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冠军侯》 第一章 冠军侯梦穿红楼 崇宁二十年,大盛神京。 时值夜半,四野无声,然而在距离宁荣街二三里之外的芝麻巷子里,一座破落宅院中,仍有“沙沙”声不时响起。 嗒,嗒。 脚步停在一扇古旧的木门外,打断了书页翻动的异响,随后便有老妇开口:“蔷哥儿,蔷哥儿,时候不早了,当心熬毁了眼。” 片刻的寂静后,屋内有少年清朗之音传出:“知道了嬷嬷,我这就歇息,让您费心了。” 沉重的脚步渐行渐远,烛火下,捧卷夜读的影子起身舒展腰背,在铜镜中倒映出一副单薄的身子骨。 墙皮斑驳的屋舍内,一股年久失修的潮气在口鼻间经久不散,简陋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失了色的朱红填漆木床外,便只剩下少年面前的笔墨纸砚。 掀开的古籍褶皱不轻,显然是一直停留在此,其中有一句话被笔墨标注,尤为瞩目: 骠骑将军去病从军有功,病死,赐谥景桓侯。 容貌俊俏的少年即便是离开书桌,目光仍旧停留在这句话上面,眉目中满是复杂。 “呵,位高而命短,东方先生果真没有算错。”良久,少年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轻语,眼中有无奈,有不甘,最终还是转为一抹释怀。 低头望着自己单薄虚浮的身体,纵使已经来到这个陌生王朝两天,可少年仍旧不习惯被人叫做“蔷哥儿”。 原因无他,实乃少年并非是这真正的宁国府正派玄孙贾蔷,而是大汉的冠军侯——霍去病!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在历史上被人称之为军神的霍去病,一生征战无数杀人如麻,又岂能不鄙夷这具险些被酒色掏空的身子? 霍去病犹记得,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自己服下汤药后便昏昏沉沉睡去,却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一本名为红楼的书,紧接着,便一头扎进了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根据梦中书本的模糊记忆,再加上这三天旁敲侧击地打听,霍去病终于完全认识到,自己这是来到了距离大汉两千年之后的华夏。 这等光怪陆离之事,对于冠军侯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些。 尤其是当他在史书上得知自己终究没逃过那句谶语时,亦免不了回忆起当年那段峥嵘岁月。 然而片刻后,他的目光坚定起来,犹如草原苍狼般透露出一股精光:“任他大汉也好,红楼也罢,既然上苍让我重活一世,那霍去病就只能是霍去病,再不可能是什么蝇营狗苟之辈!” 作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的冠军侯,霍去病的心智一如既往的清醒,虽然今夜在史书上证实了谶语,让他心情颇为复杂,但也不会纠结往复于此。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该考虑一下以后的路了。”霍去病盯着铜镜中风流倜傥的自己,眼神深邃。 根据书中记载以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自己这副身体的前身贾蔷,乃是一门两国公的贾府之后,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自幼父母双亡,从小跟着族长贾珍过活,与他儿子贾蓉关系密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来路正,样貌翘的少年郎,却就在前几日,被赶出了宁国府的大门,跟随自幼照顾自己的朱嬷嬷,来到这么一处破旧宅子。 原因嘛,也很简单,正是霍去病一拳打翻了三品威烈将军贾珍。 试问堂堂大汉冠军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物,一睁开眼,看见一神色淫邪之辈趴在自己身上,欲行那肛裂之事,如何能沉得住气? 若非原主身体孱弱,没什么气力,霍去病一拳都能把贾珍活活打死! 可即便如此,贾珍还是被砸翻在地,眼圈乌黑。 事后,自然是“临时反悔”的贾蔷被恼羞成怒的贾珍赶出了宁国府的大门。 当时霍去病还处于懵懂之时,尚未弄清状况,也没有言语,跟随着嬷嬷便来到了芝麻巷里,这座原主父母留下的唯一私产。 可如今霍去病已然了解红楼,对于那对待亲生儿子都是非打即骂的贾珍,自然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他知道,这个觊觎自己儿媳的老不死,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若只是简单的赶出家门,那他也就不是性格暴虐作恶多端的贾珍了。 之所以这般,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份特殊,他不好明面上惩戒,担心被人说闲话。 若是放在从前,这种虫豸一般的货色,霍去病看都不会去看一眼,然而如今身份不同,傍身的武艺也暂时发挥不出来,还是只能从长计议。 书中对于朝代语焉不详,霍去病也就是今天才有所了解,当今王朝名为大盛,礼教森严,宗族之法比起霍去病那个时代更为权重。 自赵高祖起,又以孝治天下,父母对儿子可以动辄打骂,但儿子却万分不得忤逆长辈,否则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因此霍去病就是想一刀砍杀了贾珍,那也得不露丝毫马脚,否则就等着背上罪名四海为家。 对于一个王朝的底蕴,霍去病自然最为清楚,便是他为冠军侯,可无名无势之时,也只能暂且蛰伏在权势之下。 “不过,如此以来,我倒是被摘出了贾家,也好过日后抄家时,被那一帮子蠢货连累。” 霍去病思索道,这一大家子人才,他在书中可是了解不浅,无论是东府宁国,还是西府荣国,都是坐吃山空之辈,属于酒囊饭袋,但却又盲目自大,在派系斗争中站错了队,最终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得想个法子,把自己彻底脱离出贾家人的身份,而后或是从军,或是考取功名,总不能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非是霍去病贪恋荣华富贵,而是他知道,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平民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心高气傲的霍去病,又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性命掌握在权贵手中? 且连贾珍这样的货色都能仰仗祖上余荫封个威烈将军,霍去病如何不能? “寇可为,吾亦可为!” 第二章 观史书天下难安 “大盛高祖出关中,扫群雄,驱逐鞑虏,遂收复天下……” 东方欲晓,芝麻巷子里已有朗朗之音隐约传出,一座破旧宅院中,一张徐娘半老的脸正满怀欣慰地望着自家小主子的卧房,眼神慈爱。 “蔷哥儿终究还是长大了。” 许是烦事太多,以至于早早白了头发,因此这位朱嬷嬷平时都以老妪自称,然而若是熟悉的人在此,便会发现,这几日的嬷嬷,堪称是容光焕发,好似捡了张千两银票一般。 “我也算是对得起奶奶和大爷了。” 正准备淘米做饭的朱嬷嬷喃喃自语,虽然不懂贾蔷在读些什么,然而只要肯发奋勤学,不再如过往那般跟着贾府一干人等鬼混,对于她来说就是泼天的大喜事了。 “好一个和亲纳贡,羁縻三部!” 一声清喝突然从房中传来,当即将想要敲门的朱嬷嬷吓了一大跳,她沟壑纵横的右手悬在门外,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她可是还记得,前两天刚搬进来时,自家蔷哥儿做噩梦被自己发觉,遂去叫醒,却不想一个半大孩子哪里来的力气,还未睁开眼,便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 那一刻,朱嬷嬷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就闭了气过去。 事后,虽然她已清楚只是一场误会,但是蔷哥儿那一双沉凝至极的眸子,还是让她记忆犹新,每每想起,仿佛仍有一双大手在紧紧掐着自己。 从那一刻开始,朱嬷嬷就总觉得蔷哥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总是沉默寡言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是,刚从那声势显赫的宁国府搬出来,住进这破落的胡同宅子,自然是……朱嬷嬷这般想道。 “朱嬷嬷?” 这时屋内又传来一声询问,紧接着有脚步响起,伴随着咯吱作响的木门被打开,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俊朗少年便出现在了晨辉之下。 和煦的笑容立刻就稳住了朱嬷嬷略显惶恐的心,她捏着发白的衣角道:“蔷哥儿,热水我已经给你打好了,先洗把脸缓缓,都看半个多时辰了。” “辛苦嬷嬷了,我收拾一下,这就去。” 霍去病笑道,一直注视着朱嬷嬷进去厨房,这才重新关上门回到房间。 原主贾蔷自幼父母双亡,即便是在宁国府,也一直都是被朱嬷嬷照顾着,因此他再混账,也是将其视为至亲。 霍去病来此以后,也是深有感触,所以对这位嬷嬷,同样礼节有佳。 回过神,他看向书桌上略显杂乱的史书,眼中再次流露出一丝不屑和愤怒。 “我堂堂大汉,居然会被异族统治百年之久,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几天,霍去病除了借着惊吓过度的由头,跟嬷嬷了解红楼贾府之事外,便一直在研读历朝史书,当看见华夏大地被蒙元铁蹄践踏时,即便是以他的心智,也免不了握紧了拳头。 唯有再读到“日月重开大宋天”之时,他才暗自点头。 只可惜,那将异族赶回草原的朱太祖刚去世,他所建立的王朝便轰然崩塌,天下太平不过十载,遂战火重燃。 而之后,便是关中赵家趁势而起,正如霍去病面前史书记载,扫群雄而定六合,一统天下,谓之盛。 然而,霍去病却认为这盛高祖相对于朱太祖而言,远远不如。 纵然史书上撰写的天花乱坠,说什么赵家平定乱世之言,可这骗骗一般读书人还行,依他冠军侯的眼光谋略来看,不过是窃取了朱太祖的基业罢了。 唯一可以称赞的,也就只有将北方蒙元余孽彻底赶回草原这一件事了。 当然,若仅是如此,也就不会有霍去病刚才的那一声清喝了。 因为这大盛朝看似繁荣昌盛,然而自景佑年间开始,到如今崇宁二十年,和亲纳贡的政策已然持续了三十年之久! 美其名曰:羁縻蒙古三部。 虽然说汉朝时期亦有和亲,然而那一切不过是为了励精图治,一举奠定不世之功,可这大盛朝却远不一样。 大盛历经四任天子,先有高祖扫清华夏境内异族,后有真宗咸平帝两战坑杀十万,使得远未恢复的余孽再一次元气大伤,至此不敢“南狩”。 以霍去病的眼光来看,这咸平帝可谓是把开疆扩土的不世之功拱手相让给了自己的后辈,只要后继者稍稍用点力,便可彻底扫平后患。 然而奇怪的是,等皇位传到了第三代,在这景佑年间,却开始了和亲纳贡?! 虽然史书上语焉不详,没有记载,且把这称之为羁縻三部的良策,然而霍去病知道,这其中,必定有鬼。 “果然,这里和书中如出一辙,朝堂崩乱,边疆不宁。”霍去病眼神深邃,当年他带着八百轻卫,都能打得匈奴哭爹喊娘,如今勉强算是孙子辈的蒙元余孽却在耀武扬威,只能说是后继无人了。 摇摇头,霍去病不再去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他活动了一番筋骨,走去洗漱。 “还是得先养好身体再说。”简单用热水清洗了一番,感受着四肢传来的酸痛,霍去病忽而眉头一皱。 他并非是朱嬷嬷认为的半个时辰前起床,而是早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就已经开始锤炼身体了。 勇冠三军,霍去病靠的可不仅仅是谋略与军事,更是身先士卒的一身武艺。 如今这般孱弱的身子他自然是万分不适,因此天还未亮,就已经开始着手锻炼。 只是无奈原主太过废物,想要重新掌握自己的一身本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早饭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陋,利索地吃过后,霍去病便在院子中,再次开始了扎马步举石锁的打熬体魄之举。 虽然此法简单粗浅,但对于毫无根基的普通人来说,却也是最佳的选择。 院子另一角,看到这一切的朱嬷嬷欲言又止,她本想劝说蔷哥儿像前几天那样多读些书,将来能考个功名就好,如今这般实在太不像话。 可是转念一想,又担心好不容易才“改邪归正”的小主子再变回去,只能悻悻地接受了这一切,默默走去浆洗衣物。 第三章 俏晴雯上门要书 咚咚咚! 院子外的大门忽而被敲响,看了一眼入定般的霍去病,朱嬷嬷擦干手上的水渍便走了过去。 “奇怪,这会儿能有谁过来?” 朱嬷嬷心中一紧,别又是之前那帮狐朋狗友来叫蔷哥儿出去耍的?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的却是一位水蛇腰、削肩膀,高挑身材的标志少女。 初露惊讶后,朱嬷嬷立刻笑了起来,十分会做人的说道:“哎呀,我这一大早眼皮就开始跳,我心说能有什么好事轮到我这个老婆子,没成想,竟是贵客临门。” 这一番漂亮话说出去,本来眉眼肃然的女子,那脸上的寒霜也不由得稍稍瓦解,冲着朱嬷嬷点头道:“嬷嬷,我是来问一下,蔷二爷这会儿在家吗?” “在呢在呢。” 朱嬷嬷满脸堆笑地回着,她心道,看来这晴雯是上门要书来了,只是怎么看着,一副怄气的样子? 原来前两天,霍去病借着贾蔷的身份提出要看些书,只是以两人目前的财况,可买不起。 但是朱嬷嬷觉得老天好不容易开了眼,于是凭着老一辈的身份,硬是厚着脸皮去西府找宝二爷贾宝玉借了一摞书回来。 宝二爷虽然整日忙着尝胭脂,根本无暇顾及别处,然而以他的身份,所能观阅的书籍自然不一般,是以霍去病才能快速了解本朝历史以及如今局势。 朱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往霍去病那边看去,晴雯自然也是顺着目光向里走,下一刻,一张俏脸顿时变得绯红,如同染上了一层烟霞。 原来是霍去病石锁举多了出汗,索性便把上衣脱了,方便行事。 他在军营习惯了如此,可没成想这会在家里被外人看了个正着。 虽然说身上并无什么肌肉,然而只是这么一副白净的身子,对于未经人事的晴雯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呸,也不知羞!”短暂地呆滞后,晴雯立刻涨红了脸啐道。 闻声而动,霍去病一眼扫来,便知晓了大概,他洒脱一笑,随手拿起了衣服边走边穿,来到晴雯面前,拱手道:“正准备将书还给宝二叔呢,却不料惊扰了晴雯姑娘亲自过来。” 他一双幽静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被称之为暴炭的标志姑娘,心道不愧是质比金玉、性比冰雪的金陵十二钗之一,这书倒是没有夸大其词。 在红楼中,单单以容貌论,可没几个比得过风流灵巧的晴雯,算是丫鬟中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然而她的性格也是如此,那火爆脾气一上来,敢对贾宝玉吹胡子瞪眼。 所以刚才才能脱口而出一句不知羞也。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般,最后才在“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被硬生生赶出贾府,凄惨死去。 这几日将梦中那本书联系真实的贾府搞清楚后,霍去病也是对众人有了一个详细了解,对于这个心直口快,但嘴硬心软的丫鬟,他还是觉得不错的。 随着霍去病将衣服彻底穿好,晴雯的目光也终于收了回来,见他跟着没事人一般,不由得心道,这东府的蔷二爷果然如传言那般是个混不吝,哪有光天化日之下坦胸露背的? 好奇地看了一眼石锁,晴雯面无表情道:“其实还不还的也不重要,主要是老爷要查二爷的功课,这才让我来取。” 霍去病闻言一怔,随后便是一声轻笑,看来这晴雯又是和贾宝玉拌嘴了,不然也不会把他老底揭开了。 嗯,算算时间,他那宝二叔应该已经初试过云雨情了,袭人和晴雯的矛盾,也越发大了。 不过,晴雯可不是因爱生恨,而是性格直爽的她看不惯袭人的那些小心思。 见霍去病发笑,晴雯虽然不解,但也觉得不是好事,本就心情不算好的她微微瞪了一眼,便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准备去搬书。 “晴雯姑娘,这书你可搬不动,还是我跟你一起走一遭。” 闻言晴雯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霍去病,眼中有一丝警惕,原因无他,实乃这前身贾蔷作风太恶劣,如今倒有无事献殷勤的一番意图。 霍去病也知晓自己如今的名声,因此混不在意,直接越过晴雯向屋内走去。 进了房门,打量着虽简陋但却异常整洁的屋舍,晴雯眉眼中有一丝惊讶,又看着霍去病在收拾几尺高的一摞书,连忙走过去帮忙一起整理。 这蔷二爷难不成真的浪子回头了? 晴雯心中很是好奇,作为贾宝玉的几个大丫鬟之一,她在得知朱嬷嬷为了霍去病借书时,自然是和其他几个姑娘一样,半点也不相信。 虽然平时没什么接触,但是东西两府同气连枝,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被传的有声有色,她自是知晓贾蔷是什么样的人。 再加上被珍大爷以家风不正的名头赶出了府,因此霍去病的这副身体在贾府中的形象越发差劲。 然而此刻,晴雯看着翻阅痕迹极重的各类书本,心中却不由得产生了别的念头。 这些书,放在贾宝玉的书房中可一直都没有动过,至于是谁翻看的,眼下一目了然。 心中想着,晴雯下意识地看向了霍去病,彼时正值巳时,一束阳光穿过纱窗,照射在少年那张风流倜傥的侧脸上,恍若神人。 貌似,比二爷的满月脸好看…… 这个大不敬的念头刚刚升起,就立刻被晴雯摇晃着脑袋驱赶出去,她虽然和贾宝玉刚拌过嘴,但是心还是向着主子的。 霍去病奇怪地看了一眼小丫鬟,而后便抱着一大摞书走了出去。 “走。” 被霍去病看了这么一眼,晴雯只觉得好似有两根针透过了自己的心房,“看见”了方才所想,于是心中慌乱之下,便只顾抱着几本杂书跟在后面,也不再牙尖嘴利。 “蔷哥儿,我抱过去就是了,你在家歇着。”朱嬷嬷想要接过书本。 霍去病摇摇头,笑道:“嬷嬷,我这几日一直待在家中,憋闷极了,刚好出去走走,透透风。” 第四章 冠军侯初临荣府 告别了朱嬷嬷,霍去病跟晴雯一前一后地走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着西府行进。 他这次出来,可不是单纯地只是为了帮小丫鬟抱书,而是为了亲眼瞧瞧这座贾府,毕竟书读得再多,也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这一点,他最为明白。 贾家这两座国公府,是开国之初,贾演和贾源两兄弟跟着盛高祖拼了命才换回来的,东府宁国便是贾演的后代,西府荣国则是贾源一脉。 宁国府第三代贾敬喜好炼丹修道,早已不问俗事,一切都由他儿子贾珍掌管,也是整个贾家的族长。 荣国府目前还是那位老太太当家,整天对衔玉而生的孙子宝贝的不得了。 这一大家子人,霍去病觉得自己还是亲眼瞧一瞧才好。 尤其是贾珍,这位虽然性格暴虐贪花好女,可却算是贾家唯一有点本事的男人,不可不防。 “咳。” 书借的不少,有几十斤重,以霍去病现在的体格子抱着走那几里路,自然是力有不逮,开始有些喘气起来。 这个时候,恢复了平静的晴雯又重现了本性,许是因为刚才被一眼惊到,失了面子,又感觉霍去病性格不错,于是便笑话道:“蔷二爷,要不还是我自己来,您这身娇肉贵的,总是比不得我们这些做惯了粗活的丫鬟。” 话音刚落,晴雯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上一沉,再一看,自己怀中居然多了一摞书本,正挤压在衣襟外,让她有些气喘。 “晴雯姑娘,那就却之不恭了。” 霍去病行事干脆利落,可不会在意这方面所谓的男子气概,当即就把其中一半书压到了晴雯手上。 “你……我。” 晴雯傻眼了,她实在没想到,这个蔷二爷居然,居然这般听话。 望着身前走的越发轻快的修长背影,这位晴为黛影,袭为钗副的小丫鬟只得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鼓着脸加快脚步。 哼,让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蔷二爷好好见识一番! 不一会,在晴雯的“领路”下,霍去病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是不开,只有东西两角有人出入。 正门之上有一匾,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看来这就是我被赶出去的宁国府了,霍去病心道。 门外那些人自然也认出来了霍去病,当即惊讶起来,显然不知这个失了宠的蔷二爷怎么又回来了。 霍去病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一群无关紧要之人,就不再理会。 那几人一阵窃窃私语后,很快就有人顺着墙根跑进角门,显然是通风报信去了。 晴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偷偷瞥了一眼霍去病,发现他面无异色,便嘟着嘴继续走着,也不知道那心中在想些什么。 又往西行不久,不多远,照样也是如出一辙的三间大门,正是荣国府。 即便是以霍去病的眼光来看,这国公府的规格,也是顶了天了,看来,贾家的两位先祖,是有真本事的。 从西角门进了府,沿途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自是不提,七拐八走后,还未去到宝玉所在的碧纱橱,就见一群锦服华裳的半大小子在那里争执的面红耳赤。 为首两人,其中一位好大一颗脑袋,相貌粗犷,却非要背着双手摇头晃脑装出一副书生的样子,叫人看着着实有些好笑。 只一眼望去,霍去病便立刻想起了书中一人,乃是人称呆霸王的薛大傻子薛蟠。 此人正是红楼中“贾史王薛”四大家之一的紫薇舍人后代,年前因犯了命案官司,便跟着母亲和妹妹薛宝钗从金陵来投靠贾家。 而另一位,则长着一张圆脸,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煌煌然贵公子也。 此刻他正双手扶着一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的小后生,不时用衣袖帮忙拭去泪珠,脸上写满了心疼。 想必,这就是那面若中秋之月的贾宝玉了,霍去病凝神盯了片刻,心道。 一群半大小子以薛蟠和贾宝玉为首,隐隐分为两派,互相指着鼻子口水四溅。 在其后听了片刻,霍去病立刻就明白了缘由,原来又是薛蟠和贾宝玉身边那几个弱不禁风的小厮起了争执,索性趁着荣府一众女眷被东府尤大奶奶宴请赏花的机会,来找主子出头。 原着中,在贾家族学,薛蟠身边的跟班金荣,就曾撞见与贾宝玉传过风言风语的秦钟和香怜举止亲密,因此产生了冲突。 不料,这一次,竟又闹到了西府来,那秦钟被金荣推了一个跟斗,此刻正躲在贾宝玉怀里暗自垂泪。 “我方才分明见着他俩在后院鬼鬼祟祟,一副没干好事的样子。”薛蟠身边,穿着一身漂亮衣服的金荣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大声说着。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薛大傻子更是两眼直勾勾盯着秦钟与香怜,只怕脑袋里已经出现了无数画面。 而贾宝玉呢,虽然心疼自己的好友落泪,但心中也有些说不清是醋意还是怒意的情绪,觉得被背叛了,这两人居然避开自己高乐? 因此他也没有开口阻止金荣。 那金荣正是知道贾宝玉的心思,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不然,纵使仗着有薛蟠宠爱,也万万不敢惹怒宝二爷。 “姓金的,你是什么东西!我们鬼不鬼祟,干没干好事,与你何干,横竖没当你爹去罢了!”众人哄笑之时,那小厮香怜站了出来,先一把揪住金荣,啐骂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娘,金荣自觉脸面不在,当即大怒,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岂料香怜鸡贼无比,不仅避开了巴掌,反倒是双手一推,直接把金荣推了个踉跄。 这金荣身子虚浮无比,接连后退之际,刚好朝着看热闹的晴雯撞了过去。 霍去病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拉过晴雯,并将金荣挡住。 金荣这时红了眼,一巴掌看也不看就甩了上去,恼羞成怒道:“哪个奴才养的敢撞你金大爷!” 第五章 触逆鳞严惩金荣 此话一出,霍去病双眼之中顿时闪过一阵寒芒,他母亲本就是平阳公主府的女奴,金荣这话,算是歪打正着,刚好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电光火石之间,霍去病一脚踢出,正中那还未转过身来的金荣下体。 早已经满腚伤的他当场就是菊花一紧,捂着屁股开始鬼哭狼嚎,再也没了抬手的气力。 这还不算,霍去病再一脚踢在金荣腿弯,他虽然身子单薄,但也比这几个兔爷儿强,一脚下去,金荣立刻跪在了地上。 这出其不意的两脚不仅打蒙了金荣,也将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蔷哥儿?!” “贾蔷?” 众人一阵惊呼,这才看清,打人者居然是贾蔷,那个刚被赶出宁国府的家伙? 这几日,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可不算少,不少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暗骂霍去病不知好歹的亦有不少。 你蔷哥儿的身子就那么尊贵,连珍大爷都敢忤逆? “住手!”几个小厮眼见金荣惨叫连连,当场就准备动手。 “好大的狗胆!你们几个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主子出手?” 转过头,霍去病盯着几个小厮,其双目不怒自威,竟然让这几人情不自禁地停在了原地。 原本,他们也是知道对方的情况,才敢出手阻止。 可没成想,几天不见,这蔷哥儿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好生吓人! 看着几个奴才畏畏缩缩的样子,霍去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贾府衰败的不冤枉,敢以下犯上的奴才,可不止这几个阿猫阿狗。 在书中,就连贾家长辈身边的大奴才,其晚辈都要敬着。 其礼仪崩坏至极,让霍去病目瞪口呆之余,也不免耻笑不已。 待震住那几人后,霍去病也不理会其他,一手抓着金荣的头发,一手提起拳头,当即就是一拳砸下,瞬间鼻血四溅。 场上无人出声,只有金荣的惨叫连连。 放下死狗一般的奴才,霍去病又抬起脚,一下一下地跺在金荣身上,面无表情。 “砰!” “砰!” 接连几脚下去,金荣已然没有了哀嚎的力气,只是躺在地上,不时抽搐。 这狠辣的一幕震的所有人头皮发麻,谁也没想到,这蔷哥儿,怎地就变了一个人? 霍去病又在金荣身上擦干净了脚上的血迹,而后走向晴雯,将她怀中的书本连同地上的一起抱走。 瞪大了眼睛看完全程的晴雯张着樱桃小嘴显得有些呆萌。 没甚文化的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事情,但是方才霍去病出手护她的那一幕,却依旧停留在自己心中,经久不散。 这蔷二爷,好生奇怪……晴雯看着笑眯眯,与刚才判若两人的霍去病,心中暗道。 抱着一大摞书,霍去病走到贾宝玉面前,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他,微微弯腰,行礼道:“宝二叔,这是上次找你借阅的古书,还要多谢宝二叔你急公好义之举。” 入乡随俗,霍去病既能在马背上跟战士同吃同睡,亦能在红楼中跟一群半大小子称兄道弟,且言语之间丝毫没有破绽。 贾宝玉也不答话,只是一脸呆滞地望着霍去病,直到身旁的秦钟小心翼翼推了他一下,这才回过神。 “啊,不碍事不碍事。”贾宝玉下意识就去接,只是十二三岁的他哪有那么大力气,又不曾干重活,双手一软,书本便洒落满地。 这一下,小厮们慌忙去捡,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谈。 望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贾宝玉,霍去病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便走向薛蟠。 “薛大叔,这狗奴才胆敢以下犯上,欺负贾家主子,日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后患来,如今我已经替你好生教训了一番,不知薛大叔你是否解气?若是还不够,我这脚……”说着,霍去病又抬起了脚。 “金荣他不是奴……”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霍去病,薛大傻子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说了一半才想起正事,见霍去病还要打,连忙摇头道:“够了够了,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也罢,这金荣既是薛大叔的人,我就不多教训了。”霍去病拱拱手,自然无比地说道。 薛蟠先是点点头,忽地有些发蒙,怎么回事,怎么弄得我还要感谢他一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项上好大一颗脑袋不够用了,望着地上呻吟的金荣,眼中有些不忍,但终究也没有对霍去病说什么。 一是被霍去病方才的狠辣给震慑住了。 二来则是霍去病虽然被赶出了宁国府,但终究没有摘去祖籍,还是贾家人,这金荣一个远房亲戚敢骂他是奴才养的,岂不是犯了大忌? 就算是闹大了,让老太太知晓,霍去病也是没有一点问题,说不得还要让人再把金荣打一顿。 且上次族学一事,金荣就想连着秦钟带贾宝玉一起打了,若是这事揭发出去,别说是金荣要被老太太扒皮抽筋,就连薛蟠,都落不得好。 毕竟,他薛家孤儿寡母,如今也是仰仗着贾家过日子的。 薛蟠虽然好色,且行事容易犯浑,但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因此再不顾及地上的金荣,而是对着霍去病咧着大嘴笑道:“蔷兄弟说的对,这狗奴才该打!打得好!回头,我还要请蔷哥儿你一块东道去。” 这一次,竟是连辈分也省了。 霍去病自然也顺着他的话说:“薛大哥仗义,是个明事理的人,若有请,必不敢推辞。” 薛蟠见状,更是哈哈大笑,他本就对容貌不凡的霍去病原身垂涎不已,只是碍于其身份不敢造次,如今见有拉近关系的可能,自然很是开心。 “宝二爷,你怎么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呼”,只见贾宝玉身边的另一个小厮茗烟晃着他的胳膊道。 被这么一喊,双眼无声的贾宝玉立刻清醒过来,也不理会他人,只是盯着霍去病呢喃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 第六章 色贾珍遣儿相邀 霍去病这副身子本就生的英俊无比,如今一番出手,在贾宝玉看来,更是兼有侠义之风,恍若神人也。 他不但喜好一切漂亮的东西,而且还很向往古之侠士,不然也不会结交冷面二郎柳湘莲。 是以,对贾蔷印象本就不错的贾宝玉这次更是犯了浑。 霍去病被他看的满脑黑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遂将贾宝玉惊醒。 “哎呦,各位小主子,怎么还闹出血来了,快快来人拖走,待会要是被回来的奶奶们看见了,可就了不得了。” 这时,闻声而动的一名中年奴仆急匆匆赶了过来,派两人将金荣送去治伤,又对着贾宝玉左看右看,唯恐伤了一点。 他这话也吓到了在场的半大小伙子们,尤其是贾宝玉,今天还是逃课出来的,若是事情闹大,被他爹贾政知道了,非把他腿打断不可。 因此也是连忙命小厮帮忙去抬金荣。 霍去病知道,这奴仆应该就是李贵,贾宝玉的乳母李嬷嬷的儿子。 上一次族学之事,也是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金荣非被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以及老太太扒下一层皮不可。 李贵十分圆滑,在得知事情大概后,又看着霍去病赔笑道:“蔷二爷干得好,这金荣不知尊卑,就该狠狠地打!” 霍去病淡淡一笑:“只希望璜嫂子事后不要责怪就好。” 璜嫂子正是金荣的姑姑。 李桂连忙道:“自然不会,说不得还要感谢蔷二爷你呢!” 他心道,那璜嫂子也是孤儿寡母,又是金荣理亏在先,如何敢造次呢? …… 宁国府,丛绿堂。 一间满是名家书画古董的房间内,传来了阵阵靡靡之音,时而有盛装丽服的貌美丫鬟端着美酒进出。 屏风内,摆满了珍馐佳肴的饭桌上,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软皮靠椅上。 他怀中左拥右抱着美娇妾配凤和文鸳,正一脸怒容地看着堂下跪倒的小厮。 “你说什么?那小畜生居然又回来了?那他去西府干什么?” 带着浓重酒气的三连问让小厮不知所措,深知主子脾气的他只管把头埋进裤裆,呐呐不言。 “该死的东西,要你何用!”说着,贾珍一把推开两个小妾,将手中的酒壶扔出,砸的那小厮头破血流仍不敢出声哀嚎。 话音未落,在一旁歌舞助兴的丫鬟顿时停了动静,一时间屋内只剩贾珍的粗重喘息,余者皆不可闻。 “好个囚攘的,莫非是准备跟西府老太太告我的状?” 贾珍冷笑道,就算是此刻贾母等一众女眷不在他这里,而是就待在西府,他也不会畏惧。 贾珍虽然跟贾宝玉同辈,但在宁国府,他就是最大的天,就算是贾母,也无权过多指责他的私事。 且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酒意上头,又伴有温香软玉在怀,贾珍脑海中突然又浮现贾蔷那张脸,不由得心头一热。 “滚出去,把蓉儿给我叫过来。” 小厮如蒙大赦,立刻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不多时,模样很是清秀的贾蓉便慌乱赶来,也不问什么事,直接就跪倒在地问安贾珍。 “真真该死的小畜生,又是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上次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看着堂下战战兢兢的贾蓉,贾珍心头没来由出了一股怒火,直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 贾家以军功立爵,虽然盛高祖为防后辈不思进取,定下了世袭降爵的规矩,传自今日,只剩下了西府的一等将军和贾珍的威烈将军。 但背靠国公府以及祖上余荫,贾珍的地位,却不比一般的侯伯低下。 因此,终日享福之下,也养成了动辄打骂的脾气。 就算是面对亲儿子,稍有不顺也是劈头盖脸。 原着中,甚至有贾珍指使下人吐贾蓉一脸口水的荒唐事情。 贾珍的责骂让本就惧怕父权的贾蓉更加如履薄冰,他心知贾珍说的正是自己劝说贾蔷出卖屁股一事,可却是有口难言。 他也很郁闷,明明已经和那位好兄弟商议好了,却不料,最后竟然反悔了! 不过,那一拳打的真真是好极了!贾蓉在心中大逆不道地想道。 “你这该死的小畜生,又在那里想些什么!”贾珍见贾蓉出神,心中更是生气,当即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窝心一脚差点没让贾蓉闭过一口气去,他连忙跪地磕头,嚎道:“老爷,我也不知道那蔷哥儿是吃了什么迷药啊。” “哼!”这一脚过去,贾珍也觉得心头舒坦了不少。 他喝了一杯小妾端来的美酒,道:“先前的事情老爷我暂且不提,这次你先过去,把那蔷哥儿再给我叫回来。” “就说,上次的事情,老爷我心地仁慈,就算了,这宁国府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只要过两天好好伺候老爷我喝上一顿美酒就行。” 贾珍丝毫不顾及儿子在前,一双大手在娇妾身上流连忘返,眼中越发淫邪。 “老爷,是让他直接到这里来吗?”贾蓉捂着心口问道。 “今天就算了,老爷我还要去城外给你太爷孝敬呢。” 贾蓉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而后又小声迟疑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蔷哥儿现在在哪住啊?” “好囚攘的,那蔷哥儿如今正在西府呢,还不赶紧滚过去!”贾珍再次暴怒。 贾蓉起身就跑,再不敢多停留片刻。 一边向着西府走着,一边心里郁闷至极。 