时刻,他一边怒吼一边起身:“你是谁,你敢……啊!” 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后心,把刚要起身的男人重新踩回了枯叶堆中,力道刚刚好,不至于把人直接踩死,也让对方无法逃脱。 “啊,又见面了。”敖长乐抱臂看着脚下踩着的人,从脑子里搜刮合适的词汇,憋了半天才自以为很帅气地补充道,“……衰仔。” 少年少女:“……” 姜逸之:“……” 水镜前的各位:“……” 什么正经宗门的好人会叫人家“衰仔”啊?! “姜逸之,你每天都在教他些什么?”左百龄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检查两名药修的伤势后,从芥子囊中掏出药品,“还好,只是些皮外伤,毒也并不致命,吃点辟毒丹就好了。” 姜逸之一脸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这话不是我教的,我以沈青禾的名誉起誓!” “……沈师兄知道你在外面拿他的名誉起誓吗?”左百龄斜睨她一眼,提醒道,“你先把躺着的那家伙处理了,他好像快要气得晕过去了。” 所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男人咆哮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四肢不停翻腾:“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都杀了!!惹到我,你们死定了!!” 姜逸之蹲下身来,眼神天真又懵懂地看着面前的人:“杀我们了?你拿什么杀?”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我问你你们是哪个宗门的?!”男人强撑着抬起头,怒视姜逸之,看见对方那俯视自己的姿态更生气了,“我要让你们全宗门都去死!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你这么大的权利,我好害怕啊。”姜逸之装模作样地瑟缩了一下,她腰间悬挂的锦囊伴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你们中州第一世家也不见得就会袒护你这样的人?不过你都是世家子弟了,你跑来修仙干嘛?” “哈哈哈哈世家子弟才需要修仙啊,才能彻底地把你们这些蝼蚁踩在脚下。”男人哈哈大笑,将内心所想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越是世家,便越不能给你们这些蝼蚁能爬起来站在我们头上的机会,你们只要吃点我们指缝里漏出来的垃圾就好了……” 居然还想用修仙逆天改命,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想得还挺好。”姜逸之啧了一声,“你们家有这个实力吗?” “实力?!”男人一拳砸在枯叶堆里,脸上的血早已经干涸,留下可怖阴森的痕迹,“中州前段时间有个小宗门起火,所有门人葬身火海无人生还,哈哈哈哈你可知道是谁的手笔?哈哈哈……谁让他们要跟我抢那朵千年雪莲?活该!贱人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啊!” 靴子踩在男人的腕骨处,敖长乐一用力,直接将其踩断,听见了意料之内的惨叫声。 姜逸之直起身子,冷眼看着面前疼到发抖的男人:“既然你们中州第一世家这么有能耐,那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的,至少要扛到我出去的时候。” 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 看着姜逸之的手指直瞪瞪地指了过来,水镜前的弟子们纷纷后退了半步,心瞬间揪起,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只是手指,却让人乍以为那是冰冷的剑锋。 过了一会儿,有名弟子小声说道:“……不是,我们害怕个什么劲儿啊,她,她现在又出不来……” 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瞬间恢复了呼吸的能力,想起刚刚自己的反应,又开始尴尬得脚趾扣地。 主要是姜逸之她们几个,不行动的时候跟冬眠似的,行动起来干脆利落还压迫性强,要不是隔着这面水镜,他们早跑了。 只是沉默还没有持续多久,人群中另一名弟子突然问道:“等等……她是怎么发现水镜的?” 水镜在秘境之中,不都是隐藏不让里面的人发现的吗?虽然说里面的弟子都知道自己在秘境之中的行动会被全程围观,但是能一下就指出水镜位置…… “啊啊啊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这什么敏锐度啊,能这么精准地找到水镜的位置?!” 秘境中,姜逸之面朝水镜,指了下地上趴着的男人:“你们刚刚都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了,出去之后严查,不能让这狗贼轻易逃脱制裁,在座各位通通有份哦。” 水镜前的弟子们纷纷点头,点完头才意识到姜逸之看不到他们。 啊!这种师叔哄小孩的感觉! “你,你什么意思??”男人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姜逸之腰间悬挂的锦囊,“你,幻术,是幻术,我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没杀人,我没有!!” “是不是真的,查了不就知道了。”姜逸之眨眨眼睛,语气无辜但又有点阴阳怪气,“你要是没做,我归元剑宗还能冤枉你不成?” 听见那四个字,男人震惊,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反抗。 什么? 归……归元剑宗?! 他怎么惹到了三大仙门的人?!你们三大仙门的人出门不都是统一制服,走路带风的吗??你们四个人四个打扮,哪里像是三大仙门的正规弟子?! “呵呵,你骗我,你绝对是骗我的。”男人嘴硬,原本强势的眼神却出现了信仰崩塌的迹象,“不可能,绝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三大仙门的人,三大仙门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 姜逸之:“……” 姜逸之扭头看向左百龄:“他是不是在骂我?” 左百龄双手插袖,无奈耸肩:“好像是。” 第418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4 虽然经常听见这种话,但姜逸之每次听都还是觉得有些不爽,好像她辱没了归元剑宗门楣似的。 她当着男人的面塞了颗辟毒丹进嘴里,然后利落地扯开了男人的衣襟。 “你,你要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夹住男人怀中的那张传送符,姜逸之给水镜前的各位全方位展示了一下上面的世家印记:“你们都看清了啊,中州吴家,千万别放过他。” 水镜前的弟子:“……” 你,你现在这样子哪里像是三大仙门的人,你这是恶霸师叔?! “可惜了,你应该庆幸我是三大仙门的人,不然你现在已经死透透的了。”姜逸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她将传送符放在男人的手中,对方的挣扎在自己看来跟小猫跳脚没什么区别,“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不,不,不要……不要!” 唰的一声,姜逸之钳制着男人的两只手捏住符纸两端,在对方抗拒又惊恐的眼神之中撕开了传送符。 金光一闪,男人消失在原地。 姜逸之拍拍手站起身来:“走,收工。” 四人来去如风,转眼间,树林之中又只剩下了刚刚拿着草药镐的两名药修,两人半天才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又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和惊天动地。 过了半晌,少女犹豫开口:“师兄,刚刚,刚刚是有人出现在这里了的,对?” “……是,是的。”少年想起刚刚那四个人的架势,心有余悸,说话磕磕绊绊,“好,好像是三大仙门的人。” 三大仙门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吗?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又觉得很合理,虽然看上去多少沾点血腥暴力,但惩恶扬善的大方向是对的…… 但怎么想都觉得,有一种终于见到仙人但仙人果然还是会放屁的感觉。 姜逸之:…… “师兄,你说刚刚那几个人……”少女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小鹿眼亮晶晶地看着少年,“该不会是什么三大仙门的正义使者,专门在秘境中抓那些搞破坏的人?!” 还不等少年接话,少女就一拍大腿,兴奋道:“我就知道!维护玄天宝境秩序和和平什么的,也太帅了。” 少年:“……” 另一边,姜逸之等人出了树林,开始往中间圈层的方向挪。 之所以说是挪,是因为四个人的速度实在是称不上快,甚至中途还会停下来休息,吃吃饭睡睡觉什么的,偶尔有妖兽撞上来就利落解决,没有的话就躺平开摆,肉眼可见的,四个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道友,既然你拿那妖兽的内丹无用,不如……” 听见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左百龄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空地前,一名身穿仙鹤腾云墨色长袍的青年手起刀落,将手中黄级妖兽的内丹利落剖出,对着头顶的日光打量着内丹的光泽。 “谁说我拿这妖兽内丹无用?”青年眯着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这内丹,看上去还挺漂亮的,师妹,送你做首饰。” 内丹被随意地抛给另外一名少女,绯红衣裙的少女接过后嫌弃地啧了一声:“师兄,这样的东西也配用来给我做首饰?” 啪的一声,在其他人的注视下,那枚新鲜的内丹被捏成粉末,从少女的指间如流沙般缓缓落下,很快被风吹散了。 “你,你们!”旁边的少年被同伴拦着,满腔怒气却不得不低下头,隐忍道,“几位仙长实力超群,我等本不该质疑仙长所为,抢仙长的猎物,但此妖兽明明就是我们先看到的,而且,而且你们也并不需要……” 少年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旁边的弟子下意识维护,却又不自觉在对方面前放软了语气:“你,你,你怎么……怎么,怎么还打人呢?!” 本来是句谴责的话,因为这胆怯的语气反而显得像是没理,几名少年怯生生地看着面前的几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方的实力比起他们要强太多,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地?”青年男人冷笑,将宽刀收回刀鞘之中,“你说这是你先看到猎物,你看到又如何?看到了便是你的吗?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实力拿得到才对。” 将内丹捏碎的少女也附和道:“如果按照你们所说,谁先看到的猎物就是谁的,那我是不是跟在三大仙门的人身后,等妖兽出现的时候跳出来说那是我的猎物就可以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还得麻烦三大仙门的人帮我把妖兽内丹剖出来洗干净啊?” 同队随行的人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像无数把凌迟的刀一点点剐下另外那队修士的尊严,将对方的窘迫和自尊在脚底碾了又碾。 被打的少年惨白着脸,他深吸口气,拦下了还想理论的同伴:“仙长说的是,那我们换条路就好了。” 同行的少女急了:“师兄,这已经是他们抢的第五只猎物了,凭什么是我们换条路,而不是他们换条路?” 若只是一次两次,对方抢了也就抢了,毕竟实力摆在这里,怪也只怪他们自己技不如人。 可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们将颗粒无收。 眼看对面几人的面色沉下来,少年立刻将少女护在身后,压低声音道:“算了,青梧,算了。” 惹不起,难道他们还躲不起吗?这秘境之中多的是他们惹不起的人,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深厚的背景,就只能捡捡垃圾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明明全都是金丹中后期修为,宁可将那些黄级妖兽内丹取来捏碎,也不肯让他们拿到。 “换路?”桀骜的青年抬了下下巴,眼神之中是玩味和嘲弄,“那我不妨告诉你,这些内丹、灵草不论品阶不论作用,只要看见,我们全都会拿走。” 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保证后来的人没有超过他们的任何可能。 第419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5 “这里是玄天宝境,遍地都有可能是机缘,你们没有实力应该趁早滚出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机缘,本就是给更强者的。” 青年说的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一点一点将少年的脊背压垮了下去,他心中升腾起一种诡异的成就感,好像自己教会了对方什么人生的真谛。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们也被这套发言整得鸦雀无声,有人隐隐觉得不对劲,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话。 好像……确实是这样。 想要资源,就得凭自己的实力去拿才对,难道上天会因为你比较穷比较弱比较可怜,就将好东西留给你吗?抢不过对方,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见面前的几人没再说话,青年大手一挥:“我们走,不需要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很快,那行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对不起……”少年眼眶通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下落,一点点打湿了衣襟,“是我,是我不够努力,是我还不够强……” 如果他强一点,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是不是他就能为师弟师妹、为师门争取到更多的东西? 说到底,都怪他没用罢了。 周边寂静,少年恸哭的声音让人听得心口发紧,师弟师妹们围在他的身边,本来就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情绪占了上风,抱在一处哭成一团。 不远处,姜逸之抿唇看着那几名少年,低声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几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能在三大仙门联合开辟的玄天宝境之中摆出一副主人姿态的人,她姜逸之高低得去跟对方碰一碰,看到底是真强者还是纸老虎。 从对方眼神中瞬间理解意图的左百龄挑眉:“姜逸之,你这样会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的。” “啊,难道左百龄你现在害怕了?想和我们划清界限?”姜逸之故作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想到,左百龄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敖长乐点头附和:“没想到左百龄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左百龄:“……” 沿着方才那队人的路线走,不多时姜逸之她们就追上了对方,一行人正准备越过那片鬼面藤抵达悬崖底部,去摘上面那株散发着冷冽灵力的九重铃兰。 鬼面藤喜食血肉,见血后就会变得极为难缠,在没有想好最佳的解决办法之前,没人敢轻举妄动。 绯衣少女看向悬崖上的那株铃兰,虽兴奋却也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将其他人吸引过来:“师兄,那株铃兰可以留给小师弟,他不是马上要突破金丹境界了吗?有了这株铃兰,师弟就不用吃灵力滞涩之苦了。” “真羡慕小师弟,居然得师妹这样惦记。”另一名蓝衣少女调侃,目光灼灼地看向手持宽刀的男人,“师兄,我半个月前刚刚跃升金丹境界,根基不稳,若是能有这株铃兰,此次拿到玄天宝境的机缘就更大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显然都想要得到那株灵草。 他们在玄天宝境之中待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遇到一株中阶灵草,自然是想收为己用,用来巩固根基再好不过了。 “师姐,你已经进入金丹境界,为什么就非要跟小师弟争那株铃兰?”绯衣少女有些嗔怪地看着对方,语气虽软但每句话都戳中对方的肺管子,“我天资平庸如此,可入了金丹境界后也不过三个月就自行凝实了内丹,按照师姐的聪慧和天赋,不需要这株铃兰的。” 她这番话夹着软刀子,旁边几名弟子也纷纷附和道:“对啊师姐,你已经步入金丹境,凝实不过是时间问题,何必要跟师弟争夺这株铃兰呢?” 蓝衣少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看向方才说话的绯衣少女,冷冷道:“你不需要那株铃兰,便可以慷他人之慨吗?” “怎么就慷他人之慨了?”绯衣少女瞬间红了眼眶,她看向为首的青年,一副满腹委屈不敢言说的胆怯模样,“师兄,你看师姐,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不过,这铃兰那么难摘,非师兄不可的,不如让师兄来定到底是谁来使用好了。” 树后,左百龄看着这场好戏啧啧称奇,顺手戳了戳旁边的姜逸之:“听听,听听人家这说话的艺术。” 四两拨千斤,只不过是几句话,就将其他人拉到和自己的阵营之中,什么都没损失,就给师姐扣上了“自私”和“无能”的帽子。 然而左百龄并没有得到姜逸之的任何回应,他转过脸,看见姜逸之正盯着山崖上的那株铃兰看,眼神跃跃欲试。 “左百龄,你觉得那株铃兰,用来煮汤好,还是凉拌好?” 左百龄:“……” 左百龄面无表情道:“凉拌,煮汤现喝的话,烫嘴。” “你说的有道理。”姜逸之眼神一亮,“那等会我抢过来,你洗洗干净直接凉拌。” 旁边的敖长乐摸摸下巴:“熬糖做成冰糖铃兰说不定也很好吃。” “还这么多甜的也不怕牙疼。”苏好眠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随即提议道,“不如做成干花,拿琉璃封住,还能一直赏玩。” 四个人各执一词,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还不等敖长乐论证冰糖铃兰的美味,他就感觉到数道刀风朝自己头顶削来。 敖长乐攥拳猛地一击,将对方的攻击在半空中震碎:“谁?!” “呵,这话应该是我们来问你们几个才对!”蓝衣少女正好心里有气没地方发,见敖长乐他们人少便起了拿他们撒气的心思,当即拔刀朝敖长乐砍来,“鬼鬼祟祟,吃我一刀!” 少女身形不算是高大,搭配厚重的宽刀却没有丝毫违和之处,身随刀动,霸道蛮横的灵力随着刀势朝敖长乐的面门狠狠砸来。 铛的一声,宽刀猛地撞在玄铁护臂上,震得蓝衣少女的虎口发麻。 她咬牙往下劈,却没能再进半寸。 这一刀直接激起敖长乐战斗本能,他双臂交叠挡在胸前,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之中抬起脚猛地踢开刀背,将人掀出去数米,狠狠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树叶哗哗作响,蓝衣少女仰面倒在枯叶堆中,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只是一招,双方实力的悬殊就已经显现,敖长乐晃了晃脑袋,明亮如星的眼睛里是汹涌的战意,像是在说刚刚那一招实在是一点都不过瘾。 他下意识看向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咧嘴一笑:“你们还有谁要来?” 第420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6 水镜前,零星几个围观的弟子们目瞪口呆,他们本来只是看腻了其他水镜中的打斗场面,来看看姜逸之她们几个洗洗眼睛的。 这大半个月,姜逸之她们四个算是彻底把名头打出去了,弟子们口口相传,想看单兵作战利落杀怪的就去看乔铮,想看团队协作稳扎稳打的看柯雪庭那组,想看礼崩乐坏艺术乐子的就去看齐天宇那组…… 想看山野田园养老生活,看姜逸之她们那组,要不是她们还算是有计划地往中心推进,围观弟子都得怀疑她们是不是要在里面种田住下了。 “你们刚刚看清了吗?”似乎还没从刚刚看到的景象中缓过神来,旁边一名弟子喃喃道,“只一招啊,那个蓝衣服的不是说她刚过了金丹境……” “金丹境修士都扛不住他一脚,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难怪我进不去玄天宝境,我这进去了还不得被打死??” 杂七杂八的惊叹声中,今天第一次看姜逸之她们这组水镜的弟子爆发出绝望的呐喊。 “所以是谁说他们是养老组的啊?!这不是诈骗吗?!” 秘境中,青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估摸着面前几人的实力和身份,温和地笑了笑:“淮安见过四位道友,我师妹被宠得有些蛮横惯了,冒犯四位,还请见谅,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苏好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山门教养不好,那确实不是她本人的问题。” 看着对面几人一脸菜色,姜逸之啧啧惊叹:“别说,苏好眠嘴毒,但实在是漂亮。” 即便是在骂人,都像是在嗔怪,让人不知道如何反驳。 “既然都是道友,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姜逸之出来和稀泥,修长的手指指向山崖上那株铃兰,眉眼之间是势在必得,“那株铃兰,我们要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说点什么修饰的场面话,连个“请”字都不愿意提,像是完全没把面前这群人放在眼中。 叫做淮安的男人沉默,他内心纠结着对方的身份和实力,又不舍得放下那株珍贵的九重铃兰。 见淮安不说话,绯衣少女上前一步辩驳道:“道友,虽说玄天宝境之中可以自由竞争,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我们先看到的这株铃兰,道友难道是想硬抢?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苏好眠掌心那块留影石里面传了出来。 …… “你说这是你先看到猎物,你看到又如何?看到了便是你的吗?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实力拿得到才对。” “如果按照你们所说,谁先看到的猎物就是谁的,那我是不是跟在三大仙门的人身后,等妖兽出现的时候跳出来说那是我的猎物就可以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还得麻烦三大仙门的人帮我把妖兽内丹剖出来洗干净啊?” …… “机缘,本就是给更强者的。” …… 每从留影石里面钻出来一句话,淮安一行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像是钝刀一点点磋磨掉他们的理直气壮,等留影石内的声音完全消失,苏好眠才合拢掌心,将留影石收回芥子囊中。 “所以,按照你们自己的说法,那株九重铃兰就是我们的了。” 淮安脸色铁青,指甲刺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他明白面前这四个人是为了刚刚那几个不知道从什么野鸡门派出来的弟子而来,但他还没想好应对之策。 如果对方只是来出气,那么这株铃兰不要也罢,但如果对方不只是为了来出气,他又应该做点什么? 呼吸之间,淮安的脑子里已经冒出无数个想法,他还没来得及选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听见绯衣少女抢先一步说道:“这话确实是我们说的,自古以来便就都是如此,修仙路漫漫,资源本就稀少,有天分且努力的强者,自然就能得到更好的东西。” 见对方没有打断自己的话,少女微微抬起下巴,接着说道:“若非如此,好东西都在那些不识货的人手中浪费,我道如何昌隆?!”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姜逸之表情淡淡的,像是根本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既然那株铃兰是我们的,那烦请道友……让路。” 见姜逸之要准备拔剑,方才一直沉默隐身的淮安站了出来,将绯衣少女拦在身后:“淮英,不可无礼……既然道长想要,那我们自然不会非要和道友抢这株铃兰,只是……” “天呐,这是什么鬼热闹?!” 一道兴奋又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姜逸之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脸,还没背过身去就听见对方大喇喇地喊出一句“姜师叔”。 姜逸之内心叹气。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上蓝家和这倒霉孩子? “姜师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蓝家和快步朝她跑来,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哟,这几位是?” 见到对方身上月白色道服和腰间令牌,淮安瞬间反应过来,庆幸刚刚没有过于冒犯,他拱手行礼,恭顺道:“我等是天水宗的弟子,和道友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淮安使了个眼色,周围弟子会意,扶着受伤的蓝衣少女迅速消失。 姜逸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蓝家和的身上:“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三个呢?” 蓝家和调皮眨眼:“大老远就听见这边有人在吵架,怕人家说我们三大仙门沆瀣一气欺凌同道,所以就我一个人过来撑腰啊小师叔。” “……”姜逸之无奈摇头,“蓝家和啊,你小师叔我可能嘴菜……” “但拳头不菜。” 第421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7 “师兄!那株铃兰明明就是我们发现的,你怎么争也不争,就直接拱手让人?!” 山林寂静,淮英抱怨的声音就没断过,她想起刚刚那个说要把铃兰用来做成干花的女人,那样光彩照人且自信的模样,恐怕拿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而她好不容易进了玄天宝境,到现在连一株中品灵草都没有得到。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来了还要受气。 “师姐,你少说两句。”旁边的弟子小声提醒道,“你看大师兄的脸色……” 淮英这才注意到从离开那株铃兰时就一言不发的淮安,淮安脸色阴沉到像是面上覆盖了一层浓雾,左手压着刀柄,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淮英眯了下眼睛。 恐怕,这位大师兄心中的怨恨比自己的还要多,那倒不如…… 淮英上前扯了扯淮安的衣袖:“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和动作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抚平了一些淮安的郁结,他转过脸来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没有生气,等会师兄给你找个更好的。” “嗯嗯,师兄这么厉害,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淮英笑得明媚,随即像是无意地开口道,“真可惜啊,要是能把别人收集的灵草和内丹抢过来就好了。” 淮安骤然回头,视线死死地锁在淮英身上:“你说什么?” “……要是能把别人的灵草和内丹抢过来就好了。”淮英瑟缩着脖子看向对方,眼眶泛红,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师兄,刚刚那几个人看上去就是三大仙门的人,他们能抢我们的灵草,我们为什么不能抢别人的??” “难道,三大仙门就只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吗?若是真的追究下来,不是还有三大仙门的人给我们垫背吗?” 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淮英没有错过淮安的任何一个表情,她委屈地擦掉腮边的眼泪,哽咽道:“师兄,他们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难道,三大仙门的弟子就更加高贵,我们这些小宗门出来的人,就低贱吗?就活该只能挑他们剩下的猎物吗?” 淮安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刺破皮肉。 高贵?三大仙门的人难道就高贵吗?凭什么能抢他们的东西?既然三大仙门的人能抢,为什么他们不能抢? “师妹说得对。”淮安垂眸,看向腰间芥子囊上的门派印记,沉声道,“玄天宝境之中本就该如此,强者,本就该拥有更好的东西。” 水镜外,从头听到尾的弟子们分为两大阵营,吵得不可开交。 “天水宗的这几个人脑子有病?难道不是他们几个先去抢别人的东西吗?然后自己被抢就受不了了??这不是纯纯欺负老实人吗?” “但是人家说的也没错,本来进入玄天宝境就是各凭本事,能抢到就算你的啊,那不然还谦让吗?这是秘境诶!” “抢猎物,勉强能理解,但是抢别人已经拿到的内丹和灵草,这就有点过了??这,这哪里还有半点同道精神??” “姜师叔只是以牙还牙罢了,她怎么不抢其他人的猎物,就抢这个天水宗的猎物啊?还不是他们这几个人欠,抢人家的东西还打人,打人还把人家骂一顿,我都想打他们。” 两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着谁。 高台之上,沈怀瑾看着水镜之中的情形,眉心微蹙。 “师弟,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叶长歌今日换了柄玉骨折扇,穿得跟只花蝴蝶似的落在沈怀瑾旁边,“你好像对小逸之不太满意啊?要不你把她送我山门来,我替你教育教育。” “叶师叔,你现在抢徒弟都这么直接了吗?” “哟,我说是谁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原来是你啊。”看见好久不见的沈青禾,叶长歌话是这么说,笑容却压不住,“你才从外面回来?这次的兽潮处理得还算顺利吗?” “去听雪峰跟观棋师叔汇报完情况就过来了。还算是顺利,回来路上还抽时间和无上仙门一起端了个斩天会的分堂。”沈青禾落了座,端着盘松子芙蓉糕边吃边在积分排行上寻找姜逸之的名字,“诶?我怎么没看到小逸之的名字?” “哈哈哈哈你说你小师妹啊,你从前面找当然是找不到……”叶长歌半张脸都藏在折扇后,露出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你得从后面往前翻,一眼就看见了。” 沈青禾:“……” 沈青禾:“叶师叔,你这算不算是得不到就诋毁?我小师妹怎么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在倒数前十位里找到了姜逸之的名字,那名字实在是明显又丢人,以至于沈青禾嗷的一声就捂住了双眼。 “哈哈哈哈看来小青禾也不知道小逸之心中的沟壑啊。”见沈青禾这副模样,叶长歌说话立马带上了阴阳怪气的味儿,“哎哟哟,小青禾,你小师妹背着你们有秘密了。” 沈青禾:“……” 秘境之中,姜逸之将之前遇到淮安那群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蓝家和义愤填膺,后悔刚刚没有将人暴揍一顿:“这几个人倒是挺有意思,讲的话乍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但……他们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强者可以拿也应该拿更好的资源,但拿了这些就该为后来者谋福,况且强者也不能掠夺资源,他们本不需要黄级内丹,却因为害怕其他组积分上涨超过他们,而将所有资源都掠夺销毁,他们想做什么?” 说完,蓝家和气冲冲地就要往刚刚淮安那群人离开的地方而去,却被柯雪庭拦下。 “柯雪庭,你别拦着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什么水平,也配在玄天宝境里这样大言不惭。”蓝家和嚷嚷归嚷嚷,也知道不能对柯雪庭使劲,手忙脚乱半天都没挣脱对方,“要按照他们这个说法,玄天宝境都不可能开放给三大仙门以外的人,那岂不是更好?” “冷静些别冲动,这毕竟是在玄天宝境之中,我们也只是局中人。”柯雪庭摇了摇头,她抓住蓝家和的手腕,劝解道,“反正今天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若是之后再犯,再说。” “嗯,我同意。”左百龄点头,看向山崖上的那株铃兰道,“他们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稍微使下绊子点一下也就算了,毕竟也是同辈,不好过多插手。” 于情于理,他们只有劝诫提醒,没有管教的权利和资格。 “希望他们真的能从今天的事情吃到教训。”姜逸之想起刚刚淮安那副能进能退的样子,觉得情况并不乐观,“如若不然的话,还是请他们出去。” 第422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8 三大仙门选择开放玄天宝境,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借秘境之中的机缘得到提升,如果让这样的人在玄天宝境中横行霸道,便违背了玄天宝境开放的初衷,反倒是祸害。 有的时候,为了绝大部分人的利益,也是要酌情牺牲某些人不合理的利益。 “先不说这晦气玩意儿了。”蓝家和摆摆手,非常熟练地勾住了姜逸之的肩膀,一脸姐俩好的表情,“姜师叔,你们这大半个月都忙着干什么呢?就没见你们积分涨过几回……我还以为你们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呢。” “这段时间啊,忙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姜逸之露出个散漫的笑容,从旁边随便扯了几根狗尾巴草,手指翻飞很快编了只小兔子放在蓝家和的掌心,“还顺便锻炼了一下自己的手艺。” 蓝家和看着掌心的毛茸茸绿色小兔,心里软软:“啊……姜师叔……” 话还没说完,蓝家和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她从袖口扯出张传讯符,默念了一遍齐天宇的传讯口令。 不多时,齐天宇的声音从传讯符中传来,周遭声音有些嘈杂:“嗯?蓝家和?” “齐天宇,你忙着呢?” “……有事说事。”齐天宇短暂脱离战斗圈,眼神却盯着被围住的玄级妖兽不敢放松,语速奇快,“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说句好听的我就去救你。” 蓝家和阴阳怪气:“我蓝家和符修同辈第一,我要你这个吹喇叭的救?” “……是唢呐!不是喇叭!”齐天宇咬牙切齿,“再不说我断了。” “停停停,我马上就说。”蓝家和嘿嘿一笑,语气之中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和炫耀,“齐天宇,我遇见姜师叔了,嘿嘿,姜师叔用狗尾巴草给我编了只小兔子,唉哟,真可爱~有的人肯定没有~” 齐天宇:“……” 不等蓝家和炫耀结束,传讯符应声而断。 蓝家和撇嘴,再撕传讯符却半天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啊,齐天宇这人真小气,玩不起~” 围观全程的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刚想开口说蓝家和你真的是幼稚,就收到了一条金灿灿的即时传讯。 ——是齐天宇。 “姜师叔,兔子,我也要。” 齐天宇的声音从传讯符的另一端传过来,内容简短,中间还夹杂着江天鹤那中气十足的喊声,跟要犁二里地的牛似的有力气。 “什么兔子?唉不管什么东西,姜师叔,我也要!” 都是师侄,没道理亏了他江天鹤的东西! 像是知道姜逸之不会拒绝似的,传讯符在掌心碎裂得彻底,要不是看见蓝家和震惊的表情,姜逸之还以为刚刚出现的是幻觉。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别太离谱。 “啊啊啊姜师叔你不要给他做!”蓝家和被齐天宇这种告状行为气笑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姜逸之,“不给他做行不行?姜师叔~” 另一边,习惯蓝家和这样闹腾的柯雪庭非常淡定地看向左百龄,开口问道:“接下来,师叔你们打算去哪?” “继续沿这条路往内围推进,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中间圈层就该开放了。”左百龄估算着时间和地点,“按照我们现在的脚程,应该是刚刚好的,你们又是什么打算?” “这条路?”柯雪庭看向左百龄手指的方向,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那看来我们得在中圈层见了。” 进入玄天宝境的队伍大多会选择两种前进方式,基于自身的实力,要么选择在外围打圈捡漏,等时间到了自动弹出去,反正在秘境中所获全部都归本人所有;要么就是螺旋式推进,尽可能多地获取猎物和灵草等物品,确保不漏掉重要资源。 ……对比之下,像是姜逸之她们这样直直往中心去、不急着找资源的队伍,确实很少。 很快,两个队伍分道扬镳,等看见柯雪庭她们几人走远了,姜逸之才大手一挥:“走,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个地方休息。” 苏好眠随口一提:“那株九重铃兰呢?” 刚刚还跟那群人吵了一架,九重铃兰依旧挂在山崖之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就放那呗。”姜逸之重新调整了一下护腕,甚至都没再看那株九重铃兰一眼,“我们又不需要那东西,留给需要的人。” 恢复游山玩水生活之后,姜逸之她们这面水镜前的弟子又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天黑后更是处于无人观看的境况。 山洞之中,睡得正香的姜逸之猛地惊醒,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五丈高的山洞顶,又被旁边伸过来的猫猫腿一脚踹在肩膀上。 她侧过头去,敖长乐半边身子翻出猫窝,一条腿抻到姜逸之的肩膀边,猛地又踹了她一脚。 姜逸之:…… 她就说,自己的睡眠向来就很好的,怎么可能中途突然惊醒,原来是敖长乐你小子。 中途醒了一次,姜逸之便难以再睡着,她给快要熄灭的火堆添些木柴,拢了外衣朝山洞口走去。 走到山洞口,寒冷刺骨的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吹来,姜逸之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外面原来在下暴雨。 沉重的雨滴接二连三地砸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外界越吵,姜逸之内心便越发的平静,她伸出手,任由冰冷的雨滴落在自己的掌心。 “睡不着?” 第423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9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回过头,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左百龄,嘴角抽搐:“这是夏天。” “人的感知不是由时间决定的。”左百龄合拢披风,往前两步和姜逸之并肩站在山洞口,欣赏着有些潦草的雨景,“之前,师父师兄一直在说,玄天宝境之中有你的机缘,这段时间,我想了想你的异常之处,我有个猜测……” 明明左百龄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精准落在了姜逸之的耳朵里。 “有没有可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机缘是什么,你甚至知道,如何拿到你的机缘。” 今夜无月,姜逸之只能依稀看见左百龄那双在暗夜之中也明亮的眼睛,她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后才说道:“三大仙门的人,都知道我没有金丹。” 左百龄没说话,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电闪雷鸣,左百龄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像是预知到对方一定会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其实,我有内丹。” 不等左百龄多问,姜逸之下一句直接将左百龄打懵。 “只是内丹不在我的身上。” “不在你的身上?”左百龄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可能的猜测,他仔细一想却有什么都抓不住的茫然,“不在你的身上,还能在哪?” 问完,左百龄脑子里又迫不及待地冒出下一个问题。 “你有内丹,但不在身体里,但你又能用灵力?你灵力从何而来?” 姜逸之:“……” 姜逸之:“左百龄你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左百龄的话可以这么密? “……你,你。”本来觉得无论姜逸之说什么自己应该都有能力接受的左百龄,此时此刻被对方简简单单两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逸之摊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至少我没告诉过其他人。” 被姜逸之隐瞒的愤怒和不满,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和对方成为秘密共享者的不安和纠结,左百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放松一些。 可揉了半天,左百龄觉得自己心里更乱了,连外面的风雨听上去都吵闹得脑瓜疼。 不是,我知道你姜逸之有很多秘密,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秘密啊! 他本来只是以为,对方知道玄天宝境之中有什么高阶灵草可以帮助自己结丹,结果,姜逸之现在直接自爆自己有内丹,还不在身上。 够了,这个离谱的世界。 他只是个想要平平淡淡修仙,认认真真当阵法师的老实孩子,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姜逸之:唔……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非要问的? 过了会,左百龄似乎短暂地理清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开口道:“其他的就先不说了,既然说你的机缘在玄天宝境之内,你的内丹也不在身上,难道你的内丹在玄天宝境里面?” 轰的一声,姜逸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依稀传来求救的喊声。 这样吵闹的雨夜,求救声被掩盖了个七七八八,姜逸之持剑踏水而来,闻到了空气之中浓烈的血腥气,地上的水洼之中也还有残留的灵力痕迹。 动手的人应该还没走远,说不定就正在附近窥视着。 唰的一声,一把宽刀从身后破空劈开雨幕,从姜逸之的肩膀处堪堪擦过。 长剑出鞘,姜逸之反手朝对方刺去,却被宽刀挡下:“谁?!”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他脸上不仅蒙了一层障眼法,还戴上面巾,双重保障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破绽。 刀风霸道蛮横,出手利落爽快,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可见是做一行的老手。 姜逸之错身挡下宽刀的横劈,趁机左手挥出灵力想要破除对方脸上的迷障,却被对方以诡异的身法躲过,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肩膀。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男人忍痛闷哼一声,后退两步,猛地朝草丛中挥出一掌。 草丛中的人微弱地惨叫一声,硬生生逼停了姜逸之追过去的脚步。 有人活着? 在救人和抓人之间,姜逸之果断选择了前者。 眼睁睁看着那凶手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遗憾地收剑回鞘,她快步走到草丛边上,往发出惨叫的地方扫了一眼。 约莫二十岁的男人倒在浸湿了雨水的松针堆里,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靛青色道服,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如纸,几张没来得及使用的符纸散落在旁边,已经被血染透。 ……是个符师? 姜逸之沉思片刻,果断弯下腰封住男人灵脉,随即捆了手脚将人往肩膀上一扛朝山洞而去,动作利索,跟扛小猪仔似的。 山洞口,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左百龄看着姜逸之扛了个湿淋淋的人回来,他迟疑片刻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浑身是血且被五花大绑后,顿时大惊失色:“姜逸之!” “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左百龄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后才开口道,“你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还带回来?!” 姜逸之:“……” 姜逸之哽住:“左百龄,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就背着队友在外面干些打家劫舍,抢劫放火之类勾当什么的…… “很难说。”左百龄跟着姜逸之进了山洞,还没来得及发出提醒,就看见姜逸之非常利落地把人直接扔在了地上,“……嗯,反正不太好。” 没理解状况的姜逸之:“啊?” “没什么,挺好的。”左百龄扯了下嘴角,看着地上直挺挺的受害人,声音凉飕飕,“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麻烦把人带回来的,反正带回来也要摔死,不如让他死外边,还落个清净。” 姜逸之:“……” 左百龄,你现在骂人是真的脏啊。 第424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10 天亮时分,救回来的道友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见旁边凑过来的猫猫脸,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再次厥过去。 “道友终于醒了。”左百龄拎起敖长乐,将他塞到旁边的猫窝里,摁了下它的后脖颈示意别乱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人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捂住胸口有些害怕地往后缩,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 山洞很大,也许是因为纵深太深,以至于从洞口透进来的光只能勉强视物。正在燃烧的火堆旁,一名穿着红衣的剑修正拿大木勺子搅动着锅里面的粥,看见他醒来,非常随意地抬了一下下巴,当作打招呼。 “哟,早。” 男人:“……” “昨天夜里,我们听见外面有人求救,就出去看了看,在草丛里把你捡回来的。”左百龄将盛好的粥递给男人,“关于昨晚将你捅伤的那个男人,你还有印象吗?你昨天的那个样子,看起来伤真的很重,难道是仇杀?” 被对方提醒,男人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接过粥道谢,缓过劲儿来才开口道:“我与那人素不相识,昨天夜里我与我的同伴本来打算暂时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出发去夹关道……” 夹关道是地图上标注出玄级妖兽出没最多的地方之一,不少需要妖兽内丹的修仙者会考虑去那个地方捕捉猎物。 “可谁知到了后半夜,这个人突然出现,杀了我的一个师兄。”血淋淋的场面仿佛还在眼前,男人止不住地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愤,“那血溅在小师妹的脸上,把她惊醒,我们剩下的人才得以找到机会逃脱。” 本来以为在玄天宝境之中,小心一些猎杀妖兽寻找灵草,并不会有其他的风险,却没有想到在睡梦之中,被同为修士的人偷袭,险些丧命。 “事发突然,再加上昨天的雨实在太大,我和同伴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姜逸之和左百龄对视,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玄天宝境之中,恐怕混入了不好的东西。 姜逸之皱眉,突然想起进入玄天宝境当天,感觉到的那股冰冷视线,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人要在玄天宝境之中对自己动手,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可能并不是自己,甚至……可能没有目标。 山洞之中重新陷入安静,只能听得到柴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让人听着心里毛毛的。 左百龄放软了声音:“对于他动手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男人摇头,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我们山门在南海一处小岛上,若非此次玄天宝境开放,我们不会轻易出岛,所以与外界人结仇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我们这队的修为不高,堪堪过了金丹境界,这段时间一直徘徊在外围,不敢和人发生冲突……” 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对方要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秘境之中残杀同道的事情,之前从未有过,左百龄表情凝重,刚一肚子话暂时压了下来。 有些话,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 “你如今的伤重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玄天宝境之中。”姜逸之掏出传讯符,将这里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打算等会儿将消息传给其他三大仙门的弟子,“传送符在你的身上吗?” “在的。” 男人面露纠结,看着姜逸之欲言又止。 察觉到男人有话要说,苏好眠开口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是三大仙门的人。” “幸得几位道友将我救下,本不应该再提要求,但我与同伴在昨日那样凶险的情况下走失……”男人说着话,从怀中掏出山门的令牌递给左百龄,恳切道,“这是我们山门的令牌,如果几位道友在秘境之中发现与我持同样令牌的人,务必将我的情况告知他们。” “让他们切记保重自身,莫要与他人发生冲突。” 看着那枚令牌,左百龄心中百感交集。 和三大仙门的人相处不到三年的时间,左百龄几乎快要忘记,尘世修仙者的举步维艰之处。 对于这次进入玄天宝剑的大部分人而言,他们的活动范围也就只在最外层,中间层和最里面的那一层都是实力超群的人才能抵达的地方,原本以为最大的敌人无非就是那些妖兽,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别人可以随意宰杀的猎物。 而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处境,男人也不敢提出关于报仇的任何要求,只是小心翼翼地请求他们告知同伴不要和人发生冲突。 他们以为,退让就能避免悬在自己头顶的屠刀落下,又或者说,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退让而已。 “好,之后我们会留意的。”左百龄接过令牌,他觉得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你出去之后好好养伤,我们会尽力的。” 很快,男人撕开传送符离开此地,姜逸之将写好的传讯符递给左百龄,表情严肃:“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在秘境当中无差别杀人的话,必须要尽快将他找出来。” 按照昨天跟他交手的情况来看,如果他选择偷袭,一般金丹境的修士不是他的对手。 “嗯,就这么发。”左百龄匆匆将内容浏览一遍,起身用水扑灭了火堆,“走,去昨天救人的地方看看。” 姜逸之:“……” 看姜逸之垮着脸,左百龄不解道:“嗯?怎么了?” “或许,你还记得我今天的早饭……”姜逸之面无表情地用木枝从浇湿的火堆里扒拉出来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是烤红薯吗?” 左百龄:“……” 左百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也不早说。” 姜逸之抬头,哀怨地看着左百龄:“我哪知道你现在开工情绪这么高涨啊?”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旁边正偷吃零食的敖长乐看了看姜逸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把咬了一口的桃酥递过去。 “姜逸之,你……吃吗?” 第425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11 本来不打算吃的姜逸之,看见敖长乐那副纠结的好笑表情,毫不迟疑地一口将那块桃酥全部塞进嘴里。 敖长乐:“!!” 敖长乐:“你怎么真吃啊?!” “啊,那都递到我嘴边了,没有不吃的道理?”嘴里还塞着桃酥的姜逸之含糊不清地开口,看着敖长乐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实在好笑,“那怎么办?我吐出来还给你?” 敖长乐生气,嗷嗷乱叫:“啊啊啊姜逸之我再也不会心疼你了!!” 说完,敖长乐给了姜逸之梆梆两拳,跑出山洞。 “行了,早饭现在也吃了,走,开工。”左百龄神清气爽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束好,“早点干完早点休息,这不是姜逸之你一直以来的信条吗?” 姜逸之被桃酥噎得差点翻白眼,喝了点水才稍微缓过神,理所当然道:“可是如果不开工的话,就能一直休息了。” 左百龄:“……” 左百龄:“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真要开工姜逸之还是挺认真的,她凭借着昨晚模糊的记忆往事发地点走,虽然血迹已经被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但打斗痕迹还在,旁边的树干上全是零星深刻的刀痕。 “昨天晚上,我就是在这个地方和对方打了一架。”姜逸之用手比划着位置和动作,“那人肩胛骨下去一寸的地方被我捅了一剑,血噗嗤噗嗤往外面冒。” 如果不是那家伙用伤者引开了姜逸之,昨天晚上说不定就会有个结果。 “好歹也算是受了伤,被你那柄剑捅一下,短时间内也很难痊愈。”左百龄摸摸下巴,根据刀痕估算着男人的身高体型,随即朝脚印凌乱的方向看去,“这里,像是你来之前那两个人的打斗痕迹,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昨晚第一现场。” 沿着身体撞出来的小道往山上走,很快,敏锐的敖长乐发现了灌木丛中那位师兄的尸体。 那名师兄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道袍被撕了个破破烂烂,血水和泥污混杂着,看上去狼狈不堪。 十几只食腐的乌鸦正围在那尸体的周围,姜逸之拔剑驱赶,顺便简单清理了一下周围的灌木杂草。 左百龄不忍多看,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套衣服,朝尸体走了过去:“给他换身衣服,然后送他……” 箭矢破空而来,姜逸之快步上前将其一剑扫下,眼神凌厉地看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谁?!” 身穿淡青色道服手持弯弓的女人出现在姜逸之的视线之中,她身边还跟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少女看见草丛中尸体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师兄!” 啊,是乔铮。 还不等姜逸之说点什么解释情况,几支箭羽迎面刺来,姜逸之游刃有余地将其一一击落,调侃道:“我说乔道友,你打招呼的方式确实是别具一格啊。” “你,你们,认识?”旁边正在哭泣的少女突然开口,她看了看姜逸之,又看了看乔铮道,“你们……” “这人不是我们杀的。”姜逸之简单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们救了个道友,根据他的指引来找找他的同门。” 左百龄及时亮出那枚令牌,朗声道:“这个,道友认识吗?” 密集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姜逸之收剑回鞘,想拍拍衣服却发现全是泥点,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来:“乔道友,你看看……” 还非得走这个流程打一架,真是的。 “抱歉。”乔铮说话冷淡,扫了一眼姜逸之的衣摆,“昨晚你们救下的人呢?” “他伤势太严重,醒来之后就撕掉传送符离开了。”左百龄拱手见礼,上下打量了一遍乔铮,“无上仙门,左百龄。” “……散修,乔铮。” 苏好眠安慰着哭泣的少女,乔铮抱臂站在旁边看着,左百龄默默给尸体换了身得体的衣服…… 敖长乐蹲在旁边生闷气,姜逸之就在旁边拿剑柄拱他:“行了啊,不就是一片桃酥吗?我出去赔给你行不行?” “那不一样。”敖长乐瞪她,“不一样!” 这么说姜逸之就不明白了,她回想起早上那片桃酥的味道,感觉和以前的并没有不同:“哪不一样?” “那是徐记的桃酥。”敖长乐撇嘴,拿木枝戳弄着湿润的苔藓,混着下面的土搅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我上次去买的时候,徐记桃酥说她以后就不开门了。” 他今天早上本来是想一点点吃掉的,配着热热的茶吃,好好记住那个味道。 谁知道,谁知道姜逸之这家伙!!一口就塞进自己的嘴里,还完全没吃出来那家桃酥的不同之处! 姜逸之看着敖长乐的脑袋瓜,抿唇道:“为什么不开了?” 她的记忆之中,那家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独身一人支撑着那家桃酥店,生意不错,因为用料实在,归元剑宗的弟子也经常会去光顾。 听说,那老板之所以在那里开桃酥店开这么多年,是因为她女儿在二十年前在城中庙会时走散,想着女儿爱吃桃酥,也许会回来,她就开着那家桃酥店等了一年又一年。 即便是后来被休,她也依旧在那里,十年如一日地等待着。 归元剑宗附近的城镇还算是平安,那家桃酥店的生意也不错,怎么这么突然就说不开了呢? 敖长乐戳弄那片苔藓的手一顿,声音低哑:“……她说她不等了,她年纪大了,要回去了。” 回到乡下,或者去什么地方……这么多年过去,心灰意冷了。 “……” 姜逸之挨着敖长乐蹲下,胳膊贴着胳膊:“这不好吗?” 敖长乐回头看姜逸之,眉眼下垂,显得十分可怜:“好吗?” 还不等姜逸之回答,敖长乐就又开口道:“她……她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就不能再等等吗?说不定,说不定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就找到了呢?” 越说到后面,敖长乐的声音就越小,最后完全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声吞没。 就连他都知道,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渺茫,甚至……有可能那个走丢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姜逸之,我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第426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12 “有私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你这也算不上自私。”姜逸之从旁边挑了根树枝,学着敖长乐的样子去戳那片苔藓,“或许并不是她等不下去了,而是她想去过新的生活了呢?” 敖长乐抬眸看向姜逸之,眼神中闪过困惑:“新生活?” “嗯,她被困在了二十年前,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她只是将某一天重复了很多很多遍。”姜逸之吸吸鼻子,语气平和,像是在说徐记老板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人,“而她现在终于愿意去过自己的生活了,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敖长乐心里乱糟糟的,他戳弄苔藓的力度不自觉加大,树枝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那,那个走失的孩子呢?” ……就,不再等她回家了吗? 姜逸之看着敖长乐那双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是惦记,只是让两个人都痛苦罢了,对于结果的改变微乎其微。往事不可追,如果有一天我们也会因为某些原因分离,我也希望你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另一边,左百龄从那位道友的怀中找到了传送符,他将符纸塞入道友的手中,果断地将其撕开。 金光一闪,人很快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的两名师兄都已经从秘境之中离开……”左百龄看向那名少女,对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上去很可怜,“我建议,你也尽快出去比较好。” 少女垂眸,表情纠结:“可是,我们才在玄天宝境中待了一个月……” “但是你的安危比机缘重要得多。”苏好眠认真开口,狐狸眼中写满了担忧,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急切,“还会有下一个秘境,但如果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听见这话,少女脸色一白,似乎想起昨晚血淋淋的场面。 她何尝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凶险,但她并非三大仙门的天之骄子,说进秘境就能进秘境,如果错过这次,下个秘境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见她纠结,方才一直沉默的乔铮开口道:“不然,你跟着我。” “在中圈层开放之前,你都可以跟在我身边。”乔铮看向怯怯的少女,语气温和,“外圈层并不会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护住你并不是问题,这里的猎物和灵草我也可以分给你一部分……” 她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但也知道这些小宗门的修士走到这里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有的时候对于她们而言,机缘也许比生命更加重要。 在能帮忙的范围之内,她不介意向对方伸出援手。 “不行。” 听见姜逸之散发着寒意的声音,所有人同时回头朝她看了过去,乔铮下意识蹙眉,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昨晚的情况还不够凶险吗?更何况她的队友如今一死一伤……”姜逸之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她也受了惊吓,伤势不轻,最好从这里出去,秘境不适合她继续待下去了。” “我不是说了,我可以保护她吗?”乔铮板着脸,下意识将少女护在身后,“我自愿将资源和猎物分给她,不行吗?” 姜逸之的目光从少女的脸上挪到了乔铮的脸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真的让这少女跟在乔铮身边,拿到了资源,恐怕秘境之中有许多人要产生不满和嫉妒,更有甚者还会生怨怼。 若是之前,姜逸之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但昨晚已经有人开始对修士动手,就意味着一切都有可能。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何不食肉糜?”乔铮和姜逸之对上视线,气场旗鼓相当,“你可知道,对于这些小宗门的修士而言,玄天宝境这样的地方可能数十年、数百年都不一定对他们开放,就这样让他们出去,合适吗?” 两人各执一词,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处,看样子不打一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外人。”左百龄咳嗽两声,将视线汇聚到自己身上,他看向少女,“你自己怎么打算的?” 迎着其他人的注视,少女垂眸思考片刻,坚定道:“我要留在这里。” 乔铮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少女接着说道:“……不跟着任何人。” “我知道各位道友的担心,但我也知道,并不能因为我的情况比较惨,就随意破坏规则。”少女虽然害怕得发抖,眼睛里却闪动着倔强的光,“既然师兄们……已经离开了玄天宝境,那接下来,我会更加努力和小心,尽量撑到中圈层打开。” 姜逸之紧缩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她低头,突然笑了一下。 这笑声属实是有些突兀,乔铮哼了一声,打破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你笑什么?” 姜逸之挑眉:“你管我笑什么?” 乔铮:“……” 水镜前,刚刚还在争执的弟子们纷纷沉默,他们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那名被救下来的少女会在姜逸之和乔铮各自的提议之中,选择了另一种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么说呢,我本来只是敬佩姜师叔和乔铮的,现在……我居然还有点敬佩那个师妹了……有骨气有原则,道心这么稳固,何愁以后不能得道?” “如果是我在秘境之中遇到这么粗的大腿……这小师妹看着柔柔弱弱,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刚刚居然还觉得她会跟着乔铮……羞愧,实在是羞愧。” “……喂喂喂,不是你们都感触这么深吗?不会只有我想看她们俩打起来?你们不好奇乔铮和姜师叔谁更厉害吗?” 秘境之中,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少女吸吸鼻子,将两名师兄的令牌挂在自己的腰间,朝姜逸之她们几人拱手行礼。 “各位今日的恩情我永世不忘,望日后能有机会报答一二……就此分别,后会有期。” 第427章 钓鱼执法1 才刚和乔铮分开,姜逸之就收到了蓝家和的传讯。 看着姜逸之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左百龄也收敛了几分闲散的心情,关切道:“上面写了什么?怎么这个表情?” “蓝家和说,她们今天中午在夹关道旁边的悬崖,发现了五名修士的尸体……”姜逸之将传讯符内容转给左百龄,“虽然尸体被妖兽损毁得比较严重,但能看得出来致命伤是刀伤,被杀时间应该是五更天左右。” “夹关道……”听见这个熟悉的词,左百龄突然突然反应过来道,“昨日我们救下的那个人,不就是说他们的队伍本来打算往夹关道去吗?” 昨天半夜,姜逸之才在这边伤了个蒙面人,转头夹关道有五名修士遇难,实在是过于凑巧了。 苏好眠摸摸下巴:“难道,不止那一个?他们是团伙作案?” 昨晚遇到那个男人的地方,隔着夹关道有一段距离不说,对方还被姜逸之刺了一剑,同时偷袭且杀害五名修士的可能性不大。 “这夹关道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敖长乐凑了个脑袋过来,“去夹关道的,在夹关道的,都被杀了。” 姜逸之皱眉:“除了妖兽出没频繁之外,夹关道还是进入中间圈层的两条必经之路之一,他们在这个地方动手……恐怕不是一时兴起。” “先去夹关道会合。”左百龄取出舆图,很快确定了行进路线,“到了再说,反正我们迟早都要过去。” “好。” 夹关道位于两处高耸的峰峦之间,地势险要,前后绵延数十里,奇珍异兽藏匿于青山之中,既是机遇,也是危险。 姜逸之她们四个本来就没打算在外圈层做什么,现在有了目的地,自然是马不停蹄地朝夹关道而去,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与蓝家和等人会合。 尸体暂时还没有运出去,姜逸之和左百龄是这批进秘境的三大仙门弟子中辈分最高,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让他们定夺。 “说来也巧,那些尸体藏在石头后面本不会被发现,但蓝家和……”柯雪庭沉默片刻后还是坦白道,“她说她最近缺点用来画符的桃木和石头,准备钻那片林子的时候就恰好看见了这些尸体。” 要不是她们发现得及时,再过几个时辰,这些尸体就会被林间的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尸体外围画了个圈,目前还不确定这些尸体有没有问题,暂时不能靠近。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姜逸之戴上之前左百龄给她做的黑色手套,用面巾蒙住大半张脸,“你们当时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没有。”柯雪庭回答简单利落,“我们发现后就隔出这块地方,目前为止没有其他修士出现,因为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所以我们也没再进行救援。” “好。”姜逸之点头,“做得好……条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没有。”敖长乐对煞气和邪气感知敏锐,他在周围巡视一圈,都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像是邪修所为。” 姜逸之在尸体前蹲下,动手之前小声说了句“冒犯了”。 除了认主法器和令牌之外,这些尸体身上的其他东西所剩无几,好不容易从污泥里扒拉到个芥子囊,还是个空的。 “你们怎么看?”姜逸之用传送符将这些人一一送走,敏锐感知到水镜外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恐怕外面已经知道了里面的情况,“还有一个多月,中间圈层就要开放了。” “伤口几乎都是致命伤,扔在夹关道附近的山林也是为了毁尸灭迹,加上身上的东西尽数被拿走……我觉得不是仇杀,像是谋利。” 柯雪庭板着脸,眼神之中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惨案,只是没想到进入玄天宝境的修士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真的理解修道是什么吗? 他们,修的是道,还是内心的欲望? “为谋利而来,且在这个时候动手,恐怕还是想进入中圈层的。”蓝家和只觉得怒火升腾,她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现在抓到凶手暴揍一顿,“既然是要进入中圈层,那我们就在必经之路上守着他,我就不信抓不到。” “抓?靠什么抓?”江平成烦躁抠头,“现场除了刀痕,连脚印都没有留下,辨认身份是个大问题。” 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因为昨晚的暴雨已经几乎不剩什么,用刀的修士那么多,想在里面找到凶手只怕是跟大海捞针的难度不相上下。 “倒是也留下了点东西。”姜逸之吸吸鼻子,伸个懒腰把自己抻直了当尺子用,“看刚刚伤口的位置和形状……动手的大概有三个人,都没我高,其中两个大概到我肩膀处,剩下那个……和左百龄差不多。” 左百龄:“……” 左百龄:“后面那半句可以不说。” 就你长得高,长这么高也没见你去摘星星啊。 “其中一名惯用左手,三人的手法都不是很熟练,应该没杀过几个人。”姜逸之拿出一片淡青色的残破布条,展示给其他人看,“这是刚刚搜出来的,这布料和花纹少见,是格朗那边的。” “加上姜师叔你昨日遇到的那个……也就是说这个队伍至少有四个人,其中有一名左利手,一名肩膀受了伤,两名高到姜师叔肩膀处……”柯雪庭盘了一下姜逸之给的信息,眉宇间的愁云才消散了些,“范围就小多了。” “但是他们下次何时动手,又会在何处动手,我们并不知道。”江平成啧啧两声,“要是有个办法让他们自己冒出头就好了。” 情况似乎陷入僵局。 “其实,我有个想法。”柯雪庭抿唇有些纠结,但迫于如今情况特殊,还是将其和盘托出,“不是有人在他们的刀下逃出生天吗?如果,这群人知道,秘境之中还有幸存者可能知道他们是谁,会怎么办?” 苏好眠愣了一下,下意识接道:“会想办法杀人灭口?” 看今天早上发现的那些尸体,就能推测到对方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想办法让妖兽们毁掉痕迹。 柯雪庭眼神一暗:“嗯,那我们就等他来……杀人灭口。” 第428章 钓鱼执法2 秘境之中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外面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重伤的弟子刚传送到外面就被拉下去及时诊治,遇害的弟子也在第一时间被确认了身份。 昨晚遇害弟子是蓬莱附近小岛上的明光宗,今晨发现的遇害弟子是南沧那边天华门的弟子,两个宗门之间相隔数千里,唯一的相似之处大概是修为普遍不高,队伍之中只有两三个金丹境界的修士压阵。 “尸体是小师妹发现的,他们似乎在想办法引蛇出洞。”夏瑶站在夏怜星的身边,身穿素白,表情凝重,“师父,开放玄天宝境真的是件好事吗?” 如果玄天宝境依旧只是三大仙门内部开发,是不是就不会出现现在的惨案? 对于许多小宗门的弟子而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攒够三千功德进入玄天宝境,已经是非常努力且有天赋了,却没想到会这样折损。 “不能因为这预料之外的危险,就否认开放玄天宝境的益处。”夏怜星看着水镜之中姜逸之等人,“逸之他们在里面抓凶手,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沈傲如今快要出关,凌云峰正忙着,先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夏怜星觉得眼皮突突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过头来拍拍夏瑶的肩膀,交代道:“为师今日要去不老峰议事,你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要造成恐慌,三大仙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弟子枉死,一定会给出说法。” 