自从娶了媳妇后,他这老子是越发看他不顺眼了,动辄打骂,让他每天过的都惶恐万分,唯有在花楼里,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 可是,偏偏贾珍对儿媳秦可卿,却又关心至极…… 想起一些不可言说的风言风语,贾蓉心中越发惊怒,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贾珍实在是悬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无论如何也掀翻不得。 “蔷哥儿呀蔷哥儿,你可是把我害惨了!” 心中的种种情绪无处发泄,贾蓉下意识地就将怒火甩到了霍去病身上。 认为若不是他临时违约,贾珍也不会这么生气,连带着让他的日子都不好过起来。 第七章 拒邀约众人惊疑 “蔷哥儿,蔷哥儿,可算是找到你了。” 就在霍去病还了贾宝玉书籍,准备告辞之际,一个着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少年却胡乱拨开下人们闯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拦在他面前。 “蓉哥儿,这是怎么了?” 霍去病看向来者问道,他是认得贾蓉的,就在一拳打了贾珍走出房门之后,正好看见被惊地瑟瑟发抖的“好兄弟”。 “蔷哥儿,可算是找到你了,来,快跟我回府里。”贾蓉喘了一口气,便准备拉着霍去病向宁国府赶。 霍去病自是不动声色的避开贾蓉,笑道:“蓉哥儿,既然我已经搬出了宁国府,也就不会再回去了,毕竟马上就十六了,也该自立门户了。” 心知肚明霍去病是什么意思的贾蓉闻言只能尴尬一笑,但一想到贾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瞬间他就心肝一颤。 他只能硬着头皮劝道:“蔷哥儿,老爷说了,以前的事情都是误会,等你回去后跟老爷喝上一顿酒,尽尽孝心,这东府里,还是有你一袭之地的。” 话说完,贾蓉已经觉得事情十拿八稳了。 毕竟这可是贾珍破天荒第一次见色起意才低的头,这蔷哥儿还不得感恩戴德? 闻言,一众小厮顿时庆幸起来,心道还好刚才没惹怒蔷二爷,不然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霍去病哪里不知道贾蓉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贾珍果然贼心不死! 当即一声冷笑,他道:“我虽然还是宁国公的后人,但打上两辈开始算,也已经分家了,如今亦有了住所,却是不好再打扰你们。” 这话一出,众人连同贾蓉都愣住了,这蔷哥儿今天莫非是犯了癔症不成,居然拒绝了珍大爷? 唯有贾宝玉直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拍手道:“好一个高风亮节的蔷哥儿!” 这宝二爷自幼便读不惯四书五经,认为那是俗到极点的东西,向来也对做官发财一事嗤之以鼻。 因此听到霍去病这番话,只以为他是一个品性与样貌同样高洁之人。 晴雯也十分诧异地看了霍去病一眼,她本身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此番更是对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再次产生了怀疑。 贾蓉被贾宝玉的插嘴弄得十分尴尬,只能强笑道:“蔷哥儿,现在世道艰难,你一个人多有不便,若不仰仗着咱们国公府,恐怕日后难以谋生啊。” 霍去病淡淡摇头:“蓉哥儿,此事休要再提。” 被从前的跟班小弟多次拒绝,本就对其心生怨怼的贾蓉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霍去病的鼻子道:“蔷哥儿,我好说歹说,你莫要被猪油蒙了心!” “你想怎样?”霍去病只是淡淡地瞥了贾蓉一眼,眸中沉凝如冰。 被霍去病直视,贾蓉当场就是心里一咯噔,他忽然想起了前几日霍去病打完贾珍出来的那一刻。 当时他只是望过去一眼,却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好似那蔷哥儿随时都要过来把自己杀了一般! 贾蓉心中腾起的怒火立刻被眼神浇灭。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呐呐道:“日后若是老爷怪罪下来,你可不要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人群中气氛有些尴尬,薛蟠见状,便故意咳嗽了一声,试图换个话题,也算帮贾蓉下个台阶。 毕竟两人也一起喝过花酒,属于是狐朋狗友。 可薛大傻子却是对得起自己的外号,只见他指着贾蓉胸口的鞋印道:“蓉哥儿,不得了了,这是谁干的,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国公府里的长房长孙?你且说出来,让哥哥我好生教训一顿。” 此话一出,贾蓉当即涨红了脸,就连贾宝玉,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身在贾府,他自然也听说过那位珍大爷的脾气,同时也对贾蓉的遭遇深表同情。 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对父亲贾政怕的要死。 “薛大哥,你别说了。”贾宝玉连忙向薛蟠使了一个眼色。 “啊?”薛蟠挠着硕大的脑袋,一脸不知所措。 这时贾蓉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对着贾宝玉一拱手,便急忙走出了西府。 “宝玉,薛兄弟,我也就不多留了,暂且告退。” 既然不再认薛蟠的辈分,那也就直接喊贾宝玉名字了,不然真乱了套,霍去病准备回去,他很想知道,这贾珍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薛蟠急忙叫住了他:“蔷哥儿,都快晌午了,不如我请个东道,一块高乐去罢!” 还未待霍去病拒绝,远处只听有人笑声道:“哟哟哟,这是谁准备请东道来着,看来我是赶巧了。” 话音刚落,一大群莺莺燕燕并着为首一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便走了过来。 其中开口者,打扮尤为瞩目,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 看着那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且体格风骚的俏佳人,霍去病知道,这定是书中所言的凤辣子王熙凤无疑了。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这形象倒是贴切的紧,霍去病暗自道。 想来,那老太太便是贾母了。 “老祖宗。” 一见到贾母,贾宝玉立刻便跑了过去,对其请安问好,一副乖巧模样。 贾母抚摸着贾宝玉的后脑勺,笑呵呵道:“我的宝玉,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这边有人发生了打斗,还见了血?” 霍去病一听便知,肯定是有人跑去通风报信了,所以这一众人才草草结束了赏花回来,不然若是只得知见了血,这位老太君定不会如此冷静。 毕竟,贾宝玉可是她真正的命根子。 “老祖宗,我没事,就是普通玩闹罢了。”贾宝玉握着贾母的手撒娇道。 在旁边,王熙凤打笑道:“宝玉,可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可要说出来,不然日后出了问题,我这个当嫂子的,肯定要被治一个管家不严的罪名来。” 这句话引得众人轰然打笑,贾宝玉红着脸直摇头:“琏二嫂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真没有什么事。” 第八章 十二金钗初相见 贾母也在笑,指着王熙凤看向众人道:“你们看看,这泼皮破落户是在点老身我呢,要不,这管家的重担,就不让你担着了?” 王熙凤立刻“花容失色”,忙抱着贾母的胳膊“惊恐”道:“万万不可啊老祖宗,” 说来有趣,偌大一个荣国府,最能干的却只有一个女子王熙凤,家里凡事不论大小,都要由她来过目。 “哈哈哈。” 众人都被王熙凤那浮夸的表情笑道,满园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宝玉?”笑过之后,贾母被贴身丫鬟搀扶着,低头询问贾宝玉。 而另一旁,亦有一中年妇人,左手持佛珠,满脸关切地看着贾宝玉,正是其母王夫人。 贾宝玉只说是金荣欺负人,又出口不逊,所以被教训了一顿。 闻言,众人便都将目光看了过来,打量着近期都有所耳闻的主人公,霍去病。 “见过老祖宗。”被这么多人看着,霍去病丝毫不怵,干净利落地上前一步行礼,又接连称呼王熙凤、王夫人等人。 在被人围观之际,霍去病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众女眷。 可以说,这些莺莺燕燕,正是红楼这本书里,贾府的核心。 那有着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可不正是红楼里的女主,林黛玉林妹妹么? 在她身侧,则是三位高矮不一的少女,她们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装饰,然而只看神情,霍去病便已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那肌肤微丰,观之温柔可亲的,应该就是三春之一的贾迎春。 而第二个削肩细腰,高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应该就是贾探春了。 自然,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就是贾敬幼女,贾珍的幼妹贾惜春。 正当霍去病打量之际,忽觉一道目光袭来,他抬眸望去,只见一肌骨莹润,容貌丰美的女子正带着一分好奇注视着自己。 女子似乎没想到霍去病这般警觉,竟被吓了一跳。 然而见霍去病看来,她也十分落落大方的与之对视,而后微微一笑,举止之间很是得体。 其他女眷,包括林黛玉在内,都是带着些许羞涩地偷瞧着霍去病,毕竟除了贾宝玉外,她们平日很少见到外男,哪怕是同为贾家人也不例外。 唯有这女子,很是坦荡,丝毫不见慌乱,望着其身披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鹤氅的模样,霍去病明悟,这应该就是那端庄淡然的薛宝钗了。 他同样回以微笑,这倒是让薛宝钗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了。 “林姑姑。” “薛姑姑。” 待到霍去病一一又对这些姑娘们行晚辈礼,甚至还对着小姑娘惜春喊姑姑,惹得对方脸红不已后,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没办法,实在是霍去病如今的辈分太小,只能入乡随俗一番。 本来还因原身风评不好,导致对霍去病有些隔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这下也都彻底放松下来。 毕竟霍去病如今本就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再加上褪去原先的淫邪神色后气质干净,更是堪称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那双坚毅的眸子、温和的声音以及举止得体的礼节,无一不在向姑娘们诉说着霍去病的真实为人。 “或许,蔷哥儿并不是传闻中那般荒唐的纨绔子弟?”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她们心中都涌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倒是个知礼节的好孩子。” 望着一众欢乐的女孩子们,贾母也乐了,对着贾蔷点头笑道。 她自幼便是保龄侯史家的千金小姐,嫁过来这座国公府后,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一辈子都过得十分安逸。 待到年纪大了,彻底不管事之后,心中所想的,便只有颐养天年这一个念头。 平日里十分嫌弃麻烦事,只想带着孙儿宝玉以及一应姑娘们,在贾府享福玩乐。 是以王熙凤才时常彩衣娱亲,给这位老祖宗逗乐子。 且贾母也和贾宝玉一般,对漂亮的东西十分喜欢,因此这会儿看着霍去病,也不由得生出喜爱之心。 “噗。” 然而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突然从王熙凤嘴里响起,她看着装模作样的霍去病,再也忍不住了。 平日里无论是跟东府,还是跟下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个凤辣子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两府哪个猫狗偷腥了,她都一清二楚。 所以,王熙凤对于霍去病的前身贾蔷是什么品性,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此,她断定,霍去病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倒是演的极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惯会糊弄人呢? 闻声,霍去病抬起头,淡淡地瞥了这位二婶婶一眼。 对上那双平湖般的眸子,不知为何,王熙凤突然心头一跳,怎么感觉,这双眼睛要比以往传神了许多? “你这猴儿,又在笑什么?”贾母却是不知,抚摸着贾宝玉的脑袋笑骂道。 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这一刻自然不会搅了老太太的兴致,便没有去揭霍去病的“短”,只是说道:“我见老祖宗高兴,便也乐的紧。” “好好好,你们看我这个孙媳妇,一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贾母更加开心了。 薛蟠这会儿跟薛姨妈和薛宝钗打完了招呼,大大咧咧地开口道:“老祖宗,您可是不知道,蔷哥儿如今大了,决定自立门户了,如今可是已经搬出东府了呢,还是多亏了我平日在族学身先土卒的教导。” 听到这话,饶是一向淡然的薛宝钗也不能冷静了,连忙拉了拉兄长,低声道:“是身先士卒!” “嘿嘿,差不多差不多。” 这会儿薛大傻子也不害怕霍去病了,甚至感觉自己说了好话,还对他挤眉弄眼。 霍去病也不知道该对这个活宝如何了,只能扯了扯嘴角。 “哦?还有这回事?”这些腌臜事,自然没有人敢对老太太说,因此贾母浑然不知情,有些惊讶地说道。 对于贾家这些爷们都是什么性子,贾母自己十分清楚,所以在听到薛蟠的话后,对于霍去病的为人,更加喜爱了几分。 她甚至考虑到了,若是这蔷哥儿真的有上进心,那也可以扶持扶持。 也好过百年之后,仍然有人能护着她的爱孙宝玉。 第九章 心不和一拍两散 “老祖宗,这其中可是有蹊跷的。” 众人言谈之际,王熙凤避开一干小姑娘,悄声在贾母耳边将前几天东府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这个时候却不能装糊涂了,不然事后老太太得知实情,心里膈应之余,只怕也会数落一番她的不是。 至于蔷哥儿? 不过是一个跟着蓉哥儿惯会喝花酒的花花公子罢了,事后如何,还能和她王熙凤在老祖宗心里的地位比? “竟是这般?那珍哥儿也实在太胡闹、太贪玩了些!” 果不其然,听完王熙凤的话后,贾母脸上笑容立刻就寡淡了,似是被打搅了游园赏花的余兴。 以至于连带着,看向霍去病的眼神,都不再如刚才那般欣赏了。 虽然这蔷哥儿最后还是“幡然醒悟”,但是有这等劣迹的人,断不可和她的宝玉待在一起,免得教坏了心头肉。 虽然王熙凤最后也补充了一句,近日闭门读书疑有浪子回头的迹象,但是活了一辈子的贾母哪里不清楚这些人的想法? 等那一股冲劲过去,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贾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也能被人听见,作为贾府的真正统治者,她心情不佳,自然也就没人敢在嬉笑。 姑娘们不解为何自己的“小侄儿”蔷哥儿突然就惹得老祖宗不喜了,但毕竟都心有慧根,不再多言。 而年纪稍长心智成熟的薛宝钗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唯有贾宝玉一脸懵懂,还不知道场上的气氛已然不对。。 霍去病表面不动声色,仍旧一副谦卑和煦的模样,心里却冷笑不止。 那贾珍强迫族中后辈行苟且之事,到了这老太太嘴里,居然只是一句贪玩? 果然,在这老太太心里,也就只有贾宝玉是她的心头肉,或许林黛玉也算半个,至于其他人,都只是无足轻重罢了。 这贾府,早该亡了。 老太太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见不得如今这古怪气氛,又不愿多事,便挥挥手,算是见过了霍去病。 后又淡淡说道:“蔷哥儿,你有自立门户的心气,这是好事,我也为你高兴,只希望日后勤勉刻苦,不要懈怠才是,凤哥儿,待会去账房,拿五十两银子出来,算是我的心意。” “哎呦,还是老祖宗仁义,蔷哥儿,还不快谢过你祖奶奶?”王熙凤高声笑语,浑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霍去病微微一笑,躬身行礼,拜谢过贾母。 “年纪大了,出去随便走走就乏了,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贾母摆摆手,随后便有一位穿着弹墨绫薄棉袄,套着青缎夹背心的俏丫鬟扶着她离去,身后跟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一众女眷。 荣国府这座小院里,很快便只剩下了身高腿长的霍去病以及神仙妃子王熙凤。 目送着贾母离去,王熙凤转过头,明艳笑容不再,面色冷淡地打量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霍去病,头上的朝阳五凤珠钗在阳光下随微风轻晃,折射出耀眼的金芒。 “好你个蔷哥儿,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等本事呢?”王熙凤皮笑肉不笑,暗指方才霍去病“哄”得一大家子对他印象不错这件事。 若是按照以往的贾蔷,这会儿必定会对王熙凤谄媚作揖,行讨好之举。 然而如今是霍去病做主,自然不会惧怕这凤辣子,且她方才之所以没有抖搂出原主干过的那些混账事,也不过是因为贾母罢了,与他可没什么干系。 因此,霍去病也只是淡淡道:“那说明二婶婶还是对我关心不够,只听了些风言风语,我倒是知道,婶婶你的本事可大着呢,阖族上下,就没有不佩服的。” 他指的可不仅仅是王熙凤的管家本事,更有书中私放高利贷一事。 当然,现在霍去病可不会当众揭露出来。 此话一出,王熙凤顿时面色一红,心中惊怒不定,只觉得霍去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调戏她这个婶子。 因为前不久在宁府家宴上,族学先生贾代儒的长孙贾瑞便对这凤姐儿起了不轨之心,之后更是鬼迷心窍,趁她丈夫贾琏不在,打着拜会的名头亲自登门。 王熙凤是个笑面虎,虽然表面装着毫不知情,但心里巴不得那贾瑞去死! 这会听见贾蔷这般说话,又有先前的花花公子印象根深蒂固,于是便草木皆兵,认为他也在作死。 只不过片刻后,看着一脸正色的霍去病,她心中又有些摇摆起来。 “二婶婶,你这是怎么了?”霍去病断然不知道此刻王熙凤的心思,不然定会哭笑不得。 就算是真的想调戏这位神仙妃子,他也不会在这种处境下起心思,不然何曾会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句话? 瞅着霍去病那双干净透澈的眼睛,王熙凤迅速驱散了心中的念头,暗自嘲笑自己,这蔷哥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敢对自己起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不过,这蔷哥儿生的,倒是越发出挑了。 闹了个误会,王熙凤也懒得再说什么,遂从自己身上掏出五张十两面额的票子,淡淡道:“账房就不必去了,也省的跑一趟,这银子,就当是我替老太太出了,日后你好生过日子。” 这五十两银子可解霍去病当今的燃眉之急,他自然不会客气,当即接过拜谢,而后告退。 …… 回到了跟丈夫贾琏所在的院子,王熙凤刚一进门,贴身丫鬟平儿便拿来一套家常衣服给她换上。 侧卧在铺着大红条毡的炕上,享受着平儿的捏脚,日光顺着大红洒花软帘倾下,王熙凤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似缺了些什么。 “你二爷呢?”王熙凤眯着眼道。 犹豫片刻,平儿小声道:“二爷,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闻言王熙凤顿时睁大了眼,眸中一片凌厉:“定是不知道又去哪里喝花酒了!” 脑海中想起贾琏左拥右抱的模样,王熙凤赏花游园的兴致瞬间消散一空,只觉得满腹委屈。 深知贾琏是什么人的平儿一句话也没解释,只能捧着王熙凤娟秀白净的足趾尽心按摩,以望自家主子能够少些怨气。 第十章 习武弄枪谋生路 “蔷哥儿回来了,刚好,饭也快熟了。” 一进院子,霍去病便看见朱嬷嬷在厨房里忙活着。 他打了声招呼,随后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在一张略显粗糙的白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直到朱嬷嬷敲门,霍去病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准备净手用饭。 自从贾府出来后,他的心就有些乱了,对于目前的处境和接下来的打算,一时举棋不定。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若无意外,贾府是必然要亡的。 而他身为宁国府正统子孙,虽然如今算是自立门户,但只要一日未除籍,那在别人眼中,他就是贾家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能贾家的光他沾不到,但是一旦有祸,那必定少不了。 霍去病既不愿命运被他人掌控,那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一是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族籍除了,从此天高任鸟飞,天下之大,自可去得。 第二条,就是把贾府那些未来可能导致抄家灭族的潜在因子,都给除干净,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有了后患。 原本霍去病刚过来时,自然是耻于待在这么一个荒唐家族的,心中所想,不过是脱离贾家一事。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时代比之大汉,崇文抑武的过于厉害了! 不仅是从史书上可以看出文官集团对于武将的打压,就是在日常闲谈中,霍去病都足以从常人眼中了解到文武之间的巨大差异。 虽然有科举这么一个新鲜东西,但是相比文状元,武状元简直就是阿猫阿狗一般的存在。 难怪如今的大盛朝要和亲纳贡。 霍去病要是想建功立业,武状元一途绝对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到头来就只剩文路这一条道,而且当了文官,也是可以领兵打仗的。 虽然他自幼熟读兵书,精通兵法韬略,绝不是一般的粗浅武夫,在粗看过四书五经后,认为多试两年,考取个功名不成问题。 但是在这之前,却又有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在这个礼法堪称苛刻的朝代,一个除籍之人,是有“污点”在身上的,是万万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所以,心中所想的第一条路,却是有些过于冲动了。 “好在,还有时间谋算。” 霍去病一番思索,心中已然有了些答案,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还是需养好身子才行。 “嬷嬷,这银子你先拿着,近期做饭多买点肉食。”饭桌上,霍去病将从贾家得来的银子拿了三张出来。 要想把身子养好,光靠炼可不行,食补同样至关重要,不然只会亏空的更狠。 “哎呦,蔷哥儿,这如何使得,如今我们虽然搬了出来,但是老婆子我这些年无亲无故,还是攒了些体己钱的,够用了够用了。”朱嬷嬷连忙推拒道。 霍去病也不多说,只把银票硬塞进朱嬷嬷手中,道:“嬷嬷说的哪里话,这银子,你该要的,而且,或许过不久,我们就不缺什么钱了。” 饭后,霍去病一番熬炼后,折了一根长竹作枪,在后院中舞的虎虎生风。 想当年,他便是仗着一杆梅花枪,背着弓箭在马背上打的匈奴狼狈逃窜,使其悲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如今虽然身子不行武艺不存,但是记忆却还在,而且或许是由于两世为人的缘故,他的头脑比起当年,更加清醒。 甚至就连懵懂时期的一些事情,都能清楚记起,每每想起马背上的往事,都如同重新复刻一般。 因此,他现在施展起枪法,虽无其意,但其形却一般无二,甚至些许无伤大雅的不足之处,也被一一发现完善。 这让霍去病很是惊喜,有种年幼之时,初学武艺的新鲜感,那是发现天地豁然开朗的舒坦。 噌!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霍去病以竹为枪,破空声呼呼作响,柔韧的竹子在他手中像是活过来的长蟒,以无数个刁钻的角度或刺或扫, 搅动起庭院中的落叶翻飞不止。 那竹尖轻颤,在空中连成一片幻影,像是闪耀的白光,上下挑动时,又像是梨花飞舞,遍体纷纷如同瑞雪。 唰! 霍去病回身一刺,幼儿手臂粗细的毛竹撞在院墙上,顿时寸寸爆裂开来,好不热闹。 他立于原地,默默拭去额头的汗液,不待歇息片刻,再次动起身来。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受限于身体的影响,霍去病终于停了下来,粗略将凌乱的后院收拾一番后,喝了口凉水,便向大街上走去。 神京作为大盛都城,首善之地,还是很繁荣的,在某些方面,甚至要远远超过霍去病所在的大汉,这一路走来,也是觉得十分新鲜。 或许武力不行,但是经济方面,却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眼见百姓安康乐业,霍去病心中也大为欣慰,甚至还掏出两个铜板,十分孩子气地买了个糖人尝鲜。 他当年远征漠北,不正是为了看见这么一幕吗? 一路走走停停,霍去病最终停留在一家书店中,他也不买,左看右看后,便在心中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而后又去了几家书坊,几经验证后,霍去病便将晌午想到的谋生之道确定下来。 他要想打熬身子,重掌一身武艺,那钱财上的花费势必是免不了的。 这其中不仅仅是肉食那般简单,更要购买大量药材滋补,否则,稍有不慎便会留下诸多暗伤。 是以,才会有穷不习武的说法。 而要短时间内快速来钱,无非是经商有道。 眼下商人的地位比以往高出很多,要不然也不会有薛家以商贾身份位列四大家族的事情出现。 但是,霍去病既无经商本钱,又无那个心思头脑,于是便想到了写书一途。 当然,他要写的不是什么正儿八经,而是汉朝时期的游侠志怪小说。 因为霍去病发现,如今的大盛朝,和大汉风气很是不同,曾经一诺千金重、当街敢杀人的游侠,早已不复存在,就连负剑背刀之人,都极其少见。 但是,从古至今,人们喜好新奇的心思就不曾改过,只是受限于当今礼法,明面上不盛兴罢了。 只看那书坊中偷偷摸摸替少爷小姐来买风月书籍的小厮丫鬟,便可知一二。 第十一章 夜半挑灯着新言 “哟,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文采不凡,这部古今乐录虽然卖的不好,可就连乐府诗集都从中多有引录,懂得欣赏评鉴的,无一不是当代大家。” 或许是霍去病这般样貌太俊,又极为白净,因此书坊掌柜的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了读书人,觉得有生意上门,便上前笑呵呵恭维道。 在霍去病面前,名为《古今乐录》的书籍封面上堆满了灰尘。 想来这胖掌柜明显是着急将它卖出去,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 可霍去病毫不介意,点点头,待问清价钱后便将其收入囊中。 扫视一圈书坊,看着忙活不停的两个小厮,他装作不经意道:“掌柜的,今天生意不错嘛。” 收了钱,胖掌柜看霍去病更为顺眼,摸着两撇胡子道:“这两天来了一批新书,生意确实好了不少。” 说着,他话锋一转,突然嘿嘿一笑,用着大家都懂的语气小声道:“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剪灯新话、醋葫芦等可又上新了。” 望着胖掌柜那张油腻大脸,哪怕是霍去病根本不知道这两本书,但也瞬间明白了,当即失笑:“倒是不必。” 站在大堂中央,望着胖掌柜失望的背影,霍去病心中已有明悟,更加确定了自己写书谋些银两的想法。 又转了一圈,霍去病抱着自己买来的十余本古书以及笔墨纸张走出了书坊。 这一来一回,二十两银票便去了一半。 “公子,日后若是有什么佳作,也可来本店寻我,价钱必定公道。”胖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对霍去病露出颇有深意的笑。 霍去病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望着渐行渐远的客人,胖掌柜反而诧异了,没想到这后生不仅皮囊生的好,更是性情中人,和那些故作矜持的穷酸书生完全不同。 这种话他已经说过不下百遍了,可是能如此坦然接下的,也唯有刚才那位。 莫非,他还真要写出一本剪灯新话出来? 胖掌柜与小厮对视一眼,二人纷纷露出一脸荡笑。 回到芝麻巷里,刚推开门霍去病便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听到动静的朱嬷嬷从厨房走了出来,挥着铲子笑道:“蔷哥儿,饭菜马上好了,正准备去找你呢。” “出去转了转,买了些书回来。”霍去病回应道。 “甚好甚好,读书将来才有出路。”朱嬷嬷一脸欣慰,极其满意。 对于朱嬷嬷的误会,霍去病也没有过多解释,点点头将东西拿回了房间,便准备洗手吃饭。 饭毕,他又开始了扎马步举石锁等一系列在朱嬷嬷眼中堪称大逆不道的举动。 直到一个时辰后,打了一套简单拳法的霍去病才大汗淋漓地结束了今日的打熬。 借着朱嬷嬷烧好的热水,霍去病将今日买来的种种药材都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放进了木盆中,待到一炷香后,便脱光衣物坐了进去。 泛红的药汤下,早已酸胀不堪的身子在逐渐恢复。 霍去病强忍着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麻痒,开始揉捏筋骨。 浴罢,霍去病又来到书桌前,他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开始翻阅今日买来的当朝书籍。 此世的言语习俗和大汉时期有着不小的区别,虽然日常生活无需担心,但是要写书的话,还是要清楚其中的差异,不然只会贻笑大方。 “咦,这倒是巧了。” 望着面前随手掀开的古今乐录,霍去病有些讶然。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一页记录的,刚好是他当年大破匈奴后所作之诗: 四夷既获,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这首诗是霍去病当初即兴而发,如今也正是他决心以书谋生的底气所在。 他冠军侯,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会打仗的大老粗这般简单。 目光聚焦在这首诗中经久不散,字里行间,霍去病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战场。 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然而良久后,屋内还是只传来一声轻叹。 片刻后,霍去病挥毫泼墨,在稿纸上以当世行楷写下了三个大字:侠客传! 随后,洋洋洒洒一个时辰,第一回书稿草草收笔: 汉武帝之幸琅琊也,提中大夫于主父偃。素刚正,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若蛀虫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是以武帝回朝,中大夫献计曰…… 烛火下,霍去病颇为满意地审视着书稿,他欲以主父偃提推恩令为引,勾连出大汉朝动荡时局下风起云涌的游侠江湖以及各类奇闻异事。 虽然他自己本身看不上当时所谓的游侠与江湖,但是对于目前的大盛朝百姓来说,却是分外新鲜。 观摩片刻后,霍去病忽的皱起眉,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当下流行之禁书,无一不是半文半白,如自己这般,倒是不太合群。 又花了两刻钟的功夫,霍去病将书稿改了改,这才吹灭灯火,酣然睡去。 翌日。 天色一片青冥之时,霍去病就已早早起床。 先是打了一套强身健骨的拳法,后又以竹代剑,在后院中直舞的身子出了一层大汗,这才收了手,将事先熬煮的药汤一饮而尽。 待朱嬷嬷做好早饭吃下,霍去病又回到房间,端坐在书桌前,左手边一碗粗茶,右手捧着一卷史书,开始仔细研读,不敢有丝毫错过。 从大汉至盛朝,足足过去了两千年的时间,这其中伴随着王朝更迭所发生的种种变故,无一不让霍去病心有所悟。 当看到五胡乱华时,他怒发冲冠,恨不能杀尽异寇。 当读到黄巢于黄河边上杀绝千年门阀贵族时,他心中又是数不尽的唏嘘。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古人诚不欺我也。” 窗外树影婆娑蝉鸣鸟语,窗内却寂寥无声,唯有少年不时翻动书卷的脆响,在无声诉说着一个煌煌大世的到来。 第十二章 父恶子弱欺良家 宁国府,会芳园,登仙阁中。 雕花朱漆大床上 紧跟着,肌肤雪白神情我见犹怜的配风和文鸳钻出了芙蓉帐。 这两位姬妾丝毫没有顾忌滑落出棉被的曼妙风光,开始专心替贾珍更衣。 随后,有丫鬟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端来热水毛巾,为自己的主子擦拭面容。 少顷,又有一小妾身穿华服,亲自端来美酒饭菜,服侍贾珍下床。 微眯着眼睛的贾珍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余韵中清醒,嘴角勾出一抹十分享受的浪笑。 嗅着貌美小妾身上传来的脂粉香气,贾珍忽的心头一热,眼中淫邪之色不减反增,懒洋洋喊道:“蔷哥儿呢,把他给老爷我叫过来。” 门外立刻有小厮进来跪下,满脸疑惑道:“老爷,蔷哥儿,蔷哥儿不是让您赶出去了吗?” “嗯?” 闻言贾珍瞬间睁大了眼睛:“好个小畜生,老爷我昨日分明已经交代了下去,莫非是你们又偷懒使坏?” 小厮当场被吓得连连叩头,带着颤音道:“回老爷的话,小的是真不知道啊,蔷哥儿根本就没来府上。” 贾珍一听,立刻勃然大怒,一把抢过小妾手中的酒杯就砸在了小厮头上,叫道:“去把蓉儿给我叫过来。” 小厮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撒腿便跑了出去。 片刻后,战战兢兢的贾蓉出现在了贾珍面前,第一眼便看到了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三位姨娘,当即忍不住喉咙一痒。 只是还未待他吞下口水,贾珍的一声冷笑便差点没把他吓死。 “囚攘的小畜生,我来问你,昨天交代的事情,你可办妥了?”贾珍怒目而视,一边挥手将小妾赶走。 听到贾珍问话,贾蓉面色一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回道:“老爷,我确实是去找蔷哥儿了,可是,可是蔷哥儿他说,既然已经分家,就不再来打扰了。” “原来如此!好他个蔷哥儿,看来是翅膀硬了!” 贾珍又一声冷笑,朝着贾蓉骂道:“既如此,为何不告知老爷我?” 说完,似觉得下腹火气无处发泄,当即就是一口唾沫啐在了贾蓉脸上。 这一嘴又带酒气又有口气,差点没把贾蓉熏吐了。 他羞的满脸通红,双拳紧紧握在袖中,可最终也只是在心中道:你一连一夜,我如何敢寻你言语! 望着一副怂样的贾蓉,贾珍心头的火气消了不少。 他灌下一大口酒,叫道:“去,带几个人,马上把那该死的小畜生给我绑回来,我就不信,他能翻了天!” 贾蓉如获大赦,连连点头,只是刚要出去,又想起些什么,回头对着贾珍小声道:“老爷,蔷哥儿他昨天刚见过老太太,听说老太太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支持他成家立业。” “没出息的东西,就算他见过老太太又何妨,只要他一日没除籍,就始终是我贾府的人,我身为族长,就有教训他的权利,这一点,就连老太太都无从指责我。”贾珍骂的口水四溅。 “赶紧滚出去,这一次再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诶,诶。” 贾蓉埋头就走,只是还没出会芳园的大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端着一碗碧梗米粥往这边走来。 想起府中的一些传闻,贾蓉心头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了上来,他快走两步,站在那有着曼妙身姿的高挑女子前,压抑着怀疑和愤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身穿一袭大红裙裳,婀娜纤巧的绝美少妇满目幽怨,似乎是在诉说着无言的忧愁。 专心赶路的她也被贾蓉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诘问给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两步,激的身前衣襟起伏不定。 容颜绝美的红裙少妇正是贾蓉之妻秦可卿,面对丈夫的问话,她一时呐呐不言。 最后也只是睁着幽怨的双目,看着贾蓉小声道:“是老爷他说自己最近火气大,命我煮些米粥去火。” 贾蓉连连冷笑,“他让你……” 话音刚起,下一瞬又哑了回去,贾蓉压低声音,面目激动道:“煮粥这种小事,老爷怎么还会特意安排你来做?” 秦可卿那一双柔柔弱弱的美眸中泛起一阵涟漪,声音几不可闻:“我,媳妇又怎么知道。” 贾蓉顿时怔住,有心想要骂两句,但却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只是用手指着秦可卿,眼中满是怀疑和猜忌:“待老爷喝完,就赶紧回去。” 秦可卿弱弱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相公越走越远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眼中的猜疑,只觉得心中有无限屈辱…… 试问贾蓉都不敢反抗,她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逃得了贾珍的手段? 每每忆起贾珍看向自己时,那掩饰得极为巧妙的恶狼眼神,秦可卿便感觉眼前这座国公府,就是一座巨大的魔窟地狱。 双腿发软的秦可卿只能硬着头皮将米粥送向登仙阁,美目中满是幽怨和绝望。 对于贾珍越发逾越的手段,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抗住几时。 …… “蔷哥儿,蔷哥儿,你说的时辰到了。” 当日上三竿,门外传来了朱嬷嬷的敲门声。 霍去病这才从历史的浩瀚长河中恍然惊醒,他伸了个懒腰,不由得感慨道:“古来多少英雄事,尽付笑谈中!” 想他封狼居胥之不世功,到头来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几句话而已。 拿起昨夜写好的第一回书稿,他今天就准备再去一趟书坊,打算先探探那胖掌柜的口气。 若是不可取,也免得自己白白浪费了时间。 只是刚走出院子,还未开门,便听见墙外传来了几句嚷嚷:“开门,快开门。” 霍去病一听便知门外来者不善,他回过头,却发现朱嬷嬷也是一脸疑惑。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后一句熟悉的声音落在霍去病耳边:“蔷哥儿,蔷哥儿在家吗?” “是蓉哥儿!他怎么来了?” 朱嬷嬷也是宁国府的老人了,自然能听出来贾蓉的声音,当场脸色一白,十分担忧地看着霍去病。 第十三章 少年意气斩恶奴 “嬷嬷,无妨。”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听到贾蓉的声音,霍去病心中瞬间明了,这必定是贾珍忍不住了,打算来寻他的晦气! 只是他丝毫不慌,先是安慰了朱嬷嬷一句,而后便打开了院门。 “蓉哥儿,何事找我?” 一看见霍去病,早上被接连气到的贾蓉眼中便闪过一丝怒意,随后迅速掩饰起来。 他一脸激动道:“蔷哥儿,还好你在家,老爷他今日回来,听说你不在,可是生了好大的脾气,你快些跟我回去。” 贾蓉说着便上来拉霍去病的胳膊,满脸一副为你好的模样。 贾蓉眼中的变化自然难逃霍去病的观察,他面无表情地甩开贾蓉,皱眉道:“蓉哥儿,昨日既已交代清楚,缘何今日又登门寻事?” 眉宇肃然的霍去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贾蓉在他的双目注视下心中顿时一跳。 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也在顷刻间一散而空,干笑一声道:“蔷哥儿,我自是懂得,可是老爷他下了命令,你若是不去,我恐怕过不去那一关啊!” “你过不过得去,与我何干?总归不是我在找事。”知道这贾蓉对自己心怀一丝怨恨,因此霍去病也不再假客气。 贾蓉被霍去病的直接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总归是宁国府的长房长孙,平日里除了在他爹面前,走哪都是仰着脖子。 如今火气也被激了上来,随手一把抽出腰间作配饰用的红穗象牙柄宝剑,指着霍去病厉声道:“贾蔷!你如今是拿大了,却是忘了当初跟在大爷我后面混吃混喝的日子了!” “蔷哥儿!” 朱嬷嬷被贾蓉手中的宝剑吓了一大跳,可尽管双股战战,但她仍旧三步并作两步的挡在霍去病面前。 面对剑锋,望着连剑柄都拿不稳的贾蓉,霍去病丝毫不将其放在眼中,而是搀扶着朱嬷嬷走到一旁,旁若无人道:“嬷嬷,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是……”朱嬷嬷自然无法放下心来,然而在看见霍去病一脸自信的神态时,她终究还是点点头,没有多劝。 “蓉哥儿,刀剑无眼,伤到自己就不好了。”霍去病淡笑。 淡定自若的霍去病让贾蓉有些不自信起来,但长期以来的印象还是让他免不了将其小觑,冷笑道:“贾蔷,话不必多言,今天识相的,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绑也得把你绑了去。” “蓉哥儿,何须跟他废话,老爷他老人家可没什么耐心。” 与此同时,在贾蓉身后,几个小厮之中,一身穿鹅黄小褂、头戴翠绿丝巾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留着一撮山羊胡,老鼠眼并招风耳,看上去便惹人嫌恶,其神态更是趾高气扬。 斜睨着霍去病,满脸不耐烦道:“贾蔷,那可是家主老爷要见你,你这般推五推六,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知道,若不是咱们宁府,你可比那奴几辈的好不到哪去!” 霍去病闻言脸色顿时阴沉无比,他抬起头,望着记忆中身为宁国府小管家的俞禄。 此人在红楼书中出场极少,可却是个隐形大富翁,说来极其可笑,贾敬死后举办葬礼之时,都是家主贾珍找他借的钱。 至于钱是从哪里来的,呵呵…… 那俞禄平日里就是前倨而后恭的一把好手,当初对贾蔷卑躬屈膝,如今瞅准他失势,欺负人的气势,俨然比当狗时更加高涨。 见霍去病神情冰冷的样子,他也丝毫不慌,甚至心中的恶趣味更加浓烈。 伸出两根手指指着他大叫道:“反了天,好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一族族长要见你都不行,你眼里可曾还有礼法,还有族法?!” 他倒也不傻,借着违背族长的由头来骂,这样事后也无人能说他什么。 “贱奴安敢欺我耳!” 霍去病怒极反笑,上前一步,反手推开贾蓉,一把就夺过了他手中利刃,而后干脆利落的一剑斜劈向下,半空中顿时飞过两道血泉。 不知是宝剑太过锋利,还是霍去病速度太快,以至于神态倨傲的俞禄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血泉洒落在额头,他余光又瞅见地上两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时,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我的手!” 伴随着这一声凄厉惨嚎的,还有被吓懵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贾蓉。 他看着提着犹在滴血宝剑的霍去病,一脸的震惊和后怕,在佩剑被夺后,他本想反讽一句“蔷哥儿莫非是长本事了”,却不料下一刻就血溅当场。 “俞管家。” “蓉大爷!” 几个小厮们也都蒙了,有的去搀哇哇大叫的俞禄,有的去捡手指,还有的去扶贾蓉,真真是鸡飞狗跳。 双腿发软的贾蓉背靠着下人,努力咽了一大口唾沫后,终于是缓过来神,根本不敢去看断了手指的俞禄,十分恐惧地盯着霍去病:“蔷,蔷哥儿,你竟敢……” “你说什么?” 霍去病转过头,目光稍显阴沉:“再怎么说,我也是贾家人,此贱奴如此欺主,我出手略施小惩,便是官司打到衙门,我又有何错?” 此刻的贾蓉根本不敢对上霍去病那双眼睛,见他望来,当即仓皇点头不止。 另一边,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的俞禄则没那么冷静了,拖着受伤的手,满脸怨毒地死死盯着霍去病道:“上,都给我上,打死这个小畜生!” 若是不久前,这些小厮下人必定会一涌而上,可刚见过霍去病狠辣的一剑,一时间人人自危,相互对视之间十分犹豫。 “你们这些狗奴才,莫非也要造反?” 眼见手下如此,俞禄又是一声厉喝,却又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模样非常可笑。 几个小厮终日受余禄欺压,经此一催,当即有人站不住了,迈出来一条腿。 “尔等未曾见过我手中利剑否?”霍去病右手持剑,一步踏出,双目犹如鹰视。 言语中的气势以及尚在滴血的宝剑瞬间便震慑住了几人,接下来任凭俞禄如何催促,他们只是低着头,权当自己是条死狗。 “你们几个狗奴才……” 破口大骂的俞禄眼见霍去病向自己缓缓走来,神情瞬间大变。 他一边后退,一边色厉内茬:“贾蔷,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老爷一定会为我出头的,识相的赶紧府上磕头认错。” 第十四章 离间父子埋间隙 砰! 话还没说完,霍去病一剑便拍在了他的左脸上,两颗大牙伴随着血水当场飞出。 俞禄又是一声惨叫,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反了,真是反了!” 俞禄几乎被抽懵了,踉跄着坐在地上,愤怒地嚎叫着。 可见浑身煞气腾腾的霍去病再次朝自己走了过来,俞禄却瞬间又改了口。 扯着满是汗珠的脸求饶:“贾蔷,蔷哥儿,蔷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嘴贱不知好歹,求求你饶了我这一回。” 俞禄是真的怕了,此时的霍去病跟他印象中的贾蔷完全不一样,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再骂下去,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砰!砰!砰!” 对于求饶声霍去病充耳不闻,以剑身一下又一下抽在余禄的脸上,直打的断牙横飞,血水与口水四溅。 莫说是当事人承受不住,就连在一边看戏的贾蓉,都吓得打起颤来。 “够了够了,蔷哥儿,可不敢下死手。”朱嬷嬷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抓住霍去病的胳膊阻止他。 豪门大户打死几个家奴没什么,顶多去官府报备一声就行。 可是以他们这对主仆的境遇,若是犯了人命官司,可是要惹上大麻烦的。 霍去病这才停手,随手将宝剑一扔,好巧不巧地就插在了俞禄的双腿之间。 躺在地上状若死狗的俞禄不知从哪来的气力,噌地一下子就又坐了起来。 看着钉透自己裤子的利刃,他口中再次发出嘶哑的哀嚎。 只是停了片刻后,竟没有感觉到疼,他慌乱的用手一摸,这才放下心,伴随着一股骚气浸湿地砖,他开始又哭又笑。 “蓉哥儿,这件事,你怎么看?”霍去病拍拍手,回过头淡淡道。 他眼中杀气隐隐,让众人皆不敢直视。 贾蓉眼神收缩,犹犹豫豫道:“俞,俞管家他出口不逊,蔷兄弟你教训的好。” 霍去病这才收回锋锐的目光,继而又点头道:“那宁府,我还用不用去?” 贾蓉勉强一笑:“蔷哥儿,此事都随你,自然没人敢强迫你。” 在见识过霍去病雷厉风行的手段后,贾蓉自然没有了刚才的气魄。 只是他一想到回到家后,没有看见贾蔷的贾珍那暴怒至极的模样,他便惧怕至极,甚至犹胜过现在的霍去病! 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贾蓉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霍去病面前。 满脸哀求地说道:“蔷哥儿,你也知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我回去,他没有看到你,必定会降下雷霆怒火,到时候不仅我要挨一顿毒打,恐怕你也会陷入更麻烦的境地。” “蓉哥儿,父教子,旁人无话可说,至于我,就不必你操心了。”霍去病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面色淡然。 贾蓉急了,俯低身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道:“蔷哥儿,你就当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去见见老爷,哪怕是去了就回呢?” “蓉哥儿,我就是看在往日的份上,才能让你还能站在这里劝我。”霍去病不为所动。 见霍去病软硬不吃,贾蓉心中顿时又浮现一股怒火。 只是他如今根本不敢撒野,只能哀叹一声,满怀绝望地转过身,准备先去花楼搂个姑娘,拖他一两个时辰再说。 纵使被打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等等。”见着贾蓉一步步离去,霍去病突然说道。 贾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转过身,满脸希冀地看着霍去病,那模样,比新婚之夜看秦可卿都要热烈。 “蔷哥儿,你答应了?” 霍去病摇摇头,走到一旁的角落。 贾蓉一怔,随后看了看身边的小厮,连忙也快步跟了过去。 “蓉哥儿,这些年你的遭遇如何,我可是十分清楚,”霍去病打量了一眼贾蓉,勾起嘴角说道。 贾蓉不知霍去病是何意思,只是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装出一副可怜样子。 霍去病微眯着眼,轻声吐出一句话来:“你就不想改变如今的局面,尤其是某些风言风语?” 贾蓉的双眼瞬间睁得大大的,眼神也开始慌乱起来:“蔷哥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呵。 霍去病轻笑,直视着贾蓉的双眼道:“蓉哥儿,你堂堂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每日却都被那老贼当着下人的面非打即骂,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被惦记,说出去,恐怕连相信的人都没有,难道你真的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在霍去病的注目下,贾蓉的脸瞬间涨红起来。 一是因为听到有人骂贾珍为老贼,心情激荡,二则是自己的伤口被血淋淋揭开,让他羞愤难当。 没有人甘愿整日被人当做猪狗来对待,贾蓉自然也不例外。 无人知道他内心深处有多么渴望贾珍去死,但他从来不敢露出半点口风。 甚至就连醉酒之后,都把嘴巴闭的死死的,唯恐被人听见不该听的。 此刻,这一层心思被霍去病堂而皇之的说出,贾蓉一时间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究竟是何滋味。 看了一眼远处的下人们,贾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几近颤抖的语气道:“蔷哥儿,那可是我宁国府的一家之主,你如何能搬倒他?” 霍去病淡淡道:“贾蓉,事还未做,岂有先言败的道理?当然,你若是甘愿一辈子这样,就当我没说。” 贾蓉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半青半白,咬牙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在某些时候,给我提供一些信息,也就算是出力了。” “说不定将来哪一天,你就再也不用被贾珍当众啐一脸唾沫了,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媳妇上了别人的卧榻。” 霍去病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九天之上的玄音,将贾蓉拉进了一个只存在于他梦中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他贾蓉才是宁国府的家主,才是爵位的承袭人,终日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蔷哥儿,你想干什么我不掺和,也不知道,听说你最近在读书,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贾蓉一咬牙,对着霍去病低吼出一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就踏出了大门。 第十五章 文人笔墨有风骨 “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再走。” 抬着昏迷俞禄的几个下人闻声立刻吓了个激灵。 连忙转身将各种血迹尿渍都打扫了干净,这才仓皇溜了出去。 随着大门再一次关上,霍去病嘴角慢慢勾起。 这贾蓉,十几年来一本书也没读完过,还能和他问些什么呢?! “蔷哥儿,你可不要做傻事啊。”朱嬷嬷一脸担忧道。 “放心嬷嬷,我知晓分寸。” 霍去病点头,随即拔出地上的宝剑归鞘,带着书稿走向了人潮涌动的大街。 不得不说的是,贾蓉忘记带走的这柄佩剑跟着他算是屈才了。 剑柄通体以象牙雕刻而成,剑首则为羊脂白玉,上面又系着云锦丝穗,通体简约而不失奢贵。 单单只是这么一只剑柄,便价值千金,更别说那寒芒湛湛的三尺青锋了。 此世的冶炼之术,相较于大汉已经超出太多,即便是以霍去病的眼光来看,这把剑也没有任何缺点。 “如此利器,却只为权贵掌心玩物……”腰悬宝剑,霍去病暗自摇头。 …… 神京城作为帝都,人口高达百万之众,为方便管理,以东西南北中划分了五大城区,其中南贫北贱,东富西贵。 而中城区,则是一应开国勋贵以及朱紫大臣拱卫皇宫所在,故又称皇城。 霍去病如今所在的芝麻巷子,便处于中城边缘地带,紧靠东城区。 因此,不多时,他便已经到了昨日去过的东城书坊,梦溪斋。 “客官,您请。” 还未踏进大门,眼尖的伙计便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躬身招呼霍去病进店。 纵使看青衫素朴,但见他腰佩玉剑,一身淡定从容气质,小厮也权当是贵客来了。 且在东西两城,一砖头下去少说能砸死三个七品官,这些伙计可不敢随便以貌取人。 霍去病微微点头,打量一圈后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您稍等,我这就去叫。”伙计麻溜地就跑进了后堂。 十息后,胖掌柜迎面走来,第一眼便将视线汇聚在了霍去病手握的剑柄之上。 做了十多年掌柜,见的贵人比吃的饭还多,他哪里能看不出宝剑的价值,因此眼中顿时多了一丝郑重。 只是这人也十分上道,他并没有刻意表现出来,而是仍旧用着昨日的语气和霍去病说话:“又见面了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书不曾找到的?” 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霍去病自然懂得,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拿出了书稿,笑道:“掌柜的,我今天是来赴约的。” “赴约?” 胖掌柜很是疑惑,但见到书稿上的侠客传三字时,豁然开朗,同时眼中很是惊异。 这公子哥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真的带着书稿来了? 胖掌柜双手接过书稿,没有直接去看,而是先问道:“公子这是要出书?” 霍去病点头:“随手写了点东西,难登大雅之堂,此番叨扰,倒是不知贵店能否看上。”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公子言重了。” 胖掌柜连忙摆手,又引霍去病进后堂入座,当着他的面开始翻阅书稿。 刚一进去,霍去病还有些惊奇,没想到这梦溪斋规模确实不小,居然还有茶座供人休憩看书。 粗略一扫,只见人都是锦衣华服之辈,他便明白了,原来是专供贵客的。 自己倒算是沾了宝剑的光,霍去病心道。 书稿只有第一回,胖掌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完了。 他抬起头,这一次,眼中不再只有对身份的敬畏,还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认真:“公子,这书,可还有后续?” 霍去病放下手中茶盏,摇头道:“暂且只有这一回目。” 胖掌柜起身歉意道:“公子才学渊博,鄙人粗陋,还要请坊内先生亲自过目。” 霍去病点头示意理解。 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便在胖掌柜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是五石先生,他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老人的出现引起了后堂几人的注意,有人在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一丝敬意。 “就是这位小公子的书稿?”他来到茶座坐下,身着一袭青衫,鹤发童颜面貌很是精神,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拱了拱手:“烦请老先生过目。” 老人也不多言,点点头便拿起了书稿。 这时,后堂有几人终究是坐不住了,静悄悄地走到了霍去病这边,凑起了热闹。 胖掌柜很有眼力见儿的小声给他解惑:“五石先生是景佑年间的大儒,如今被我们东家重金聘请而来,很多年轻学子都是奔着他老人家来书坊的。” 霍去病恍然,难怪这些出身不俗的书生学子会闲着没事跑他这看热闹,这梦溪斋的主人倒是会做生意。 “点头唤出扶桑日,呼气吹散满天星,小公子好高的志气。” 放下书稿,五石先生突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霍去病,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后堂异常清晰。 霍去病还没开口,其他人先坐不住了,有人啧啧称奇:“我在梦溪斋待了三个月,还是第一次听见五石先生夸人。”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霍去病,甚至有一头戴方巾、着圆领襕衫,明显是国子监学子的年轻人走到了桌前,毫不忌讳地打量起书稿。 在他身后,有一友人出面歉意一笑,不好意思道:“立松他痴迷此道,常常会忘了礼数。” 霍去病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第一回目而已,示人观之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能留在这后堂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平民,也看不上他这谋生的路子。 他看向老人,摇头道:“五石先生过赞了,只是书中玩笑,当不得真。” “非也,非也,正所谓武将的马,文人的笔,其中风骨一眼可知。” 话毕,五石先生也不再多言这方面的话语,“小公子风采斐然,尚不知名讳,亦不知师承哪位名家?” 犹豫片刻,霍去病说道:“在下贾蔷,自幼便在自家族学读书。” 既然暂时与贾家没法彻底脱离干系,那他也只好再拿出名头,扯一回虎皮。 看书坊的反应,自己这书稿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有贾家的这一层身份在,在接下来的议价环节,怕是也会便利许多。 第十六章 或褒或贬任人言 “姓贾,莫非是那两座国公府的人?” “必然,不然这神京城,还有哪个贾家能有自己的族学培养子弟?” 果不其然,霍去病话音刚落,就有人猜到了他的跟脚来历。 随着第二代国公贾代善的去世,虽然贾家日渐失势,但毕竟死去的骆驼比马大。 很多香火人情以及军中门生故旧尚在,因此照样算是帝都的名门望族。 霍去病很明显感觉到,胖掌柜和一些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就是国公府的底气,也是贾家那些人能够整日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享福取乐的根源所在。 当然,亦有人目光中隐隐透漏着一丝鄙夷,毫无疑问,这是看不起所有武爵勋贵的“高贵”读书人,而不是在刻意针对他。 承了什么因,就要受什么果,面对种种目光,霍去病泰然自若。 五石先生也是面带微笑:“原来是国公之后,难怪小公子这般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又能写出如此气势雄浑却不失奇异的佳作。” “老夫观侠客传,虽只有第一回,但却写尽了西汉的时事和人情,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相得益彰,若非通读史书之辈,万万没有这般笔力。” “五石先生谬赞了。”霍去病微微一笑,谦虚道。 老人家现在的态度倒是和善了许多,饮了口茶水:“小后生不必自轻,依我看,这书是可以收下的。” 后面半句,是对着胖掌柜说的。 听他这么说,在场之人也不禁好奇起来,有人冲着老先生和霍去病拱拱手,而后便也来到桌前观看书稿。 “倒不愧是名家之后,这一手字端的是力透纸背。” “是也,既有儿女情长,又能将庙堂与江湖的关系刻画的让人身临其境,从话本小说的角度来看,已经足够吸引我了。” 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评头论足,这反应倒是帮了霍去病的忙了。 只见胖掌柜神色愈发认真,显然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合作。 “呵。” 只是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一声讥笑自人群中传出,霍去病闻声望去,只见正是最开始那位国子监学子打扮的年轻人。 此人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年龄比之霍去病稍长几岁的样子,他颇为不屑地摇头,而后干脆离去:“可惜了这么一手好字,本应用来写圣言大义。” 言语中的轻视鄙夷之意显露无疑。 此话一出,纵使霍去病没觉得什么,但还是给后堂泼了一盆冷水,众人一时无言。 他的好友,之前开过口那位,此刻也只能是尴尬一笑,拱拱手便赶紧走了出去。 “掌柜的,敢问这位学子是何来历?” 一些正统读书人看不上市井小说是十分正常的,对于他的话语,霍去病根本不会在意。 但见众人脸上都没什么变化,甚至五石先生都只是无奈摇头,他便好奇起来。 胖掌柜显得十分凝重,低头小声道:“蔷公子,那位公子姓沈,其父只是在礼部任闲职,声势不显,但其祖父却……” 说罢,他似乎担心霍去病这种公子哥会因言生事,又解释道:“沈公子并不是故意针对你,正如那好友所言,他终日痴迷圣人之学,对于人情世故不甚了解。” “无妨无妨。”霍去病笑道,眼睛看向门外,眉宇中流露出一丝思索之意。 姓沈,众人又对此这般忌讳,莫非是那一家? “好了,老夫年纪大了,出来一会就累得不行,接下来的事情,小公子你就和王掌柜去楼上商议。” 五石先生这时也开口了,将后堂内稍显诡异的气氛一扫而空。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打声招呼告退,有两位还专门来和霍去病笑谈了几句。 胖掌柜命小厮搀扶五石回去,自己则是十分客气地请霍去病上楼说话。 “那就却之不恭了。”霍去病先行一步。 相较于一楼,这二楼的环境就要更为清雅,只有一间门窗紧闭的雅间和摆放着朱漆桌椅的小厅。 “那里是我们东家偶尔过来休憩的地方,平时都不会打开。”见霍去病目光所至,胖掌柜连忙解释了一句。 “说来也是缘分,咱们梦溪斋背后的东家,和贾公子您倒是渊源颇深。” 看着满脸堆笑的掌柜,霍去病倒是稀奇了,这书坊也才来了第二次,怎么东家就和他有渊源了? “敢问王掌柜,东家是何许人也,莫非是贾家故旧?” “非也,非也。” 胖掌柜也学着老先生的样子文绉绉了一句,模样颇有些滑稽:“咱们这书坊背后的主人,正是紫薇舍人之后,年前刚从南边搬来的薛家。” “公子您说,是不是有着不一般的渊源?” 霍去病讶然,他是真没想到这梦溪斋居然就是薛家商号下的铺子,难怪胖掌柜说与他有渊源。 眼下薛家已经来到贾家半年多,孤儿寡母的投靠于此,任谁也会把两家视作同气连枝的一体。 当日在荣府花园惊鸿一瞥的丰美身影,如今随着掌柜的话语,又在脑海中重新浮现。 视线重新汇聚到雅间上,霍去病问道:“莫非是那位薛宝钗薛姑姑在打理书坊一应事宜?” 他可不信那位呆霸王薛蟠有这个能力,来找一些禁书倒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闻言胖掌柜点头称是:“正是,只不过少东家来得少,大抵只有寻书时会来查一查账本。” 霍去病心中了然,在书中这位擅藏拙的金钗博学多才,想来账房之事,也难不倒她。 待沏好了茶,正事也就上了台面。 胖掌柜手握书稿,不经意地突然道:“贾公子既然和薛家有莫大渊源,那价格方面,我必然会给出一个包您满意的答复。” 言罢,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其中的审视之意虽然隐藏的极好,但还是被霍去病轻易看穿。 他心中有些发笑,这王掌柜说了这么多,终于还是图穷匕见了。 他主动将东家的身份点出,可不是真的想和霍去病拉关系,而是想要摸清楚二者的远近亲疏。 毕竟神京城内贾家子弟众多,若是都给出一个满意价,那生意还做不做了? 唯有弄明白霍去病跟薛家的关系亲疏,王掌柜才好看人下菜碟。 若是亲近,自然就是满意价,这样他也算是在东家面前露了脸。 若是疏远,那就只能就事论事了,毕竟价钱压得越低,作为掌柜的,也就赚的越多,没有人愿意和钱过不去。 霍去病虽然不通生意经,但是胖掌柜那点小心思想要在他面前卖弄,无疑有班门弄斧之嫌。 第十七章 唇枪舌剑议金银 只是,霍去病虽然猜到了胖掌柜的心思,但是他却没打算占薛家这份便宜。 他可以借贾府的势,那是因为这副身体本就姓贾。 无论如何,在旁人眼中早已经打上了贾府的烙印。 然而薛家与霍去病却无亲无故,虽然他与薛蟠算是相识,但根本算不上亲近。 故此,霍去病也不屑于唬人占这点蝇头小利。 写书终究只是暂且糊口之举,他可没打算靠这个混上一辈子。 “王掌柜误会了,我虽是贾家人,但却是宁国府出身,与你们东家谈不上相熟,不然也不会不知道梦溪斋就是薛家的产业。” 不去管此刻胖掌柜眼中的小心思,霍去病自顾自道:“因此,该如何议价,按照正常行情来就是。” 王掌柜是个地道的商人,闻言也不去接话,而是笑呵呵道:“蔷公子年少而多才,若是我们少东家得知,必恨不能把酒言欢。” 霍去病知道他说的是薛蟠,也附和道:“蟠哥儿急公好义,我亦是知晓的。” 嗯,从请东道喝花酒这方面来看,薛蟠的确称得上大方。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终究回到了正事上。 “不知蔷公子这本侠客传,打算写多少回目?” 霍去病沉吟片刻:“大约百二十回罢。” 当今盛兴的小说,无论是达官贵人所喜爱的,还是市井小民钟意的,笼统都是百回目。 因此当听到回答时,胖掌柜也很满意。 摸着两撇小胡子,他言道:“蔷公子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废话了,您是有大才的,从五石先生乃至诸位贵人的反应来看,侠客传也是本好书,可毕竟只有一回目,后续如何,实在风险太大,因此鄙人愿意给出这个价格,来买断此书。” 他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 一百两? 对于这个价格,霍去病有些不太满意。 虽然以如今的物价来说,百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勉强维持五年温饱。 可对于一本反响不俗的小说来看,还是过低了些。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不算翻版书和禁书,一本书也得卖二三两银子。 他要写一百二十回,至少也能出五六本。 算下来买一本全套小说也要一二十两银子。 是以才会有写书的都是穷酸落魄之流这种说法,因为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看得起书。 当然,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来我往。 想当年远征匈奴,对于粮草军饷一事,还要和大司农争论一番。 见霍去病皱眉,掌柜也不意外,笑眯眯道:“不知道蔷公子是何想法?” 沉吟片刻,霍去病同样也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 王掌柜不禁低声喊了出来,脸上的肥肉抖了又抖。 好嘛,这位贾公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他王富贵,打从跑堂的干起,这辈子还没收过一千两的书! 他哭笑不得道:“蔷公子怕是不清楚行情,一千两的价格,如今的神京,可还没有书坊出到过。” “且以往就算有,那也必须是名声在外的大家执笔方可。” 言下之意就是,你霍去病新人一个,谁也认不得,就算书再好,没人看也是白搭。 只是,正所谓卖家漫天要价,买家坐地还钱。 霍去病摇头道:“王掌柜,正如你所言,五石先生乃至诸位公子都对书稿青睐有加,就足以证明此书的市场和价值。 而且我敢保证,此书接下来的百十九回,必定会和书稿一般,绝对不会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 所以,若按照二十回目一本书来看,梦溪斋一套书至少要卖到十八两银子,到时候又不知能赚多少个一千两出来。” 听到霍去病这般说,王掌柜更是哭笑不得,摇头道:“蔷公子,生意不是你这么算的。” “需知要出版一部书,不仅要考虑到雕版,印刷等等一系列耗费,更有买卖时的翻版、覆版挤压市场,干扰行情,其中的风险着实不小。” “若按您所言,一本书卖出去十八两,可书坊能赚的,也不过一二两罢了。” 胖掌柜说的十分心酸,可霍去病断然不信那一二两的说辞。 “王掌柜说笑了,以薛家商号的实力,只要侠客传在神京跟金陵打响了名头,届时发行天下也不是难事。 以我大盛朝万万百姓之数,到时还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蔷公子,你这话……”闻言,胖掌柜指着霍去病,一时失笑。 又过去两炷香的时间,双方关于价格你提我压,终于是按照六百两的价格买断了拢共一百二十回目的侠客传。 对此,霍去病很满意,六百两足够他未来一段时间的打熬身体所需了。 胖掌柜虽然表面上心痛不已,但实则内心也十分满意。 “蔷公子,不知后续的回目,您何时能着写完毕?” 考虑到自己目前要以读书、观史、打熬体魄重修一身武艺为主,霍去病思量道:“既然要以二十回目出书,那就以一月为期如何?” “合适!” 胖掌柜拍手而定,随即拟了两份文约契书请霍去病过目。 待检查无误后,霍去病于上面签字画押,至此,双方的合作关系算是定了下来。 胖掌柜喜笑颜开,掏出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双手递了过去:“蔷公子,按照行规,这是给您的定金,待月底收到书稿,还会有另外的五十两,此后每月一百两,直到大作完结。” “王掌柜辛苦。”霍去病松了口气,接过银票收好。 自此,他总算是在这红楼王朝勉强站稳了脚跟,不必再为生计奔波,可以专心做些事情。 临近午时,婉拒了掌柜的宴请,霍去病在跟朱嬷嬷一起用过膳后,便一头扎进了房间。 直到太阳落山之际,一口气写了两回目的霍去病才揉捏着泛酸的手腕走出房门。 伸了个懒腰,照常用饭,熬煮药汤,面容俊俏的少年郎又开始站起了梅花桩。 待舞了几十回合剑术,又泡了药浴后,漫天星光也逐渐倾泻。 “时候差不多了。” 抬头望着那一轮狭月,霍去病喃喃自语。 