夏瑶点头:“夏瑶谨遵师命。” 水镜前,大部分弟子昨日还在围观其他组杀妖兽挖灵草,今日便纷纷聚集到了姜逸之她们几人的水镜前。 “手段残忍至极,这样的人若是不找出来,简直就是祸害!且不说留在秘境之中的都是各自仙门的栋梁之材,若是这样持续发展,之后三大仙门再也不开放玄天宝境了怎么办?” “刚刚我只是远远看到了那些……有几处伤口被砍得血肉模糊,现场留下的信息太少了,姜师叔他们能抓到凶手吗?” “还好姜师叔她们组不急着在里面找资源,也不用担心进度什么的,赶紧抓到凶手,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宗门养出来的……” “不过,刚刚他们说的那个引蛇出洞的办法,让那些凶手知道有幸存者……是不是之前乔铮救下来的那个道友啊?这,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就算是三大仙门的人,也不能这样利用她……” “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好,全队就剩那道友一人在玄天宝境之中,她都退成那样了还被推到风口浪尖,那就真的是……但是为了抓住凶手,免让更多人受害……” 毕竟是在归元剑宗的地界,即便是对三大仙门有些许不满,此时此刻也得藏着半句说。 归元剑宗没保护好参加秘境的弟子,人家全队就剩一个人在里面,还要被设计算计当做诱饵,危险不说,这种高高在上的布局者视角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好在这些话都只停留在秘境之外,秘境之中的姜逸之几人正忙着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还顺便分了两个组。 “柯雪庭这组的就负责保护幸存者,在夹关道外围设伏,如果有任何情况就发信号弹……”姜逸之语速不快,虽然分两条线去执行任务,但听上去井井有条,并不止于手忙脚乱,“左百龄这组的在夹关道附近钓鱼,敖长乐主要负责打窝……” 将每个人的安排都说完之后,姜逸之的视线落在敖长乐高高举起的手上:“请讲,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打窝是什么意思?” “钓鱼,就要先投出大量的鱼食,吸引鱼游过来。”姜逸之摸摸下巴,“不确定这伙人什么时候动手,我们就在夹关道入口的地方装有钱但好砍的队伍,吸引对方上钩,你……负责把妖兽往我们这边引。” 敖长乐了然点头,浑身散发着好战气息,只等着天黑了大展拳脚。 “……姜师叔,你说的那些我都听懂了。”江平成在旁边,把脸皱成了小苦瓜,“但为什么是我来扮演幸存者呢?” “因为你身形什么的很像,哎呀当当鱼饵没什么的你别害怕,到时候让蓝家和多给你几张平安符放身上。”姜逸之眨眨眼,看上去像是个经常忽悠人的惯犯,“家和万事兴,她的符纸肯定能保你平安的。” 蓝家和爽朗一笑,勾住江平成的肩膀,低声道:“我到时候再传授你一些假扮符师的小技巧,保证你天衣无缝。” 江平成:“……” 左百龄也很高兴,毕竟他都准备穿女装假扮那天的女子了,没想到临了来个江平成。 怀揣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左百龄拍拍江平成的肩膀,强忍着笑容道:“师侄,有些事情做多了,就会习惯的,辛苦你了。” 江平成木着一张脸:“不辛苦,命苦。” 苏好眠乐,转头扯扯姜逸之的袖子道:“我还以为你说的幸存者是那个姑娘。” “哈?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是还有个幸存者,但是没必要啊。”姜逸之说话很随意,正在看敖长乐给江平成打扮成重伤的样子,“那日,被我捅一剑的人确确实实看见我救人,也大概知道我救的是个什么人……最重要的是,那名幸存者出去了,不会有危险,留在秘境中的那名道友,不暴露最好。” “嘶,至于江平成……”似乎想起了什么,姜逸之喊了一嗓子,“江平成,你到时候遇见危险的时候,能躲到你自己的丹炉里面去吗?我怕万一护不住你。” 江平成:“……” 江平成:“姜师叔,你再这样说话,我真的会哭的!” 第429章 钓鱼执法3 山峦苍翠,鸟鸣不绝,天刚蒙蒙亮,林间的浓雾还没有消散的任何迹象,看上去压抑又窒息。 小道上,两名年轻的修士正护送着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士往夹关道的方向走,三人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被保护的修士走得十分缓慢,看上去受了不轻的伤。 他声音沙哑,在寂静的夹关道上格外清晰:“道长,你们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 “当然,等我们在夹关道和师叔他们会合,你就会更加安全了。”符修李云鹤走在前面,手里捏着两张符纸,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这次要抓住凶手,还得看你指认了。” “那人伤了我,我记得他身上的气味!”被保护的修士激动道,“只要那个人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好了,小声些。”柯雪庭压低了声音,“现在还不安全,先小心行事……” 话音刚落,道上突然狂风大作,数道带有杀意的刀风破开潮气猛地朝李云鹤面前砸来,在凌乱的脚步声中,柯雪庭快速判断出对方的方位,抓住那被保护修士的后衣领就往小道前方疾跑。 “还想逃??” 蒙面的男人从身后追上,刀背上的铁环随着劈砍的动作叮当作响,逼得柯雪庭不得不松手与对方战至一处。 她朝旁边看呆了的修士怒喝道:“快跑!他们都在前面!” 旁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修士这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朝夹关道里面跑,才跑出去十几米就被绊倒在地,惊恐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持刀修士。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短暂的时间,柯雪庭根本就展不开阵法,只能凭借着拳脚和对方硬打,“居然敢对三大仙门的人动手?!” 柯雪庭的话并没有让对方的动作有任何停滞,男人双手握刀朝柯雪庭劈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怎么看都是奔着杀人灭口的目的。 李云鹤和柯雪庭同时被人绊住脚步,剩下那名受伤的修士正可怜兮兮地往夹关道深处爬,像是掉入了陷阱的兔子,只等着被拆吃入腹。 林间阴影里,男人眯着眼打量夹关道正在发生的一切,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刀柄,似乎在等待时机。 “师兄,此时此刻再不出手,万一这动静将其他人吸引过来,我们就真的难以灭口了。”旁边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女子焦急地催促道,“师兄,快决断啊!” 男人心中也焦急不安,只是他总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但无论如何,那名幸存的修士是一定要杀的。 若是真让他指认出来凶手,他们宗门真就在修仙界再无立足之地,而且他们还在秘境之中残杀同道,肯定会死。 既然是如此,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杀,心慈手软的人办不成大事。 倒不如,杀个干净,一了百了。 “动手,将剩下那两个也杀了。”男人冷漠地下达指令,看向夹关道下的那两名无上仙门弟子,“既然是三大仙门,身上的好东西一定不少。” 旁边的女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眼神一亮:“好的师兄!” 数名刀修持刀朝夹关道上的几人围拢,柯雪庭和李云鹤根本抵挡不了这么些人的同时围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人举刀朝柔弱倒地的江平成砍去。 江平成看着这几个杀气腾腾的杀手,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大喊道:“姜师叔!” 一道赤金色剑光从天而降,汹涌澎湃的灵力直接将数名刀修掀翻在地,姜逸之持剑而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出击,挥剑朝为首那男人刺去。 剑锋近在咫尺,男人瞬间反应过来:“不好,中计了!” 对方显然是利用那个证人,给他们摆了一出瓮中捉鳖。 “现在才反应过来,可有些晚了。”姜逸之红衣胜火,手中的墨剑在浓雾之中仿佛是深夜的鬼魅,让人摸不清什么时候就会钻出来,“虽然知道你们不会听劝,但我劝你们缴械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快走!”见姜逸之的身法诡谲,男人已知大势已去,立马冲战圈外围的弟子喊道,“不可暴露身份!” 战圈外围的弟子瞬间理解男人的意图,其中一人纠结片刻,举刀朝趴在地上的江平成扑去。 地上那个目前看起来是最好拿捏的角色,若是将这人质抓在手里,他们所有人才能勉强有一线生机。 逃?只要被抓到一个人,整个宗门都得完,他们现在只能破釜沉舟。 江平成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会冲自己动手,吓得脸色发白,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还有点保命的爆破丹在手,连滚带爬地往夹关道深处跑,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 “姜师叔,姜师叔!!救,救命啊!!救救我!!!” 姜逸之余光一瞥,见宽刀就要从江平成的头顶劈下,立马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冰冷的长剑穿胸而过,那人愣愣地看着胸口刺出的剑,劈砍的力道被瞬间卸了完全,整个人倒在满是碎石的路上,没了气息。 “师妹!!”与姜逸之缠斗的男人发出绝望的呐喊,他眼圈泛红,怒视着姜逸之,恨不得将对方啃食,“我要杀了你,为我师妹报仇!” 你一个剑修,失去了自己的佩剑,又能跟我打几局?! “报仇?”姜逸之冷笑,“好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报谁的仇!” 那些在夹关道上死不瞑目的同道,今天就睁眼看看,是谁报谁的仇。 姜逸之双臂叠在一处撞上千斤压顶的刀锋,抬脚猛地朝男人的心口踹去,男人快速后退躲开,刚想挥刀就看见姜逸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 男人匆忙用灵力展开防御,却被姜逸之双手扣住肩膀,对方猛地一个膝顶,直接将防御屏障顶了个稀碎。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人弹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巨石上,姜逸之根本不屑再多给一个眼神,几招就将周围那些持刀的修士撂翻在地,用捆仙索绑了个结结实实。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此时此刻跟烂泥似地瘫在地上,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了近在眼前的剑锋。 姜逸之冷眼看着他,长剑一挑就破开了所有的障眼法,连同那张可笑的面巾都变成了碎片。 只是姜逸之没想到的是,这张脸,她见过。 第430章 钓鱼执法4 “是你?” 淮安的脸上全是血,他怨毒地看着姜逸之,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是我,又如何?” 把蒙面人都捆好后,柯雪庭也走到近前,她看着地上的男人,蹙眉道:“怎么是你?” 两个人这语气实在是奇怪,成功把江平成和李云鹤都吸引了过来,四个人同时看向倒在地上的淮安,连同水镜外的弟子们一起发出感慨。 “啊??这不是之前那个抢九重铃兰,还当着别人面把黄级妖兽内丹捏碎的淮安吗?” 姜逸之哽住,侧过头来看江平成:“你小子记得倒是挺清楚。” “呵,你们三大仙门的弟子能抢我们的九重铃兰,就不许我们抢别人的东西吗?”淮安笑得诡异,眉宇之间有淡淡的黑色,眼神带着几分癫狂,“既然要抢,大家都抢,凭什么你们是例外??” “我以为你们被抢一次,会共情被抢的人,下次不会再犯呢。”姜逸之语气淡淡的,她收了长剑,对着李云鹤交代道,“云鹤,你去把苏好眠他们找来,这边落了网,他们那边就不必再演了。” 李云鹤点头:“好,我马上去。” 很快,苏好眠她们几个赶到现场,一群人将淮安等人团团围住。 “早知道是你们几个,也就不用我耽误时间去打窝了。”敖长乐皱了下鼻子,蹲下身和淮安平视,“你们还真的是屡教不改,现在是连杀人的勾当都做了。” 淮安恶狠狠地看着敖长乐,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对方的一块肉。 姜逸之侧头看向苏好眠:“眠眠,你看下他们身上,有没有蛊虫?” 即便她假设淮安丧心病狂抢别人的猎物,但对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敢杀人,实力还提升这么快,恐怕不只是他本人的原因。 苏好眠扫了一眼,视线落在淮安身上:“……有,要除掉吗?” “……除掉的话,有什么影响吗?” 苏好眠老实回答:“对他的性命没什么影响,但是对记忆可能会有影响。” 也许现在将蛊虫拔除,淮安就会忘记一些关于蛊虫的事情,对于姜逸之她们了解真相会产生一定的阻碍。 三大仙门对于蛊虫了解不深,取蛊虫的方式也比较简单粗暴,姜逸之犹豫片刻后看向淮安,沉声道:“淮安,你身上有蛊虫这件事,你知道吗?” “蛊虫”两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包括水镜前的围观弟子。 “姜师叔说什么?蛊虫??那个杀人的凶手身体里面有蛊虫??该不会是蛊虫操控着他杀人??” “但是看那个淮安不像是因为蛊虫失去理智的样子啊……不对,蛊虫这个事情,姜师叔怎么知道啊?” “完了,我现在已经彻底被姜师叔迷住了,你们刚刚看到她的那个膝顶了没有,金丹期刀修的护身屏障啊,啪的一声就碎了……” “这么说的话,我总觉得姜师叔不像是进去历练的,倒像是去里面维护治安的,你们懂我的感觉吗?” 秘境内,淮安听见“蛊虫”一词,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心虚反问道:“什么蛊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姜逸之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语气平静,“那蛊虫能短时间内提升你的修为,但如果不及时取出,不出三个月的时间你就会全身溃烂而死。为你种下蛊虫的那个人,跟你说过这个情况吗?” 淮安的眼神震颤,他强忍住慌乱,嘴硬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身体里也没有蛊虫,你休想诈我。” 面前的这人心思深沉,说话半真半假,他是不可能再这样容易上当的。 “好,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姜逸之点头,像是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但我要告诉你,你身体里的蛊虫来自斩天会,这种蛊虫目前三大仙门内统一取出的办法是用刀自丹田剖出,鉴于你在秘境中杀人,他们也许是不会给你用麻沸散了。” 旁边,苏好眠眨眼,补充道:“痛苦最少的方式,是我来取,你可要想清楚了。” 淮安的表情变来变去,姜逸之扫了敖长乐一眼,对方瞬间会意,单手将淮安拎起来抖了两把:“诶?你传送符呢?” “我,我说!”在自己的脑浆被摇匀之前,淮安忙不迭交代,“我,我只是,只是抢了别人的丹药。当时他们三人上山,其中两人吃了丹药后灵力暴涨,第三个人刚要吃就被我砍断了手,我就抢了这颗丹药。” “可我并不知道那里面是蛊虫啊!” 这可不关他的事。 听见这番话,旁边的柯雪庭只觉得全身发寒,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偏偏还是问道:“那拿着丹药的三个人呢?” 淮安的表情露出一丝茫然:“……顺手就杀了。” “……尸首在哪?” 淮安颓然地坐在地上,露出个天真的笑容:“忘记了。” 所有燃烧起来的愤怒,在这一刻全都凝实成了悲哀和无助,柯雪庭侧过脸去,捂住了自己的脸。 杀他一千次,都不足以平息。 “苏好眠,把蛊虫取出来。”姜逸之一把将淮安摁住,神情淡漠,声音发寒,“淮安,你得活到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才行。” 还不等淮安挣扎,苏好眠就不管不顾地直接将蛊虫从他的身体之中拔除,撕裂的痛处流窜全身,淮安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蛊虫悬空在苏好眠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苏好眠看向姜逸之,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看着其余被绑的人露出惊恐的眼神,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捏碎。” 第431章 李文清小队1 蛊虫在苏好眠的掌心化作齑粉,李云鹤几人非常利落地将人用传送符弄了出去。 柯雪庭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声音轻到姜逸之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姜师叔,这蛊虫不是个例,对吗?” 山林间的浓雾已经消散了大半,但夹关道狭窄,日光依旧不足以将此处照亮,周遭依旧陷入昏暗之中。 “嗯,按照他方才所说,这蛊虫以丹药的形式出现,恐怕不只是那几个人有。”姜逸之调整着断水的位置,露出自进入秘境以来最严肃的表情,“我们会分成两组,分别守在夹关道和断魂岭,检查进入中圈层的修士。” “他们既然选择吃这种东西,目标大概不在外面,至少是中圈层,否则实在是亏了点。”左百龄三两下就写完了报告,将情况交代清楚好在出了秘境之后复盘,“趁现在中圈层还没打开,一切都好说,若是等中圈层打开再查,恐怕就晚了。” 如果不是碰见淮安几人,那些身上揣着蛊虫丹药的修士不见得会在外圈层就吃下这种丹药,他们守在中圈层的入口处,多少能降低一些里面的风险。 就算姜逸之不说,这些人被传送到水镜之外后,师兄师姐他们一定会去查问参与此次秘境的宗门,双管齐下决不能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继续这样猖獗。 “四个人怎么够?”柯雪庭抿唇,纠结片刻后下定决心,“我们也留下来,四个人守一个关口,也更稳妥一些。” 姜逸之像是知道对方会做出这个决定,她例行公事地反问道:“你想清楚了?” 柯雪庭点头:“嗯,想清楚了。” 旁边的三个小萝卜头也一头道:“想清楚了,姜师叔。” 三大仙门的弟子,以维护三界和平为己任,他们的使命贯穿终生,而不仅仅只在于玄天宝境这一处地方的输赢得失。 如今道友有难,自当舍弃个人得失,坚定不移地为维护修仙秩序贡献力量。 水镜之中那几个人的表情平静到只是决定了午饭吃什么,水镜之外的围观弟子却被那简短的几句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们要查进入中圈层的人,也就意味着他们几乎放弃了此次玄天宝境中圈层乃至内圈层的探索,只为了将那些可能携带蛊虫的人拦在中圈层之外。 “姜师叔他们这组摸鱼也就算了,柯雪庭她们那组,现在积分排名在前五啊,这个时候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什么叫姜师叔他们这组就算了?姜师叔她们只是之前没有发力而已,昨天那个膝顶还不能说明她的实力吗?要是姜师叔进内圈,说不定……” “三大仙门的弟子们心性如此,他们拿更好的资源我真的一点都不眼红,但是,我还是觉得好可惜啊,玄天宝境百年开放一次,就这样放弃……” “说起来都怪那些携带蛊虫进去的人,还有斩天会那些邪修,如果不是他们,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 浮屠境内,沈怀瑾看着水镜里面的姜逸之,下意识握紧椅子的把手,他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后悔,自己为什么真就教出了愿意为天下奉献己身的弟子。 “这是命。”李无常神色自若,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氤氲的热气遮挡住他的眉眼,“这是她的命,也是我们的命。” 过了片刻,沈怀瑾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开口:“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吗?” “若是有转圜的余地,你何至于过来?”李无常看向沈怀瑾,浅灰色的眼瞳之中平静无波,“怀瑾,我们终究只是陪她走过一段路而已,不必如此伤怀。” 沈怀瑾端起茶杯,看向杯底舒展的茶叶,眉间愁云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时也,命也,命运的洪流有的时候是不由人的意志转移的。 秘境之中,姜逸之刚刚分配好守两个关口的队伍,就收到了归元剑宗师侄李文清的传讯符消息,说是抓到了一队形迹可疑的人,已经捆了等师叔发落。 李文清,绝战峰李如云那一脉的,姜逸之看见这名字都觉得脑瓜疼,听说之前跟同门师兄干架,直接把师叔李如云在后山堆的石室轰平了。 气得李师叔把两人倒吊在山门口,抽断了两根鸡毛掸子,她远在凌云峰都听见了震天的哀嚎。 “形迹可疑?”姜逸之听见对方的声音,嘴角抽了抽,“文清啊,你下手轻点,别把人给打死了。” “哈哈哈哈姜师叔你放心,都还活着呢!”李文清名字取得还勉强算是文雅,声音却跟破锣似地震天响,“这群人身上揣着奇怪的丹药,吃完以后灵力暴涨,我见着不对劲,就全抓起来了,一个都没放过。” “抓得好。”姜逸之简单把蛊虫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开口道,“将这些人传到秘境外去,师兄师姐他们自然会查清楚。” “既然是这么危险,岂不是得盘查一番?”李文清沉默片刻,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从传讯符之中传过来,“姜师叔,你们在哪啊?我们现在就过来,我把无上仙门那个褚灵秀带上……啊!你打我干什么?!” 隔着传讯符,姜逸之的劝架显得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你们俩别打了,大家都是三大仙门的人,没必要这样伤和气,你们……” 姜逸之话还没说完,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讯符便断了。 她环顾四周,然后毫不犹豫地给了左百龄一拳。 左百龄:“??” 面无表情的左百龄:“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无上仙门褚灵秀把我们归元剑宗李文清给打了。”姜逸之理不直气也壮,“师侄欠债师叔还,天经地义。” 左百龄:“……” 左百龄:“姜逸之你过来,我看你头上好像有个东西,帮你拍拍。” 你小子就看看我会不会把你脑袋拍掉就是了。 “……褚灵秀?”柯雪庭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对于左百龄追着姜逸之要捶她这场面已经是见怪不怪,归元剑宗的人嘴欠手欠那是无上仙门上下皆知的事情,那日“我倒是忘记了还有她。” “这么?这褚灵秀有什么特殊本事在身上?”姜逸之来了兴趣,一边躲左百龄一边不忘记跟柯雪庭唠嗑,“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她的名字,是你们这辈的?” “是我们下一辈的符师。”柯雪庭点头,眼神之中满是赞许和欣赏,“她虽然入门时间尚早,距离结丹还有段距离,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符道进步神速,所以也进了玄天宝境。” 姜逸之挑眉道:“过目不忘?” “嗯,只要她想记下来的东西,看一眼就不会忘。” 第432章 李文清小队2 “姜师叔!” 大道上,背着长剑的李文清朝姜逸之所在的方向跑来,跟舒展四肢的大马猴似的,满脸都写着欢欣雀跃,在他身边跟着另外三名弟子,其中一名穿着浅紫色交领襦裙的女子没有背剑,斜挎着一个鹅黄色的小布包,应该是李文清口中所说的那位符修褚灵秀。 “真没想到这么早就能见到姜师叔。”李文清自来熟得很,他还算是礼貌地给左百龄行礼之后,又跟李云鹤他们开始勾肩搭背,“姜师叔,你在传讯符中说要查蛊虫的事情,我把褚灵秀也带过来了,说不定她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 “见过姜师叔。”身穿浅紫色交领襦裙的女子对姜逸之行礼,她表情恹恹,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清脆悦耳,“无上仙门符修院褚灵秀,听闻师叔和师兄师姐们正在查蛊虫之事,特前来相助。” 褚灵秀将挎包之中的小本掏出,递给姜逸之道:“进入玄天宝境之前,师祖曾让我帮忙整理此次入境名单,听说姜师叔打算在此等候彻查进入中圈层的队伍,我特意在路上将名单默写了出来,可供师叔查用。” 姜逸之:“……” 左百龄:“……” 柯雪庭:“……” “默写?!”蓝家和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突然蹦起来,凑到褚灵秀身边盯着那本小册子的封面看,“这,这是所有名单??” “并非是所有人的名单。”褚灵秀表情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她垂眸看向手中的册子道,“部分人的名字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具体哪些宗门有哪些队伍……以及领队的人是谁,是全的。” 姜逸之震惊,她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接了过来,生怕自己动作重了把纸碰碎:“这,你,辛苦了,实在是太辛苦了。” 你们无上仙门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居然连默写玄天宝境入境名单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辛苦,应该的。”褚灵秀淡淡点头,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冷淡,她抿唇补充道,“能帮上忙的话就太好了。” “帮大忙了。”柯雪庭在旁边长舒一口气,从对方竟然默写出入境名单这件事的震惊之中脱身,“有了这份名单,我们就没必要一直守在夹关道和断魂岭,等所有人查完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中圈层了。” 褚灵秀:“嗯。” 她这个字眼出来,稍微有些缓和的气氛瞬间又跌到了谷底,姜逸之本来跟无上仙门的下一辈就不是很熟,她觉得有些尴尬又不知道如何破冰,只好看了一眼李文清。 绝战峰的弟子好战,看人眼色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李文清立马挤过来,爽朗一笑:“褚灵秀这家伙就是这样,她平日里就不爱说话,可惜长这么张嘴,要是来我归元剑宗……” 眼睁睁看着褚灵秀开始准备从自己的小布包里面掏符纸,李文清立马转了话头,义正言辞地开口道:“蛊虫和斩天会的事情是全修仙界的事,我三大仙门的弟子一直都在追查,如今玄天宝境之中出现有人利用蛊虫制作的内丹强行提升修为害人,我们自然是要尽一份力的……对褚灵秀?” 褚灵秀咬牙切齿:“嗯。” “既然是如此,那我们也加入盘查。”李文清傻笑,露出一副见眉不见眼的憨厚样子,“早点查完早点休息,咱们也能放下心去探索中圈层……是不是啊褚灵秀?” 褚灵秀翻了个白眼:“嗯。”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她想说点什么,但是接收到左百龄的眼神又默默闭了嘴,还顺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很好,虽然是剑修,但每一个归元剑宗的人都逃不开被无上仙门暗中威胁的命运,怎么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呢? “既然现在有了名单,我们也不必选守株待兔这样被动的办法了。”姜逸之拿着左百龄刚刚拓印结束的名单,扫视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对褚灵秀的“过目不忘”有了更深入的认识,“我们现在将外圈层分一分,按照名单上查明排除,争取在中圈层开放之前就把人查完。” 左百龄将舆图摊开放在地上,刚要动手给三支队伍划分地方,就看见蓝家和的手举了起来。 左百龄:“你又有什么事?” “左师叔,你怎么能用‘又’这个字,我平日里还是很乖的。”蓝家和嘿嘿一笑,捏着张还在燃烧的传讯符小声道,“分成四份,齐天宇也要来。” 左百龄:“……” 左百龄咬牙切齿忍住内心的咆哮:“蓝家和,你是漏勺吗?” 只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十六个人齐聚夹关道,姜逸之抬眼就看见乌鸦鸦一片,欲言又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下,三大仙门真正的亲如一家了,随随便便一个任务都能凑齐三大仙门的人。 水镜之外,围观弟子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场面哑口无言,原本只是以为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交往甚密,私底下关系比较好而已,但当身穿藕荷色纱衣的齐天宇等人也出现在夹关道时,这个场面就变得非常的一言难尽。 你们三大仙门是不是背着仙门百家偷偷开设了什么项目?!怎么还流行互相摇人呢?? 第433章 清理垃圾1 “还是你小师妹有本事啊。”叶长歌今日没有拿扇子,换了支紫竹洞箫把玩,依旧没点沉稳的长辈样,“这十几年都不下山,下山这么一趟,三大仙门都有人了,年轻就是好。” 沈青禾哽住,伸手堵住叶长歌洞箫上面的眼,让对方吹了个哑声:“叶师叔,你这么说话,没人揍你吗?” “嘿,沈青禾!”叶长歌举起洞箫就要打人,却被沈青禾侧身躲过,“师叔打你你还敢躲?” 沈青禾嗷嗷叫:“师叔,你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亲自动手打人啊?!” 名单和各自负责的区域倒是好分,只是辨认蛊虫这件事情比较困难,苏好眠和敖长乐倒是可以一眼甄别,但总不能把他们俩都切成两半分到四个队伍里面去。 “而且,我们现在同样是秘境的参与者,无权去查其他人所携带的丹药。” 左百龄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就算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危着想,也肯定会给人留下三大仙门滥用私权的话柄。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姜逸之吸吸鼻子,“丧命的事情,冒犯是很难避免的。” “我有个想法。”苏好眠突然开口,她皱了下鼻子,表情认真,“无论是遇到淮安,还是李文清抓人,那些身上揣着丹药的人在意识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都选择了吃丹药来提升修为……” 李文清立马反应过来,抢答道:“所以我们可以把每支队伍都揍一顿,看他们吃不吃丹药就可以了!” 姜逸之:“……” 还没等姜逸之狡辩归元剑宗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这么乱打人,就看见褚灵秀从布包中抓出一块板砖,精准地给李文清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砰的一声,不只是李文清安静了,现场其他人也瞬间安静了。 李文清愣了一下,才捂住脑袋嗷嗷叫:“褚灵秀你干什么又打我?!” 褚灵秀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道:“你该打。” 能想出把每个队伍都打一顿这种馊主意,敲你一板砖都是轻的,仗着自己有一柄破剑,就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 李文清(隔着很远破口大骂):我还没说你们无上仙门符修院,整日就知道拿着张破纸舞来舞去呢! “你……”姜逸之看见拎着板砖的褚灵秀朝自己看过来,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提醒道,“别把人打死了。” 褚灵秀重新回过头去:“放心姜师叔,我心里有数。” 姜逸之:“……” 她现在听见“心里有数”这四个字,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意思是,所以有没有可能,将幻术和阵法,或者和符咒结合起来,让他们误以为到了需要吃丹药的时刻?”苏好眠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样的话,我们既不需要动手,也能尽可能避免误伤。” “办法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能做到吗?”敖长乐双手捧着脸蹲在旁边,随即看向左百龄,“左百龄,你觉得可以吗?” 左百龄抿唇:“……阵法可以。” 江平成一拍大腿:“那正好,加上柯雪庭也是个阵法师,够四个队伍分了。” “你们的队伍就不必拆开了,敖长乐你跟着齐天宇他们那组,苏好眠你跟着李文清那组,柯雪庭你们四个照旧,我和左百龄一组。”姜逸之点头,转眼间就已经分配好了队伍和区域,“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以自己的安全为先,随时传讯。” “姜师叔,只有你和左师叔两个人一组会不会比较吃力?”李文清也并非只会打打杀杀的棒槌,他沉思片刻后提议道,“从我们队伍里面分出去一个也是完全可以的,就在外围不会有太大影响。” “两个人行动反而轻便。”姜逸之摆手拒绝,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既然是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开始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十六个人分头行动,转眼间小道上就只剩下左百龄和姜逸之两人。 “走。”姜逸之快速确认了一下行进路线,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等会就要天黑了,在睡觉之前还是得查点东西。” 她说完没听见左百龄的回应,转头倒是看见了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左百龄:“你今晚还打算睡觉?” 姜逸之:“??” 姜逸之:“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人不睡觉的,不睡觉哪有精神??” 还不等左百龄用长篇大论教育她,姜逸之就先推着左百龄往山林深处走去:“走了走了,争取早点办完早点睡觉。” 很快,夜色降临,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山林到了夜晚也安静幽深许多,姜逸之打着哈欠走在前面,左百龄正在勾掉名单上已经排查没问题的队伍,顺便跟其他三支队伍同步信息,他干这种文书工作有条不紊,一看就是非常适合当牛做马。 “总共三百多支小队,现在已经排除了五十多支队伍,按照我们现在的进度,估计三四天就能完成所有队伍的排查了。”得到这个信息的左百龄长舒一口气,今日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现在才稍微舒展一些,“齐天宇那边查出来一队,已经送出去了。” “嗯。”姜逸之应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转过头来看左百龄,“也查了这么些队伍,不如先休息会?” 左百龄和姜逸之对视,只是一眼他就理解了对方的意图,顺势说道:“行啊,正好我也累了,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睡觉。” 灌木丛前,姜逸之拔剑出鞘,清理出一片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泥土翻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青草味扑鼻而来。 空地前,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左百龄裹着薄被靠在树干上假寐,姜逸之将长剑解下放在地上,看着燃烧的火焰连打了两个哈欠,眼角都沁出泪水。 困,实在是困。 姜逸之没撑多久,也靠在树干旁边昏昏入睡,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啪的一声,木柴里面爆了两颗火星,三道寒冷的剑气扑面而来,姜逸之骤然惊醒,就地一滚躲开剑锋,伸手却没能摸到断水。 “在找这个?”不远处,身穿紫衣的少女拿着姜逸之的配剑得意地晃了晃,故作惊讶道,“哎呀,剑修怎么连配剑都丢了?” 数名持剑的修士向姜逸之发起进攻,剑光飞舞像是粼粼波光晃得人眼睛生疼,见姜逸之只有防守之力,少女抽出断水,猛地朝旁边的左百龄刺去。 剑锋破空而来,被浅金色的灵力阻隔在外,数十张符纸如流星划破长空直奔少女面门而去,灵力盘旋恍惚有几分风吹雪樱般的浪漫,但又透出隐隐约约的杀意。 “看着弱不禁风,却有这样的好身手,真是难得。”少女浅笑,笑意却丝毫没有抵达眼底,“说实话,我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 第434章 清理垃圾2 左百龄不是个喜欢和人调笑的性格,他面容冷得像是高山寒雪:“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的来意还不够明显吗?”少女用起断水也十分顺畅,一招一式皆是行云流水,长剑在她手中仿佛长了眼睛,“我要你们俩的命!” 话音刚落,少女的剑招越发凌厉凶狠起来,好几次剑锋堪堪擦过左百龄的衣摆,若不是左百龄闪避及时,恐怕此时已经血溅当场。 再次躲过对方的杀招,左百龄眼神一暗,要是剑修,这少女的修为恐怕至少是个金丹中后期。 “你们可想好了,就算你们此次得手,杀害同道出了秘境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少女笑弯了眼睛,“那你们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左百龄下意识蹙眉。 她说的这个“你们”,究竟指的是他和姜逸之,还是……整个三大仙门? 左百龄扔出三张雷击符,将少女方才站着的对方轰得一片焦黑,烟雾缭绕中,左百龄脱口而出:“你是斩天会的人?” 少女没有回复他的问题,但迟迟没能杀掉对方显然已经耗光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杀了她?!” 见姜逸之那边的人也未能得手,少女越发焦躁起来,她犹豫片刻后从腰间的芥子囊中取出枚丹药塞入口中,暴涨的淡青色灵力萦绕在墨色长剑的剑身,少女骤然提剑朝姜逸之刺去。 密不透风的剑招朝姜逸之劈天盖地而来,少女下手狠辣,每一招都直奔姜逸之的命门。 “你杀不了我,何必又这样白费功夫?”姜逸之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对方的剑招,余光却一寸寸打量着少女身上的装饰,试图从上面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你不是为了杀我?” 一招一式之间,少女贴近姜逸之的身体,她抬眼与姜逸之对视,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杀人,未必要见血。” 说完,少女猛地调转断水长剑将剑柄往姜逸之手中一递,将脆弱的咽喉直直地往冰冷的剑锋上撞去,剑势已起,此时收剑已经是来不及了。 左百龄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瞬间明白了少女偷走姜逸之佩剑的目的。 若是这少女真的是被断水杀死,恐怕姜逸之难以交代,至少玄天宝境是待不下去了。 杀人诛心,这剑捅在她身上比捅在姜逸之身上膈应人多了。 然而想象中血溅五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赤金色灵力骤然包裹剑身,强行逼停了剑势。姜逸之眼底闪过一抹赤红色,她轻描淡写地抬手,断水长剑便飞了出去,猛地扎入树干之中,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你!”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带有薄茧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脖颈,姜逸之用空着的右手快速结印挡下其他修士的围攻,然后猛地将少女攮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尘土四溅,姜逸之直接封住少女的灵脉,用捆仙索将对方绑了个结结实实。 无数张符纸化作赤金色锁链将其余人也绑了个结结实实,清风渐息,左百龄捋顺宽袖,拍拍上面的尘土,他垂眸不看人的时候,长睫扇动看着有几分可怜,只有在抬眼的时候,才会有锋芒显露。 “你们愿意舍弃个金丹后期的修士来设局,是为了让我离开玄天宝境?”姜逸之低头和少女对视,从对方微缩的瞳孔中瞥见一缕惊讶,“你刚刚吃的药也并不是蛊虫,我如果杀了你,就牵扯进了人命,归元剑宗为了这件事少不得要费心……” 她每说一句,就能察觉到掌下的少女更紧张一分,姜逸之脑子转得飞快,她沉思片刻后开口。 “你们,想对三大仙门动手还是想对秘境之中的这些人动手?而这个动手的事情,我最好不在?” 左百龄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看向姜逸之的方向,却发现对方表情平静到像是早就知道这些。 水镜前,围观的只有三两名弟子,看见姜逸之把人摁在地上的时候,瞌睡就已经消散大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姜师叔这是什么意思?玄天宝境难道要出事?”年纪尚小的弟子有些担忧地看向另外两名同道,“这,这,此事是否要禀报上去啊?” “可是,斩天会的人是如何混入玄天宝境的?进入玄天宝境的人不都是需要验明身份,且攒够三千功德的吗?他们不都是邪修??那不应该……” 话说到一半,三个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除非……” “除非斩天会并非只有邪修。”凌云峰上,出关的沈傲站在水镜之前,沉脸看着水镜之中的姜逸之,“也许我们一直以来辨认是否是斩天会人的思路是错了,斩天会并不全是邪修,可能还有正统修士……” “我与师姐想的一样。”站在旁边的沈青禾点头,表情凝重,“之前自在境被斩天会的人围攻,妖族大祭司囚冉曾经露面,他对石灵兽出现在自在境的事情毫不知情……我看,恐怕妖族也有斩天会的势力。” “这就更加奇怪了。”宋皎本来只是送最新的鲜花,被邀请留下来喝茶,也顺便看了看姜逸之在秘境之中的表现,“若不是邪修,他们为何要加入斩天会为其做事?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第435章 谁要给你们三大仙门打工啊1 宋皎此话一出,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几年时间对于修仙界的人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她们对于斩天会的了解都还处于摸索阶段。 “明日我就会下山去继续处理斩天会的事。”沈傲抬眸,眼神之中充满坚定,她身穿玄衣,肩膀上挑着守护天下苍生的重担,“斩天会的人混入了玄天宝境,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但逸之在里面对抗斩天会,我也不能在外面什么都不做。” “每端斩天会一个分堂,玄天宝境里面的弟子就安全一分。” 秘境之中,被姜逸之挟持的少女意识到姜逸之并非废物,非常识相地闭嘴,任由姜逸之再说些什么,都没再给任何反应。 “看来我是问不出什么了。”姜逸之故作遗憾地叹气,她从少女身上摸出传送符纸,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你们既然想让我出去,就意味着你们图谋的东西必然在之后,多半也就在玄天宝境之中……中圈层?内圈层?我一个个查过去,哪怕把玄天宝境翻一遍,总有我查到的时候。” 听见姜逸之这句话,少女终于有了反应,她咬牙看着姜逸之,眼神狠厉:“是我们低估了你。” “低估?”姜逸之歪了下脑袋,露出十几岁少女应该有的天真无邪来,她贴近少女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那我就当你夸我装得好了。” 装? 听见这个字眼的少女瞳孔一缩。 是了,姜逸之从一开始就在装,每次都恰好比斩天会来找麻烦的人修为高出那么一点点,给了斩天会一种下次派个更强点的人就能办成任务的错觉。 实际上,姜逸之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是她们下意识觉得,每次找姜逸之麻烦的时候对方都使出了全力,实际上,姜逸之说不定还在放水。 姜逸之此人,果然心思深沉!! 姜逸之:啊?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怎么对此一无所知捏? 传送符燃烧殆尽,少女一行人接二连三地消失在原地,姜逸之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断水长剑从树干上拔下来,插回剑鞘。 “断水啊,跟着我你算是倒大霉了。”姜逸之自言自语,拍拍断水剑鞘上的土,“你看你一柄上品灵剑,跟着我又当不成本命灵器……在我死之前,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主……啊!” 左百龄收回打人的手,他面无表情地扑灭地面零星的火苗,动作怎么看都有股泄愤的意思。 姜逸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左百龄,你打我干什么?” “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左百龄翻了个白眼,他从荷包里面取出针线,把姜逸之袖口刚刚被树枝扯坏的地方简单缝了两针,“天快亮了,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接着查呗。”姜逸之想摊手,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还在左百龄手中,只好作罢,“不过我说实话,刚刚那几个人身上也没带含有蛊虫的丹药……” 左百龄的动作一顿:“我知道你的意思。” 没有携带含有蛊虫丹药的人,也有可能是斩天会的鹰犬,说明蛊虫丹药不是识别斩天会人员的唯一标准,姜逸之她们现在这样查下去,也只是将风险降低了一些,并不能完全排除。 “但总归比不查要好些。”左百龄将线头扯断,垂眸看着姜逸之衣袖上精致的花纹,“这个世界上的恶事本来就是除不尽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让它们少一点,再少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本来以为会得到姜逸之的附和,没想到他一抬头,就先看见姜逸之一副白眼都要翻上天的表情。 左百龄冷笑:“你什么意思?” 姜逸之:“……” 姜逸之:“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 好好好,姜逸之你小子隔段时间不被揍你就不舒服,我知道。 左百龄从袖口抽出两张符纸,咬牙切齿道:“烈火燎原,生生不息!” 多亏了有褚灵秀的名单,姜逸之他们不过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已经将所有携带蛊虫的队伍扔出秘境,总算是降低了一些秘境弟子历练的风险。 “只是,姜师叔你所说,斩天会很有可能已经渗透到了其他宗门之内,这件事师父他们知道吗?”李文清抱着自己的剑蹲在敖长乐的旁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核桃捏碎再还回去,做一个无情的剥核桃夹子,“这些人也是真奇怪,都进入正统修道了,还为斩天会办事,图什么?” 说完,李文清打了个寒战:“图它烂皮烂肉烂骨血?” 敖长乐蹲着,眼神天真且懵懂,一边啃核桃一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李文清你剥快点。” “在剥了在剥了,你就不能吃慢点吗?”李文清这身蛮力总算是使对了地方,只是他总有种自己在当冤种的感觉,“你怎么不自己剥?” 敖长乐脱口而出:“啊?可是你力气大剥得快。” 被夸奖两句就完全忘记对方是地级妖兽的李文清:“……那好。” “谁知道他们图什么……啧,说起来,我有个主意。”蓝家和也蹲在旁边,正在给苏好眠剥松子,“既然斩天会能打入其他仙门内部,为什么没有来拉拢我们三大仙门的人?到时候我们只要假装被拉拢,然后打入他们斩天会的内部……不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我觉得……江平成就挺合适去当这个卧底的。” 无辜被点名的江平成:“啊?你在说什么狗话?” 听见这个馊主意,左百龄戳了戳旁边的姜逸之:“姜逸之,你有什么头绪吗?” 作为之前被绑在血池内引诱好长时间的姜逸之挠头,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也许,是因为三大仙门的弟子没有拉拢的价值?” “姜师叔,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爱听了。”江平成垮着小脸,作为丹修,他的功夫在打斗时是最见不出来的,“什么叫做没有拉拢的价值??至少……我还是挺有用的好不好?” 怎么说他开一炉子丹药也够半个归元剑宗用一个月了。 蓝家和摸摸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三大仙门的弟子道心稳固,难受诱惑,所以斩天会才决定不拉拢我们?可若是拉拢不了的话,他们可以派自己的人来加入三大仙门啊,用自己的人总算是放心了?”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这样的话哪里是放心?恐怕是心都死了。” 听了全程却什么也听不明白的江天鹤,还死要面子在同辈面前维护自己的高冷形象,他扯了扯齐天宇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所以,是为什么?” 齐天宇笑笑,露出狐狸般狡黠的表情来:“你猜?” 江天鹤:“……” 第436章 谁要给你们三大仙门打工啊2 “让他们自己的人来都不行??”李文清震惊,他身形高大,此时此刻握着核桃抱着剑蜷缩着,怎么看都觉得滑稽,“他们还想怎么样??要不把三大仙门送他们好了!” 他这几句话问得荡气回肠且理直气壮,不像是让斩天会来三大仙门当卧底,倒像是问人家怎么还不送人质过来。 褚灵秀扫了他一眼,淡定道:“他们自己的人手估计都不够用,还能给三大仙门用?” 李文清脑子转不过这么急的弯,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这话怎么说?” “若是打入其他仙门内部,说不定还能得到些资源、消息,可若是进了三大仙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姜逸之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叹气道,“那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进了三大仙门,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有做不完的作业,还有整理不完的单子、出不完的任务、搞不完的内务……斩天会的人总不能疯了,为了些消息连安生日子都不过了,跑来给三大仙门打工。 ……而且能探听到核心消息,怎么也得是个内门弟子,内门弟子的作业比起外门弟子只多不少,若是亲传,那还得翻倍。 意识到这个,在座所有三大仙门的弟子同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么一对比的话,当亲传还不如当邪修轻松。 “……那确实是。”想起自己还没写完的作业,李文清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看上去都要碎掉了,“观棋师祖布置的作业我是真的写不完了,他都打回来让我重写三回了……这次就算他要拿鸡毛掸子抽死我,我都写不完了。” 姜逸之安抚似地拍拍李文清的肩膀:“文清啊,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退路了……” 听见这话,李文清抬头,用充满希冀和崇拜的眼神看向姜逸之:“姜师叔,难道你要帮我……” 姜逸之摇了摇头,一脸慈祥:“你还有死路一条啊。” 李文清:“……” 好了姜师叔,你不要再说了。 “好了,左右现在携带蛊虫的队伍已经清理出去,玄天宝境内就算是有斩天会的人,也必然没有多少。”作为唯一一个看上去还算是可靠的长辈,左百龄一开口就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无聊感觉,“你们三个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摸鱼划水。” 他话音刚落,所有小辈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姜逸之的身上。 摸鱼、划水这两个词,怎么看都应该摁在姜师叔的头上? 偏偏姜逸之本人并没有任何自觉,她刚刚抢了敖长乐的核桃塞进嘴里,茫然抬头:“啊?怎么啦?” “没什么。”最沉稳的柯雪庭率先收回自己的视线,内心甚至为眼神冒犯姜逸之这件事惭愧了一下,“那我们就先走了,期待和师叔们在中圈层见。” “好的好的。”姜逸之被敖长乐抓住肩膀拼命晃动,说话含糊不清,面目丑陋狰狞,“那你们快走……我不会吐出来的!” 柯雪庭:“……” 柯雪庭:姜师叔,说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很快,柯雪庭她们相继带队离开,原地又只剩下了姜逸之她们四个。 “距离中圈层开放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那我们这段时间去干点什么好?”没有蓝家和帮忙剥松子,苏好眠抓了把松子递给敖长乐,示意对方动手,“你剥,我刚刚染了指甲,不方便。” 看着对方鲜红的指甲,敖长乐垮着小狗脸,把松子全部又倒入姜逸之的手心里:“你剥。” 姜逸之:“……” “我前两天跟左百龄路过一处湖泊,那里人迹罕至,我们正好去钓鱼如何?”姜逸之磕了松子就往自己嘴里塞,才不惯着这俩,“没什么人打扰,水也很清澈,很适合休息……是不是啊左百龄?” “嗯,还不错。”左百龄点头,“晚上还能看星星。” 看着才干了四天活就又开始养生的姜逸之几人,水镜外的弟子已经见怪不怪,之前只觉得她们几个进入秘境是浪费名额和资源,但当姜逸之她们毫不犹豫决定放弃机会守在夹关道那一刻起,所有弟子都统一了思想。 ——姜师叔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养生怎么了?养生也蛮好的! “姜逸之,快看啊快看,我抓到了一条鱼!”敖长乐站在水里,怀中抱着条五六斤重的鱼,虽然浑身湿透,但脸上写满了开心,“你看这鱼,是不是很……啊!” 听见不远处的巨大声响,被吵醒的姜逸之有些不耐烦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她眯着眼睛适应光线,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什么鬼动静?” “应该是中圈层开放了。”左百龄也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看向中圈层的方向,眼底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 中圈层,终于开放了,恐怕此时此刻,许多仙门弟子正在通过夹关道和断魂岭,只等着进入中圈层大展拳脚。 “啊……终于开了。” 姜逸之懒懒起身,她闭着眼睛伸展着身体,再睁眼时周身的散漫气质已经褪了个干干净净,眉目之间锋芒尽显。 “走,休息这么久,我们也该开工了。” 第437章 夹关道浓雾1 玄天宝境之中的几百支队伍,能进入中圈层的大概只有一成,想要进入中圈层,首先就得过夹关道或者断魂岭。 之前中圈层还未曾开放的时候,山上蛰伏的妖兽不屑下来活动,而如今闯关的修士至少是金丹中期,自然也就勾起了妖兽们的兴趣。 山道上,几名身穿墨蓝色道服的修士们正在往夹关道的方向行走,为首的是个气质清冷的剑修,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同色发带将她的长发尽数束起,打扮利落。 她用剑清理出来一条堪堪能行走的小道,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况,一边低声道:“今日是夹关道开启的第一天,妖兽十分活跃,我们先往那边靠近,等明日夜深时再看看能否闯关。” 她们这一支队伍中没有丹修,所带丹药也有限,若是用尽全力才能通过夹关道,恐怕在中层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师姐,要不我们找个队伍组队闯关?”旁边偏瘦的男子提议道,“这样胜算也更大些。” “胜算倒是大了,可是风险未必就不高。”另一名女子及时打断了男子的话,她手持长剑浑身紧绷,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之前三大仙门来查的时候不也说了吗?玄天宝境之中混入了斩天会的人,若是不小心和斩天会的人组队……” 到时候被妖兽围攻,再遇上斩天会的人,腹背受敌岂不是更加危险? “那总不能因为有斩天会的人,就不信玄天宝境中的所有人?”男子皱眉,“再说,我们组队也只是为了通过夹关道,一旦出了夹关道,我们分开就是了。” 剩下那名弟子也点头称是:“对啊,而且三大仙门都把所有队伍查了一遍,就算是有漏网之鱼,也不至于这么巧被我们碰上?就算碰上,在他们吃丹药之前我们及时跑不就行了?”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师姐道:“师姐,你觉得呢?” “我觉得,子朝说的也不无道理。”师姐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只是组队这件事,我们不必刻意去找,但若是有合适的,也是个办法。” 说话间,几人已经靠近夹关道入口,此时已经是下午,进入夹关道的修士队伍依旧望不到尽头。 看着这些道友的背影,师姐很快做了决断:“我们先跟着进去,若是抵挡不住,再退出来。” 她心中也有一丝侥幸,若是恰好跟在厉害的队伍后面,说不定也能提高进入中圈层的胜算,又或者,因缘际会下跟实力相当的队伍组队,也不错。 很快,四人夹在两队修士之间,进入了夹关道。 才刚入夹关道,周围的光瞬间暗了下来,阴冷腥臭的风充斥着鼻腔,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师姐持剑走在最前面,心砰砰跳得厉害。 虽然已经提前在外围适应了三个月,现在骤然进入妖兽环伺的夹关道,还是觉得精神紧绷,一点都无法放松。 “师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注意观察周围,遇到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后退。”师姐握住剑柄的手微微用力,下意识将师弟师妹护在身后,“不要自乱阵脚。” 子朝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师姐,你们听见有人唱歌的声音吗?” “……唱的什么?” “夹关道,送魂道,仙人过关,命短三分……”子朝只是将听到的内容磕磕绊绊地重复一遍,脸色就白了,他捏着符纸看向浓雾之中那道黑影,拔高音量壮胆道,“来者何人?!” 黑影逐渐逼近,在四人面前显露出真实面目,七八只长着獠牙的野猪将四人团团围住,光是看着那森白可怖的牙齿,就知道这几只野猪的修为都在玄级以上,才刚进入夹关道就遇到这妖兽,恐怕之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师姐,怎么办?” 淡金色的灵力包裹着剑身,师姐持剑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 “还能怎么办?挡住我们前往中圈层的妖兽,自然是清理掉了。” 夹关道入口处,姜逸之四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 “姜逸之,我们要今天进去吗?”苏好眠正在欣赏着自己刚刚染好的指甲,以前总担心自己扎眼引来危险,如今却越发喜欢那种亮眼明艳的颜色,“感觉人很多诶……” “来都来了。”姜逸之摊手,抬眼看两处山峦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线的天空,表情罕见的严肃,“从现在开始,就得认真起来了。” 中圈层内地级妖兽遍地走,机遇和风险并生,稍不注意就会有丧命的风险。 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敖长乐一把揽住左百龄的肩膀,自信拍胸口:“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左百龄的!” 左百龄:“……” 左百龄:“我是什么拖油瓶吗?还要你保护??” 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高低也是个正经符师,不像纯阵法师那样脆弱,动不动就会被捶得很惨。 柯雪庭:?? 四个人说着话往夹关道里面走,浓雾弥漫让队伍之间隔开不小的距离,阴风阵阵,姜逸之下意识开口:“屏息。” 这浓雾怎么看都不正常,四周的打斗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可姜逸之等人却没听到妖兽的声音。 “这里不太对劲。”苏好眠率先反应过来,她放出灵识也没探到强烈的妖兽讯息,“夹关道内,至少目前……妖兽数量不足五十。” 五十只妖兽,匀到数十里长的夹关道上就显得稀少了许多,然而听这打斗的动静,间或夹杂着小型灵爆,像是引发了玄级兽潮似的。 灵力化刃卷地而来,姜逸之尚未拔剑出鞘,抬脚便将那几道灵力尽数踏碎,破碎的灵力很快如同雪花消散殆尽。 身穿淡青色道服的女子持剑朝姜逸之刺来,她眼底染上一层淡灰色的薄雾,身法诡谲且剑法灵动,呼吸间便已经连刺十三剑。 姜逸之游刃有余地躲过对方的攻击,她眼尖瞥见对方腰间悬挂的令牌,心叹还好刚刚没有偷懒让敖长乐出手。 赤金色灵力包裹手掌,姜逸之徒手抓住剑刃,将其往身前猛地一拉,右手并拢两指在对方腕上一点。 身穿淡青色道服的女子骤然失去佩剑,眉心微蹙还没想明白这到底为何,就被姜逸之钳制住了手腕。 “苏好眠,你来看看。” 第438章 夹关道浓雾2 “幻术?” 苏好眠只看了一眼便已经知晓对方出手的原因,她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打了个响指,对方眼底的淡灰色立刻散去,重新恢复了清澈。 “嗯?”淡青色道服的女子有些茫然地观察着四周,看见姜逸之等人还有些疑惑和惊讶,“你们是谁?” “归元剑宗,姜逸之。”姜逸之并不打算和对方废话,说话开门见山,“你方才用剑刺我,是何缘故?” “刺你?”女子立刻摇头,表情凝重,“我怎么可能对道友动手??我刚刚分明是在和师姐师弟他们在应对野猪群……” 话说到一半,女子惊觉师姐师弟都不在身边:“我,我怎么一个人在这?” “也就是说,你动手的原因是……把姜逸之当成了野猪。”敖长乐摸摸下巴,他看向浓雾深处,总觉得很奇怪,“那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野猪?” 敖长乐作为地级妖兽,对妖兽和邪祟的气息都十分敏锐,他并没有感受到附近有什么野猪,反倒是修士多得很。 听见敖长乐这么说,左百龄下意识看向苏好眠:“你也没感觉到?” 苏好眠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 她们俩都没有感受到,恐怕这野猪群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么刚刚这女子所说的野猪群……会是什么? “不行,我们必须早点去看看。”姜逸之心中也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当机立断拔剑出鞘,叮嘱那名女子道,“恐怕你们是中了幻术,你屏息凝神跟在我们身后,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女子虽然暂时不能理解姜逸之她们想要做什么,但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也琢磨出些奇怪的猜测来,当即点头跟在了四人身后。 “姜逸之,好浓烈的血腥味。”和敖长乐在前开路的苏好眠回头看了一眼姜逸之,她眼底已经出现了浅金色,“我,我有点……” 姜逸之快步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闭气,凝神。” 眼前漆黑一片时,其他的感官反倒是十分清晰,苏好眠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扫在姜逸之干燥温暖的掌心,感觉到身体内被血腥气蛊惑的狂躁正在被慢慢抚平。 “好点了吗?” 苏好眠点头:“嗯。” 姜逸之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走在前面的敖长乐停下了脚步,她心生疑惑,视线越过敖长乐的肩膀往前看去,心口一紧。 数十名身穿各色道服的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不远处,十几名浑身是血的弟子正在血战,打得热火朝天,灵力飞舞盘旋像是都下了死手。 左百龄震惊,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这,这什么情况??” “恐怕是都中了幻术。”苏好眠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她将灵识放出却没探测到任何地级灵兽的气息,“可是这么高明的幻术,我为何一点都没有探到妖兽的气息?” “也许不是妖兽。”赤金色灵力包裹着长剑,姜逸之红衣猎猎,“先把这些人给分开,再说后面的事。” 眼见两名刀修就要撞在一处,敖长乐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一掌推开其中一名刀修的刀锋,再一脚踢开另一名刀修的宽刀,他怒吼一声便是地动山摇,吓得所有人动作一顿。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无数张符纸从左百龄的袖口飞出,化作锁链贴地而去。 “身无法,影无形,缚!” 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动手的人全部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苏好眠刚想动手解除这些人中的幻术,就被姜逸之拦了下来。 “给他们吃点清心丹就行。” 这迷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设下的,现在破除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沾染,还是吃点清心丹,至少两个时辰内都不用担心会不会再次被迷心智。 “不愧是洛师兄炼制的清心丹,这药效立竿见影。”姜逸之看着面前恢复清明正在干呕的众人,感慨道,“把清心丹炼制成黄连味,果真是洛师兄才能办得出。” “呵,这种话还是少说点。”左百龄收拾芥子囊,“万一洛师兄看见了,还以为你在夸他。” 远在无上仙门的洛师兄:…… “啊,我就是在夸他。”姜逸之认真点头,“要是其他味道的清心丹,效果可不一定有这么好。” 两人正在这边扯闲话,突然听见另一边传来惨烈的喊声,像是寂静长夜的一声锣响,在耳边猛地炸开,让人心神震颤了一下。 锋利的长剑贯穿胸膛,身穿淡青色道服的女子看清来人,刚抬起的手又颓然放下,眼睁睁看着长剑又深入两寸。 持剑的弟子眼底是浓郁未见消散的深灰,他将手中的长剑利落拔出,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显得他原本清俊的面容狰狞可怕。 男人身上全是细碎的伤口,他一剑再次刺入女人的胸膛,咬牙喊道:“妖孽,受死!” 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灵力直接将男人掀翻在地,他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就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猛地摁在了地上,脸上的血痕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脏污不堪。 “什么人?!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刚刚被救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朝倒在地上的女人而去,她泪如泉涌,颤抖着手将对方抱在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姐,师姐……” “子美,别哭,别哭。”鲜血从口鼻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师姐虚弱地抬手去擦对方的泪水,谁料越擦越多,“别怪你师弟,他只是……” 只是被幻术蛊惑,以为我是妖兽罢了。 被叫做子美的女子猛地看向另一边被摁倒在地的人,泪水盈盈的眼神里充满恨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探师姐的灵脉:“师姐,我,我一定要救你。” 然而,子美的手指刚刚搭上师姐的脉搏,对方的手就脱力落在了染血的衣摆上。 “师姐……师姐,你,你别吓我。”子美有些慌乱无措地去抓对方的手,却因为鲜血滑腻怎么都抓不住,她泪如泉涌,恨不得代替对方去死,“师姐,师姐你别死……” 第439章 夹关道浓雾3 然而她的呼唤并没有逆天改命的作用,怀中的人慢慢丧失了温度,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可能。 另一边,敖长乐强行掰开男人的嘴,将清心丹塞了进去。 “我,我怎么在这?”男人眼底的深灰色渐渐淡去,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另一边怀抱着血人的师姐,刚要开口却发现对方怀中抱着的人有些熟悉,“师,师姐……你抱着的人是谁?” 他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出现,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听见熟悉的声音,子美僵硬麻木地回过头来,眼神落在子朝的脸上像是寒冰:“是谁……你不知道吗?” 意识到摁住的男人恢复了神志,敖长乐松开了钳制着对方的手。 子朝不可置信地看着子美怀中的人,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距离真相越近,他的脚步越慢,在看见对方面容的瞬间,子朝后退半步,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大师姐?” “怎么会?!”子美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细密的红血丝,“你刚刚捅了她两剑,竟然不知道她是谁吗?” “你胡说!”子朝急切地反驳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捅大师姐两剑,我方才明明就是……” 说到这里,子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看见了自己染血的双手和染血的衣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 “呵,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用?”子美似乎哭累了,她声音沙哑,揽着师姐的手却没有放松分毫,“师姐不在了,是你杀了师姐……” 子朝喃喃道:“是我……是我杀了师姐。” 不远处,左百龄戳了戳姜逸之的肩膀道:“这事儿,要不要管?” 虽然这两剑确实是子朝捅的,但他当时是被幻术迷了眼,本心并非如此,这事情完全怪在他的身上,多少也有些不合理。 姜逸之摇了摇头:“这事儿,管不了,随他们去。” 眼下这情况,姜逸之她们出头去解释,无非是暂时缓和了矛盾,可这矛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尖锐,甚至……秘境外看着这件事发生的同门弟子们也会怨恨子朝,这样的怨恨积攒下来,也是足以杀人的。 要么子朝付出足够平息愤怒的代价,要么子朝下定决心扛下所有的恨意,别无他法。 左百龄叹气:“只是这件事……真的不能全怪他。” 让他一个人承受这样的愤怒,实在是……有些委屈了。 子朝依旧站在原地,他肩膀塌陷下来,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笼罩,散发着绝望的气息:“你说得对,即便我并非有意,大师姐终究也是因我而死。” 抱着大师姐,子美没有再分一个眼神给子朝,她只想起来刚刚入秘境时,大师姐总是挡在她们身前,一副天塌下来她顶着的可靠样子,而现在大师姐失去生气躺在自己怀中,子美才惊觉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永远不会倒下。 她低头靠着师姐,小声道:“师姐,我这就带你回去……”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子美看着突然溅在身前的鲜血,心砰砰直跳,她愣愣地去摸自己的脸,冰冷的指尖竟然触到了温热粘腻的血。 刚刚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子朝脱力跪倒在地,他手中拿着自己的本命剑,鲜血顺着剑上的血槽滴在地上,他说话含糊不清,却字字落在了子美的耳中。 “师姐……这条命,我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子朝栽倒在地,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灵力瞬间溃散殆尽。 看着那双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和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的脸,子美绝望大喊:“啊——” 听见这声绝望的哀嚎,姜逸之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去不忍再看:“走,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服用过清心丹后,部分恢复神志的弟子帮忙统计了伤亡情况,将死亡和重伤的弟子及时传送到了玄天宝境之外,剩下的弟子在原地休整,等身体恢复些再继续前行。 有子朝的前车之鉴,其他的弟子也不敢再说关于谁捅了谁的事,纷纷闭了嘴。 去周围巡视回来的苏好眠找到姜逸之:“让人出现幻觉的,不是妖兽,是雾。” “雾?”姜逸之看向四周的浓雾,想起刚刚看见的血腥场面,心里恨意渐浓,“知道这雾从什么地方而来吗?” 说到正事,苏好眠的用词十分谨慎:“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来不知道,但有个大概的方向,西南方向有处裂缝,可供一人通过……浓雾似乎是从里面出来的。” “好。”姜逸之点头,转而看向左百龄道,“一起去还是怎么说?” “当然是一起。”左百龄深吸一口气,却发现那口气哽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在作怪。” 听见姜逸之她们说话的内容,方才帮忙统计伤亡情况的弟子凑了过来,她纠结半天还是开口:“我是碧海宗的吴忧,道友们是打算去清理浓雾?” 左百龄点头道:“嗯,这浓雾不清除,后面进来的道友们再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是。”吴忧点头深表赞同,她鼓起勇气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是金丹境符师,如果用得上我,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她这话一出,不只是姜逸之她们愣了一下,就连旁边休整的弟子们听了都傻眼。 “这,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见她们四个是三大仙门的人,这上赶着去抱大腿?也忒不要脸了点。” “你笑人家不要脸,人家还笑你不识时务呢,这法子好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问问?”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传来,内容都不堪入耳,吴忧的脸色变了又变,她下意识咬唇,片刻后下定决心道:“我,我并不是想要跟你们组队分猎物,只是,只是这浓雾害得道友们互相残杀,实在是危害……我只是想帮忙,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这话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小了下去,像是被其他人的注视凌迟了一样。 ……她,真的不是为了跟在三大仙门的人身后分对方的猎物。 “好啊。” 听见这句话,吴忧立马抬头,她眼神里迸发出光亮,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好眠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人,她声音柔和像是春风拂面,“志同道合,共除邪祟,我们可是道友啊。” 第440章 夹关道迷雾4 道友,我们可是道友啊。 斩妖除魔,惩恶扬善,志同道合的修士,不论宗门出身,不论实力高低,皆可称为“道友”。 只不过是在秘境之中以小队为单位行动三个月的时间,就忘记了同道共同肩负的职责吗? 不等其他人细想,一道清亮的声音刺破迷雾,如和煦的日光照进深渊,带来融融暖意。 “还有我。”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迷雾深处走出来一名身穿苍绿色长袍的女子,她身形颀长,面容冷峻,背负古朴大气的三尺长弓,冷冷扫过来一眼便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苍山负雪,仙人之姿。 是乔铮。 “乔道友,许久不见。”见到乔铮并不意外,姜逸之抬了下下巴当做是打招呼,“你来得还挺早。” 如果不是余光瞥见旁边拱手行礼的左百龄,见到姜逸之这打招呼的方式,乔铮都要误以为自己和对方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了。 想起之前因为误会对方还动手的事情,乔铮忍下心中的别扭,还算温和地点了点头:“不早,刚到。” 明明姜逸之和乔铮之间的对话很普通,但两人相对而立,气场相当,一时之间只觉得周围气氛凝滞,像是下一刻就会风云变色。 敏锐察觉到这点的左百龄站出来打圆场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起出发,早点解决这件事情也好。” “走!”敖长乐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他高举手臂,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里来的牛劲,眼睛亮晶晶的,“出发出发,不然等会都该天亮了。” 既然乔铮也去,吴忧自知实力不能与对方相比,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便将身上大半符纸硬塞给了苏好眠。 走在去找浓雾来源的路上,苏好眠在前面带路,姜逸之等人紧随其后,中间或有几只不长眼的玄级妖兽冲上来,要么被乔铮射了个对穿,要么被敖长乐一拳捶飞,站在最里边的姜逸之和左百龄,连衣袖都没沾上灰尘。 “姜逸之,你作为剑修……”左百龄非常坦然地将手揣在宽袖里,眼神扫过旁边叼着根狗尾巴草不知道思绪飞哪的姜逸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合适吗?”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姜逸之声音懒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反问道,“我记得,之前是不是有个人说,他不需要保护来着?” 听见这话,左百龄无奈摊手:“啊,可是,我是阵法师啊。” 姜逸之:“……” 姜逸之:“你之前分明说自己是符师。” “我现在没符纸。”左百龄理直气壮,“没符纸,那就是阵法师。” 好好好,左百龄你好一个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双重身份算是被你玩透了。 很快,几人顺利抵达苏好眠所说的裂缝处,原本就十米之外不见人畜的浓雾在这个地方跟厚重的白纱蒙面似的,姜逸之他们几个都快肩膀贴着肩膀了,才能避免被浓雾挤散。 挤散倒也不是最重要的,若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多出来个人,那就难办了。 感受到自己手腕上传来的触感,乔铮低头,正巧看见姜逸之收回系朱红缎带的手:“……姜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那缎带上面有乱七八糟的折痕,一看就知道是临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顺手解下来的。 “为了防止等会走散。”姜逸之将系带的另外一头系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认真解释道,“这很牢固的,一般东西割不断。” 乔铮:“……” 乔铮:“我不是问你为什么要系,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 “别,万一出现了什么事儿,我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姜逸之利落拒绝,顺便让左百龄和敖长乐也系上了缎带,至于苏好眠……它已经变回原形,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识海之中的链接足够和姜逸之绑在一起了。 “这浓雾不知道是什么,先试试能不能让它倒灌回去。”左百龄从芥子囊中抽出一把大蒲扇递给敖长乐,“来,你擅长的领域,扇。” 看着那和敖长乐差不多大的扇子,乔铮嘴角抽了抽。 知道这几个人有点不着调不靠谱,但是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狂风大起,浓雾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些许,还不等姜逸之等人高兴,就见那裂缝里面跟沸腾的开水似地发出咕噜噜的巨响,更加浓厚的雾气如同洪水泄闸猛地涌出,将姜逸之等人推得趔趄好几步。 “……看来,我们还是只能进去看看。”姜逸之有些嫌弃地挥手驱散面前的雾气,随即大手一挥,“走,敖长乐你打头阵。” 敖长乐高兴点头:“好!” 裂缝狭窄,刚好能让一人通过,无法并行,姜逸之他们几人一个接着一个钻进去,在两峰之间艰难前行。 好在裂缝不长,姜逸之她们走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小道尽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可怕妖兽,反倒是像奇幻瑰丽的梦境。 无数株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巨大蘑菇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地沿着山峦走势生长,散发着微光的萤火虫缓缓飞舞穿梭其间,梦幻非常,淡淡的花香和草木香充斥着鼻腔,让人心神恍惚起来,不远处,静谧的湖泊上有飞鸟掠过,踩碎了圆月的倒影,这才让姜逸之等人回过神。 “……我刚刚好像是迷了心。”苏好眠脸色难看,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烦意乱,“这,这蘑菇,这些蘑菇有致幻作用。” 第441章 夹关道迷雾5 这致幻的效果浑然天成,就算是擅长幻术的苏好眠,也完全没有防备住。 姜逸之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她看着漫山遍野的蘑菇,哽住:“这么多蘑菇,难怪这么让人上头……” “左百龄,你觉得……”姜逸之侧过脑袋想询问下左百龄的看法,发现身边空荡荡,惊呼道,“左百龄??” 该不会是什么妖兽在刚刚将左百龄掳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见声音,旁边的蘑菇堆里,蒙住口鼻的左百龄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手示意道:“……我在这。” 姜逸之循声看去,左百龄站在蘑菇堆中,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旁边是已经变回了原形的敖长乐,正痴傻地抱着株巨大的蘑菇伞柄乐,肥厚的虎爪拍拍鲜红的蘑菇伞盖,任由蘑菇孢子淅淅沥沥如雨落下将自己淹没,咧嘴大喊:“下鸡腿,下鸡腿!” “……”姜逸之下意识用手挡在乔铮的眼前,狡辩道,“平日里,他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们四个还是很靠谱的,这些只是我们迷惑敌人的保护色罢了。 乔铮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嗯。” “跟出栏的猪似的,根本摁不住。”左百龄面无表情地看向姜逸之,眼神里面似乎写着求救的意思,“再不阻止它,我就要被拖出去二里地了。” 姜逸之刚想说让苏好眠帮忙破一下迷障,转眼就看见苏好眠跃下自己的肩膀,飞快蹿到敖长乐的身边,两只爪子抓住敖长乐肥嘟嘟的虎耳就是一通乱晃,原本妩媚的狐狸脸上竟然闪过狰狞,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揪下来。 “你给我醒醒!” 姜逸之:“……” 哈哈哈哈好朴素的手段。 这么简单就能破迷障,那她也行,而且下手更狠效果更好。 敖长乐:?? 见局势如此,姜逸之放弃在乔铮面前维护什么三大仙门亲传的形象,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左百龄,征求对方的意见:“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这也没办法。”明明撅着腚从蘑菇堆里面爬出来,但左百龄硬生生做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非常利落地将缎带解开,“去夹关道门口竖个标识牌,让之后进来的弟子注意些。” 姜逸之还没说话,乔铮率先开口,她微微皱眉,似乎不解:“只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左百龄看向乔铮,“乔道友以为如何?” “我以为,这些蘑菇的致幻效果如此强,应该清理。”乔铮开口就是铁血手腕,她的视线在漫山遍野的蘑菇顶上扫过,露出有些许为难的表情,“当然,这确实是太多了些……清理可能需要些时间。”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乔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是,只是草木无情,好坏不由它们自己说了算。”姜逸之摊手,“我们终究只是来玄天宝境之中拿需要的资源,至于不需要的东西……它又不是非毁掉不可,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乔铮看着姜逸之的脸,半晌后才开口道:“可是它终究害了人。” 如果不是这些蘑菇,如果不是这浓雾,这些在秘境之中历练的弟子不至于在夹关道折损十几人。 “害了人,就一定要除掉吗?”姜逸之语气平静,“对于这些生活在秘境之中的妖兽和灵植来说,我们才是入侵者?作为入侵者将它们赶尽杀绝,我觉得不行。” 她脚边就是密密麻麻的蘑菇,萤火虫正在蘑菇头顶盘旋,一切看上去静谧美好,姜逸之等人的出现是这美好之外最突兀的意外。 姜逸之看向乔铮,她的声音温和得像是春风,和周围的一切完美融合。 “天地自然万物,有自己的归宿和本性,我们找到合适的共存方式即可,做得太绝不是什么好事。” 乔铮看着她,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漫天的星光,让人不自觉也放松下来:“……所以,这是你们之前在外圈层选择不为的原因?” 对于散修乔铮而言,过去几十年都是在争夺资源之中成长,玄天宝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她自进入秘境开始就勤勤恳恳搜寻猎物,争取在弹出去之前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资源。 在不影响这个大前提的情况下,她也愿意对其他的修士伸出援手,共同克敌。 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姜逸之这几人。 对方身上那样散漫的气质似乎和危机四伏的秘境格格不入,玄天宝境这样珍贵的机缘,似乎在对方面前微不足道,她甚至内心会阴暗地想,三大仙门的弟子就是这样荒唐度日的吗?她们平日里到底都占据着什么好东西,才会看不上外圈层的猎物? 可她刚刚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关于姜逸之她们几人这样散漫的真相。 “也算?”姜逸之摊手,“我也只是自然万物中的一部分,不必凌驾于万物之上只想着占有和掠夺,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不需要的东西任它自由生长,这就够了。” 乔铮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吐出来一个字。 “好一个……这就够了。” 低哑粗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四周狂风大作,方才还在周边飞舞的萤火虫早不知道在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猛地朝姜逸之她们所在的方向攻来,浓郁汹涌的邪气震开,让旁边的蘑菇都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姜逸之眼神一凛,拔剑出鞘直接迎上对方一掌,赤金色的灵力撞上漆黑如墨的邪气,只听得见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都被震得后退数步。 地动山摇,被殃及的蘑菇拼命抖落孢子,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充斥着浓厚的雾气,让人看不分明。 男人虽然穿着一身黑,但宽袖上用银线细细勾勒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微卷的长发用银线滚边的发带松松绑着耷拉在胸前,面上覆盖着一张精致的银纸面具,只露出白皙消瘦的下巴和嫣红如血的嘴唇。 很典型的反派打扮。 只不过是一招,姜逸之就对男人的实力有了简单的预判,她立马将长剑收回芥子囊中,银枪一抖如闪电迅捷,直直攻向男人的面门。 男人眼眸一暗,声音沙哑:“来得正好。” 第442章 夹关道迷雾6 银枪如长蛇出洞,姜逸之一招一式都行云流水毫不拖沓,转眼间两人已经大战近百回合,灵力和邪气波动得厉害,狂风呼啸,吹得苏好眠她们几乎睁不开眼,更不要说上前去帮忙了。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苏好眠看着半空中缠斗的二人,面露焦急,“看这架势,恐怕是元婴以上。” 乔铮脸色变了又变,她知道姜逸之的实力不低,倒是没想到对方和元婴境界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姜逸之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左百龄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当机立断,“你们俩给我护法,朝湖边走,快!” 白色如雪的九尾灵狐和漆黑如墨的玄虎灵兽一左一右地护着左百龄往湖边掠去,快到几乎只能捕捉到残影,灵力化作屏障阻挡了外界大部分的干扰,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左百龄已经在湖边站定。 风吹起他的宽袖,左百龄镇定心神,环顾四周后直接咬破了指尖,血凝滞在半空之中,随着他挥手的动作变成龙飞凤舞的符文。 秘境之外,所有正在围观姜逸之她们行动的弟子们低声议论起来,对于左百龄这不寻常的举动表示疑惑和不解。 “我没记错的话,他是符阵双修,但这,这……他难道是要用血画符吗?这,这未免也过于冒险了点。” “即便是他真的要用血画符,也得有符纸?但你们看他都没掏符纸出来,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无上仙门特殊的布阵手段?” “特不特殊的不清楚,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符修像他这样的,往下看,说不定这是什么无上仙门密不外传的特技呢?” 血源源不断地从左百龄的指尖流淌而出,左百龄双眼微阖,口中念念有词,月白色的灵力如丝丝缕缕的银线萦绕在他的身侧,原本平静的湖面开始掀起波澜,周围的蘑菇也断断续续发出沉闷悠长的叫喊声。 那些符文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左百龄骤然睁眼:“——开阵!” 一声令下,无数锋利的冰棱破开湖面,如密集的箭矢朝半空之中缠斗的黑影而去,那男人本就和姜逸之打得难舍难分,此时此刻心下一惊刚要逃走,却见姜逸之的银枪舞得密不透风,根本无处可逃。 腹背受敌,男人当机立断,左手一掌推向姜逸之刺过来的银枪,右脚一踏便凝实了元婴境界的结界,任由无数锋利的冰棱如疾风骤雨叩击在结界上,他仍岿然不动。 “看来是我小瞧你们两个了。”男人咬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在姜逸之和左百龄的合围之下有喘息的余地,“今日就打到这里,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姜逸之冷笑,她眼底慢慢染上赤红,抵住男人掌心的枪尖越发沉重,眼见就要刺破男人的护体防御,“也别下次了,就今日。” 狂风呼啸,湖面翻涌着波涛,无数灵力化作的光点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银枪之上。 砰的一声,在男人惊恐的注视下,银枪终于刺破元婴护体防御,刺破了男人的皮肤。 男人迅速反应过来,他转身就逃却被姜逸之从身后猛地扣住肩膀,冰冷的玄铁护腕抵在背上,手肘顺势下沉,直接将护体防御震了个粉碎。 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善终,男人只能回头和姜逸之拳拳到肉地打,他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 眼前这人分明就没有内丹,他刚刚和姜逸之打斗的时候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里的灵力并不多,那刚刚为何灵力突然上涨,直接刺穿了元婴屏障?? 男人心中姜逸之一拳打在男人的肩膀上,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栽入茂密的蘑菇丛中,双方都近乎力竭。 敖长乐闪电出击,在夜色的掩护下如鬼魅般贴近对方,一爪将其摁倒在地,迅速掀掉了对方脸上的面具。 “啊,你——” 见到对方的脸,敖长乐被吓得一愣,男人来不及抢过面具,直接遁地而走,快速消失在姜逸之几人的视线之中。 刚刚还地动山摇,此刻已经风平浪静,姜逸之仰面瘫倒在蘑菇堆里,全身骨头跟拆过重组似的,声音也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什么了?” 虽然姜逸之也并不觉得今天能杀了那个男人,但敖长乐被对方的脸吓成这个样子,也属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敖长乐犹豫片刻,拱到姜逸之的身边,趴在对方耳边低声说道:“……那个人,和洛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洛师兄…… 洛千帆?! 姜逸之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却又因为脱力而重新倒了下去,她心中冒出许多个疑问,最后还是重新确认了一下:“你看清楚了??” “嗯,除了眉心痣,其他都一样。” 敖长乐也觉得很奇怪,它有些不安地拱了下姜逸之的脑袋,想起之前和洛千帆相处的日子,慌忙晃晃脑袋将脑海之中那个奇怪的猜测甩出去。 方才动手的那个男人虽然和洛千帆长了一样的脸,但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惊慌又陌生,一看就知道不是洛千帆本人。 但是……能和洛千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是谁? 正在拱姜逸之的大脑袋一僵,敖长乐立马咬住姜逸之肩膀上的绦带扯了两下:“该不会,该不会洛师兄也是双生子?” 姜逸之:“……” 哪有这么巧?!而且…… 姜逸之下意识啃指甲,喃喃道:“也没听沈青禾说过这件事啊……” 不然按照沈青禾的性格和他俩之间的情分,姜逸之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第443章 夹关道迷雾7 水镜外,全程围观的弟子们自然看见了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大部分人没见过洛千帆,但三大仙门的弟子却下意识看向了高台之上的那道人影。 身穿月白色道袍的清冷男子正端坐着,眉心一点红痣艳红如血,他正端着杯热茶浅啜,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扇动着,似乎并不对秘境之中的事情意外。 只有离他比较近的人能敏锐察觉到,看到秘境中那张脸的瞬间,洛千帆的灵力几不可察地外溢了一瞬。 秘境之中,姜逸之趴在敖长乐的背上装死,她本来以为左百龄高低要说她两句,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搪塞,结果左百龄也一头栽在敖长乐的背上。 他放在布阵消耗了太多气血,现在面色苍白如纸。 左百龄戳了戳姜逸之的手臂,有气无力道:“过去点,我也要躺。” 于是,在乔铮震惊的眼神之中,刚刚还和黑衣人打得天昏地暗的姜逸之和左百龄,此时此刻跟死猪一样并排躺在敖长乐的身上,一副快要睡着过去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了乔铮的注视,姜逸之犹豫片刻,又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拍拍身边的空位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乔道友,你也躺躺?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乔铮:“……” 虽然之前已经听过那句“我也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但现在看到姜逸之几个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睡得正好的松弛场面,乔铮还是觉得有点错愕。 只是此时微风轻拂,吹得人困意渐起,她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靠在一株巨大的蘑菇下面假寐。 耳边似乎传来清风吹皱湖面的声音,还有蘑菇生长吐出孢子的声音……乔铮本来只是想假寐片刻,却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做了个罕见的梦。 梦见自己长了双翅膀,在山川大河之间自由地飞翔,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香,和煦的日光如同绸缎从她的皮肤上拂过,轻柔得让她恍惚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她被什么东西砸到脸上。 乔铮睁开眼睛,睡眼迷蒙地看向罪魁祸首,一只松鼠小心翼翼地蹲在不远处,绿豆大的眼睛看着乔铮身侧还在咕噜噜滚动的松果。 “你要这个?”乔铮将那枚砸醒自己的松果捡起,在松鼠的视线之中晃了晃,“你过来拿。” 松鼠看看乔铮,又看看松果,随即用爪子拍拍地面,示意乔铮将松果放在地上。 乔铮哑然失笑,她无意去逗弄那只松鼠,便直接将松果抛给了对方。 松鼠捡起松果抱在怀中,飞快蹿过草丛,一骨碌就消失在乔铮的视线之中。 乔铮这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睡着,她有些懊恼,闭着眼睛却发现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并不能让自己失忆,随即便开始寻找姜逸之等人的身影。 “哟,乔道友醒了。” 不远处,姜逸之正利索地拿自己的断水剑削木头,她将头发尽数束起,衣摆利索地扎进腰带之中,手起刀落木屑纷飞,看上去非常擅长干这种体力活。 旁边,敖长乐将木板钉在一起,挥着榔头梆梆响,左百龄则用手腕粗的毛笔蘸饱了混着朱砂的墨汁,在板子上写“浓雾有毒,此地危险”。 苏好眠在盘点木板数量,脸上沾了灰尘也浑然不觉,抬头冲姜逸之她们几个喊道:“再做两个就够了!” 不理解她们几人是在做什么,乔铮开口问道:“这是……” “哦,之前不是说,要在夹关道门口弄些让人注意安全的牌子吗?”姜逸之将处理好的木材扔给敖长乐,将断水收入剑鞘之中,胡乱用袖子抹了把汗水,“等会我们就去把牌子立上。” 乔铮抿唇看着姜逸之她们,四个人说说笑笑之间已经将东西全部做好,收入芥子囊中。 看姜逸之在湖边洗干净了手,乔铮开口道:“那我们现在出去?” 姜逸之含糊不清地开口道:“嗯嗯,再稍等一会儿。” 见姜逸之张望着,乔铮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乔铮就看见来两只玄级地鼠扛着比自己的体型庞大数倍的旧麻袋,朝她们所在的地方蹿了过来。 还不等乔铮戒备,就看见地鼠将麻袋往姜逸之等人面前一放,转眼之间又不知道消失在哪儿去了。 姜逸之非常熟练地扯开麻袋的抽绳,然后朝乔铮伸出了手:“有空的芥子囊吗?” 空的芥子囊?姜逸之要空的芥子囊做什么?? 乔铮心有疑问,但还是解下腰间的芥子囊递了过去。 姜逸之解开芥子囊,然后从旧麻袋中开始掏各种各样的坚果和蘑菇往里面装,一边装一边嘱咐道:“这个坚果能放久一点,但是这个蘑菇是早上才摘的,可能需要快点吃,拿来煮汤挺不错的,很鲜美……” 乔铮嘴角抽了抽,上前抓住姜逸之还想往芥子囊里放干笋的手腕:“你——”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说荒唐还是该说离谱?她只是看着姜逸之的眼睛,嘴张开了半晌也没跟上其他的内容。 姜逸之挑眉,非常满意在乔铮这个冷酷修士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的话,说谢谢就行。” 乔铮:“……” 乔铮:“……谢谢。” 见姜逸之一愣,乔铮挑眉:“……听我说这句话,爽吗?” 姜逸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开口道:“还行。” 就是,微爽,也没有那么爽。 乔铮垂眸:“不过为什么要给我?” 乔铮明白,那两只地鼠送这些东西也许是为了答谢姜逸之她们,但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白拿这么多东西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有的时候,不为也是一种为。”姜逸之这话似乎有深意,她看向乔铮那双眼睛,“你出现在这里,没有肆意破坏,也是一种为,不是吗?” 人,本就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妄图凌驾在众生之上肆意决断其他生命的生死,是一种傲慢狂妄。 乔铮觉得灵台清明,她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芥子囊,冲姜逸之拱手行礼道:“……乔铮今日受教。” 第444章 夹关道迷雾8 从裂缝之中出来,姜逸之她们兵分两路,一路去跟还在休整的同道们说明情况,一路去夹关道门口钉板子。 钉板子的时候,姜逸之正好遇到赶过来的齐天宇等人,四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和姜逸之这种看上去被作业摧残的憔悴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姜逸之身边只有敖长乐,江天鹤四处张望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小脸一垮:“姜师叔,你被左师叔他们抛弃了?” 姜逸之:“??” 你他娘的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流言?!荒谬至极! 见姜逸之那副要骂人又骂不出口的表情,江天鹤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正确答案,当即便上前一步道:“真没想到,左师叔竟然是这样的人!太过分了,姜师叔,你还是转到我们自在境来!我们自在境绝对干不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 姜逸之:“……” 姜逸之:“呵,江天鹤,图穷匕见了?” 她就说,三大仙门之内怎么可能传她们四个不和的流言,原来说到底是你江天鹤为了把人骗去你们自在境,无所不用其极啊。 “姜师叔,我们自在境真挺好的。”江天鹤急了,“绝对不是乱说,你来嘛!” “闪开,别耽误我干活。”姜逸之撇嘴,指挥着敖长乐把剩下的木板钉上,“注意点哈,里面的浓雾有毒,容易产生幻象,要呼吸的话就在外面多吸两口。” 齐天宇摁住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江天鹤:“好的姜师叔,那我们先进去了。” 江天鹤挣扎,却又不敢对齐天宇下重手,只能被对方揪住后衣领往夹关道里面拖:“齐天宇,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见对方比倔驴还闹腾,齐天宇笑眯眯地给他梆梆两拳,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也不想余生都闭嘴?” 江天鹤:“……” 江天鹤剧烈挣扎:“你这是队内霸凌,霸凌你懂不懂?!” 很快,齐天宇等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姜逸之看着钉完最后一块板子的敖长乐,突然开口道:“条儿,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人,你还记得?” 本来还微抬下巴等表扬的敖长乐,听见姜逸之这话表情又凝重起来,他回想着昨天看到的那张脸,怎么想都觉得和洛师兄长得实在相似:“记得……” 姜逸之琢磨着这件事,越发觉得头昏:“你觉得,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和洛千帆长了一样的脸,他是怎么混进玄天宝境的?他昨天冒出来是要杀了他们吗?接下来他还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 下意识的,姜逸之看向水镜的方向,仿佛隔着水镜和洛千帆对视。 无上仙门水镜前,林亦寒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紧,他看向跪在一旁的洛千帆,沉声道:“这便是你坦白的真相?” 即便是跪在地上,洛千帆的脊背已经挺得笔直,他面容平静,眼睑微垂,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洛千帆才抬眸看向林亦寒,眼神之中酝酿着狂风暴雨,说出来的话却克制平静:“……但请山门责罚。” 他既然选择了坦白,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全部接受。 林亦寒看着洛千帆,他与洛千帆朝夕相处数十年,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心性如何?只是洛千帆今日所说的内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件事情,沈青禾知情吗?” 听见这个名字,洛千帆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他不知情。”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清风裹挟着外面的桃花花瓣闯入大殿之中,逆着光朝门口看去,一袭青衣的沈青禾负剑而立,日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朝着洛千帆所在的地方步步走近,如神明临世。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秘境之中,姜逸之她们四人顺利通过夹关道,意外成为了进入中圈层的第一队。 夹关道出口,敖长乐神清气爽地抖了抖身子,眉目之间都是酣战后的餮足,如果是兽形的话估计尾巴都快要甩出花来了。 “爽,好久没打这么爽了!”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听见这句话恨不得当场表演个咬手绢,从入口到出口绵延数十里的距离,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敖长乐一双拳便可敌千军,姜逸之剑都没拔,几人在夹关道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 “好好好,打得开心就好。” 姜逸之随口敷衍两句,掐着净尘诀给敖长乐把衣服上的那些污渍清理干净,见对方兴奋乱动,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敖长乐瞬间乖巧,低下脑袋任由对方整理自己的发带。 他能把夹关道的妖兽摁在地上捶,不代表他能把姜逸之摁在地上捶,即便是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中圈层只有大概的路线,剩下的空白得我们往上填了。”左百龄掏出舆图展示上面的简单线条,随手画了几个圈,“这几个地方灵力波动很大,我们可以去看看。” 划了一路水的姜逸之非常欣慰地拍了拍左百龄的肩膀:“左百龄,和你组队,我很满意。” 画地图这件事,左百龄比姜逸之做得顺手多了。 左百龄翻了个白眼,将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掉:“我要你满意?”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那我们先去这个彩蝶谷,距离最近,名字也好听。”苏好眠指向地图上的那片空白,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彩蝶谷,里面有很多蝴蝶?说不定也是个很美很梦幻的地方,花应该也很多……” 敖长乐撇嘴:“花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去那个罗刹山,说不定有很多很厉害的妖兽……” “漂亮啊。”苏好眠理所当然地摊手,“姜逸之说了,生命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是无法阻挡的。” 自知说不过苏好眠的敖长乐看向姜逸之,眉眼下垂露出可怜的表情,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姜逸之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姜逸之不为所动,耸肩表示肯定:“这句话真是我说的。” 第445章 彩蝶谷1 直奔彩蝶谷所需时间并不长,但鉴于左百龄还要绘制地图,姜逸之她们的行进速度就被压了下来。 河滩边,姜逸之正在给快烤好的鱼撒盐,干柴在火堆之中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听着格外清晰。 “好了,吃。” 接过姜逸之烤好的鱼,敖长乐简单吹吹就嗷呜一大口,才嚼了两下就脸色大变:“放下,都别吃!” 听见这话,苏好眠大惊失色,她看了看手中的烤鱼,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生怕不知道什么东西冒出来。 “怎么了?这烤鱼难道被下毒了?” 夜色沉沉,河水滔滔,冰冷的风贴着后脖颈吹,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可能?”姜逸之啧了一声,“我亲手烤的,从头到尾就只有我动手,要下毒也只能是我下毒。” 听见这话,左百龄转头木着脸看姜逸之:“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不是有毒。”敖长乐眉头紧锁,将烤鱼塞回姜逸之的手里,“姜逸之,你把管盐的打死了放里边吗?” 姜逸之:“……” “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烤鱼会难吃?该不会是你小子味觉出现……”姜逸之一边狡辩一边咬了口烤鱼,咸到发苦的味道在嘴里炸开,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后脑瓜,姜逸之面无表情地把嚼了两口的烤鱼吐了出来,“别吃了,感觉我吃完这条鱼,死了尸体都不会腐烂。” 左百龄叹气,他把烤鱼扔到一边,开始从芥子囊中扒拉今天地鼠们上供的蘑菇,打算勉强煮个蘑菇汤喝。 蘑菇汤鲜美,沸腾的时候咕噜噜冒泡,左百龄拿着根不起眼的树枝拨弄着火堆,随即信手在地上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淡青色的灵力顺着划痕缓缓流淌,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水镜前,原本在观察姜逸之她们几人行为的弟子们,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怎么回事?这面水镜坏了吗?为什么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只看见左师叔的嘴在动,剩下的一个字都听不见!” “水镜没坏啊,你仔细听……其实能听得到河水的声音和鸟鸣的声音,只是听不见姜师叔她们说话的声音罢了。” “……左师叔专门弄了个结界屏蔽我们??不是,我们都陪伴左师叔他们走过这么多无聊的摸鱼生活了,怎么到了精彩时刻反而不让看呐?!” “准确来说,不是不让看,是不让听……” 结界建好,左百龄从芥子囊中拿出姜逸之她们各自的碗,装好蘑菇汤递过去,他先喝了一口,紧锁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 可算是吃到一口热乎的了。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个人和洛师兄之间有联系?”左百龄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银筷,非常顺手地夹走了敖长乐碗里的蘑菇,“如果真是和洛师兄有联系,恐怕此时外面已经有动静了。” 无上仙门丹道第二的洛千帆,疑似和邪修有不可言说的特殊关系,这消息足以在修仙界掀起轩然大波,就算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定论,但洛千帆的处境一定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姜逸之盯着碗里浮浮沉沉的碎蘑菇发呆,觉得心里面乱得很,“最重要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想来嫁祸我杀人的那女人?当时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想要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当时就有个猜测,要么是因为玄天宝境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让我无法阻拦或者干扰他们的计划……要么,她们希望通过什么手段让三大仙门疲于处理内务,无暇顾及她们要做的事情。” 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声音枯燥无趣,左百龄理解姜逸之的意思,他揉了揉眉心道:“所以,你怀疑那天那个男人的出现,也是为了让三大仙门去忙着查这件事?” 姜逸之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如果真是如你猜测,那么她们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剪掉三大仙门的羽翼……”左百龄细思极恐,“这是她们的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她们也有可能会对其他的亲传弟子出手,那么下一个人会是谁?” “不知道,但左右不过就这么些人。”姜逸之没了食欲,将碗原封不动地递给旁边的敖长乐,“她们既然有这么大主意,之后的玄天宝境也多的是出手的机会,下次再见不能让那个人跑了。” 因为想着洛千帆的这件事,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姜逸之眼底沉淀着青黑,整个人跟被吸了阳气似的。 敖长乐走在最前面,勉强清理出可供通行的道路,他耳朵动了动,脚下一顿:“听见前面的声音了没有?” “什么动静?”苏好眠第二个反应过来,她放轻了呼吸,果不其然听见不远处依稀传来打斗声,下意识便放了灵识出去,“东南方向,三里,有地级妖兽的能量波动,要过去看看吗?” “地级妖兽?”左百龄沉思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既然能通过夹关道,对付地级妖兽不成问题,我们过去的意义不大。” 万一陷入什么争夺猎物的纷争之中,他们三大仙门的身份反而容易显得里外不是人。 然而这句话还没落地,地动山摇的灵爆便在不远处炸开,姜逸之脸色一变,抬眼往那个方向看去。 风云变色,看这个灵力波动的情况,恐怕不止一只地级妖兽。 “眠眠。” 苏好眠立刻反应过来,灵识化作金色的蝴蝶往灵爆的方向而去,感受到灵蝶传回来的讯息,苏好眠的脸色难看:“……三只地级妖兽,灵力波动很厉害,见了血腥,不少其他妖兽正在往那边赶。” 若是不及时摆脱那两只地级妖兽离开,恐怕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被妖兽围得水泄不通。 “见了血腥不至于如此,恐怕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姜逸之拔剑出鞘,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第446章 彩蝶谷2 灵爆产生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炸开的中心点已经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姜逸之等人赶到的时候,六名弟子正在苦苦支撑,无一不是伤痕累累。 半空中,两只巨型猎鹰正在盘旋,发出尖锐悠长的鸣叫,仿若远古传来的催命符,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九天剑阵!” 为首的弟子剑指苍穹,数柄飞剑化作无数光影,编织成密不透风的巨网朝两只猎鹰兜头而去,虽看上去气势磅礴,但明眼人一眼便知道这剑阵脆弱得跟纸一样,一戳就破。 猎鹰的尖喙凿在剑阵上,灵力如决堤池水汹涌而来,直接将剑阵撞了个粉碎。 “散开!” 猎鹰如泰山压顶朝头顶砸来,灵力震荡将周围的树木摇得哗哗作响,为首弟子瞳孔微缩,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来得及急匆匆地交代道:“护住重伤的弟子,等待支援!” 也是他们这两队的运气不好,才刚出夹关道,还没来得及休整就迎面遇上两只地级妖兽。 原本是来得及逃走的,但两名受了重伤的弟子行动受限,加上伤口崩裂散发浓郁血腥气,怎么都甩不掉这两只地级妖兽,他们便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打。 眼见猎鹰已经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赤金色灵力直接迎面对上猎鹰的尖喙,一声虎啸响彻云霄,比起猎鹰更加凶狠的灵力震得方才勉力支撑的弟子膝窝一软,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温和的灵力流入身体,为首弟子抬眼便看见鲜红的衣摆,他本准备防范,但对方的灵力实在是太过于温和舒适,让他下意识的防范瞬间溃散得一干二净。 啊,好没出息。 趁姜逸之给人输送灵力的时间,左百龄拉起结界屏蔽外面的灵力波动,走到受伤弟子面前检查对方的伤势:“重伤这俩最好是出去治疗,剩下的几个伤势都还好,吃点药就行。” 说完,左百龄跟江湖骗子似地从芥子囊中掏出几瓶丹药,表情严肃还算像个正经人:“物美价廉,童叟无欺,量大从优,要吗?” 为首弟子:“……” 水镜外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荒谬,但发生在她们四个身上又觉得十分的合理…… 果然,过去三个多月的摆烂是有用的,至少之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其他弟子觉得形象崩塌。 呵,一片废墟,有什么好塌的?? 姜逸之输送灵力的尺度把握得刚刚好,将人从生死线拉回来之后就收了手,她看了一眼正在和猎鹰对抗的敖长乐,故作深沉地说道:“这猎鹰在天上,我们在地上,恐怕还是得先避其锋芒。” 这避其锋芒的意思,就是她们要跑路了。 为首弟子立马反应过来,他咬咬牙,看向左百龄:“怎么卖?” “拿灵石换,或者拿你们猎物的内丹或者灵草换,我们很灵活。”怕对方听不明白,左百龄补充道,“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什么值钱的都收。” 为首弟子:“……” 我说,别让我知道你们几个是哪个宗门的,早晚要去仙盟那里投诉你们。 “快些撤退。”姜逸之感受着脚下土地的震颤,已然察觉到大量妖兽已经在往这里靠近,“你们快走,我们来殿后。” 虽然为了买对方手中的药而付出了些代价,但为首弟子还是有些担心地看向姜逸之几人:“你们可以吗?若是为难,我们几个可以留下帮忙……” 对方说到底也是为了替他们解围才来,总不好自己反倒是抛弃对方先行逃命,于道义不合。 “快走。”姜逸之摆摆手打断对方,“再不走等会就走不成了。” 为首弟子纠结再三,咬牙转身:“走!” 很快,几人消失在视线之中,原地又只剩下了姜逸之几人。 姜逸之冷眼看向半空中的两只猎鹰,眼底酝酿着风暴:“我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得在其他妖兽抵达之前解决掉这两只猎鹰。 无数张符纸腾空而起,化作赤金色的锁链朝半空中的猎鹰飞去,猎鹰敏锐察觉到危险,扇动着翅膀猛地朝更高空的地方飞去,眼看就要脱离符纸锁链的攻击范围。 水镜前围观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替姜逸之等人捏了把汗,按照猎鹰的敏锐视力和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真让它逃脱,恐怕姜逸之几人之后在玄天宝境之中难得安生了。 然而左百龄面色如常,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眨眼间,那符纸化作的锁链以更快的速度朝猎鹰飞去,在对方脱离掌控的瞬间将其牢牢绑住。 “敖长乐!” 得到指令,敖长乐飞身叼住那锁链的一端,将其猛地往地上一拽。 给我下来你! 二者角力,锁链上的符纸振振作响,最后还是猎鹰率先败下阵来,两只猎鹰被迫靠近地面,还不等它俩再度振翅高飞,就见利爪的寒光一闪。 两枚金色内丹落入苏好眠的掌心,她随手扫净溅到身上的血,冲姜逸之喊道:“好了!” 姜逸之比划了个手势:“刚好一柱香,收工!” 见内丹到手,左百龄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灵力化作的锁链应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半空中,周围再度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四人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等其他妖兽千里迢迢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两只被掏掉内丹的猎鹰尸体,哪里还看得到修士的影子? 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敖长乐把玩着那两颗内丹,那内丹光滑,触手生温,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 余光瞥见那颗内丹,左百龄随口问道:“姜逸之,你那颗,有这么大吗?” 他问这话并没想得到对方的确切答案,但没想到姜逸之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复道:“比这个大,得有……敖长乐脑袋这么大。” 左百龄:“??” 左百龄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447章 彩蝶谷3 姜逸之表情真诚,不似在说谎:“真的。” 左百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别过脸去干巴巴地说道:“我不信。” 地级妖兽的内丹都还只比核桃大那么一点点,如果姜逸之的内丹比敖长乐的脑袋还大,那得是什么等级?天级甚至往上?? 不,他不信。 或者说,他心里其实是信的,但又不愿意承认姜逸之如果拥有内丹,将会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他怕到时候,三大仙门都盖不住她的身份,她会成为修仙界的众矢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两人之间没再说话,好在此处距离彩蝶谷已经不远,四人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彩蝶谷附近。 此时此刻,彩蝶谷沐浴在一片暖融融的落日霞光之中,外面已经是到了盛夏时节,而此处却恍如春日,漫山遍野都是开得正好的花,与远处的落日晚霞连成雾粉色的一片,彩蝶穿梭其间,像是忙碌的小精灵。 姜逸之站在山巅,俯视着彩蝶谷中如同粉色云雾的花海:“能察觉到什么吗?” “好浓郁好浓郁的灵力。”苏好眠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情,“好想下去打滚,那些草看起来好肥美,好适合睡觉哦……” 话音未落,清风吹着无数粉色的花瓣朝姜逸之她们飞来,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四个人索性没躲,被花瓣兜头砸了一身。 “唔……居然没躲开……” 稍显稚嫩的声音钻入耳朵,姜逸之定睛一看,十余只巴掌大的凤尾蝶正扇动着翅膀在周围盘旋,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跟房间里放了五十只鸭子似的吵闹。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彩蝶谷?” 还不等姜逸之等人回复,另外两只凤尾蝶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围着姜逸之盘旋,甚至还落在了姜逸之的肩膀上,像是在试探她的气息。 “你是谁,你的味道好熟悉。”其中一只凤尾蝶用触角碰了碰姜逸之的脸颊,似乎完全不害怕对方,“难道,我们之前见过你?” “怎么可能见过她?你才破茧多久啊??”另一只绿带翠凤蝶语气自豪,“我见过还差不多,我比你早两个月!” 听着两只趴在肩膀上的凤尾蝶叽叽喳喳,姜逸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几分,她眉目柔和,眼神慈祥,像是很习惯这样的亲近。 “我们是三大仙门的人,路过此处便停下来歇歇脚,看看这里是否有邪祟作孽。”左百龄非常简短地说明了来意,“如果你们这里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们在此处逗留两日便走。” 他这话音刚落,数百只五颜六色的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如乌云密布压在头顶,几百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姜逸之四人就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打量,片刻后,那些蝴蝶四散而去,消失在云霞般的花海之中。 “走。”姜逸之抬脚沿着山路往下走去,“这个意思是,我们通过它们的测试了。” “好耶!” 敖长乐兴奋地高举手臂,立马化作原形直接从山顶滚到谷底,漆黑的皮毛上沾染粉色的花瓣和青草的汁液,砰的一声撞在树干上,被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雨兜头淋了一身。 它抖了抖脑袋,转而飞身去扑蝴蝶,浑身上下都写着高兴。 “唔,你也去玩呗。”姜逸之看向旁边的苏好眠,虽然对方表情如常,但是发光的眼神已然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去去,别玩得太晚了就行。” 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看穿,苏好眠咳嗽两声掩饰害羞,随即跑了出去:“不是我想玩,我就去看看,别让敖长乐跑远了。” 夜色渐晚,姜逸之和左百龄席地而坐,一个忙着写作业记录彩蝶谷的情况,一个忙着边啃玉米边看星河压顶。 “左百龄,别写了,作业是写不完的。”姜逸之啃完玉米环顾四周,找了个喜欢的地方刨了个坑,把玉米棒子埋在里面,“夜色如此好,要是错过了,还不知道下次再看到是什么时候。” 听见姜逸之的话,左百龄侧过头来,他沉思片刻后将作业一股脑收了回去,也学着姜逸之的模样仰面躺在草地上。 只是他虽然是躺着,整个人却依旧紧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姜逸之先开口道:“左百龄,你最近心事很多吗?看你像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嗯?”左百龄嘴快应了一声,他听着耳边的风声和蝉鸣,开口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之前是担心这玄天宝境之中遇不到姜逸之的机缘,以至于她不能结丹庸碌一生,现在是担心这玄天宝境之中遇上了姜逸之的机缘,大妖出世三界动荡,三大仙门护不住姜逸之这家伙。 姜逸之扯了两根狗尾巴草编蝴蝶,随口道:“你别担心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姜逸之越是这样,左百龄才越是窝火,他总觉得自己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冤枉命,活该在这个队伍里面给另外三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瞎操心。 “左百龄,我们是一样的。”姜逸之轻轻碰了碰草编蝴蝶的翅膀,星星点点的灵力将其托起,缓缓飞向远方,“众生,都是一样的,不要有偏见。” 左百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点什么。 大部分修道之人都被教导过“众生平等”,可现实却是,大部分的人秉承的是在我之上众生平等,在我之下阶级分明,没有特权的时候才嚷嚷公平正义罢了。 “再说了,左百龄你担心的东西对我而言,其实根本就没有意义。”姜逸之抬眼看向水镜的方向,不用动手就自动屏蔽了声音和画面,“我若是真的拿到了内丹,他们只会怕我,不敢骂我。” “你以为我不懂人性,可我觉得……是你不懂我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第448章 彩蝶谷4 姜逸之这句话听上去实在是狂妄,偏偏她又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听上去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你不会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祭擎天柱?” 上穷碧落下黄泉,唯她一人而已。 左百龄:“……”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姜逸之,你给我透个底,如果真的要到了那天,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声讨姜逸之,自己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姜逸之认真地回答道,“若是内丹真的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弹指间风云变色,不是我看他们脸色,是他们得看我脸色……你往那边看,看见那处山脉没有?” 左百龄顺着姜逸之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高耸的山峰隐藏在夜色之中,依旧能看到巍峨之姿。 “看见了。” 姜逸之点点头,用非常平静的表情说着不普通的话:“我打个响指,能把它轰平。” 左百龄:“……” 左百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合着他这段时间惴惴不安、夜不能寐思考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是杞人忧天,他这段时间故作深沉的样子跟南曲戏班子的有什么区别?? 而姜逸之今天决定与他促膝长谈,恐怕是看不下去他这做作姿态很久了。 这么想着,左百龄实在是气不过,他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踩了她一脚,想想还是觉得不解气,他又从地上捞了把带着土的桃花花瓣,往姜逸之身上砸了个结结实实,转身就走。 姜逸之:?? 我说左百龄你小子别太过分! 彩蝶谷景色优美,但姜逸之她们停留了两天还是得离开前往下一个地点,数百只凤尾蝶将人送出谷的时候,还顺手送了两罐甜甜的桃花蜜。 左百龄扫了一眼姜逸之怀中的罐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姜逸之,你出来一趟,连吃带拿。” “我不也帮它们多栽了好几十棵树吗?我又不是白吃白拿。”姜逸之头都没抬,忙着拿勺子哙了口蜜糖,面目扭曲,“咦,好甜。” 敖长乐从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给我尝尝,给我尝尝……啊,好甜。” 苏好眠也尝了口:“确实甜。” 被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左百龄嘴角抽了抽:“你们……不会是想让我也尝尝?我不吃。” 总感觉这场面像是在拉他当什么同伙。 “你吃。”敖长乐直接舀了一勺塞进左百龄的嘴里,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是不是很甜?” 左百龄叹气,淡淡的桃花香混合着蜂蜜的黏腻甜味在嘴里瞬间炸开,他下意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敖长乐捂住了嘴。 敖长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能吐,你好好品。” 左百龄:“……” 片刻后,敖长乐惊恐地转过头抓住姜逸之的衣袖,磕磕巴巴道:“姜逸之,你,你看看,左百龄翻白眼了!” “左百龄翻白眼不是很常见吗?我看看……”姜逸之抬眼朝左百龄那边看,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哦,被齁的,捏鼻子灌点水下去就好了。” 看着敖长乐给左百龄灌水的那动静,苏好眠无奈摇头,感慨道:“我有的时候是真的担心,左百龄跟着我们这么折腾,不会英年早逝?” “不至于。”姜逸之摆摆手,“人哪有这么简单就死的?” 苏好眠哽住,看向姜逸之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姜逸之你的这个生死观,倒是很符合我对你们这些修仙者的刻板印象。 终于把手里面好大一瓢水给左百龄灌下去,敖长乐抬眼看着面前的小道:“我们接下来接着往这个方向走吗?” “嗯,先往前面走走看呗。”姜逸之看着头顶的天色,几只飞鸟快速掠过澄澈的天空,“还有两个多月,内圈层就要开放了。” 水镜外,围观姜逸之他们这组的弟子只剩下零星几人,比起姜逸之她们这种摸鱼生活来说,还是其他水镜里面紧张刺激的打斗场面更加吸人眼球。 “等等,你们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姜师叔她们之前待的那个彩蝶谷啊??” 一道惊讶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将其余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水镜之中,十几名身穿暗紫色道服的弟子正在用剑阵突破彩蝶谷的结界,无数柄飞剑的光影如天外流星密密麻麻地砸在结界上,发出激烈密集的轰炸声,即便是隔着水镜也让人听着觉得心脏突突直跳。 “等等,他们为什么要进攻彩蝶谷啊?”全程围观姜逸之他们那组的弟子开口,语气中也带上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怒气,“这些彩蝶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为什么他们要用剑阵毁了这个地方??” 听见这话,另一名弟子冷笑道:“你说那个归元剑宗的混子姜逸之??她们进入玄天宝境都快忘记自己的目的了??进入了之后不想着尽可能拿到妖丹和药草,居然还指望和妖兽和平相处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进入玄天宝境的目的是什么?是尽可能探索秘境之中的未知,不是让他们毁了这个地方!!这些蝴蝶生活在这片山谷之中,又没有主动伤人……” 话还没说完,水镜之中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众人停下争吵往水镜中看去,无数彩蝶扛起来的结界被炸成碎片,飞剑的光影畅通无阻地砸在那些花树上,眨眼间已经将彩蝶谷炸成了一片废墟。 粉白色的花瓣和彩蝶的残破翅膀如落雨般飘向地面,结界崩裂后,这些彩蝶在剑影下根本无处可逃。 为首的弟子冷眼看向彩蝶谷中的情形,下令道:“取出能用的妖丹,再看看有无可用的灵草。” 十几名弟子得令,四散开来,很快将彩蝶谷内能用的东西洗劫一空。 “师兄,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回禀的弟子将芥子囊递了过去,似乎有些失望,“没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拿到这么一点点的东西。” 浓烟四起,离得近的弟子几乎快要贴到水镜上,方才率先开口争辩的弟子看着水镜中的情形焦急道:“停下!快停下!!” 第449章 彩蝶谷5 那芥子囊看起来确实还没装满,落在掌心里也觉得有些轻飘飘的。 为首的弟子接过芥子囊,随意掂了两下:“有,总比没有好,我们好不容易进入中圈层,得早做些准备。” “师兄,我们现在离开吗?” “等等。”被叫做师兄的弟子回头看向被剑阵毁灭的彩蝶谷,全然不见之前的模样,他抿唇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将此处烧干净。” 完全没料想到会是这个命令的弟子抬头,有些迟疑道:“烧,烧了?这,这不好?” “这些剑锋的痕迹,有心之人一看便知道是我们。”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些有损功德,师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疲惫,“中圈层不比外圈层,外圈的猎物没什么要抢的必要,但中圈层……” 中圈层抢猎物的收益要比外圈层抢猎物的收益大得多,只不过现在中圈层还没有探索完全,大家还保持着理性不愿意和其他宗门的人撕破脸,可中圈层的范围只有外圈层一半大,若是再过段时间没了猎物…… 那么人,也可以成为猎物。 人,也必然成为猎物。 他带领着十多名弟子,不得不为长远计,尽可能杜绝后患。 浓烟四起,彩蝶谷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烈焰冲天而起,树枝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之中似乎混杂着惨烈绝望的叫喊。 水镜外,离得近的弟子几乎都要贴到镜面上,看着里面熊熊大火,仿佛能感受到烈焰舔舐皮肤时的剧痛。 “很该这样,妖兽就是妖兽,更何况这是中圈层,若是那些妖兽报复或者是其他队伍抢资源,后患无穷……实在是果断!不愧是现在排名前十的队伍。” “这才是修仙之道,修仙之道便是要不断攀登高峰,将天材地宝尽数纳为己用,最后成为天下第一人!” “太爽了,就该看点这种振奋人心的东西,太果断了,中圈层的资源本来就只有这么多,必须要将能控制在自己手中的资源牢牢抓住……” 在七嘴八舌的赞同声中,一直围观着姜逸之她们那组水镜的弟子们脸色都十分难看,最先开始提出异议的那名弟子看着熊熊火焰,低声喃喃道:“可是,这对于彩蝶谷的蝴蝶来说,不是无妄之灾吗?” 这样的掠夺,难道就是修仙之道吗? 修仙之道,原来就是这样鲜血淋漓吗? “不,这不对!”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道惊雷,直接将正在讨论的声音掐断,围在水镜前的弟子们纷纷朝发声的地方看来,身穿绯色交领长裙的女子正怒视着水镜之中的那队弟子,因为要压抑心中的愤怒而身体轻轻发抖。 “像姜师叔那样的修道,不行吗?明明可以选择这样温和共处的方式,我们本就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这些蝴蝶又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更何况拿了也就拿了,为什么要毁这样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刚刚支持焚毁蝴蝶谷的弟子脸色难看,站出来朝她啐道:“还好姜逸之这种修道之人不是主流,若是人人都像她这样修道,岂不都是废柴?那些蝴蝶虽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寻常蝴蝶怎么会说话?它们能说话,就是异类,难保不会害人……” 两拨人再度吵了起来,只是支持姜逸之她们的人终究是少数,声音很快就被盖了下去。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那位叫嚣的弟子脸上,周围人瞬间噤声,面面相觑,生怕下一个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被打的弟子怔怔地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仙门重地,你,你打人?” 他说完这句也意识到自己的气势比对方矮了一头,当即举起手就要打回去。 动手的弟子年纪虽小却气势很足,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也完全不见胆怯,她精准抓住对方抬起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自以为对方是异类就可以随意杀戮的话,那我今日看你不爽,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你?” 她这话一出,被打弟子旁边的几名同伴立马挺身而出,想要来将人拉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是蝴蝶,是妖,连畜生都算不上的东西,你同情他们?!为了它们而对自己的同道喊打喊杀?!” 女子将抓住的手腕狠狠甩了出去,冷笑道:“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同道?笑话,你这样的人,求的是什么道?今日你想凌驾在其他生命之上,明日难保不想凌驾在其他宗门的同道头上,如今你有了这个心思,难保不会害人……” “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女子拂袖而去,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大殿上似乎还有她的回音,被打的那名弟子反应过来,刚要追过去就听见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霞光满天,灵力四散。 “结丹了,方才出去的那名弟子……结丹了。” 然而还不等众人为这突如其来的结丹惊叹,就看见水镜之中,蝴蝶谷突然下起了雨,起初是细细密密的雨丝,随即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到最后是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原本冲天的火焰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渐渐压倒下去,迷蒙的水雾遮挡了视线,似乎要将彩蝶谷淹没。 “这,这是什么意思?”被打了一巴掌的弟子不可置信地扑倒在水镜之前,他看着渐渐小下去的火焰,内心慌乱且恐惧,“这场大雨,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弟子凉飕飕地补了一刀:“能是什么意思?天道如此。” 天道也认为这场火不应该存在,所以降下这场大雨。 意识到这点,被打的弟子哈哈大笑,面容显露出几分癫狂:“凭什么?!若是修道,不是为了抢夺资源,不是为了往上爬,不是为了逆天改命,为何要修道?!”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本就该一层层升上去,不顾一切地升上去! “可你升上去,是为了什么呢?” “从决定修道起,往上升难道不是为了惩奸除恶吗?难不成,是为了将其他人踩在脚底?” “欲望疯长会让人忘记初心,得到越多越怕失去,便越想得到更多,什么时候自己成为恶的都不知道。” 第450章 彩蝶谷6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你们何尝知道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被注视的弟子发出绝望的呐喊,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被人注视,像是被风雨摧残后快要被压垮的青松,脊背塌陷却怎么也不肯弯折。 “我如果不是因为有灵根可以修仙,我早就死了,早就饿死了。”也许是想起之前颠沛流离的生活,少年抹了把泪水,咬牙道,“你们这些人享受着无限的资源,高高在上说什么众生平等,如果众生真的平等,我为什么过的是那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偏要争,偏要抢,只要能一步一步往上爬,什么都无所谓。 同伴上前去搀扶他,几名少年看上去年岁都不大,这次都是跟随着师兄师姐们前来见世面的,连进入玄天宝境之中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好东西,他们连见都没见过,而玄天宝境之中那些三大仙门的人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说舍弃就可以舍弃。 之所以能说出“众生平等”的话,无非是因为他们从未过过被人践踏的日子,根本就想象不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人要多努力才能活下来。 大殿上回荡着少年哽咽的声音,众人心里五味杂陈,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安慰对方。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除却三大仙门这样的地方之外,其他小宗门只能在抢资源之中一点点成长起来。 不抢,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样的弊端就在于,弟子结丹之后便受限于思想观念,难以开悟,抵达更高的境界。 原本推着他们抵达金丹的执着与仇恨,在金丹结成的瞬间,就会成为他们无法看破“道”的枷锁和负累。 彩蝶谷的熊熊烈火终于被扑灭,尘烟还未散去,焦黑的枯树枝之间露出一抹鲜红的衣摆。 “看,你们看啊,那人穿着红色的衣服,难道是姜师叔?难道是姜师叔回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立马打破了凝滞的氛围,其他弟子又转而看向彩蝶谷的水镜,却怎么看都觉得那人似乎不太对劲。 “这不是姜师叔啊,她没背剑的嘛……”离得近的弟子左看右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这不是姜师叔,这是无上仙门的蓝家和!” 水镜之中,蓝家和站在半山腰,山风吹动着她鲜红的衣摆,送来浓烈刺鼻的焦炭味,她将指尖燃烧的符纸随手熄灭,回头喊道:“检查过了,都灭了。” 身穿月白色长袍的柯雪庭飞身而下,快步走到蓝家和的身边,她环顾四周,眉头拧在一处:“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山火??难道是有妖兽出没??” 可她们这一路而来,没见着什么地级妖兽的影子。 “妖兽倒是没看见,但……”李云鹤蹲在地上,看向那些残破烧焦的蝴蝶碎片和树根处残留着灵力的剑痕,“倒是看见了修士造访的痕迹。” 那剑痕错落,深浅不一,一看就知道人数不少。 柯雪庭仔细检查着那些剑痕,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的,但在此处使用这样规模的剑阵,至少也得有个地级妖兽出没才对……” 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李云鹤和蓝家和瞬间明白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没有地级妖兽出没,甚至连玄级妖兽出没的痕迹都没有。 不远处,江平成突然指着一片浅滩喊道:“……这里,你们快来看看!!这里还有活着的东西!” 听见这话,三人快速朝江平成所在的地方而去,浅滩中间有一棵还未被完全烧焦的桃树,树枝深处,几百只幼小的凤尾蝶藏身其中,颤颤巍巍地扇动着翅膀,护着里面那堆密密麻麻尚未孵化的茧。 最外层的那些凤尾蝶,不少翅膀已经被火燎得焦黑,翅膀扇动的幅度和频率都很小,应该是到了强弩之末。 见到柯雪庭等人出现,几百只凤尾蝶抱在一处,将茧完完全全遮挡了起来。 虽然对于柯雪庭等人来说,这样的防护脆弱得跟薄纸一般,完全不值一提。 见此情形,柯雪庭后退数步与凤尾蝶保持距离,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江平成,帮我去折二十根拇指粗、三寸长的桃枝,蓝家和,帮我将这两条水路打通!” 没有问柯雪庭是要做什么,江平成和蓝家和迅速响应:“好!” “李云鹤,有劳你上去一趟。”柯雪庭指向山峰之巅,细长的手指如同长剑锋利,“——我要借风。” 另一边,姜逸之她们刚刚挖了两株没见过的灵草封存放入芥子囊中,敖长乐蹲在地上拍拍其他灵草的叶子,嘟囔道:“你们快快长大,要是好吃的话,我们下次还来挖你们。” 肉眼可见的,本来还算是精神的灵草瞬间萎靡了下去,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这种话你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姜逸之吸吸鼻子,随即装模作样地蹲在那片灵草前面,挥挥手像个神棍一样勉强撒了点灵力出去,“忘记,忘记。” 灵草:“……” 灵草:所以,只是让我们忘记,而不是承诺不吃我们吗? “好了,我已经记录结束了。”左百龄满意地将自己的报告和记录看了又看,将东西收回芥子囊中,他抬眼看了看天色道,“看现在这个时间,该吃晚饭了。” 正忙着编花环的苏好眠动作一顿,她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凤尾蝶有些眼熟,立马冲姜逸之喊道:“姜逸之,你快来看!” “看什么?”姜逸之停止逗弄那些灵草,敛起衣摆朝苏好眠走了过去,看见那只凤尾蝶还有些意外,“嗯?这不是彩蝶谷的小蓝吗?” 