第十八章 夜袭宁府见金钗 往前推数个时辰,宁国府中。 一应小厮的慌乱连带着俞禄的哀嚎彻底将整座国公府都惊动起来。 正搂着美娇娘眯眼听曲儿的贾珍也为此一脚踹倒了捏腿的丫鬟。 他神情不悦的睁开双眼,面色阴沉:“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把声音最大的给老爷我吊起来往死里打!” 闻言,在一旁伺候着的宁府大总管赖升慌忙带着手下就走了出去。 片刻后,他又一脸震惊的返回,躬身弯腰指着门外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贾珍更加不耐烦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出什么事了?!” 赖升朝身后摆摆手,紧跟着,搀扶着俞禄的几名小厮连带躲在后面的贾蓉就慢吞吞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贾珍瞬间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找蔷哥儿去了吗?” 扑通! 已经找大夫看过的俞禄顿时就捂着手跪倒在了贾珍面前,其涕泗横流,仿佛受到了泼天的委屈一般: “老爷啊,您可要为小的我做主啊,我的手指没了,手指没了啊!” “什么?!说清楚怎么回事?” 俞禄似乎被打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也没回贾珍的话,反而一直哀嚎着手指没有了,甚至还要扯开包扎的伤口给贾珍看。 贾珍养尊处优几十年,根本见不得掉手指这种恶心的场面,因此一摆手,直接让赖升把他拖到了一边。 “蓉哥儿呢,贾蓉呢,我不是让你带人去找蔷哥儿了吗,怎么一个个搞成了这副鬼德行回来?” 贾珍指着一应垂头丧气的小厮,神情震怒至极。 听到贾珍喊自己,想当缩头乌龟的贾蓉心里顿时一咯噔,硬着头皮从众人身后走出。 “老,老爷。” “你个该死的小畜生,快说是怎么回事?”贾珍一看见贾蓉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蔷,贾蔷他不愿意来,还把俞管家给打了。”挨骂的贾蓉缩着脖子,结结巴巴地将上午发生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此刻贾珍的脸色黑的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他一脚就踹翻了看不顺眼的儿子,破口大骂:“废物,废物,囚攘的,要你何用!” 紧跟着,他来回踱步不停:“反了反了,真真是反了,好你个蔷哥儿,分明是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 赖升这会儿听明白了,阴恻恻附和:“老爷,这蔷哥儿自幼无父无母,全是您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如今却这般行事,我看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贾家人,枉他还读了几年圣贤书,以老奴看,全白费了。” 此话堪称火上浇油,贾珍抓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眼珠子豺狼般滴溜溜转: “请家法,赖升,明天去给我把所有族老都叫过来,我要在宗祠前活活打死这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忤逆我这个族长。” 跪倒在地上,头几乎要埋进裤裆的贾蓉心头一跳,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原地喘息了片刻,贾珍又想起来了贾蓉,一口唾沫就喷了过去:“没用的东西,待明天老爷我治了贾蔷,再好好与你算账!” 言罢,便拂袖而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瘫坐在地上的贾蓉也缓缓抬起头,面上仿佛打翻了染缸,青红白不一而足。 …… 子时三刻,星夜下的凉风吹散了初秋的燥热。 雄伟壮观的宁国府内,不仅守夜的门徒依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就连巡夜的家丁也纷纷都偷起了懒。 这就极大方便了准备翻墙而入的霍去病。 只见他拉开一截距离,几步助跑后,一个弹跳便扒上了墙头,继而跳下,迅速隐匿在黑暗中。 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霍去病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的奇异,他的身子在训练和药浴后恢复的极快,如今已经和正常农家子弟没有什么区别。 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还在源源不断的以一个缓慢而稳定的势头增长。 或许,自己要恢复到前世那般武艺的时间,要比估量的提前不少。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霍去病快速向着会芳园天香楼奔去。 白天发生的事情让霍去病知道,贾珍必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暴怒不已,说不定这两日就会出招了。 作为一族之长,他实在有太多办法可以名正言顺的使坏,而霍去病却不能堂而皇之的对抗,否则就是忤逆不孝。 然而霍去病却非一昧被动挨打之辈,因此他决定先发制人。 思来想去,在礼教森严的大盛,没有什么比背上一个扒灰的名声能更让人狼狈的了。 算算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日子,便有了今夜霍去病夜袭宁府一事。 他要亲眼看看贾珍究竟如何,才能思虑下一步打算。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的散漫、懒惰和自大,是会影响到下人的。 长夜漫漫,这些贪财的下人又怎会想到,会有人敢潜入国公府邸? 因此,霍去病很轻松的就来到了会芳园中,看见了那座精致辉煌的天香楼。 “果真如此,好一个觊觎儿媳罔顾人伦的畜生!” 望着单薄的窗纸外,被烛火倒影出的两道人影,以及细微到几不可听的耳语,霍去病满脸冷笑。 天香楼本是宁国府内供家眷游玩享乐的地方,可如今已是深夜,却有秦可卿略显抗拒的柔弱声音响起。 而根据霍去病对贾蓉的了解,他今日在挨过贾珍打骂后,必定会去花楼买醉快活,断不会回来。 因此,天香楼内,那一道不断试探靠近的人影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霍去病在楼外停了片刻,待看见人影伸出手来,便果断沿着楼梯上去。 戳破了窗户纸,一股腻人的熏香瞬间便钻进他的口鼻。 紫檀椅,朱红几,灯火通明的房间中,霍去病一眼便看见了身穿青白二色长袍,头戴簪缨银翅帽的贾珍。 在他身边,被死死握住手腕,满脸惊慌羞愤的,正是贾蓉之妻,十二金钗之一的秦可卿。 第十九章 略施小计退贾珍 “难怪这贾珍老货贼心不死,甘愿冒着扒灰的名头也要行大不韪之事。”凝望片刻,霍去病心道。 风流袅娜,恍若黛玉,鲜艳妩媚,似乎宝钗。 这位兼具钗黛之美的金钗五官精致绝伦,若单以容貌论,实乃女子之首。 且她虽年龄不大,但却已为人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兼具清纯与妩媚的气息流露。 又穿着淡绿色的绫袄子,脖颈间束着瓷凤,让人看了,更是凭空增添几分魅惑。 留着细长胡须,面色稍显苍白的贾珍此刻正在单手作画,另一只手,则攥着儿媳的皓腕。 秦可卿满面惶恐不安,狐媚的双眼中泫泫欲泣,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公公,时辰不早了,儿媳,儿媳也该回去了。” 柔柔弱弱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顿时让贾珍心头一热。 只见他强忍住了心头的冲动,继续描摹着即将完成的画作,口中淡淡道: “着急作甚,可卿,我那儿子惯不着调,你嫁过来算是受委屈了,左右无事,不如焚香绘画,也算是一桩雅事。” 贾珍的声音虽轻,但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可卿本就性子软弱,遂不敢反抗,只能弱弱地站在一旁,香肩微微颤抖。 “大善!” 待到香炉堆上薄灰,逆来顺受的秦可卿惶惶不安之时,贾珍忽而收笔。 他转过身,一只手直接落在了秦可卿柔若无骨的肩头上,神情无比自然地指着画板道:“可卿,你看这画中人儿,传神几何?” “公公。” 秦可卿被贾珍的大手吓了一大跳,她慌忙退后两步,犹如受惊的小鹿。 贾珍搓了搓手指,也不在意,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他呵呵一笑,泛着淫光的双眼上下将秦可卿打量个遍,而后撇开身位,好让这好儿媳看清画板。 贾珍的目光像是刀子,让秦可卿凝脂般的肌肤都颤栗了,在连声的催促下,她终究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啊!” 只一眼,秦可卿原本苍白赛过冰雪的娇嫩脸蛋瞬间便绯红一片,犹胜日暮烟霞。 她一手捂着樱桃小口,一手指着贾珍所作仕女出浴图,几欲羞愤致死! 窗外,霍去病闻声看去,眼中的厌恶之意几乎溢出。 原来,那出自贾珍手笔的仕女图虽背对众生,只是半露香肩,宛若出水芙蓉,但旁边却又题了一首诗,名曰威烈将军为可儿侍浴歌: 云薄薄,雨微微,看取妖容露雪肌; 山棱棱,天青青,把玩金莲现娇声。 可儿正是秦可卿的乳名,难怪她反应如此之甚,贾珍这首破诗,简直是把她剥光了往地上踩。 其狼子野心,已经丝毫不再掩饰。 面对那人伦尽丧的畜生,霍去病甚至想冲进去一刀将其结果了事。 然而也只能想想。 一代国公之后,又承袭着大盛至尊至贵的爵位,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朝廷不查个翻天覆地,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关系着大盛的脸面,也关系着衮衮诸公的安危。 因为贵人们的游戏是政治,而非打打杀杀。 若是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那一切就都乱了套。 所以霍去病也只能暂时留下贾珍。 眼看他一步步向着秦可卿走进,霍去病当机立断,捡起石子奋力一扔,楼阁外一座花盆应声倒地,砸了个粉碎。 “谁?!”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瞬间浇灭了贾珍的一身邪火。 瑟瑟发抖的秦可卿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跑到床边,用被子死死捂在身前。 此刻,做贼心虚的贾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门环顾四周。 只见转角一道黑影一闪而逝,贾珍瞬间心头一惊:有人看见了?是谁? 虽然他在宁国府无法无天,但若是觊觎儿媳的事情被人传出去,那也是要惹出大麻烦的。 正如他可以利用礼教规则将儿子训得像孙子,甚至准备利用忤逆尊长的由头打死霍去病一样。 他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要被规则限制的。 贾珍凝视着人影消失的角落,又回头看了看楚楚可人的儿媳,最终还是心有不甘地重重关上了门。 他要赶紧回去派人查出今夜是谁来过会芳园,不然怕是难睡个安稳觉。 脚步声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夜色重归虚无,躲在被子后的秦可卿终于敢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然而贾珍的离开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放松,因为她也听到了那破碎的瓦罐声。 此刻她心中满是绝望,本来湿漉漉、可可楚人的明眸,如今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若是今夜她与贾珍同在天香楼的事情被人传出去,纵使不是她的错,那势必也没法活了。 想想软弱无能的丈夫和狼子野心的公公,再一想到明日的满城风雨,秦可卿只觉得不如干脆死了罢了。 她目光缓缓停留在房梁上,然而终究还是不敢动手,片刻后,只能阖上眸子,流出两行清泪。 咚咚! 乍响的敲门声再次吓了秦可卿一大跳,她连忙用被子裹住全身。 莫非,是那人……又回来了? 门外,去而复还的霍去病见无人应答,只能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湍湍不安地盯着自己的秦可卿。 秦可卿先是被人影惊到,在看清面容后,不禁失声娇呼:“蔷,蔷哥儿,怎么是你?” 霍去病重新关上门窗,视线从秦可卿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蛋转移到画板上,淡笑道:“秦……嫂嫂,莫非,你希望来的是贾珍那畜生?” 秦可卿一时无语,也不知是被突然出现的霍去病吓到,还是被他那句畜生贾珍惊到。 稳了稳心神,秦可卿勉强开口:“蔷哥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双手仍死死抓着被子,双眼也紧紧盯着霍去病,显得十分戒备。 霍去病头也不回道:“贾珍倒是有些本事,起码这画像真是惟妙惟肖,还有这诗,也不枉他嫖遍了神京大小巷子。” 莫说他,你小小年纪,不也跟着贾蓉逛遍了花楼? 不知怎的,秦可卿心中突然涌现出这么一句话来。 第二十章 慷慨解囊济小叔 秦可卿苍白的面色再次因为这个念头变得绯红。 然而见霍去病一脸淡然毫不奇怪的样子,她瞬间有所明悟,语气结巴道:“蔷哥儿,莫非刚才的动静,是你搞出来的?” 霍去病这时也转过身来,寻了张椅子坐下,点头言语:“嫂嫂,难道你要怪我坏了一桩好事?” 秦可卿那张娇嫩脸蛋立时煞白无比,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蔷哥儿,你既然来得早,便知道事情一概原由,为何又特意拿我消遣?” “嫂嫂莫急,我只是不确定,想要试探一番。”见状霍去病连忙寻了个借口,他倒是忘了这个便宜嫂子的性子了。 闻言秦可卿面色才好了些,但仍有些凄苦地说道:“这等忤逆人伦的丑事,我如何能做得出来?” “蓉哥儿无用,徒留嫂嫂一人苦苦支撑,实非大丈夫之举。”霍去病正色道。 而后又朝着一脸死灰的秦可卿开口:“嫂嫂,今夜我惊走贾珍保你清白之身,可来日你又该如何?” “我?” 秦可卿一脸茫然地摇头,她的确不知道前路要怎么走了。 是彻底沦为贾珍的玩物,亦或者,清清白白去死? 霍去病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待她心中雷霆酝酿后,才道:“我有一策,可保嫂嫂日后清白无忧,只是需要做出一点牺牲,不知你可否愿意答应?” “什么牺牲?” 秦可卿顿时警惕无比地望着霍去病。 她可还记得往日这小叔子多次偷看自己的事情,虽然隐蔽,但自己作为女人,对这些心思自然最能清楚察觉。 因此刚听见霍去病这般说辞,她只以为是对自己也起了不轨之心。 霍去病对于秦可卿突如其来的防备有些不解,解释道:“我欲将这幅画公之于众,届时丑闻传出,贾珍必定焦头烂额,短时间内绝不敢对你有所作为。” 见霍去病指着画上的背影,秦可卿先是脸色一红,而后便沉默了,神情挣扎而犹豫。 画传出去,倒霉的可不止是贾珍,她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女子与公公苟合,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是会要人命的。 因此她只是低头道:“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就没法活了。” “莫非嫂嫂以为,今后就能活的轻松?”霍去病起身,快步走至床前,直视着秦可卿的双眼。 在那双如火的眸光下,秦可卿似乎心都被灼烧了,她仓皇低头,呐呐不知何言。 霍去病继续道:“贾珍性格好色而暴虐,若只是霸占你也就算了,但一旦事情败露,届时恐会有性命之忧!” “啊!” 秦可卿被霍去病的话吓了一大跳,一时间连被子滑落都无心再顾及。 可仔细想想,公公贾珍,还真的就是这种人。 秦可卿今夜心绪激荡起伏不定,早已失了分寸,如今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嫂嫂目前却是不必担忧,只要你与我合作,蔷保证,必定会让你安然无忧。” “就算是往后风头过了,贾珍也绝对不会再有来寻你的那一天。” “失名是小,失命乃大!” 霍去病言之凿凿,话语如同魔音灌耳,让秦可卿情不自禁地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画,你拿去便是,只是,希望蔷哥儿你,左右不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这是自然。” 霍去病点头应下,又道:“嫂嫂,还需借你贴身之物一件。” 秦可卿疑惑着抬起头,眨动着善睐明眸:“贴……贴身之物,这是,这是为何?” “这画虽然是贾珍字迹不假,但画中人却没有嫂嫂你的面容,倘若是他一口咬定可儿是姬妾之流,那恐怕会横生事端。” “若是有嫂嫂你一件信物与画一起公之于众,定会让贾珍百口莫辩。” “原来……如此。” 听罢,秦可卿红着脸,一番思索后,从被子中窸窸窣窣掏出一枚带着余温的玉环:“这上面有我的字,府里几个丫鬟也都知晓认得,你拿着罢。” “嫂嫂你尽早回去,今夜之后,不论发生什么,贾珍若是问你,你只管说是天香楼遭了窃便是。” 时辰不早,霍去病接过玉环,一番嘱托后便打算回去。 “等等。” 只是点头不语的秦可卿眼见霍去病离开,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面对霍去病投来的疑惑目光,秦可卿竟又从衣物里拿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小心递到他跟前: “蔷哥儿,听说你如今已自立门户,外面世道艰难,少不了吃穿嚼用,你且先拿着。” 这性子软弱的姑娘不由分说地将银票塞进霍去病手中,又轻轻柔柔地吐出一句话:“叔叔啊,盼你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为之愕然的霍去病这才明白,旋即收下银票:“嫂嫂放心便是,我绝不是那等负信之人。” 走出天香楼,霍去病颇为感慨,自己卖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换来六百两银子,没想到这小富婆出手就是百两。 一个人呆呆坐在床沿,秦可卿张望着门外的黑暗,眼神中满是疑惑。 她这小叔子,怎么出去过了几天,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呢? …… “快,都给我搜搜,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刚出会芳园,霍去病便听到了一阵喧闹,他倾耳听了片刻,得知竟是贾珍已在派人搜查宁府。 “如今鸡飞狗跳,想必高墙附近巡逻人数更多。” 霍去病心底寻思片刻,转身就借着夜色朝荣国府的方向走去。 他倒是不慌,宁国府与荣国府之间是有一条小巷的,眼下还没有修大观园,自然也就没被拆除。 他大可沿着荣府翻出去。 两府大门相隔不过百丈远,朝近路更是省事,不一会霍去病便已经来到了荣府中。 由于前几日来过一趟,霍去病记住了路线,沿着后花园一路小跑,眼看就要到了终点。 “你且去,等明晚再来,悄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 “你别哄我,那里人多,怎么好躲?” “你只管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 霍去病猛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那窃窃私语所在。 第二十一章 撞“奸情”智取小衣 “是她?” 男女间的细碎耳语自荣府后花园悄然传出。 听见熟悉的女声,霍去病眉间涌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循声而去,在一树葱绿华盖下,只见一身穿绿襟紫袍、头戴黑帽的男子正痴痴相望。 面相奸滑的男人手中紧攥着一方翠绿肚兜,对着刚刚分别的女子背影,眼中满是恋栈不去的贪念。 而在正前方,那快步疾走的窈窕身影则是彩绣辉煌。 即便是在深夜,衣裙也是华贵而绚丽。 赫然便是有着神仙妃子之称的凤姐儿王熙凤! 我竟又撞见王熙凤与人私通幽会? 回想起当日王熙凤贵气逼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这一幕着实让霍去病大为震撼和不解。 尤其是那将肚兜放在口鼻间深嗅的男子,端的是猥琐龌龊之辈。 就算是王熙凤这匹胭脂烈马真的有出墙之意,也万万不必找这般人物? 不对! 仔细打量了一遍,霍去病看着眼熟的男人,突然回忆起了书中名为贾瑞的这么一号人物。 贾瑞自幼父母双亡,自幼便跟着祖父,也就是族学先生贾代儒过活。 平日里无甚突出表现。 然而就在宁府家宴上,贾瑞却对嫂子王熙凤一见钟情起了淫心,最终因此而亡。 算算日子,如今似乎正是凤姐儿被色胆包天的贾瑞垂涎的时间。 记起了这么一件事,那么眼前的一幕就很好理解了。 今夜分明是王熙凤故意设计,引诱贾瑞去往穿堂儿。 又将贴身衣物赠予以作把柄,只待明日派人守株待兔,到时候贾瑞便是有一百张口,也难以说清。 虽然手段与书中有所偏差,但很明显,贾瑞的结局会更加凄惨!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凤辣子,正好有件事不知该如何收尾呢。” 霍去病喃喃自语,眼见贾瑞离去,他迅速跟了上去。 夜色愈深,曲径蜿蜒,哼着小曲儿表情浪荡的贾瑞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 “哎呦!” 突然脚下吃痛,贾瑞哀嚎一声,又迅速捂住自己嘴巴,唯恐让人撞见。 他猛地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清。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远处的宁国府灯火通明,不知在喧闹些什么。 贾瑞暗骂一声晦气,只当是石头绊脚,继续前行。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王熙凤临走前那双妩媚风流的丹凤眼,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养精蓄锐。 然而走了没多久,尚悬在空中的左腿突然猛地一坠,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住,贾瑞再次摔了个狗啃泥。 “谁?到底是谁?”贾瑞顾不得腿上的痛,声音有些慌乱。 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有只大手狠狠抓住了自己,只是怎地,一瞬间又没了呢? 唰! 一阵夜风呼啸,头顶树影婆娑。 忽而一句厉鬼似的尖啸从贾瑞背后炸响,让他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从地上蹦了起来。 “鬼啊!” 贾瑞今夜本就心中有鬼,此刻心中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顾了,只管埋头狂奔。 下一刻,霍去病缓缓从黑暗走出,他捡起地上掉落的肚兜,嘴角微微勾起:“也算是救了你小子一命。” 步伐加快,霍去病双手分别拿着画卷和小衣,迅速向着凤姐儿离开的方向奔去。 ……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下三滥的货色,也妄想占你姑奶奶的便宜,明日便叫你好死不得!” 穿过花园小道,王熙凤望着不远处自家院子里,窗纱内倒映着的丫鬟平儿侧影,心头仅有的一点紧张也彻底烟消云散。 一想到方才贾瑞那肆无忌惮的恶心眼神,王熙凤那张端庄明艳、珠辉玉丽的鹅蛋脸上便显露出一丝嫌恶来。 她凤眼微嗔,冷笑连连:“倒是贴了一件嵌金丝云锦肚兜去,也算是便宜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言罢,王熙凤正要迈步,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有人声响起,让她从头到脚凭空添了一股凉气,瞬间毛骨悚然。 “二婶婶,所幸侄儿我眼疾手快,倒是没让你吃了大亏。” 霍去病自黑暗中出现,一只手按下了王熙凤将要推开院门的肩膀。 王熙凤被吓了一大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差点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她脚步慌乱,下意识就想挣脱开来。 却不料一只脚刚好踩在了光滑凸起的鹅卵石子上,整个人当即就往一边倒去。 在其后的霍去病验证了方才的话语,他一把揽住王熙凤的腰肢,轻轻一带,便帮这个凤辣子稳住身形。 “琏二婶,这般惊慌作甚,莫非是做下了什么心虚之事?” 腰肢边的软肋最为敏感,被人用手托住,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燥热温度,王熙凤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意顺着尾椎骨就冲上了天灵盖,险些再度脚下一软。 只是眼下她也知道身后并非有什么脏东西,猛地转过身,以手轻掩着波涛微起的心口,朱唇微启。 待看清了霍去病那张脸,王熙凤很是惊讶,直接脱口而出:“贾蔷!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去病微微一笑,手指着一旁角落道:“二婶婶,这里多有不便,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院门的红灯笼播撒出一束烛光,照在王熙凤阴晴不定的脸上,别有一番风情。 望着霍去病的背影,她实在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是听刚才那番话,王熙凤也不敢肯定霍去病对于后花园的事情知道多少,她皱着黛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蔷哥儿!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半夜的将我拦在这里,就不怕你琏二叔知道后,剥了你的皮!” 四目相对,王熙凤率先发难,满脸冷笑地指着霍去病。 虽然无甚学问,但她待人处事的道理却是远比大部分人都要懂得。 而且习惯了主动,眼下的局面让王熙凤很是不适应,因此张口便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霍去病微微一笑,将手心张开,露出皱巴巴的一件小衣服:“二婶婶,依我看,琏二叔要剥谁的皮,那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二章 夜逼二婶非吾心 纵使肚兜被蜷的褶皱不堪,王熙凤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不定,咬着牙,阴沉沉看着霍去病:“蔷哥儿,几天不见,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霍去病一脸不解地说道:“却不知二婶婶这话是何意,这肚兜放在贾瑞那里,若是传出去,那可就是一桩天大的下流丑事,我分明是在帮婶婶你才对。” “既如此,那还不快还给我,一个老爷们,手里握着女儿家贴身衣物,倒不嫌臊得慌!”王熙凤面色寡淡,冷冷道。 “还可以,只是侄儿尚有一件事需要二婶婶你帮忙,不知可不可行?”霍去病避开王熙凤上前争抢的手,挑眉道。 闻言王熙凤心头又是一声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想来这混账无赖是没钱喝花酒了。 平日里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惯了,她知道便是谈生意,也不能先露出自己的底线来。 因此她也不去问要多少钱,只是淡淡道:“蔷哥儿,你若是想要以此威胁我,那可就真是想瞎了心。” “贾瑞是什么泥猪癞狗,你也知道,我若能看上他,天都能塌了,今夜只不过是我设的局罢了。” “二婶婶言之有理,我也不信你是那种人,只不过,婶婶你似乎是把人性给想的太好了。” 霍去病摇摇头,继续道:“单凭你今夜幽会贾瑞,又赠予肚兜一事,我若是宣扬出去,你猜猜看,那些下人会怎么传?琏二叔,乃至老太太,又会怎么想?” “且就算无人信我,可荣府家眷利用贴身衣物谋划族人的名头,怕是也不怎么好听?” 听到这么一番话,王熙凤脸色顿时又变了,她心知霍去病说的对。 那些下人平日里无风也起三尺浪,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她的名声可就算毁了。 到时候丈夫贾琏会如何想,王熙凤用脚都能猜到。 不过这倒不是凤辣子对贾琏情意有多深厚。 贾琏生性风流,婚后二人拌了不知多少句嘴,彼此之间早已是貌合神离。 只是因为贾琏他姓贾,纵使王熙凤是贾宝玉生母王夫人的亲侄女,但在贾家,她也是妻凭夫贵的。 对于没有子嗣,又跟丈夫同床异梦的王熙凤来说,权势名利就是她眼中的全部了。 若是因为此事导致眼下的一切消失,那是断不可接受的。 凤姐儿心中对霍去病恨得咬牙切齿,又对此心生忧虑,然而她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到此刻仍旧没有露出软弱姿态。 一双凤眼使劲瞪着霍去病,王熙凤柳叶眉也轻颤着,低声厉喝道:“蔷哥儿,你是知晓我手段的,你怎敢这般威胁我,当心日后再走不了夜路!” 透过王熙凤眼中的一点惊惧,霍去病知道她已经有所动摇,便向前一步,再下了一记猛药: “二婶婶是个好样的,不过,若是你放利钱的消息也被透漏出去,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呢?” 听到放利钱这三个字,王熙凤强维持着的高傲姿态轰然破碎崩塌,犹如摔落的精美瓷器瓣瓣砸落在地。 面对高出她半个头的霍去病,王熙凤只觉得一大片阴影将她笼罩。 她用极其颤抖的声线道:“蔷哥儿,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一介妇人,如何能做出放印子钱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霍去病嘴角微微勾起,这个距离他似乎都已能听见王熙凤心脏的剧烈跳动: “二婶婶,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私自挪用荣府公款放高利钱,后果如何,你自己应当最清楚不过!” 挪用荣府公款,是触犯家规,严重点说,是犯了七出之罪。 而私放高利,更是违背大盛律法,是要进监的。 霍去病瞅着艳容惨白的王熙凤,用着平淡的语调缓缓道:“二婶婶,无论是老太太的责问,亦或者朝廷官府的追查,你能如何应对呢?” “我想,二婶婶你自己也不想被人知道?” 轰! 伴随着话音落下,王熙凤心中筑起的高墙彻底坍塌了。 她双肩微微颤抖,单手举起指着霍去病,却一句强势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到底,她平日里再强势高傲,也不过是在荣府管着一大帮子下人罢了。 真要面对霍去病所言的七出之罪和官府追查,根本就承受不住。 在礼教严苛的盛朝,女子若是进了监狱,简直就跟游街示众没有任何区别。 到时候,就连勾栏里的窑姐,都是可以指着鼻子骂一声晦气的。 只要一想到那种局面,素来颐气指使惯了的凤姐儿就如何也不能承受。 她咬着牙怒视霍去病:“蔷哥儿!枉我前些天还替老太太给了你五十两银子过活,没成想,竟是给了条白眼狼!” 眼见王熙凤眸中已有点点泪光,霍去病也不禁默然。 “二婶婶,五十两银子之恩,吾铭记于心,万不敢相忘。” 虽然王熙凤根本不算好人,她精明且自傲,在书中不仅设计害死了起色心的贾瑞、放印子钱逼的别人家破人亡,可对于霍去病来说,那五十两银子的确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 今夜这般逼迫王熙凤,实属情非得已。 且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若是王熙凤真就想鱼死网破,他也不会把撞见的事情说出去。 权当是偿还那五张银票了。 只是这种想法,自然不能让凤辣子知晓。 听到霍去病这么说,王熙凤心头一喜,似觉得局面可解,脸上仍是怒意冲冲:“哼,若是真不敢相忘,如何会在今夜这般逼迫于我?” “依我看,你们贾家这些爷们,有一个算一个,加起来也凑不出两个好货!” 看来这凤姐儿真是急了,骂人都口无遮拦起来。 霍去病道:“二婶婶,今夜之事,实属侄儿迫不得已之举。” “哦?我倒想知道,你如何个迫不得已?”王熙凤斜睨着霍去病满脸冷笑。 霍去病也不言语,直接将画卷展开,揭露在王熙凤面前。 岂料过了数息,他也不曾听闻有惊呼声出现,凝眸望去,只见王熙凤的脸上正泛着一抹极淡的晕红,眼角含春地指着画中人骂道: “好你个蔷哥儿,你大半夜来堵我,又如此胁迫,就是逼自己婶婶去看这种下流东西?” 第二十三章 横眉冷言把手联 霍去病整个人都蒙了,看着王熙凤那又羞又怒的神情不似作假,于是便指着那首淫诗皱眉道: “二婶婶莫要误会,你且读完这首诗词,再下定论。” 王熙凤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蔷哥儿,你莫不是知道我不认字,特意来消遣我罢?” 霍去病瞬间哑然,很是哭笑不得,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于是乎,他又当着王熙凤的面,将这首诗一字不落的念了一遍。 纵使凤辣子不识几个大字,可贾珍所作之诗言辞粗鄙放荡,只一听,再联系到画中浴影,便什么都清楚了。 “这……珍大哥他……” 即便是见惯了风流人,听遍了下流事,可王熙凤也是被这其中的信息给惊的目瞪口呆。 她素来也听闻过东府的一些事,知晓贾珍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当这等忤逆人伦的事情真的出现在眼前时,还是难免瞠目结舌。 她的公公,荣国府大房一脉的贾赫,同样生性好色,妾室一片。 但若是敢打她的主意,王熙凤自觉定是闹个天翻地覆也不会罢休。 眼见效果达到,霍去病收起画卷,肃声道:“二婶婶,这就是今夜我在宁府亲眼目睹之事。” 王熙凤皱眉不止,哼哼道:“纵使这般,可又和蔷哥儿你今夜之事有何干系?” 霍去病双目湛湛,凝声道:“二婶婶在两府手眼通天,定是知晓我与贾珍之事,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我,我如何能一昧忍让?” “且以那老贼心性,我若只顾妥协,他日必将飞来横祸加身。” 王熙凤渐渐明白过来,指着画像道:“蔷哥儿,你疯了,就凭一幅画,如何能斗得过珍大哥?” 霍去病又拿出秦可卿所赠玉环,语气凌然: “有此物在,定能让人信服,我只需那贾珍方寸大乱,无暇顾及于我便可,假以时日,吾又何须这般藏头露尾之手段!” 少年之身不过十之五六,然而这般器宇轩昂的一番话,再配上其玉树临风的身子,端的是自信霸气,风采照人。 王熙凤整日见到的都是贾府的游手好闲之辈,如今乍一看霍去病,竟觉得这番言论直插心窝,让她都心中一悸。 再看其堂堂男儿状,情不自禁的都有些身子发软了。 她拢了拢双腿,强行压抑的声音中竟有一分软腻:“没想到我那侄媳妇都被你说动了,蔷哥儿倒是好手段。” 王熙凤知晓秦可卿的性子,所以很是诧异。 “我那嫂子也是个可怜人,忍无可忍,自无需再忍。” 王熙凤摇摇头,道:“所以你今夜这般大费周章,口中所言的帮忙,就是让我跟你一起对付珍大哥?” “那蔷哥儿你可就找错人了,我这个荣府大管家表面上光鲜,可左右也不过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东边的下人虽然也敬我,但也就如此了,更别说去管一族之长了。” 王熙凤断然拒绝,这种事情固然能让贾珍头大如斗,可是她却万万不能掺和其中。 不然别说被正主报复,就是老太太那关都不好过。 要知道,贾母如今最看重的事情就是安定,若是知道她把整座贾府弄得乌烟瘴气,必定会心生情绪。 见凤姐儿误会了自己的想法,霍去病轻笑一声:“二婶婶这就想错了,并非是将你卷入风口浪尖,只是想寻你帮忙,把这幅画,让更多人以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看到罢了。” 见王熙凤又要开口,霍去病先声夺人:“二婶婶,别说这件事你办不到,你掌管荣府也有几年了,我就不信没几个信得过的手下。” “这件事若是不成,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见霍去病忽的横眉冷对,本要拒绝的王熙凤不知怎么的,竟被一下惊住了。 那厉声耳语,在她听来,为何会让人心头一荡? 见凤辣子面容突然柔和了下来,霍去病也是满脸古怪,这便宜婶子莫非是吃错了药? 亦或者,还就得喂她喝罚酒?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一番权衡利害后,开口道: “好,蔷哥儿,依你所言,我就帮你这一回,只是,日后无论出现何等差池,你都绝对不能将我供出来,更是不可再拿今天的行为再来威胁我。” “这是自然。” 霍去病当即点头,又拱手致歉:“二婶婶,往日恩情不敢言忘,只是吾如今已被逼上绝路,普天之下也唯有婶婶你能帮我,遂出此下策,还望莫怪。” 见霍去病去了强硬姿态,又说了一番软话,王熙凤也有了台阶脸面,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也没了那股悸动。 只是语气淡淡道:“行蔷哥儿,记得你答应的承诺就是。”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纵使是霍去病,也猜不透是何心思。 见王熙凤面容寡淡,他只当是被自己胁迫的不爽,将画卷连同玉环一起交出后,摆手便要退走。 只是刚行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着王熙凤将要开门的背影道:“二婶婶,印子钱害人害己,还是早些收手罢。” 王熙凤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她缓缓转过身,面容愁苦,不复光彩夺目: “你当我是想放那伤天害理的印子钱?这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处处都耗费惊人,然而府中财货早已是入不敷出,我若不这么干,只怕早晚你们贾家人要喝西北风去!” 见状,霍去病也不好再说什么。 贾家财货亏空严重不假,但是王熙凤放印子钱有几分是为了贾家,几分又是为自己,那可就说不准了。 只是他想离去,反而王熙凤似被打开了话匣子,将积压多时的怨念借此机会又倾泄而出: “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没一个省心的,为了管家,我不惜拿周瑞家的作伐子,为此一个个背地里巴不得咒我早些去死。” 周瑞家的正是王夫人的陪房,也算是她王家自己人。 “这些我都一清二楚,然而为了这个家,我一介妇道人家整日背着骂名,可就算如此,那些个奴才也都不老实的紧,主子们缩衣节食,他们倒是个个脑满肠肥!” “蔷哥儿,你说我若不放那印子钱,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看着满脸凄苦之色的王熙凤,霍去病知道她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担心自己将放利钱这件事说出去罢了。 因此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这番言论,让她安心。 果不其然,王熙凤见状满意一笑,扭动着风骚体格便进了院子。 第二十四章 族老齐聚见丑闻 “奶奶,怎么回来这般晚?” 一听见推门声,眉头微皱的丫鬟平儿连忙迎了上去。 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服侍着自家主子更衣。 见平儿那忧心眼神,王熙凤不禁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平儿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将凤姐儿的白嫩小腿抬到自己身上轻轻敲打。 神情中带着些埋怨道:“奶奶今天也太大胆了些,那贾瑞万一心生不轨,可该如何是好?” “扯你娘的臊,就凭他,也敢?” 王熙凤一声冷哼,寻了个舒服姿势半卧着:“那活该天打雷劈的,竟敢打老娘我的主意,我若不好好治治他,岂不是和那些下作娼妇一般?” 知道主子是什么性子,平儿也不再言语,而是尽心尽力按着腿脚。 稍后又打来一盆热水,将凤辣子玉足浸入,细细揉捏。 “再用点劲儿。” 王熙凤今夜一颗心跌宕起伏不定,此刻被人伺候着,不由得舒服地眯上了眼。 哼唧了半晌,被腰后的画卷硌着,她这才想起来正事。 心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不由得面色一冷。 “哼,这小兔崽子,竟连我也敢威胁了。” 对于今夜霍去病的一系列举动,生性高傲的凤辣子如何能完全释怀。 但由于自己的把柄被拿捏住,她除了气的牙痒痒,也是无从下手。 不过,那小子究竟是如何得知印子钱这回事的? 王熙凤很是不解,甚至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平儿这个最受信任的大丫鬟。 “奶奶在嘀咕些什么呢?”平儿头也不抬地说道。 王熙凤打量了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去,把这张画连同玉环,一起交给丰儿她们几个小蹄子,再放在那几个多嘴婆子的必经之路上。” “这不是东府秦大奶奶的东西吗?” 王熙凤和秦可卿关系不错,两人经常来往,因此身边的平儿也是一眼认出来玉环。 待她又将画卷打开,看清了那首诗后,不由得面色一变。 目光再投向玉环时,已是惊慌无比。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道:“奶奶,这两样东西要是放出去,明天东府,乃至整个贾家恐怕都要不太平了,这是为何啊?” 平儿实在不明白,怎么王熙凤出去一趟,却得了这两样烫手山芋回来? 王熙凤也没瞒着她,直接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概说出,惊的平儿都掩上了小嘴。 那蔷二爷,变化真就这般大? “平儿,印子钱的消息不知怎地就泄露了出去,要是今天的事情再被别人知道,那咱们主仆就干脆别活了!” 王熙凤冷面寒声,悄悄观察着平儿的神情。 主仆多年,平儿哪里不知道主子是什么心思,眼中当即泛起了泪花,抄起一把剪子便道:“平儿若是那出卖奶奶的不忠不义之人,好叫我当场便死在这儿。” 王熙凤也被平儿的举动唬了一跳,连忙起身夺过剪刀,啐骂道:“好你个小蹄子,老娘不过是多了句嘴,你就要死要活上了。” 见主子神情不似作伪,平儿这才破涕为笑,连忙出去找人办事。 目送着丫鬟离开,王熙凤重新坐下,望着空荡荡的雕花朱漆大床,只觉得心头一片空虚。 自家丈夫整日夜不归宿,此刻又不知在哪个小娼妇的肚皮上,而自己却要独守空房忧心竭虑…… “也不知几时会死在外面才好!” 说了句狠话,王熙凤一把扯过锦烟被盖在只穿着单薄里衣的纤背细腰上,熄了琉璃灯盏,却怎么也睡不着。 片刻后,月华洒落窗纱,微弱的光亮下,一只凝脂点漆的玉手悄悄缩进了薄被。 哐叽! 房门被重新打开,吩咐完一切的平儿还未来得及向主子汇报,便被一只稍显湿润的手给拉上了床。 一声惊呼后,平儿也知晓了情况,当即羞道:“奶奶,要不我去把玉如意先用热水泡上?” “忒费事。” 黑暗中的二女显得尤为大胆。 只是不知为何,背后垫着软枕的王熙凤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一张此前从未有过的可恶面容。 “奶奶今夜的反应,怎比往日要大上许多?” …… 第二日,宁国府正院大厅外,乌泱泱聚了十几号人。 其中两位白发苍苍者,正是贾家代字辈的尊长:贾代儒和贾代修。 这两位连同贾敕、贾效等旁系尊长,平日里无足轻重,几代传承后,多是家道中落。 也只有祭祖之类的事情,才能来到宁府宗祠。 今日因赖升之故齐聚一堂,不免心生疑惑,议论纷纷。 瞅着一干人等,大管家赖升眼底藏有一抹鄙夷和讥讽,面上却是不显分毫: “各位叔公,今日珍老爷请大家前来,乃是因为族中出了一个忤逆不孝、目无尊长的不肖子孙,为树贾家之风,珍老爷特请家法,请诸位一同做个见证!” “不肖子孙?” “什么人需要珍哥儿这般对待?” 贾代儒、贾代修等人皆是大为不解,哪个小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一旁草字辈的贾芹趁机接话,将这些天关于霍去病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堆。 一旁,赖升以手抚须洋洋得意,虽往日的贾蔷和他没什么恩怨。 可一想到高高在上的家主子要被当众杖责,他就情不自禁兴奋起来。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那些阴暗心思当中之时,手下一小厮突然慌慌张张闯来。 他当即沉着脸斥道:“仔细着点,若是搅了宗祠安宁,定叫你求饶不得。” 只见那小厮惊慌道:“赖总管,不好了,老爷他大发脾气,正找你呢!” 一听贾珍生气,赖升也不敢再端着架子了,急忙道:“是何缘由?” 小厮吞了一口唾沫:“现在下人们都在传家里扒灰的事,连西府那边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真真是满座皆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厮,贾代儒甚至把胡子都扯断了根。 “放你娘的屁,再敢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腿!” 眼见如此,赖升心道一句不好,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小厮脸上,而后也顾不得在场之人,慌慌张张去寻贾珍。 第二十五章 趁势添火搅人宁(求收藏求追读,感谢!) 待赖升走后,贾代儒来到捂脸小厮面前,身后贾代修等人紧步相随。 其中有人满脸凝重,亦有人眼底透着兴奋的光。 “老夫且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贾代儒怒目圆睁,问道。 小厮心知刚才嘴快说错了话,如今满面惶恐闭口不言,起身便跑了出去。 贾代修等人虽然辈分高,但在如今的贾家早已经说不上话,因此小厮也不怕得罪。 有年轻的小辈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跑了出去探究原由,不多时就满脸兴奋地返回。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两位叔公,出大事了。” 作为族学先生,贾代儒素来方正而迂腐,呵斥道:“着急忙慌作甚!” 那小辈挥着手,极其小声道: “现在两座院子都在传珍老爷觊觎蓉哥儿媳妇,据说有人看见了一幅珍老爷亲手题的画和诗,旁边还有蓉哥儿媳妇的玉佩呢!” “荒唐!”贾代儒不敢相信,甩着宽大袖袍怒声道。 那小辈见状,当即把淫诗念出,直把贾代儒气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又乱了起来。 一个须发邋遢不堪,又喝的聆听大醉的老家伙挣开身后伙计地拉扯,一头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先是骂大总管赖升欺软怕硬不是好鸟,又骂贾蓉惯会喝花酒,不知孝敬。 许是骂的兴起,口中又吐出骇人之言:“我却要到宗祠里哭太爷,哪里养了些畜生来,竟是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惦记,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这老头正是跟随初代国公打过天下的亲兵焦大,曾从死人堆里把老国公背了出来。 得救后,自己挨着饿,偷来东西喂给主子;又两日没喝水,寻了半碗后,都给了国公爷,自己却喝马尿活着。 仗着这些情分,他虽然不是贾家人,但身份也颇为特殊,便是贾珍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此,他这般醉后嚷嚷,一时间也无人来管。 直惊的贾代修等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不过,一个个眼角里,多是幸灾乐祸。 大家都姓贾,凭什么你可以仗着出身好继承家业,我们这些人就只能沦为白身? 还说人家蔷哥儿是不肖子孙,这下看你珍大爷如何解释! …… 暂且不提整个贾府如今是何等风波,在芝麻巷外的一处茶馆里,霍去病正襟危坐,对面则是一脸阴沉的贾蓉。 “蔷哥儿,你叫我出来是什么事?”贾蓉心情很差,语气也随之不善。 霍去病毫不在意,自顾自将茶碗沏满,轻笑一声道:“蓉哥儿,如今贾珍怕是没心思打你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般神情?” 闻言贾蓉很是惊讶和不解:“蔷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今早回了府,见众人看自己眼神不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因此心情极为不爽利。 可他又不敢去找贾珍质问,于是泄愤地扇了秦可卿一巴掌后,便勒令下人不准提半个字。 只是如今听到这番话,他蔷哥儿貌似知道些什么? 片刻后,贾蓉瞪大了眼睛,低吼道:“贾蔷,莫非那副画是你偷出来散播的?!” 他眼里燃烧着怒火,自己如今可算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了! 霍去病抿了口粗茶,也没兴致解释,只是淡淡道:“怎么?” “你……” 贾蓉强忍住心中的激动:“蔷哥儿,你可是忘了昨日的约定?我如今被人耻笑,可全都拜你所赐。” 霍去病撇了他一眼:“难道没有我,宁国府里就没人议论你的笑话了?” 贾蓉一时语噎。 “我且问你,贾珍现在是什么反应?” “老爷……那人一早上已经打死了三个多嘴的下人,又命人去找回了画,连同玉佩一起烧了。” 犹豫了片刻,贾蓉又低声道:“他今日本想抓你去宗祠,当着所有人的面施行家法的,现在也不了了之。” 闻言霍去病双目一凝,顿时吓了对面贾蓉一跳。 他倒是没想到,这老货竟然已经准备对付自己了,还好他行动更快。 “他可有找你的麻烦?” “这倒没有。” 霍去病微微一笑,贾珍的反应果然和他料想的那般如出一辙。 “这倒是了,你蓉哥儿左右都是被人看笑话,如今也不过是人多了些,可却换来了自由身,自己媳妇也不用再时刻担心清白,岂不是赚了大便宜?” 贾蓉亦无话可说,仔细想想,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以前自己喝花酒回来,要是撞见了贾珍,免不了一顿唾骂。 可今天,从自己身边过去,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贾蓉原本阴沉的心突然晴朗起来。 霍去病观察着贾蓉的反应,又道:“蓉哥儿,你可知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贾蓉一脸疑惑。 “那贾珍被众人议论耻笑,要知道流言猛于虎,除非把人全杀了,否则绝对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 “况且,就算他真的丧心病狂杀了宁府所有下人,那还有荣府一众婆媳,又岂是他能干预过来的?” “如今他面对人言疲于奔命,只顾着撇清流言蜚语,你就应该乘势再添上一把火,搅的他心神不宁。” 听到霍去病这么说,贾蓉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他终日屈服在贾珍的淫威之下,还是有些不敢对其使坏下手。 见状霍去病先添了一把火:“忤逆人伦的丑事被公之于众,就算是放在整座神京,都是大事。 若贾珍是官员,一身官袍只怕都要不保,说不得被宫里知道,就要除了他的爵,到时候……” “结果蓉哥儿你还要帮着封禁人言,实在不该!” 一听到除爵二字,贾蓉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好,我这就回去安排人去。” 目视着贾蓉急匆匆离开,霍去病目光幽邃,如此,短时间内,想必那贾珍就没心思恶心自己了。 只不过贾蓉也需提防一二,他既已知晓贾珍要行家法,却没告诉自己,心思之毒,可见一斑! 第二十六章 光阴虽短人长变 时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月有余。 在满是草药清香的房间中,身子骨明显壮了不少的霍去病正伏案而书: “却说那郭解何许人也?河内郡轵县人氏,其祖母者,乃秦汉第一女相士许负,曾予条侯铁口直断。 其人身量矮小,早年间好勇斗狠名声在外,年长后更善以德服人,今武帝欲迁关东豪强,解不愿……” 笔走龙蛇,墨上生花,洋洋洒洒一个多时辰后,侠客传的第二十回目,终究还是赶在与梦溪斋商定的最后一天完工。 “呼,苦修武艺久矣,险些忘了吃饭的正事。”霍去病伸了个懒腰,神情轻松。 检索了一遍后,他并未急着出门,而是拿起了身旁的象牙柄剑,细细摩挲。 噌! 利刃出鞘,霍去病屈指一弹,剑吟清脆好似龙鸣。 他快步来至后院,手中长剑只一个横扫,便搅动起满地落叶纷飞。 而后,霍去病身如灵猴,在狭窄的小院中腾挪转移。 手中宝剑也是随风而动,其剑影交错纵横,好似飒沓流星。 相较刚来到贾府时的清白之身,霍去病今日的身手已有了长足的长进。 虽距离曾经的自己还是远远不如,但是却也有了自保之力。 甚至,因为温故知新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在某些细节方面,更是有些特殊体悟。 “大风起兮云飞扬!” 兴之所起,霍去病仗剑而高歌,一剑斩下,两颗手臂粗的毛竹顿时齐根而断,裂口光滑如玉。 正所谓是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待今日舞剑完毕,霍去病快速收拾一番后,便拿着所有书稿出门,向着东城书坊走去。 “上天保佑,蔷哥儿果真是变了个人。” 迎着日暮残阳,少年满头青丝都泛着金光,正在井边择菜的朱嬷嬷赫然发现,自家小主子,不仅壮实了许多,就连身高,都长了寸许。 这一个月,半个神京城都因为贾家扒灰的消息而议论纷纷,贾母甚至都因为贾家名声被污而病了一场。 诸位百姓看的热闹,可贾珍却忙毁了。 又是向西府老太太解释,又是去宗祠磕头赔罪,连寻花问柳的心思都没了。 甚至连嘴角起了两个大燎泡,都也不敢去找儿媳要碧梗米粥喝了。 更别提还有劳什子心思出门了,因此霍去病也是心无旁骛地在家闭关了月余时间。 在自己这副身体的奇异变化,以及食补药浴的辅助下,他的身体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此刻走在大街上,身上全无被酒色掏空的虚浮,反而步履稳健目光如炬。 任谁看了,也要伸手夸一声好个玉树临风少年郎。 不多时,来到梦溪斋外,只见胖掌柜正代替了手下伙计的位置,站在门槛处东张西望,神情焦虑。 霍去病一看便知,眼瞅约定时间将至,这是担心自己拿着五十两银票跑路了。 那王姓胖掌柜一见到霍去病,立刻双眼放光的迎了上去。 虽说五十两银子没什么,但怎么说这本书也是入了五石先生和诸多公子书生眼的。 他还指望着卖书能大赚一笔呢,自然是不希望有违约的事情出现。 “蔷公子,可是大作已成?” 胖掌柜笑眯眯地直接将霍去病带进了后堂,决口不提自己心急如焚的事情。 霍去病将怀中书稿尽数交出,言道:“按照契约,一共是二十回目,还请王掌柜过目。” “蔷公子大才。”王掌柜粗略翻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终究是不放心,又命小厮请来书房的五石先生掌眼。 喝了两盏茶的时间,五石先生缓缓放下手中书稿。 他看着霍去病,并没有提书稿的事,而是以手抚须笑叹道: “小公子笔走龙蛇,字里虽是游侠江湖儿女情长,但行间却又金戈铁马家国长情,想来心中是有大抱负的。” 闻言,霍去病起身回礼,谦卑道:“五石先生又过誉了。” 嗯? 忽觉背后似有被人窥伺之感,他猛地回过头,只见二楼倚栏处一抹倩影一闪而过。 霍去病皱眉,随后若有所思地回过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跟五石先生交谈起来。 听到这般言论,王掌柜如何不知这书稿质量?当即双眼放光。 待老先生走后,王掌柜立刻掏出另外五十两银票双手奉上:“蔷公子果然才学非凡,想来不久后必将名满神京城。” “那就借掌柜吉言,想来那时梦溪斋也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 双方一阵互捧后,霍去病又问向书籍出版发行之日,王掌柜直言雕版、印刷等等一系列流程过后,最早也要大半个月。 得知答案后,他便言事辞去,径直朝着西城走去。 眼见残阳将落时辰已晚,那胖掌柜却并未锁了书稿回去,而是又步伐轻慢地上了楼。 到了小厅,还未等他开口,那一间素雅小屋便主动被人推开,从中走出一位丰润姑娘来。 “少东家。” 胖掌柜连忙躬身行礼,并将手中书稿奉上。 这姑娘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正是薛家商号下的少东家薛宝钗。 前些时日她来自家书坊寻诗集,偶然听说王掌柜用六百两的高价收了一本侠客传,又听闻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蔷哥儿,便起了好奇心思,遂今日想要一观书稿。 “听说,五石先生说他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薛宝钗并没有急着翻阅,而是面露一丝惊奇地盯着一楼书坊大门,语气淡然。 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并不觉奢华,然而却自有一股雍容气质。 虽平日罕言寡语,但那一双眼睛却似藏着无穷智慧,仿佛能看穿人心。 因此,这胖掌柜怕她远甚那不着调的薛蟠,连忙回话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五石先生以书言人,评价不低。” 薛宝钗点点头,回忆起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锐利眸子,再联想到上次的见闻,不禁对书稿的内容也愈发好奇起来。 下了楼,带着贴身丫鬟莺儿回到梨香院,薛宝钗一口气读完书稿后,竟是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想来,流言蜚语果真不可尽信也。” 第二十七章 环春阁外遇贾珍(求收藏求追读) 除却有着皇城美称的中城区外,要说达官贵人云集之所,那必定是西城区无疑了。 在这里,真真是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人贵重,一砖头下去少说砸倒三个七品官。 走在大街上的霍去病青衫佩剑,虽然相较他人衣着可称寒酸,但却自有一股轩昂气度。 甚至频频引来路过的轿子中,某官家小姐大胆掀帘张望。 一路上坊市林立人声鼎沸,大盛朝经济繁荣仿若前宋,宵禁的规矩也早在咸平皇帝时期就形同虚设了。 因此,即便是已经过了申时,可这夜市里,还是热闹至极。 穿过两条街,霍去病所见越发辉煌起来,直到看见一座名为环春阁的三层高楼时,才终于停下脚步。 “应当是这里无误了。”霍去病打量着眼前那扇金装银饰的匾额,喃喃道。 原来,这一个月中,曾扬言要请东道的薛蟠还真就三番几次来寻霍去病。 只是他既要打熬身子,又要琢磨书稿,实在是精力有限,便都推卸了。 直到昨日薛蟠又拉着贾宝玉一起登门拜访。 盛情难却之下,霍去病才在诸事完毕后,有了今日一行。 眼前这座名为环春阁的建筑,即便在西城也是小有名气,算的上是贵人们的销金窑。 它和同在西城的怡红院、云上楼以及官办教坊司并称为爷们儿首善之地。 整个神京城也唯有东城的十大花楼能与之媲美。 环春阁外,两排大红灯笼中闪耀着暧昧的粉光,正当霍去病迈步之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喝: “贾蔷?!” 闻声来者不善,霍去病皱眉望去,只见不远处刚停下一座八抬大轿,旁边连同小厮在内并七八人。 为首三人皆衣冠鲜亮,或金线黑底绣云纹绸衣,或鱼肚白暗纹绸对襟长袍,俨然一副贵人姿态。 至于第三者,正是霍去病的老熟人,贾蓉。 此刻他正瞪大了眼睛看向霍去病,一脸惊讶。 而认出他来后又叫喊出声的,则是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面相奸猾之辈,他指着霍去病,似有些不敢相认。 “赖二……” 霍去病眯着眼,自记忆中找出这么一个人来。 而他身前那位穿着无比招人眼的,则与脑海中西府的琏二叔贾琏的影子逐渐融合。 值得一提的是,贾家的男儿似乎在长相上都很不俗。 不仅生性懦弱的贾蓉面目清秀俊俏,那在书中脏臭不顾的贾琏更是生的风流倜傥无比英俊。 哪怕是留着短须,一月前就被坏过好事的贾珍,也是五官端正一表人才。 没错,这群人中的居中者,正是霍去病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冤家贾珍!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正式碰面。 双目阴翳的贾珍显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霍去病。 待到赖升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嘴后,这才神情惊怒地看了过去。 望着那张与往日一般无二,但总觉得变化十分之大的俊容,贾珍怒极反笑:“琏兄弟,今日来吃你的东道,倒是选对地方了!” 他虽说荤素不忌,但是真正喜爱的,大多也是女色,不像身边的琏二爷,那才是真的来者不拒。 对于霍去病的原身,不过是一时酒后起了新鲜,享用过后,也就弃之如敝履了。 可是,自幼呼风唤雨无法无天的贾珍,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霍去病这里碰了钉子,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再加上这一个月的火气积攒,如今风声暂歇后,第一次抛头露面的贾珍瞬间就起了抓住那小畜生好好炮制一番的心思。 身旁的贾琏自然也听说了二者之间的事情,心中惊叹霍去病变化之大的同时也不由得忧心忡忡。 听珍大哥的意思,莫不是想闹出点什么? 他今日来环春阁,不过是听说新来了一位清倌人,想要请臭味相投的贾珍父子一起喝个花酒罢了。 姑且也算是看望一番,维持一下关系。 可万万没想过要惹出点什么事情来。 当下便劝道:“珍大哥,今天难得你出来高兴一回,就别管其他人了,咱们尽快上去。” 贾珍却是一摆手,冷笑道:“琏兄弟,这小畜生目无尊长惯了,放在外面尽是丢我贾家的脸面,今日正巧碰上,我身为族长,岂有见之不管之理?” 言罢,他也不给贾琏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对着贾蓉厉声道:“还不快去把那忤逆不孝的小畜生给我叫过来!” 贾蓉吓得一缩脖子,刚要过去,却发现霍去病已经主动走了上来。 一手扶着象牙剑柄,霍去病虎步雄风,两三步便已经来到众人面前。 只是他看也不看贾珍一眼,反而对着赖升喝道: “好你这狗奴才,只不过是我贾家的一介家奴罢了,居然敢直言主子名讳,莫非是翅膀硬了想造反不成!” 这一声断喝运足了气力,不仅唬的赖升为之语噎,就连贾珍、贾琏等人都是神情一怔,颇有些不知所措。 局面,怎么有些不对劲? 见霍去病直直盯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好似两柄剑一般,赖升竟有些怕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以目光投向贾珍。 回过神后,贾珍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这个蔷哥儿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己一眼,这何止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就是根本没把他当人! 他指着霍去病对贾琏说道:“琏兄弟,你且看看,这个小畜生是何等的目无尊长,简直要翻了天。” 面对怒气冲冲的贾珍,贾琏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只是他虽然极度好色,但本性却也不算坏,往日也和霍去病的前身打过交道,因此不愿事情闹大,上前一步主动劝道: “蔷哥儿,有什么话好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霍去病朝着贾琏拱手行礼,仍旧没去看贾珍:“见过琏二叔,侄儿倒是很想好好说话,只是这恶奴欺主,想来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此话一出,贾蓉顿时惊为天人,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敬佩。 若不是贾珍就在身边,恐怕他都要与霍去病把酒言欢了。 第二十八章 勇斗恶奴路人赞 “蔷哥儿……” 还想说好话的贾琏也被这句话给惊到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贾蔷吗? 再扭头看一眼身旁的珍大哥,好家伙,一张脸气的,那撮精致的小胡子都差点歪了。 此情此景,霍去病却是丝毫不惧。 虽然今日与贾珍的碰面是意料之外的,他甚至有些怀疑此为贾宝玉和薛蟠设的局。 但是,真的撞上了,霍去病也断然不会向那贾珍低头赔笑。 更不要说他还准备寻自己的不是了。 如今的霍去病,可不是从前的那副虚浮身子了,等闲二三人根本近不了身。 自是不必再担心宁府恶奴张牙舞爪。 且贾珍也不是一个月前的贾珍了,此刻他刚从风波中心把自己摘出来,断然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嚣张。 因为,就在半个月前,宫里还曾来人问罪过。 虽然没降下罪责,但也足够唬人的了。 这也是贾蓉偷偷告诉霍去病的。 反过来说,在这贵人云集的西城街,霍去病倒是希望事情越闹越大才好。 他清楚地知道,宫里来人问罪,起码说明是有人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想给贾家泼点冷水。 若是今天再有事情闹大了,指不定这满大街就有贾家的什么政敌都看在眼里,第二天就进宫弹劾去了。 需知虽贾家老亲故旧满神京,但敌人也是不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瞅准这两座大厦将倾的国公府咬上一口。 起码书中的忠顺亲王,如今大盛朝天子的亲兄弟,就对贾家极为不满。 说不定宫里再一震怒,寻个由头把贾珍的爵位给撤了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在这众目睽睽的大街上,霍去病完全不惧贾珍,甚至还有些兴奋。 被完全无视的贾珍又几乎让人指着鼻子骂不是好鸟,简直都要气疯了。 “好你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 他平时对人动辄打骂习惯了,一伸手就要扑过去。 “珍大哥万万不可冲动!”贾琏手疾眼快,连忙拉住了贾珍。 霍去病冷眼旁观,一只手却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可一直盯着霍去病的贾蓉却是发现了,顿时满目潮红。 “蔷……蔷哥儿该不会是要……” 贾蓉死死盯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把宝剑,眼底聚集着越发浓郁的激动和疯狂。 一想到某人被自己的佩剑捅个透心凉,他就几乎要憋不住笑了。 只是幸好贾蓉还有些理智,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幻想。 贾珍被拉住后极为不满,正要继续骂娘,猛然间却对上了那一双沉凝如水的眸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想当初,这贾蔷,和贾蓉等一众宁府上下,对他无不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别提和他顶嘴了,就是对上眼,也只敢仓皇低头,不知所措。 可如今,怎么和从前半点也不一样了? 灯火葳蕤的坊街上,霍去病挺拔的身姿背对着环春阁,在大片的阴影中,尤为显得那双眸子光亮锋锐。 贾珍微微抬头,看着已经比他还要高些的少年,心中竟莫名多了丝不可言说的怵意。 只是下一瞬,他就将心头的荒谬念头驱除。 简直就是笑话,老爷我可是堂堂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乃一府之长,如何会怕了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 念头及此,贾珍虽不再动手,但也是大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快动手,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抓住!” 皇城里来的公公终究还是有用的,贾珍心存顾虑,到底没敢把那句活活打死喊出来。 闻言赖升当即指挥起那四名小厮来:“还不快上,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 赖升语气恶劣,显然是被霍去病那句狗奴才给刺激到了。 有贾珍在,那四名小厮当即摩拳擦掌就向霍去病冲了过来。 其中一位人高马大的,腿脚尤为利落,率先一步到了霍去病跟前,一把就直接抓了上去。 许是仗着自己魁梧,他根本没把霍去病放在眼里。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四人,霍去病无动于衷,直到一人近了前,他才猛然出手。 电光火石间,他果断一脚当中踹出,正中那魁梧小厮胸口。 只听“砰”的一声沉闷响,一道黑影向后飞出,直接滚落到贾珍面前,捂着心口脸色潮红。 显然是被踢得不轻。 “好身手。” 环春阁外,不知谁起哄吆喝了一句。 另外三人明显是被同伴的遭遇惊到了,齐刷刷止了步。 霍去病抓住机会,直接欺身上前,一拳擂在其中一人脸上,顿时两颗后槽牙伴随着血水飞起。 与此同时,他一把抓住摇摇晃晃的小厮,猛地向后一甩,直接当做武器砸翻了另外想要出手的两人。 紧跟着,他两脚唰唰落下,俩货便一声惨叫,齐齐捂着肚子躬成了虾米状。 霍去病的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贾珍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 缓了缓神,贾珍大叫:“反了,反了!” 霍去病看也不看他,又径直冲到了赖升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就将身材瘦小的狗奴才给拎了出来。 “你……你想干什么?”赖升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色厉内茬地胡乱嚷嚷。 霍去病冷冷一笑:“恶奴跟了个好主子,连人话都不会说了,便让我来教教你。” 说罢,他举起大手,一巴掌就狠狠扇了下去。 啪! 声音清脆响亮,那赖升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脸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肿了起来。 好蔷哥儿! 与暴打俞禄不同,这一巴掌似乎打到了贾蓉的心里,他悄悄在袖口捏紧了拳头,满眼都是激动。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前不久居然还敢听那人的话,啐我一脸唾沫,活该打死才好。 贾珍口中的粗话也是被这响亮的动静给打断了。 他,他居然真敢动手。 要知道,赖升跟小厮身份可不一样,走出去那是代表着主家脸面的。 当众打赖升的脸,就等于把他的脸也给踩在脚下摩擦。 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宁国府里一大一小两个总管,这就全被人打脸了? 贾珍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 第二十九章 打碎牙齿肚里吞 霍去病要的正是贾珍这个反应,他手中动作不停,大耳刮子继续朝着赖升脸上甩去。 啪! 啪! 直打的恶奴口鼻窜血,贾珍的脸色也由黑转红。 赖升是个软骨头,见自己流了血,当即吓得痛哭求饶: “蔷二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回。” 霍去病心中一乐,这宁府果然是蛇鼠一窝,连求饶的话都差不多。 这个时候贾琏也赶紧站了出来。 他也不去想这蔷哥儿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了,寻思自己也没得罪他后,便大着胆子拉停了巴掌: “蔷哥儿,好了好了,你也出气了,给我个面子,停手。” 啪! 霍去病又一巴掌后,直接将人扔到了地上。 