第451章 彩蝶谷7 见对方认出自己,小蓝扇动了两下翅膀,却再也无力飞到姜逸之的手心。 它靠在苏好眠的手背上,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彩蝶谷……坏人……快去……” “嗯?什么?” 还不等姜逸之细问这里面的情况,就看见小蓝像是秋日枯叶一般掉落在地,泥泞也沾上它漂亮精致的翅膀。 “姜逸之,看这情况,彩蝶谷可能遇到什么事了。” 苏好眠赶紧将小蓝捡起,心疼地清理掉那些泥土,她记得之前在彩蝶谷的时候,小蓝最喜欢炫耀自己的翅膀,如今却因为长时间的飞行而变得黯淡无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灵力一点点输入小蓝的身体,却发现已经于事无补。 因为长时间飞行,它已经没有了气息。 “走,我们回去看看。”姜逸之毫不迟疑地冲左百龄和敖长乐挥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彩蝶谷可能出事了,得先回去看看。” “出事?能出什么事?”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左百龄还是赶紧收拾好东西,将小挎包往身上一挂,“走。” 念着彩蝶谷的事情,姜逸之直接选择了御剑飞行,肩膀上扛着敖长乐和苏好眠两个家伙的同时,还把左百龄也捎上了。 “难道是彩蝶谷出现什么妖兽了?地级……难道是天级??”苏好眠趴在姜逸之的肩膀上,心乱如麻,“地级妖兽的波动,其他弟子应该会感觉得到,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要是天级,我们也肯定能感觉得到。” 姜逸之抿唇不语,御剑飞行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左百龄扣住姜逸之的腰带,眯着眼睛看向蝴蝶谷的方向,被呼啸而过的风吹乱了头发:“你们看彩蝶谷的方向,是不是在下雨?不对,这雨不对……” 如浓墨泼洒的乌云全都聚集在彩蝶谷上方,其他地方都是艳阳高照,这不像是下雨,反倒是像他之前降服那浑身燃烧的妖兽时使用的阵法。 “恐怕是柯雪庭她们已经到了。”姜逸之自然也认出那阵法,她稍微松了口气,“她们在,总要好些。” 彩蝶谷上方,柯雪庭以桃枝布阵,将周边的灵力借调入彩蝶谷救治那漫山遍野的焦炭,她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听见山风裹挟着浓郁的灵力呼啸而来,快速下沉注入那片浅滩之中。 灵力碎片化作光点四散开来,枯树里奄奄一息的凤尾蝶逐渐恢复活力,扇动着翅膀越过浅滩,往其他烧焦的枯树飞去。 柯雪庭脸色惨白,她能感觉到身体内的灵力快速流逝,却咬牙不肯停止,豆大的汗水从额头顺着眉骨滑落,路过下巴滴入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襟。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她用阵法和符文借调外面的灵力来修复彩蝶谷,自身也会遭受一定的反噬,但那些奄奄一息的凤尾蝶并没有不加节制地吸收灵力,它们将借来的灵力在身体里流转一圈之后,又通过扇动翅膀将其归还给了山野枯树。 原本一片焦土的彩蝶谷,正充盈着星星点点的灵力,仅存的几百只凤尾蝶正在枯焦的树枝间盘旋,不少桃枝已经开始冒出嫩绿的枝芽。 “最多,最多只能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山峰之上,李云鹤正在用符纸配合柯雪庭调动天地灵力,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前已经出现了虚影,“也只能先这样,若是再借下去,我们扛不住。” 只能是暂时如此。 柯雪庭刚要说话,便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直直从山巅坠落而下,如流星从面前滑落,她心口一紧便乱了方寸,灵力波动震得一口鲜血吐出来,瞬间打湿了衣襟。 一只火红的玄鸟在山巅盘旋几圈,精准找到了阵法中心的柯雪庭,它抬头发出一声悠长空灵的鸣叫,猛地俯冲下来直奔柯雪庭而去。 数百张符纸化作锁链硬生生逼停了玄鸟的步伐,浑身是伤的蓝家和目光犀利,她攥着符纸的手沾满黏腻的鲜血。 “你想伤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玄鸟被这样螳臂当车的行为激怒,它毫不犹豫地舍弃柯雪庭,旋身朝蓝家和扑来,带着浓烈不可逼视的杀气。 连吹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灼人的热浪,蓝家和在玄鸟的攻击下只能仓皇躲避,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身上已经是鲜血和泥泞揉成一团,整个人跟从水里打捞起来般狼狈不堪。 她可是无上仙门符道同辈第一,若是她都拦不下这只玄鸟,恐怕柯雪庭她们几个今天就只有死路一条。 数十张符纸从蓝家和的袖口飞出,如疾风骤雨般朝玄鸟而去,灵力爆开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疼,烟雾缭绕之中,蓝家和往嘴里又塞了半瓶补气丹和止疼药,感受着体内灵力激烈翻涌带来的寸寸裂骨疼。 “李云鹤,准备收阵。”柯雪庭当机立断,她时刻关注着蓝家和的情况,“先保蓝家和,否则彩蝶谷也保不住。” 另一边,玄鸟发现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杀死蓝家和,越来越焦躁,它仰天长啸,周身的火焰暴涨三丈,直接将昏暗的天空照得恍若艳阳天。 方圆十里范围之内的人,大抵都看见了这冲天的火光。 “这玄鸟……恐怕近天级。”柯雪庭脸色一白,她快速掐诀布阵,勉强将那些凤尾蝶拢在保护圈中,“李云鹤,将玄鸟引开,江平成,带着这些凤尾蝶和茧离开,我去救蓝家和!” 此时此刻,下令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时间,柯雪庭快速观察着周围的山势和水势,边朝蓝家和所在的地方飞奔,边思索着如何破局。 玄鸟再度鸣叫,蕴含着强劲灵力的声浪将蓝家和掀翻在地,震得山间的枯枝哗啦啦作响。 突然,一道尖锐且嘹亮的唢呐声像是夜间刺客闯入山谷,直接撞上那声浪,硬生生将玄鸟的鸣叫声压了下去。 唢呐开场,紧接着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和悠长沉稳的二胡声,音浪之中的灵力混杂着阵法的灵力,直接扛下了玄鸟气急败坏的一击。 “……是齐天宇?!” 柯雪庭快步跑到蓝家和的身边,双手结印拉起结界挡下了外面的风雨,她甚至无暇回头去看蓝家和的伤势,只能匆匆问道:“怎么样了?” 蓝家和将喉头的血混着唾沫吐在地上,哑着声音道:“呵,近天级妖兽,也不过如此。” 如果她说这句话的状态不是一副快死的样子,柯雪庭还能翻个白眼,只是她现在这副模样说这句话,柯雪庭都被她气得无奈地笑了:“先转移,恐怕是不能杀了这玄鸟了。” 话音刚落,玄鸟周身的火焰再次暴涨,呼啸的灵力像是潮水接二连三地涌来,狠狠撞击在结界上。 眼见那玄鸟又要鸣叫,千钧一发之际,齐天宇抽不出嘴来开口,踢了旁边的吴仪一脚。 吴仪心下了然,从芥子囊中掏出之前许久未曾用过的铙钹,双手一抬。 镪的一声,铙钹砸在一处的声音直击天灵盖,压倒性地盖过了玄鸟的鸣叫声,给在场所有人来了一些强烈震撼。 玄鸟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打断鸣叫,当即张嘴又要发起进攻,吴仪气定神闲地再次举起铙钹,将所有灵力蕴藏在掌心,猛地一击。 镪—— 好不容易御剑赶到的姜逸之听见这声,差点从剑上翻身掉下去,她趔趄两步才彻底站稳。 “这他妈的什么鬼动静??” 第452章 彩蝶谷8 因为长时间的打斗,蝴蝶谷上方的云霞已经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姜逸之持剑而来,一剑便直接扫开了玄鸟的声浪攻击。 蓝家和虽然重伤,但见到姜逸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强撑着朝对方咧嘴一笑,露出血糊糊的牙齿。 “姜师叔,你们怎么来了?” 看着蓝家和这差不多是小死一次的模样,左百龄嘴角抽了抽:“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蓝家和。” 在玄鸟发起下一次攻击的间隙,姜逸之非常利落地收剑回鞘,虚空一抓将长枪握在手中,赤金色灵力化作长龙呼啸而去,直接与玄鸟的灵力在半空中碰撞在一处。 这一击看着凶猛,实际上灵力在撞上玄鸟尖喙的瞬间就溃散了个七七八八。 玄鸟自看见那灵力化作的长龙起,就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它看向地面上那些修士,又看了看姜逸之的那张脸,虽然对这张脸陌生,但这杆枪它认得。 “那些人毁掉了彩蝶谷,难道你也要拦我吗?” 与玄鸟强攻击性外表不同的是,它的声音十分空灵,像是泉水叮咚作响般清脆,它扇动着翅膀停在半空之中,勉强看在那杆枪的面子上解释自己的来意。 灼灼热浪扑面而来,将姜逸之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她持枪而立,红衣猎猎:“她们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玄鸟的视线在地上那些人身上粗略扫过,冷笑道,“这世上的人,多是人面兽心,看着衣冠楚楚,说不定也有蛇蝎心肠。” 彩蝶谷虽然灵力充沛,但也是此处生灵众多的缘故,并非有什么罕见的天材地宝,即便是玄天宝境的妖兽,也不会常到这种地方来,而这些修士来就算了,抢了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将此处焚毁,做出这种有伤天理的事情,简直是罪大恶极。 若不是小红拼尽全力飞到山谷之中告知它这件事,恐怕它还赶不过来当场将这些人面兽心的修士抓个现行。 “将此处焚毁的不是我们!”柯雪庭敏锐抓住了其中的误会,急切地朗声辩解道,“是其他的修士将此处焚烧,我们恰好路过,调水来灭火,还借用了附近的灵力来救那些蝴蝶……” 虽然是解释,但姜逸之依旧非常明目张胆地挡在柯雪庭等人的身前,防止玄鸟骤然发难。 玄鸟倒也并非是好糊弄的货色,倒映着天色的漆黑瞳孔盯着柯雪庭:“你空口白牙,说你并非将此处焚烧的恶贼,可有什么证据??” 柯雪庭没有开口,她看了旁边的江平成一眼。 江平成了然,将护在怀中的凤尾蝶全都放了出来,连同那些还未成蝶的茧也全都摆在了地上。 数百只凤尾蝶随风起舞,黑压压一片在柯雪庭等人的头上盘旋着,因为吸收足够的灵力而重新焕发活力,开始叽叽喳喳。 “烧掉这里的不是他们,是其他人,是一群穿暗紫色的衣服的人,他们人人都背着剑!” “他们用剑阵毁了这里!!好多蝶蝶都被杀死了,还被烧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些茧!” “这些人是好人,她们找来的灵力治好我们的,她们不是坏人。” 虽然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但玄鸟从只言片语之中还是还原了这件事情的大概经过,肉眼可见的,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身上的火焰都稍微黯淡了些。 “所以,你的怒火发泄错人了。”问清楚了缘由,姜逸之手腕一抖,灿烂的枪花如同流星四溅,“她们在为了挽救彩蝶谷努力的时候,你不问是非黑白,只凭自己的眼睛做了判断……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交代?” 这句话乍一听很客气,但那灵力四溢的银枪和平静的面容,无一不是在向对方施加压力。 水镜外,原本那些围观的弟子们还揪心柯雪庭她们能不能在玄鸟爪下存活,如今听见姜逸之这番话简直就是被打了鸡血,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这就是长辈带来的安全感吗?我悟了,姜师叔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该出手的时候她是真出手啊。” “所以这玄鸟本来是要去……我的天,近天级妖兽要是真的过去找麻烦,恐怕那一队……这彩蝶谷烧得实在是不划算。” “不过姜师叔的实力也太过于深不可测了,她居然在近天级妖兽面前这样说话,完全一点恐惧都没有……” “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外面传言这位姜师叔至今都没有结丹,那她怎么来的这么强的实力??这后面莫非另有隐情??” 第453章 彩蝶谷9 正当玄鸟打算开口的时候,突然见小红从不远处颤颤巍巍地飞了过来,它在山谷之中短暂地吸收了些灵力和花蜜,现在虽然风尘仆仆,但精神头还算是不错。 “大人,大人你飞得太快了!”小红好不容易在众人之中站稳脚跟,它打量着周围,看见了旁边的敖长乐和苏好眠,气喘吁吁地开口道,“咦?你们怎么也在?” 见小红这跟熟人说话的语气,玄鸟大概也猜到了对方或许真的不是坏人,它深吸口气,周身的火焰已经消散大半。 “此事,确实是我没有问清,贸然出手。”玄鸟飞到柯雪庭等人的面前,它仰天长鸣,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一颗血红色的玉珠落在蓝家和的掌心,“若日后你们遇到任何危险,捏碎此珠,我即刻前来相救,算是为了弥补我今日的过失。” 那颗玉珠晶莹剔透,里面的那抹红像是流动的血,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捏碎,就意味着这次机会只能用一次。 蓝家和身上还挂着深深浅浅的伤,她看着掌心的玉珠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鸟毕竟是近天级妖兽,它愿意用这样的方式道歉,足以见到诚意,蓝家和她们虽然占理但也不好过多要求,不然会显得有些得寸进尺。 水镜前,弟子们小声交谈着。 “我要是蓝家和的话,我就接受这玉珠,那可是近天级妖兽的一次庇护,这玄天宝境之中总会有深不可测的危险,到时候能用上说不定能救全队的性命。” “什么意思?实力强的那一方低了头道了歉,被无辜揍一顿的人就必须要接受吗?如果不是齐天宇他们和姜师叔他们来得快,说不定蓝家和都被打死了。” “不接受还能怎么样?看这玄鸟低头就误以为那是个善茬了?若是蓝家和不接受,玄鸟发怒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弟子们说话的时间,水镜之中,姜逸之转头看向蓝家和,非常平静地开口道:“蓝家和,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师叔可以帮你把它也揍一顿。” 血债用血还,这很公平。 柯雪庭:“……” 玄鸟:“……” 其他弟子:“……” 姜师叔,你多多少少有点目中无人的那个意思了。 ……但我好喜欢。 蓝家和嘿嘿一笑,合拢掌心将玉珠捏在手中,她脸上还挂着细碎的伤口,眼神却亮得可怕:“好,既然都是误会,你的态度我也很喜欢,那就这样。” 玄鸟:“……” 好一个“你的态度我也很喜欢”。 听见这话,柯雪庭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她就说不能跟姜师叔待在一起太长时间,否则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继续发展下去,蓝家和你迟早要变成姜师叔一样的性格。 不过既然是解开了误会,双方也都很满意最后的结果,玄鸟松了口气,姜逸之也利利索索地将银枪收了回去。 先礼后兵,礼能说得通的话,兵也可以收一收。 小红扇动着翅膀飞到姜逸之的身边,绕着人飞了一圈又一圈,说话跟倒豆子似的:“小蓝呢小蓝呢,小蓝不是去找你们了吗?当时我们看情况不对,就分头去搬救兵了,我怎么没看见小蓝,它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准备吓我?!我就知道,它本来就是个坏东西……” 刚刚才稍微缓和些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姜逸之伸出手,让小红落在自己的掌心。 丝丝缕缕的灵力将小红包裹其中,慢慢治愈对方身上的伤痕,姜逸之垂眸,低声道:“小蓝它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小红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它在姜逸之掌心蹦跶两下,转向旁边的敖长乐,对方之前在彩蝶谷和它们玩得最好,肯定能解释,“是不是小蓝还没赶过来?我就知道,它翅膀虽然漂亮,但飞不了多远……” 敖长乐嘴角一撇,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不在了的意思就是……就是……就是死了。” 小蓝的翅膀漂亮,飞不了多远,但它还是竭尽全力飞越那么高的山脉,找到了姜逸之她们,让她们回来救救彩蝶谷的大家。 听见这话,小红停止了蹦跶的动作,它飞到苏好眠的掌心,用触角碰了碰小蓝的漂亮翅膀。 对方没有任何的回应。 小红思考了一会,蹦跶到小蓝的翅膀上,发现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它怎么没反应啊?之前我一碰它的翅膀,它就要生气的……”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姜逸之不忍再看,她转过头去找到柯雪庭,问对方关于彩蝶谷的情况。 “我们赶到的时候,这里正在起火。”柯雪庭老老实实地回复,她看向姜逸之,眼神复杂,“姜师叔,我们看了那些剑阵的痕迹……恐怕这场大火,是修士所为。” 姜逸之没说话,下意识折断了手中的枯枝,那烧焦的部分在手指上留下黢黑的痕迹:“入境之前是不是说明了,探索此地为主,非必要不可肆意屠杀妖兽?” “说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了姜逸之开会绝对会走神这件事,柯雪庭非常平静地重复解释了一遍,“而且也说了,不能肆意杀害没有主动攻击修士的妖兽……但上面的政策和下面的执行之间总是隔着千山万水。” “对于许多第一次参加三大仙门秘境的宗门而言,他们只是来一次罢了,当然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说到这里,柯雪庭的冰山脸上罕见地多了愤怒,“连吃带拿,烧杀抢掠,简直就是恶霸行径。” 姜逸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连吃带拿这个词,总觉得有影射的意味。 “但……毕竟是三大仙门联合开发的秘境,里面的弟子出现任何问题,我们都有责任,尤其是归元剑宗……” 柯雪庭有些担心地看向姜逸之,姜逸之是她目前见过最最最看重人与妖和谐相处的长辈,彩蝶谷这样的情况下显然那队修士的错更多,但归元剑宗就算要因为此事问责那些弟子,也会碍于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关系不好干涉太多,最多也不过是鞭打受刑、削减修为之类不痛不痒的惩罚。 姜逸之点头:“嗯,我不插手。” 说完这句,姜逸之明显看到了对方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字,她认真地补充道:“我很会装聋作哑的。” 装聋作哑这四个字出来,柯雪庭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刚要说话就被姜逸之利索地捂住了嘴,看见对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姜师叔这意思分明就是…… 无论彩蝶谷、玄鸟或者其他妖兽对这些人做什么,她都会装作看不见。 见对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姜逸之松开了手。 另一边,玄鸟准备离开此地,既然这些人并非是焚毁彩蝶谷的凶手,它得去找到真凶为这些无辜枉死的彩蝶要个说法。 在它的领地上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些修士未免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了些。 “大人,大人,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454章 彩蝶谷10 听见这几不可闻的声音,玄鸟有些惊讶,它看着小红那弱不禁风的身体,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此行山高水远,你只是一只小小蝴蝶。” 对于玄鸟这样近天级的妖兽而言,日行千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面前这只还没树叶大的小蝴蝶而言,飞到玄鸟居住的山谷就已经费了老牛鼻子劲。 “无论是什么辛苦和困难我都不怕!”小红扇动着翅膀,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认得那些烧掉彩蝶谷的坏人,我认得他们!”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玄鸟,它方才之所以对柯雪庭她们等人动手,就是因为它不识得那些凶手是什么模样,如果有小红跟着的话,也不至于误伤秘境之中的其他修士。 至少,方才也是修士帮忙灭了火,还借其他地方的灵力过来修复彩蝶谷。 它是妖兽,但并非不分黑白只凭自己喜怒做事的妖兽,修士给的仇得报,修士的恩也得认。 若是滥杀无辜,那它和未开智的野兽就真的没有分别了。 玄鸟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好,那你跟我一起去。” 看着玄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敖长乐吸吸鼻子,利索地扎起自己的衣袍一角:“好了,该开始干活了。” 他这利落的身法和坦然的态度,像是已经干了很多年体力活。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 怎么说呢,姜逸之的教育歪但有效,至少在干活这方面,虽然爱摸鱼,但该干的一件都没少。 齐天宇他们这组负责简单恢复植被,柯雪庭她们这组负责建阵封锁此地,给彩蝶谷的生灵们足够自我恢复的时间,而左百龄就负责将玄鸟这件事通报给三大仙门的弟子,防止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些焚毁了彩蝶谷的修士利用。 “江天鹤,你在干什么?” 齐天宇看着正在坑底刨土的江天鹤,对方藕荷色的长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撅着大腚刨土的姿势跟土拨鼠似的。 “在挖坑啊。”江天鹤从忙碌刨土的工作之中抽身,抬头看向坑边的齐天宇,逆光让他下意识眯眼,“这不是要恢复植被吗?这么深,够不够??” “够,刚刚好……”齐天宇笑眯眯地看着江天鹤,然后一脚把旁边挖出来的土堆往里面踢,正好砸在江天鹤的肩头,“刚好能把你埋里边当肥料。” 江天鹤:“……” 三根细若蛛丝的琴弦从江天鹤的袖中飞出,快速缠上齐天宇的脚踝将他猛地拉入了土坑之中,齐天宇还没反应过来准备反击,就被江天鹤兜头倒了一兜子的土。 齐天宇:“……” 偏偏脑子少根筋的江天鹤,平日里都将精力和脑子用来在其他弟子面前伪装高冷,现在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靠近:“呵,让你笑……啊!” 清理完浅坑中漂浮枯枝的姜逸之过来看齐天宇他们干活进度,环顾四周都没见到人:“人呢?这俩小子居然偷懒??” 顺着地上的脚印,姜逸之很快看见了那个深坑,她挑了下眉,走到深坑边往下一看,齐天宇和江天鹤一起撅着腚在刨坑。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你俩干嘛呢?” “姜师叔?”齐天宇率先抬头,他看向坑边的姜逸之,盛情邀请道,“我们正在给新树挖坑,来吗?” 江天鹤爽朗一笑,像是个傻子:“来姜师叔,这坑挖好了我们就从另一边山谷搬点桃花挪过来,地方已经看好了。” 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 姜逸之心中隐约猜到这两个人有什么坏主意,但她还是故作不解地开口:“我?你们需要我帮忙?” “嗯嗯,当然是需要的。”江天鹤拼命点头,招手道,“快下来。” 这笑容实在是谄媚,姜逸之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她做好准备后跳下深坑,脚尖一点便意识到下面有陷阱,齐天宇和江天鹤见姜逸之要躲开,立马从两边围攻过去,势必要把姜逸之摁进挖好的坑里。 说实话,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把师叔摁进深坑什么的…… 无上仙门的上一辈,祁兰兮古板无趣,宋怀玉心机颇深,洛千帆高冷心狠,林亦寒温和疏离……算来算去,还是埋姜逸之的性价比最高。 电光火石之间,姜逸之先以诡异的身法躲开了江天鹤的攻击,随即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其踢进陷阱,紧接着在齐天宇震惊的眼神中扣住他的肩膀,把他也直接摁在了坑里,刚好把差点爬起来的江天鹤重新砸昏。 还不等齐天宇和江天鹤反击,旁边的土直接涌入深坑之中,将两个人埋得只剩下两个脑袋在外面。 姜逸之拍拍手上的土,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两颗脑袋,准备盘腿坐下:“呵,就你们俩,还想埋我?” 要论这种坑人埋人的本事,她姜逸之那可是手到拈来。 话音刚落,姜逸之还没完全坐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扯住腰带往下拽,直接被扯进了深坑之中,也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姜逸之:“……” 坑外面,刚把自己收拾清楚还没一炷香时间的蓝家和乐,手上的符纸还没燃尽。 “哟,姜师叔,你也有今天啊。” 第455章 彩蝶谷11 姜逸之被这种幼稚行为气笑了,她拼命想要从土堆里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绑得牢牢的,根本没法挣脱。 “嘿嘿,姜师叔,挣不开了?”看姜逸之那副努力了却没什么效果的样子,蓝家和弯腰嘚瑟,“没办法,这事儿柯雪庭也有份。” 为了防止姜逸之挣脱,蓝家和当时就提议拉柯雪庭入伙,在陷阱里多搁一个阵法。 本来还打算多磨点嘴皮子,谁知道蓝家和刚开口,柯雪庭就同意了。 土坑边,柯雪庭露出个脑袋,她脸上依旧是高冷克制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十足十的以下犯上:“没错姜师叔,把你埋了的……还有我。” 姜逸之:“……” 好好好,你们无上仙门的人也终究和自在境的人搞到一起去了,竟然联手对我们归元剑宗布下陷阱,实在是可恶至极。 “等等,不是说好了只把姜师叔困在里面吗?”江天鹤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也逃不开桎梏,“你们倒是把我们俩也放出来啊。” 蓝家和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们俩,故作惊讶道:“啊,怎么你们俩也下去了?哎呀呀,这阵法实在是厉害,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只能等一个时辰之后了。” “一个时辰之后??”江天鹤震惊,“怎么这么久?难道我们也要在这土里待一个时辰??这事儿你怎么之前不早说啊??” 见对方不回应,江天鹤气呼呼地转过头看向齐天宇道:“齐天宇,她们之前确实没说对??” 肯定没说,要是说了他肯定记得,不记得就是因为没说!! 实心眼子江天鹤如是想到。 齐天宇脸上挂着笑,但声音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味:“你还不明白吗?把我们两个埋土里,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环。” 无上仙门,这个仇,他齐天宇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报复回去。 “看,费这劲,光给别人做嫁衣了。”姜逸之乐,完全没有被人压制的焦躁和不安,惬意到像是在看戏,“蓝家和,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早嘚瑟。” 蓝家和下意识道:“嗯?为什么?” 柯雪庭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安,她立马喊道:“小心!” 然而她俩已经是来不及躲避对方的攻击,敖长乐在两人身后一个猛扑,直接把柯雪庭和蓝家和一起撞进了土坑里,埋了个结结实实。 于是,一个硕大的土坑之中,五颗脑袋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语泪千行。 见柯雪庭和蓝家和也齐齐被埋,齐天宇在旁边幸灾乐祸,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压不住:“哟,柯雪庭,你们也有今天?”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推下深坑,柯雪庭脸上挂不住,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是她大意了。 开朗长乐趴在坑边,硕大的虎头一歪,看着里面的姜逸之嚎:“姜逸之,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姜逸之乐,随即看向柯雪庭,看似语重心长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别急,这阵法一个时辰之后就解开了。” 柯雪庭:“……” 和郁闷的柯雪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蓝家和也被埋得只剩下个脑袋在外面,她兴奋地看着姜逸之,中气十足且没心没肺:“姜师叔,你真厉害!这都能想到。”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召唤出敖长乐这样体型的猛兽,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这也太厉害了! 柯雪庭:“……” 她就说,蓝家和这种就惦记着打架的家伙,脑子里面缺根弦。 “对啊,姜师叔你也太厉害了!”江天鹤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如果不是那些盖在身上的土,他现在估计已经跳起来了,“哈哈哈让你们耍心眼,现在好了,大家都别好过!!” “好了,咱们现在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姜逸之乐,她看向已经擦黑的天空,感慨道,“真好啊,刚好错过晚饭,省下五个人的口粮……左百龄本来还说做蘑菇汤给你们喝的。” 听见蘑菇汤三个字,蓝家和瞬间垮了小脸,她转向柯雪庭道:“柯雪庭,这阵法真的不能打开吗?” 已然预判到蓝家和这家伙会叛变,柯雪庭木着脸道:“嗯,不能。” “那我的蘑菇汤怎么办?”蓝家和生气,她突然灵光一闪,看向敖长乐道,“敖长乐,不如你去帮我们端两碗过来……三碗,不,四碗,我们四个一起喝!” 江天鹤率先反应过来:“四碗?四个?哪四个?” “还能有哪四个?”蓝家和理直气壮地开口,她和江天鹤之间隔着柯雪庭和齐天宇,嚷嚷的时候周围的土都在震颤,“当然是我们和姜师叔、敖长乐啊,难道还给你们端过来啊??” 听见这话江天鹤被气笑了,当即骂道:“你们这些就知道扯符纸的牛鼻子,心比锅炉里面的灰都还要脏……” 虽然已经是习以为常,但齐天宇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柯雪庭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都被埋得只剩下个脑袋在外面,也不知道消停一点,真不知道这算是有活力还是没心眼。 很快,敖长乐带着一锅蘑菇汤回来了,他变回人形,卷毛的发尾有些遮挡视线,但盛汤的手法非常熟练:“蘑菇汤蘑菇汤,还热着呢,我给你们端两碗喝……” 蘑菇汤散发着鲜甜的香气,蓝家和迫不及待地喊:“我先喝我先喝!” 左师叔在外面捡垃圾吃这么多年,做饭手艺还是信得过的,最重要的是,比起姜师叔的酸辣口味,还是左师叔的清淡口味更得她的心。 敖长乐掏出两个大海碗装满蘑菇汤,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碗,又看了看坑底的五颗头,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但很快,他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期待,姜逸之心里的不安蔓延开来,还不等她喊出口,就看见敖长乐直不楞登地跳下了深坑。 “你们谁先喝……啊!” 第456章 彩蝶谷12 还不等敖长乐站稳脚跟,脚底下的土仿佛像是有了生命,瞬间扣住敖长乐的脚踝将他往下拽,呼吸之间就把人埋得只剩下个卷毛脑袋在外面。 好好好,悬着的心这下子终于是死了。 看着卷毛在风中飘摇,姜逸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诶?我怎么也被埋了?”反应过来的敖长乐拼命扭动身体,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桎梏,立马急了,“我,我出不来了。” “出不来就对了。”姜逸之无奈地望向天空,防止眼泪从眼角滑落,“那不然你猜猜,我们五个为什么被埋在这个地方??难道我们是为了好玩吗?” 敖长乐呆呆点头:“对啊,我就是这么以为的。” 姜逸之:“……” 怎么时间过去这么久,敖长乐你还跟个呆狗似的?? “既来之则安之。”齐天宇现在倒是心理平衡了,他脸上挂着笑,欣赏着另外几个人神色各异的表情,“左右这阵法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等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也就出去了。” 对于姜逸之而言,这种直挺挺躺在土里的感觉并不陌生,只是还没躺够半个时辰,就听见了左百龄的声音越来越近。 深坑边缘,左百龄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率先看到了敖长乐的卷毛脑袋,刚要说话骂两句,就看见了旁边另外五颗脑袋,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左百龄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一眼望去,实在是让人看不清三大仙门的未来。 “哟,左百龄你怎么来了?”逆着光,姜逸之眯着眼睛,“是出什么事儿了?我们被这个阵法困住了,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出来呢。” “嗯,苏好眠感知到了西南方向二十里处,有几只地级妖兽出没,灵力波动得很厉害。” 左百龄环顾四周,精准找到了柯雪庭设立阵法的阵眼,还不等柯雪庭告知对方这阵眼的解法,就看见左百龄直接抬脚把阵眼的那几块石头直接踩了个粉碎。 解开阵法?解不了一点。 柯雪庭:“……” 阵法瞬间溃散,姜逸之等人终于从深坑之中依次爬出,敖长乐抖掉身上的土,用发带重新束好长发,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左百龄:“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虽然彩蝶谷是个好地方,但是再好的地方对于敖长乐这样的兽而言,终究会有待腻的时候。 他神威无敌喵喵大人的梦想,可是当一只行走江湖的喵喵侠,怎么可以一直留在彩蝶谷种树挖坑呢? “嗯,准备即刻出发。”左百龄点头,“只是彩蝶谷这边事情还没有完全了结,你们先去,我和敖长乐在此将事情收尾了就过去找你们。” 本来还兴奋的敖长乐,因为左百龄这句话迅速垮下小脸:“为什么,我不想在这里,我想跟姜逸之他们过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的安排?”左百龄面无表情地看着敖长乐,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凉飕飕的,“还是说,你是不想跟我待在一块?” 敖长乐:“……” 这个问题,对于敖长乐来说,属实是难以回答。 看着敖长乐那一脸的纠结,姜逸之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力气大,保护左百龄刚刚好,不然其他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敖长乐听见姜逸之这么信任他,立马露出个骄傲神气的笑容:“那是。” 只一句话,姜逸之就把敖长乐哄好了。 余光瞥见蓝家和露出一脸羡慕的表情,柯雪庭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羡慕姜师叔会说话?”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的时候姜逸之说的话还真的能精准切中要害。 这么想来的话,蓝家和觉得对方厉害也很正常。 柯雪庭的自我肯定还没有结束,就看见蓝家和摇了摇头,握拳坚定地开口道:“我也想摸敖长乐的头。” 柯雪庭:“??”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蓝家和认真地解释道,“虎年摸虎头,万事不用愁,虎年摸虎背,顺风又顺水。” 柯雪庭当着蓝家和的面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蓝家和这家伙的脑回路一般人是搭不上的,等她能搭上对方这脑回路的时候,就说明自己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听见蓝家和的声音,旁边的江平成也凑了过来,眼睛发亮:“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他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压低了声音:“虎年摸虎屁,吉祥又如意!” 柯雪庭:“……” 哈哈,我就不该对你们俩抱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期待,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肉眼可见的,蓝家和的瞳孔放大一瞬,她像是遇到了自己的百年知音,握住了江平成的手:“家人!我们是家人啊!” 江平成嘿嘿一笑,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磕磕绊绊道:“难道……” “嗯!”蓝家和肯定点头,“没错,我也是!” 江平成就差抱着对方痛哭流涕了,他撇着嘴无奈道:“可惜了,进入玄天宝境就不能实时追看花间大人的运势指南了,怎么不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两人亲亲热热地在旁边聊起了这个什么花间大人的事情,依稀有“今年好运之物”“五月生人虎年开运必做100件小事”之类的声音落入其他人的耳中。 江天鹤听得一知半解,爱听八卦但是不好意思主动问,就只好戳了戳齐天宇的手臂:“他们聊啥呢?” 齐天宇无奈解释:“就是那个闻名修仙界的花间大人,据说算命算运势很准,每天、每月、每年都会有当日开运指南……听坊间传闻,去年,这花间大人靠卖转运符纸,赚了三千上品灵石,更不用说其他业务了。” 说实话,他觉得李无常算卦都没这花间大人赚得多。 可真是财神庇佑。 “好了别闲聊了。”姜逸之打了个哈欠,随即大手一挥,“走,先去会会那几只地级妖兽。” 第457章 沙地妖兽1 有苏好眠带路,姜逸之等人很快便朝灵力波动的中心而去,此处位于沙漠地带,十几只沙地苍狼将两队玄门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师兄,我们还是发求救讯号。”旁边一名已经负伤的少女小声提醒道,她手持长剑怒视着那些沙地苍狼,心知自己在做困兽之斗,“至少,至少有其他弟子帮忙,我们也不至于……” “闭嘴。”头戴墨金色抹额的男人脸色阴沉地打断了她,他看了看自己身侧受伤的弟子,咬牙道,“这可是十几只沙地苍狼,近地级妖兽……我们已经与对方缠斗了近两个时辰,此时求援岂不是将猎物拱手让人??” 还不等刚刚那少女说话,另一名师弟开口道:“但是师兄,我们已经有三名弟子受了重伤,其他弟子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再这样耗下去,恐怕我们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难道相较于弟子的安危,这些近地级妖兽的内丹更加重要吗?? 也许是看出这些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十余只沙地苍狼缓缓地缩小了包围圈,狂风吹起细沙遮挡视线,意识到师兄还在纠结的师妹抢先做出决定,点燃了传讯符。 金色的传讯符如流星四散开去,大师兄朝师妹怒喝:“李泽兰!你在外居然敢违背命令?!” 这可是他们进入中圈层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多玄级妖兽,不趁着这机会将这些妖兽的内丹收入囊中,可是要一辈子后悔的。 “我果真不该让你跟来。”大师兄越想越气,他持剑的手在轻微颤抖,若不是大敌当前恐怕已经给了李泽兰一巴掌,“若是你再这样不听指令擅自行动,就且离开队伍,你自己拿你自己的主意!” 被当着同门的面这样指责,李泽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其他弟子纷纷求情道:“大师兄,师姐这也是为了我们好……” “为你们好?”大师兄冷笑,视线在其他弟子的脸上一一扫过,“我问问你们,身上资源还剩多少?若是我们拼这一把,即使最后伤重从这个地方弹出去,我们也有这么多近地级妖兽内丹,可若是我们现在不拼这一把,即便是摆脱了这些妖兽,我们又能继续撑多长时间呢?” 这番话说得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受到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见面前这些修士争执,为首的狼仰天长啸一声,十几只沙地苍狼收到命令立刻扑咬上来,直奔修士们脆弱的脖颈而去。 李泽兰持剑对上苍狼森白的牙齿,她左手攥拳猛地捶向苍狼的头部,剑锋一挪就在对方的肩胛骨上割开数寸长的伤口,血腥味立马弥漫开来,更显得气氛紧张。 “师兄!” 听见弟子惊诧而绝望的喊声,李泽兰立马回头看去,大师兄将其中一名师弟往前猛地一推,趁苍狼上前撕咬的空隙将对方一剑封喉。 鲜血溅在大师兄的脸上,艳丽的红映衬着他眼底的杀意,让他看起来不像是正道修士,倒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被推入狼群的那名师弟被苍狼咬掉了面颊上的一块肉,他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自己又被什么人拎了起来。 他刚要庆幸是不是有人将自己救起,回头就看见了大师兄那张有些兴奋的脸。 “大,大师兄……” 还不等师弟说下一句话,大师兄直接将人再次扔进了狼群之中,他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之中振臂高呼道:“趁它们攻击泽恒,杀啊!” 然而苍狼并没有如大师兄所预料的那样围杀泽恒,反倒是步步朝大师兄逼近,苍绿色的眼眸之中闪动着捕猎的光,喉咙里也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声。 已经没有自保能力的猎物暂且放在一边,剩下这些还能动弹的,才是最先需要解决的。 “你,你们……”大师兄强行镇定,他抓住旁边另一名弟子推向狼群,意图吸引对方的注意,“你们这群畜生,送上门的猎物都不要,你们……” 不光是李泽兰,其他弟子也快速反应过来,大师兄这恐怕是想用他们分散苍狼的视线,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看那边情况的功夫,李泽兰被苍狼咬住小臂,锋利的尖牙刺穿法衣屏障,锥心的痛从伤口弥漫全身,她快速反应过来,蓄力一拳猛击在苍狼的头上,一拳又一拳都下了死手,才勉强救回自己的手臂。 “苍梧山弟子听令!”李泽兰胡乱倒了点药粉止血,剑指苍穹,脸上有些干涸的血痕完全不影响她的气势,“分队撤离玄天宝境,年纪小的先走!” 见李泽兰还敢越过自己对其他弟子下令,大师兄底气不足地怒喝道:“李泽兰!你敢!” “苍梧山弟子听令!”大师兄快速下令挽尊,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坚定,“金丹以下弟子吸引苍狼注意,剩下弟子分为两组,一组杀苍狼,一组剖内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说完,大师兄深吸口气道:“难道,你们甘心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受其他山门的气吗?甘心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废物吗?只是让你们去吸引注意,若是我们真的得了这些内丹,什么灵丹妙药换不到??怕什么?!” 大师兄此话一出,其他弟子也犹豫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一方面,他们心知只不是面前这些沙地苍狼的对手,死磕下去没什么好结果,但另一方面,大师兄是苍梧山内除了掌门师尊之外最有话语权的人,若是不听对方的命令,恐怕日后没什么好果子吃。 “若是再不听从我的命令!”大师兄眼神一暗,“出了玄天宝境之后,全部逐出山门,我苍梧山不需要这样贪生怕死的弟子!” 这话一出,方才还犹豫的弟子咬牙喊道:“我等誓死完成……” 话还没落地,就听见李泽兰充满怒气的声音直接将其他人的声音压了过去,众人循声看去,李泽兰直接解了腰间的山门令牌扔在地上,扯掉身上的道袍团成一团踩在脚下,狂风吹起她里面墨蓝色中衣的衣摆,她像是一柄刺入沙海的利剑,凛然让人不可逼视。 长剑在手,她的身边是刚刚从狼群之中救出来的泽恒。 “这样将弟子性命视作草芥的宗门,我是多待一天都觉得恶心!” 第458章 沙地妖兽2 见她这番举动,大师兄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伸出去的手轻微颤抖,潜意识里却升腾起一种名为恐惧的心情。 李泽兰,李泽兰,这人什么都不怕。 名声、修为、资源……这些她都不在乎,他根本就想不到说什么能威胁到对方。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苍梧山弟子,那么我即刻能够离开玄天宝境。”群狼环伺,李泽兰的语速奇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若是有人愿意跟随我离开苍梧山,我李泽兰必然竭尽所能护各位周全!”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其他人回应,直接蹲在地上摸出泽恒身上的传送符。 传送符纸已经被血染红,李泽兰声音很轻,像是温和的春风拂过耳畔:“你且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眼见泽恒离开玄天宝境,另外一名弟子也学李泽兰的模样解下腰间的令牌,连同身上的宗门道服一起团成一团扔在地上,一旦开了这个口,其余弟子有样学样,纷纷解下自己的令牌和外袍扔在地上。 “我愿意追随师姐,离开苍梧山!” “师姐去哪我去哪,这样的宗门不待也罢!” 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大师兄的脸色越发惨白,他震惊又愤怒地看着周围的弟子,觉得这些人看上去实在是陌生。 “你们,你们果真要背叛师门?!”大师兄环顾四周,“你们这样背弃宗门的人,日后在修仙界只会被人戳脊梁骨!” “全修仙界的人都在看着!”李泽兰字字掷地有声,她拔剑面对那些苍狼做出防御姿态,“所有愿意走的,三人一队,分批撤退!” 传送符被一张张地撕开,脱掉外袍的弟子们一个个离开玄天宝境。 大师兄很快意识到,当逐出一名弟子出山门的时候,对方是叛变,而所有弟子都选择自行退出山门的时候,山门才是被抛弃的那方,他身为大师兄的淫威在对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眼见弟子越来越少,大师兄阴狠地看向了正在尽可能护住其他弟子的李泽兰,脑子中有个声音像是恶魔低语。 “杀了她,如果不是她的话,这些弟子就不会轻而易举地被蛊惑,你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狼狈……” “杀了她,这样你还是苍梧山的大师兄,那些弟子只要从轻处罚,总会回来的。” 大师兄这么想着,提剑缓缓靠近李泽兰,眼底酝酿着杀意。 直到最后一名弟子离开玄天宝境,李泽兰身上的中衣也已经被鲜血湿透,她凭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有摔倒,眼前也已经被血雾染得模糊一片。 “去死!” 长剑从身后猛地刺过来,李泽兰回过身去,看见冰冷的剑锋,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她此时已经无力去躲避对方的这一剑,只能看着长剑没入自己的身体。 见自己一招得手,大师兄发出癫狂的笑声,他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水,眼神狠厉:“李泽兰,你去死!” 如果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是吗?”李泽兰强忍着疼痛,她赤手抓住锋利的剑刃,任由剑锋划破皮肤,鲜血滴滴答答地掉在沙地中,“你到现在这步田地,明明是自己作死!” “你不把别人的命当命,那也休想让别人把你的命……当命。” 话音刚落,李泽兰握住剑锋往身体里没入两寸,趁对方往自己身前靠近的瞬间,拼尽全力一脚踹在对方的心口。 完全没想到李泽兰会用这样自损一千,伤人八百的手段,大师兄直接被一脚踹入苍狼群中,还没来得及反抗就瞬间被数只苍狼淹没,发出几声凄厉的哀嚎后就彻底没了声息。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一剑捅得实在是深,李泽兰脱力跪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吐出来的气比吸进去的气要多得多。 剑还不能拔,她此时拔剑,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李泽兰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传送符,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可以将其撕开,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朝自己围拢过来的苍狼,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也许,她今日也要死在此处了。 只是有些可惜,她以为她该死在除魔卫道的路上才对。 苍狼也意识到面前这人已经是孤立无援,缓步靠近想要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恐惧和害怕,却见对方眼神已经犀利如剑,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确实是值得敬佩,但它们也绝不会这样放走即将到嘴的礼物。 为首的苍狼怒吼一声,十几只苍狼同时发起了攻击,森森白牙在夕阳下散发着冷光。 李泽兰咬牙,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丹田处,只等着苍狼全都围上来的瞬间将其捏碎,与对方同归于尽。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噗的几声,数支箭羽没入最近几只苍狼的身体,紧接着,一道苍绿色的身影出现在李泽兰的身前。 乔铮持弓而立,她环顾四周,冷面喝道:“退下!” 浓郁的月白色灵力震荡开去,方才还在权衡是否要冲上来的苍狼立马被这灵力镇住,纷纷后退了几步,却没有当即离开。 见此情形,乔铮下意识皱眉。 按理来说,眼前这些妖兽不过是近地级,还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该暂时离开才对……可它们也只是后退,根本没有离开的想法。 还不等乔铮思考出这其中的关系,就感觉到了脚底的沙地剧烈震颤起来,差点站不稳。 她眼疾手快抓住即将下陷入沙地的李泽兰,猛地往后掠出去数十步,恰好看见原本两人站着的地方下陷出一个深坑。 什么东西?! 第459章 沙地妖兽3 随即,几只体型庞大的毒蝎瞬间从沙地中钻出,墨蓝色硬壳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冷硬的光,螯肢粗壮,几条比人腰还粗的尾巴正在缓缓晃动,尾刺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 剧毒。 乔铮的脸色瞬间变了,月白色的灵力流淌在那张古朴的长弓上,随时准备给对方一击。 “这蝎子有剧毒,你先将这药吃了。”乔铮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扔给李泽兰,瓷白色的瓶子落在满是血的掌心,“我会找个办法带你出去。” 大敌当前,李泽兰也没跟对方太客气,当即拔掉瓶子的木塞,将里面的药丸全都倒进嘴里,感受着浓郁的灵力正一点点修复着身体的伤痕。 那几只毒蝎很快锁定了猎物的位置,原本有些胆怯的苍狼们终于等来了靠山,当即也朝最中间的两人围了过去,只等着分一杯羹。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对于这些妖兽而言就越肥美,乔铮这样的修士对于它们而言是大补。 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乔铮快速挽弓,月白色的灵力化作数支羽箭破空飞去,短暂地阻拦了毒蝎靠近的步伐。 然而对方很快便发现这箭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狠,当即便重新靠了上来,羽箭撞上坚硬的外壳擦出灿烂的火花,未能再进分毫。 狂风吹起风沙,灵力化作薄刃在战圈内盘旋,乔铮一个人对上几只地级妖兽和十几只近地级妖兽的围攻,可以说是一点胜算没有,她只能祈祷李泽兰快速恢复之后带着对方离开,早点摆脱这些妖兽。 被身后传来的闷哼声吸引注意,乔铮回头看去,稍稍恢复状态的李泽兰抓住剑刃,将其缓缓从身体里抽出,她额头上青筋暴起,疼痛席卷全身,愣是没有停手。 当啷一声,被拔出来的剑刃掉在沙地之中,满手鲜血的李泽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灵力暂时给伤口止血。 乔铮关切地问道:“如何?可还扛得住?” “还行。” 李泽兰将地上那柄剑一脚踢开,利落地抽出自己的本命灵剑,意识到危险靠近,本命灵剑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两人并肩而立,目光犀利地看着围过来的其他妖兽,脸上没有丝毫胆怯。 “你我合力,在西南方撕开一道口子,然后突围。”乔铮见对方干脆利落的动作,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底气,“风行符准备好,三、二……” 还不等乔铮说话,数道磅礴的灵力从天而降,直接将最先围上来的沙地苍狼炸翻在地,这赤金色的剑气实在是熟悉,乔铮抬眸就看见了红色的衣摆。 依旧是慵懒不羁的语气,姜逸之手持墨剑挡在乔铮的面前,冲对方抬了下下巴:“许久不见啊,乔道友,又搁这拔刀相助呢?” 乔铮:“……”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姜逸之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有股调侃的意味,让她觉得有些羞耻。 “你们能杀几只?”姜逸之语气轻快,像是完全不将面前的这些地级妖兽放在眼里,她甚至抽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护臂,“三只够不够?” 李泽兰看了看姜逸之,又看了看乔铮,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表示有些戒备:“你……” 乔铮面无表情地讨价还价:“四只。” “……”姜逸之的视线在乔铮和李泽兰的身上扫过,随即点头道,“好,四只就四只。” 见面前三名修士开始旁若无人地聊天,毒蝎对视两眼,同时围攻上来,数条尾巴如同出动的游蛇从各个刁钻的角落钻出,快到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铛的一声,姜逸之横剑挡住其中一条蝎尾,迎着闪着白光的尖刺,她左手掐诀猛地扬起沙土迷惑对方的视线,在毒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剑斩下了对方的蝎尾。 还不等李泽兰感慨对方的实力,就听见姜逸之非常欣慰地开口道:“现在是一队分三只,刚刚好了。” 作为长辈,带着三大仙门的弟子一起出任务,最重要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不能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 “好的师叔!”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紧接着数名仙门弟子如神兵天降,出现在李泽兰的视线之中,他们训练有素地分好队伍,将猎物带到自己的战斗圈中解决,眨眼间苍狼已经少了半数,原本让人胆寒的血腥味此时此刻也变成了冲锋的号角。 也不是没想过逃,只是苍狼才刚刚脱离弟子们的包围圈,就被姜逸之一脚踹了回去。 “别看了。”见此情形,乔铮的心已经落到了肚子里,狂风吹动她的衣袍,眉目之间写满志在必得,“我们可是有四只猎物需要解决呢。”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现场的妖兽就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齐天宇他们忙着清点妖兽的内丹,姜逸之则去询问刚刚此处发生的情况。 毕竟地上有仙门弟子的残躯,姜逸之多多少少还是得过问一下,至少替水镜前好奇的弟子们过问一下前因后果。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苍梧山的人了。”姜逸之终于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然后有些头疼地抠抠自己的脑袋,“那你算是散修?散修的话,你之后就得一个人在中圈层活动了。” 他们团队作战尚且有了这么大的伤亡,若是李泽兰独身一人在玄天宝境之中行走,恐怕得更加小心躲开那些等级高的妖兽,才能继续活下去。 听见这话,乔铮蹙眉道:“我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行走在中圈层独身战斗,反倒是比团队作战更加灵活。 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姜逸之翻了个白眼。 她欣赏乔铮的胆魄和能力,但因为独行侠身份,乔铮有的时候固执和自我得可怕。 李泽兰不是乔铮,至少乔铮不曾面临师兄弟们血淋淋的死亡,李泽兰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不一样的生活,而这段适应时间里,她需要非常小心。 那些妖兽、那些险境可不会因为她没准备好,就手下留情。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李泽兰脸上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虽然表情疲惫,眼底却有光,“这中圈层内,泽兰是无福继续探索下去了,还望各位同辈能继续探索,得见更加广阔的天地。” “我打算,短暂休整后即刻退出玄天宝境。” 第460章 沙地妖兽4 即刻退出玄天宝境? “为什么?”乔铮下意识开口道,“这机会很珍贵,如果你此时此刻退出,恐怕……” “这机会珍贵,但我答应了那些因为我的担保而脱下山门道服的师弟师妹们。”李泽兰吸吸鼻子,眼神坚定,“他们如今已经出了玄天宝境,因为大师兄的死和退出山门的事情,恐怕苍梧山不会善罢甘休,我必须要出去。” 她答应了那些义无反顾脱下长袍的同门,竭尽全力护他们周全,便不会因为玄天宝境的机会珍贵,就将他们暴露在苍梧山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视线下,潜意识避开他们可能会承受的折辱。 “好,有担当,我支持你。”姜逸之非常肯定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从怀中掏出张传讯符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递到李泽兰的面前,“若是你出去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凭借此符纸去找归元剑宗二十代弟子宋皎,我十三师兄会尽可能给你提供帮助。” 宋皎从十年前就接手了小宗门的开设和废立流程办理,若是李泽兰她们退出宗门或者新建宗门有什么困难,只管去找宋皎。 宗门和弟子之间不应该轻率地开始和终止关系,但也决不能让宗门无止境地进行压迫和剥削。 “多谢,实在是太感谢了。” 李泽兰摸索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红绳,上面挂着一块简单雕刻的玉,还不等姜逸之和乔铮说点什么,李泽兰就非常果断地将其掰开分成两半,给了她俩一人一半。 “泽兰无以为报,本应该将妖兽内丹或者灵草当做报答,但实在是因为之后还有……”也许是意识到水镜外的人能够看到、听到她们此时此刻的言行,李泽兰适时地转变了话题,“总之,日后若二位有用得上泽兰的地方,以此信物,泽兰万死不辞。” 她手中那枚玉佩的成色、水头都不是特别好,她甚至没有在玉佩上增添任何灵力符文或者印记,但姜逸之却莫名奇妙地相信对方一定会说到做到。 姜逸之将那枚玉佩收了过来,慎重地收入自己贴身的芥子囊中放好:“好,那我便祝你早日完成心愿。” 乔铮犹豫片刻,还是将半块玉佩收入掌心,那玉石上甚至还有李泽兰的温度。 见二人收下自己的玉佩,李泽兰长舒一口气,她不是个习惯于接受他人馈赠和恩赐的人,如今的她尚且不知道自己日后是否能在修仙界挣得一席之地,做出这样的承诺,只能说她付出了十足十的真心。 也许她这辈子都无法抵达面前这两个人的境界,但她给出的承诺就是她能给出最好的报答。 万死不辞,死而后已。 很快,李泽兰恢复基本的体力和灵力之后,撕掉传送符离开了玄天宝境,原地又只剩下了姜逸之他们几个。 狂风裹挟着细沙在脸上狂扇巴掌,姜逸之从芥子囊的深处摸出之前苏好眠送给她的那张银质面具,非常熟练地扣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干净的下巴。 “在想什么?”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乔铮似乎才回过神来,她收拢掌心,感受着玉佩那块裂痕硌得皮肉难受:“在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奇妙。” 在进入玄天宝境之前,乔铮独来独往惯了,她平日里救下的凡人、修士不计其数,许多人都会对她千恩万谢,恨不得跪倒在地狠狠磕上几个响头来证明自己心诚。 而她,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也习惯了这样。 直到进入玄天宝境。 她之前救过的那个叫做宋文君的修士,告诉她自己终有一天会报答她的恩情,而如今她再次救下的李泽兰,将自己贴身玉佩一分为二,承诺日后万死不辞…… 姜逸之摊手道:“你要习惯。” “是吗?”乔铮将玉佩收入怀中,恢复了面若冰霜的模样,她掀了下眼皮,看向姜逸之道,“可能是我有了错觉,之前救了许多人,便误以为……” “……误以为,我是他们的神明。” 被人当做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那些被救下的人在接受神的恩惠后,只能通过磕头来勉力答谢神的恩情之万一。 但如今她发现,自己并非神明,她只不过是恰好得了机缘,比其他的修士要强那么一点点,却误以为自己成为了其他人的神明。 姜逸之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乔铮,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神明。”姜逸之的声音很轻,“往上是人,往下也是人,往上要自省,怕滥用权利让心向恶,往下要自爱,怕自甘堕落沦为恶鬼。” “乔铮,我们都是人。” 乔铮看向姜逸之,对方的大部分面容都隐藏在银质面具之下,只有那双眼睛透过面具让人看着内心平静。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陷入对方的注视之中,乔铮立刻错开眼神,她别过脸去,闷声道:“可是,修道之人,应该出世才对。” 若是被凡尘沾染,何来出世之心? “三大仙门的弟子,自金丹凝结之后,就会分批次下山历练。” 姜逸之笑,她想起初次见到乔铮的时候,对方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山雪,让人望而生畏,如今看起来终于多了几分人味,她似乎很少与人产生这样紧密的交集,对此显露出茫然和无措来。 “不曾入世,何来出世?不曾见过世间的风霜,一切出世都只不过是空中楼阁……不过我觉得哈……” 说到这里,姜逸之停顿了片刻,表情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显得我很像那种年纪大了就抓人聊天摆过去光辉事迹的老头。” 乔铮:“……” 第461章 石窟1 姜逸之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受到身后有熟悉的气息正快速靠近,紧接着她就被敖长乐扑了个正着。 硕大的虎头蹭着姜逸之的脑袋,肥厚的虎爪搭在姜逸之的肩膀上,碧绿色的眼睛幸福得眯了起来,看上去就是还没被作业荼毒过的幸福快乐小老虎。 “你来得还挺快。”姜逸之胡乱搓了搓敖长乐的脑袋,果不其然吃了一嘴的老虎毛,“左百龄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左百龄去和他们讨价还价去了。”敖长乐看向旁边的乔铮,挥挥爪子当做是打招呼,“又见面了,乔道友。” 无论是什么时候看到这几个家伙的组合,乔铮都会觉得自己有种在家门口被驴撞了的荒谬感,偏偏对方觉得习以为常,就显得自己好像特别不正常。 “好了好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姜逸之老道地拍拍乔铮的肩膀,怎么看都像是好好学生,“乔道友,未来日子还长着呢,你悟去。” 敖长乐趴在姜逸之的耳边小声叨叨:“姜逸之,你说话好像观棋师叔哦……” 明明在归元剑宗的时候,姜逸之最讨厌的就是观棋师叔了,不仅会在交作业的时候痛骂对方,还会经常偷偷攀折对方养的花…… 果然,左百龄说的是对的。 人总是会成长为自己讨厌的人。 左百龄:这句话我没说过。 齐天宇他们那边利利索索地做完了收尾工作,好在大家都只是受了点轻伤,该剖出来的内丹、该留下来的材料都收入各自的芥子囊中,姜逸之她们这摸鱼队也因为此次行动积分往前挤了十五名。 “姜师叔,恭喜。”齐天宇笑眯眯地将芥子囊递给姜逸之,怎么听都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你们终于不是中圈层倒数前十名了。” 这话若是让左百龄听见,说不定对方还会有些羞耻的情绪在,但听这话的人是姜逸之,她愣了一下后眉开眼笑道:“那还真是不错哈哈哈。” 还不等齐天宇解释她们还在倒数前二十的行列,就看见姜逸之非常自然地转过头去拍拍敖长乐的脑袋,语气骄傲:“真棒,我们已经不是倒数前十了,多亏了大家的努力啊哈哈哈哈……” 敖长乐:“嗷呜!” 齐天宇:“……” 明明是想让对方尴尬的,结果现在尴尬的人变成了自己。 齐天宇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脚底下的沙地剧烈震颤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东西,就被巨大的吸力直接拽入滚烫的沙堆之中。 在完全丧失视觉之前,齐天宇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姜逸之和敖长乐同时下坠的身影。 仿佛是无尽的下坠。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等姜逸之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没感觉到周围有其他生灵的气息,姜逸之坐起身,非常随意地在指尖搓了个照明用的火苗,看见了头顶上的那幅已经磨损到几乎看不清的壁画。 壁画上的内容很简单,一条庞大的金龙在天空之中盘旋,用自己的身躯去修补天空之中的漏洞。 姜逸之深吸两口气,随即站起身,借着火苗将石窟内的所有都尽收眼底,除了头顶上的那幅壁画之外,石窟四周都是雕琢的金龙石像,有些已经被风沙磨损到只能看到大概的形状,有些却仍然栩栩如生,能看到鳞片和胡须。 沿着小道往前走,姜逸之与这些五六人高的石像擦肩而过,像是隔着时光长河与它们对视。 很快,姜逸之就找到了象征着戎齐的那座石像。 长龙怒目而视,身躯盘在一根石柱上,尾端变成了碎片消散……与当时戎齐祭擎天柱的情景一模一样。 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姜逸之站在这处石像前,看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这感觉,果真是奇妙。” 她像是重新回顾自己的死亡,一遍又一遍。 姜逸之在这处石像前停留片刻,她看向前方的黑暗,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心跳在此时此刻却像是擂鼓一样响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走下去。 ……也许,再走两步,她就能看到自己的死亡方式。 今生的她,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死去呢? 总之,应该不会比当年的戎齐更加惨烈了?也许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姜逸之抬起脚,却没能干脆利落地将那一步迈出去,她听见轻微的风声穿过石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将这一步迈了出去。 戎齐旁边的那处石雕,是一条尚未雕刻完全的金龙,它半边身躯隐藏在厚重的云雾之中,整体走势往上,似乎要扎入天空之中。 与其他石雕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条金龙的周围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碎片,如果不是姜逸之凑得近,几乎就要将那些碎片忽略了。 这些碎片,是什么?它们和自己的死亡有没有什么联系? 石窟内昏暗,姜逸之怕自己看错,又倒退回来看其他的金龙石像,果不其然其他金龙石像的周围都是光滑的石壁,只有最后那条象征着姜逸之的金龙周边有无数的碎片,姜逸之都快把脸凑到石壁上了,愣是没看出那碎片象征的是什么。 看着面前的石像,姜逸之喃喃道:“所以,连你现在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话音还没落,姜逸之指尖的火苗瞬间熄灭,她屏住呼吸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确定没有什么威胁生命的妖兽出现后,才重新搓了个火苗。 “啊!什么东西?!” 火苗刚刚点燃,姜逸之就和一双惨白的眼睛对上了视线,对方的鼻尖差点就要和自己的碰在一起,湿滑黏腻的舌头在姜逸之的皮肤上舔舐一下后快速缩回,吓得姜逸之差点直接一拳打掉对方的脑袋。 在对方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姜逸之平定心神之后才不确定地开口道:“你是石窟化形?” 按照这些石像的内容和风化程度,这石窟恐怕已经存在了近万年,能化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这舌头确实是有点太恶心了。 第462章 石窟2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那条灵活的舌头快速出击,猛地朝姜逸之所在的地方弹射而来。 姜逸之侧身躲过,心有余悸地看向地上那道深坑,她看着这石窟内满满当当的石像,发现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更何况对方显然比自己更了解这里,一味地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喂,你雕刻的不就是我吗?” 一连三句话,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眼看着石窟之中几乎已经没有姜逸之的落脚之处,她忍无可忍只好在左手凝结一道霜白色的灵力,趁那条舌头击来的时候猛地点在了对方的舌尖。 惨白的霜花自姜逸之的指尖凝结,直接将那条舌头冻成了冰棍,姜逸之抓住那条冰棍往身前一拔:“你给我出来!” 尖锐的惨叫声从石壁之中传出,一大团漆黑的浓雾滚到姜逸之的脚边,变成了一只灰毛地鼠。 也许是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地鼠乍然被拔出石窟,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一头撞在了姜逸之的羊皮靴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姜逸之:“……” 别说,脚踝还有点疼。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那只地鼠再次蓄力,咚的一声又撞在了自己的靴子上。 姜逸之瞬间戴上痛苦面具,捂着自己的脚踝蹲了下去。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脆弱的脚踝,另一只手揪住地鼠的后脖颈,龇牙咧嘴道:“你是个什么犟种啊?知道撞不开还撞??” 地鼠那双眯到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和姜逸之对视,它犹豫片刻后还是装模作样地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无法挣脱对方的桎梏,只能在半空中瞎扑腾自己的小短腿。 姜逸之曲起手指给了地鼠一个脑瓜崩:“我问你,这石窟上的石像是谁凿的?” “你凿的是我,你知不知道?” 听见这句话,原本还在挣扎的地鼠突然安静下来,它发出吱吱两声,像是在回应姜逸之的问题。 姜逸之无奈抠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它说的是很古老的语言,你当然不知道。”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逸之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后退数步,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那人拉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防止对方下黑手。 来人身形较小,戴着白色兜帽,手中捧着柚子大小的夜明珠,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能看见的那半张脸皮肤光滑,与刚刚姜逸之听到的苍老声音完全不搭。 “我还在想,要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来人抬眸,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盯着姜逸之,“现在看来,已经到时间了。” 姜逸之单手拎着不老实的地鼠,依旧是那副散漫不着调的样子:“你认识我?” “可以说我认识你,也可以说我不认识你。”来人并不纠结这个问题,它伸出手,将手中的夜明珠递到姜逸之的面前道,“你不是好奇吗?自己的死法,要不要看?” 那颗夜明珠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如月光般柔和的光泽,蛊惑着人去靠近那个心中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姜逸之的视线从夜明珠上挪开,落在了来人的脸上:“既然是故人,为何不能相见?” 没想到姜逸之会说这句话,来人犹豫片刻,摘掉了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脸型柔和,唇红齿白,但眉眼之间又透露出一股英气,再搭配刚刚听见的声音,实在是很难判断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我们之前见过,只不过……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想看我的脸。”来人面无表情,说话时只有嘴唇轻微颤动,“我是这万年石窟所化的精怪,无名无姓……自然也没有性别。