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拱手对着贾琏笑呵呵道:“琏二叔都发话了,小侄焉有不从之理?” 观其前后转变之快,贾琏心头咂舌不已。 霍去病这般姿态,倒不是他对贾琏有多尊敬,左右也只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而是他想告诉附近的旁观者,他霍去病,并非真的是个目无尊长的狂徒。 在如今的大盛朝,口碑和名声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若是真背上这种骂名,那前途也算是毁了。 余光瞥了一眼,霍去病又道:“琏二叔,非是我仗力行凶,实乃恶奴欺主,不可不训,您说呢?” 在霍去病明亮的目光注视下,贾琏只得干笑着点点头,回应了这个“好侄子”。 见面前叔侄谈笑自若,一旁的贾珍更是怒极,这小畜生这般“前据而后恭”,实在不当人子!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霍去病,不管不顾地对着贾蓉咆哮道:“回去叫人,我今天非要活活打死这个没大没小的畜生东西!” 贾琏一听,瞬间就惊了,同时心中懊恼不已。 早知如此,我何苦来哉,倒不如搂着兴儿好好睡一觉去! 生怕事情闹大,他又连忙拉住了贾珍,看了眼附近人后,压低声音劝道: “珍大哥息怒!想想宫里的大姐儿,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老太太前些日子还叮嘱咱们要老实点,若是影响到了,那……” 这一句大姐儿,瞬间便让贾珍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旁观者,恶狠狠指着的手指终究还是哆哆嗦嗦地放了下来。 对,眼下宫里的事情才是最为紧要的。 若是元春真封了妃,那我贾家则又可鲜花着锦好些年。 这个小畜生,姑且容他再嚣张这一回! 贾珍心里疯狂转动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面子上还是始终挂不住,不愿挪动腿脚。 “还不快起来,把轿子安顿好。” “珍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进去,不然清倌人都没了。” 见状,贾琏赶紧朝着赖升等人吆喝了一句,又给了贾珍一个台阶,扶着他向那环春阁走去。 贾珍这才面色稍缓,待行至霍去病身旁,一双阴翳短目恶狼般盯着,重重冷哼一声后,方甩袖而走。 霍去病全程淡然处之,注视着贾珍进去环春阁后,亦踏步而入,毫无波动。 贾琏劝住贾珍的话他也知道,贾宝玉的亲姐姐贾元春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如今正是要封妃的紧要关头。 因此便是贾珍,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有丝毫造次。 这同样也是霍去病今日的依仗之一。 他料定这贾珍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肆意妄为。 而今日双方不合的事情传出去后,日后贾珍要想再针对他,同样也要有合适的理由,不能胡来。 不然就是凭空给贾家的敌人把柄抓。 不料今日误打误撞的碰见,倒是让我又得了先机。 走在满是诗词歌画的雅致连廊中,霍去病暗暗心道。 只可惜,若非贾珍在外人眼中始终算是他的长辈,那今日索性就连他也一起大嘴巴子抽了! 环春阁外,围观的人群也随之散去,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摇头暗惜,不一而足。 不远处,一辆带着蓬的四人小轿亦在领头的带领下稳稳升起。 夜风荡起帷帘,从中露出一张白璧无瑕的惊鸿侧颜。 片刻后,清泉般的声音随着微风流响:“昔日一门双国公顶天立地,又有贾代善子承父业,光耀门楣,没想到,如今的贾家,竟成了这般模样。” 闻言,那领头的接过话,只是转身之际,腰间却露出一把雁翎刀来: “殿下,我观那贾家小子拳脚之间倒是扎实的紧,莫非,是承了某位国公的底子?” “呵,再说。” 慵懒的声音一闪而过,而轿夫,也加快了步伐。 …… 在丫鬟的带领下,二楼一间雅致包厢中,霍去病终于见到了大脑袋薛蟠和满月脸贾宝玉,并一身高肩宽的陌生公子哥来。 霍去病的到来打断了三人的谈笑,贾宝玉顿时满目欣喜地站起身子: “蔷哥儿,我还道你是不来了呢,快快入座,一定要自罚三杯才行。” 薛蟠更是摇晃着好大一颗脑袋走上前来,扯开嘴角大声道: “宝兄弟说的极是,三番两次登门拜访才好不容易请来了你这蔷哥儿,不曾想还差点被放了鸽子,一定要罚才对。” 霍去病不动声色地盯着二人脸上的细微变化,发现全无惊慌愕然后,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也是,这薛蟠和宝二爷虽然不着调,一些想法也和常人截然不同,但是心却是不算真的坏。 和凤辣子的丈夫贾琏差不多算是一类人。 倒不至于和贾珍狼狈为奸。 心中一番思索,他开怀大笑:“薛大叔,宝二叔,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实在对不住。” 说完,他接过薛蟠手中的酒壶,一连干了三杯,当即引得三人喝彩。 贾宝玉更是鼓掌笑道:“蔷哥儿果真豪爽,有侠士之风也。” 薛蟠则佯装生气道:“蔷哥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说了咱们兄弟不以辈分论,只叫哥儿便是!” “好,好,好。” 霍去病哈哈一笑,又饮了一杯酒:“不以辈分也好,扯那些繁文缛节没甚意思。” 来此人间一月有余,这还是霍去病第一次碰酒,免不得双目一亮。 这酒,倒是比大汉宫廷里的还要好些! 第三十章 公子饮酒妾抚琴(求收藏求追读) “蔷哥儿与我果真是一路人也!” 霍去病这句话着实是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里,他本就是个不喜世俗繁礼的叛逆性子,顿时拍案而起: “那些裹脚布一般的繁文缛节,不过是礼仪尊卑下的枷锁,多虚伪而无情意,真真是不堪入目的学问!” 似觉得终于遇到了知己,贾宝玉又倒了两杯酒,要与霍去病痛饮。 霍去病呵呵一笑,虽然他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没有在这个场合去反驳贾宝玉,只是同他一饮而尽。 况且,以贾宝玉这些年来仗着贾母宠溺和扭曲背景下养出来的心性,多说也是无益。 他只是透过琉璃酒盏打量着人畜无害状的这位宝二叔,心中感慨着人心的复杂。 书中的贾宝玉,无疑是个多情多义的性子,这一点从他结交柳湘莲、冯紫英等侠士就可看出端倪。 同时,他也因喜爱而对贾府中的诸多妹妹百般呵护,甚至连晴雯这等丫鬟发脾气,他也不会过分迁怒。 这一点,相对于绝大多数上位者来说,都是极其特殊的。 但是,贾宝玉却又做出了许多无情的事,丫鬟金钏儿便因他的挑逗而被王夫人撵出贾府,最终跳井自杀。 而一直忠心耿耿的晴雯,更是在重病的时候被王夫人撵出大观园,可贾宝玉明知她的情况,却任由其活活熬死! 虽然事后他为晴雯写了一首《芙蓉诔》悼词,然而在与林黛玉的对话中,却全然忘了晴雯死前所遭受的种种折磨与痛苦,只顾想着自己写的诗如何才能更好。 这些事情,在诸如霍去病这般崇尚与子同袍的军人看来,实在是无情至极。 念头及此,却突然被一爽朗笑声打断: “常听宝兄弟和文龙兄弟提起,我道是什么人物能令他们俩念念不忘,今日一见,果真是风流人物,名不虚传。” 霍去病闻声望去,正是那身高肩宽、浓眉大眼的陌生公子哥,此刻正站起身,对他举杯微笑。 “哎呀,一时激动,倒是忘了正事。” 贾宝玉和薛蟠连忙拍着脑门歉意一笑,看着霍去病介绍道: “这位是冯紫英冯世兄,他为人素来仗义,又喜爱结交朋友,此前常听我和蟠哥儿提起你,索性今日便一起喊上,也好让你们见上一面。” 听闻冯紫英三个字,霍去病心中便明悟了。 这应该就是和大汉冯唐同名的神武将军之子,与贾家乃是世交故旧。 冯紫英人如其名,无论是从相貌还是性格来说,都无愧是将门之子。 他为人豪爽义气,但凡朋友有难,必定慷慨解囊,人皆言有古之风气。 与贾府这些老老少少的公子哥比起来,冯紫英却是更像国公之后。 对于这种人,霍去病自然也是乐得相交,他亦起身举杯:“久闻冯世兄侠义之名,实乃当之无愧。” 冯紫英哈哈一笑,声音中气十足,显然是个练家子。 他一口干了杯中之物,目之凿凿地看着霍去病虎口的茧子道:“莫非蔷兄弟也会些拳脚功夫?有时间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冯紫英的干脆直接让霍去病很喜欢,同样饮尽杯中酒道:“粗鄙身手不值一提,来日还望世兄不吝赐教。” 二人一见如故,当即再饮三大杯。 薛蟠在一旁咧着大嘴傻笑:“我就说这两人定会一见如故,谁叫咱们哥几个都是那侠肝义……义肺的人物呢。” “文龙兄弟,那叫侠肝义胆!”贾宝玉几乎要笑翻了过去。 薛蟠不服气道:“管他是胆还是肺,反正都差不多。” 闻言霍去病都忍不住了,一时间房间内充满了快活气氛。 见互相都热络起来,薛蟠又拍了拍手,房间外顿时传来一句腻到人发慌的声音:“姑娘们,都进来。” 随着大门打开,四名穿着青紫薄纱的姑娘鱼贯而入,或娇羞或肆意地站在桌前任人打量。 最后,更有一位手抱琵琶的清倌人款款落座,弹起了曲调优雅的小曲儿。 “诸位贵公子尽兴。”老妈子冲薛蟠抛了个媚眼,随后将房门重新关闭。 “哈哈,小娘子。” 薛蟠率先起身,一把将其中相貌最为出众的姑娘推至霍去病身边:“今天第一次请蔷哥儿东道,理所应当让他先来。” 贾宝玉与冯紫英皆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点头称是,随后又招手将另外三位姑娘唤至身旁。 “小女子名唤香情,还望公子怜惜。” 那姑娘本以为要被薛大脑袋挑走,心中还有些不愿。 但没想到最后却跟了一位样貌比自己还要俏的公子哥,当即面上生春,举杯欲喂。 温香软玉在侧,霍去病也不扭捏,张嘴便饮了酒,又捏了颗葡萄喂到香情口中。 他刚养好身子,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可能动色的。 但只是喝喝酒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把持不住的举动。 这个定力,他冠军侯还是有的。 “瞧瞧,这生的好就是跟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连姑娘都体贴至极,眼睛都好似要滴出水儿来。” 冯紫英指了指霍去病,又看向已经急不可耐抱着姑娘上下齐手的薛蟠,满脸调笑之意。 早已试过云雨情的贾宝玉此时也在你情我浓着,但终究是要收敛许多。 面对冯紫英的调笑,薛蟠丝毫不在意,甚至将姑娘头上的大红簪花拔下来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显然是已经有些喝大了,洋洋得意道:“我薛蟠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有个妹子却国色天香着呢!” 霍去病心念一动,顿时又想起来荣府花园的那一道丰润身影和落落大方的明亮眼神。 旋即他无奈一笑,拍了拍薛蟠,阻止了他的浑话,哪有在这种场合提自己亲妹妹的? 这要是传出去,姑娘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见状,冯紫英也连忙招呼起划拳来,其余三人皆欣然同意。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都有些脸红发热了,贾宝玉见冯紫英和霍去病说着就要切磋起武艺来,连忙哭笑不得阻止道: “蔷哥儿,冯世兄,今日咱们来此可不是为了比武,还是谈些文雅之事更好。” 第三十一章 言教宝玉劝归心 “好,便依宝玉所言,不然姑娘们怕是都要笑话我等粗人了。” 冯紫英大笑,又看着霍去病正色道: “听闻蔷哥儿你如今不仅自立门户更生,还坚持每日读书写字,修养生性,将来可是要以科举入仕?” 霍去病淡然道:“此前是有这么一遭心思,只是才学尚浅,如今也不过是空望罢了,将来如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贾宝玉闻言“大惊失色”:“什么,蔷哥儿,莫非你也要学那些庸碌之辈,将满纸才情,尽耗在升官发财上,去做个尸位素餐的国贼禄蠹?” 这宝二爷愚顽怕读文章,自幼便不喜读书,打从抓周起,就违背了其父贾政的意愿,撇开文章抓了脂粉钗环。 虽在父亲的逼迫下,在族学中也学了《大学》、《论语》等,但终究是满心厌恶。 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在女儿堆里吟风弄月,诗酒年华罢了。 正所谓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 对于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贾宝玉是万万看不上的,认为尽是些须眉浊物。 因此,他才对霍去病刚才的回答感到震惊和心痛。 面临此问,霍去病眉头微微皱起,他放下酒盏,直视着贾宝玉道:“宝玉,你可曾听闻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这句话?” 贾宝玉不知其意,茫然点头道:“自然听过。” 霍去病继续道:“那以你之言,莫非泱泱华夏,雄雄大盛,能将这一切治理的井井有条的,都是些朽木之辈?” “这……” 贾宝玉一时语噎,呐呐道:“道法自然,无为不累,若是没有眼下这些,想必芸芸众生活的更加轻松也不一定。” 霍去病怔了怔,他倒是没想到,贾宝玉居然还是个老庄门徒。 想来也对,以贾宝玉这散漫性子,在读了些皮毛后,自然会对其中一些观点引以为知己。 他也没去反驳,而是顺着话道:“道法自然不假,然而需知人性本恶,汝岂不闻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岂不闻小儿闹市持金,怀璧其罪乎?” “蔷哥儿,你……” 望着眉眼突然肃然的霍去病,贾宝玉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只听他又道:“需知路不拾遗,世界大同只是圣人心中的繁景,就算你一厢情愿的相信,那也得读圣贤之书,做经世之才,方可亲笔描绘天地。” “若只依你所言,文官武将皆是滚滚红尘中的俗客,诗酒年华方是人生的话,那谁人来耕,谁人来商,谁人来言,谁人来治?” “便是贾府的锦衣玉食,也是建立在诸多你所谓的庸碌之辈上的。” “诚然,历朝历代皆有奸相怂将搅得民不聊生,然而那并非读书之缘故,实乃人心所致。” “若宝玉你通读史传,便可知蒙元时期我汉家百姓为人所奴的凄惨景象,到如今一片欣欣向荣,皆是天子治下,百官所为也!” 一番铿锵之言振聋发聩,直听的贾宝玉面容呆滞,就连弹着琵琶的清倌人,都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动静,满眼惊讶地看着霍去病。 这宝二爷总归只是一个比霍去病如今年岁还要小两三载的半大小子,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让心中的知己变得比族学老夫子还要可怕。 当即便红了眼眶。 霍去病终究是被人请来吃饭喝酒的,也不能把气氛弄得太僵,便稍作缓和道:“当然了,宝玉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如今的风气来说,一些读书人确实是走了歪路,只知道以八股取仕,完全比不得你和薛大哥这般心性纯良之辈。” “只是,读书一道,终归是为了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如此,方可有你心中天地大同之景。” 听到霍去病这番和气话语,贾宝玉的情绪也稳定下来,重重点头道:“蔷哥儿你说的对,倒是我一时着相了。” 冯紫英也紧跟着缓解气氛,无不敬佩地看着霍去病: “蔷哥儿,蔷兄弟,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今日听君一席话,吾以为,便是万金,也换不来你这浪子的大义之谈!” 霍去病连忙自罚一杯:“只是个人一时愚见,禁不得旁人推敲,权当是酒后戏言便罢。” 在场便是戏子也都有些文采在身,唯有薛蟠摸着后脑勺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大着舌头指着霍去病道:“俺也一样!” 几人只当他是放屁,皆哈哈大笑起来。 见贾宝玉又笑嘻嘻地在抹姑娘嘴上的胭脂吃,霍去病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今日一番话算是仁至义尽,日后这宝二爷能否回头是岸,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只是观其神态,可能性似乎不高。 一番笑谈后,在几位姑娘的服侍下,众人又开始饮酒作乐。 几轮酒令过后,晕晕乎乎的贾宝玉走到霍去病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道: “蔷哥儿,你在家闭门造车一月有余,想来是有大作的,不如当众赋诗一首,日后传出去,也算是你我兄弟四人的一段佳话!” 闻言冯紫英和薛蟠顿时双眼一亮,皆起哄道:“正是正是,蔷哥儿你是个有大才的,快快吟诗一首助兴!” 见气氛热闹,名为香情的姑娘也大着胆子亲了这不解风情的公子哥一口,腻着声音烟视媚行道: “公子若是留下传世之作,他日必将如那柳三变一般,名满神京楚馆。” “行行行。” 霍去病急忙答应下来,倒不是因为众人的起哄,也非怀中女子娇声,而是贾宝玉实在靠的有些近了。 他可是知道,这家伙不仅喜欢漂亮姑娘,对漂亮的男人也是丝毫不放过。 不然日后也不会有忠顺王府来贾家寻戏子蒋玉菡的事情发生了。 更别提身边就有的几个清秀小厮。 生死之间霍去病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被这贾宝玉近身接触,他还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也就是看贾宝玉眼神清明,没有其他意思,不然霍去病难保不会一拳打个满天星。 一番沉吟后,他望着那抚琴而立的清倌人道:“敢问姑娘名讳?” 那容貌还要俊上一个档次的清倌人神情微怔,柔声行礼:“好叫公子知道,奴家名清月。” “好。” 霍去病起身微笑:“今日就数清月姑娘最为辛苦,我便以怀月为题,献回丑。” 第三十二章 七步成诗少年郎 “怀月?清月小娘子,这下你可有福了,我这兄弟文采可是不比我差的。” 见霍去病果真要作诗,几人看热闹的兴致都上来了,头戴珠花的薛蟠更是搂着怀里小娇娘一顿乱吹。 且不说信不信,几位姑娘皆装出了一副笑语吟吟满怀憧憬的模样。 名唤清月的清倌人也是又盈盈施了一福,面露微笑。 只是观其神情,显然是不觉得这几位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昔有陈王七步成诗,今日某便以七步为界,也道几行拙句来。” 杯中酒,开铁口。 或是因为此身终究是那少年气盛,又有几轮美酒下肚,霍去病也显出三分肆意张狂。 其胸襟半露长发散乱的豪放模样,仿若又变成了那个亲率八百骑兵,就敢突袭匈奴大营的十七岁铮铮少年郎! “蔷哥儿果真是喝大了,哈哈。” 贾宝玉舍了怀中姑娘,搂着冯紫英的肩膀发出含糊不清地调笑。 薛蟠目光茫然:“我只听过曹植七步成诗,这陈王又是哪一个?” 就在几人只当这是一场酒后消遣之时,霍去病却是一步迈至窗口,恰逢一穷酸书生被龟公遣人赶出大门,神情呆滞。 沉吟片刻后他张口道:“几度楼外……凭栏立。” 嗯? 几度楼外凭栏立? 在场之人,除了薛蟠外,也都算是有几分才学的。 尤其是贾宝玉和清月倌人,前者就好吟诗作对。 而后者,更是自幼便被买来花大价钱培养,专精此道。 因此当二人看向那窗外嘈乱之景时,皆是眼前一亮。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第二步霍去病又迈开来,彼时恰好月华倾落,好似一挂银河直落九天: “星河女垣……入望遥。” 贾宝玉眼前一亮,拍手道:“写今人,写时景,没想到蔷哥儿果真是有两下子的。” 这蔷兄弟苦学不过一月,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长进,却没料到,这两句诗,还真是有几分意思的。 贾宝玉起哄不过是存了看热闹的小心思,然而这一刻,却又不禁期待起来。 “若是真得了首好诗,我定要拿给林妹妹她们一观。” 而清月姑娘,神情俨然也肃穆起来,没有了先前附和的假客套。 几度楼外凭栏立,星河女垣入望遥。 她在心中默念,暗道这位公子倒不似空有皮囊的草包之流。 夜风拂过,酒意上头,霍去病接连走出三步,脱口而出: “似此良辰非昨夜,为伊心忧是今宵。” 噔! 不知是谁手中酒盏摔落,只看贾宝玉双眼发直,口中喃喃自语: “我仿佛看见了那位爱而不得的书生,与心爱的姑娘隔墙相望,昨日还在缠绵悱恻,今朝却只能黯然神伤。” 诸如书生与妓子的恩怨情仇故事,在场姑娘最是清楚不过,因此对这两句诗,更是感同身受。 有位性子柔弱的,当场便红了眼眶。 清月也已又重新拿出了琵琶,为众人抚上一曲清新优美、韵律婉转的春江花月夜。 “接酒!” 冯紫英笑喝一声,伸手将酒盏掷出。 “好酒!” 霍去病满口饮尽,第六步踏出,眼见那楼下书生落魄而去,当即出口成章: “天外忽逢连夜雨,床头恍遇蟾宫嫱。” 书生拖着伤体冒雨归家,半梦半醒之际,却恍然又见到了心爱的姑娘。 “好蔷哥儿,不愧是我薛蟠的兄弟!” 众人还没反应,薛蟠倒是为了表现自己,急忙夸了一句,也不知以他那一心把玩手中之物的兴致,究竟听了几句。 冯紫英对着薛蟠哈哈大笑,他自然是读过书的,亦能听懂这浅显之词: “蟾宫即为月,嫱又为女官,此诗将月神比作书生情人,恰与怀月的题目遥相呼应,蔷哥儿果真是有大才的。” 言罢,他又看向正在抚琴的清月,玩笑道:“清月姑娘,蔷兄弟之心思昭然若揭,你可千万莫要放过这次机会。” 酒酣胸胆之际,霍去病也不曾听清众人言论,最后又走出一步,终结此篇: “无可奈何百年去,可怜相思不曾消。” 话音刚落,便见贾宝玉激动的走来,口中直呼蔷哥儿:“好诗,当真是好诗也,哪天若叫我也写出这么一首来,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公子真乃大才也。” “蔷公子定有高中之姿!” 几位姑娘也是连声夸赞,那香情则是一脸懊恼和艳羡,心道这首诗若是专门写给我的,岂不是名躁神京各大花楼? 这等青楼楚馆中,多是达官显贵和读书人,抛去床笫之事不谈,吟诗作对绝对是最为盛行的活动之一。 上一任神京花魁之所以能名满京城,令无数公子趋之若鹜,除了她自身样貌绝佳外,一位大才子专门为其题的词才是帮了大忙。 因此,不知有多少姑娘期盼着能有才子为自己赋一首千古绝唱,从而将身价抬高。 额间渗了汗,索性坐在窗前吹着凉风,霍去病接连摆手,笑道:“宝玉切莫自污,你平日最擅此道,比起我可要强多了。” 一曲春江花月夜不知何时落下帷幕,只见清月姑娘面色微红地走到霍去病面前,惹得薛蟠在一旁挤眉弄眼鬼哭狼嚎。 她也不怯,睁着一双柔情目软语道:“公子七步成诗实乃一段佳话,不知可否容小女子传出,也好叫他人知晓。” 霍去病还没开口,贾宝玉率先答应下来,满脸激动。 这等雅致之事,实在是他梦寐以求的佳话,焉能不答应下来? 见清月已经去取笔墨纸砚,霍去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 不多时,等到清月唤来外面的小厮,郑重地将墨痕未干的白纸递出后,贾宝玉又赶忙推攘着霍去病坐下,再次饮起酒来。 “今日你我四人聚首,又有七步成诗这等佳话,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几名姑娘连忙点头倒酒,那清月倌人却不知何时也入了座,紧挨着霍去病,倒是惹得香情暗自生怨: 我当你是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贞洁烈女,如今便原形毕露了! 第三十三章 风波乍起恶客来 却说那小厮捧着诗,一路小跑去了鸨母所在。 一番解释后,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半老徐娘当即眼前一亮。 旋即她又叫来几位环春阁最精此道的清倌人,齐齐读过一遍后,面上皆是艳羡、嫉妒不一。 “倒是不知那位公子究竟何许人也,神京城又出了这么一位才子?” “快快,花怜儿,将这首诗拿下去,给各位贵人都看看!” 鸨母更是一脸激动,点了其中一位姑娘,命其在一楼大厅传唱。 这亦是如今各大花楼的一桩雅事。 若是哪一家有名篇流出,那么不仅姑娘名声在外,就连所在春楼,也将水涨船高。 接下来的日子必定门客络绎不绝,赚个盆满钵满。 只见花怜儿也是一脸激动地手捧诗词下楼,其身旁清秀小厮拉长了尾音高声道:“二楼风铃厢,贾家公子特为清月姑娘赋诗一首!”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皆静,众人也都知道花楼里这么一桩雅规雅矩,因此都笑看着花怜儿。 有人疑惑,面向同伴低声道:“鄙人见识浅薄,却不知京城有何贾姓士家?” 能冠以家门,则说明出身不俗,不仅是某些大儒弟子。 又有一定的才学,想来也只有朝中大臣后辈或者诗礼传家的士族之流。 同伴皱眉,不确定地说道:“若说贾家,整座神京有名的,也就只有那两座国公府了?” “开国勋贵一脉?”提问之人满脸都是惊讶和荒唐之情。 两人的对话被其他人听见,有人当即鄙笑道:“就凭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将门,也能培养出吟诗作对的才子?” 另有人接话起哄:“我听闻那贾家出了个贾代善,便已耗尽了两座国公府的气运,如今不过是些惯会溜猫逗狗之辈,让他们来写诗?” 这位显然是背景不俗,言语之间丝毫不惧贾家权势。 待他一出口,其余人等也哄堂大笑起来:“是也,那些武夫要能写出来花样,我家那匹汗血宝马都会上树了!” 堂下一些年轻公子哥儿满脸不屑,年长些的,则要沉稳许多,但眼中也存了三分轻视。 “花怜儿姑娘,念那劳什子诗作甚,听闻你吹的一手好萧,不如便借此机会,为本公子奏上一曲如何?” 花怜儿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恼,微微行了一礼后,便打开白纸,同时心中涌出一丝恶趣味来: 待本姑娘念完了这首诗,看你们还如何吆五喝六! “几度……” 随着花怜儿朱唇轻启,堂下纷乱的动静也逐渐停了下来,一些人的面容愈发错愕。 几度楼外凭栏立,星河女垣入望遥。 似此良辰非昨夜,为伊心忧是今宵。 天外忽逢连夜雨,床头恍遇蟾宫嫱。 无可奈何百年去,可怜相思不曾消。 一首诗念罢,望着眼前面色各异的众人,花怜儿微微一笑。 心中也不禁对那位公子更加好奇起来。 “似此良辰非昨夜,为伊心忧是今宵……” 一位头戴士子方巾,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口中低语不停。 见花怜儿要走,连忙起身询问:“敢问姑娘,此诗以何为题,又是何人所作?” 花怜儿行礼道:“此诗名为怀月,乃是贾家公子贾蔷所作。” “怀月……蟾宫嫱……呵呵。” 那士子念叨半晌,神情越发失落起来,徒留下一句“蔷公子佳作也”,便叹息而去,显然是被诗中内容打动,有所伤怀。 有知情熟客解释:“林公子在苏州老家曾有位相好,本待考取功名后便迎娶过门,却不料物是人非,那姑娘早已被过往客商赎走。” 望着书生士子略显萧索的背影,众人显然也被这首诗词所撼。 倒不是这首即兴之作有多妙,而是在先入为主认定贾家子皆草包后,竟又亲耳听到一首咏情诗,不免心生恍惚之感。 “此诗已有鹿菲子三分真意,没想到代善公之后,贾家竟又有麒麟儿。” 一位身穿闲服的清流相公颇为感慨,摇头晃脑着,显然对于此诗很是满意。 这番言论说出,有人点头称是,有人则讥讽之色愈显: “贾家小儿所作,不过是牵强附会,完全不得诗词之道的真意,焉能与鹿菲子相提并论?” “就是,一介武勋之后,舞刀弄枪便是,何苦来沾文气?” 鹿菲子乃前朝大儒,对于诗词,尤其是咏情一道,素来声名远扬。 因此一些看不惯贾家的人很是不屑。 更有甚者,则怀疑此乃他人之作,而非贾家子所为,要求霍去病出面对峙: “武勋之后,皆是草莽,纵使有所才学,如何能写得这般小儿女情思?” 一楼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这首诗算是打响了名声。 幕后的鸨母眼见这般,嘴都快笑歪了。 这些人吵的越凶,事情传播的也就越快。 自然这首诗乃至主人公清月,也就名声越大。 而又得知有贵人要见诗中女子时,更是连番催促手下,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今夜的一切宣扬出去。 …… “楼下为何如此嘈杂?” 环春阁共三层,一楼与二楼厢房,寻常有钱有势之流便可高乐潇洒。 然第三层的天字号雅间,则非达官显贵不可进入。 此刻,在一间曲水流觞的雅致别院中,便有公子饮酒作乐,怀中姬妾亦是美艳绝伦。 待听闻一楼传来的微弱喧嚣后,居中一位年岁不大的贵公子不禁皱眉轻斥。 此人头戴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蟒教子珠冠,身着一袭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外罩一件葛纱袍,腰间又束着朝项太明御,端的是富贵逼人。 只是眉间那一抹刻意做出的深沉以及略显阴翳的双眼,则完全破坏了源自母胎的一副好皮囊。 这些人中明显数他地位最为尊崇,其余几人纵使年纪稍长,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少年话音未落,便有人快步推门而出,待打听清楚后,又迅速赶回。 “殿下,乃是有人为清倌人赋了首诗,引得众人议论。” 那少年眉毛一挑,很是玩世不恭:“哦?一首诗就值得这般大动干戈,底下那些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这话别人自是不敢接,只是道:“据说作诗之人乃贾家子弟,有些人心存质疑。” “贾家?” 闻言少年顿时坐直了身子:“可是宁荣街的贾家?” “正是。” 少年一挥手,将怀中年龄至少长他一轮的美妇给捏的生疼,嘴角也慢慢勾起一抹阴险: “父王正要寻他贾家的晦气,没想到今日便先被我撞上了。” 第三十四章 呆霸王出门遇险 环春阁二楼,风铃厢内。 划拳猜酒的喧闹并着杯盏碰撞的声音络绎不绝。 更有小娘子欲拒还迎的嗔怒以及薛蟠放荡形骸的浪笑凭空让厢房中多了几分欢乐。 原本陪着贾宝玉和冯紫英的两位姑娘,此刻也离了席,正扭动着细柳蛮腰的妩媚身姿,为几人饮酒助兴。 当香肩上的那一缕轻纱缓缓飘落,贾宝玉这个初尝肉味的半大小子瞬间便直了眼。 冯紫英虽性格侠义,但作为将门公子,也是早早就赴过云雨的,更是此中老手,见状调笑: “宝玉,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纵使你院里那几个丫鬟再出色,可有些滋味,还是要来这里才能寻见。” “是也,是也。” 明显喝大了的薛蟠文绉绉学了一句,又猛地一巴掌拍在怀中女伴腰下,激起一阵肉浪翻滚。 他看向对面隐约在争风吃醋的清月和香情,再望望自己怀中眼神都拉丝了一般直勾勾盯着霍去病的姑娘,不由地又重重拍了一巴掌: “囚攘的,这些小浪蹄子就喜欢俏书生,哪天你薛大爷也写出一首诗来,管叫你们抢破了头!” 那姑娘听闻,转过头就抱着大脑袋狠狠香了一口,娇媚道: “薛大爷这般雄伟,小女子自然是喜欢极了,可是写诗不易,大爷您又贵人贵事,只盼哪天您能让蔷公子为奴家赋诗一首,便算不枉此生了。” “嘿,你这骚狐狸。” 这边热闹至极,霍去病那里也不遑多让,左有清月倌人巧笑倩兮添酒加菜,右有香情妓子婀娜多姿剥桃喂李。 耳听众人调笑,那清月一改之前的端庄矜持,半边身子都靠在了霍去病胳膊上,楚楚可人道: “几位公子实在说笑,奴家不过是感激蔷公子赠诗,想要好好言谢一番罢了。” 见状,香情撇了撇嘴,同时也贴了上去,满眼崇拜:“公子才学横溢,小女子当真是三生有幸,才能与之相识。” 只是温香软玉在怀,霍去病却是不为所动,虽说来者不拒,但也没有像薛蟠那般上下其手。 再次迈入武学门槛后,他的酒量十分不错,另加夜窗吟诗头脑清明,此刻更是退去了微醺状态,自然心智也是坚如磐石。 好不容易才重塑了这副破烂身子,断然不可前功尽弃。 因此,纵使是有人把自己的手都抓到了她的大腿上,霍去病也是佯装不察,一边感受着凝脂细肌,一边只顾吃酒谈笑。 面对这般情形,面色酡红的清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听了冯紫英的话后,她本也以为这位公子哥是对自己有意。 因此在见识到其才学后,便果断放弃了矜持,主动出手。 岂料事情却并非自己想的那般手到擒来。 犹豫片刻,见那香情浪蹄子越发不要脸面,清月果断起身告退,说是要换一身衣装,来为众人起一回剑舞。 一听到剑舞,贾宝玉立刻来了兴致:“没想到清月姑娘还会这等雅致之艺。” 霍去病也兴致勃勃,舞剑这种玩艺,倒是比寻常妓子有意思。 只是等了快一刻钟的功夫,也不见清月上来,薛蟠便急了眼。 等到去寻人的丫鬟急匆匆赶来,说是清月姑娘已被其他客人拦下喝酒时,大脑袋终于是按奈不住了。 “他娘的,敢抢你薛大爷的人,莫不是撞了客不成!” 薛蟠一拍桌子,抓着酒壶就冲了出去。 “来来来,让你薛大爷瞧瞧,究竟是哪个蛆了心的孽障。” 霍去病微微皱眉,正要起身跟上,贾宝玉却一把把他拦下:“蔷哥儿,不用担心,有丫鬟跟着,环春阁这种地方是不会让客人打起来的。” 想着薛蟠那摇摇晃晃的模样,霍去病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薛大傻子人浑的紧,行事又莽撞,真要出了什么事,便都晚了。 这时冯紫英又开口,轻笑道:“蔷哥儿,你可知这环春阁背后站着的可是镇国公府,纵使此地来往者皆是权势之家,也要给牛伯爷一个面子。” 听到镇国公府四字,霍去病恍然大悟,遂也不再担忧,夹起了一粒花生米。 同为四王八公的开国勋贵一脉,镇国公府可不似如今的贾家这般落败。 昔日的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如今仍旧承袭着一等伯的爵位,于军中担任要职地位尊崇。 也难怪环春阁能在寸土寸金的西城区攒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见状,香情伺机而动,将一盅美酒投喂至霍去病嘴边。 然而好景不长,下一刻门外竟传来几声喝骂,随即光线一暗,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居然也被人一脚踹开。 在几声“哎呦”中,薛蟠顶着一张乌青泛红的肿胀大脸滚了进来,嘴角胸口亦沾满了秽物,也不知是酒醉所吐还是被人打的。 此情此景,霍去病瞬间站了起来,冯紫英和贾宝玉的酒意也噌地一下消散了,连忙准备去扶。 “薛大哥!” 许是见到了自己人,薛蟠有了底气,也不顾贾宝玉的惊呼,晃了晃脑袋,又有了力气: “没造化的种子,囚攘的有本事就打死你薛大爷来!” 门外之人显然被激怒了,有尚存一丝稚意的冷笑出口:“掌嘴!” 紧跟着,便有两人夺门而入,一人抓着薛蟠的衣领,另一人“啪啪”便是几个大耳刮子。 可怜薛蟠虽人高马大,但却虚浮的狠,外加醉酒,更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直被打的口鼻出血。 “冯世兄,蔷哥儿,宝玉,快快救我!” 此刻门外又传来几声痛哼,也不知是薛蟠还是贾宝玉带来的小厮也在挨打。 “住手!” 霍去病一声断喝,正要出手,对面距离房门最近的冯紫英率先动手了。 他有武艺傍身,一把便推翻了一人,紧跟着双拳出海,直接将另外一人锤的弯下了腰。 “宝玉好好照看文龙。” 冯紫英豪义无双,眼见朋友在眼皮底下被人打成这般,自然忍无可忍,留下一句话后,便冲出了门。 贾宝玉似是被这番动静惊到,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呆站在原地。 待听到好友的话后,这才连忙点了点头,跑去搀扶薛蟠。 第三十五章 恰逢双子齐收拾(求追读求收藏) “哎呦。” 薛文龙的闷哼连着姑娘们的惊叫让风铃厢内一片狼藉。 眼瞅着冯紫英冲了上去,霍去病眉头微微蹙起。 刚说完此地乃是镇国公府的产业,如今就出了事,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冯紫英毕竟是刚刚还在推杯换盏的交情,霍去病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人于不顾,当即便也跟了出去。 始一出门,便看见人高马大的冯紫英跟人在连廊中打了起来。 一眼观之,那几人皆身着华服,显然是某家的公子哥。 而在其后,众星拱月着的,却是一个眉眼阴翳的半大少年,与霍去病倒是年岁相仿。 在他身边,除了神情略显惊慌的清月外,还有两名气质端庄的美妇人,正殷勤献媚。 这些人许是争风吃醋惯了,身手也极为不俗,出手之间各种损招、阴招接二连三,丝毫没有下限。 然而这些下三滥的路数对付一般人还行,在真正的将门子弟面前,就都成了笑话。 只见冯紫英三拳两脚下去,这几人便都撑不住了,而他自己,只不过是衣衫被扯破了一道口子而已。 “说,你们几个都是哪一家的,报上名来!” 冯紫英对于京圈的规矩还是极为熟悉的,将几人制服后,望着那明显是领头人物的半大小子道。 那少年见自己这边的几人这般轻易就被放倒,神色当即不悦起来,呵斥道:“一帮子没用的东西!” 他也没有理会问话,只是用一双略显狭长的双目在冯紫英和霍去病之间打量。 等到身旁有人耳语后,这才用轻蔑的语气道: “原来是神武将军府的公子哥,这几下猴戏倒是耍的不错,不如给本殿下多卖弄几番?” 