在你前世祭擎天柱之前,我曾经与你短暂地见过一面,还跟你说过,你会因擎天柱倒塌而死。”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这么说的话,她想起来了。 对于当时的戎齐而言,他不爱生事也不怕生事,在妖界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当有这么一个神秘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死期将至,他怎么可能会信呢? 当时他自然是当做玩笑话听了,还十分慷慨地和对方分享了一壶百年佳酿,转头就把这件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谁知道后来一语成谶,自己真就死在了那场擎天柱相关的浩劫里。 姜逸之从回忆之中脱身,声音在石窟之中回荡:“所以,你现在再次出现,是为了又一次告诉我,我的死期将至?” 还不等对方说话,姜逸之就看向它手中的那颗夜明珠道:“你手里面那个是什么?生死簿啊?点到谁谁就死?” 石窟精怪:“……” 石窟精怪木着脸吐槽:“你以前说话没这么讨厌的。” “是吗?那可能之前还有包袱。”姜逸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还没有回复我的问题。” 听见姜逸之的反问,石窟精怪沉默片刻后,还是将手中的夜明珠递了过去,意味深长地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也说不准了,你先看看,看完再说。” 实在是盛情难却,姜逸之接过夜明珠,眼前瞬间出现了一片金光。 金光之中,她依稀看见无数光点飞向那条盘旋在半空之中的龙,龙的周身金光暴涨,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撞向一团看不清本体的浓雾之中,两方角力,风云变色,姜逸之还想看清那团浓雾之中是什么,就被巨大的灵爆吓得一哆嗦,眼前的幻境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逸之脸色难看,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吓到,而是她从未见过这样强的灵爆。 她之前料想的果然没错,这将是三界罕见的劫难。 见到姜逸之似乎还沉浸在幻境之中,石窟精怪快步上前,并拢二指朝姜逸之的眉心点去。 “醒——” 第463章 石窟3 姜逸之的眼神终于恢复清明,她看向面前的石窟精怪,嘴唇动了动,许久后才发出声音。 “所以?”姜逸之听见石窟之中自己的回音很清晰,“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些石像,是自万年前开始雕刻的,都是在金龙死后根据其死亡原因,将最后一瞬雕刻下来。”石窟精怪没有正面回答姜逸之的问题,反倒是开始自说自话,“而自我修炼出人身之后,我就能在梦中预见你的死亡,至少戎齐是这样……我雕刻到一半后,想试试到底能不能破掉天道预言……” “所以,我当时去找到了你。” 在漫长到以万年计算的时间里,石窟精怪的存在就是为了记录下金龙的死亡,它早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天道安排,自化作人形之后,它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于是,在某个深夜,它对着雕刻了一半的石像,脑海中突然萌发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它提前将金龙的死亡告知对方,是不是就有可能避免这样的结局?如果避开这样的死亡结局,它的命运会不会也有所改变? 抱着这样有些荒诞的想法,从未离开过这片地界的石窟精怪出了门,还把自己打扮成了神棍的样子,希望能增加一点自己的可信度。 谁知道戎齐根本不信,最后还是按照天道预言的方式悲壮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当时得知戎齐祭擎天柱的石窟精怪,将自己屏蔽了五识沉睡二十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没能找到金龙的转世。 直到三年前,它找到了戎齐转世的姜逸之,而这一次,它居然没能提前预知姜逸之的死亡方式,它内心关于挣脱天道安排的想法再次萌生起来。 它想要和姜逸之,一起反抗这必然的命运。 “那你现在找到我,是想要让我做些什么?”姜逸之看向那双灰白平静的眼睛,“总不能,是让我不要去死?” 听见这话,石窟精怪蹙眉:“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说完这句话,它又补充道:“这世上,能杀你的人少之又少,只要你不想死,你就死不了,不是吗?” 这石窟之中的风有些阴冷,让石窟精怪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寒意,像是从地狱里面传来的空响,让人听着容易迷失其中。 然而姜逸之却笑了笑:“生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答应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日日夜夜困在这里,记录你的死亡,而你也被天道预言束缚,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说实话,你甘心吗?”石窟精怪微微抬起脸和姜逸之对视,它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着血红色的光泽,空洞的眼睛里流出血泪,“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接受这样的宿命?而你,三界之内最强悍的存在,凭什么不试试逆天而行,反抗这天!”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石窟精怪发出的尖叫声震得脚下的碎石子都在颤抖,姜逸之面色如常,并没有被对方这样的举动吓到。 “你的不甘心与我何干?”姜逸之冷淡地打断对方,“你既然是要拉我入伙,得说点实际的、能打动我的条件,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宣泄你的情绪。” 在面对这种想要和自己讨价还价且心眼子奇多的陌生人,姜逸之的智商会短暂占领高地,说话也终于带上了几分亲传弟子的威严和冷漠。 石窟精怪的哭叫声戛然而止,它看着姜逸之那张脸,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可以帮你避免死亡,你也看到了刚刚那场灵爆?如果我们能努力避免掉那场灵爆呢?” 如果……能避免那场灵爆?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场浩劫? 这个条件听上去还比较有意思,姜逸之挑眉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看到了那团黑雾对不对?你知道那团黑雾是什么吗?”石窟精怪感觉到姜逸之对这个条件有些心动,慢慢讲述着自己的计划,“那团黑雾实力很强,应该是汇聚了天下人的邪念和欲望,是无法完全消散的,能做的就是控制。” “这天底下的邪念和欲望虽然不能完全消散,但是可以减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减少,人少了,邪念不就少了吗?” 姜逸之:“……” 她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在感慨对方的石头脑袋老是想一些馊主意,还是该吐槽自己为什么要在一块石头上浪费时间。 看见姜逸之这动作,石窟精怪歪了下脑袋,露出残忍的天真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想要让邪念和欲望整体减少,要么减少每个人的欲求,要么就减少人数,前者实在是过于困难,后者就要简单得多。 “本来邪念和欲望就是不好的东西,清理掉了也好。”石窟精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或者这样,将那些欲望和邪念特别多的人先杀掉,其他的……可以留着。” 姜逸之抿唇:“你的意思是,为了我活,得让成千上万人死?” 石窟精怪摸摸自己的下巴,随即理所当然地点头:“嗯,可是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你如果活着,能救很多人,而死的那些人本来就不值得救。” 据它所知,姜逸之这三年的时间里救了许多许多人,虽然它不理解为什么姜逸之身为妖兽要救人,但既然对方喜欢救人这项活动,那么它不介意将对方的这点喜好纳入自己计划的考虑范围内。 “我看你是块石头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这些。” 姜逸之打了个响指,无数小火苗将石窟内照得恍如白昼,那些原本看上去有些壮烈凄惨的石像,因为这充足的光源显现出淡淡的光辉,仿佛要破开石壁的束缚。 在那些火光之中,姜逸之一身红衣像是燃烧的火焰,她虚空一抓握了银枪在手,杀意瞬间扑面而来。 “如果你逆天改命的代价,是让更多无辜的人去死,那我不介意现在就帮你改改你的命。” 第464章 石窟4 石窟精怪盯着姜逸之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后退半步,身影瞬间消失在石壁之中。 “什么叫无辜的人?”石窟精怪的声音在石窟之中回荡,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有些瘆人,“我被困在这个地方,何其无辜?!更何况我只是想要杀掉那些邪念和欲求多的人,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石窟剧烈震动起来,头顶上的石头簌簌掉落,姜逸之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趁密集的石头雨暂停的瞬间,蓄力一拳打碎了石窟上专属于自己的那座石像。 那石像应声而碎,坍塌成一片碎石,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姜逸之心里很乱,她明明知道自己出世是为那场浩劫牺牲的,她明明应该慷慨赴死,却在此时此刻生出了一些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这样的念头本来只是有些苗头,今天却突然像是春日的野草般疯长起来,怎么也无法扫出自己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凌云峰上的师父和师姐师兄,想起这些时间遇到的修士和凡人,想起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小狗伴……想起她们一起吹过的山风,一起淌过的溪流,一起猎杀的妖兽。 与其说她是被这石窟精怪草菅人命的想法激怒,倒不如说,她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个阴暗自私的想法而羞愤惭愧。 姜逸之深吸一口气。 她好像……不像之前那么确定自己能够从容地去死了。 “我给你个选择。”姜逸之持枪而立,如挺拔的青松,视线在石窟上的石像上一一扫过,“我看你雕刻这些石像也花费了许多功夫,我也不想破坏……你是自己让一条路,还是让我自己轰出一条路?” “你到底在怕什么?”石窟精怪没有简单妥协,反问道,“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那些人或者也是祸害,为什么不让他们死得有价值?你现在这样气急败坏,恨不得立马离开,到底是因为我真的那么十恶不赦,还是因为你也对我的条件心动,怕自己一口答应?” 它说的话像是魔咒一样萦绕在姜逸之的耳边消散不去,在对方絮絮叨叨的声音之中,姜逸之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够了!” 这一声掺杂着浓郁的灵力,直接将石窟精怪从石壁之中震了出来,姜逸之一枪破空刺中石窟精怪的肩膀,直接将其钉在了石壁上,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 石窟精怪刚要求饶,抬眸就看见了姜逸之赤红的眼睛,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它,要说什么来着? “你和斩天会,有什么关系?”姜逸之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据我所知,斩天会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便是诱惑那些人将心中的恶散发出来,如今你来劝我,不是让我祛除那些黑色的迷雾,反倒是让我去杀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是石头化成的精怪,即便是成了人形,脑子里也依旧转不了几个弯,它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姜逸之:“什么斩天会,我不知道。” 从那双惨白的眼睛之中,姜逸之看不到任何情绪,她有些懊恼地一拳打在石壁上,碎掉的石块簌簌掉落在地。 “好,这件事情就当做你不知道,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姜逸之深吸口气,她的掌心冒出蓝色火焰,将她半张冷峻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下压的眉眼格外有压迫感,“其他和我一起被卷进来的人,在哪里?” 在石窟精怪讨价还价之前,姜逸之率先封了它的后路:“我知道你是不死之身,即便这座石窟坍塌,用不了多久你也还是会恢复……但,我能用结界将这里封锁,我能保证你日后千千万万年,所行的范围不过方圆五百米。” 原本波澜不惊的灰白色瞳孔,因为姜逸之这番话而剧烈震颤了一下,石窟精怪咬牙切齿道:“你敢——” “你在归元剑宗隐姓埋名生活这么多年,在外面也藏拙不肯显露锋芒,不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如今你若是用结界封锁这里,那你的身份也自然会暴露,你就不怕——” 说到这里,石窟精怪的声音戛然而止,它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说不出之后的话。 如果姜逸之的身份暴露…… 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跟她本人都无关,没人会胆大包天到去找她的麻烦,而她所在的归元剑宗……谁脑子进水了会去找归元剑宗的麻烦?随便一个玄天剑阵都能把天极妖兽戳成筛子,更别提还有其他更厉害的剑阵了。 暴不暴露,对姜逸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呵,你不知道斩天会,却知道我在归元剑宗的事?”姜逸之露出个瘆人的笑容,她环顾四周,像是在遗憾这些石像即将消失,“所以,斩天会是那团黑雾,对吗?又或者说,那团黑雾,跟斩天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铲除掉斩天会,也许那团黑雾就不会存在?” 已经完全跟不上姜逸之思路的石窟精怪,只能依稀听见对方说的什么要铲除斩天会,它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怒吼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受限于石窟,姜逸之现在能使出来的灵力不过一成,然而石窟精怪却没有如自己料想的那样挣开对方的桎梏。 姜逸之好笑地看着石窟精怪,明明脸上是在笑,但眼神却像是尖刀将人钉在石窟上,渐渐动弹不得。 石窟精怪气急败坏:“你,你……既然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要甘于在归元剑宗待这么多年?!你不想要自由吗?不想要绝对的权力吗?!” “自由?什么是自由?”姜逸之挑眉,“自由的前提是在合理的规则内行走,懂吗?杀人算什么自由?” “不过按照你刚刚的说法,斩天会用人的邪念和欲望制造了那团黑雾,如果我听从你的话杀人,那就是归元剑宗杀人,就能把归元剑宗拖下水,甚至是将三大仙门拖下水,降妖除魔的宗门竟然滥杀无辜,人的不安和怨怼就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姜逸之停顿了片刻,脸上笑容迅速消散,露出锋利的内核来。 “将三大仙门拖下水……所以,那张和洛千帆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是谁?!你们想要让那张脸,做什么??” 第465章 石窟5 水镜之前,穿着华丽玄色长袍的男人沉默不语,台阶之下其他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在思索着等会怎么从男人的责问中脱身。 “你们不是告诉我,人很容易死吗?”台阶之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暮山的钟声,语气听不出喜怒,“现在,你们人也没杀,反倒被她发现,难道是等着我动手?” 台阶之下,无人敢说话,男人把玩着手中的那把匕首,匕首的柄上雕刻着精致繁复的金龙出云,男人修长的食指下意识摁在赤红色宝石雕刻的眼睛,似乎在等下面的人给一个勉强能听的答案。 “主人,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之前过于轻视她了。”离得最近的红裙女子率先开口,低头不敢看台阶上方的男人,“内丹并不在她的体内,但她似乎依旧能使用内丹之中的灵力,才导致我们数次未曾得手。” 如果内丹之中的灵力尽数都能被姜逸之使用的话,他们这些小喽啰在对方面前大声呼吸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还能大言不惭说去杀了对方? 她们不是没用,是对方实在是过于有用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红绡,你觉得,我在意她有没有内丹吗?” 红绡眼神一暗,立马跪了下去:“红绡知错。” “知不知错的,有什么用?”男人随即摆了摆手,看向水镜之中的那抹赤红色身影,露出个玩味的笑容,“这玄天宝境之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按照我们现在的进度来看,杀她还有些困难,但……归元剑宗和迦南山的那位,可就好处理多了。” 归元剑宗是牢不可破,但那些入世去除祟的弟子可都只是金丹境界,按照他们现在的实力来说,杀死这些还不成气候的弟子是易如反掌。 而至于迦南山的囚冉…… 如今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那只小肥鸟已经出世,就意味着囚冉也到了即将归化的日期,只等着将自己的灵力全部传给小肥鸟,他不介意送对方一程。 到时候玄天宝境再次开放,姜逸之这些人伤痕累累地走出结界,发现外面已经变了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痛苦。 而这些痛苦,比凡人的怨怼和欲望还要厉害,将会成为他杀死姜逸之最好的助力。 “听着,三个月时间,你们将迦南山囚冉的内丹和那位凌云峰峰主的人头带来见我,否则,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石窟内,姜逸之在自己的芥子囊中翻找出那枚遗落在角落之中的骨戒,将其变成匕首在指间翻转两下,莹白如玉的骨头在这样昏暗的地方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仔细看却有瘆人的邪气丝丝缕缕萦绕周围。 “这是我之前在暗河之中找到的东西。”姜逸之将匕首悬在石窟精怪的眉心,只有寸余的距离就能刺破皮肤,“它曾经吞吃过龙魂的碎片,用它将你钉死在这个地方,除了我没人能解开,要试试吗?” 石窟精怪咬牙:“你还没拿回内丹,你——啊!” 莹白如玉的匕首直接刺入石窟精怪的眉心,灵力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许久没有开过荤的匕首发出刺耳又兴奋的叫声:“哈哈哈终于吃上饭了,爷终于吃上饭了!!” 好险,差点就要饿死了!! 在石窟精怪惊恐的眼神之中,姜逸之眨眨眼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错觉,但我告诉你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姜逸之眼神一扫,看向水镜的方向:“当周围能人辈出的时候,最好学会藏锋,但既然要藏锋,最好是真的有锋能杀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别让我抓到你……不然我弄死你。” 水镜那头,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听见这话心跳莫名地快了一瞬,像是那把匕首已经没入自己的心脏。 姜逸之此人不除,终究还是不能心安。 姜逸之眼神一凝,啪的一声,水镜应声而碎,气得玄衣男人直接打碎了原本摆放水镜的玉床。 秘境中,眼看自己的灵力就要被那匕首吸收干净,石窟精怪立马开口求饶,恨不得现在给姜逸之跪下磕两个:“我说,我说他们在哪!” 将石窟精怪锁在结界内,姜逸之持枪行走在寸草不生的石林之中,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其他人救出来,否则时间一过,他们就会被这石窟完全消化干净,救出来也是个痴呆。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清风听吾号令,搜!” 丝丝缕缕的灵力乘风而去,姜逸之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猛地睁开眼睛朝最近的弟子而去。 玄天宝境外的一切她都无法知晓,那张和洛千帆一模一样的脸到底是用来做什么事的?他们会不会在外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姜逸之无法了解也暂时无法阻拦,她只能希冀于自己方才的明牌让对方产生些顾忌,别做得太绝。 只是内丹终究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内,她能做到的事情,还不够多。 很快,姜逸之便听见石林不远处传来动静不小的打斗声,里面依稀夹杂着柯雪庭等人的声音,她心下一动,快速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 “洛师叔,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如果不是你,我们差点被那些妖兽杀了。” 江平成哈哈大笑,他脸上还挂着伤痕,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肤,本来就和姜逸之她们刚刚处理完地级妖兽,莫名其妙坠入沙海被困石林,又遇到数十只地级妖兽,眼看就要葬身于此,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洛千帆。 有洛千帆在,这些地级妖兽就好处理多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部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洛千帆眼睑微垂,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你们几个能力不足,日后需要多加修炼。” 因为频繁地使用大量灵力,蓝家和已经快要虚脱栽倒在地,柯雪庭勉强把人架在肩膀上,在不远处一点点给她喂化开固元丹的灵泉水,李云鹤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边喝水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洛千帆,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不对劲。 “看什么呢?”柯雪庭也抽空扫了正在走过来的洛千帆一眼,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脸看,表情看不出喜怒,“李云鹤,你……” 李云鹤表情凝重,声音沙哑:“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洛师叔,有些奇怪?” 第466章 石窟6 洛千帆是丹道的弟子,再加上辈分,和李云鹤与柯雪庭之间的关系终究不算是特别亲密,大多数情况只会在某些活动或者任务之中短暂接触。 所以,柯雪庭和李云鹤并不能察觉到对方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算了,或许是因为我这两天消耗的灵力过多,有些太杯弓蛇影了。”李云鹤有些疲惫地挠挠头,他侧过脸来看柯雪庭,小声问道,“只是,洛师兄他说他进入玄天宝境,是因为要去内圈层找药材?可是如今内圈层还没有开放啊……” 才刚刚放松片刻的柯雪庭,听见李云鹤这话又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的洛千帆,眉心紧蹙。 只是因为方才被地级妖兽围困,柯雪庭来不及细想洛千帆的来意,如今终于轻松一些,她细细琢磨终于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这玄天宝境内圈层尚未开放,洛千帆如何得知内圈层有他想要的药材?就算是李无常算出来,但能请得动李无常去算的,又会是谁需要这药材? 最重要的是,洛千帆去寻找药材,也没必要掺和进他们的事情之中,破坏玄天宝境的公平性,这对于洛千帆而言,是绝不可能做的事情。 在秘境之内,若是实在没办法,他们还能撕掉传送符离开。 “洛师叔,你不是说要去找内圈层的药材吗?”柯雪庭越想越觉得心寒,她下意识将受了重伤的蓝家和护在身后,面对着不远处的洛千帆,“既然这里的妖兽已经解决,我们也就不耽误洛师叔的正事儿了。” 洛千帆眯了下眼睛,眼神之中晦暗不明:“此处的石林错综复杂,我先带你们出去,之后自然会离开。” 清风吹过石林,带来轻微的呜咽声,感受到浓郁的灵力正在靠近,洛千帆脸色一变:“不好,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你们快跟我走。” 若是柯雪庭和李云鹤没有琢磨出这里面的问题,也许她们现在会跟在洛千帆的身后离开此处,但现在逐渐清明的柯雪庭却摇了摇头,李云鹤也捏了张符纸在掌心。 “洛师兄,你的山门印记,还在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冷,洛千帆那张清冷禁欲的脸现在却显露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沉声道:“你们现在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威压极重,若是寻常弟子已经立马滑跪认错,但柯雪庭并非是寻常弟子,她得为自己身后的同伴负责,不能轻易被对方镇住。 纤细如蚕丝的灵力从柯雪庭的指尖流出,在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钻入沙地,缓缓布满脚下。 不管对方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做两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柯雪庭深吸口气:“这秘境之中什么东西都有,我们不得不提高些警惕,洛师兄,跟你走之前,我们得先看看你的宗门印记。”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柯雪庭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她刚要发难,就看见了洛千帆并拢二指点在自己的眉心,月白色的无上仙门印记立刻显露在他的头顶。 果真是洛千帆? 然而这并没有完全打消柯雪庭的疑惑,反而是让她更加确信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洛千帆。 如果真是洛千帆,她刚刚这要看师叔宗门印记的行为,算是以下犯上,洛千帆不从自己背后掏出鞭子抽她都算是今天心情好。 洛千帆:…… “看来是弟子多虑了,还请师叔见谅。”柯雪庭板着脸,给江平成使了个眼色,“江平成,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能和洛师叔站在一起?还不快点滚过来?” 突然被骂的江平成愣住,立马就把刚刚笑出来的牙花收了回去,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的洛千帆,这才想起来对方不仅跟自己隔着个辈分,还是丹道第二。 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柯雪庭也不早点提醒他?! 江平成快速滑跪,一边道歉一边往柯雪庭所在的方向快速挪去:“对不起洛师叔,我方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你别介意……” 这话还没说完,江平成已经蹿出去好几米远,电光火石之间,洛千帆骤然发难,反手甩出两道灵力朝江平成的后心而去,锋利的破空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灵力撞上燃烧着的火焰,李云鹤手中的符纸还没有完全燃烧,他将江平成往身后一推,大喊道:“快走!” 江平成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柯雪庭的脚边,然后被对方直接薅着后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 “阵起!” 原本静止不动的石块突然快速挪动,将“洛千帆”困在石林之中,柯雪庭脸色发白,将蓝家和交给江平成,快速交代道:“你们快走,这人不是洛师叔!” 不是洛师叔?! 江平成猛地回头看向石林之中的那人,对方的脸和洛千帆的脸别无二致,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杀意,眉心那点红也在慢慢褪去。 “快走!” 柯雪庭将人往石林外一推,随即咬破手指快速画下符文,简单计算后调动石林,顺手将李云鹤也捞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李云鹤将怀中的符纸数量报了一遍,默契地给柯雪庭打配合,“这人的修为不低,恐怕……” “这人顶着洛师兄的脸,若是我们未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恐怕还会有其他弟子吃亏,必须得等江平成他们离开此地……” 鲜血画的符文像是羽毛落在周围的石头上,石头便像是长了眼睛似地朝石林之中的“洛千帆”而去,阵法变化诡谲,一时之间“洛千帆”还真没有找到出来的路。 他眯着眼睛看向柯雪庭等人,思索着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得让那些守在水镜前的弟子看见洛千帆杀人才行啊。 第467章 心魔1 “这阵法应该能拖住他半炷香的时间。”柯雪庭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顺着下巴滴入衣襟,大敌当前顾不得擦,“李云鹤,火!” 数十张符纸燃烧起熊熊火焰,柯雪庭他们守在上风口,风助火势直接燃进了石林之中,将“洛千帆”逼退数步,短暂地牵绊住对方出来的步伐。 只是依照对方的实力来看,恐怕牵制不了多久。 “往这边走,我们快些出去。”江平成快速确定逃跑方向,指向东南方,“这边出去不到三里,就能联系上其他人了。” 若是能和其他同道会合,不仅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也能将这假“洛千帆”的事情告知给更多人。 不知道是谁将他们拖入这个鬼地方,但对方既然这样动手,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想要突破,恐怕难于登天。 很快,四人跑到了石林外,李云鹤率先燃起几张传讯符,见其化作金色蝴蝶飞向远方,眼中欣喜抑制不住:“能联系上其他人了,可以联系上其他人了,我们……” 噗的一声,一道尖锐的煞气直接从身后如箭矢破空而来,李云鹤避之不及,整个人扑倒在沙地之中,没有了声息。 “李云鹤!” 柯雪庭心里咯噔一下,她双眼赤红地看向从石林之中跟出来的假“洛千帆”,对方身上依旧穿着无上仙门的道服,眉心那点红若隐若现,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靠近几人。 这么快?居然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困住。 “跑啊,不是要跑吗?”假“洛千帆”冷笑,似乎觉得面前几人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有些可笑,他环顾四周,故作惊讶道,“怎么没人来救你们啊?你们的姜师叔没来吗?”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柯雪庭心口仿佛被人紧紧攥了一下。 姜师叔,面前这个人知道姜师叔,他和姜师叔有什么联系?还是说,他已经和姜师叔交过手了?? 无数个问题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接二连三地打了柯雪庭一个措手不及。 她虽然疑惑,但此时此刻还是挡在了剩下两个人的前面,蓝家和重伤昏迷,江平成只是个丹修,她是目前三个人之中最有资格、最有能力抵挡住这位假“洛千帆”发难的人。 “江平成,你带着蓝家和继续往前走,我尽可能给你们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柯雪庭声音极轻,混在那呼啸的风中几乎听不分明,“一炷香之后,我会撕掉传讯符离开此地……” 蓝家和此时昏迷,根本没办法撕开传讯符离开,而江平成需要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给其他的弟子,才能避免其他队伍被这个假“洛千帆”欺骗。 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柯雪庭深吸一口气:“走!” 听见这话,假“洛千帆”哈哈大笑,他的掌心凝聚起浓郁的黑气,身上杀意化作实质:“走?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柯雪庭快速掐诀结印,手指翻飞几乎只能看到残影,灵力如同流水在她的指尖流淌。 “那今日,晚辈便向你讨教几招!” 赤金色的灵力混杂着月白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飞来,围绕着柯雪庭高速旋转,掀起狂风让人睁不开眼,她孤身一人站在阵法中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原本还胸有成竹的假“洛千帆”,看见这阵仗后缓缓收敛了笑意,他眯眼打量着柯雪庭,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欣赏。 “好,以自己的内丹建阵,算是天降奇才,那我今天便给你个痛快!” 如今这个年纪就能用自己的内丹建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可惜她运气不好,今日便要死在这片沙地之中。 这样的人不杀,终究会成为难缠的对手。 邪气汇聚成风暴,隐隐有超越柯雪庭那股灵力的意思,二者角力,灵力如潮涌震荡开来,柯雪庭的嘴角沁出血痕,阵法已经摇摇欲坠。 二人之间的实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能坚持到现在,柯雪庭已经尽了超乎想象的努力。 很快,阵法轰然倒塌,假“洛千帆”咬牙,蓄力一击:“现在,该我送你上路了。” 血雾砰的一声炸开,巨大的鎏金丹炉从天而降,出现在假“洛千帆”的面前,原本在阵法之中的柯雪庭已经不见踪影,浑身是血的江平成出现在他的面前。 假“洛千帆”看了看那鎏金丹炉,再看看不自量力挡在前面的江平成,心中便明白了个大概。 这无上仙门的人倒是有意思,一个个抢着先死,还挺有义气,他今日便给这几个人一个痛快,当做是对他们勇气的嘉奖。 鎏金丹炉之中,柯雪庭缓过神来,开始疯狂拍打丹炉的内壁:“江平成,你疯了?!你敢把我关起来?!” 没听到回应,柯雪庭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江平成,你放我出去!” 你一个只会炼丹的家伙,你这样挡在前面,你会死的。 丹炉之外,江平成哆哆嗦嗦地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大把止疼药,他已经看不清前面的敌人,但潜意识却让他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身后的丹炉。 师父说过,修仙界不能失去阵法师,他即便是死在这里,都得保住柯雪庭。 水镜外,终于看见无上仙门柯雪庭这组情况的弟子们,被这血腥场面震惊得无一不颤栗。 “丹修的性命和丹炉相连,江平成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护住柯雪庭她们吗?他,他只是个丹修啊……他们为什么不撕掉传讯符出来??” “他们现在出来的话,万一这个假的洛师叔再去杀其他的弟子怎么办?而且最重要的是,李云鹤生死不知,蓝家和重伤昏迷,他们俩出不来啊……柯雪庭和江平成怎么可能抛下队友出来??” “姜师叔呢?姜师叔他们怎么还不来??我从没这么期待姜师叔能出现,姜师叔你快来啊,你再不来江平成就要撑不住了。” 本来压抑的争论声逐渐拔高起来,水镜前的围观现场乱作一团,而无上仙门的训诫堂内,洛千帆正跪倒在无上仙门长老们的面前,原本笔直的脊背此时已经弯折下去,额头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他再抬头时,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流过他削瘦的面庞,最后没入月白色道服的衣襟之中。 “请长老们速速决断,否则……来不及了。” 第468章 心魔2 长老们看着水镜之中的情景,又看了看面前跪着的洛千帆。 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割舍。 “千帆,为师知道你的意思,但……无论是谁,我们都不能轻易放弃,这件事未必就没有转圜的机会。” 只要现在,秘境之中有人能制服假的“洛千帆”……虽然希望在他们看来十分渺茫。 “师父,秘境之中的那人,与我没什么不同,他有我的山门印记,有我全部的记忆和灵力,我即是他,他即是我。”蜿蜒而下的鲜血给洛千帆清冷的面容添上了几分妖异,他心中波涛翻涌,面上却冷峻,“他是我的一部分,他杀人,就是我杀人。” “师父,只要将我的灵脉废除,他也就再也不能伤人了。” 字字掷地有声,几名长老不忍地侧过脸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洛千帆这句话。 如果不是想为这件事情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撇开无上仙门的关系,洛千帆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可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将这件事情了结。 看着在自己跟前勤勉求学数十载的爱徒,洛启善忍不住红了眼眶:“千帆,为师——” 为师不忍心。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已经哽咽。 洛千帆的为人如何,他作为师父再了解不过,那样沉默寡言的孩子,日复一日将自己关在丹房之中研究学习,几乎是将自己奉献给了丹道,他受师门器重、受同道敬重、受后辈敬仰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洛千帆自然是知道对方的意思,他看着师父的眉眼,如释重负地拜了最后一次:“千帆,拜别师父。” 以洛千帆如今的年岁,废了灵脉就离死期不远,凡人之身也不能继续留在无上仙门,他与师父的缘分至此将尽。 拜完之后,他站起身,在长老们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诫堂。 训诫堂外,沈青禾负剑而立,看见洛千帆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 洛千帆故作轻松地走到他的身边,轻声开口道:“走。” 很快,洛千帆和沈青禾抵达观看秘境情况的高台,高台之下的弟子们在看见洛千帆那张脸的时候短暂噤声,随即又小声议论起来。 “秘境之中的那人和洛师兄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他们有同样的脸,里面那个人还有无上仙门的印记?那印记可做不得假……” “我听说,有那种傀儡术,有没有可能秘境之中的那个是傀儡,然后……” “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如果里面那个人是洛师叔的傀儡,那,那洛师叔是想杀了无上仙门的弟子?!这,这怎么可能?!” 高台之上,洛千帆垂眸,将自己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二十年前,我前往蓬莱清理邪祟,被困迷局之中,为强行突破元婴之境,将心魔剥离出来封印在蓬莱的无尘树内,便是秘境之中那个与我别无二致的人。” 这句话仿若是平地一声雷,直接在人群之中炸开。 无上仙门丹道第二的洛千帆,居然曾经在蓬莱除祟时强行剥离心魔将其封印,才突破了元婴之境?? 而洛千帆将这个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众人的敬重和爱戴,享受着无上仙门给元婴倾斜的资源??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也太让人愤怒了。 高台之下,有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像是一把尖刀刺入洛千帆的心脏。 “无上仙门居然包庇你这样道貌岸然的小人至今吗?!你这样的行为,置其他勤恳修炼的同道于何地?!你居然到如今才坦白,不羞愧吗?!” 这句话之后,其他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来,洛千帆置身于这些指责之中,没有反驳一句。 “够了!” 沈青禾怒喝一声,将众人的议论声打断,他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二十年前的蓬莱,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蓬莱?难道是那场地级妖兽的兽潮??”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个声音,“听说那场兽潮,三大仙门死伤颇多,其中……其中……” 听见这停顿,旁边听热闹的人迫不及待地催道:“其中什么?快说啊!!” 方才接话的那人脸色一白,犹豫片刻后说道:“其中,无上仙门死伤近百,眼看地级妖兽的兽潮就要突破防线入侵中州,是,是临时突破元婴之境的洛千帆以一人之力阻拦兽潮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等到了救援……” 如果当时没有突破元婴之境的洛千帆,也许……根本无法抵挡地级妖兽的小宗门将销声匿迹,他们这些人如今也不能站在这些地方。 见沈青禾还要为自己辩解,洛千帆立刻拉住他,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这事因我而起,我有责任弥补往日的过错。”洛千帆一字一句道,“我已请得师门责罚,由归元剑宗沈青禾掌刑,请诸位见证。” 不管这心魔是为什么剥离,洛千帆终归是要给出个交代,不能让师门遭人诟病。 方才还振振有词要惩罚洛千帆的弟子,见此情形也有些犹豫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强行剥离心魔突破元婴之境这件事,确实是对其他修仙者而言不公平,但当时情况之下,洛千帆权衡后只能行此险招保住中州,两害取其轻罢了。 如果这时对洛千帆有太重的处罚,日后哪里还有其他弟子愿意铤而走险,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先? 高台之上,洛千帆取下自己的令牌,过堂山风吹起他的宽袖,抚摸过他的眉眼。 “青禾,这件事拜托你了。” 第469章 心魔3 秘境之中,江平成跪倒在地,他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还算是干净完整的地方,头发散乱,脑袋低垂,被数十道煞气穿胸而过,整个人摇摇欲坠。 “蝼蚁而已,居然敢拦我?”假“洛千帆”掸了掸宽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走向江平成,“勇气实在可嘉,但你得知道,这世上不是有勇气就能够了。” 如果足够勇敢就能达成自己的目标,那么这个世界上便不会有天才,他也不需要费这么大劲才从蓬莱抵达这里。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惜将自己卖给了斩天会当狗。 江平成抬眸看向他,还没说话,喉头的鲜血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和洛师叔长了一样的脸?用一样的灵力术法?有一样的山门印记? 就算是傀儡,都没有能做得这样逼真的。 “啊,我竟然还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吗?”假“洛千帆”故作惊讶,随即看向水镜的方向,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洛千帆,你看,师侄问我是谁呢?” “当年,洛千帆在蓬莱除祟,将我从身体里剥离后封印在无尘树之下长达二十年……”假“洛千帆”似乎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他隔着水镜不知道在看谁,眼神里是即将抵达的风暴,“洛千帆,你自己都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可我没忘……” “被封印在无尘树二十年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怎么离开那个地方,找到你。” 你像是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如今,我也要让你看看,被你弃若敝屣的垃圾能报复你到什么程度。 我要你身败名裂,我要你万劫不复。 听完前因后果,江平成心已经凉了半截,他喃喃道:“你是……洛师叔的心魔?” 他这句话刚说完,一道强劲的罡风吹面而来,整个人如同秋日落叶被掀飞了出去。 “心魔?”假“洛千帆”皱眉,脸上写着不满和愤怒,“凭什么他将我从身体里剥离出去后,轻轻松松抵达元婴之境,受万人敬仰,而我只能被困在无尘树内,遭人唾弃,我是他的一部分,他居然唾弃我??” “世上人,谁内心没有欲望和邪念?怎么?他洛千帆就格外高贵?不许有我的存在吗?” 周围狂沙肆虐,假“洛千帆”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江平成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还没完全看清面前的情况,就被一股巨大的邪气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痛,全身都痛,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 “洛千帆,你正在水镜外看着,对?”假“洛千帆”邪笑着看向水镜的方向,双手因为激动而轻微颤抖着,“那你好好看看,你的心魔,要把你的师侄全部都杀死了。” 你这么些年都隐瞒的事情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你该怎么跟你的师门交代? 丹炉之中,柯雪庭听见外面的动静,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她观察着丹炉的内壁,寻找着出去的机会。 至少,她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还不等她尝试最后一种方法,就看见眼前金色丹炉的内壁慢慢消失,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血腥画面,发出了凄厉又悲痛的呐喊声。 “住手!” 听见这声呐喊,假“洛千帆”像是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观众,他微微侧头露出个笑容,像是要表演什么节目。 月白色的灵力化作结界阻挡了柯雪庭的步伐,无数邪气化作的箭矢蓄势待发,伴随着假“洛千帆”挥手的动作,如同密集的雨点朝江平成飞去。 噗嗤,噗嗤。 血雾瞬间炸开,江平成彻底瘫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柯雪庭脑海中一片空白,李云鹤生死不明,蓝家和重伤昏迷,江平成如今也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倒下,却无能为力。 她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恶鬼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修仙界,不能没有阵法师。 为了这句话,她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她这个阵法师,却什么都没做到。 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入执,灵力波动得十分厉害,假“洛千帆”发出狰狞且爽快的笑声,现在这情形比让他杀了对方还要痛快,将他内心中压抑这么久的痛苦疏解了大半。 洛千帆,无上仙门,你们看见了吗?二十一代最受期待的阵法师,如今也入执了,她与我没什么不同,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会用对待我的方式来对待她。 狂风大作,一杆银枪不知从何处如银蛇出洞突刺而来,假“洛千帆”避之不及,被锋利的枪刃割开脸颊的皮肤,鲜血瞬间渗出来,为他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妖异感。 姜逸之虽然不明白此处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四个师侄倒在地上,和洛千帆长了一张脸的男人跟个反派似的站在这里,便直接动了手。 不管什么道理,都等她把师侄被揍的气出了再说。 “姜逸之?”假“洛千帆”惊讶地打量着来人,眨眼间已经和对方过了数十招,“你居然还活着??” 那石窟精怪当初不是打了包票说能困住姜逸之吗?果然,终究只是个年纪大的废物罢了,连这种十几岁的小东西都困不住,实在是白费了他的期待。 “我还活着,但你马上就要死了。”姜逸之脸色阴沉,她左手结印如流水,右手持银枪密不透风,将假“洛千帆”困在方寸之地,“我马上就弄死你。” 说这话的时候,姜逸之的语气格外的平静,但隔着水镜的弟子都感觉到了她是真的想把对方千刀万剐。 水镜外。 “姜师叔终于来了,姜师叔终于来了!!呜呜呜江平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呜呜呜姜师叔终于来了……” “等等,姜师叔来了的话,万一她能制服那个洛师叔的心魔,是不是……洛师叔也不用在此时受罚了??毕竟这剥离了身体的心魔作祟……也很难说是洛师叔的问题??” “对啊,心魔剥离身体被封印,谁知道是那个挨千刀的把它放出来害人的??这事儿就这么推在我洛师叔的身上,是不是有点过了??不如等把这个心魔弄出来了再说?”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到高台之上,见此变故的洛千帆抿唇不语,并没有因为姜逸之的出现而显露出任何窃喜的表情,反倒是更加凝重严肃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沈青禾,眼神里面多了几分挣扎。 “动手。” 第470章 心魔4 沈青禾看了一眼洛千帆,又看了一眼水镜之中越杀越勇的姜逸之,内心纠结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逸之不是已经到了吗?” 说到这个,洛千帆更急了,他直接抓住沈青禾的手摁在自己的灵脉上:“小逸之没有金丹,虽然她之前表现确实不错,但秘境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和自己的实力相当,姜逸之不一定打得过,剥离灵脉需要一段时间,再不动手恐怕姜逸之也会有危险。 然而沈青禾的脸上并没有分毫担忧出现,反倒是露出清澈的愚蠢来。 “她打得过。” 洛千帆:“??” 沈青禾,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自己的亲师妹,你是真的不担心她的安危啊??!! 秘境之中,姜逸之和假“洛千帆”打得难舍难分,双方身上都有了细细碎碎的伤口,看上去短时间内难分高低。 假“洛千帆”抬手,掌心汇聚浓郁的邪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许多,但也只是增加了一点杀你的难度而已。” 上次二人交手时,假“洛千帆”因为轻敌和尚未完全恢复,没能占到姜逸之的便宜,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完全恢复实力,对上姜逸之还是有些胜算的。 不管面前的人是谁,只要阻拦他复仇之路的,都得死。 听见对方的话,姜逸之垂眸,嘴角带上不屑的笑容:“是吗?” 话音刚落,姜逸之手中的银枪上金光流转,势如破竹般朝假“洛千帆”拉起来的结界猛地刺去,灵力震荡直接将周围的沙丘尽数轰平,细沙四溅而起却尽数避开了风暴中心的姜逸之,剧烈的灵力波动将入执的柯雪庭也掀翻出去,对方一头砸入沙堆之中。 “就凭你?”假“洛千帆”自信冷笑,“你若是能轻而易举地打破元婴的结界,那洛千帆这些年在无上仙门是在吃干饭吗?” 这句话刚说完,锋利的枪尖直接突破如浓雾般的结界,如同日光刺穿云层,让假“洛千帆”的笑容戛然而止。 水镜外的洛千帆:…… 沈青禾理不直气也壮地摊手:“你看,我就说她打得过。” 而且打的姿势还这么潇洒,真不愧是他沈青禾的亲师妹啊,很有他的风采嘛~ 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洛千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沈青禾轻车熟路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表示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 银枪刺破结界,姜逸之如鬼魅般靠近假“洛千帆”,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薅住了后脑勺,猛地摁入滚烫的沙地之中。 “啊!!你!!啊!!” 因为方才打斗而变得滚烫的细沙直接在假“洛千帆”的脸上留下赤红的印子,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姜逸之再次摁入沙地之中,张嘴就吃了满嘴滚烫的沙。 姜逸之你等着,等我挣开了,我要弄死你!! 姜逸之抓着假“洛千帆”的后脑勺往下摁,单手跟铁钳似的禁锢着对方,她表情冷漠但下手贼狠,见对方快窒息了就短暂地拽起来,复而又摁入沙堆之中。 “哟,你怎么不嚣张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腮边是因为打斗而滑落的两缕头发,但手背上青筋暴起,见此情景,水镜前的弟子非常整齐地打了两个哆嗦。 姜师叔,恐怖如斯!! 被制住的假“洛千帆”被气得半死,他阴狠地看了一眼姜逸之,趁对方不备随即就地一滚,拃开五指朝姜逸之的心窝掏去,黑色煞气如波涛汹涌而来,比起刚刚任何一招都要强劲,姜逸之下意识抬手一挡。 金色灵力化作结界将煞气完全挡下,随后如鳞片般点点散去,快到让人以为那是眼花产生的错觉。 见此情形,姜逸之脸色阴沉,单手扣住假“洛千帆”的手腕,借玄铁护臂的重量猛击对方后心,直接将人再次撂倒在地上。 她心中有些许慌乱,担心方才的护体结界被人看出端倪,说话也带着几分狠厉:“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灵力汇聚在姜逸之的掌心,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喊停了她的动作。 “姜师叔!不能杀他!” 从沙堆之中爬出来的柯雪庭浑身脏兮兮,完全看不到之前清风霁月的阵法师做派,她连滚带爬地到了姜逸之面前,快速解释道:“他是洛师叔的心魔,如果现在杀了他,洛师叔会死的!” 还不等姜逸之说点什么,被制服的假“洛千帆”得意大笑,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来啊,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杀了他,就是杀了洛千帆,你们是仙门弟子又如何?瞻前顾后,哪有他这样的人快活自由?? 想杀的人却杀不了。 还不等他得意太久,姜逸之一拳打在假“洛千帆”的眉骨上,果不其然听见对方发出嗷的一声:“啧,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柯雪庭:“……”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艰涩开口道:“姜师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得去看看江平成他们。” 姜逸之不是没听出对方声音中的异常,只不过她当对方是在哀痛,便拍拍柯雪庭的肩膀:“好,这里就交给我了。” “你算什么……唔唔唔!!我要杀了……唔唔唔!!放开……唔唔唔!!” 姜逸之摁着假“洛千帆”的脑袋在沙地中反复摩擦,满脸嫌弃都要化作刀刃。 “我说了,这里没你说话的地。” 第471章 心魔5 这接二连三的暴揍,光是看着都觉得疼的程度。 姜逸之心里有无数想法冒了出来,洛千帆的心魔、她的天道预言……斩天会这些人倒是学会了一些高明的“诛心”手段。 如果是这个逻辑的话,这群斩天会的人可能会用类似的手法去对付其他的人,比如说…… 想到这里,姜逸之下意识看向柯雪庭,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心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姜逸之将地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假“洛千帆”拎在手里,跟拖着一条癞皮狗似的,快步朝方才柯雪庭消失的地方而去。 “哈哈哈哈你也会有这样着急的表情吗?” 姜逸之此时此刻的状态像是取悦到了假“洛千帆”,他微笑着,像是脸上的那些伤口都不存在。 “可惜了,那样优秀的阵法师天才,眼睁睁看着自己三个队友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一定会在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折磨她,让她夜不能寐,难以看破自己的心魔?” 姜逸之扫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现在不杀你,但有一万种让你觉得痛苦的方式,你要试试吗?” 假“洛千帆”安静片刻,刚要刺激姜逸之让她弄死自己,结果抬眼就看见了柯雪庭正扶着江平成坐在阵法中间,地上是鲜血画就的法阵,正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 突如其来的狂喜直接将假“洛千帆”淹没,他大笑不止,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三大仙门最有潜力最受期待的阵法师?!哈哈哈哈居然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这样的禁术救活自己的队友?!” “太可笑了,你知道她要做什么吗?啊?”看着姜逸之晦暗不明的眼神,假“洛千帆”得意地抬了下下巴,“这是无上仙门的禁术,用这个禁术,可以让阵法中的两个人平分寿命,平分寿命你知道吗?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 姜逸之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以前洛千帆曾经用过这个禁术,只不过失败了而已。”假“洛千帆”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将过去的秘辛和盘托出,“他想用这个禁术复活……” 说到这里,假“洛千帆”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说出口?!这秘密他可是要留着以后用的。 姜逸之扫了他一眼,随即将人拖到了阵法之前。 李云鹤重伤,蓝家和重伤,两个人吃了保命的丹药,醒来之后就能传送到玄天宝境之外,而江平成……姜逸之赶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对方没有了生息。 江平成将内丹的力量分了一半来维持丹炉,丹炉消散的瞬间,他内丹的所有能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柯雪庭,出来。”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柯雪庭眼眶通红地转过脸来,她还没说话,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重新打湿了衣襟。 “姜师叔……”她这一声听上去痛苦又无奈,悔恨又挣扎,“我,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明明在应天城的时候,她就发誓要好好修行,在任何情况下都竭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队友,然而,无妄山一战,李万里身死,她亲眼看着对方被邪修杀害,如今,她又眼睁睁地看着江平成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明明……他可以活下去的,如果不是要保护她的话,江平成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 为什么,她总是无法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那她当这个阵法师,又有什么用?? 柯雪庭垂眸,像是要把胸口的气全部一次性吐出来:“姜师叔,我实在是很没用。” 隐隐看见对方有入执入魔的意思,姜逸之无视地上用鲜血画就的法阵,将假“洛千帆”拖行到了柯雪庭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莫名其妙的情况,柯雪庭眼泪都忘记流了,仰头逆着光看姜逸之,说话都磕巴:“姜,姜师叔?” 水镜外围观的弟子也搞不懂姜逸之要做什么,看着里面的情况议论纷纷,完全忘记了还有洛千帆和沈青禾的事情。 “姜师叔这是要干什么?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安慰安慰柯雪庭,让她不要走极端吗?怎么还拎着那个家伙进去了?” “……我有点不理解,但姜师叔这样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高人,也许有特殊的问题解决办法呢?” “看看,我现在觉得姜师叔干什么都不奇怪了,只要她不把人弄死……” 高台之上,沈青禾将无上仙门的令牌重新递给了洛千帆,他脸上并没有出现如释重负的笑容,反倒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刚刚在水镜之中一闪而过的金色结界,其他弟子可能忽略或者没看见,但金丹中期以上的人肯定会注意到。 没有内丹的姜逸之,在那样危险关头触发的护体屏障,比元婴期修士的护体屏障还要厉害。 “既然逸之已经将那个假的制服,你的灵脉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沈青禾心里有许多的念头冒出来,他匆匆拍了下洛千帆的肩膀,“现在这个情况,先把你的灵脉留着,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说完,也不等洛千帆回复,沈青禾下了高台,匆匆往浮屠境而去。 这段时间沈怀瑾都不在凌云峰,而是守在浮屠境内,和李无常待在一起。 秘境之中,姜逸之站在柯雪庭面前,她眉眼低垂,像是悲悯众生的神明。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这禁术真的有用,那么……世上有许多人就不会死的。” 至少从姜逸之的视角来看,如果这禁术有用,当年囚冉有这么大的通天本领,复活戎齐应该比柯雪庭要容易许多。 但……不也没成吗? 囚冉:…… 囚冉:你能不能把你那个破嘴闭上? 还不等柯雪庭说话,姜逸之拎着的那假“洛千帆”便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人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是你害死他的,是你,你算什么阵法师,你就是个灾星!” 将手中的人摁入细沙,姜逸之看着柯雪庭一字一句道:“柯雪庭,如果死的是你,你希望他们怎么办?” 第472章 心魔6 看着柯雪庭抿唇不语的表情,姜逸之大概猜到对方已经打消了采用禁术救人的想法,她将手中的人往前一推,随即在对方起身之前一脚踩在了他的后心。 假“洛千帆”刚要破口大骂,一抬头就看见姜逸之那看垃圾的眼神,默默把嘴闭上了。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暂时杀不了这东西,但是……”姜逸之的视线从假“洛千帆”的后心落在他的丹田处,“心魔虽然能使用洛千帆的灵力和术法,但毕竟是已经从身体之中分离出去的东西,只要他不死,洛千帆就没事。” “这狗东西乱你道心,我替你看着,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保他不死。” 柯雪庭:…… 水镜外的弟子:…… 假“洛千帆”看见对方视线落下的位置,气得嗷嗷乱叫,如果不是被人踩在地上,估计已经原地翻滚发疯了:“你想做什么?!你这个贱人,你不许看我,你不许看我!!” “你真是吵啊。”姜逸之蹲下身,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她从芥子囊中翻找出骨戒化成的匕首,一下子将假“洛千帆”的手钉在沙地之中,“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用这把匕首,把你的舌头切下来。” 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实在是平淡,完全不像是在威胁别人,反倒是在像说今晚吃什么。 视线扫到姜逸之半边脸上的血珠,柯雪庭终于彻底从悲痛之中缓过神,她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扯了扯姜逸之的衣袖:“姜师叔……” 怎么感觉,姜师叔的这个状态更可怕?总感觉人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实际上已经疯了有一会儿了。 “方才,我在附近遇到了个让人产生心魔的精怪。”姜逸之胡乱两句将刚刚的情况带过,“我估计,这心魔和那精怪应该都是斩天会派来捣乱的,斩天会已经在秘境之内对弟子动手……所以我说,你的恨意不是时候。” 听见这句话,柯雪庭才有些后怕,她若是也在这个时候产生了心魔…… “好,你现在缓过来就好。” 姜逸之将地上的假“洛千帆”翻了过来,手掌落在对方的丹田之处,她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心中却恨意滔天。 斩天会的手已经伸到了玄天宝境之中,这次是江平成,下次又会是谁?她原本以为斩天会只会对自己下死手,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斩天会没什么不敢做的。 赤金色的灵力汇聚在掌心,姜逸之利落地剖开假“洛千帆”的灵府,将里面被邪气包裹的内丹活生生掏了出来。 假“洛千帆”疼得整个人脸色煞白,他感觉到身体内原本汹涌的力量正一点点归于平静,当即便吐了口血在地上。 他深吸两口气,勉强撑起精神,怨毒地看向姜逸之:“我是心魔,你毁了我的内丹,我自然会消散,洛千帆也要死,你就是杀了他的凶手!” “谁说我要毁了你的内丹?” 在假“洛千帆”不可置信的视线之中,姜逸之收拢手掌,赤金色的灵力迸发出刺眼的光,内丹上的邪气正一点点消散,最后化成了银针般细的一缕。 这还要多谢石窟精怪给姜逸之看的那段预言,预言之中,金龙撞向浓雾产生巨大的灵爆,按照姜逸之的猜测,她的灵力或许能消耗掉邪气。 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内丹变成单薄一缕,假“洛千帆”气得快厥过去:“你——” 验证自己的想法成功,姜逸之将那缕邪气放回假“洛千帆”的身体里,表情凝重:“我说过,我保你不死。” 只是按照现在这个假“洛千帆”身体残存的灵力来看,恐怕只有筑基的实力了。 “姜师叔,你方才说,斩天会已经对其他弟子动手,齐天宇他们恐怕也遇到了麻烦。”柯雪庭将假“洛千帆”接手,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里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只是这人……” 虽然是心魔,但是他们将这假“洛千帆”带出去的办法也只有传送符这一条路。 姜逸之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传送符递给柯雪庭:“他的内丹上有我的气息,可以用我的传讯符将他带出去。” 那张传送符上确实是姜逸之的印记,柯雪庭却不敢接,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姜逸之正在谋划什么大事,而这件大事会有很大的变故或者代价。 “姜师叔,你要是没有传送符……” “你现在应该已经有预感,斩天会这次下手不会善罢甘休,玄天宝境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试炼……这是和邪修正面实战。”姜逸之语速很快,她将符纸塞到柯雪庭的手中,表情严肃,“带着这心魔出去,将外面的事情了结,不要留有任何隐患。” “这张传送符,在我手里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后路,但在你手里,是能救无数人的法宝。” “柯雪庭,你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语气平静,但柯雪庭能听得出姜逸之这句话中的信任和期待,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方才割血用来画阵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挑起自己的责任,像一个……值得被所有人信任的阵法师。 片刻后,柯雪庭还是将那张符纸接了过来:“姜师叔,我知道了。” 将这里的情况全部托付给柯雪庭,姜逸之快速朝另一处灵力剧烈波动的地方而去,她无法在识海之中联系上苏好眠,就更不知道左百龄和敖长乐的情况了。 思虑片刻,姜逸之还是从怀中抽出了所有的传讯符,符纸燃烧的火焰倒映在姜逸之的眼底。 “目前,玄天宝境中出现大量斩天会成员,修为在元婴以上,请各位道友评估队伍情况后,自行选择留下或退出。” “留下的队伍可前往断魂岭集合,共商应对之法。” 第473章 集合1 茂密的丛林之中,无数妖兽正在往最中心而去,齐天宇和李文清的队伍拉起防线,将丛林之中的仙门弟子全都聚集了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丛林边缘而去,褚灵秀凭借着自己超群的记忆力在前面带路,她被两名剑修护在中间,脸色凝重。 按照现在她所探测到的妖兽数量来看,远远不是中圈层应该有的难度,恐怕玄天宝境出现了什么意外。 “你们也发现不对劲了对不对?”江天鹤拨弄着琵琶弦,乐音化作疾风骤雨,将围上来的毒蜂尽数击退,他仰头看不见澄澈的天空,只能看见遮天蔽日的树冠,“方才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尝试撕掉传讯符离开,失败了。” “我们这边也是。”李文清一剑斩落扑上来的裂齿虎,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褴褛的衣袖,干脆直接将那片累赘的碎布扯了下来扔在地上,露出满是细碎伤痕的小臂,“我让褚灵秀看了,符纸没问题,但……现在也不好试了。” 本来每个人只有一张传送符,将传送符撕毁之后可以离开玄天宝境,但现在有人撕掉传讯符也离不开。 传送符成为了一张废纸。 但又不知道这传送符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其他人也不敢再贸然尝试,只好捏着这张废纸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还好我们在此处汇合,否则,单凭我们四个很难突出重围。”齐天宇趁喘息的功夫,收了从远处飞来的金色传讯符,他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即脸色一白,“不好,出事了。” “出事,什么事??” 江天鹤率先反应过来,他凑过头去看传讯符上面的内容:“斩天会混入玄天宝境……元婴以上?!” 元婴。 二十代弟子,也就是宋怀玉他们那一辈,目前已经有六成步入元婴之境,算是天赋和努力并存,而他们现在进入玄天宝境的这批弟子普遍只有金丹修为,甚至大部分人都停留在金丹初期,如果遇上元婴境界的邪修…… 李文清一边动手清除妖兽一边骂骂咧咧:“狗日的斩天会,等老子出去,我他奶奶的弄死这些……啊!褚灵秀你干什么又打我?!” 褚灵秀抿唇,表情严肃:“你不要犯口业。” “这个时候还管我犯不犯什么口业啊?!”暴躁李文清恨不得现在蹦起来,“斩天会这些人,竟然将手伸到了玄天宝境,姜师叔在传讯符中说,让队伍评估后自行退出……等等。” 像是想起了什么,李文清一拍脑门:“该不会,传送符失效也跟斩天会那群狗东西脱不了干系??” “啊啊啊等老子出去,把他们屁股打烂手打断,脑瓜摘下来当球踢,什么玩意儿啊想骑在我归元剑宗的头上拉屎……” 忽略旁边李文清不算是文雅的输出,齐天宇捏着那张传讯符,脑子里面快速做了决断:“现在这个情况,我建议是按照姜师叔所说,前往断魂岭……不,我们把断魂岭先围了。” 褚灵秀扫了齐天宇一眼,随即点头道:“嗯。” 在旁边听了全程,却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江天鹤茫然挠头:“围了?” “嗯,围了。”齐天宇点头,“姜师叔这传讯符是公开的,换句话来说,斩天会的人或许也能收到这条消息,他们很有可能也会前往断魂岭,我们现在赶过去,提前围了。” 江天鹤惊讶,捂住嘴下意识道:“齐天宇,你心机好重。” 齐天宇笑眯眯道:“总比某些人没脑子要好。” 江天鹤:“……” 反应过来的江天鹤:“诶,你怎么还骂人啊?!” 比起动不动就开干的李文清来说,褚灵秀就显得冷静沉稳许多:“既然已经是对上邪修的实战,我提议将两队并入一队,带领这些弟子共同前往断魂岭。” 达成共识后,众人很快突围出妖兽遍布的丛林,齐天宇将传讯符内容给所有逃生的仙门弟子们说明,打算简单休整后出发。 只是这件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和顺利,齐天宇才刚把情况说完,人群之中就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换句话来说,归元剑宗的这个秘境现在是被斩天会弄得跟个筛子似的,我们这些参与秘境的弟子,连生存都无法保障吗?” “既然现在玄天宝境之中混入的斩天会,就让我们出去啊!!谁要跟你们待在这里面等死??那可都是元婴境界的邪修,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这些人不过是金丹境界而已,那岂不是以卵击石?!” “说到底,斩天会之所以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你们三大仙门不作为吗?如果你们早点努力清理斩天会,现在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这种风险你们居然想要我们这些小宗门一起承担,你们疯啦?!”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将齐天宇等人淹没。 李文清刚想要骂人,就被褚灵秀拦住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持剑在手:“这群人,一个时辰前找我们寻求庇护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脱离危险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我必须得教训教训他们……” 褚灵秀沉默地看着他,随即将手伸进自己的小挎包中。 李文清:“……” 李文清故作镇定,实际上默默放下了剑:“你要说什么你就说,你别老是拿那板砖吓唬我。” 褚灵秀冷冷地看着在场所有人:“愿意跟我们走的,一个时辰之后出发,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自便。” “你什么态度啊?!”人群之中,身穿褐色道服的弟子立马探出头,愤怒地指着褚灵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命令……啊!” 话还没说完,那人直接被一张符纸掀翻在地,周围人立马给他让出来一片空地,褚灵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冰冷得像是淬了冰。 “我实话告诉你,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跟在我们身后也只是拖后腿而已,不要说得好像跟着我们前往断魂岭,你吃了天大的亏一样。我让你现在转身走回刚刚那片丛林,你有这个胆量吗?” “跟你们客套两句,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方才还吵吵的仙门弟子们又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他们都是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会情绪激动些,急于找个宣泄口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本质上又很清楚,这样的情绪宣泄毫无意义,甚至……他们敢这样叫嚣的原因是,面前这些被骂的,是三大仙门的弟子。 三大仙门的弟子,默默打工从不还嘴,只是没想到今天啃到了硬骨头,之前看着唯唯诺诺沉默寡言的褚灵秀,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事情发生突然,江天鹤下意识咽口水,扯扯齐天宇的袖子:“真让人没想到,褚灵秀这人能处,有事真上,有人真打。” 齐天宇笑眯眯地抽回自己的袖子,和江天鹤划清界限。 “主要是,你没想到。” 江天鹤:“??” 他看了看褚灵秀,又看了看齐天宇,不死心地开口道:“不是,这么长时间,这个人就没说过三句话,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论是从体型,还是从性格来看,褚灵秀都像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角色,这一道也就是指路什么的,谁能看出来她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开口说话这么毒啊? 齐天宇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江天鹤:“你不会觉得,李文清是喜欢被人打?” 江天鹤震惊:“难道不是吗?!” 齐天宇:“……” 齐天宇:“江天鹤,你的脑子要是用不着,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第474章 集合2 褚灵秀的一张符纸,直接将其他仙门弟子心中的那点不满镇压了下去。 齐天宇他们自在境的人平日里都弹琴焚香陶冶情操,遇到蛮不讲理的人也会束手无策,李文清这种归元剑宗的人提剑就砍不服就干,很容易破坏三大仙门的形象。 褚灵秀这样的无上仙门弟子就正好,不动手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动起手来比谁都像个疯子。 那清风霁月、冷静自持的外表,只是为了掩盖疯狂偏执的伪装。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这个方案了。”褚灵秀恢复了日常那副冷淡的表情,视线在其他仙门弟子身上扫了一圈,“认清形势,放弃幻想,想要活命,服从命令。” 已然习惯被暴力压制的李文清举手附和:“认清形势,放弃幻想,要想活命,服从命令。” 江天鹤一脸认真,转头看向齐天宇道:“这个,我也要。” 这口号要是他说出来,该有多带劲啊?? 齐天宇依旧在笑,但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嘲讽的意思:“你把嘴闭上。” 简单休整之后,齐天宇将带领队伍前往断魂岭的消息跟其他三大仙门的小队共享了一下,顺便问了关于传送符失效的问题,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传送符,彻底失效,所有人都无法弹出玄天宝境。 另一边,姜逸之和苏好眠成功会合,寻找被困在幻境之中的左百龄和敖长乐。 “这幻境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手法。”一直紧绷神经的苏好眠,在和姜逸之碰头后终于放松了许多,“但是这幻境会无限放大被困之人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要受困者自己克服才行。” 黄沙漫天,姜逸之蹙眉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忙吗?” 现在的玄天宝境情况复杂,斩天会邪修出动,传送符失效……所有事情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猜测,她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浪费。 “……也许可以尝试进入梦境,但风险很大。”苏好眠说得很保守,有些担忧地看着姜逸之,“如果受困者看不破的话,我们也会被困在里面。” 一旦她们也被困在幻境之中,秘境之中仙门弟子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姜逸之揉了揉眉心,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做出理智的判断:“如果斩天会真的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我可能需要拿回内丹,但我的内丹不在玄天宝境,所以……左百龄必须要先救出来。” 说完,姜逸之抬头看了一眼如同牢笼的天空:“把他捞出来,我才能有出这个地方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苏好眠表情凝重,谨慎提醒道,“如果我感应到里面精神力波动厉害的话,我会用叫声提醒你及时抽身。” 姜逸之点头:“好。” 很快,姜逸之沉入幻境之中,她再次睁眼,看见的便是云海翻涌的场景。 “这是左百龄的幻境?”姜逸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形,总觉得这里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左百龄那家伙最惧怕的事情,是以前当小乞丐的时候呢。” 当初若不是在洛水镇遇到姜逸之,恐怕左百龄就算不被那个苏道士害死,日后去捡垃圾吃也活不了多久。 在进入幻境之前,姜逸之还提前做了些准备,若是真遇上了左百龄被困在被人欺凌的时候,她就去帮对方打架,等出了幻境再狠狠嘲笑,气气左百龄。 可没想到,现在这情况直接把姜逸之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心里犯嘀咕,下意识往云雾深处走去,越走就越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直到听见了左百龄的声音。 “师父,此卦何解?” 这句话仿佛是在姜逸之的心口落下一记重锤,她怔怔地往云雾中间看去,一身月白色道服的左百龄垂眸跪坐在李无常的面前,面前是刚刚卜算出来的卦象。 ……左百龄内心最惧怕的时刻,居然是在他拜入李无常门下之后吗? 或许是没想到自己的弟子居然会被这个简单卦象困住,李无常微微蹙眉,开口便是威严又苍老的声音。 “你问的是什么?” 左百龄沉默片刻后老实答道:“至交的福祸生死。”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李无常,他看向左百龄面前的卦象,又看了看左百龄,眼神晦暗不明。 李无常:“此卦,你算了几遍?” 左百龄:“三遍。” 李无常:“可有什么变化吗?” 左百龄:“……没有。” “那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李无常平静地看着自己这刚入门没多久却展现出惊人天赋的弟子,“此术你已掌握纯熟,你现在可以开始学习其他内容了。” 左百龄下意识抬眸:“什么?” “学会放下。” 第475章 集合3 学会放下。 放下生死,放下执念。 姜逸之想要走过去说些什么,却又发现无能为力。 左百龄的恐惧并不是她能够帮助克服或者排解的,这需要他自己看破天道的本质,平静地接受生死循环往复,才能悟出自己的道。 作为最具有天赋的阵法师,一旦他在现在的年纪参悟道的本质,跨入元婴之境易如反掌。 而这幻象之中,表面上看是左百龄放不下对姜逸之的生死福祸,实际上是左百龄放不下所有人的生死福祸。 在他生命的前十九年,都是在不断地失去。 失去父亲,失去母亲,失去故土,失去尊严……这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得拔出来,敷上药才会真正痊愈。 云雾之中,左百龄还在看那卦象,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他好像感应到了其他人的存在,抬头朝姜逸之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个人隔着稀薄的云雾对视,左百龄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姜逸之?” “你看得见我?”姜逸之震惊,“这难道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姜逸之就感觉到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当即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好好好,幻境不能让深陷其中的人意识到这是幻境。 “……你在干什么?”左百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着师兄他们出去除祟了吗?” “哦,路过。”姜逸之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走到左百龄的身边盘腿坐下,探出个脑袋去看那卦象,“你算的什么?看这么入迷?” “没什么。”左百龄将东西一股脑塞回自己的芥子囊中,非常生硬地岔开话题,“走,你吃饭了没?” 姜逸之没动,她直勾勾地看着左百龄,像是不允许对方有任何逃避闪躲:“左百龄,你师从李无常,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 很少见到姜逸之这个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左百龄也镇静心神,盘腿坐在她的对面:“请讲。” “你如何看待生死?” 听见这个问题,左百龄一愣,他原本细长的眼睛瞬间瞪圆,像是震惊于姜逸之为什么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在想什么。 “生死?”左百龄反应过来,垂眸躲避姜逸之的对视,“生死有命,天道循环理应如此。”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姜逸之摇了摇头,她伸出手,蒙住左百龄的眼睛,感受着对方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扇动,脆弱得像是蝴蝶的翅膀,“我问的是,如何看至亲、挚友离世?” 被剥夺视线之后,左百龄反而觉得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姜逸之的声音像是从远空传来:“庄子失去妻子的时候,敲着瓦缶唱歌,他说,人的生死都是生命的必然规律,像是四季运行一般,如今她已经回归自然,平静安息在天地之间,我又有何悲痛呢?” 这个故事听过无数遍,但这是左百龄第一次被人带着想起这个故事,他下意识喃喃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万事万物自出生开始就是在慢慢走向死亡,而死亡的时候也意味着新的生的开端。 人在此处死亡,却也有可能在另一处出生。 左百龄觉得自己内心的云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他还没来得及更深入地思考,就听见了姜逸之有些散漫又欠打的声音。 “有的人看着是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看着活着,其实死了。” 左百龄:“……” 还不等左百龄翻白眼吐槽,姜逸之又接了一句:“左百龄,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如果能被人一直记得,那就会一直活着,所以,你要记得那些人,记得那些幸福的瞬间,但不是记得失去那些人的痛苦,我这样说,你理解吗?” 左百龄豁然开朗,他低声重复着那句话:“记得那些人,而不是失去那些人的痛苦……” 姜逸之松开了手,她非常随意地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思索片刻后说道:“对了,左百龄,如果我以后死了,你记得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的那些祭品我都不爱吃,你给我弄点甜的,就之前吃过的那个芙蓉冰酥酪,多放蜂蜜谢谢。” 左百龄:“……” 不等左百龄还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姜逸之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云雾之中。 很多事情,她不能说得太明白,只能把一两句有用的掺在里面。 剩下的,只能靠左百龄自己。 很快,姜逸之脱离出幻境,她搓搓脑袋来缓解幻境带来的胀痛,声音沙哑:“左百龄这边估计得有一段时间,敖长乐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敖长乐在旁边拱来拱去,发出嗷呜嗷呜的辱骂声。 姜逸之:“……” 姜逸之:“这是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 苏好眠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大概……毛毛虫?” “……”原本还打算努力一下的姜逸之,面无表情地躺了回去,“那算了,靠他自己,我也怕。” 苏好眠:“……” 苏好眠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不远处砰的一声巨响打断。 姜逸之下意识往巨响的方向看去,乌云密布,邪气翻涌,像是半边天空都要沉沉地压下来。 斩天会的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闹这么大阵仗多半是有什么大阴谋。 还不等姜逸之过去邦邦两拳,左百龄就猛地坐起身来,一副刚从水里爬起来的惊恐表情,旁边的敖长乐也从幻境之中挣脱,嗷呜一声就把刚坐起来的左百龄给摁回了沙坑之中。 左百龄:“……” 左百龄:“敖长乐,把你的大腚给我挪开。” 敖长乐就地一滚,化为人形后朝黑云所在的地方看去,皱眉道:“那个地方,邪气很重,绝不只是有人!” 姜逸之反问道:“确定吗?” 敖长乐急了:“我拿我的项上虎头担保,肯定,确定,一定!!” 神他妈的项上虎头。 玄天宝境是未曾开发的秘境,之前也未能探测到里面出现了邪修、魔气这些阴邪之物,现在这些阴邪之物多到能让敖长乐这么警惕,恐怕数量不小。 可是,这些阴邪之物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 结合秘境内弟子无法通过传送符离开玄天宝境的情况来看,姜逸之觉得凉意正在从脚底蔓延到后背,恐怕秘境之外的情况也正在变得糟糕。 “先往那边去,救了人再说。” 第476章 集合4 黑云之下,无数弟子正在有条不紊地分批次往高山上转移。 负责殿后的剑修云杋一剑扫开扑上来的黑鸦,身上已经挂了彩:“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恐怕斩天会是已经完全渗透了玄天宝境,只等着把我们都杀死在里面。” “恐怕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加糟糕。”符修江如海掷出数十张符纸,“玄天宝境之外就是三大仙门的人,斩天会这些人能够绕过三大仙门,堂而皇之地对我们动手,恐怕外面已经……” “三大仙门尚且有能力保全自身,但我们这些小宗门……”云杋脸色难看,恨不得现在就脱离秘境回到宗门去,下手也越发狠厉,像是在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焦躁,“金丹以上的弟子都在这里了!” 宗门内留守的只剩下一些年迈的师父师叔,年幼的师弟师妹,他们本带着宗门的荣耀和期待出发前来玄天宝境,没想到现在遇到了这样的危难。 也不知道,宗门内留守的弟子们能不能撑得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乔铮挽弓,无数支羽箭飞向天空,直接将密布的鸦群射穿一个大洞,“斩天会是修仙界共同的大敌,若是三大仙门扛不住斩天会的攻击,小宗门难道就能保全?!” 江如海点头:“乔铮说得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是我们在秘境之中多杀一个斩天会的邪修,外面的同门自然会更安全。” “说的容易,现在往这边围过来的邪修越来越多,已经两个时辰了,一点减少的迹象都没有。”旁边另一名弟子急得眼泪簌簌直掉,扔符纸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减慢,边哭边打,“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符纸、丹药都不够了。” 补给不足,再强悍的队伍到了弹尽粮绝的那一刻,也得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眼看邪气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乔铮等人快速拉起结界挡下这一击,却隐隐有被邪气盖过去的架势,看似牢固的结界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怎么办?可能会撑不住。”云杋强行运气,眼角已经开始渗血,“现在这情况,恐怕只能保住一半的人突围。” 一半能突围,换句话来说,剩下的一半就会死在这个地方。 乔铮点头,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我留下来。” 江如海:“我也留下来。” “我也留下来!!” “我是体修,我可以留下来!” 十几人纷纷响应,生怕说得慢了会被推出去,乔铮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之中冒了出来。 “既然都不打算走的话,那就全都留下来。”姜逸之拔剑出鞘,红衣猎猎,剑指苍穹,看上去能打十个,“敖长乐,上!” 乔铮:“……” 敢情你摆这么帅的姿势,是为了让队友上的吗? 听见命令,化为虎形的敖长乐仰天长啸一声,势如破竹冲开浓厚的云雾,直接将隐藏在云雾后的邪修摁在爪下,一掌摁碎了丹田,他动作快如闪电,不多时便直接将包围圈撕开个口子,让外面的日光透了进来。 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但大大地助长了弟子们突围的战意,方才还愁眉苦脸寻思怎么牺牲的修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往那道口子冲去。 “杀!” 乔铮刚要跟上,就被人扯住了袖子,她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姜逸之道:“什么?” “玄天宝境现在出不去,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姜逸之将腰间大部分芥子囊取下,塞进乔铮的手中,“这里面是丹药、符纸之类的东西,你大概用得上……我准备想办法出玄天宝境一趟,寻找破局的办法。” 乔铮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反手抓住了姜逸之的手腕,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话。 “万事小心。” “好,你也是。”姜逸之点头,因为乔铮的出现而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二人没见过几面,但她却相信对方的善良和正义,“断魂岭附近的蘑菇你还记不记得?那山谷之中的生灵都认得你,必要的时候用好那些东西。” 乔铮点头,随即转身朝人群飞奔而去。 有敖长乐打头阵,邪祟很快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姜逸之四人重聚,商量着之后的行动。 “玄天宝境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出去的路被封死,还有大量邪祟涌入,外面恐怕已经全乱了。”左百龄还算是清醒,他表情严肃,看向姜逸之道,“现在这个情况,你是不是应该坦白一下了?你打算怎么办?” 左百龄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对对方即将要说的内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但显然,他做的准备太少了。 姜逸之眨巴眨巴眼睛,语气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稀疏平常:“我要闯不老峰。” 左百龄完美的冷静面具瞬间崩坏,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控制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你说什么?” 闯不老峰?闯归元剑宗主峰不老峰?? 这两个词若是分开倒也罢了,怎么连在一起,他左百龄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呢? 还不等左百龄心情完全平复,姜逸之又补了一刀:“我要闯不老峰,拿回我的内丹。” 听见这句话,左百龄彻底放弃了冷静,他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脑袋从光滑丸子变成了海胆头:“你的内丹,在不老峰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逸之索性说了个明白:“不老峰上,那颗用来维持修仙界灵力运转的内丹,是我的。” 第477章 拿内丹1 归元剑宗不老峰上,有一颗用来维持修仙界灵力运转的内丹,是三大仙门共同守护的镇山之宝,就像是妖族有自己的龙血树。 正因为其重要性,那颗内丹交给了战力最强的归元剑宗,又由战力最强的不老峰负责看管把守,无上仙门众多元老级阵法师同时设下阵法,生怕有不轨之人将其窃取。 修仙界依赖那颗内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如今,姜逸之要去拿出这颗内丹,可想而知会有多难,以及……她这样做,极有可能站在了三大仙门甚至整个修仙界的对立面。 左百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百龄,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坦白吗?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姜逸之能敏锐感觉到水镜的消失,恐怕此时此刻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心情沉重,恐怕自己寿数将近,“我是龙,我每一世的使命都是为了天地之间的某次劫难而死,这是我的宿命。” “戎齐是,姜逸之也是,未来生生世世,都是这个使命。” 还不等左百龄提问,姜逸之就继续说道:“就在刚刚,在沙地之中,我看到了这一世的结局,斩天会凝练的那些邪气,我的灵力能够化解,所以我必须要拿到内丹。无妄山一战损失惨重,你应该知道,这几乎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无妄山三大仙门折损了这么多弟子,却也只是端下了斩天会的一个分堂,还有上次的自在境,若不是姜逸之她们及时察觉异样赶到,恐怕大半筑基弟子都要折损……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我自生来便知道我是龙,拿回护心鳞便知道我的使命……拿回龙骨,我便拥有了调用天地灵力的力量,如今只差内丹……” “左百龄,我早就知道我要死的。” 还不等左百龄开口说话,敖长乐率先嗷呜一声哭出来,因为长得人高马大,眼泪珠子也格外大,砸在姜逸之的手背上有些烫。 他趴在姜逸之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压垮:“不行,不要,我不喜欢……姜逸之你不要死。” 姜逸之嫌弃地撇撇嘴,面目狰狞地侧过头去,生怕敖长乐那一头卷毛飘进自己的嘴里:“你,你让开点……靠!”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好眠眼眶通红,即便是之前对此有所准备,那个日期骤然到来时,还是会觉得心情沉重到难以呼吸:“那,你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如果是三年前,苏好眠也许还会庆幸姜逸之马上会死,自己不会再被对方威胁着去搞什么凡间历练。 而现在,即便内心有再多的难过和不舍,她也说不出任何劝姜逸之不要去死的话。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比其他人都要了解姜逸之的悲悯与善良。 死得其所,未尝不是姜逸之想要的结果。 “闯不老峰。”在姜逸之开口之前,左百龄率先完成了自我说服,他握拳给自己打气,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人生中的某一天,居然能干这么大的事儿,“闯不老峰这件事,算我一份。” 哪怕是之后被无上仙门踢出山门,哪怕日后不能再继续修仙,他也要帮姜逸之一步步走上不老峰,拿回自己的内丹。 本来,他走到这里,也是因为遇见了姜逸之。 没有姜逸之,便没有他左百龄的今日,那么他也可以为对方随时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以赤诚,回报赤诚。 “闯不老峰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还不等左百龄他们三个表示不同意,姜逸之就继续开口道,“你们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既然斩天会决定动手,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和整个修仙界翻脸,人、妖看似对立,实则一体,按照之前他们在妖兽身体里炼蛊这一点来看,妖族……恐怕也正在面临迫害。” “你的意思是……”苏好眠蹙眉,“我们去帮助妖族抵抗斩天会?” 姜逸之摇了摇头:“不是。” “嗯?那是什么?” “拿下苏氏和玄虎族,两个族群形成合围之势,借摘星阁囚冉的力量将斩天会赶入深渊天堑。”姜逸之抽出长剑在地上画了个简略的地图,“左百龄,在此处天堑提前建阵,十方杀阵。” 左百龄看向姜逸之:“你确定吗?” 十方杀阵,一旦开启便不能凭借外力停下,直到阵内所有的生灵全部消失,阵法才会湮灭。 “我确定。”姜逸之深吸一口气,“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不想让更多的人去死,那我就去死。” 她只是想……由左百龄来上最后一道保险,至少,她很信任对方。 左百龄点头:“好。” 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轻松,或许,正是因为姜逸之的果决和大义,他才愿意从洛水镇一路跟随,如今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他追随的人也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为这个心怀苍生的朋友感到骄傲,也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去不老峰,你们俩去妖族,左百龄去天堑。”姜逸之伸出手,看着另外三个人将手依次搭了上去,手背上传来其余人手中的温度,“此行凶多吉少,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生死存亡的时刻,没有后路可言。 敖长乐坚定点头:“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管我们谁先得手,都往对方所在的方向靠近。”苏好眠觉得心口热得发烫,像是接过许多年前母亲的责任与使命,再次为了守护苍生而战,“会合之后,一起去天堑。” 四人说好各自的分工之后,将由左百龄和姜逸之合力撕开玄天宝境的结界,姜逸之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子偷偷递给苏好眠,在左百龄看不见的地方小声叮嘱道:“这里面,是那颗从洞穴里拿出来的丹药。” 听见这话,苏好眠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上挑的狐狸眼都快瞪成杏眼了:“这,这……” 那枚可以吊着口气的丹药? 要是有这枚丹药,姜逸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还不等苏好眠高兴太长时间,姜逸之就将丹药好好塞进了苏好眠的芥子囊中,小心谨慎地拍了两下:“十方杀阵,我怕左百龄会用自己的神魂设阵,所以这颗丹药一定要保存好,必要的时候塞他嘴里。” 居然是给左百龄留的。 苏好眠鼻头有些酸酸的:“姜逸之……” “好了,此行分别,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时机。”姜逸之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脑袋,“苏氏本就势微,急需有人来挑起大梁,你有你母亲的信物,现在出现在妖族,必然有人揭竿响应,到时候你只需要……” 说到这里,姜逸之笑不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觉得喉头发酸。 本来,她是想找个机会好好同苏好眠说苏氏的破局之法,帮对方顺顺利利入主苏氏族群,归元剑宗再好,等她死后也不见得是苏好眠的好归处,兽族终归还是需要回到族群去。 但如今…… 命运似乎从来不许人做好准备。 两人对面,一直强忍着眼泪的苏好眠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她快步上前,在姜逸之看见她的眼泪之前靠在了对方的肩头:“姜逸之,我……” 姜逸之轻轻地环抱住了她:“去。” 第478章 拿内丹2 “你的意思是,姜师叔他们要出玄天宝境??” 江天鹤震惊,吓得手里面用来熏煮的草药都掉地了,他下意识去捡,却发现齐天宇快他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 “玄天宝境的结界繁琐,不是短时间能解开的,当时布阵的时候用了近两个时辰。”齐天宇想起之前从宋怀玉那边听到的小道消息,“如今玄天宝境里面闹成这个样子,外面却没人来打开结界……” “说明外面已经连两个时辰都抽不出来,又或者说……外面不见得就比里面安全。” 总觉得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师父师叔、师兄师姐都会扛在自己的前面,但如今命运的洪流滚滚而来,齐天宇骤然惊觉,原来也到了他们这一辈需要挑起大梁的时候。 “我们得尽可能将里面的情况控制住。”柯雪庭摊开舆图,在上面随手画了两个圈,她周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说话有条不紊,“这两个地方爆发了巨大的灵爆,有黑气溢出,尽快找到源头并且压制,否则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岁的少年们齐聚在一起,在没有长辈带领的情况下,青涩又谨慎地商讨着应对之法。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不小的躁动声,齐天宇和柯雪庭快速对视一眼,先后跑了出去。 几名鼻青脸肿的弟子扭打成一团,嘴里叽里咕噜地说这些难听的脏话,围观的弟子们窃窃私语不敢上去劝架,见齐天宇他们几个出现,又立马让出了一条道。 看见这场面,柯雪庭直接用灵力将两拨人扫开,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大敌当前,居然将矛头对准了同道?? 看到柯雪庭和齐天宇出来,方才打得最凶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如今玄天宝境无法出去,治疗重伤的药物少之又少,他们这一组只有两人出去,凭什么拿这么多资源??” 还不等其他人说话,被打得嘴角破开的少女站出来,毫不示弱地对上其他人的眼神:“我们这一组虽然有十三个人,但现在活下来的只有七个,其中两个因为毒雾伤了眼睛,还有三个重伤昏迷……我们只能出两个!!” “难道就只有你惨?!这里谁不惨??谁不是伤到走不出去了才留下??难道就因为你们惨,物资就要多发给你们??”另一个少年攥着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衣袖,声泪俱下,“那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明明是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月见草,但如今两拨人竟然全都嚎啕大哭起来,月夜之下只能听见悲痛的哭声,让人不忍卒听。 柯雪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她随手抹了把眼泪,开口道:“各位,我们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她声音哽咽,将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我,两名队友重伤昏迷,至今仍未能醒来,两名队友牺牲……我理解各位心中的感情,我已经……七天没有合过眼了,我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想起他们的样子,我……” 柯雪庭说到这里,几乎要说不下去,她脊背下塌,只在这时显露出少年人脆弱来。 “而让我们失去挚友同伴,让我们痛苦难过的斩天会,他们只是在玄天宝境之中放出了几批喽啰,就将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让我们刀剑相向……我们可是同辈之中最有资格进入玄天宝境的人啊!!难道我们如今的力量,已经完全不足以反抗对方,而只能对向自己的同袍吗?”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说到最后,柯雪庭渐渐没有了声音,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整个人被浓厚又压抑的悲伤包围。 她初下山时,也曾以为自己可以将世界踩在脚下,如今却发现自己只能被迫接受命运的玩弄。 周围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思考着柯雪庭说的话。 对啊,他们可是同辈之中最有资格进入玄天宝境的人,当初进入秘境时谁不是意气风发?只等着在这里面大展拳脚,为宗门添光,而如今……他们竟然被邪修打得落花流水,为了几株月见草大打出手…… 斩天会磋磨了他们的锐气和斗志,比砍掉他们的手脚、碎掉他们的内丹还要可怕千百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角落里突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夜深了,有人要组队去挖参吗?” 紧接着,其他人的声音像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这边有去炼丹的,来两个丹师轮流看炉子啊!” “谁那里有多余的晨露草?我这边缺三株,马上就炼好补气丹了,我这里有多余的爆破符,有没有谁要的?” 气氛很快再次活络起来,大家各自散开去做事,齐天宇看着柯雪庭的身影出神。 “你看什么呢?”江天鹤伸手在齐天宇眼前晃晃,“你不认识柯雪庭了?” 齐天宇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柯雪庭,好像突然就学会攻心了。 第479章 拿内丹3 玄天宝境之内彻底成了对抗斩天会的战区,左百龄好不容易在结界上撕开一道口子,四个人毫无防备地掉入尸山血海之中,身上的衣物被不同程度地染红,黏腻腥臭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苏好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喃喃道:“这,怎么会?” 原本纤尘不染的阵法石阶,此刻已经被血染得红一片黑一片,已经开始散发腐臭味的尸体正横七竖八地铺在地上,让人无处下脚,凄凉的乌鸦喊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在提醒着他们周围还有人正窥伺着这里。 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归元剑宗传送阵法所在地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还不知道其他地方会是一副什么样惨烈的场景。 敖长乐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墨绿色,尖锐的虎牙从嘴角刺出,急不可耐地发出一声低吼。 斩天会。 他要撕碎斩天会的那帮狗杂碎。 姜逸之看着面前的场景,她闭上眼睛听见周围清风吹拂的声音,中间似乎掺杂着这些弟子绝望又痛苦的喊声,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姜逸之的眼底只剩下了必胜的决心。 还好,还好她们现在已经出来了,若是再晚一步,还不知道会有多糟糕。 “分头行动,按照我们之前所说,深渊天堑会合。” 四人很快分开,姜逸之径直往不老峰而去,她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看见密密麻麻的邪修正把守着不老峰的正门,防守严密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斩天会,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实力?还是说……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实力? 姜逸之来不及细想,她刚准备硬闯,就抬眸看见了不老峰山门上悬挂着的东西,在萧瑟秋风中轻微晃动了两下,她定睛一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鹤发童颜的掌门师伯,还有……那个经常说要把她挂在山门上清醒清醒好写作业的观棋师叔。 怎么会?怎么会? 你们不是化神境吗?不是说要看她这么吊儿郎当怎么入化神吗?怎么会…… 赤金色的灵力在掌心汇聚成刃,姜逸之难以抑制内心的杀气,刚要拔剑而起就感觉有人摁住了自己的肩膀。 气息实在是熟悉,姜逸之错愕地侧过头去。 “……师父?” 沈怀瑾轻轻摇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跟在沈怀瑾的身后,姜逸之心乱如麻,她原本觉得自己在玄天宝境之中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下定了决心,可如今出了玄天宝境,看见这样血流成河的场景,她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着山路而下,经过数道结界和险壑,姜逸之终于抵达了现在幸存者们聚集的地方。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听着周围断断续续的呻吟,不知道是谁的伤口正在痛,姜逸之有些麻木地看向沈怀瑾,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师父,我们进入玄天宝境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外面就有了这么大的变故?传送符在最近半个月才失效,换句话来说,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 “……玄天宝境的内层,是足以覆灭修仙界的邪祟。”知道时间紧迫,沈怀瑾挑了重要的内容简单说,“斩天会将玄天宝境的内层和凡间贯通,借此分散三大仙门的注意力后,先后攻下了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自在境因为远在海外,还未得到确切消息。” 光是听这几句话,姜逸之的心中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归元剑宗八成弟子出动,前往凡间除祟……以至于山门只有不到两成弟子把守,化神境长老便只剩下了……”后面的话沈怀瑾没有说,他胸口压着巨石,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听闻消息后快速赶回,也只来得及将幸存的弟子保下。” 他拼死杀入斩天会设下的埋伏圈,看到的却是自己两位敬重的师兄的尸体,被以那样羞辱的姿态悬挂在山门之上,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姜逸之痛得哭不出声,只能攥紧胸口的衣服,她感觉到眼前朦胧,半晌后尝到了嘴里腥甜的味道。 “师父,我要闯不老峰,取出山门守住的那颗内丹。” 沈怀瑾身体僵硬了一瞬,他避开姜逸之的眼神,低声道:“好,明日去如何?” 姜逸之蹙眉:“可是明日……” “不差这一日。”沈怀瑾的语气稍微有些强势起来,“今日阵法台那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必然会排查,至少得等明日他们稍稍放松一些,再去。” 沈怀瑾难得有这样认真严肃的表情,见拗不过对方,姜逸之只好点点头:“好。” 即便是拿到内丹,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还是得做个稍微周全点的准备才行,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 正这么想着,姜逸之便看见有人搀扶着受伤的弟子进来,对方浑身被汗水和鲜血浸湿,身上原本的金玉之物都摘得一干二净,全然看不到之前俊朗飘逸的模样。 姜逸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齐师兄?” “嗯?!”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齐白云猛地抬头朝发声的地方看去,眼中的惊喜瞬间溢满,“你,你出来了?!” “嗯,左百龄撕开了个口子,但其他人暂时还出不来。”姜逸之抿唇,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说点什么,“我……” “出来了就好……算了也没什么好的。”齐白云叹气,随即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姜逸之摇摇头,表示情况并不乐观:“……死伤近半,目前三大仙门的弟子正组织其他宗门的弟子避难,但保守估计,最多只能撑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情况依旧没有好转,秘境中大概率无人生还,整个修仙界直接断层,无以为继。 见齐白云那副愁眉不展的表情,姜逸之沉默片刻后还是决定坦白,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齐师兄,我明日要闯不老峰,若是成功,也许……还来得及。” 第480章 拿内丹4 听见这话,齐白云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这怎么行??不老峰现在把守如此森严,你这个时候去硬闯,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是不是??” 虽然被骂,但姜逸之却觉得心里暖和,她吸吸鼻子道:“可是,齐师兄,我后半句你没听见吗?” “啊?”齐白云这才意识到刚刚似乎只听了前半句,但他身为师兄,该有的嘴硬还是要有,“我管你后半句说的什么,总之这个事情太危险了,你想点别的。” 姜逸之:“……” 姜逸之:“十五师兄,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累得天旋地转的齐白云被姜逸之这句话气得嗷嗷叫,恨不得现在掀开对方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你跟师兄说话这个态度??你这个态度小心观……” 说到这里,齐白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干巴巴地舔了下嘴唇,错过脸去,不想让姜逸之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观棋师叔,已经不能再罚他们了。 姜逸之心口一沉,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十五师兄,我其实……” “好了,我知道了。”齐白云直接打断,他看着姜逸之的脸,像是做出了非常大的决定,“不过就是不老峰而已,我们回自己的家还要看斩天会的脸色?明天是,明天师兄亲自给你扫出一条路来。” 姜逸之:“……”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扯出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好,那不如明日卯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齐白云眨眨眼睛,露出个还算是轻松的笑容,“也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一剑定山河。” 姜逸之:“……” 寅时,姜逸之和齐白云在门口面面相觑。 姜逸之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齐师兄,起这么早?” “我失眠了而已,倒是你,你这么……”齐白云看着穿戴整齐的姜逸之,“你不会是要……背着我偷偷行动?” “什么叫背着你偷偷行动??”姜逸之刚要狡辩,将对方打量一遍后发现齐白云这模样也像是要出门,“你,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灵爆声,姜逸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下意识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不老峰?? 怎么会这个时间…… 姜逸之心中一惊:“……师父?” 这动静,确实像是化神境的剑修。 齐白云来不及和姜逸之拌嘴,他拔剑出鞘,月白色灵力灌满剑身,周身散漫的气质瞬间消散:“走,去看看。” 不老峰前,沈怀瑾持剑而立,独自面对着黑压压如同乌云般的邪修,脸上毫无怯意。 “沈怀瑾,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来送死了。” 为首的邪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包围圈之中的沈怀瑾,虽然对方是化神境剑修,但面对这样杀不尽除不完的邪祟,就像是身上爬满了蚂蟥,甩不掉又恶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啃食干净。 沈怀瑾垂眸,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蓄力一剑猛地朝为首的邪修斩去,灵力和邪气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纠缠,巨大的灵爆震得周围的山石簌簌掉落,围观的邪修中,修为低下的甚至被灵爆直接震得魂飞魄散。 寅时一刻,距离姜逸之闯山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他要尽可能为姜逸之扫清这里的障碍。 避之不及,为首的邪修被这凌厉凶猛的剑气伤了脸,他抚摸着伤口,将指尖的鲜血一点点舔舐干净,眼底迸发出贪婪的光。 “上,杀了他,我也好久没尝过化神的血了。” 以一敌百也不落下风,但归元剑宗如今灵力稀薄,半个时辰过去,沈怀瑾已经受了重伤,他后退数步凭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强撑着没有倒下。 “化神境,原来也不过如此。”为首邪修在掌心蓄力凝练出一把刀刃,他眼底寒光一闪,举刀飞身而上,“沈怀瑾,去死!” 刀剑在半空中碰撞在一处,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邪修发现自己不能再进一寸,心中嫉恨快要化作火焰将自己烧掉:“沈怀瑾,你知道你的小徒弟是谁吗?” 沈怀瑾面色如常,力道暗自加大:“你知道道是什么吗?” 突然被问了个意料之外的问题,邪修下意识反问道:“什么?道?” “名字、身份、地位……一切种种都是外物。”沈怀瑾单手结印,在邪修愣神时猛地从他的头顶拍下,清冷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跟你这种脏东西说这些也是白费口舌,乱我道心者,死!” 比方才还要汹涌强劲的灵力呼啸而来,直接将邪修掀翻在地,沈怀瑾乘胜追击,在对方抬头之前一剑刺穿了他的丹田。 这一剑动静实在是大,更多的邪修朝沈怀瑾所在的方向赶来,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怀瑾持剑站在熹微晨光之中,即便外袍已经被鲜血染红,头发散乱,他也依旧像是个不可侵犯的谪仙,面对千军万马也依旧面不改色。 “上,取沈怀瑾首级!” 无数邪修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看就要将沈怀瑾吞没,九天外却传来一道沉稳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归元剑宗众弟子听令,诛邪剑阵,启!” 话音一落,无数柄灵力化作的飞剑如密集的雨点朝黑压压的邪修碾去,狂风大作,吹得沈傲的宽袖猎猎作响,两拨势力快速缠斗在一处,一时之间风云变色。 姜逸之和齐白云也抵达现场,正好看见沈怀瑾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师父!” 姜逸之快步朝沈怀瑾所在的方向而去,她被台阶绊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到了沈怀瑾面前。 “快,快去。”沈怀瑾呕出一口鲜血,他气若游丝,看向姜逸之的眼神黯淡无光,“这里有我们拖着,你快去拿……” 姜逸之哽咽道:“师父,我……” 沈怀瑾伸出沾满血的手,慈爱地拍拍姜逸之的脑袋:“去……” “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第481章 拿内丹5 姜逸之被这句话震得呆愣在原地,她有些恍惚,感觉整个人仿佛在无法落脚的云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师父,你……你知道……” “为师一直都知道……”沈怀瑾嘴角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他轻轻地推了姜逸之一把,声音沙哑,“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按照这里现在的动静,怕是过不了半个时辰,归元剑宗内的邪修都要往此处靠近,继续这样拖下去,到时候姜逸之还想上不老峰,可就真的难了。 姜逸之自然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她咬牙站起身,虚空一抓握了银枪在手,四周灵力如旋涡汇聚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一点点治愈她身上的伤口。 再次睁开眼睛时,姜逸之的眼底已经被染上了赤红色,露出妖兽特有的嗜血和狠辣,耳后连接着颈侧钻出零星的金色鳞片,在熹微晨光之中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灵力对于邪祟而言是上好的食物,无数邪修如潮水般朝姜逸之所在的位置涌来,她提枪没入邪祟群中,无人可挡,径直朝不老峰杀去。 然而邪祟跟除不尽的杂草一样,姜逸之即便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前进艰难,眼看前路就要再次被淹没。 无数柄飞剑破空而来,数百名身穿归元剑宗外出战袍的弟子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姜逸之的面前,沈傲持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脸上的血痕丝毫不影响她的威严和勇毅。 “归元剑宗弟子听令!护姜逸之——上山!挡路者,杀!” “得令!” 众弟子杀入邪祟之中,刀剑拼杀,灵力激荡,硬生生给姜逸之杀出一条血路,沈傲侧过头,匆匆唤道:“还不快走?!” 姜逸之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队伍末端的沈怀瑾:“弟子——得令!” 她来不及问沈傲,为什么这个时候带着本该在凡间除祟的弟子们回归山门,甚至都来不及过问沈怀瑾的伤势,她提枪沿着同门们为她杀出来的血路,往不老峰后山阵法飞身而去。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姜逸之很快直直杀到后山阵法之下,清晨的日光撒落在她的肩头,像是为她周身镀了一层金光,银枪一抖,将上面沾染的邪祟气息尽数抖落,露出里面干净锋利的枪刃。 在她面前,还有衣冠整齐的九个人,光鲜亮丽,与她此时的风尘仆仆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哈哈哈哈果真是妙极,我就知道你能杀到这里。”最高位的男人身穿银花紫袍,银冠束发,装扮上与囚冉别无二致,却没有囚冉那般举重若轻的淡然和洒脱,眉宇之间全是算计和狠辣,“只是,来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 没有内丹的姜逸之,再强也只不过是对于元婴境那些凡人而言,真要到了妖兽群里,杀不出什么水花。 他原本还以为,姜逸之得等玄天宝境自己开放才出来,到时候看见血流成河、浮尸千里,还不知道那画面得有多刺激过瘾,谁知道姜逸之居然提前出来了…… 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要动手就动手,说这么多也是白费口舌。”姜逸之看向山巅之上的那抹金光,因为姜逸之的抵达正在剧烈震动,似乎要突破结界,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几个人,眼神一凛,“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口气不小。”男人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对姜逸之这种傲慢的态度十分讨厌,他抬手变了把椅子坐下,“上,谁杀了她,谁就是新的右护法。” 此话一出,八个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率先动手。 杀了眼前这个人就可以被许右护法的高位,对方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从山门口响起异动到现在为止不到一个时辰,对方单枪匹马杀到此处,可见实力也不俗。 这右护法的位置,只怕他们有这个心,但没这个命。 “看来,你养的这些狗,也不过如此。”姜逸之提枪直指最高位的男人,挑眉嘲讽,意气风发,“要不,你亲自来如何?反正……你也习惯当手下败将了,不是吗?” 方才还算是淡定的男人当即捏碎了檀木雕花椅把手上的那只小兽,他周身黑气暴涨,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刃将姜逸之片片切开,再挫骨扬灰。 手下败将,手下败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刻在他脊梁骨上的耻辱。 “没有内丹,你也配和本座一战?”男人冷笑,随即看向自己的手下,“你们不上,那便也不用活着离开归元剑宗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观望的八个人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武器朝姜逸之而去。 自己不想死,那就只能让别人死了。 刀光剑影,灵力交织缠斗,双方你来我往,身影如风,姜逸之穿梭在八人围攻之中只有招架之力,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反攻。 她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寻找着机会。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刚刚被气得站起身来的男人,看见眼前的场景又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他心中的大石并没有完全放下,但看见姜逸之这样被人牵绊住脚步,心情好了不少。 “你以为你还是之前的戎齐吗?就你现在的这个水平,我养的狗都能杀了你。” “你应该庆幸是归元剑宗捡到了你,能保住你前二十年衣食无忧,不至于在山林之中和猛兽争食,否则现在你连见到我的机会都没有……啊,说起来,山门上挂着的,是你的掌门师伯,你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的恩情啊……” 姜逸之走神一瞬,肩膀上就添了两道伤口,混杂着灵力的鲜血从伤口渗出,让围攻的人眼底闪过兴奋的光。 好香,好香。 好想咬一口。 那可是龙,天生地养的龙,这种上好的食材当然是生吞活剥最好。 见此情形,男人哈哈大笑:“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在你出玄天宝境之前,我已经命人去摘星阁杀囚冉那个狗杂碎,恐怕此时此刻已经得手了,你们俩不是好朋友吗?你要是现在束手就擒,我马上痛痛快快地送你上路。” 说到这里,男人伸出细长的手指点点额头,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道:“说不定,你们奈何桥上还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叙叙旧呢……啊,我该嘱咐人给他留个全尸的。” “要是你在奈何桥上看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投胎该耽误了。” 真是遗憾,要是能让姜逸之看见囚冉的人头,他都无法想象自己现在到底有多高兴。 几乎是要把人淹没的狂喜袭上心头,光是幻想就已经让男人觉得想要喝杯小酒庆祝庆祝,他从自己的乾坤袖中拿出酒壶,刚要畅饮就感觉到锋利的刀刃逼到面前,迫使他不得不舍弃酒壶往旁边躲去。 砰的一声巨响,呼啸的灵力直接将半个山头夷为平地,石块的断口上还有残存的灵力,男人心惊肉跳地看着原地已经碎成齑粉的雕花檀木椅,缓过神来震惊道:“你,你居然——” 枪尖近在眼前,姜逸之左手掐诀行云流水,灵力化作长龙猛地朝男人的面门扑去,右手持枪横扫千军,引雷霆万钧直接封死了男人的退路,几乎是避无可避的杀招。 男人咬牙对上姜逸之的这一招,二人灵力撞在一处,将想要冲上来帮忙的八人直接震倒在地。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姜逸之咬牙加大手中的力度,肉体因为支撑不住如此强劲的灵力,正经历着根骨寸寸断裂的疼痛,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的血雾,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灵力沉重如泰山压顶直接摁在男人的头顶,姜逸之周身金光暴涨,山顶上那颗内丹发出激烈的嗡鸣声,乍然冲破结界朝姜逸之飞来,嵌入她的身体。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第482章 拿内丹6 风起云涌,厚重的云层之中,一条金龙正在和一条黑蛟缠斗在一处,蕴含灵力的龙吟声响彻云霄,让在场的人纷纷心神震荡,被迫盘腿坐下开始调息凝神。 穿梭于群山险峰之间,鏖战于云海翻涌之处。 这动静大得像是要把归元剑宗直接炸成一片废墟,众人想要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被龙的威压镇得抬不起头,有些不知好歹的邪祟还想趁机妄动,还没架势就被震成了齑粉。 眼见内丹已经回归到姜逸之的体内,黑蛟自知大势已去转身就逃。 金龙身形庞大却不笨重,以更快地速度朝黑蛟而去,在对方误以为自己能逃走时,利爪一张摁住了黑蛟的七寸,硬生生剥下了那处的鳞片,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 黑蛟疼得在云层之中打滚,却因为被钳制而无法脱身,它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当即求饶道:“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留情?我就是留情了才让你有作恶的机会。”金龙用力,猛地将黑蛟摁在了山谷之间,长尾扫动将无数树木连根拔起,尘土飞扬几乎要掩盖住日色,“我今日,要了你的命!” “等等!”看着近在咫尺的利爪,黑蛟梗着脖子怒吼道,“你我皆是天地生养的灵兽,你为龙,我为蛟,你杀了我,你不怕天罚,不怕天谴吗?!” “天谴?”金龙冷笑,“天谴算什么东西?” 姜逸之想起洛水镇的那一场天罚,电闪雷鸣根本压不过内心的痛,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所谓天,也不过如此。 天,也不必然就是公正,命,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天若不公,我自己讨那个公道。 天罚?天罚算个屁! 灵力汇聚在利爪之上,金龙眼底酝酿着一场能吞噬掉所有的血色风暴,它收紧利爪,将黑蛟的内丹生生剖出。 “我告诉你,即便是有天罚,即便天不睁眼,我照样要杀你……至于天罚……” 凝实的内丹看似坚不可摧,却在金龙的掌下啪的一声化作碎片,黑蛟不可置信地看着内丹消失,身体各处传来锥心的疼痛,痛得它在山谷之中控制不住地翻滚。 痛苦的呻吟声中,金龙怒视着天空,大喝道:“来啊!” 有些事情,即便是逆天而行也必须要做,既然总有人要做,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雷暴即将来袭,滚滚乌云正在朝金龙所在的方向靠拢,狂风席卷着沙尘,让人几乎无法站立,更遑论看清眼前的景象。 第一道天雷划破天际滚滚而来,精准地砸在金龙的身体上,瞬间炸开焦炭炙肉的味道。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杀蛟龙这个级别的灵兽,有九道天雷要扛,这才到了第五道天雷,金龙就已经被劈得伤痕累累,倒在山谷塌陷处没有了折腾的力气,黑蛟的尸体就在旁边,瞪圆的双眼里写满了不甘,像是想要自己眼睁睁看着金龙的下场。 第六道天雷如期而至,比化神期的雷劫看上去还要凶猛,山谷四周已经成了片火海,熊熊烈火似乎要将金龙吞噬其中。 不行,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不能这么简单地死在这个地方,她还要将玄天宝境内层的邪祟清理干净,她还要救那些被困在玄天宝境之中的同道…… 她还有三个伙伴,等着她在天堑会合。 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金龙再次振作,四周的灵力汇聚而来,在它的头顶凝实成结界,准备对抗剩下的三道天雷,然而想象中的天雷却没有结结实实地砸在结界上,金龙有些茫然地抬头朝半空之中看去。 密密麻麻的飞剑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硬生生地扛下了第七道天雷。 “归元剑宗弟子听令!死守阵法,迎击天雷,不可退后!” 金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前面的身影,它眼含热泪,朦胧之中仿佛看见那些身影与洛水镇外的那些身影重合在一处,虽单薄却有力量。 道,不论身份、地位、种族,同道者,斩妖除魔,惩恶扬善,志同道合,携手并肩。 还不等它细想,九天外无数道身影飞驰而来,猎猎狂风吹得衣袖振振作响,原本被第七道天雷击出裂痕的结界再次凝实,挡下了第八道天雷。 “自在境弟子奉师门之名前来相助,众弟子听令,迎击天雷,不可后退!” “无上仙门弟子功成归山,特来相助,众弟子听令,迎击天雷,不可后退!” “洛水宗弟子奉师门之命前来相助,众弟子听令,迎击天雷,不可后退!” “瑶仙山弟子奉师门之命前来相助,众弟子听令,迎击天雷,不可后退!” 第483章 十方杀阵1 第九道天雷重重劈下,完成使命的结界瞬间溃散,伤痕累累的金龙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往深渊天堑而去。 沈傲看着金龙飞走的方向,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落入衣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去,恐怕是没有几次再见的机会了。 还来不及过多伤感,旁边的弟子开口道:“大师姐,接下来怎么办?” 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沈傲回身看向狼藉的归元剑宗,表情凝重:“将归元剑宗内邪修尽数清剿,完成后众弟子在山门集合!” 斩天会靠着将邪祟引入凡间这样的手段调走归元剑宗内大部分弟子,如今凡间邪祟清剿,归元剑宗的弟子回山,自然是要让斩天会为自己这荒谬的行为付出代价。 黑蛟已死,其他邪祟也只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沈傲见情况控制得当,收了剑去找沈怀瑾,打算和他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秋水阁内。 清风越过窗棂闯入内室,沈怀瑾脸色苍白,正垂眸泡茶,他上次一人闯不老峰受了重伤,还需要时间休养。 “我打算留一半的弟子在山门内整理后续的事情。”沈傲坐在沈怀瑾的对面,规规矩矩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她余光瞥见沈怀瑾虎口处的红痕,心有疑惑但按住不问,“剩下一半,我要带去玄天宝境的裂口处。” 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该打开玄天宝境,让里面的弟子尽快出来,但…… 玄天宝境的结界已经被斩天会悉数破坏,现在将外层结界强行破开,里面的邪祟会四散奔逃,若是进入了凡间,会引起更大的灾难,会有更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辜枉死。 瓮中捉鳖,将邪祟控制在玄天宝境内一网打尽,是最好的办法。 知道沈傲要去做什么,沈怀瑾欣慰点头,他将怀中那枚代表着凌云峰峰主的令牌递给沈傲,嘱咐道:“这是归元剑宗的峰主令,可调用门内所有资源……沈傲,放开手脚去做。” 沈傲怔怔地看着沈怀瑾,内心丝毫没有即将接任峰主的喜悦,反倒是有种不安涌上心头。 她是归元剑宗二十代弟子之首,就算是没有这枚令牌,她照样可以调用足够多的人和资源,沈怀瑾此时此刻将令牌交给她,恐怕并不只是让她放开手脚去做这一个原因。 “师父……” “去。”沈怀瑾摆摆手,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疲倦和挣扎,“去,你小师妹她……” 恐怕,他们的师徒缘分将近了。 说到小师妹,沈傲立刻就放弃了追问沈怀瑾令牌的事,她将东西收好,表情严肃到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等玄天宝境里面的情况得到控制,我立马带人去找她,看方向,应该是深渊天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像是十分笃定自己能完成,没有丝毫的迟疑。 沈怀瑾心下一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父,观棋师叔曾经教导过的……” 提到这个名字,沈傲心神一颤,眼眶微红,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潮气,她受观棋师叔教导数十年,从对方身上学到了许多的道理,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的教导了。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溺毙于风雪。” 曾经读过的书,知晓的道理,终于有一天发挥了作用。 只是,教导的那个人看不见了。 沈傲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此次入凡间除祟,师父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这么早赶回来?” 说到这个,沈怀瑾又紧张起来,当时玄天宝境内层邪祟外溢,情况紧急,归元剑宗不得不出动八成的弟子前往凡间,尽可能压制住邪祟…… “因为我遇上了前来帮忙的妖族,还有帮忙疏散人群、提供消息的凡人。”沈傲想起在山下见到的一切,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之前跟师父说过的,栖凰村的女子……她们和南风镇的老妪用逸之的钱办了三处学堂,为了报答归元剑宗的恩情,她们教了如何辨别邪祟、如何配合仙门弟子除祟……” “还有曲梁,新上位的王得知归元剑宗除祟,配合疏散安抚民众,提供了足够的物资……” “逸之她,做得很好,我们也不应该、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她。” 沈怀瑾心中百感交集,他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别过脸去怕沈傲看见他失态的表情。 房间内鸦雀无声,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傲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师父,弟子去了。” “去无上仙门……” 听见身后传来沈怀瑾的声音,沈傲脚步一顿。 “找蒋云,把她带上。” 日暮时分,深渊天堑。 乌泱泱的邪修正在往此处靠近,原本应该澄澈碧蓝的天空,此时此刻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姜逸之匆匆赶到,刚落地就差点因为脱力而摔个大马趴。 顾不得其他,姜逸之试探了一下内丹融合的程度,反手放出灵识感应到阵法,才将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吐了出来。 十方杀阵,已经建好。 “姜逸之!” 听见左百龄的声音,姜逸之下意识回头看去,锋利的刀刃直戳面门,她匆忙侧身躲过,却不可避免地被刀刃伤了脸。 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顺着下颌落入衣襟,姜逸之甩手握住长枪,迎面与来人缠斗在一处,对方手持一把薄刃宽刀,刀锋刚劲强悍,与长枪撞在一处时震得姜逸之虎口发麻。 什么东西?!居然有这么强?? 姜逸之心下骇然。 来人一袭红衣胜火,双手持刀,面容妖媚,她并没有错过姜逸之眼底的惊诧,下手越快越狠,几乎是每一招都奔着杀人而去,逼得姜逸之只能被迫防守。 姜逸之连续打了三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更别说眼前的这人比那条黑蛟还要凶狠。 银枪一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姜逸之迫不及待地将心中疑问问出口:“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啊,忘记了自我介绍。”来人笑得张扬,揭下脸上的障眼法,“我,红绡。” 红绡?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姜逸之皱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耳熟吗?”红绡游刃有余地和姜逸之缠斗,提醒对方道,“我们曾经见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是戎齐。” 覆盖的迷雾瞬间被扫开,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居然是你??” 听见这句话,红绡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她反手蓄力一劈,浓郁的黑气剧烈撞击在枪杆上,硬生生压过姜逸之一头:“你用的这个词,我很不喜欢。” 居然? 居然的意思便是没想到,没想到的潜在意思就是……她不配。 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得厉害,姜逸之咬牙扛下这一击,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几乎要将五脏六腑撞碎。 赤金色的灵力和墨黑色的邪气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狂风裹挟着沙石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恨不得将所有生灵尽数撕碎。 几乎是压得喘不过气来,姜逸之眼底充血,怒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这个世界撕得稀巴烂。”红绡胜在以逸待劳,出其不意,如今缠斗了数百回合之后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看着姜逸之的那双眼睛,笑得癫狂,“我还要感谢那家伙呢?如果不是他帮我拖住你,我还做不到……” 剩下的话姜逸之一个字都没听清,周围灵力波动得实在是厉害,她现在根本来不及细究红绡这个疯子到底想说什么。 无数邪修正在朝此处靠近,姜逸之能敏锐感应到十方杀阵的外围已经有了邪修的力量。 再坚持一下,尽可能用十方杀阵关住更多的邪祟,这样才能尽可能减少损失。 等等…… 黑蛟之后还有红绡,难保红绡之后没有别人,姜逸之脑子疯狂转动,开口问道:“你如今换了个主子,确实厉害了许多,人也不像……” “主子?!”被姜逸之戳中气管的红绡咬牙,提刀再上恨不得将姜逸之的脑袋砍下当球踢,“我他娘的当你主子!!” 她又不是天生下贱,若不是为了在那黑蛟手下混口饭吃,她一身本领,何至于屈居人下至今?? 可那又如何? 她忍了几百年,如今黑蛟被她算计成功死在姜逸之手下,而姜逸之……连带着这个她讨厌的世界也马上就要毁掉了,在她的筹谋下,变成乱糟糟的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得像她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才不会高高在上地指责她,辱骂她,羞辱她。 她不是下贱的奴仆,她是能毁掉这个世界的神明! 第483章 十方杀阵1 第九道天雷重重劈下,完成使命的结界瞬间溃散,伤痕累累的金龙腾空而起,头也不回地往深渊天堑而去。 沈傲看着金龙飞走的方向,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落入衣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去,恐怕是没有几次再见的机会了。 还来不及过多伤感,旁边的弟子开口道:“大师姐,接下来怎么办?” 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沈傲回身看向狼藉的归元剑宗,表情凝重:“将归元剑宗内邪修尽数清剿,完成后众弟子在山门集合!” 斩天会靠着将邪祟引入凡间这样的手段调走归元剑宗内大部分弟子,如今凡间邪祟清剿,归元剑宗的弟子回山,自然是要让斩天会为自己这荒谬的行为付出代价。 