殿下? 闻言正欲发怒的冯紫英顿时怔住了面容,他虽侠义,但也不是莽夫。 整座神京城能用上这个词称呼自己的,无一不是皇室中人,可没几个好惹的。 眼下,楼上的动静已然吸引了不小的注意,众目睽睽之下,冯紫英面上阴晴不定,可最终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双手抱拳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却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那少年似未听见,只是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清倌人的一缕发梢。 身边的狗腿子则耀武扬威地厉声道:“大胆,此乃忠顺王府的郡王殿下,尔等竟敢冲撞王驾?” 闻言霍去病顿时双目一凝,真是巧了,怎么偏偏就是和忠顺王府的人起了争执? 既然只是郡王爵位,那应该就是忠顺亲王的小儿子赵睿了。 就在这时,闻风而来的鸨母再也顾不得脸上掉落的脂粉,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 一见到口鼻渗血的薛蟠以及躺倒在地的几名公子哥,顿时心中就叫苦连天。 怎么偏偏就是这位祖宗出了事? 只是她面上不显,一路小跑至那王子王孙跟前,满脸谄媚道: “殿下,可是有什么误会?诸位爷来此都是图个高兴,有什么话说开就好,千万不能搅了雅兴才是,您说对。” 言罢,她又看着冯紫英,目露讨好之色。 虽说在这少年王孙眼中,鸨母根本算不得人,但是她背后的镇国公府,却是一等一的,不能像对待冯紫英那般轻慢。 因此,赵睿淡淡道:“这是自然,只是有人出口不逊,本王手下略施小惩,想必也没什么不妥?” 那鸨母听罢,也只能点头称是,刚准备再开口缓和局面,却被赵睿身旁的一名公子哥摆手拦下。 赵睿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霍去病连同身后的贾宝玉,一脸玩味道: “听闻贾家有人作了首诗,惊得满堂喝彩,不知是哪一个?” 少年毫不掩饰的敌意被霍去病尽收眼底。 他本来还奇怪那清月既不是环春阁头牌,容貌也并非最出众,怎么就惹来了王子王孙争风吃醋。 眼下一切便都明了,这赵睿,分明就是冲着他,或者说贾家来的。 薛蟠想来也只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这忠顺王府,就这么和贾家不对付? 霍去病心中连番思量,贾宝玉却没有这么多心思。 他向来只是人畜无害的在荣府搞些诗词歌会,此前最大的冲突也不过是荣府后花园那般斗嘴推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再加上对方又是郡王身份,当即便慌了,将一双眼投向了霍去病。 赵睿只当是找到了正主,斜睨着霍去病:“听说贾家出了一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就是你?” 霍去病什么人、什么局面没有见过,眼前虽是郡王,但也丝毫不慌。 向前一步,他摇摇头,不卑不亢道:“某乃宁国府贾蔷,那首诗正是在下的拙作。” 这下轮到赵睿疑惑了,闹出那么大动静,他本来还以为正主就是颇有几分名头的贾宝玉,岂料是一个根本没听说过的人名? 他身边的狗腿子显然是个合格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贾宝玉的满月脸后,连忙小声解释: “殿下,那贾蔷是宁国公一脉的正派玄孙,贾宝玉,应该是另外一个。” 霍去病原身也是十分正统,又整天跟着国公府的长房长孙贾蓉厮混,因此也不算无名之辈,故而被人道出情况。 啪! 赵睿将手中折扇合十,嘴角再度勾起。 既然一个是宁府玄孙,一个是荣府贵公子,那倒好,索性一起收拾了! “贾蔷?” 只见赵睿微微一笑,指着仍躺在地上哼唧的薛蟠道:“你可知对本王出言不逊,是什么罪名?” 霍去病心知对方来者不善,皱眉道: “郡王殿下想必是误会了,薛蟠只是酒后一时失言,误对几位公子说了几句浑话而已,如今人尚未清醒,已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无论如何,辱骂皇室成员都是大麻烦,霍去病绝不能接下这话,否则对方便可随意发挥了。 闻声,赵睿还未说话,身边人已经冷笑着替他开口:“真是放肆,此人胆大包天,敢对殿下出言不逊,你又在这里颠倒黑白,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聋子不成?!” 看来是非要生事了。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会这跳梁小丑,直视着赵睿道:“那不知殿下究竟是何意思?” 第三十六章 冠军侯请王击缶 “你问本王是何意思?” 郡王赵睿玩味一笑,指着地上的薛蟠道:“虽说对本王出言不逊乃是死罪,可谁叫你贾家与我忠顺王府也是老相识呢?” “本王可以宽宏大量一次,不去计较。” 闻言地上躺着的薛蟠顿时睁开了眼,鼻青眼肿糊满了秽物的脸上也露出来一丝喜意。 他此番吃多了酒,一出门,便看见那清倌人在楼廊处予人卖笑。 当即便勃然大怒,一句囚攘的顿时脱口而出。 当听见对方是忠顺王府的郡王时,薛蟠的魂简直都要没了,什么酒意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听闻对方要看在贾家的面子上揭过此篇,挨了毒打后心头还始终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余光瞥见薛蟠的小动作,霍去病双目却始终沉凝,没有丝毫波动。 这少年郡王来者不善,分明是有意挑事,定不会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果然,只见那赵睿又盯着霍去病和贾宝玉二人,眼底露出一丝阴险来:“只是,若就这么走了,面子上本王也过不去。” “眼下既然这么多人都在夸赞你贾家子弟的才学,不如也为本王即兴赋诗一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何?” 此话一出,环春阁满堂客顿时一片唏嘘,有人暗自皱眉,觉得那小郡王颇为过分。 有人则提了兴致,伸长了脖子,准备看贾家的笑话。 忠顺王府的郡王殿下,大庭广众之下,点名要让一门双国公的贾氏后人为其赋诗,这可算是近日来最为热闹的事情了。 众人的反应都落在赵睿眼中,这显然就是他要的结果,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中踩下贾家的脸面! 背负起双手,赵睿再次看向贾宝玉,这个被他视作主要目标的贾府核心公子:“贾公子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脚步沉闷,一队手持长剑的军中行伍便从三楼鱼贯而出,迅速成队列站在赵睿身后。 这七八名士兵虽未着强盔重甲,然而个个目露精光而气势彪悍,显然是王府亲兵。 站在众人身前的郡王如今更加春风得意,话语中满是威胁之意。 宝二爷从来都是将男人视作泥猪癞狗,恨不得自己化为女儿身,眼下被这些壮汉齐刷刷盯着,别说是只习惯对着贾府妹妹们作诗了,便是真能即兴发挥,也都吓懵了。 眼见赵睿的威胁让自己成了中心,贾宝玉顿时就慌了,一双眼睛连忙看向霍去病,颤声道:“蔷哥儿……” “这就是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贵公子?” 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其余人等也都暗自摇头,显然是对贾宝玉的表现很是看低。 虽说让他们中的某些人来面对忠顺王府,只怕骨头软的更快,但也不妨碍此刻的鄙夷心思。 “哈哈哈!” 赵睿更是肆无忌惮的直接放声大笑,他一手揉捏着美妇人,一手指向霍去病:“贾家那小子,你呢,可愿为本王赋诗?” 刀剑所向,霍去病只是冷冷一笑:“诗词一道,某向来只专注于姑娘身上,若是殿下有意,也无不可。” “只是,既然你我府上乃是通家之好的老相识,那就不能光我贾家赋诗,也得殿下你如那清月姑娘一般,为其歌舞才是!” 这番话说的极为不客气,令所有人都完全没有想到,不仅薛蟠瞪大了眼睛,就连冯紫英都无比震撼。 “那贾家小儿当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这么对郡王说话?” 环春阁内外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万万没想到,国公府的衔玉公子都没说话,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半大少年却敢这般不知死活? 种种目光之下,霍去病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看向赵睿。 秦赵会于渑池,令赵王鼓瑟的典故可是源远流长,他自是知道。 今日若真的为其赋诗,且不谈贾府的脸面被彻底踩在脚底,他霍去病也算是“扬名”满神京了。 日后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人们只会记得一个为忠顺王府当众下跪的无耻小人,而不是那个咏出《怀月》的“蔷哥儿”。 而这种印象一旦固化,那他也就自绝于官场了,更别提素来只看重实力的军方。 且以他霍去病的傲骨来说,也是断然做不出这等卑贱之事的。 因此,他敢当着王府亲兵的面,令郡王击缶。 这几句话的效果显而易见,从露面便一直从容不迫的赵睿瞬间就变了脸色,目光阴沉无比:“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下贱小子!” 碍于身份,他是断然不能这么骂贾宝玉的,但是别个,自然就无所谓了。 霍去病一拱手,谦逊回应道:“自然是比不得殿下你的牙口好的,什么都啃的下。” 话虽然是对着赵睿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身旁的美妇人。 其意,不言而喻。 众人也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比赵睿大上十几岁的妓子,有年长者不禁抚须暗羡:贾家小子话不假,年轻人牙口的确利索。 “你找死!” 赵睿双目噌地一下就变红了,因自身的一些缘故,他对于年长妇人,尤其是身材丰腴形似某一王妃者,情有独钟。 在眼下崇尚二八佳人的士族阶层,他的癖好自然是不好言说的。 当然,因为身份之缘故,也无人敢取笑。 可如今却被一个连名声都不为人知的贾家普通子当着众人面这般取笑,少年焉能不动怒? “动手,给我打!” 自幼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少有不顺心的时候,然而一旦被激怒,也就极其容易丧失理智。 赵睿的命令被八名王府亲兵执行的很彻底。 不仅是霍去病,就连薛蟠和贾宝玉那边,也都有人狞笑着走了过去。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眼见大汉欺身而进,贾宝玉连连后退,见自己带来的小厮早都被人打的动弹不得,当即也顾不得薛蟠了,转身就往冯紫英那边跑去。 “哎呦!” 摔在地上的薛蟠被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只是贾宝玉哪里能跑的过这些丘八?三两步便被追至身后。 先是嚎叫的薛蟠被人踢了一脚,而后又一刀鞘拍在了贾宝玉的肩膀上,顿时将其锤了个四仰八叉。 第三十七章 珍哥笑看蔷哥闹 环春阁,同为二楼的另一间精致厢房中。 一身金线黑底绣云纹绸衣的贾珍此刻已然消了怒气,怀中正坐着一位小家碧玉,气质柔弱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手举着酒盅,一手抄起一颗剥了皮的冰镇葡萄就要往贾珍嘴里送。 同时一脸羞意地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来躲避探入怀中的那一只大手。 离了席面,还有三位婀娜多姿的丽人正在闻歌起舞,媚眼如丝。 在他身旁两侧,则分别是额缠头巾,穿着对襟长袍的俊俏公子贾琏和儿子贾蓉。 两人身旁亦有一娇媚女子侍奉伺候,只是琏二爷还好,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然而贾蓉就难过了,在贾珍一直以来的威压下,此时好似屁股下面长了钉,坐立难安。 就连怀中的小娘子都感觉无甚意思了。 “珍大哥,你看这几位小娘子如何?可都是近日环春阁的新人。”贾琏亲自为贾珍倒了杯酒,浪笑道。 贾珍显然是惬意极了,眯着双眼道:“琏兄弟所言果真不假,今天托了你的福,改日去府上,去我那里,定叫你也好好快活一番!” 贾琏一听顿时双眼就直了,他这珍大哥除了尤氏和几名娶过门的小妾外,可还是有不少女人的。 对此他早已眼馋许久,这一回东道算是请对了。 原本还对王熙凤逼着自己人情往来的贾琏只觉得心情大好,花出去的银子也觉得分外值了。 眼下对于贵族来说,没有名分的姬妾赠了也就赠了,非但没什么问题,反而还是一桩雅事。 因此贾珍望着一双桃花眼泛滥的贾琏,也只是哈哈一笑,举杯共饮。 放下酒杯,正要香一口怀中的小娘子,贾珍却听见了外面的异样动静,不由得眉头一皱: “蓉哥儿,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把那看门的给我狠狠抽上两个嘴巴子。” 贾蓉本就不愿多待,此刻直接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 然而一开门,目光顺着众人的方向看去,顿时就惊住了,那些人怎么还都带着刀,带着剑? 等等,那地上躺着的好像是薛家那个大脑袋? 望着这一切,贾蓉整个人都蒙了,连忙走了过去,寻人打听。 待听明白前因后果后,看着郡王跟前不卑不亢的霍去病,贾蓉差点乐得笑出声来。 得罪了王府,这下看你蔷哥儿还如何威风! 只是转念一想,贾蓉又有些忧心起来。 若是蔷哥儿他真的出了事情,那还怎么在他的出谋划策下,扳倒里面那一位? 带着极其忐忑的心情,贾蓉忙跑回了厢房。 贾珍眼神不悦地瞥了一眼儿子,冷哼道:“又怎么了?” 贾蓉头一低,便把霍去病作诗引得众人争议,以及赵睿拦下清月等一系列事情说了出来。 “那小畜生得罪了忠顺王府的小殿下?” “薛姨妈家的儿子被人打了?宝玉也在?” 听到贾蓉的话,贾珍和贾琏顿时惊地站起了身子。 一个眉眼带着惊疑和幸灾乐祸的笑意,另一个则是满面担忧。 几人一起出了门,一看见二楼对面锦衣华裳的贵公子,以及背后之亲兵,立马明白了事情不假。 贾珍立刻笑了出来:“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小畜生目无尊长,忤逆不孝,本就该被活活打死在宗祠前,如今嚣张跋扈得罪了人家郡王殿下,我看他如何是好!” 贾琏忧心忡忡,伸着脖子看向贾宝玉道:“珍大哥,宝玉可还在那边呢,万一要出了点什么事情,这可如何向老太太交代才是。” 他虽是荣国府大房贾赫一脉的长子,然而却是和王熙凤一起,同二房贾政住在老太太这边的。 和贾宝玉的关系素来不错,因此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方面考虑,他都要为此担心。 闻言,贾珍面上的笑容也不禁淡了些许,贾母一向把宝玉视作心头肉。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又知道他今日也在,只怕会一起迁怒了过去。 论辈分,贾母身为贾代善的原配夫人,实乃贾家老祖宗。 论地位,老太太则是一品国公诰命夫人,只在皇后、皇妃和王妃之下,又可进宫觐见天子,比起三品爵威烈将军,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在东府贾珍无法无天,不受管制,但在大是大非上面,贾家还是贾母说的算。 只是看见那些蛮横丘八,贾珍心里着实怵得不行。 若是换一个王爷,贾珍也能自衬身份上前去说几句话,但是对方要是忠顺王府,那就不同了。 思来想去,贾珍也只能勉强对着贾琏安慰道:“琏兄弟先别着急,这一切都是那小畜生搞出来的,跟宝玉没什么关系,他应该没什么大碍。” “果真?”贾琏狐疑地看了过去。 贾琏道:“你看那小郡王被气的险些都说不出话来,接下来必然只会针对那下流种子,我们只在这里安心看戏,待会带着宝玉一起回去便是。” 然而话音未落,二人就见贾宝玉被一刀鞘拍飞在地,当即就傻眼了。 …… “住手!” 见好友惨状,冯紫英大喝一声,再次出手拦下那名亲兵。 他神武将军府虽然很是忌惮忠顺亲王,不愿为父亲冯唐招惹麻烦,但一方面世人皆知,贾家与他们乃是世交故旧。 其二,眼见好友被打无动于衷,也不是这位有着侠士之心的将门子弟所能接受的。 “给我继续打!” 见手下亲兵对此有所忌惮,赵睿催促了一声,又看着冯紫英冷笑:“给你将军府体面你不要,那就一起受着!” 言罢,他最后看向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霍去病,叫上了两名亲兵:“按住他,本王今天要亲手打断他一条腿。” 纵使赵睿心中再如何动怒,也是万万不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杀人的话来。 别说面对的是贾家人,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把人杀了。 不然明天就等着满神京的言官弹劾,到时候只怕忠顺亲王会亲自把他送进宫中任凭发落。 “贾家小子,你若是乖乖站那别动,本王兴许还会手下留情,不然的话,呵呵。” 第三十八章 初露锋芒搏亲兵 眼下已经闹翻,霍去病自然只把赵睿的话当成放屁。 他冷冷看了一眼,随后主动冲向两名亲兵。 望着只怕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士兵显得极为轻视,他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刀柄,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然而这等军卒虽然比起贾珍手底下的废物强出许多,但也不过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人,如何能与现在的霍去病相提并论? 只见他脚下诡步生风,只是微微一侧,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士兵的大手。 而后一拳轰出,正中其心下三寸所在。 那士兵只觉得肋下一股钻心疼痛袭来,脸都成了猪肝色。 然而他却极为硬气,伸手就要拔刀。 霍去病再提膝一顶,士卒当即弓下了身子,捂着肚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手一巴掌拍倒在地,霍去病转身迎向另一名亲兵。 同样是三下五除二的拳脚功夫,再度轻松解决掉第二人,霍去病也不过是微微气喘而已。 他对此很是不满意,以当前的身子骨来算,若是放在当年,只怕在马背上还没奔袭几十里,就已经松垮了。 见到霍去病身手了得,赵睿也是微微惊讶。 但他丝毫不慌,直接将围攻冯紫英的另外几名士兵叫了过来,打算一拥而上。 “冯紫英,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也要为背后的将军府好好想想!” 赵睿就站在蠢蠢欲动的冯紫英面前,口中吐出威胁之语。 此刻在众人的围攻下,显得颇为狼狈的神武将军之子顿时止住了将要迈动的脚步,愤愤不平地瞪着眼睛看向拦住他去路的赵睿。 赵睿对此只是轻蔑一笑,旋即又看向王府亲兵,满脸冷酷:“要么他被打个半死,要么,你们就都别跟着本王回去了。” 闻言士兵们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迈着粗重的步子,握着未出鞘的刀剑就冲了上去。 一旁唯唯诺诺的鸨母见事情要闹大,连忙再度出声:“殿下,您就可怜可怜妾身,高抬贵手一次,要是闹大了,伯爷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听到鸨母搬出了镇国公府,向来桀骜的赵睿也不禁说道: “你且不必担忧,本王并非是要在环春阁凭空生事,只是有人三番两次出言不逊,而本王却只是稍作惩戒,想必牛将军他也不会在意。” 他这声将军,说的可不是贾珍那般的爵位名号,而是真正握有军权的一等伯牛继宗。 为何镇国公府在四王八公的开国功臣一脉地位依旧显赫? 就是因为牛继宗手握京师十二团营之二,能够与太上皇时期,景佑年间的新贵武勋相抗衡! 话已至此,鸨母心知再说下去自己就该触怒这小郡王了,因此也不敢再多言。 几句话的功夫,那几名亲兵便渐渐围了上来,要将霍去病包围。 霍去病先发制人,动若脱兔,他率先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一拳锤在鼻梁骨上。 只见污血不要钱似的涌出,一转眼,那士兵手中的刀就已经换了主人。 手握雁翎刀,霍去病并没有急着再度出手,而是先一步走出了包围圈子。 和武人比起来,普通的军中士卒往往与常人无异。 然而,江湖门派之所以只能混迹在江湖那一亩三分地中,除了官兵人多势众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其结成军阵后,经过无比默契的配合后,所产生的的惊人变化和威力。 霍去病更是深精此道,明白利害,因此丝毫不给对面包围出手的机会。 那些兵卒眼见如此,脸上浮现一抹讶然,遂也放弃了合围,一起冲了上去。 噌! 嗖! 两把刀鞘一左一右分别向着霍去病肩膀斩下,只听风声呼啸,若是击中,轻则红肿,重则必定骨断筋折。 场外一些围观的姑娘们见此情形,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就连冯紫英都忍不住想要越过赵睿出手了。 因为不止那两人,还有几名军卒也同时从其身后出手。 在这种局面下,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够毫发无伤。 只见霍去病不慌不忙,一脚踹出,正中左边亲兵中门大开的胸腹,当即便让人飞出三尺。 紧接着,他转身回抽,一刀砍在袭击者的刀背上,只听“砰”地一声,那刀鞘立刻脱手而出。 霍去病速度极快,在刀鞘飞出的同时身形一闪,就钻到了对方的怀中。 他一把拉住士兵,先是一记重拳打在下巴上,门牙飞出的同时,再将其一掌推向后来人。 这些亲兵想要趁机偷袭的手段顷刻间便被打破,霍去病抓住机会,双手皆持刀,如同虎入羊群,直接冲进了人堆。 或砍,或劈,或挑,或削,霍去病矫若游龙,以一敌众,竟丝毫不落下风。 偶尔挨了一击,也只是身形稍顿,下一瞬又再次出手。 在气力渐长的霍去病面前,这些士卒无疑是吃了大亏,挨上一下都要龇牙咧嘴不停。 他自幼跟随舅舅卫青习武,年少时又在军中打磨,所修无论是刀枪或者拳脚,皆是大开大合的风格。 如今重拾老本行,更是补漏查缺,于刚猛中有了丝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不多时,这些亲兵便个个吐血倒地不起,满地呻吟,一片狼藉。 “好身手!” 待到最后一人被霍去病一记鞭腿抽飞,径直撞向赵睿时,人群中却突然又传来一句熟悉的叫好。 霍去病没去看被砸到在地的赵睿,而是闻声看了过去。 这种场合,还敢叫好的,显然是与赵睿,或者说忠顺王府看不上眼,且背景不俗者。 只见一楼大厅中走出来一位体态微胖的年轻人,身着黑色劲装,脸上始终带着笑眯眯的神情,倒像是个小弥勒一般。 “又见面了,贾家兄弟。”他一脚踢开了躺在地上的王府亲兵,来到霍去病面前,双手抱拳而笑。 霍去病先是一怔,随即想起来,这个声音,在他暴打赖升几人的时候,就听到过了。 “在下牛弘,贾家兄弟好俊的身手,敢问可是贵府国公爷传下来的路子?” 姓牛? 霍去病立刻猜到了对方的根脚来历。 本来同属开国勋贵一脉,两家也是故旧,只是眼下这般局面才露面,着实让他不好猜测其意图。 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抱拳道:“在下贾蔷,见过牛弘世兄,只是跟着府里老兵学过一些把式罢了,见笑了。” 第三十九章 三言两句退赵睿 “哈哈,蔷兄弟实在太过自谦了,以你的身手,没个三年五载的苦功夫怕是下不来。” 牛弘大笑,显得极为自来熟,甚至想去拍霍去病的肩膀,只是见他眸间警惕,顿时明白过来,解释道: “方才见贵府又出了位身手了得的少年英杰,一时间看入迷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这句话说的漂亮,然而霍去病却是不信,他现在的武艺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牛弘明显也是习过武的,若是真能看入了迷,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恐怕是先前在环春阁外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如今又刚好趁此机会验验他才是。 见自己不似贾家那些酒囊饭袋,这才出来卖个好。 此子身为镇国公府的公子,比起一般的将门子弟,显然是多了些心思的。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纵使两家是故旧,然而双方素不相识,若只是为了一个草包得罪忠顺王府,那也实为不智。 总的来说,看对方的态度,是友非敌。 霍去病心中所想面上不显,再次抱拳道:“在世兄面前,不敢称好手。” 这个时候,那鸨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跑了过来,满脸苦笑:“弘大爷,您看这……” 弘大爷?看来是镇国公府上的嫡亲小子了,霍去病心道。 牛弘点点头,摆手道:“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放心下去。” 在鸨母一叠声的应和中,这位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一副玩世不恭样子的公子哥又对着霍去病说道:“蔷兄弟,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我了。” 言罢,他又看向另一边的赵睿,笑眯眯道:“郡王殿下,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实在不值得,传出去惹人笑话,依我看,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牛弘!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你少在这里瞎搅和,本王如今还怕惹人笑话?” 作为神京一流的公子哥,双方显然都是认识的,只是赵睿丝毫不给牛弘面子,一把甩开刚搀扶起他的妇人低吼。 此刻的他倒是颇为可笑,那亲兵飞出去时,刀柄刚好撞在了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顿时印了个方印。 这也难怪赵睿会如此生气了,先是被暗讽喜欢老妇,手下亲兵又全都被撂翻,如今脸上更是刺了“金印”。 对于一位少年郡王来说,实在是忍无可忍。 被人拂了面子,牛弘脸上的笑意也弱了下去,双目一沉,那张胖脸上居然也显露出一丝威严: “郡王殿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环春阁可是我镇国公府的产业,你闹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赵睿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够了?莫非你觉得,有人对王子王孙出言不逊,还殴打王府亲兵,这件事能这般轻易就过去了?” 话音落地,他看向霍去病,狭长双目中满是阴翳和恨意:“贾蔷,今天你要是不脱层皮,休想走出这环春阁。” 面对赵睿的威胁,霍去病显得毫不在意,甚至根本没去看他。 而是望着身边的牛弘,一脸疑惑地问道:“世兄,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埋在心里,实在不吐不快,还请解惑一番。” 牛弘一挑眉,搞不懂霍去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过话:“哦?什么问题?” 霍去病指着地上的一众亲兵,十分不解道:“据我大盛开国皇帝祖训,凡皇室成员亲随者,共二百也,依爵位递减之,而若无要事,绝不能擅自出府,缘何忠顺王府的郡王殿下就能带着八名亲兵外出寻欢作乐?” 牛弘一听见霍去病这般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对其竖了个大拇哥,而后也一脸疑惑道: “对啊,别说王爷了,就算是我擅自带着府上的亲兵出去,也要被打个半死,怎么郡王殿下就可以违背祖训呢?莫非是有什么机密之事?” 听到两人一唱一和着,赵睿原本狰狞的面容一下子就呆滞了,立刻大声盖过二人: “近日来京师贼人不断,本王只是担忧安危,这才领了几名亲随,且都未着甲胄佩劲弩,你们休要胡说!” 天不怕地不怕的赵睿这一次是真的慌了,他万万没想到霍去病居然会以这个由头来针对。 虽说自咸平年间,亲王级别的亲兵被削减到不足半百后,不可擅带出府的规矩已经没人再提了,因为完全构不成威胁。 但是,真要有人较真的话,这确确实实是一顶大帽子。 且赵睿根本没有开府,更是没有组建亲兵的资格,他带的都是他爹忠顺亲王的随从,更是逾越了规矩。 望着强作镇定的赵睿,霍去病微微一笑:“殿下,这种话,要不还是自己去跟宗人府的人解释!” 一听到宗人府,赵睿更加不安了,显然是对这个掌管皇族家室的机构非常惧怕。 另一边牛弘也接话道:“殿下,要不还是脱下这层皮,不然等会带着王府亲兵出去时,容易被人认出来。” 此刻被人用自己的话挤兑,赵睿脸上青红不定,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着,简直恨不得择人而噬。 他刀子般的目光在霍去病脸上剐了又剐,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重重地冷哼一声后,扭头便走。 再待下去,闹大了,恐怕真的要进宗人府了。 见状,在场之人无不心中惊叹,拂了郡王脸面,打了忠顺亲王的亲兵,还真就毫发无损? 望着对方的背影,牛弘担心霍去病会得理不饶人,真当回事了,连忙小声道:“蔷兄弟,见好就收。” “这是自然。” 霍去病点点头,但眉宇间却仍有一丝疑惑和凝重。 他自然不是担心那赵睿。 事实上,从冲突刚发生起,霍去病就没觉得天塌下来了。 如今的大盛王爷,可不像大汉时期了,可以说个个都是被皇家圈养起来的废物,权利小的可怜。 远的不说,就是贾代善还在的时候,他忠顺亲王见了,也得和颜悦色说一句代善公。 不然,怎么牛弘就敢对赵睿这般态度呢? 无非是因为其父牛继宗手握军权,在军方乃是一方巨擘,根本不需要对这些王爷谄媚。 此间事了,霍去病尚疑惑的,乃是这背后的复杂关系。 第四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今日贾家、薛家的嫡亲公子都被人打了四仰八叉。 但是霍去病也捶翻了王府亲兵,更是当众辱了郡王赵睿,这场贾家与忠顺王府的摩擦,算是你来我往。 只是牛弘的最后出面,让霍去病有些沉思。 牛弘可算是把赵睿得罪死了,就算镇国公府与贾家同为开国武勋一脉,就算他真的十分欣赏霍去病,那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唯一的解释就是,牛家,也同贾家一般,与忠顺王府不对付。 如此巧合,换而言之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是忠顺王府与开国功臣这一脉不对付? 而忠顺亲王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兄弟,那在皇帝眼中,贾家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一系列的问题让霍去病察觉到了不妙,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不停拉扯着贾家,同时最终也会连累到霍去病身上。 自古以来,派系之争便最为残酷,稍有不慎非但人头落地,其背后亲族,更是要被株连。 霍去病原本以为贾家和忠顺亲王只是个人恩怨,但如今看来,背后却是另有隐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楼却突然又起了喧哗,下一刻,一队穿着皂衣腰间佩刀的官差竟闯了进来。 而那尚未出门的赵睿,同时也被人拦住。 赵睿本就心情极差,如今被这些连王府里养的狗都不如的官差拦下,瞬间就爆发了。 一脚就踹翻了一人,他指着为首者的鼻子破口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本王都敢拦,当真是不要脑袋了!” 见那为首者身穿官服样式,有贵人当即就不愿意了,吆喝开来:“开了眼了,什么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敢来堵环春阁了?” “真是稀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这些惯会寻猫找狗的玩意也配站在这里?” 这些官差几乎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但素来在街面上横行霸道的他们此刻却是满头大汗,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一双眼只是不住地瞟着自己的指挥使。 但凡这里有一人出了什么事,便是拿他们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生得一脸苦相,此刻也不由得在心里骂娘。 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郡王殿下,下官接到一起报案,说是此地有人聚众闹事,持械行凶,您看……” 赵睿几乎都要被这番话气笑了,怒骂道:“本王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若不是有霍去病那一番去宗人府的话再先,这六品的小小指挥使,赵睿伸腿也是一脚。 看见楼下的动静,霍去病和牛弘也都蒙了。 五城兵马司是开国之初就设立的官职机构,掌京城治安诸事,总提督也算是权势颇重。 但随着时间推移,因其职责与巡城御史和步军统领衙门重叠冲突,渐渐地便落寞了,平日里多负责巡视风火、管理市场等鸡毛蒜皮之事。 因此也被人戏称只会寻猫找狗。 虽然这指挥使的确有查案的权责,但是他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牛弘走了过去,待看清指挥使正脸后,有些惊讶道:“裘良?” 听到名字,霍去病只觉得有些熟悉,下一刻才想起来。 这裘良乃是景田侯之孙,现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在书中秦可卿死后,还跟一应开国武勋一脉的故旧前来吊唁。 只是四大异性王如今都成了空有名头的郡王,他景田侯府上,更是远不如现在的贾家。 是以见到了牛弘,裘良也丝毫不敢托大,用一双求助的目光看着他:“弘哥儿,非是我吃饱喝撑了,实在是有人报案啊!” 他故意将有人二字说的极重,牛弘瞬间便明白了,定是报官之人来头极大,所以才逼的裘良敢来这里抓人。 看来是有人想故意使坏。 笑眯眯的牛弘顿时皱起了眉,这件事,竟然还没完了? 无论背后之人究竟是在针对赵睿还是贾家,终究是没顾及他镇国公府的面子。 赵睿一听,不禁连连冷笑着望向裘良:“你且说说,这报案之人究竟是谁?” 岂料当着赵睿的面,裘良竟也丝毫不敢说出,只是满头大汗地苦笑道:“根据流程,还请殿下跟贾家几位公子以及冯公子屈尊跟下官一起走一趟兵马司去。” 听到这话,赵睿当即就怒了:“来来来,本王今天就在这里,我看你裘良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抓我!” 这赵睿当真是个蠢货。 霍去病心中暗笑,就算他贵为郡王,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朝廷命官,无视大盛律法,无疑是授人以柄。 或许,背后报官者,打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 霍去病对于此间门道也是极为熟悉的,这必然是一场阴谋。 而且裘良人刚到,便能将这场风波中的众人全都叫上名来,只能说明报官者就在环春阁,所以才能了如指掌。 起初他很不理解这种小把戏,今天的事情说破了天,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根本不能拿贾家和神武将军府怎么样。 而以霍去病现在的身份,也不需要提防会有这种身份的人对付他。 但是,当把背后之人的目的对准赵睿时,一切似乎就都说得清了。 只是,这终究是个猜测,真到了兵马司的狱牢,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颇为不羁的牛弘此刻显得也十分头疼,他没有赵睿那么蠢,且裘良也算是开国武勋一脉,做不出当众驳斥的事情。 