黑蛟已死,其他邪祟也只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沈傲见情况控制得当,收了剑去找沈怀瑾,打算和他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秋水阁内。 清风越过窗棂闯入内室,沈怀瑾脸色苍白,正垂眸泡茶,他上次一人闯不老峰受了重伤,还需要时间休养。 “我打算留一半的弟子在山门内整理后续的事情。”沈傲坐在沈怀瑾的对面,规规矩矩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她余光瞥见沈怀瑾虎口处的红痕,心有疑惑但按住不问,“剩下一半,我要带去玄天宝境的裂口处。” 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该打开玄天宝境,让里面的弟子尽快出来,但…… 玄天宝境的结界已经被斩天会悉数破坏,现在将外层结界强行破开,里面的邪祟会四散奔逃,若是进入了凡间,会引起更大的灾难,会有更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辜枉死。 瓮中捉鳖,将邪祟控制在玄天宝境内一网打尽,是最好的办法。 知道沈傲要去做什么,沈怀瑾欣慰点头,他将怀中那枚代表着凌云峰峰主的令牌递给沈傲,嘱咐道:“这是归元剑宗的峰主令,可调用门内所有资源……沈傲,放开手脚去做。” 沈傲怔怔地看着沈怀瑾,内心丝毫没有即将接任峰主的喜悦,反倒是有种不安涌上心头。 她是归元剑宗二十代弟子之首,就算是没有这枚令牌,她照样可以调用足够多的人和资源,沈怀瑾此时此刻将令牌交给她,恐怕并不只是让她放开手脚去做这一个原因。 “师父……” “去。”沈怀瑾摆摆手,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疲倦和挣扎,“去,你小师妹她……” 恐怕,他们的师徒缘分将近了。 说到小师妹,沈傲立刻就放弃了追问沈怀瑾令牌的事,她将东西收好,表情严肃到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等玄天宝境里面的情况得到控制,我立马带人去找她,看方向,应该是深渊天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像是十分笃定自己能完成,没有丝毫的迟疑。 沈怀瑾心下一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父,观棋师叔曾经教导过的……” 提到这个名字,沈傲心神一颤,眼眶微红,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潮气,她受观棋师叔教导数十年,从对方身上学到了许多的道理,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的教导了。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溺毙于风雪。” 曾经读过的书,知晓的道理,终于有一天发挥了作用。 只是,教导的那个人看不见了。 沈傲吸吸鼻子,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此次入凡间除祟,师父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这么早赶回来?” 说到这个,沈怀瑾又紧张起来,当时玄天宝境内层邪祟外溢,情况紧急,归元剑宗不得不出动八成的弟子前往凡间,尽可能压制住邪祟…… “因为我遇上了前来帮忙的妖族,还有帮忙疏散人群、提供消息的凡人。”沈傲想起在山下见到的一切,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之前跟师父说过的,栖凰村的女子……她们和南风镇的老妪用逸之的钱办了三处学堂,为了报答归元剑宗的恩情,她们教了如何辨别邪祟、如何配合仙门弟子除祟……” “还有曲梁,新上位的王得知归元剑宗除祟,配合疏散安抚民众,提供了足够的物资……” “逸之她,做得很好,我们也不应该、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她。” 沈怀瑾心中百感交集,他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别过脸去怕沈傲看见他失态的表情。 房间内鸦雀无声,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傲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师父,弟子去了。” “去无上仙门……” 听见身后传来沈怀瑾的声音,沈傲脚步一顿。 “找蒋云,把她带上。” 日暮时分,深渊天堑。 乌泱泱的邪修正在往此处靠近,原本应该澄澈碧蓝的天空,此时此刻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姜逸之匆匆赶到,刚落地就差点因为脱力而摔个大马趴。 顾不得其他,姜逸之试探了一下内丹融合的程度,反手放出灵识感应到阵法,才将堵在心口的那股气吐了出来。 十方杀阵,已经建好。 “姜逸之!” 听见左百龄的声音,姜逸之下意识回头看去,锋利的刀刃直戳面门,她匆忙侧身躲过,却不可避免地被刀刃伤了脸。 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顺着下颌落入衣襟,姜逸之甩手握住长枪,迎面与来人缠斗在一处,对方手持一把薄刃宽刀,刀锋刚劲强悍,与长枪撞在一处时震得姜逸之虎口发麻。 什么东西?!居然有这么强?? 姜逸之心下骇然。 来人一袭红衣胜火,双手持刀,面容妖媚,她并没有错过姜逸之眼底的惊诧,下手越快越狠,几乎是每一招都奔着杀人而去,逼得姜逸之只能被迫防守。 姜逸之连续打了三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更别说眼前的这人比那条黑蛟还要凶狠。 银枪一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姜逸之迫不及待地将心中疑问问出口:“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啊,忘记了自我介绍。”来人笑得张扬,揭下脸上的障眼法,“我,红绡。” 红绡?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姜逸之皱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耳熟吗?”红绡游刃有余地和姜逸之缠斗,提醒对方道,“我们曾经见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是戎齐。” 覆盖的迷雾瞬间被扫开,姜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道:“居然是你??” 听见这句话,红绡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她反手蓄力一劈,浓郁的黑气剧烈撞击在枪杆上,硬生生压过姜逸之一头:“你用的这个词,我很不喜欢。” 居然? 居然的意思便是没想到,没想到的潜在意思就是……她不配。 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得厉害,姜逸之咬牙扛下这一击,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几乎要将五脏六腑撞碎。 赤金色的灵力和墨黑色的邪气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狂风裹挟着沙石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恨不得将所有生灵尽数撕碎。 几乎是压得喘不过气来,姜逸之眼底充血,怒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这个世界撕得稀巴烂。”红绡胜在以逸待劳,出其不意,如今缠斗了数百回合之后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看着姜逸之的那双眼睛,笑得癫狂,“我还要感谢那家伙呢?如果不是他帮我拖住你,我还做不到……” 剩下的话姜逸之一个字都没听清,周围灵力波动得实在是厉害,她现在根本来不及细究红绡这个疯子到底想说什么。 无数邪修正在朝此处靠近,姜逸之能敏锐感应到十方杀阵的外围已经有了邪修的力量。 再坚持一下,尽可能用十方杀阵关住更多的邪祟,这样才能尽可能减少损失。 等等…… 黑蛟之后还有红绡,难保红绡之后没有别人,姜逸之脑子疯狂转动,开口问道:“你如今换了个主子,确实厉害了许多,人也不像……” “主子?!”被姜逸之戳中气管的红绡咬牙,提刀再上恨不得将姜逸之的脑袋砍下当球踢,“我他娘的当你主子!!” 她又不是天生下贱,若不是为了在那黑蛟手下混口饭吃,她一身本领,何至于屈居人下至今?? 可那又如何? 她忍了几百年,如今黑蛟被她算计成功死在姜逸之手下,而姜逸之……连带着这个她讨厌的世界也马上就要毁掉了,在她的筹谋下,变成乱糟糟的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得像她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才不会高高在上地指责她,辱骂她,羞辱她。 她不是下贱的奴仆,她是能毁掉这个世界的神明! 第484章 十方杀阵2 听见这话,姜逸之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终于感受到内丹完全融入了身体,登时反手一击将红绡直接摁在了天堑的石壁上,直接砸出一人深的大坑。 金龙的神魂在姜逸之的身后若隐若现,红绡被钳制住肩膀,喉头的鲜血正汩汩流出。 明明是要死了,但她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你设下了十方杀阵,对吗?”红绡看着姜逸之的眼睛,她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白牙,“但是你只有一条命。” 她这话说得无来无路的,姜逸之不解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只有一条命,为了这些人死。”红绡笑得畅快,眼角都笑出了泪水,“你,黑蛟,囚冉,三大仙门……再看不起我又能如何?以为我是妖、是奴又如何??不还是被我玩得团团转??” 感觉到天摇地动,邪气冲撞得姜逸之神魂一颤,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恨不得直接将红绡捏碎:“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红绡打量着姜逸之的眉眼:“你觉得,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可是她苦心经营数百年才有的结果,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她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名字。 眼瞅着红绡已然疯癫,姜逸之深吸一口气,她恨得牙痒痒,却不知道拿面前这人怎么办,实在是一块臭石头,摔不烂也磕不破。 无数邪修从四面八方而来,姜逸之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连她都觉得非十方杀阵不可的邪祟数量,若是真的让三大仙门这些人来处理,只恐怕最后死伤惨重,少有人能生还。 已经到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你可是龙啊。”感受到四周浓郁的邪气,红绡深吸一口,已经觉得身体畅快了许多,“该开启十方杀阵了,若是再不开启,这些邪修足以把三大仙门轰平,你想清楚了没有?” “你到底在筹谋什么?”姜逸之睚眦欲裂,手上青筋暴起,“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邪气已经逼到面前,红绡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若是等她恢复好了再战,恐怕姜逸之也没有心力再去抵抗那些邪祟。 姜逸之强行冷静下来,她提枪将红绡直接钉在石壁之上,整个人悬空在深渊天堑,金龙腾飞将她护在其中。 “天清地灵,乾坤浩荡,以吾之魂,祭十方——” 轰的一声,十方杀阵外传来震天的响声,冲天灵气直接将邪气压过,撕破密布的乌云露出晨光。 红绡看向发出声响的位置,哈哈大笑:“你看,你的同门来救你了,哈哈哈若是等他们进入十方杀阵,说不定……” 姜逸之心神一动,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来不及了,若是他们真的进入了十方杀阵,就真的来不及了。 身形庞大的金龙冲天而起,姜逸之快速结印,周边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奔腾而来,将半边天都照了个亮亮堂堂。 “天清地灵,乾坤浩荡,以吾之魂,祭十方杀阵,诛!” 原本还在十方杀阵周围准备杀进去的仙门弟子被强劲的灵力瞬间弹开,阵法结界拔地而起,将大半邪修困在其中,修为低下的邪修直接被震了个粉碎。 结界之外,带着众多妖兽终于赶到的敖长乐苏好眠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当即转向另一边仙门弟子堆里的左百龄。 “左百龄,你不是说阵法只能你来开吗?!” 第484章 十方杀阵2 听见这话,姜逸之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终于感受到内丹完全融入了身体,登时反手一击将红绡直接摁在了天堑的石壁上,直接砸出一人深的大坑。 金龙的神魂在姜逸之的身后若隐若现,红绡被钳制住肩膀,喉头的鲜血正汩汩流出。 明明是要死了,但她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你设下了十方杀阵,对吗?”红绡看着姜逸之的眼睛,她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白牙,“但是你只有一条命。” 她这话说得无来无路的,姜逸之不解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只有一条命,为了这些人死。”红绡笑得畅快,眼角都笑出了泪水,“你,黑蛟,囚冉,三大仙门……再看不起我又能如何?以为我是妖、是奴又如何??不还是被我玩得团团转??” 感觉到天摇地动,邪气冲撞得姜逸之神魂一颤,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恨不得直接将红绡捏碎:“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红绡打量着姜逸之的眉眼:“你觉得,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可是她苦心经营数百年才有的结果,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她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名字。 眼瞅着红绡已然疯癫,姜逸之深吸一口气,她恨得牙痒痒,却不知道拿面前这人怎么办,实在是一块臭石头,摔不烂也磕不破。 无数邪修从四面八方而来,姜逸之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连她都觉得非十方杀阵不可的邪祟数量,若是真的让三大仙门这些人来处理,只恐怕最后死伤惨重,少有人能生还。 已经到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你可是龙啊。”感受到四周浓郁的邪气,红绡深吸一口,已经觉得身体畅快了许多,“该开启十方杀阵了,若是再不开启,这些邪修足以把三大仙门轰平,你想清楚了没有?” “你到底在筹谋什么?”姜逸之睚眦欲裂,手上青筋暴起,“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邪气已经逼到面前,红绡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若是等她恢复好了再战,恐怕姜逸之也没有心力再去抵抗那些邪祟。 姜逸之强行冷静下来,她提枪将红绡直接钉在石壁之上,整个人悬空在深渊天堑,金龙腾飞将她护在其中。 “天清地灵,乾坤浩荡,以吾之魂,祭十方——” 轰的一声,十方杀阵外传来震天的响声,冲天灵气直接将邪气压过,撕破密布的乌云露出晨光。 红绡看向发出声响的位置,哈哈大笑:“你看,你的同门来救你了,哈哈哈若是等他们进入十方杀阵,说不定……” 姜逸之心神一动,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来不及了,若是他们真的进入了十方杀阵,就真的来不及了。 身形庞大的金龙冲天而起,姜逸之快速结印,周边灵力如同汹涌的潮水奔腾而来,将半边天都照了个亮亮堂堂。 “天清地灵,乾坤浩荡,以吾之魂,祭十方杀阵,诛!” 原本还在十方杀阵周围准备杀进去的仙门弟子被强劲的灵力瞬间弹开,阵法结界拔地而起,将大半邪修困在其中,修为低下的邪修直接被震了个粉碎。 结界之外,带着众多妖兽终于赶到的敖长乐苏好眠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当即转向另一边仙门弟子堆里的左百龄。 “左百龄,你不是说阵法只能你来开吗?!” 第485章 十方杀阵3 左百龄也全然没有想到这个情况,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金光,脑海中一片混沌。 “怎么会?怎么会?”左百龄喃喃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把阵眼放在什么地方?” 他本来以为姜逸之绝对不会知道的,他在十方杀阵之中设置了另外一个小阵法,阵眼设置在了第一个进入阵法的人身上。 想要开启十方杀阵,必须先破第一个阵法,左百龄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期待着这十方杀阵没有打开的必要。 第一个阵法的阵眼如果在姜逸之的身上,她只能靠阵外的人…… 左百龄脸色一白:“最先抵达阵法的人,不是姜逸之。” 如果最先抵达阵法的人不是姜逸之,那会是谁??不是说那黑蛟已经在归元剑宗伏诛了吗?若黑蛟不是幕后黑手,难道还有比黑蛟实力更强劲的存在? 一时之间,所有的疑问都钻出来,密密麻麻盖过了理智。 苏好眠急得不行,她匆匆拨弄箜篌的琴弦,乐音化刃扫开一大片扑上来的邪修:“现在怎么办?!” “这阵法能不能破,这阵法能不能破?!” 敖长乐三步并作两步朝结界边缘冲去,旁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给本就深邃明朗的面容增添几分磅礴的杀气,周围的邪修不知死活地扑上来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拳捶了个粉碎。 灵力化质直接扫出一片空地,敖长乐怒吼道:“都给老子滚开!” 一拳又一拳,敖长乐的拳头直直撞上十方杀阵的结界,密集的灵力却像是雨点坠入大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抱着不必开启十方杀阵的希望,那么努力地走到这里,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姜逸之去死的。 已经有一个疯子就足够了,苏好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左百龄道:“十方杀阵一旦开启就无法关闭,那能不能以命换命?” 左百龄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如果可以以命换命,这件事轮不到你。” “那你说怎么办?”苏好眠难得没有回怼左百龄,她看向十方杀阵之中被灵力痛苦绞杀的邪修,心急如焚,“快想个办法,你是阵法师,你得想个办法。” “在想了在想了,你别催啊。”左百龄抠头,他喃喃道,“要想十方杀阵自行停止,除非里面的生灵尽数湮灭,换句话来说,要让姜逸之别活着……得让姜逸之想办法假死。” “假死?这能做到吗?”好不容易抓住渺茫的希望,苏好眠急切地反问道,“若是骗不过去怎么办?有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这个办法能成都算是走大运了,你还指望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 左百龄蹲在地上,用树枝快速画出十方杀阵的阵法图,他抿唇看着这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杀阵,寻求着缜密之中的那一丝疏漏,在里面扒拉出姜逸之的生机。 大部分邪修被关进了结界之中,少部分邪修还在外面,正在和苏好眠他们带过来的妖兽们做最后的搏斗。 眼看就要将所有邪修尽数剿灭,风起云涌,原本隐隐有后退趋势的邪气骤然卷土重来,甚至有改过灵力的趋势,方才还萎靡不振的邪修突然振奋,将苏好眠她们带来的兽族逼退数十米。 “怎么回事??”血染红了箜篌琴弦,苏好眠咬牙顶上,她站在队伍前列,再次将邪修压了回去,“这些邪气从什么地方来?这什么意思?杀不完了还??” 原本专心捶结界的敖长乐被这群邪修吵得烦,又回来抓着两个邪修就往结界上撞,两拳下去直接打得人鼻青脸肿,眼眶破裂,他心中有团火烧得浑身都难受,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被困在阵法执念之中的左百龄,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他晃晃不太清醒的脑袋,刚要说话就被人扶了一把。 “……囚冉?” “嗯哼?”囚冉依旧穿着他那件银线紫袍,如瀑的长发被银冠束起,眉眼之间还是那副看谁都像是傻蛋的不屑和轻狂,“囚冉的名字也是你这小屁孩能叫的?” 天天听姜逸之那个经常以下犯上的混球直呼姓名就已经够烦的了,面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直呼他的名讳??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那我叫你什么?大祭司?” 囚冉:“……” 偏偏左百龄的表情看上去单纯又诚恳,囚冉有气没地发,只好又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能和姜逸之这种人玩到一起去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十方杀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经过代代人改良加固的,你一个小孩能知道怎么解开吗?”囚冉扫了一眼地上的简略图,松开了扶着左百龄的手,“解不开,但可以换人。” 左百龄抬眸看他,原本沉寂的眼底迸发出一缕光,他下意识抓住了囚冉的衣袍,小心地问道:“可以吗?我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就像是姜逸之心甘情愿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一样。 囚冉看着左百龄那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脸,对方风尘仆仆,染血的双手在自己的衣袍上留下痕迹,他许久不曾颤动的心再次抖了抖,竟然想起了六百多年前的往事。 那个时候的囚冉,也曾经这样求过上天。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可以代替戎齐去死,可那个时候,没人听得见自己的乞求。 “呵,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囚冉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衣摆,他俯视着左百龄,眼神晦暗不明,“自然是只有我,才能有资格和她换。” 左百龄似乎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对方。 囚冉啧了一声,像是嫌弃为什么戎齐这辈子的挚友是个呆瓜,他伸手想要拍拍左百龄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呆就呆一点,至少真诚又勇敢,已经很好了。 能有这样的朋友,已经很好了。 第485章 十方杀阵3 左百龄也全然没有想到这个情况,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金光,脑海中一片混沌。 “怎么会?怎么会?”左百龄喃喃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把阵眼放在什么地方?” 他本来以为姜逸之绝对不会知道的,他在十方杀阵之中设置了另外一个小阵法,阵眼设置在了第一个进入阵法的人身上。 想要开启十方杀阵,必须先破第一个阵法,左百龄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期待着这十方杀阵没有打开的必要。 第一个阵法的阵眼如果在姜逸之的身上,她只能靠阵外的人…… 左百龄脸色一白:“最先抵达阵法的人,不是姜逸之。” 如果最先抵达阵法的人不是姜逸之,那会是谁??不是说那黑蛟已经在归元剑宗伏诛了吗?若黑蛟不是幕后黑手,难道还有比黑蛟实力更强劲的存在? 一时之间,所有的疑问都钻出来,密密麻麻盖过了理智。 苏好眠急得不行,她匆匆拨弄箜篌的琴弦,乐音化刃扫开一大片扑上来的邪修:“现在怎么办?!” “这阵法能不能破,这阵法能不能破?!” 敖长乐三步并作两步朝结界边缘冲去,旁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给本就深邃明朗的面容增添几分磅礴的杀气,周围的邪修不知死活地扑上来想要阻拦,却被他一拳捶了个粉碎。 灵力化质直接扫出一片空地,敖长乐怒吼道:“都给老子滚开!” 一拳又一拳,敖长乐的拳头直直撞上十方杀阵的结界,密集的灵力却像是雨点坠入大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抱着不必开启十方杀阵的希望,那么努力地走到这里,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姜逸之去死的。 已经有一个疯子就足够了,苏好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左百龄道:“十方杀阵一旦开启就无法关闭,那能不能以命换命?” 左百龄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如果可以以命换命,这件事轮不到你。” “那你说怎么办?”苏好眠难得没有回怼左百龄,她看向十方杀阵之中被灵力痛苦绞杀的邪修,心急如焚,“快想个办法,你是阵法师,你得想个办法。” “在想了在想了,你别催啊。”左百龄抠头,他喃喃道,“要想十方杀阵自行停止,除非里面的生灵尽数湮灭,换句话来说,要让姜逸之别活着……得让姜逸之想办法假死。” “假死?这能做到吗?”好不容易抓住渺茫的希望,苏好眠急切地反问道,“若是骗不过去怎么办?有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 “这个办法能成都算是走大运了,你还指望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 左百龄蹲在地上,用树枝快速画出十方杀阵的阵法图,他抿唇看着这从上古流传下来的杀阵,寻求着缜密之中的那一丝疏漏,在里面扒拉出姜逸之的生机。 大部分邪修被关进了结界之中,少部分邪修还在外面,正在和苏好眠他们带过来的妖兽们做最后的搏斗。 眼看就要将所有邪修尽数剿灭,风起云涌,原本隐隐有后退趋势的邪气骤然卷土重来,甚至有改过灵力的趋势,方才还萎靡不振的邪修突然振奋,将苏好眠她们带来的兽族逼退数十米。 “怎么回事??”血染红了箜篌琴弦,苏好眠咬牙顶上,她站在队伍前列,再次将邪修压了回去,“这些邪气从什么地方来?这什么意思?杀不完了还??” 原本专心捶结界的敖长乐被这群邪修吵得烦,又回来抓着两个邪修就往结界上撞,两拳下去直接打得人鼻青脸肿,眼眶破裂,他心中有团火烧得浑身都难受,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被困在阵法执念之中的左百龄,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他晃晃不太清醒的脑袋,刚要说话就被人扶了一把。 “……囚冉?” “嗯哼?”囚冉依旧穿着他那件银线紫袍,如瀑的长发被银冠束起,眉眼之间还是那副看谁都像是傻蛋的不屑和轻狂,“囚冉的名字也是你这小屁孩能叫的?” 天天听姜逸之那个经常以下犯上的混球直呼姓名就已经够烦的了,面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直呼他的名讳?? 左百龄嘴角抽了抽:“……那我叫你什么?大祭司?” 囚冉:“……” 偏偏左百龄的表情看上去单纯又诚恳,囚冉有气没地发,只好又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能和姜逸之这种人玩到一起去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十方杀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经过代代人改良加固的,你一个小孩能知道怎么解开吗?”囚冉扫了一眼地上的简略图,松开了扶着左百龄的手,“解不开,但可以换人。” 左百龄抬眸看他,原本沉寂的眼底迸发出一缕光,他下意识抓住了囚冉的衣袍,小心地问道:“可以吗?我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就像是姜逸之心甘情愿为了天下苍生去死一样。 囚冉看着左百龄那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脸,对方风尘仆仆,染血的双手在自己的衣袍上留下痕迹,他许久不曾颤动的心再次抖了抖,竟然想起了六百多年前的往事。 那个时候的囚冉,也曾经这样求过上天。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可以代替戎齐去死,可那个时候,没人听得见自己的乞求。 “呵,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囚冉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衣摆,他俯视着左百龄,眼神晦暗不明,“自然是只有我,才能有资格和她换。” 左百龄似乎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对方。 囚冉啧了一声,像是嫌弃为什么戎齐这辈子的挚友是个呆瓜,他伸手想要拍拍左百龄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呆就呆一点,至少真诚又勇敢,已经很好了。 能有这样的朋友,已经很好了。 第486章 十方杀阵4 深渊天堑,十方杀阵。 姜逸之脱力跪倒在地,她感觉到身体之中的灵力正在慢慢剥离身体,整个人被泡在一片混沌之中,只能凭借着断水勉强支撑,不让自己轻易倒下。 被钉在悬崖上的红绡已经快要断气,她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姜逸之,强撑着精神喊道:“你方才,是不是问我……到底筹谋了什么,你过来,你过来我便……全部告诉你。” 姜逸之抬眼看她,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又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哈你们仙门不是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红绡笑得有些漏气,进的气还没出的气多,她脸色苍白,看样子是快要死了,“你过来,不听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十方杀阵内灵力化作刀刃,裹挟着沙石狂舞,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已经在姜逸之的身上留下不少细碎的伤口。 她飞身而上,靠近红绡道:“你说。” 红绡看着姜逸之的眼睛,想要露出个娇媚的笑容,却因为此时此刻面容尽毁显得有几分狰狞:“你靠近点……再近点……” 姜逸之刚刚靠近,就见红绡拼死往前凑上来,猛地咬在自己肩膀上。 锐利的牙齿刺破皮肉,这样的痛对于姜逸之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她被这骤然的发难激得下意识摁住了红绡的脖颈,将其往石壁之中再摁了两寸。 颈间的鳞片接二连三地钻出皮肉,姜逸之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她声音沙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信,红绡费这么大劲就只是为了咬她一口。 尝到了鲜血的味道,红绡干咳着,笑出了泪水:“黑蛟拖住你的时候,我去做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姜逸之眼神一颤。 “你离开了玄天宝境,自然不知道……”红绡感觉到脖颈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强撑着精神,一字一句地凌迟着姜逸之,“玄天宝境彻底坍塌,就算你现在开启十方杀阵,也救不了任何人。” “救世?别天真了,这个世界上的人,脆弱、贪婪、丑恶,有什么值得救的?都去死,都下地狱……” “是他们的欲望,毁了他们自己,斩天会?不过是给了他们宣泄的理由,你看,这么多的邪念和欲望,除都除不尽……” 姜逸之仿若被雷击中一般,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杀意,收拢手指直接捏断了红绡的脖颈。 巨大的撕裂感从四肢传来,姜逸之抓住枪杆,使尽浑身解数将其从山崖之中拔出。 她看向头顶阴沉的天空,最后试探一遍灵脉的深浅。 周身的护体屏障脆弱得如同薄纸,姜逸之蓄力撞向结界却被弹飞,整片山谷回荡着哀痛而绝望的龙吟,让人闻之落泪。 一下又一下,直到头破血流,视线模糊。 “啧,才这点时间,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转世就是转世,跟本人比起来差远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勉强睁开眼睛朝发声的地方看去,看见对方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囚冉?你怎么在这??” 这家伙,不是非必要情况不出摘星阁吗?怎么今天来得这么快?? 隔着结界,囚冉抱臂看着姜逸之:“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一见面就会说不爱听的话,姜逸之已然习惯,她现在没有继续拌嘴的心思,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道:“玄天宝境坍塌,你快去看看,若是真的尽数坍塌,里面的人……” “那又如何?”囚冉挑眉打断姜逸之的话,脸上波澜不惊,“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又不是来救他们的。” 姜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向囚冉,对方背着光,让她看不清表情。 囚冉垂眸看向她,声音很轻:“既然要救人,就自己去。” 还不等姜逸之反应过来,就看见囚冉并拢二指点在自己的眉心,金光冲天,乍然刺破结界,将姜逸之猛地往结界外一拽。 “……囚冉?!” 骤然出现在结界外,姜逸之回身看去,囚冉已经代替她出现在结界内,他手中那颗灵力浓郁的珠子瞬间化作粉末消散在风中。 ……那是,阵法师的灵识凝练成珠?!能撕裂十方杀阵,这阵法师至少是化神境以上。 那东西是什么地方来的?囚冉怎么会有阵法师的东西??是哪个阵法师用灵识凝练成珠破这结界给她换命?? 无数个问题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姜逸之刚靠近结界就被震退数米:“囚冉!!你在干什么?!” “叫什么?别仗着自己是戎齐的转世,就对我大呼小喝。” 感受到神魂传来被灵力切割的钝痛,囚冉还是忍不住蹙眉,他脑子里下意识闪出一个问题。 ——当年戎齐以身祭擎天柱的时候,也这么痛吗? “你不是要去救人吗?”囚冉啧了一声,他强撑着身体的痛,尽可能不让姜逸之察觉到他的异常,“快去,不然,那群小萝卜头可就真的死了。” 姜逸之的泪水滚滚而下,抓着银枪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快走啊,不然你以为我来换你,是让你在这里哭的??”囚冉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这辈子搞修仙后就爱哭了?什么狗屁毛病……” 他甚至都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告别的话,便扎入深渊天堑之中,只给姜逸之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姜逸之胡乱抹了把泪水,她转身离开深渊天堑,往左百龄他们所在的地方飞身而去,银枪一扫便将围上来的邪修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打扫了个干净。 “姜逸之?!”正在战斗的苏好眠率先反应过来,她凑上前来一把抓住姜逸之的手腕,眼眶通红,“你,还好没事,还好……” 敖长乐哇的一声哭出来,把手里面那个被捶得面目全非的邪修扔了出去,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将她一把抱住,卷毛噼里啪啦打在对方脸上:“姜逸之,我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姜逸之:“……” 迟早给你这头卷毛薅秃。 来不及多说,姜逸之看向不远处还好端端站着的左百龄,眼神深沉。 “左百龄,玄天宝境坍塌了。” 第486章 十方杀阵4 深渊天堑,十方杀阵。 姜逸之脱力跪倒在地,她感觉到身体之中的灵力正在慢慢剥离身体,整个人被泡在一片混沌之中,只能凭借着断水勉强支撑,不让自己轻易倒下。 被钉在悬崖上的红绡已经快要断气,她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姜逸之,强撑着精神喊道:“你方才,是不是问我……到底筹谋了什么,你过来,你过来我便……全部告诉你。” 姜逸之抬眼看她,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又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哈你们仙门不是有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红绡笑得有些漏气,进的气还没出的气多,她脸色苍白,看样子是快要死了,“你过来,不听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十方杀阵内灵力化作刀刃,裹挟着沙石狂舞,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已经在姜逸之的身上留下不少细碎的伤口。 她飞身而上,靠近红绡道:“你说。” 红绡看着姜逸之的眼睛,想要露出个娇媚的笑容,却因为此时此刻面容尽毁显得有几分狰狞:“你靠近点……再近点……” 姜逸之刚刚靠近,就见红绡拼死往前凑上来,猛地咬在自己肩膀上。 锐利的牙齿刺破皮肉,这样的痛对于姜逸之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她被这骤然的发难激得下意识摁住了红绡的脖颈,将其往石壁之中再摁了两寸。 颈间的鳞片接二连三地钻出皮肉,姜逸之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她声音沙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信,红绡费这么大劲就只是为了咬她一口。 尝到了鲜血的味道,红绡干咳着,笑出了泪水:“黑蛟拖住你的时候,我去做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姜逸之眼神一颤。 “你离开了玄天宝境,自然不知道……”红绡感觉到脖颈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强撑着精神,一字一句地凌迟着姜逸之,“玄天宝境彻底坍塌,就算你现在开启十方杀阵,也救不了任何人。” “救世?别天真了,这个世界上的人,脆弱、贪婪、丑恶,有什么值得救的?都去死,都下地狱……” “是他们的欲望,毁了他们自己,斩天会?不过是给了他们宣泄的理由,你看,这么多的邪念和欲望,除都除不尽……” 姜逸之仿若被雷击中一般,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杀意,收拢手指直接捏断了红绡的脖颈。 巨大的撕裂感从四肢传来,姜逸之抓住枪杆,使尽浑身解数将其从山崖之中拔出。 她看向头顶阴沉的天空,最后试探一遍灵脉的深浅。 周身的护体屏障脆弱得如同薄纸,姜逸之蓄力撞向结界却被弹飞,整片山谷回荡着哀痛而绝望的龙吟,让人闻之落泪。 一下又一下,直到头破血流,视线模糊。 “啧,才这点时间,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转世就是转世,跟本人比起来差远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逸之勉强睁开眼睛朝发声的地方看去,看见对方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囚冉?你怎么在这??” 这家伙,不是非必要情况不出摘星阁吗?怎么今天来得这么快?? 隔着结界,囚冉抱臂看着姜逸之:“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一见面就会说不爱听的话,姜逸之已然习惯,她现在没有继续拌嘴的心思,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道:“玄天宝境坍塌,你快去看看,若是真的尽数坍塌,里面的人……” “那又如何?”囚冉挑眉打断姜逸之的话,脸上波澜不惊,“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又不是来救他们的。” 姜逸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向囚冉,对方背着光,让她看不清表情。 囚冉垂眸看向她,声音很轻:“既然要救人,就自己去。” 还不等姜逸之反应过来,就看见囚冉并拢二指点在自己的眉心,金光冲天,乍然刺破结界,将姜逸之猛地往结界外一拽。 “……囚冉?!” 骤然出现在结界外,姜逸之回身看去,囚冉已经代替她出现在结界内,他手中那颗灵力浓郁的珠子瞬间化作粉末消散在风中。 ……那是,阵法师的灵识凝练成珠?!能撕裂十方杀阵,这阵法师至少是化神境以上。 那东西是什么地方来的?囚冉怎么会有阵法师的东西??是哪个阵法师用灵识凝练成珠破这结界给她换命?? 无数个问题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姜逸之刚靠近结界就被震退数米:“囚冉!!你在干什么?!” “叫什么?别仗着自己是戎齐的转世,就对我大呼小喝。” 感受到神魂传来被灵力切割的钝痛,囚冉还是忍不住蹙眉,他脑子里下意识闪出一个问题。 ——当年戎齐以身祭擎天柱的时候,也这么痛吗? “你不是要去救人吗?”囚冉啧了一声,他强撑着身体的痛,尽可能不让姜逸之察觉到他的异常,“快去,不然,那群小萝卜头可就真的死了。” 姜逸之的泪水滚滚而下,抓着银枪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快走啊,不然你以为我来换你,是让你在这里哭的??”囚冉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这辈子搞修仙后就爱哭了?什么狗屁毛病……” 他甚至都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告别的话,便扎入深渊天堑之中,只给姜逸之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姜逸之胡乱抹了把泪水,她转身离开深渊天堑,往左百龄他们所在的地方飞身而去,银枪一扫便将围上来的邪修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打扫了个干净。 “姜逸之?!”正在战斗的苏好眠率先反应过来,她凑上前来一把抓住姜逸之的手腕,眼眶通红,“你,还好没事,还好……” 敖长乐哇的一声哭出来,把手里面那个被捶得面目全非的邪修扔了出去,快步走到姜逸之身边将她一把抱住,卷毛噼里啪啦打在对方脸上:“姜逸之,我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姜逸之:“……” 迟早给你这头卷毛薅秃。 来不及多说,姜逸之看向不远处还好端端站着的左百龄,眼神深沉。 “左百龄,玄天宝境坍塌了。” 第487章 天地同悲 玄天宝境坍塌,那里面的人…… 左百龄本来刚放下的心,因为这句话又重新悬了起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那我们现在过去。” 只要姜逸之现在还活着就好,她现在活着,就说明事情还有些许转机,不至于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 “这里的邪祟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姜逸之转过脸看向苏好眠和敖长乐道,“你们带过来的这些兽族,现在还不完全能听令于你们,所以你俩留下。” “不要留下,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敖长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腮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说话也含糊不清,根本不像是能撑得起一族首领的样子,“姜逸之,弃养是会被谴责的。” 姜逸之:“……” 姜逸之:“你能不能少看点你那些破书??再这样你以后没有零花钱了。” 听见“以后”这个词,敖长乐撇撇嘴,难得没有反驳,他梗着脖子道:“总之,弃养是会被谴责的。” 姜逸之叹气。 算了,她跟一个还没完全开智的小猫咪有什么好吵的。 “我们将这些邪祟清剿干净之后就过去和你们会合。”苏好眠抓住敖长乐的卷毛,给他脑袋上邦邦就是两拳,“你要是不干事,就别耽误别人干事。” 敖长乐气得嗷嗷直叫:“谁说我不干事??谁说我不干事??我这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见两个人又开始拌嘴,姜逸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无奈看向左百龄道:“要不,你也……” “我跟你一起去。”方才还一直担心的左百龄,此时此刻算是彻底心死,他能感觉到姜逸之身上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走,他们俩吵归吵,办正事儿的时候不会拖后腿的……而且,你不需要阵法师吗?” 说完,左百龄率先朝玄天宝境的方向走去,姜逸之快步追上,抓着人就御剑而起,将敖长乐和苏好眠的身影甩在身后。 玄天宝境裂口处,沈傲带着仙门弟子正在拼命堵住缺口,却眼睁睁地看着结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她在外苦战两个月,如今回了山门又马不停蹄,哪怕是铁打的,现在也该疲倦了。 “大师姐,不行了,这裂口根本堵不住。”旁边的弟子凑上来给沈傲汇报情况,他一边说话一边抹掉肩膀上的血,疼得龇牙咧嘴也没说后退回去休息,“前面的弟子快要顶不住了,支援什么时候到?” 沈傲咬牙,她拔剑出鞘:“扛不住的弟子先后撤,我来——” 弟子挡在她的身前,迟疑片刻后才开口道:“大师姐……没有支援了,对吗?” 下一辈中的翘楚全在玄天宝境之内,这一辈也尽数在除祟和阻拦结界裂口,至于上一辈……死的死伤的伤。 如果不是没有支援,何至于大师姐上前去堵住那裂缝?可大师姐是最后一道屏障,不到穷途末路是绝不会出的一张牌。 “……嗯。”沈傲没有选择隐瞒,她持剑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就是最后一道屏障。” 扛不住也要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否则不只是玄天宝境之中的弟子,其他宗门的弟子、凡人都将尽数暴露在邪祟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时,就算他们愿意用血肉之躯挡下这些邪祟,也没有机会了。 不远处,惊呼声打断了沈傲的思绪。 “大师姐,大师姐,裂缝,裂缝好像堵住了!” 沈傲迫不及待地朝裂缝所在的地方看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一眼就看见了姜逸之那身红衣,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全然不见数年前跟着沈青禾翻墙逃课的顽皮样。 小师妹,果然已经成长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她热泪盈眶,刚想靠近就看见了姜逸之身侧的左百龄,对方正在用姜逸之取来的灵力修复裂缝,玄天宝境的伤痕正在被一点点弥补,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很快,那条裂缝被修补齐整,左百龄脱力差点跌倒,却被姜逸之一把捞住。 见姜逸之要走,左百龄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他看着姜逸之,未语泪先流:“……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们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挽留她吗? 左百龄的手指细长白皙,看上去便是用来执笔的,那双手扣在姜逸之硬朗的玄铁护腕上,更加显得脆弱不堪,姜逸之抿唇,将手臂缓缓抽出:“左百龄,你看到了。” 左百龄费这么大劲调用姜逸之的灵力,能修补的不过是玄天宝境一条小小的裂缝罢了,玄天宝境正在坍塌,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唯有姜逸之。 以自身灵力修复玄天宝境。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死在我后面的吗?” 这句话几乎是刚出口就被淹没在打杀声之中,姜逸之垂眸,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左百龄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虽然,她答应对方的时候,是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银枪化作无数只银色蝴蝶消失在空中,姜逸之翻手结印,化作金色巨龙往九霄飞去,庞大的身躯在厚重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深沉又悠长的悲鸣响彻天际。 震彻寰宇,山河同悲。 无数人同时抬头往天上看去,只见赤金色灵力如同瓢泼大雨浇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玄天宝境的结界,方才还争先恐后往外涌的邪祟们纷纷往秘境深处退去,不复方才的得意嚣张。 深渊天堑,意识已经模糊的囚冉听见了断断续续的龙吟声,整个人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发光的云层,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 决定以身祭擎天柱的戎齐露出个嚣张的笑容,最后看了囚冉一眼。 “囚冉,我给你展示最后一次,这是我龙族不传秘法,上天下地唯我一人可用,叫做……” “天地同悲。” …… “天地同悲。” 囚冉看着那天光,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纠结这么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姜逸之,果真就是戎齐。 原来,姜逸之也是戎齐。 第487章 天地同悲 玄天宝境坍塌,那里面的人…… 左百龄本来刚放下的心,因为这句话又重新悬了起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那我们现在过去。” 只要姜逸之现在还活着就好,她现在活着,就说明事情还有些许转机,不至于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 “这里的邪祟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姜逸之转过脸看向苏好眠和敖长乐道,“你们带过来的这些兽族,现在还不完全能听令于你们,所以你俩留下。” “不要留下,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敖长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腮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说话也含糊不清,根本不像是能撑得起一族首领的样子,“姜逸之,弃养是会被谴责的。” 姜逸之:“……” 姜逸之:“你能不能少看点你那些破书??再这样你以后没有零花钱了。” 听见“以后”这个词,敖长乐撇撇嘴,难得没有反驳,他梗着脖子道:“总之,弃养是会被谴责的。” 姜逸之叹气。 算了,她跟一个还没完全开智的小猫咪有什么好吵的。 “我们将这些邪祟清剿干净之后就过去和你们会合。”苏好眠抓住敖长乐的卷毛,给他脑袋上邦邦就是两拳,“你要是不干事,就别耽误别人干事。” 敖长乐气得嗷嗷直叫:“谁说我不干事??谁说我不干事??我这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见两个人又开始拌嘴,姜逸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无奈看向左百龄道:“要不,你也……” “我跟你一起去。”方才还一直担心的左百龄,此时此刻算是彻底心死,他能感觉到姜逸之身上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走,他们俩吵归吵,办正事儿的时候不会拖后腿的……而且,你不需要阵法师吗?” 说完,左百龄率先朝玄天宝境的方向走去,姜逸之快步追上,抓着人就御剑而起,将敖长乐和苏好眠的身影甩在身后。 玄天宝境裂口处,沈傲带着仙门弟子正在拼命堵住缺口,却眼睁睁地看着结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她在外苦战两个月,如今回了山门又马不停蹄,哪怕是铁打的,现在也该疲倦了。 “大师姐,不行了,这裂口根本堵不住。”旁边的弟子凑上来给沈傲汇报情况,他一边说话一边抹掉肩膀上的血,疼得龇牙咧嘴也没说后退回去休息,“前面的弟子快要顶不住了,支援什么时候到?” 沈傲咬牙,她拔剑出鞘:“扛不住的弟子先后撤,我来——” 弟子挡在她的身前,迟疑片刻后才开口道:“大师姐……没有支援了,对吗?” 下一辈中的翘楚全在玄天宝境之内,这一辈也尽数在除祟和阻拦结界裂口,至于上一辈……死的死伤的伤。 如果不是没有支援,何至于大师姐上前去堵住那裂缝?可大师姐是最后一道屏障,不到穷途末路是绝不会出的一张牌。 “……嗯。”沈傲没有选择隐瞒,她持剑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就是最后一道屏障。” 扛不住也要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否则不只是玄天宝境之中的弟子,其他宗门的弟子、凡人都将尽数暴露在邪祟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时,就算他们愿意用血肉之躯挡下这些邪祟,也没有机会了。 不远处,惊呼声打断了沈傲的思绪。 “大师姐,大师姐,裂缝,裂缝好像堵住了!” 沈傲迫不及待地朝裂缝所在的地方看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一眼就看见了姜逸之那身红衣,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全然不见数年前跟着沈青禾翻墙逃课的顽皮样。 小师妹,果然已经成长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她热泪盈眶,刚想靠近就看见了姜逸之身侧的左百龄,对方正在用姜逸之取来的灵力修复裂缝,玄天宝境的伤痕正在被一点点弥补,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很快,那条裂缝被修补齐整,左百龄脱力差点跌倒,却被姜逸之一把捞住。 见姜逸之要走,左百龄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他看着姜逸之,未语泪先流:“……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们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挽留她吗? 左百龄的手指细长白皙,看上去便是用来执笔的,那双手扣在姜逸之硬朗的玄铁护腕上,更加显得脆弱不堪,姜逸之抿唇,将手臂缓缓抽出:“左百龄,你看到了。” 左百龄费这么大劲调用姜逸之的灵力,能修补的不过是玄天宝境一条小小的裂缝罢了,玄天宝境正在坍塌,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唯有姜逸之。 以自身灵力修复玄天宝境。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死在我后面的吗?” 这句话几乎是刚出口就被淹没在打杀声之中,姜逸之垂眸,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左百龄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虽然,她答应对方的时候,是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银枪化作无数只银色蝴蝶消失在空中,姜逸之翻手结印,化作金色巨龙往九霄飞去,庞大的身躯在厚重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深沉又悠长的悲鸣响彻天际。 震彻寰宇,山河同悲。 无数人同时抬头往天上看去,只见赤金色灵力如同瓢泼大雨浇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玄天宝境的结界,方才还争先恐后往外涌的邪祟们纷纷往秘境深处退去,不复方才的得意嚣张。 深渊天堑,意识已经模糊的囚冉听见了断断续续的龙吟声,整个人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发光的云层,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 决定以身祭擎天柱的戎齐露出个嚣张的笑容,最后看了囚冉一眼。 “囚冉,我给你展示最后一次,这是我龙族不传秘法,上天下地唯我一人可用,叫做……” “天地同悲。” …… “天地同悲。” 囚冉看着那天光,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纠结这么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姜逸之,果真就是戎齐。 原来,姜逸之也是戎齐。 第488章 结局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蒋云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挎着自己那个巨大的药箱,看表情像个来看热闹的。 “蒋师姐?”左百龄哭得稀里糊涂的,听见这声音抬起头来,鼻头红红眼眶红红,“你,你怎么在这?” “不是叫我过来救人吗?”蒋云啧了一声,手放在眉骨处筛掉了大部分刺眼的光,“看这情况,不好治。” 不好治? 左百龄有些没缓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蒋云:“啊?不好治?” “昂,锁魂阵会不会?”蒋云利索地打开药箱,将里面的银针之类器物全部取出来摆好,说话有条不紊,极大程度上抚平了左百龄的不安和害怕,“等会你把神魂收回来……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实战,能不能成,不好说。” 从蒋云絮絮叨叨的话中,左百龄努力拼凑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答案,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手就开始动了,差点将蒋云的东西打翻:“我会,我会。” 沈傲也赶了过来,她想要问又怕自己的动作干扰蒋云她们两个,就只好站在旁边干着急。 “这没你什么事,你要是有空就去帮忙打开结界,放里面的小屁孩出来。”蒋云翻找着瓶瓶罐罐,还顺便把银针摊开,“这天上地下,就我一个元婴境兽医,我要不行的话,也没谁能行了。” 兽医?元婴境?? 左百龄觉得自己的三观收到了极大的冲撞,他瞪大眼睛看向蒋云,张嘴想问但又觉得可能自己是想多了。 “干什么?我是兽医这件事情让你很诧异?”蒋云办事的时候就喜欢当个嘴碎子,似乎这样能让她更加容易专注手上的事情,“我从二十年前就转成兽医了,你师父亲自给我批卦,让我转过去的,他没跟你说吗?” 左百龄:“……啊?” 蒋云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看向沈傲,理所当然地开口道:“不是,他不知道吗?小逸之是兽这件事??” 左百龄:“……” 沈傲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啊?他不知道吗?” 左百龄:“……” 合着你们三大仙门都知道??亏他还以为这件事情是瞒着…… “等等,这事儿你们怎么知道的??” 左百龄琢磨不出来答案,他一直觉得姜逸之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她也不是那种会主动交代自己是兽这件事的,三大仙门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准备了这么多条后路…… “哦,这事儿啊……”沈傲想起很早之前的事,理所当然地开口,“沈青禾带着逸之跳水池,发了高烧,浑身都长满了鳞片,这很难不发现?” 左百龄:“……” 左百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蒋云和沈傲同时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自己进山门太晚了,怪谁?” 说话倒是不耽误干活,左百龄很快将锁魂阵搭建好,他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期待地看向蒋云:“蒋师姐,好了。” 云霭深处,金龙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蒋云掐准时机抬手,拿起了元婴境师姐的范儿:“——开阵!” 月白色的灵力如箭矢般朝半空中飞去,将那些四散的神魂接二连三地抓回来,左百龄看着有些逃逸的神魂消失在半空之中,心中焦急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暗自攥紧了拳头。 直到赤金色的灵力趋于平和,蒋云拿出乾坤袖将神魂一收,装模作样地拍拍袖子上的灰尘。 “好了,我的事儿算是办完了。” 这,这就好了? 左百龄看向地上摆着的瓶瓶罐罐,磕磕巴巴地开口道:“那,那这些是什么?” “嗐,这些都用不上,谁知道她肉身都没了?”蒋云摆摆手,随即拍了下左百龄的肩膀,慎重地托付道,“师弟,记得帮我收拾好了,带回无上仙门。” 还不等左百龄拒绝,蒋云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沈傲收剑回鞘,她看向左百龄道:“这里还要继续收拾残局,你收拾完东西回无上仙门去,我看你也只是撑着一口气。” 反应过来的左百龄,这才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硬生生劈成两半的疼痛,他看着沈傲,小心翼翼地问道:“姜逸之,什么时候才会醒?” 沈傲动作一顿:“不知道。” 左百龄皱眉:“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龙,是天生地养的灵兽,为天地浩劫而生,也为天地浩劫而死。”沈傲平静地看着左百龄,“上一条龙是六百年前归化,逸之是二十年前出生……你明白吗?” 左百龄喃喃道:“所以,戎齐的神魂……” “戎齐的神魂是归元剑宗第五代掌门和无上仙门的第三代阵法师亲自去收的,修复之后才放归天地。”沈傲抿唇,明明她此时应该松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压了块大石,怎么也吐不出来,“对于龙而言,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已。” 龙,早已经跳脱了生死,无所谓死,也无所谓生。 乌云终于散去,露出澄澈的天空和绚烂的晚霞,左百龄看着那些赤金色的光点渐渐消失,心中怅然若失。 “那些逃逸的神魂碎片怎么办?” “逃逸的神魂碎片?”沈傲看向锦绣般的落日,她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住凛然的气势,“传闻之中,这些神魂会投向世间,沾染龙息的生灵天资聪颖,日后也必将是旷世奇才……” 说到这里,沈傲看向左百龄的心口,声音极轻。 “你身上,不就有一片吗?” 【全文完】 终于,我人生中的第一本百万字长篇小说终于完结,我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六点,在写完的瞬间就把它发了出来,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我的激动和喜悦,紧张和害怕。 我最开始写这本书是因为我突然有一天想到了一个问题,龙,分雌雄吗? 中国的龙似乎更多是一个符号、象征,龙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理想的投射,那么如果这条龙是雌性呢?她会是什么样的?如何在不刻意强调她是雌性的情况下,让大家潜意识觉得她就是雌性? 以这个问题为出发点,我塑造了姜逸之这个人物,并且全程无大纲地完成了这本小说,我试着代入她,让她带领着我走向命定的结局。 所以,她强大但宽容,温厚且谦逊,嘴有的时候贱贱的,但总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之中感受到关爱和温暖,她可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她却将大部分时间用来养“花”,她愿意为后来者铺路,愿意为了天下奉献己身。 这就是我想要塑造的姜逸之。 而我在文中也用大片的篇幅去写她如何去养“花”,如何以一个普通仙门弟子的视角去看世界、救世界,而不是升级打怪,争夺天下第一从来就不是修仙者的目的,修仙并非是人的阶级权力往上的延伸,而是心的锤炼和打磨。 我希望我能将这个故事叙述清楚,但我笔力有限,或许不能完全写出我内心想说的十之一二。 和上一本文一样,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带来温暖、启发、思考,而不是敌对、辱骂和偏见,这本书里我也同样埋下了不少的伏笔和隐喻,期待大家发现,比如姜逸之拿回龙骨之后,她曾使用过雷击阵,用的是“五雷听吾号令”,而那个时候左百龄想用阵法还得“请降神明”。 我很喜欢一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天道不一定是公正的,总有一些人逆天道为他人谋福祉,洛水镇杀苏道士是违反天道,可总有些人需要为了心中的正义和道,去反天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常人所不能及。 就像后面所说“只要扛得住天谴,我就什么人都可以杀”,有人会被天道压弯脊梁,而有的人剑指苍穹只为要一个公道。 这本书,从头到尾,每个人都只是在追寻自己心中的道而已。 最后,龙的部分神魂洒落世间,造就旷世奇才,而这些人将会继续行走于世间,惩奸除恶,惩恶扬善,锤炼己身。 是你,也是我。 【下本书什么时候开坑说不好,因为我最近得去找个班上,应该不会间隔太久,期待我们下本书再见。】 第488章 结局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蒋云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挎着自己那个巨大的药箱,看表情像个来看热闹的。 “蒋师姐?”左百龄哭得稀里糊涂的,听见这声音抬起头来,鼻头红红眼眶红红,“你,你怎么在这?” “不是叫我过来救人吗?”蒋云啧了一声,手放在眉骨处筛掉了大部分刺眼的光,“看这情况,不好治。” 不好治? 左百龄有些没缓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蒋云:“啊?不好治?” “昂,锁魂阵会不会?”蒋云利索地打开药箱,将里面的银针之类器物全部取出来摆好,说话有条不紊,极大程度上抚平了左百龄的不安和害怕,“等会你把神魂收回来……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实战,能不能成,不好说。” 从蒋云絮絮叨叨的话中,左百龄努力拼凑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答案,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手就开始动了,差点将蒋云的东西打翻:“我会,我会。” 沈傲也赶了过来,她想要问又怕自己的动作干扰蒋云她们两个,就只好站在旁边干着急。 “这没你什么事,你要是有空就去帮忙打开结界,放里面的小屁孩出来。”蒋云翻找着瓶瓶罐罐,还顺便把银针摊开,“这天上地下,就我一个元婴境兽医,我要不行的话,也没谁能行了。” 兽医?元婴境?? 左百龄觉得自己的三观收到了极大的冲撞,他瞪大眼睛看向蒋云,张嘴想问但又觉得可能自己是想多了。 “干什么?我是兽医这件事情让你很诧异?”蒋云办事的时候就喜欢当个嘴碎子,似乎这样能让她更加容易专注手上的事情,“我从二十年前就转成兽医了,你师父亲自给我批卦,让我转过去的,他没跟你说吗?” 左百龄:“……啊?” 蒋云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看向沈傲,理所当然地开口道:“不是,他不知道吗?小逸之是兽这件事??” 左百龄:“……” 沈傲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啊?他不知道吗?” 左百龄:“……” 合着你们三大仙门都知道??亏他还以为这件事情是瞒着…… “等等,这事儿你们怎么知道的??” 左百龄琢磨不出来答案,他一直觉得姜逸之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她也不是那种会主动交代自己是兽这件事的,三大仙门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准备了这么多条后路…… “哦,这事儿啊……”沈傲想起很早之前的事,理所当然地开口,“沈青禾带着逸之跳水池,发了高烧,浑身都长满了鳞片,这很难不发现?” 左百龄:“……” 左百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蒋云和沈傲同时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自己进山门太晚了,怪谁?” 说话倒是不耽误干活,左百龄很快将锁魂阵搭建好,他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期待地看向蒋云:“蒋师姐,好了。” 云霭深处,金龙的身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蒋云掐准时机抬手,拿起了元婴境师姐的范儿:“——开阵!” 月白色的灵力如箭矢般朝半空中飞去,将那些四散的神魂接二连三地抓回来,左百龄看着有些逃逸的神魂消失在半空之中,心中焦急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暗自攥紧了拳头。 直到赤金色的灵力趋于平和,蒋云拿出乾坤袖将神魂一收,装模作样地拍拍袖子上的灰尘。 “好了,我的事儿算是办完了。” 这,这就好了? 左百龄看向地上摆着的瓶瓶罐罐,磕磕巴巴地开口道:“那,那这些是什么?” “嗐,这些都用不上,谁知道她肉身都没了?”蒋云摆摆手,随即拍了下左百龄的肩膀,慎重地托付道,“师弟,记得帮我收拾好了,带回无上仙门。” 还不等左百龄拒绝,蒋云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沈傲收剑回鞘,她看向左百龄道:“这里还要继续收拾残局,你收拾完东西回无上仙门去,我看你也只是撑着一口气。” 反应过来的左百龄,这才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硬生生劈成两半的疼痛,他看着沈傲,小心翼翼地问道:“姜逸之,什么时候才会醒?” 沈傲动作一顿:“不知道。” 左百龄皱眉:“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龙,是天生地养的灵兽,为天地浩劫而生,也为天地浩劫而死。”沈傲平静地看着左百龄,“上一条龙是六百年前归化,逸之是二十年前出生……你明白吗?” 左百龄喃喃道:“所以,戎齐的神魂……” “戎齐的神魂是归元剑宗第五代掌门和无上仙门的第三代阵法师亲自去收的,修复之后才放归天地。”沈傲抿唇,明明她此时应该松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压了块大石,怎么也吐不出来,“对于龙而言,我们的生命不过是弹指一瞬而已。” 龙,早已经跳脱了生死,无所谓死,也无所谓生。 乌云终于散去,露出澄澈的天空和绚烂的晚霞,左百龄看着那些赤金色的光点渐渐消失,心中怅然若失。 “那些逃逸的神魂碎片怎么办?” “逃逸的神魂碎片?”沈傲看向锦绣般的落日,她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住凛然的气势,“传闻之中,这些神魂会投向世间,沾染龙息的生灵天资聪颖,日后也必将是旷世奇才……” 说到这里,沈傲看向左百龄的心口,声音极轻。 “你身上,不就有一片吗?” 【全文完】 终于,我人生中的第一本百万字长篇小说终于完结,我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六点,在写完的瞬间就把它发了出来,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我的激动和喜悦,紧张和害怕。 我最开始写这本书是因为我突然有一天想到了一个问题,龙,分雌雄吗? 中国的龙似乎更多是一个符号、象征,龙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理想的投射,那么如果这条龙是雌性呢?她会是什么样的?如何在不刻意强调她是雌性的情况下,让大家潜意识觉得她就是雌性? 以这个问题为出发点,我塑造了姜逸之这个人物,并且全程无大纲地完成了这本小说,我试着代入她,让她带领着我走向命定的结局。 所以,她强大但宽容,温厚且谦逊,嘴有的时候贱贱的,但总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之中感受到关爱和温暖,她可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她却将大部分时间用来养“花”,她愿意为后来者铺路,愿意为了天下奉献己身。 这就是我想要塑造的姜逸之。 而我在文中也用大片的篇幅去写她如何去养“花”,如何以一个普通仙门弟子的视角去看世界、救世界,而不是升级打怪,争夺天下第一从来就不是修仙者的目的,修仙并非是人的阶级权力往上的延伸,而是心的锤炼和打磨。 我希望我能将这个故事叙述清楚,但我笔力有限,或许不能完全写出我内心想说的十之一二。 和上一本文一样,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够带来温暖、启发、思考,而不是敌对、辱骂和偏见,这本书里我也同样埋下了不少的伏笔和隐喻,期待大家发现,比如姜逸之拿回龙骨之后,她曾使用过雷击阵,用的是“五雷听吾号令”,而那个时候左百龄想用阵法还得“请降神明”。 我很喜欢一句话“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天道不一定是公正的,总有一些人逆天道为他人谋福祉,洛水镇杀苏道士是违反天道,可总有些人需要为了心中的正义和道,去反天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常人所不能及。 就像后面所说“只要扛得住天谴,我就什么人都可以杀”,有人会被天道压弯脊梁,而有的人剑指苍穹只为要一个公道。 这本书,从头到尾,每个人都只是在追寻自己心中的道而已。 最后,龙的部分神魂洒落世间,造就旷世奇才,而这些人将会继续行走于世间,惩奸除恶,惩恶扬善,锤炼己身。 是你,也是我。 【下本书什么时候开坑说不好,因为我最近得去找个班上,应该不会间隔太久,期待我们下本书再见。】 番外 结局番外 传闻之中,无上仙门的浮屠境封印着龙的神魂。 …… “龙的神魂……那可是浮屠境,百年难得一遇的符阵双修左百龄左道长坐镇的浮屠境……难道,那条龙是被左道长收服的吗?” “那可是龙,龙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的强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收服?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不过,如果那神魂被放出来,是不是龙就会转世啊?” “我觉得龙是好龙,如果龙是坏龙的话,那神魂应该早就被毁掉了啊,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给它转世的机会……” 几个刚听完评书的小孩从角落往外钻,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刚刚听到的那个关于龙魂的故事,小萝卜头还没大人的腰高,走在人群之中跟老鼠打地洞似的,有空隙就钻。 还没挤出人群,几个小萝卜头就被一双宝相花纹单靴拦住了去路,视线往上,看到了一张俊朗冷淡还带点凶相的脸,吓得几个小萝卜头后退两步。 感受到身后伙伴的害怕和紧张,站在最前面的小孩壮着胆子喊道:“你是谁?你快让开,我们,我们……” 话还没说完,小孩就被面前的人吓得嗷呜一声就开始哭。 “呜呜呜……救命……呜呜呜……娘……” 为首的那个小萝卜一嚎,剩下的全都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冷面男人蹲下身子,一把捂住小孩的嘴,板着脸凶道:“不许哭。” 不说还好,一说更来劲了,被抓住的小孩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快跑!” “啧,小孩就是麻烦。”趁萝卜头们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冷面男人直接一手抓俩,拎着四个小孩就往外走,“跟我走,再哭就把你们吃了。” 沿着长街往前,冷面男人直接把四个小萝卜头抓到了隔壁的酒楼,他把人往包间的地上一放,大手一挥:“一桌席面,不要辣的,甜的菜多多。” 刚刚被抓的小萝卜头一抹眼泪,倔强反驳道:“最后一顿饭的话,我要吃辣的。” “我也要!” “我,我,那我也吃辣的!” 冷面男人龇牙:“就甜的。” 还吃辣的?他就最不喜欢吃辣的,就要吃甜的。 反抗无效,四个小萝卜头统一在地上打滚,菜很快上齐,冷面男人提起筷子开始吃饭:“再不起来,等会没饭吃了啊。” 小萝卜头们对视一眼,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不行,那饭还是要吃的。 席面丰盛,小孩们端着碗吃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冷面男人,觉得对方身上那股子狠辣的气质稍微弱了些,便壮着胆子开始说话。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吃了个七分饱的男人抬头,将碗筷放好后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龙是好龙,不是那个什么浮屠境的左百龄收服的,她是为了天下苍生牺牲的神明,懂吗?” “只要你们叫我一声神威无敌喵喵大人,我就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 酒足饭饱,四个小萝卜头围着敖长乐往外边走,用崇拜敬佩的眼神将人望着。 “那那条龙后来呢?后来她重新醒过来了吗?还是又转世了呢?” “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你什么时候再来跟我们说关于龙的其他故事啊??你今天说得也太少了,我还想听那条龙智斗邪修的故事……” “我宣布,我以后最崇拜的就是龙了,它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锄强扶弱的英雄!” 敖长乐非常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他刚要继续说点什么,抬眼就看见身穿宝蓝长裙的苏好眠正抱臂看着他,对方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敖长乐:!! “今天就到这里,我要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敖长乐将恋恋不舍的小孩赶走,才硬着头皮迎上苏好眠的目光,“干什么干什么?我这是在宣传姜逸之的英勇事迹……”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宣传的话,到时候大家都忘记了有一条龙默默守护着他们怎么办?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找小孩宣传?” “小孩怎么了?”敖长乐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小孩是未来懂不懂?抓住了小孩就抓住了未来,懂不懂?” 苏好眠啧了一声:“是因为上次跟人神神叨叨地说龙的故事,被人当江湖骗子打了?” 敖长乐:“……” “行了,今天该上浮屠境了,我不跟你吵架。”苏好眠大度地摆摆手,抬脚往前走去,“左百龄说,神魂快要修复好了。” 听见这话,敖长乐瞬间忘记了刚刚的事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好眠:“真的吗?那是不是很快我们就能见到姜逸之了?” 苏好眠扫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卷毛扎到我了。” 敖长乐抱头捂住自己乱飞的卷毛,小声问道:“所以是真的吗?我真的马上就可以见到姜逸之了?” 苏好眠:“……” 你小子现在这个样子,哪有玄虎首领的样子?那些玄虎是脑子坏掉了吗,居然能臣服于一个傻子…… 从山门到浮屠境门口的路上,种了两排粉白色的海棠花,春风一吹,粉白色的花瓣便像是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人满身,像是被古人抱了满怀。 苏好眠和敖长乐走到浮屠境门口,轻车熟路地打开结界进去,正好看见左百龄把桌子往外面拖。 “嗯?这什么意思?” “神魂今日就要修复好了。”左百龄调整桌子的位置,从乾坤袖中往外面掏茶具和茶叶,“我算算时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你俩谁坐这?” 还不等苏好眠说话,敖长乐就一屁股把自己摔进了躺椅里,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左百龄道:“神魂修复之后会怎么样?我还会看到姜逸之吗?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好想她啊,我不喜欢待在妖族的领地,我想去抓鱼……” 小猫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小猫只知道数千个日日夜夜,他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姜逸之的脸。 他甚至有的时候在怀疑,是不是他那天在归元剑宗门口痛哭流涕的模样太丑,导致姜逸之不想看见他了。 “……神魂修复好之后,就会投生的。”左百龄耐心解释,茶杯氤氲的热气挡住他清冷的眉眼,他如今越发像师父李无常,常常枯坐在浮屠境内数天,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会投生到哪里,但总会找到的。” 苏好眠垂眸,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可是,姜逸之不想让我们找到她。” 就像是她不希望囚冉寻找戎齐六百年一样,她也不希望苏好眠她们将自己困在过去这么久。 人,总是需要往前看的。 “不让她发现不就好了!”敖长乐急得嗷嗷叫,“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呗,看一眼怎么了?” 浮屠境内难得这么热闹,左百龄看着面前的两人,表情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山下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鸟雀鸣叫的声音打断了左百龄的思绪,他下意识往沉水潭看去,寒雾朦胧之中似乎有赤金色的光从水面缓缓钻出,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金龙的模样。 他只是看着那光影,面颊就不自觉多了两行清泪,想起自己一境之主不能这么丢人,把头往下低了又低。 师父李无常将灵识交给囚冉破开十方杀阵结界之后便归化,算来他左百龄继任一境之主竟也有近百年了。 刚刚还吵着要看到姜逸之的敖长乐,此时此刻却像一只鹌鹑安静了下来,他下意识靠近旁边的苏好眠,一双圆眼把那光影看着,不肯多说一句话。 苏好眠不动声色地揩掉眼角的泪水,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龙,已经超脱于生死之外,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他们的生命对于龙而言都只是弹指一瞬。 看似是他们送姜逸之进入轮回,实际上却是姜逸之在反复目睹着挚友的离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赤金色的光完完全全从寒潭之中脱出,快速围绕着苏好眠她们盘旋了一圈,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不知道前往何处。 苏好眠仰头看着那道光影消失在天际,喃喃道:“她会去哪里呢?” “大概是,世上哪有不平事,就会去哪里。” 番外 结局番外 传闻之中,无上仙门的浮屠境封印着龙的神魂。 …… “龙的神魂……那可是浮屠境,百年难得一遇的符阵双修左百龄左道长坐镇的浮屠境……难道,那条龙是被左道长收服的吗?” “那可是龙,龙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的强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收服?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不过,如果那神魂被放出来,是不是龙就会转世啊?” “我觉得龙是好龙,如果龙是坏龙的话,那神魂应该早就被毁掉了啊,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给它转世的机会……” 几个刚听完评书的小孩从角落往外钻,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刚刚听到的那个关于龙魂的故事,小萝卜头还没大人的腰高,走在人群之中跟老鼠打地洞似的,有空隙就钻。 还没挤出人群,几个小萝卜头就被一双宝相花纹单靴拦住了去路,视线往上,看到了一张俊朗冷淡还带点凶相的脸,吓得几个小萝卜头后退两步。 感受到身后伙伴的害怕和紧张,站在最前面的小孩壮着胆子喊道:“你是谁?你快让开,我们,我们……” 话还没说完,小孩就被面前的人吓得嗷呜一声就开始哭。 “呜呜呜……救命……呜呜呜……娘……” 为首的那个小萝卜一嚎,剩下的全都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冷面男人蹲下身子,一把捂住小孩的嘴,板着脸凶道:“不许哭。” 不说还好,一说更来劲了,被抓住的小孩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快跑!” “啧,小孩就是麻烦。”趁萝卜头们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当,冷面男人直接一手抓俩,拎着四个小孩就往外走,“跟我走,再哭就把你们吃了。” 沿着长街往前,冷面男人直接把四个小萝卜头抓到了隔壁的酒楼,他把人往包间的地上一放,大手一挥:“一桌席面,不要辣的,甜的菜多多。” 刚刚被抓的小萝卜头一抹眼泪,倔强反驳道:“最后一顿饭的话,我要吃辣的。” “我也要!” “我,我,那我也吃辣的!” 冷面男人龇牙:“就甜的。” 还吃辣的?他就最不喜欢吃辣的,就要吃甜的。 反抗无效,四个小萝卜头统一在地上打滚,菜很快上齐,冷面男人提起筷子开始吃饭:“再不起来,等会没饭吃了啊。” 小萝卜头们对视一眼,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不行,那饭还是要吃的。 席面丰盛,小孩们端着碗吃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冷面男人,觉得对方身上那股子狠辣的气质稍微弱了些,便壮着胆子开始说话。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们?” 吃了个七分饱的男人抬头,将碗筷放好后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龙是好龙,不是那个什么浮屠境的左百龄收服的,她是为了天下苍生牺牲的神明,懂吗?” “只要你们叫我一声神威无敌喵喵大人,我就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 酒足饭饱,四个小萝卜头围着敖长乐往外边走,用崇拜敬佩的眼神将人望着。 “那那条龙后来呢?后来她重新醒过来了吗?还是又转世了呢?” “神威无敌喵喵大人你什么时候再来跟我们说关于龙的其他故事啊??你今天说得也太少了,我还想听那条龙智斗邪修的故事……” “我宣布,我以后最崇拜的就是龙了,它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锄强扶弱的英雄!” 敖长乐非常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他刚要继续说点什么,抬眼就看见身穿宝蓝长裙的苏好眠正抱臂看着他,对方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敖长乐:!! “今天就到这里,我要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敖长乐将恋恋不舍的小孩赶走,才硬着头皮迎上苏好眠的目光,“干什么干什么?我这是在宣传姜逸之的英勇事迹……”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宣传的话,到时候大家都忘记了有一条龙默默守护着他们怎么办? 苏好眠翻了个白眼:“找小孩宣传?” “小孩怎么了?”敖长乐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小孩是未来懂不懂?抓住了小孩就抓住了未来,懂不懂?” 苏好眠啧了一声:“是因为上次跟人神神叨叨地说龙的故事,被人当江湖骗子打了?” 敖长乐:“……” “行了,今天该上浮屠境了,我不跟你吵架。”苏好眠大度地摆摆手,抬脚往前走去,“左百龄说,神魂快要修复好了。” 听见这话,敖长乐瞬间忘记了刚刚的事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好眠:“真的吗?那是不是很快我们就能见到姜逸之了?” 苏好眠扫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卷毛扎到我了。” 敖长乐抱头捂住自己乱飞的卷毛,小声问道:“所以是真的吗?我真的马上就可以见到姜逸之了?” 苏好眠:“……” 你小子现在这个样子,哪有玄虎首领的样子?那些玄虎是脑子坏掉了吗,居然能臣服于一个傻子…… 从山门到浮屠境门口的路上,种了两排粉白色的海棠花,春风一吹,粉白色的花瓣便像是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人满身,像是被古人抱了满怀。 苏好眠和敖长乐走到浮屠境门口,轻车熟路地打开结界进去,正好看见左百龄把桌子往外面拖。 “嗯?这什么意思?” “神魂今日就要修复好了。”左百龄调整桌子的位置,从乾坤袖中往外面掏茶具和茶叶,“我算算时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你俩谁坐这?” 还不等苏好眠说话,敖长乐就一屁股把自己摔进了躺椅里,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左百龄道:“神魂修复之后会怎么样?我还会看到姜逸之吗?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好想她啊,我不喜欢待在妖族的领地,我想去抓鱼……” 小猫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小猫只知道数千个日日夜夜,他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姜逸之的脸。 他甚至有的时候在怀疑,是不是他那天在归元剑宗门口痛哭流涕的模样太丑,导致姜逸之不想看见他了。 “……神魂修复好之后,就会投生的。”左百龄耐心解释,茶杯氤氲的热气挡住他清冷的眉眼,他如今越发像师父李无常,常常枯坐在浮屠境内数天,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会投生到哪里,但总会找到的。” 苏好眠垂眸,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可是,姜逸之不想让我们找到她。” 就像是她不希望囚冉寻找戎齐六百年一样,她也不希望苏好眠她们将自己困在过去这么久。 人,总是需要往前看的。 “不让她发现不就好了!”敖长乐急得嗷嗷叫,“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呗,看一眼怎么了?” 浮屠境内难得这么热闹,左百龄看着面前的两人,表情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山下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鸟雀鸣叫的声音打断了左百龄的思绪,他下意识往沉水潭看去,寒雾朦胧之中似乎有赤金色的光从水面缓缓钻出,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金龙的模样。 他只是看着那光影,面颊就不自觉多了两行清泪,想起自己一境之主不能这么丢人,把头往下低了又低。 师父李无常将灵识交给囚冉破开十方杀阵结界之后便归化,算来他左百龄继任一境之主竟也有近百年了。 刚刚还吵着要看到姜逸之的敖长乐,此时此刻却像一只鹌鹑安静了下来,他下意识靠近旁边的苏好眠,一双圆眼把那光影看着,不肯多说一句话。 苏好眠不动声色地揩掉眼角的泪水,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龙,已经超脱于生死之外,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他们的生命对于龙而言都只是弹指一瞬。 看似是他们送姜逸之进入轮回,实际上却是姜逸之在反复目睹着挚友的离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赤金色的光完完全全从寒潭之中脱出,快速围绕着苏好眠她们盘旋了一圈,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不知道前往何处。 苏好眠仰头看着那道光影消失在天际,喃喃道:“她会去哪里呢?” “大概是,世上哪有不平事,就会去哪里。” 番外 姜逸之番外 姜逸之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弟子不一样。 她喜欢待在水里,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灵力到了身体里不能储存,见到不老峰禁地的那抹光就心情激动…… 但是,最让人觉得惶恐的事情大概是,某天晚上姜逸之在被窝里摸到了身上浅金色的鳞片,密密麻麻长满了半边肩膀。 她躲在被窝里不敢吭声,带着恐惧,颤抖着手去抠那些鳞片,直到血肉模糊,在哭声中昏昏睡去。 她怀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自己是谁?为什么身上会长出这样可怕的鳞片?如果师父、同门知道这件事的话,会把她怎么样? 姜逸之是见过的,那些被抓回归元剑宗的妖兽,要么被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牢,要么被剖出内丹让千百年修行毁于一瞬。 在沉闷了好几个月之后,沈怀瑾终于意识到这个孩子有些奇怪,又过了好几个月,沈怀瑾终于等到了这个小弟子问出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师父,妖兽,必然是坏的吗?” 沈怀瑾一怔,随即看向姜逸之的眼神温柔似水,他摸摸还没自己腰高的小脑袋,开口道:“不是,妖不必然就是坏的,人也不必然是好的,善恶只是一念之间,甚至我……也不能说是完全至纯至善的。” 正值盛夏,沈怀瑾牵着姜逸之坐在槐树下,密密麻麻的树叶筛掉了浓烈的日光,只剩下暖意和温情。 “修行之人应该明白,所谓好坏、胜负、善恶……这些都不是对立的,而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比如今日你在山下看到狼吃羊,你救下羊,对羊是善,可对于饿惨的狼来说却是恶……” “所以,你是善还是恶,都是他人站在不同立场上对你的评价,作为修道之人,不该将他人的评价看得过于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追寻自己心中的道,而不要因为他人的评价而放弃做自己。” 那时的姜逸之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仰头看沈怀瑾,对方的眼神之中满是温和。 姜逸之恍然间想,或许,沈怀瑾也并不在意她是妖呢? 后来,姜逸之突然在某天睡梦之中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自己会为天地浩劫而死,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她是天生地养的灵兽。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只要她想,天地灵气皆可为己所用,即便是没有内丹,她与这天地共生,只要天地灵气不绝,她便能永生。 所以,李无常算出来的并不是她的机缘,而是她的“死期”。 从天地而来,归化于天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在归元剑宗的日子实在是太温暖了,她有点舍不得。 再后来,她下了山,看到了山下的世界。 善良者被欺骗,正直者被弹压,勇敢者被磋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招摇过市,佛口蛇心的人瞒天过海,德行低下的人金玉满身…… 无数次梦魇之中,那道声音都在问她。 这,是你以身祭擎天柱救下的世界,值得吗? 数百个日日夜夜过去,原本怀疑的姜逸之非常坚定地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值得。 她见到了流浪也不忘记救人的左百龄,见到了脱下红裙换戎装的永昌公主,见到了从深渊中爬起来倔强生存的栖凰村女子,见到在愚昧村庄中救下“祭品”的母女…… 这世上,本来大多数都不值得。 但那些在困境之中顽强挣扎也不放弃的人值得,那些在黑暗之中心怀光明勇敢反抗的人值得,那些妄图以萤火之光照亮昏暗天地的人值得…… 她不是为了那些恶人去死,是为了那些想要用尽全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去死。 也许现在这个世界还不够好,但她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终有一天,那个足够美好的世界会来。 直到玄天宝境坍塌,十方杀阵起,姜逸之依旧无法避开这个必死的结局。 明明之前很害怕找回身体后牺牲,但挡在那些同道身前的时候,她却无比庆幸,找回身体之后可以有机会牺牲,从而救下其他所有人。 这样的宿命对她而言,是祸,亦是福。 归元剑宗很好,师父同门很好,小狗伴也很好,那些日子像是和煦的春风,让人光是想一想就温暖。 可这春风,该吹到更多人身上的。 番外 姜逸之番外 姜逸之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弟子不一样。 她喜欢待在水里,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灵力到了身体里不能储存,见到不老峰禁地的那抹光就心情激动…… 但是,最让人觉得惶恐的事情大概是,某天晚上姜逸之在被窝里摸到了身上浅金色的鳞片,密密麻麻长满了半边肩膀。 她躲在被窝里不敢吭声,带着恐惧,颤抖着手去抠那些鳞片,直到血肉模糊,在哭声中昏昏睡去。 她怀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自己是谁?为什么身上会长出这样可怕的鳞片?如果师父、同门知道这件事的话,会把她怎么样? 姜逸之是见过的,那些被抓回归元剑宗的妖兽,要么被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牢,要么被剖出内丹让千百年修行毁于一瞬。 在沉闷了好几个月之后,沈怀瑾终于意识到这个孩子有些奇怪,又过了好几个月,沈怀瑾终于等到了这个小弟子问出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师父,妖兽,必然是坏的吗?” 沈怀瑾一怔,随即看向姜逸之的眼神温柔似水,他摸摸还没自己腰高的小脑袋,开口道:“不是,妖不必然就是坏的,人也不必然是好的,善恶只是一念之间,甚至我……也不能说是完全至纯至善的。” 正值盛夏,沈怀瑾牵着姜逸之坐在槐树下,密密麻麻的树叶筛掉了浓烈的日光,只剩下暖意和温情。 “修行之人应该明白,所谓好坏、胜负、善恶……这些都不是对立的,而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比如今日你在山下看到狼吃羊,你救下羊,对羊是善,可对于饿惨的狼来说却是恶……” “所以,你是善还是恶,都是他人站在不同立场上对你的评价,作为修道之人,不该将他人的评价看得过于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追寻自己心中的道,而不要因为他人的评价而放弃做自己。” 那时的姜逸之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仰头看沈怀瑾,对方的眼神之中满是温和。 姜逸之恍然间想,或许,沈怀瑾也并不在意她是妖呢? 后来,姜逸之突然在某天睡梦之中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自己会为天地浩劫而死,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她是天生地养的灵兽。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只要她想,天地灵气皆可为己所用,即便是没有内丹,她与这天地共生,只要天地灵气不绝,她便能永生。 所以,李无常算出来的并不是她的机缘,而是她的“死期”。 从天地而来,归化于天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在归元剑宗的日子实在是太温暖了,她有点舍不得。 再后来,她下了山,看到了山下的世界。 善良者被欺骗,正直者被弹压,勇敢者被磋磨……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招摇过市,佛口蛇心的人瞒天过海,德行低下的人金玉满身…… 无数次梦魇之中,那道声音都在问她。 这,是你以身祭擎天柱救下的世界,值得吗? 数百个日日夜夜过去,原本怀疑的姜逸之非常坚定地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值得。 她见到了流浪也不忘记救人的左百龄,见到了脱下红裙换戎装的永昌公主,见到了从深渊中爬起来倔强生存的栖凰村女子,见到在愚昧村庄中救下“祭品”的母女…… 这世上,本来大多数都不值得。 但那些在困境之中顽强挣扎也不放弃的人值得,那些在黑暗之中心怀光明勇敢反抗的人值得,那些妄图以萤火之光照亮昏暗天地的人值得…… 她不是为了那些恶人去死,是为了那些想要用尽全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去死。 也许现在这个世界还不够好,但她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终有一天,那个足够美好的世界会来。 直到玄天宝境坍塌,十方杀阵起,姜逸之依旧无法避开这个必死的结局。 明明之前很害怕找回身体后牺牲,但挡在那些同道身前的时候,她却无比庆幸,找回身体之后可以有机会牺牲,从而救下其他所有人。 这样的宿命对她而言,是祸,亦是福。 归元剑宗很好,师父同门很好,小狗伴也很好,那些日子像是和煦的春风,让人光是想一想就温暖。 可这春风,该吹到更多人身上的。 番外 左百龄番外 这是姜逸之归化的第二百年,也是龙魂离开浮屠境的第三十五年,得益于敖长乐和下一代弟子孜孜不倦的宣传,世间仍然流传着姜逸之的传说。 浮屠境内,左百龄正在批作业,他看着册子上那鬼画符一样的阵法图,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在十年前就骂过那批弟子,说他们是自己教过最差的一届。 本以为那是低谷,没想到那是开始,后面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离谱,昨日居然还有个弟子算出建造聚灵阵时,阵眼需要往下挖深三千八百米。 好好好,你这么厉害来当什么阵法师啊,应该去当地鼠才对,苏好眠看的那本《开局一个铲,看我横行修仙界》写的怕不是你? 骂骂咧咧地批改完作业,左百龄刚准备休息,就收到了柯雪庭的传讯符。 符纸上只匆匆写了两个字。 ——速来。 左百龄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字,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左百龄毕竟还是高一个辈分,能让柯雪庭发出这样的传讯符,内容所指显而易见。 直到海棠花瓣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左百龄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激动得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往浮屠境外而去。 自接任浮屠境以来,他出山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再度出山,竟然觉得沧海桑田变化太快,让人有些无措。 很快,他就抵达了柯雪庭标注的地点。 ——逸之学堂。 春风和煦,送来朗朗读书声,左百龄站在木屋外,视线越过窗棂落在里面那些孩子的身上,角落里有个穿着短衣的孩子正趴在桌上盯着夫子的脸看,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那小孩和姜逸之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左百龄就是觉得,那一定是。 一定是,肯定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整整一个时辰,左百龄像是亭中的一棵香樟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窗内的人看,肩上落了树叶也浑然不觉,直到学堂内的人全都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小孩,我看你天赋异禀,不如拜入我的门下……不不不,只要你来,师父随便你挑行不行?” 循声看去,左百龄先看见了一片藕荷色的衣摆,随即是站得笔直的四个熟人映入眼帘。 江天鹤装模作样地背着琵琶,一袭藕荷色纱衣,像是高冷不可攀的谪仙,实际上余光打量着小孩,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这事儿得等祁兰兮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办下,否则他这种行为,是要被说是倒反天罡的。 小孩仰头看他,手里面正捏着根麦芽糖:“不去。” “嗯?”江天鹤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自在境的人,三大仙门你总知道??你小小年纪能拜入三大仙门,那是……” “三大仙门,我知道。”小孩的脸上,平静中带着几分嫌弃,“你们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的人都来问过了,我不去修仙。” “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听见这两个词,江天鹤急得团团转,他看着小孩的脸,纠结半天后开口道,“行,不来我们自在境也行,那另外两个仙门也不要去。” 小孩掀了下眼皮:“哦,看情况,这事儿我说不准。” 江天鹤:“……” “归元剑宗答应让我当亲传,还给三把本命灵剑,还有十年高额补助;无上仙门答应让我丹阵双修,还送我两片药田和鎏金丹炉……”小孩将江天鹤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随即摇了摇头,“你们自在境……衣服不好看,不想去。” 江天鹤:“??” 江天鹤炸毛:“啊啊啊她太气人了,齐天宇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要揍她!!” 齐天宇一把抓住江天鹤的后衣领,防止他飞出去二里地:“行了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江天鹤抓狂:“她说我衣服不好看!!” 这哪里不好看?!男人,就应该穿藕荷色!! 多鲜嫩的颜色啊,没品的家伙! “嗐,衣服挺好看的。”齐天宇笑眯眯地顺毛,然后逆着摸了一把,“主要是人的问题,人不好看,穿什么衣服都白搭。” 江天鹤:“!!” 江天鹤掏出从褚灵秀那里偷过来的板砖:“齐天宇你今天死了!” 四个人悄悄摸摸地来,风风火火地走,左百龄站在门口当旁观者,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正好看见小孩的脸,吓得呼吸一滞。 他,不是用了隐身符吗?怎么还会看见他?? “吃麦芽糖吗?” 还不等左百龄回复,那小孩就将新的麦芽糖塞进他的手里,稚嫩的脸上显出几分老成来:“吃点甜的会开心的。” 虽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但对方的眼神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很难过。 左百龄将麦芽糖塞进嘴里,果不其然被甜得一激灵。 上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还是在姜逸之在的时候。 故人的离去就是这样,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被什么东西勾起回忆,将他拽入那场潮湿的回忆之中。 “我上辈子是个什么很厉害的人吗?”小孩抱臂看着左百龄,说话流利思路清晰,完全不像是十岁的心智,“从我懂事起就有很多像是认识我的人找我,但看你们的年纪和身份,应该不是和现在的我认识?还有什么小猫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普通……” 春风轻拂,左百龄舔着麦芽糖,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轻松惬意:“嗯,你上辈子很厉害,是救世的大英雄。” “哦,那就不奇怪了。”小孩点点头,坐在左百龄旁边舔着属于自己的那根麦芽糖,“那你们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说,再次救世什么的?” 听见这话,左百龄侧头,用视线描摹着对方还未长开的眉眼,笑了笑。 “不需要,你能平安长大,就很好了。” 只要你,像你这样的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就很好了。 番外 左百龄番外 这是姜逸之归化的第二百年,也是龙魂离开浮屠境的第三十五年,得益于敖长乐和下一代弟子孜孜不倦的宣传,世间仍然流传着姜逸之的传说。 浮屠境内,左百龄正在批作业,他看着册子上那鬼画符一样的阵法图,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在十年前就骂过那批弟子,说他们是自己教过最差的一届。 本以为那是低谷,没想到那是开始,后面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离谱,昨日居然还有个弟子算出建造聚灵阵时,阵眼需要往下挖深三千八百米。 好好好,你这么厉害来当什么阵法师啊,应该去当地鼠才对,苏好眠看的那本《开局一个铲,看我横行修仙界》写的怕不是你? 骂骂咧咧地批改完作业,左百龄刚准备休息,就收到了柯雪庭的传讯符。 符纸上只匆匆写了两个字。 ——速来。 左百龄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字,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左百龄毕竟还是高一个辈分,能让柯雪庭发出这样的传讯符,内容所指显而易见。 直到海棠花瓣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左百龄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激动得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往浮屠境外而去。 自接任浮屠境以来,他出山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再度出山,竟然觉得沧海桑田变化太快,让人有些无措。 很快,他就抵达了柯雪庭标注的地点。 ——逸之学堂。 春风和煦,送来朗朗读书声,左百龄站在木屋外,视线越过窗棂落在里面那些孩子的身上,角落里有个穿着短衣的孩子正趴在桌上盯着夫子的脸看,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那小孩和姜逸之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左百龄就是觉得,那一定是。 一定是,肯定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整整一个时辰,左百龄像是亭中的一棵香樟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窗内的人看,肩上落了树叶也浑然不觉,直到学堂内的人全都离开,他才回过神来。 “小孩,我看你天赋异禀,不如拜入我的门下……不不不,只要你来,师父随便你挑行不行?” 循声看去,左百龄先看见了一片藕荷色的衣摆,随即是站得笔直的四个熟人映入眼帘。 江天鹤装模作样地背着琵琶,一袭藕荷色纱衣,像是高冷不可攀的谪仙,实际上余光打量着小孩,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这事儿得等祁兰兮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办下,否则他这种行为,是要被说是倒反天罡的。 小孩仰头看他,手里面正捏着根麦芽糖:“不去。” “嗯?”江天鹤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自在境的人,三大仙门你总知道??你小小年纪能拜入三大仙门,那是……” “三大仙门,我知道。”小孩的脸上,平静中带着几分嫌弃,“你们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的人都来问过了,我不去修仙。” “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听见这两个词,江天鹤急得团团转,他看着小孩的脸,纠结半天后开口道,“行,不来我们自在境也行,那另外两个仙门也不要去。” 小孩掀了下眼皮:“哦,看情况,这事儿我说不准。” 江天鹤:“……” “归元剑宗答应让我当亲传,还给三把本命灵剑,还有十年高额补助;无上仙门答应让我丹阵双修,还送我两片药田和鎏金丹炉……”小孩将江天鹤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随即摇了摇头,“你们自在境……衣服不好看,不想去。” 江天鹤:“??” 江天鹤炸毛:“啊啊啊她太气人了,齐天宇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要揍她!!” 齐天宇一把抓住江天鹤的后衣领,防止他飞出去二里地:“行了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江天鹤抓狂:“她说我衣服不好看!!” 这哪里不好看?!男人,就应该穿藕荷色!! 多鲜嫩的颜色啊,没品的家伙! “嗐,衣服挺好看的。”齐天宇笑眯眯地顺毛,然后逆着摸了一把,“主要是人的问题,人不好看,穿什么衣服都白搭。” 江天鹤:“!!” 江天鹤掏出从褚灵秀那里偷过来的板砖:“齐天宇你今天死了!” 四个人悄悄摸摸地来,风风火火地走,左百龄站在门口当旁观者,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正好看见小孩的脸,吓得呼吸一滞。 他,不是用了隐身符吗?怎么还会看见他?? “吃麦芽糖吗?” 还不等左百龄回复,那小孩就将新的麦芽糖塞进他的手里,稚嫩的脸上显出几分老成来:“吃点甜的会开心的。” 虽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但对方的眼神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很难过。 左百龄将麦芽糖塞进嘴里,果不其然被甜得一激灵。 上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还是在姜逸之在的时候。 故人的离去就是这样,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被什么东西勾起回忆,将他拽入那场潮湿的回忆之中。 “我上辈子是个什么很厉害的人吗?”小孩抱臂看着左百龄,说话流利思路清晰,完全不像是十岁的心智,“从我懂事起就有很多像是认识我的人找我,但看你们的年纪和身份,应该不是和现在的我认识?还有什么小猫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普通……” 春风轻拂,左百龄舔着麦芽糖,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轻松惬意:“嗯,你上辈子很厉害,是救世的大英雄。” “哦,那就不奇怪了。”小孩点点头,坐在左百龄旁边舔着属于自己的那根麦芽糖,“那你们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说,再次救世什么的?” 听见这话,左百龄侧头,用视线描摹着对方还未长开的眉眼,笑了笑。 “不需要,你能平安长大,就很好了。” 只要你,像你这样的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就很好了。 番外 苏好眠番外 苏好眠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 ——遇到姜逸之前,和遇到姜逸之后。 遇到姜逸之前,苏好眠在人妖边界上流浪了数百年,她那个时候还不能化形,人妖两族都容不下她,她就只能一点点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长大。 睡潮湿阴冷的山洞,吃冰冷腥臭的食物,要躲避天敌,要警惕食物和住所被抢,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 她本不想对归元剑宗的弟子下手,但如果能吃饱穿暖,谁愿意与归元剑宗那样的仙门为敌呢? 只是可惜,第一次对仙门弟子就失了手,不仅没有吃到肉,连整只狐都被抓到了归元剑宗,当了人家的阶下囚。 阶下囚也好啊,至少阶下囚还有饭吃,有地方住,不像她在人妖边界过的日子,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只是,她总觉得将自己捡回来的那个人,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息,不像其他的仙门弟子一样清冽,反而像是木柴燃烧的那种温暖。 闯剑阵,赠红绳…… 被抓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个捡她回来的人给她系红绳的时候低声说,以后,她就有家了。 可笑,家? 被她当做是家的苏氏族群将她扔在外面自生自灭,家对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温馨的回忆,面前的这个修仙之人居然妄图给野性难驯的妖兽一个家? 真是痴人说梦。 只是,为什么后来却因为对方哭红了眼睛呢? 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给她盖被子,不会有人给她买数不清的零食和首饰,不会有人在危险的时候都挡在她的身前,不会有人肯定她的能力为她寻回身世…… 也不会有人把她的尊严看得比一整瓶灵药还重要。 不会再有了。 在思念姜逸之的那些漫长时间里,苏好眠学会了许多之前想不到的事情。 姜逸之曾对她说过,“不必成为我,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就好”。 于是她咬牙走到现在,离开归元剑宗回到了苏氏族群,接过母亲的使命和责任,成为苏氏一族无人敢置喙的首领,刚柔并济,赏罚分明。 她会每个月去浮屠境,坐在寒潭边上跟里面沉睡的龙魂说着最近的事,把路过玄虎地界时看到听到关于敖长乐的乐子,跟对方讲一遍。 后来,寒潭里面也没有了可以寄托的念想。 苏好眠去见过那个姜逸之转世的小孩,对方的身上依旧有那股淡淡的木柴燃烧的温暖气息,但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她理解了姜逸之所说的那句“来世之我非我”的意义。 即便是转世,也再也不是姜逸之。 姜逸之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美好,温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姜逸之的地位,即便是转世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苏好眠在山下看到一群小孩正围着只受伤的小狗,小狗可怜,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她刚想靠近看看什么情况,就听见其中一个小孩的声音,稚嫩但坚定。 “这小狗在外面好可怜,我们把它捡回去,这样它就有家了。” 春风迷人眼,苏好眠别过脸去。 姜逸之,我好想你。 番外 苏好眠番外 苏好眠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 ——遇到姜逸之前,和遇到姜逸之后。 遇到姜逸之前,苏好眠在人妖边界上流浪了数百年,她那个时候还不能化形,人妖两族都容不下她,她就只能一点点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长大。 睡潮湿阴冷的山洞,吃冰冷腥臭的食物,要躲避天敌,要警惕食物和住所被抢,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 她本不想对归元剑宗的弟子下手,但如果能吃饱穿暖,谁愿意与归元剑宗那样的仙门为敌呢? 只是可惜,第一次对仙门弟子就失了手,不仅没有吃到肉,连整只狐都被抓到了归元剑宗,当了人家的阶下囚。 阶下囚也好啊,至少阶下囚还有饭吃,有地方住,不像她在人妖边界过的日子,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只是,她总觉得将自己捡回来的那个人,身上有股很特殊的气息,不像其他的仙门弟子一样清冽,反而像是木柴燃烧的那种温暖。 闯剑阵,赠红绳…… 被抓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个捡她回来的人给她系红绳的时候低声说,以后,她就有家了。 可笑,家? 被她当做是家的苏氏族群将她扔在外面自生自灭,家对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温馨的回忆,面前的这个修仙之人居然妄图给野性难驯的妖兽一个家? 真是痴人说梦。 只是,为什么后来却因为对方哭红了眼睛呢? 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给她盖被子,不会有人给她买数不清的零食和首饰,不会有人在危险的时候都挡在她的身前,不会有人肯定她的能力为她寻回身世…… 也不会有人把她的尊严看得比一整瓶灵药还重要。 不会再有了。 在思念姜逸之的那些漫长时间里,苏好眠学会了许多之前想不到的事情。 姜逸之曾对她说过,“不必成为我,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就好”。 于是她咬牙走到现在,离开归元剑宗回到了苏氏族群,接过母亲的使命和责任,成为苏氏一族无人敢置喙的首领,刚柔并济,赏罚分明。 她会每个月去浮屠境,坐在寒潭边上跟里面沉睡的龙魂说着最近的事,把路过玄虎地界时看到听到关于敖长乐的乐子,跟对方讲一遍。 后来,寒潭里面也没有了可以寄托的念想。 苏好眠去见过那个姜逸之转世的小孩,对方的身上依旧有那股淡淡的木柴燃烧的温暖气息,但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她理解了姜逸之所说的那句“来世之我非我”的意义。 即便是转世,也再也不是姜逸之。 姜逸之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美好,温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姜逸之的地位,即便是转世也不行。 回去的路上,苏好眠在山下看到一群小孩正围着只受伤的小狗,小狗可怜,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她刚想靠近看看什么情况,就听见其中一个小孩的声音,稚嫩但坚定。 “这小狗在外面好可怜,我们把它捡回去,这样它就有家了。” 春风迷人眼,苏好眠别过脸去。 姜逸之,我好想你。 番外 敖长乐番外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到这里来找死?” 在玄虎的重重保护之后,是一张和敖长乐一模一样的脸,他身披金绣玄衣,头戴紫金冠,脚踩踏云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看上去光彩照人。 而重重保护之外,是从外面一路杀进来的敖长乐,墨蓝色圆领袍被鲜血浸湿,玄铁护臂扣在腕上显得杀气腾腾,他轻蔑地扫视着旁边围着的玄虎,勾了下嘴角:“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震慑着周围的玄虎不敢上前一步,他步步朝高台之上的少主走去,表情悠闲得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赤金色的灵力萦绕身侧。 他每走一步,就像是随意踏碎了谁的头骨,周围的玄虎不自觉地退后,给对方让出一条道来。 这分明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明明是和高台之上那个人长了一样的脸,但气质却与对方截然不同,一个看着金尊玉贵,眼神却透露出胆怯;一个看着伤痕累累,气势凌然像是一把寒雪淬过的宝剑。 即便是之前很坚定拥护自家少主的长老们,在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敖长乐,真的很强,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强。 单枪匹马杀入玄虎族领地,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实力和胆魄,绝不是普通的玄虎能有的。 比起现在这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少主来说,敖长乐更适合当玄虎一族的首领,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执意这样杀下去,就算他们拦得住,到最后也一定损伤惨重。 长老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互相对视一眼,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大长老……要不,我们……” 听见周围的声音,大长老皱眉,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步步靠近的敖长乐,声音低沉又克制:“再等等。” “大长老,再等下去,恐怕就真的没有转圜之地了!”来劝的长老强忍着激动压低了声音,“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之后想要求和……” 大长老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杀意和怒火:“若是敖长乐当上玄虎一族的首领,我们还能压制得住他吗?” 他何尝不知道敖长乐的实力如何?如果真的让对方当上玄虎族的首领…… 敖长乐现在背靠归元剑宗,还有龙给他撑腰……比现在的少主肯定更难掌控,若是对方真夺了权,他们现在占的便宜都得吐出来,如果敖长乐再管旧账……他们在座各位有几个人能善始善终?? 与其说他们是在保少主,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他们需要的,不是敖长乐这样的强者,而是一个任他们摆布的傀儡。 转眼间,敖长乐已经走到了高台之下,他随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地看向高台之上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命所归?” 没想到敖长乐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少主后退半步,鼓起勇气强装镇定:“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质问我?不过是用来当我的养料罢了……” 剩下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他却觉得敖长乐的眼神像是钝刀直接割在了自己的皮肉上。 被族群抛弃、被剥离神魂的废物,怎么可能现在变得这么强??一定是归元剑宗,一定是那个姜逸之,他们凭什么看重这种弑父的逆子,给他这么多的好东西?凭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里,少主愤怒地看向周围的人:“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还不快杀了他?!谁要是杀了他,我就把最西边的领地分给他!” 方才一直沉默的某位长老开口道:“主上,那是我的领地……” “没了我,有领地又能如何?!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看着步步逼近的敖长乐,少主几近癫狂地喊道,“快杀了他,快杀了他!他的内丹,谁要是杀了他,我把他的内丹赏给你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直扑上来的玄虎,敖长乐哈哈大笑出声,蓄力一拳直接打穿了对方的身体。 血再次迸溅出来染红了台阶,敖长乐低头用牙扯开玄铁护臂上的绑带,赤金色的玄虎神魂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如神明临世让人望而生畏,他明明是孤身一人,此时此刻却仿佛身后藏了千军万马。 “来啊!” 虎啸声响彻云霄,少主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他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你不能杀我,长老,长老救我……” “尔等若是拥立我为主,过去种种皆翻过,我会带领各位,将我们失去的领地全部夺回来!” 日光落在敖长乐高举的手臂上,宛如举了火把,他脸上是坚毅和凶狠的表情,与硬朗的五官相得益彰,声音更是震颤人心。 听见这话,大长老眼神一颤,表情凝滞在脸上。 敖长乐这句话,把那些失去领地的长老和担心秋后算账的长老全都拉到了他的阵营,这些人本就是因为利益聚集在现在的少主身侧,若是有更大的利益,反水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敖长乐并非只知道用拳头说话的莽夫,只不过平日里躲在姜逸之她们三个身后耍懒,不需要用到脑子。 如今他独身一人闯入玄虎地界,要尽快夺权后带人前往深渊天堑,皮肉下属于上位者的杀伐和谋略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看着周围的长老渐渐软化的表情,大长老无奈且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大势所趋,他也无力转圜。 …… 逸之学堂外。 小孩挎着自己的书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只墨绿色眼瞳的小黑猫,身形矫健,脚步轻盈,一看就知道是捕猎的好手。 一人一猫走在洒满海棠花瓣的路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幅画。 柴门口,荆钗布裙的女人正抱着只虎头虎脑的小狗在忙些什么,看见小孩立马露出个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乖儿,你快来,我们打算在这里给来福印个脚印!” 地上,是一块木质门牌,女人将小狗塞进小孩的怀中,指了下木牌上空出来的地方,温柔道:“把来福的脚印印在这个门牌上,以后不管来福走多远,就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咦,这只小猫?” 还不等小孩阻止,女人就摸上了小猫的头,她笑眯眯道:“这只小猫要不也来我家,等会把它的脚印也印上去。” 小孩握着来福的爪子摁在木牌上,看着那痕迹道:“娘,算了。” “为什么呀?养一只小猫还是养得起的……” 小孩摇了摇头,将来福放在地上,看着小黑猫蹿远的身影,声音很轻。 “它的爪子已经印在过别的地方了。” 番外 敖长乐番外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到这里来找死?” 在玄虎的重重保护之后,是一张和敖长乐一模一样的脸,他身披金绣玄衣,头戴紫金冠,脚踩踏云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看上去光彩照人。 而重重保护之外,是从外面一路杀进来的敖长乐,墨蓝色圆领袍被鲜血浸湿,玄铁护臂扣在腕上显得杀气腾腾,他轻蔑地扫视着旁边围着的玄虎,勾了下嘴角:“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震慑着周围的玄虎不敢上前一步,他步步朝高台之上的少主走去,表情悠闲得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赤金色的灵力萦绕身侧。 他每走一步,就像是随意踏碎了谁的头骨,周围的玄虎不自觉地退后,给对方让出一条道来。 这分明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明明是和高台之上那个人长了一样的脸,但气质却与对方截然不同,一个看着金尊玉贵,眼神却透露出胆怯;一个看着伤痕累累,气势凌然像是一把寒雪淬过的宝剑。 即便是之前很坚定拥护自家少主的长老们,在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敖长乐,真的很强,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强。 单枪匹马杀入玄虎族领地,如入无人之境,这样的实力和胆魄,绝不是普通的玄虎能有的。 比起现在这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少主来说,敖长乐更适合当玄虎一族的首领,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执意这样杀下去,就算他们拦得住,到最后也一定损伤惨重。 长老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互相对视一眼,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大长老……要不,我们……” 听见周围的声音,大长老皱眉,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步步靠近的敖长乐,声音低沉又克制:“再等等。” “大长老,再等下去,恐怕就真的没有转圜之地了!”来劝的长老强忍着激动压低了声音,“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之后想要求和……” 大长老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杀意和怒火:“若是敖长乐当上玄虎一族的首领,我们还能压制得住他吗?” 他何尝不知道敖长乐的实力如何?如果真的让对方当上玄虎族的首领…… 敖长乐现在背靠归元剑宗,还有龙给他撑腰……比现在的少主肯定更难掌控,若是对方真夺了权,他们现在占的便宜都得吐出来,如果敖长乐再管旧账……他们在座各位有几个人能善始善终?? 与其说他们是在保少主,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他们需要的,不是敖长乐这样的强者,而是一个任他们摆布的傀儡。 转眼间,敖长乐已经走到了高台之下,他随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地看向高台之上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命所归?” 没想到敖长乐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少主后退半步,鼓起勇气强装镇定:“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质问我?不过是用来当我的养料罢了……” 剩下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他却觉得敖长乐的眼神像是钝刀直接割在了自己的皮肉上。 被族群抛弃、被剥离神魂的废物,怎么可能现在变得这么强??一定是归元剑宗,一定是那个姜逸之,他们凭什么看重这种弑父的逆子,给他这么多的好东西?凭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里,少主愤怒地看向周围的人:“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还不快杀了他?!谁要是杀了他,我就把最西边的领地分给他!” 方才一直沉默的某位长老开口道:“主上,那是我的领地……” “没了我,有领地又能如何?!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看着步步逼近的敖长乐,少主几近癫狂地喊道,“快杀了他,快杀了他!他的内丹,谁要是杀了他,我把他的内丹赏给你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直扑上来的玄虎,敖长乐哈哈大笑出声,蓄力一拳直接打穿了对方的身体。 血再次迸溅出来染红了台阶,敖长乐低头用牙扯开玄铁护臂上的绑带,赤金色的玄虎神魂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如神明临世让人望而生畏,他明明是孤身一人,此时此刻却仿佛身后藏了千军万马。 “来啊!” 虎啸声响彻云霄,少主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他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你不能杀我,长老,长老救我……” “尔等若是拥立我为主,过去种种皆翻过,我会带领各位,将我们失去的领地全部夺回来!” 日光落在敖长乐高举的手臂上,宛如举了火把,他脸上是坚毅和凶狠的表情,与硬朗的五官相得益彰,声音更是震颤人心。 听见这话,大长老眼神一颤,表情凝滞在脸上。 敖长乐这句话,把那些失去领地的长老和担心秋后算账的长老全都拉到了他的阵营,这些人本就是因为利益聚集在现在的少主身侧,若是有更大的利益,反水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敖长乐并非只知道用拳头说话的莽夫,只不过平日里躲在姜逸之她们三个身后耍懒,不需要用到脑子。 如今他独身一人闯入玄虎地界,要尽快夺权后带人前往深渊天堑,皮肉下属于上位者的杀伐和谋略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看着周围的长老渐渐软化的表情,大长老无奈且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大势所趋,他也无力转圜。 …… 逸之学堂外。 小孩挎着自己的书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只墨绿色眼瞳的小黑猫,身形矫健,脚步轻盈,一看就知道是捕猎的好手。 一人一猫走在洒满海棠花瓣的路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幅画。 柴门口,荆钗布裙的女人正抱着只虎头虎脑的小狗在忙些什么,看见小孩立马露出个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乖儿,你快来,我们打算在这里给来福印个脚印!” 地上,是一块木质门牌,女人将小狗塞进小孩的怀中,指了下木牌上空出来的地方,温柔道:“把来福的脚印印在这个门牌上,以后不管来福走多远,就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咦,这只小猫?” 还不等小孩阻止,女人就摸上了小猫的头,她笑眯眯道:“这只小猫要不也来我家,等会把它的脚印也印上去。” 小孩握着来福的爪子摁在木牌上,看着那痕迹道:“娘,算了。” “为什么呀?养一只小猫还是养得起的……” 小孩摇了摇头,将来福放在地上,看着小黑猫蹿远的身影,声音很轻。 “它的爪子已经印在过别的地方了。” 无上仙门番外(含洛千帆沈青禾) 要说三大仙门中,哪两个宗门的关系最好,自然是无上仙门和归元剑宗。 要说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之中,哪两个弟子的关系最好,自然是沈青禾和洛千帆。 虽然,洛千帆本人,并不承认。 …… “外面怎么这么吵?”林亦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最近改方子遇到了瓶颈,听不得这动静,“是不是隔壁沈青禾那厮?” 蒋云从桌案中抬头,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眼神之中充满茫然和困惑:“啊?什么?” 林亦寒:“……” 林亦寒:“算了,你睡。” 就这动静你也能睡着,蒋云你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 “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啊师兄。”蒋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收敛自己的宽袖起身,走到林亦寒跟前扫了一眼对方的丹方,“师兄啊,你这个……” “你别说。”林亦寒瞪她,“你要给其他人留一点研究丹方的乐趣。” 蒋云摊手,撇嘴道:“但是……” 还不等蒋云把话说完,就听见隔壁丹房传来乒里乓啷的动静,她下意识打开结界,果不其然有强劲的灵力吹面而来,猛地撞在结界之上。 好险,差点就打脸上了。 “沈青禾!”手拎鎏金丹炉的洛千帆从丹房里跃出,怒发冲冠,满面杀气,“你居然还敢来偷东西!” “诶诶诶,你你你,修道之人,怎可口吐污秽?”沈青禾持剑挡下洛千帆的一击,他眨了眨眼,语气俏皮轻松,“大家都是同道,用用你的丹药而已嘛,别这么小气。” 他腰间挂着四五个芥子囊,不像是弄点丹药用用,反倒是像来洗劫一空的。 洛千帆懒得跟这没脸没皮的沈青禾吵架,他拎起丹炉就往沈青禾的面门砸去,两人快速缠斗在一处打得难舍难分,灵力化作刀刃在半空盘旋飞舞,煞是好看。 “蒋云,你觉不觉得……”林亦寒担心地看着半空中的打斗,转过头来看见兴奋嗑瓜子的蒋云,默默叹了口气,“算了,你……” 蒋云,天赋异禀的丹道天才,她入门后不过十年便结丹,研究改进的丹方精妙绝伦,让所有人望尘莫及,只是很快她就对丹道失去了兴趣,变成了个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师兄。”蒋云仰头看着天上的云,突然开口道,“我去学兽医如何?” 林亦寒一怔:“嗯?为何?” 蒋云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林亦寒蹙眉,总觉得对方被困扰了许久,“蒋云,你既然来修道,便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勉强……” “好了好了师兄,你这年纪上来以后就爱唠叨了。”蒋云摆了摆手,看着洛千帆和沈青禾有几分欣慰,“真好,他们俩感情真好。” 林亦寒嘴角抽了抽,饶是他都觉得,这样天天打架,哪里是感情好了。 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蒋云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师兄,你不觉得洛千帆最近开朗了许多吗?他从蓬莱回山门之后,就将自己锁在丹房之中不吃不喝不出门,还好有沈青禾。” 如果不是担心洛千帆这家伙出现什么情况,她也不至于跑到林亦寒的丹房待着,时刻准备进去救人。 林亦寒垂眸,想起洛千帆强行突破元婴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 洛千帆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去救他的沈青禾知道,沈青禾明明平日里是个吊儿郎当不着调的人,却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硬是没人从他口中撬出来一句话。 洛千帆和沈青禾还在打,蒋云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从袖中取出瓶丹药递给林亦寒道:“对了师兄,我最近研制了一味丹药,让洛千帆没事吃点。” 林亦寒顺手接过药瓶打开,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这药叫什么?” “啊,还没取名。”蒋云有些遗憾地捶了下自己的手心,随即咧嘴笑道,“就叫逍遥丸如何?吃完以后快乐逍遥似神仙,最适合洛千帆这种脑子缺点东西的人了。” 林亦寒:“……” 林亦寒:“蒋云,你实在无聊的话,去听听隔壁观棋师叔的课,说话会好听一点的。” 无上仙门番外(含洛千帆沈青禾) 要说三大仙门中,哪两个宗门的关系最好,自然是无上仙门和归元剑宗。 要说归元剑宗和无上仙门之中,哪两个弟子的关系最好,自然是沈青禾和洛千帆。 虽然,洛千帆本人,并不承认。 …… “外面怎么这么吵?”林亦寒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最近改方子遇到了瓶颈,听不得这动静,“是不是隔壁沈青禾那厮?” 蒋云从桌案中抬头,她茫然地四处张望,眼神之中充满茫然和困惑:“啊?什么?” 林亦寒:“……” 林亦寒:“算了,你睡。” 就这动静你也能睡着,蒋云你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 “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啊师兄。”蒋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收敛自己的宽袖起身,走到林亦寒跟前扫了一眼对方的丹方,“师兄啊,你这个……” “你别说。”林亦寒瞪她,“你要给其他人留一点研究丹方的乐趣。” 蒋云摊手,撇嘴道:“但是……” 还不等蒋云把话说完,就听见隔壁丹房传来乒里乓啷的动静,她下意识打开结界,果不其然有强劲的灵力吹面而来,猛地撞在结界之上。 好险,差点就打脸上了。 “沈青禾!”手拎鎏金丹炉的洛千帆从丹房里跃出,怒发冲冠,满面杀气,“你居然还敢来偷东西!” “诶诶诶,你你你,修道之人,怎可口吐污秽?”沈青禾持剑挡下洛千帆的一击,他眨了眨眼,语气俏皮轻松,“大家都是同道,用用你的丹药而已嘛,别这么小气。” 他腰间挂着四五个芥子囊,不像是弄点丹药用用,反倒是像来洗劫一空的。 洛千帆懒得跟这没脸没皮的沈青禾吵架,他拎起丹炉就往沈青禾的面门砸去,两人快速缠斗在一处打得难舍难分,灵力化作刀刃在半空盘旋飞舞,煞是好看。 “蒋云,你觉不觉得……”林亦寒担心地看着半空中的打斗,转过头来看见兴奋嗑瓜子的蒋云,默默叹了口气,“算了,你……” 蒋云,天赋异禀的丹道天才,她入门后不过十年便结丹,研究改进的丹方精妙绝伦,让所有人望尘莫及,只是很快她就对丹道失去了兴趣,变成了个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师兄。”蒋云仰头看着天上的云,突然开口道,“我去学兽医如何?” 林亦寒一怔:“嗯?为何?” 蒋云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露。” “……”林亦寒蹙眉,总觉得对方被困扰了许久,“蒋云,你既然来修道,便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勉强……” “好了好了师兄,你这年纪上来以后就爱唠叨了。”蒋云摆了摆手,看着洛千帆和沈青禾有几分欣慰,“真好,他们俩感情真好。” 林亦寒嘴角抽了抽,饶是他都觉得,这样天天打架,哪里是感情好了。 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蒋云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师兄,你不觉得洛千帆最近开朗了许多吗?他从蓬莱回山门之后,就将自己锁在丹房之中不吃不喝不出门,还好有沈青禾。” 如果不是担心洛千帆这家伙出现什么情况,她也不至于跑到林亦寒的丹房待着,时刻准备进去救人。 林亦寒垂眸,想起洛千帆强行突破元婴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 洛千帆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去救他的沈青禾知道,沈青禾明明平日里是个吊儿郎当不着调的人,却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硬是没人从他口中撬出来一句话。 洛千帆和沈青禾还在打,蒋云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从袖中取出瓶丹药递给林亦寒道:“对了师兄,我最近研制了一味丹药,让洛千帆没事吃点。” 林亦寒顺手接过药瓶打开,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这药叫什么?” “啊,还没取名。”蒋云有些遗憾地捶了下自己的手心,随即咧嘴笑道,“就叫逍遥丸如何?吃完以后快乐逍遥似神仙,最适合洛千帆这种脑子缺点东西的人了。” 林亦寒:“……” 林亦寒:“蒋云,你实在无聊的话,去听听隔壁观棋师叔的课,说话会好听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