难道真的就只能让裘良把人先带走? 他不会管赵睿到底如何,但是对于霍去病,还是十分欣赏的。 无论是对方的身手,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都让其很有好感。 因此看不惯贾家做派的牛弘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出来面对赵睿。 而且,真要按背后之人的想法来,那环春阁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五城兵马司都敢来抓人了,日后谁还想来这里? “裘良,你先上来。” 正当牛弘摇摆不定之时,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从三楼传出。 牛弘先是一愣,抬头惊道:“爹?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纹紫檀镶金纹的凭栏内走出一个方脸挺鼻的黑脸大汉,虽身披常服,但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赫然便是一等伯牛继宗。 观其气势,霍去病便知道,这位牛伯爷,绝不是等闲之辈。 第四十一章 一等伯爷定风波 “牛将军。” “牛伯爷。” 众人实在没想到这件事到了最后,居然连镇国公府的一等伯都出面了,一声声的尊称接连不断。 便是连郡王赵睿,都微低下了头,对其施晚辈礼。 裘良更是如听天籁,慌忙跑上了楼。 若非背后之人势大,又以尸位素餐要拿掉他官帽为由进行逼迫,鬼才愿意来这里堵人! “诸位不必多礼,来者皆是客,今日是环春阁招待不周,扰了各位雅兴,为表歉意,一应花费皆算在我牛某人身上。” 雄浑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牛继宗又看向赵睿,黑脸上挤出一道笑容:“郡王殿下,还请小坐片刻。” 这等手握大权的将门多是武艺出众之辈,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在其注视下,赵睿即便是郡王,也不由得心头一惊,只觉得比面对其父忠顺亲王更有压力。 他也只能点点头,拱手便落了座。 紧接着,牛继宗的双眼在霍去病身上一扫而过,没去看贾宝玉,反而对他微微颔首。 由于两家的渊源所在,霍去病连忙弯腰,行子侄辈礼。 最后,他一双铜铃大眼看向了牛弘,冷冷哼了一声后,转身便走。 被牛继宗瞪了一眼,牛弘顿时缩起了脖子,像只鹌鹑一般。 霍去病在一旁看的好笑,父子俩同在一座花楼喝酒,还是自己家的产业,明日消息传出,还不知要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子。 也难怪牛继宗不给儿子好脸色。 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担心后续的事情变化了。 观其一等伯的态度,应当还是站在贾家这边的,以他的能量,再如何也能摆平这么一件小事。 因此,比起一脸阴沉自觉颜面丧尽的赵睿,霍去病来到了贾宝玉和薛蟠那边。 “冯世兄,没事?”望着冯紫英脸上的一道擦痕,霍去病问道。 对于最后没有出手的事情,冯紫英显然还耿耿于怀,一张脸上满是羞愧:“蔷哥儿,实在对不住你们。” 霍去病摇头:“哪里的话,那赵睿就是故意来找贾家麻烦的,此番还要多谢世兄你仗义出手。” “唉。”冯紫英摆摆手,重重叹了口气。 见状,霍去病也只能拍了拍他肩膀。 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倒是没有任何变化,虽然最后在赵睿以势压人之下,没有出手。 但试问,贾家又有几个老亲故旧,能为了他们几人,甘愿得罪忠顺王府而出手对付亲兵? 他自认自己识人的眼光不会出现差错,若是冯紫英不需要为背后的将军府考虑,定是会出手到底的。 “宝玉,蟠大哥,你们怎么样了?” 望着已经被冯紫英搀扶起来的二人,霍去病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些公子哥出手阴险,招招避开要害又能让人痛苦不堪。 薛蟠一颗大脑袋都快肿成猪头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而贾宝玉,不仅肩膀上被拍了一刀,屁股也被人踹了一脚,此刻坐立难安,只能耷拉着胳膊,眼眶都红了。 一见霍去病,薛蟠顿时嚎了起来,又因嘴角流血张不开,显得声音十分怪异:“哎呦喂,我的蔷哥儿,我今天可是快要被人活活打死了啊!” 霍去病为其检查了一番伤势,安慰道:“薛大哥别担心,都是些皮肉伤,养养就好了。” 说罢他又去看宝玉,虽然身上看着没有什么,但是伤势却更为严重些。 肩胛骨那里乌青发黑,想必到了明日,只怕肿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牛弘也跟了上来以做慰问看望,见状连忙亲自去找来了跌打药酒。 贾宝玉今天算是被那些王府亲兵吓到了,又望着说要捉人的五城兵马司衙役,忍着擦药酒的疼痛小声道:“我们不会还要被关进大牢里?” 一想到那种潮湿阴暗满是臭虫老鼠的地方,宝二爷就觉得还不如死了。 见贾宝玉红着眼的样子,牛弘不禁皱起了眉,但还是笑眯眯道:“宝兄弟不必担忧,有我父亲出面,定能保你平安回家。” 方才也见识到了对方不怕赵睿的情形,因此贾宝玉听后这才放心下来。 时不时吸口凉气,贾宝玉小心翼翼摸着自己的屁股,不禁埋怨道: “蔷哥儿,既然那郡王想要一首诗,你便作一首又何妨,不仅扬了名,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引以为知己,也是一段佳话。” 此话一出,贾宝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好似安静了许多。 一抬头,只见四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尤其是蔷哥儿,那双眼中,竟然如玄冰般寒彻。 冯紫英更是大惊:“宝玉!切不可这么说。” 贾宝玉顿时向后顿了顿身子,表情迷茫。 “宝兄弟,你这么说,可就伤了蔷哥儿的心了。”这时薛蟠尖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他虽人浑了些,说话不过脑子,但是长期厮混于各种场合,对于人情世故也是十分了解的,自然知道方才是怎样一副场面。 看了一眼霍去病后,方开口道:“蔷哥儿给妓子赋诗,那是爷们的雅兴,可那没造化……小郡王当众如此要求,分明是在踩他的脸,若是真像你说的,那不仅咱们几兄弟的脸面丢尽了,恐怕东西两府在神京城都再也抬不起头了。” “蔷哥儿为了贾家的颜面,敢跟郡王叫板,这才是真爷们呢!” 说到这里,薛蟠不禁龇牙咧嘴地给霍去病竖起了大拇指,他是真没想到这蔷哥儿居然这般神勇。 要知道,自己在得知打人者是郡王后,险些没吓尿了。 而且,那王八羔子把自己好俊一张脸都给打破相了,简直不为人子,好在有蔷哥儿出手。 这个朋友,我薛文龙还真就交对了。 贾宝玉听见薛蟠这么解释,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捂着屁股给霍去病赔不是:“蔷哥儿,是我想差了。” 霍去病眼睑微垂,淡淡道:“无妨,只是宝玉,今日过后,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尤其是和忠顺王府有关的人,能不招惹就别去招惹。” “好,我就听蔷哥儿的。” 贾宝玉满口答应,只是霍去病见一旁冯紫英那担忧的眼神,心中刹那明悟,恐怕他已经将那琪官蒋玉菡介绍给宝二爷认识了。 就是不知,两人有没有互换汗巾子。 第四十二章 各拍大板早回家 话已至此,是福是祸也不必多言,霍去病点点头,便独自走到了一边。 望着毫无男儿气概的贾宝玉,牛弘眼底显露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转而又跟上了霍去病,扶着栏杆与他并肩而立:“蔷兄弟,你们家那位老太太,可算是把人养废了。” 霍去病摇摇头,眼神深邃:“世事多艰,人心难测,老太太不愿孙子受苦,也是情理之中。”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响起,兵马司指挥使裘良蹬蹬蹬又下了楼,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刻的他俨然已经没有了苦相,而是沉着脸,一挥手,便命手下衙役将几人围住。 那些官差顿时心头一惊,但见裘良无动于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却都留了个心眼,绝大多数人,都站到了贾宝玉、薛蟠这边。 早就沉不住气的赵睿瞬间站了起来,咬牙道:“裘良,你给本王一个准话,这门,本王究竟过是过不得?!” 裘良把头一低,躬身道:“殿下,恕下官冒犯,还请几位移步兵马司衙门一趟。” 闻言赵睿刚要发怒,牛继宗那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身影便出现在一楼。 他一张阔脸不怒自威:“我大盛讲究民举官究,既然的确在环春阁发生了这等事,那便跟着裘指挥使走一趟,将事情说清楚就是,牛弘,你也跟裘大人一起。” 牛弘看了看霍去病,一脸茫然:“啊?” 牛继宗看也不看这个儿子一眼,背负双手道:“你既为此事一干人等出面,又和郡王殿下发生了一些争执,自然也算是相关人员,为何去不得?莫非就因为你是我牛继宗的儿子?” 牛弘眨巴着小眼睛看向其父,下一刻瞬间明白过来,忙不迭点头。 霍去病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牛继宗,心中赞叹此人的老辣手段。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牛继宗地位越高,越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无视践踏律法,且还会让祖上与他有旧的裘良背上黑锅。 因此,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他一开口,那赵睿也只能乖乖跟着走一趟,却也不会迁怒到裘良头上了。 只是,牛继宗此举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引起镇国公府与忠顺王府的完全敌对。 你堂堂一等伯、大将军,居然亲手把一位郡王送进了衙门? 所以,牛继宗便索性将自己的儿子也送进去,这样一来,双方自然无话可说。 而接下来,无论是赵睿,还是牛弘,想来也是走一个过场就完事了。 自然,霍去病这一行人,也无需多忧。 随着牛弘主动站到裘良身后,霍去病也大踏步走了过去,并望向贾宝玉和薛蟠:“听牛伯爷的,一起去罢。” 霍去病的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又看着那些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的凶恶衙役,贾宝玉这下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慢吞吞挪了过来。 赵睿本想甩袖就走,他量那裘良也不敢拦,只是当牛继宗那一张黑脸望过来时,少年郡王说什么竟也不敢迈步了。 本就只是没见过风浪的少年,纵使身世显赫,可在这等真正的实权派面前,还是太嫩了些。 又见牛弘也要去衙门,赵睿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 见状,裘良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连忙带人走出了环春阁大门,又安排几人骑上早就备好的马,一路向兵马司衙门赶去。 事已至此,众人只觉看了一出好戏,时值夜半,也是意犹未尽地纷纷散场离开。 而在一间厢房中,贾琏可就急坏了。 “珍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宝玉居然也被带去了衙门!” 望着空荡荡的门外,贾琏根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突然就闹的这么大,连郡王都被带走了? 贾珍搓着短须,也是眉头紧皱,不过他要比贾琏强多了,说道:“无妨,没看见镇国公府的弘哥儿也一起跟了去吗,此事定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待我去问问牛世叔便知。” 听他这么一说,贾琏也冷静下来。 只是等贾珍想凭借两家的关系拜访牛继宗时,却被人告知已经离开环春阁,遂也只能无功而返。 死死攥住折扇,贾琏忧心道:“珍大哥,为今之计,也只有赶紧回去告诉老太太了,让她老人家出面,请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 以贾珍的身份,倒是也可去兵马司走一遭,只是他心中对于忠顺王府很是忌惮,便也同意下来: “正是,此事必须得请出老太太了,另外还有那个孽障,不仅连累了宝玉入狱,还为贾家招惹了一个大麻烦,实在该乱棍打死!” “等事情结束,我必定要请老太太出面,当众施家法不可。” 说着,贾珍脑海中便浮现霍去病跪在宗祠前被自己活活打吐血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 贾珍三人连夜赶回贾府,霍去病这边也入了衙门。 只是既没有审讯,更没有关押,而是寻了两间屋舍,分别将赵睿还有牛弘、霍去病等人请了进去。 点着两根牛油大蜡的房间宽敞明亮,还有棉被和热茶奉上,终于是将贾宝玉以及薛蟠的心安定下来。 “蔷兄弟,咱们要多时才能回去?”薛蟠捂着已经肿成了鸡蛋大的眼睛问道,贾宝玉也是眼巴巴望了过去。 经过霍去病挑翻一众王府亲兵后,不知不觉间,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两人已经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就连冯紫英,都暗自佩服其沉稳。 “不必担心,想来要不了几个时辰。” 牛弘接过话来,自信一笑:“蔷兄弟说的不错,等到了明天一早,兵马司怕是还要请我们几个吃酒呢!” 薛蟠挨了打,也老实了许多,扯开嘴角道:“多亏了镇国公府的体面。”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言!”虽内心看不上薛蟠和贾宝玉,但场面话牛弘还是不吝啬的。 就在几人松懈下来,笑谈之际,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又走了进来,先是对牛弘笑了笑,而后看向其他人: “几位公子,事情都结束了,只是流程需要,还请在此歇息两个时辰,待到寅时一过,我裘良亲自送各位回去。” 薛蟠和贾宝玉行动不便,冯紫英便暂代两人起身言谢。 紧接着,裘良又来到霍去病面前,笑道:“蔷哥儿是,果真是少年英杰,不愧是国公爷的后人,外面牛伯爷要见你,你先过去。” 霍去病眉头一挑,牛继宗要见自己? 第四十三章 少年仍需多磨难 破晓前的夜色最为深沉,就连月华也只余一抹残辉。 兵马司衙门后院的一座凉亭中,牛继宗雄壮的上半身隐匿在黑暗里,唯有一双满是老茧和伤疤的大手撑在桌面。 当霍去病循着裘良的话踏进凉亭时,对面那一双虎目瞬间睁大,于黑夜中褶褶生辉。 “蔷小子?你是宁国那一脉的?”沉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像是冬季的旱雷。 内息不显而心如擂鼓,此般武艺定是久经沙场之悍将才能打熬出来的。 牛继宗身上的气势对于霍去病来说实在太过熟悉,哪怕从未见过,也天然地就对其有了一丝好感。 虎父无犬子,想来那总是笑脸迎人,穿着一袭武士劲装的牛弘也是不差。 霍去病躬身行礼,而后拱手道:“见过牛伯爷,小侄宁国公之后贾蔷,如今已搬出了东府,自立门户。” 虽然和贾家的关系一时半会斩不断理还乱,但总是要提一句的。 “搬出了东府?” 闻言牛继宗有些诧异,虽没有去关心具体原因,但那冰川般凝结的眉头也是微微舒展了些。 想来,东府那些人什么样子,这位一等伯也是有所耳闻的。 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霍去病,牛继宗又开口道:“听说你在环春阁作了首诗,想来是自幼读书的,如何还能有一身功夫底子?” 他一双虎目中有着疑惑和审视。 诚然将门子弟也要读书认字修习兵法,可要想文武皆学出门道来,四王八公一脉近几十年,也只出了一个贾代善而已! 自幼学文,需头悬梁锥刺股;自幼学武,则冬三九夏三伏,二者之其一都要忍常人之不能,更遑论兼并达之? 因此,对于牛继宗乃至上一辈的人来说,贾代善,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而他之所以会见霍去病,也正因如此。 面对牛继宗的直视,霍去病显得极为镇定,他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答案: “伯爷有所不知,我自幼便觉读书乏味,因此每每结束课业后,便会去寻府上的老兵,听他们讲述边疆之事,那些老人家见我能吃些苦,便都教了我一些把式,因此打下了底子。” 如焦大一般,贾家东西两府是养着些许贾代善时期的亲兵的。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无儿无女,唯一的愿望便是老死在代善公身边。 这几年,老人们也都相继离去,因此,霍去病用这个理由解释,也没人能去验证真假。 听到这个回答,牛继宗不疑有他,反而黑脸上还浮现一丝缅怀之色:“代善公文韬武略无双,其身边亲兵也都是一等一的雄兵,都是大丈夫也!” 他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也多了些热切:“那些老兵们走的都是代善公的路子,你既已打好根基,切记日后需勤学苦练,万不可荒废了去。” 霍去病朗声道:“谨遵伯爷教诲。” 牛继宗这时候站起身,熊罴一般的汉子脸上露出略显渗人的笑容: “伯爷那是外人的称呼,你我两家为世交,算起来比冯家还要亲近许多,既然你叫弘哥儿一声世兄,那叫我一声世伯便是,也不去计较那边的辈分了。” 即便知道霍去病是宁府的人,先前牛继宗也是丝毫不给笑脸。 可如今听闻他间接承袭了贾代善的武学传承,态度便转变了许多,将其视作了真正的世交晚辈。 “牛世伯所言极是。”霍去病微微一笑,露出一丝少年独有的青涩腼腆。 “坐。” 牛继宗指着石凳,浓眉间显露关怀之意:“既文武皆有涉猎,那今后有何打算?” 霍去病惭愧道:“蔷虽将武艺视作根本,然而如今大盛文强武衰,纵使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然而科举亦不容易,且小侄刚搬出宁府一月,诸事刚定,因此还在犹豫中。” “你能有这番认知,已是极好。” 牛继宗闻言点了点头,作为武勋,显然也是对文强武衰的现状很是不满。 望着霍去病沉稳坚毅的面容,他继续道:“可是,我等武勋将门之后,武功和兵法自然才是立身之根本,如读书人之儒学一般。 你所言难有出头之日,那是对于常人来说,纵使在军中苦熬一二十载,充其量也不过做到千户,可若是上面有人,只需三年五载,做到正四品的指挥使也是轻而易举。” 霍去病知道牛继宗是什么意思,他摇头道:“世伯,贾家的许多关系,恐怕是与我无关。” 虽然他在外人眼中始终还是贾家人,但是,以他的年龄和资历,纵使是上门拜访一些老亲故旧都没资格,更别提会有人主动提携了。 这些用一点就少一点的香火情,唯有老太太出面,才能好使! 牛继宗却是不以为然,冷哼一句道:“你就算搬出了宁府,那也是老国公之后,我等将门,讲究的可不是诗礼传家,谁有能耐,自然就是谁扛起祖宗的大旗。” “你们贾府的一些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可是有人欺你?若有难处,本伯为你出面说理。” 闻言,霍去病连忙起身拜谢,但却回绝了牛继宗的好意:“世伯的心意,小侄领了,只是此前我行事多有放浪,如今只想一心习武读书,所以才搬出了宁府那等嘈杂之地。” 通过在环春阁面对赵睿时的沉稳以及展现出来的武艺,霍去病算是成为了被牛继宗认可的贾家人,愿意展现一个长辈对待晚辈的态度。 只是,霍去病与贾珍之间的事情,说来说去也是家事,牛继宗再如何,还能杀了贾珍或者剥夺其身份爵位不成? 若是真叫他出面,不仅事情不能完美解决,还会消耗了这一份为数不多的香火情。 因此,霍去病才会断然拒绝。 毕竟,杀鸡用不上宰牛刀。 牛继宗深深地看了霍去病一眼,人老成精的他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霍去病说的那么简单,但是也没再强硬插手。 虽然他对眼下霍去病所展示出来的种种很是满意,但少年人,终究是需要一些磨难的。 就连自己那个大儿子牛弘,不也是被扔进军中打熬了三年才回京吗? 第四十四章 坐而论法无人知 虽是世交,但贾家尚有贾母在,牛继宗作为晚辈,也不好多言别人的家事,因此他也不再提起。 许是存了考量霍去病的心思,他开口问道:“蔷哥儿,你对如今的大盛,有什么看法?” “不知世伯问的是哪一方面?”霍去病说道。 牛继宗屈指敲打着石桌,发出低沉且有节奏的闷响:“把你所想的,且都说说看。” 略作沉吟后,霍去病开口道:“自中原陆沉,蒙元窃据神器以来,乾坤反复,神州板荡萧条,我汉家万万百姓沦为猪狗任人宰割,不足百载光阴,人口却减去十之五六,此间惨状,实乃倾三江翻五湖也难以洗刷之国仇! 好在华夏故地从不缺英豪先烈,先有朱明驱逐异寇,后有我大盛高祖携四王八公定鼎天下,御极四方,使得百姓可以挺胸抬头,休养生息。 甚至论其繁荣昌盛,到得如今,已不输前宋,可谓圣明也。”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于黑暗中沸腾回荡,甚至有那么一些谄媚之意,然而却并不是霍去病当着牛继宗的面专挑好话说。 每每从史书中看到五胡乱华、金人南狩这等惨绝人寰的词语时,霍去病便几欲呕血,恨不得提枪挽弓,亲自回到那段岁月时光。 那些在异族铁蹄下哀嚎痛哭的百姓,可都是大汉之子孙后辈。 遥想当年封狼居胥饮马翰海,西规大河列郡祁连之时,他哪里能想得到会有皇帝连祖宗江山都能拱手让给异族? 便是春秋战国那段混乱岁月,王侯们也懂得攘夷的道理。 因此,当看见如今的百姓在衣食住行方面要比汉朝时期更好时,霍去病才能从史书记载的血泪史中彻底走出来,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说的不错,想当年老祖宗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时,一穷二白,如今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牛继宗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示意霍去病继续。 “可依小侄之拙见,如今的大盛朝,盛世之下,却已有乱世倾覆之象!” 霍去病口吐大逆不道之言,牛继宗顿时怒目圆睁,一巴掌就将石桌给拍出了道道裂隙:“蔷小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直视着牛继宗的双眼,霍去病毫不畏惧,挺直腰背道:“世伯,我遍观古今史书,这点微不足道的见解,也唯有在您面前能纸上谈兵一二了。” 闻言,牛继宗转瞬又咧着嘴笑了起来,仿佛那一巴掌震碎石桌的不是他一样。 “那就谈谈。” 霍去病蹲下身子,以碎石陈列出大盛的辽阔疆域,指着北方大片草原道: “蒙元余孽盘踞于此,分成三部互为犄角,虽在咸平年间差点被灭了族,但经过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已经又有死灰复燃之势,究其原因,世伯,想必不用我多言。” 纳贡和亲这种话,心知肚明便可。 牛继宗则是一脸玩味道:“蔷哥儿,外面可是有好一批读书人在夸赞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了?” 霍去病只一句话:“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自古以来,能将狼驯服成狗的,只有大棒,而非甜枣。 他手一偏,又将矛头对准大盛东北地区:“我贾家在此地有不少庄子,据交租的家奴所言,近些年来越发不太平了,有一起子逆贼异寇,名义上是我朝治下,实际里却打着前金的名义胡作非为,屡犯边境。”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话音刚落,霍去病伸手打乱了地图,再一布置,竟成了北宋时期三分天下的格局来。 他指着桌子,口中直呼世伯:“昔日大宋与辽国结成澶渊之盟,与如今纳贡和亲何其相似?而后女真崛起建立伪金政权,一扫辽宋,又与如今的那一伙鞑子有何不同?” “然而群狼环伺之际,我大盛却是文强武弱,内斗不休,这与北宋朝堂又有何异?” “如今之大盛,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已经到了不可不变的地步了。” “此乃小侄之愚见,让世伯见笑了。” 将这一个月来的所听所看所悟悉数说出,霍去病算是松了一大口气,放眼望去,身边也唯有牛继宗能够令他一吐为快。 牛继宗目露赞赏之色,击掌道:“蔷哥儿,你能有这般见地,已经远超同辈许多,一些空有年纪的混吃等死之辈,比起你更是远远不如。” 他本只想考量一下霍去病读没读过兵法韬略,实在没想到,这个小侄子对于如今的天下局势,竟能有这般清楚的分析。 若是方才还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较为不错的晚辈的话,那么如今,牛继宗已经起了提携之意。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蔷哥儿,那若依你之见,这大盛该如何去变呢?” 霍去病躬身道:“世伯,对于治理天下,绝非纸上谈兵可以说道,小侄也不敢妄下定论,我只懂得一个道理,发肤有病要治,人心有病也要治,国家病了,更是要治。” “唯有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割去腐肉剜掉烂疮,才能去除大盛的病灶,方可使其再次强盛。” 要去病,方可强盛。 这句话实在说到了牛继宗的心里,不提庙堂之上,他身为军中强将,自然知道如今的大盛军方烂到了什么地步,甚至快要到了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地步。 唯有一场变法去除病灶,才能将其盘活。 只是历朝历代之变革变法,何其难也! 牛继宗起身,走到霍去病面前,一脸正色道:“蔷哥儿,今天的这番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再让他人知晓,否则必会招来大祸!” “便是日后,无论你科举也好,从军也罢,这般言论也要死死藏在心中。” 霍去病自然知晓变法的难度,这会触犯到无数既得利益者的底线,他们一旦知晓,必然会联合起来,将施行者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望着牛继宗无比郑重的神情,霍去病心中一暖。 他占据此身以来,没有在同族人身上感受到丝毫亲情,可却在一个所谓的世交亲朋这里见到了。 何其讽刺。 第四十五章 双子夺嫡殃他人 变法一事实在讳莫如深,牛继宗不再多言,但眼中对于霍去病却是越发满意。 “蔷哥儿,我再问你,若是将来家国有难,你会如何?” 霍去病一脸正色道:“某身为将门之后,武勋子弟,虽已搬出府邸,可上阵杀敌的功夫,却是丝毫没忘,若真有那么一天,必是投笔从戎,多杀几个异寇也是好事。” “男儿当杀人,尤在异寇中!” “好!” 牛继宗哈哈大笑,指着霍去病道:“将来你若有心,就来我这里,贾家容不下你,我镇国公府,却必然能为你安排一个去处。” 这位一等伯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说着,他突然想起一位故人,当即说到做到:“蔷哥儿,不知城门郎一职,你可有兴趣担任?” “世伯,不知这城门郎?”霍去病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牛继宗真不愧是战场上走出来的大将,行事未免有些利落过头了。 牛继宗抚着钢针般的短须解释道:“如今的九门城防事宜,已经尽数交由了步军统领衙门负责,其人员调配,则从十二团营分拨,原先的门把总也成了城门郎。” “与你我府上同样有旧的定城侯之孙谢鲸,如今已升任副都统,负责朝阳、正阳、阜成、德胜四门之城防,你若是去了,只需月功夫,便可顺利成章提拔为城门郎。” 闻言,霍去病不禁默然,他心中颇为感慨,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的真实写照。 一城之门郎,虽品阶不高,但却已经是普通军卒遥不可及的终点。 然而只需牛继宗一句话,几个月的功夫他便可从一介白丁之身担任其职。 同时心中也有些警觉,那谢鲸与裘良情况差不多,世袭爵位二等男,在书中本是京营游击,如今却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副都统。 看来世事无常,不可尽信书也。 牛继宗见霍去病沉默不言,遂误会了他心思,又道:“你若是担忧自身学业、武艺等,那也不必,这月光景,你只需每天去点卯便可,其余时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到了时机,自去上任城门郎一职。” 霍去病连忙道:“世伯,这如何使得?” 牛继宗所言的这般待遇,已经远远超过了世交故旧的程度,完全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家晚辈。 牛继宗无所谓地摆摆手,似笑非笑道:“宫里的禁军名额都能被人买官补缺,小小一个城门郎又能如何?” 这倒是不假,秦可卿死后,贾珍便掏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向太监总管戴权给贾蓉买了个龙禁尉的缺儿。 这也变相说明,如今的大盛朝,从内到外全都烂了。 “且以蔷哥儿你的天份,城门郎也不过只是暂时的跳板罢了,算不上徇私舞弊。将来你若是有心,去九边打熬三年五载,若有军功在手,回来后我牛继宗管保你一个功勋爵位!” 牛继宗之声雄浑异常,霍去病看着那一双散去了猜忌的虎目,心中也不由得十分感动。 “世伯之恩,小侄铭记五内。”霍去病再次弯腰行礼,神情无比庄重。 虽然一个城门郎的身份也不过是牛继宗开口一句话的事。 但对于他来说,便已经算作护身符了,起码贾珍绝对不敢再无缘无故就派家丁把他拿下。 牛继宗笑呵呵道:“蔷哥儿无需多礼,本伯也是起了爱才之心,你日后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今日自己一番话和代善公的传承便可。” 说到最后,脸上又是一片唏嘘,也不知是不是在惋惜贾家如今的现状。 霍去病一字一句道:“定不负世伯所望。” “呵呵,坐下来说。” 二人一番长谈,不知不觉间天边竟已泛起了鱼肚白。 凉亭外的草叶上,也沾满了晶莹的露水。 望着青冥天色,牛继宗再次开口:“蔷哥儿,你对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霍去病知道这是在以考量的方式向自己解惑,便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我此番赴约,乃是临时起意,不为外人知晓,因此,赵睿想必也不是有所预谋的,只是因为忠顺王府与贾家不和,所以才故意找茬,想折了我和宝玉的面子,从而踩一脚贾府。 既然这件事只是一场意外,再结合裘指挥使的话,便可猜出,同在环春阁的背后报官之人虽地位显赫,但也只是临场发挥。而我和宝玉无官无职,也从不与人结怨,想来,他是冲着郡王赵睿去的。” “只是,令小侄想不通的是,这件事未免也太虎头蛇尾了,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赵睿去宗人府挨上一顿责罚,实在是有些儿戏。便是要针对忠顺王府,起码也得冲着世子亲王去,寻一个郡王有什么用?” 霍去病一番推论说完,牛继宗顿时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哈哈,蔷哥儿,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非常好了,若不是手下告诉我阁中来了忠顺王府的世子,又听裘良说报官者乃是世子亲随,怕是也要糊涂半晌。” 霍去病惊道:“忠顺王府的世子?” 牛继宗点点头:“没错,正是那世子赵明在背后逼迫裘良来环春阁堵人。” 霍去病眉头微微蹙起,大哥报官恶心小弟,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忠顺亲王也是个家宅不宁的主? 牛继宗用粗大的指节将一颗碎石碾成粉末,冷笑道:“这对兄弟同父异母,赵明虽然以嫡长子的身份成为了世子,但是赵睿的生母却颇为受宠,他也因此养成了跋扈性子,不和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哥俩拿我镇国公府当踏板,实在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霍去病恍然大悟,难怪这场戏如此玩笑化,原来是忠顺王府的王位之争,他不过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去宗人府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此后赵睿想以子凭母贵的优势去争世子之位,无疑是多了一层阻碍,更是难上加难。 “世伯,敢问那忠顺王府为何与贾家这般敌对?”思来想去,霍去病还是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岂料牛继宗竟因为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凝重: “有些事情的答案,对目前的你来说,还是别问最好,你只需要知道,我等四王八公一脉,同为开国功臣,与太上皇时期提拔上来的景佑勋贵互相敌视,而忠顺亲王,正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说罢,虎背熊腰的汉子闭上了眼,似是不想再多谈。 霍去病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果然如他所料,这是一场阵营之争吗? 而贾家如今树大根浅,又是八公之首,所以被忠顺亲王当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 “时候不早了,回去,蔷小子,记住我说的话,不要荒废了一身的好底子。” 望着牛继宗的背影,霍去病默然行礼告退,准备与贾宝玉等人各自回家。 第四十六章 荣庆堂内开喜宴 天色大白。 荣国府,西路院,荣庆堂正厅处。 此乃贾母上房,正面有五大间,皆是雕梁画栋,两边亦有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一大清早,众多媳妇婆子便都忙碌起来,或是在梅花洋漆小几上摆弄着时鲜花卉,或是在文王鼎匙着香盒里燃起石叶香薰。 更有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貌美小丫鬟端着佳肴食盘来回进出,一派景象热闹至极。 “瞧瞧,今天咱们可算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了,竟能尝到贡米的滋味来。” 人未至,音先闻,只听王熙凤话音传进了荣庆堂,一众大姑娘小媳妇才成群作伴而来,莺莺燕燕,美的叫人险些晃了眼。 已被贴身丫鬟鸳鸯服侍着入座主位的贾母闻声顿时就笑了起来。 指着门外那彩绣辉煌的女子道:“你们瞧瞧,这凤辣子一张嘴哟,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正说着,粉面含春,丹口如画的王熙凤便携着珠大嫂子李纨先一步迈了进来。 彼时一束晨辉刚好穿堂而过,照射在那张雍容贵气的脸蛋上。 精致的妆容下,竟是连淡青色的经络都隐约可见。 尤其是一双丹凤眼角上斜,内勾而外翘,自是媚意天成。 她进来后一屁股便坐在了老太太身边,佯装委屈地夸张道:“老太太,分明是今儿你这屋里喜鹊偷懒,我先给您老送喜来了。” 还不待老太太再笑话,其后便有一双罥烟眉款款而来,其含情目中带着一丝促狭之意: “琏二嫂子整日高声笑语的,倒是的确和喜鹊一般,惹人欢笑。” “咦,林妹妹说的倒还真是,就没见二嫂嫂脸上的笑容断过。” “嘻嘻,二嫂嫂也不怕笑多了眼角起细纹。” 望着那娇比西子胜三分的林黛玉,以及身边气质各异、容貌皆佳的三春,王熙凤顿时“发怒”道:“好你个林妹妹,还有你们几个,越发没大没小了,连你们的二嫂子都敢打趣笑话。” 黛玉由于身子弱,在这等时节里,穿着也较常人多些,一身白底大红领子对襟花褙,又白色圆领小褂外,还衬着大红撒花百褶裙,颇显少女青春之气。 她先是并着三春入座,一张吹弹可破的瓜子脸蛋分外娇柔,双眼中好似酝着一汪春雨,其中有着无尽清新。 真可谓是眉蹙湘山雨后,身轻垂柳风来。 望着向老太太告状的王熙凤,林黛玉掩嘴轻笑:“二嫂嫂既然不喜咱们夸,那以后便只能多嚼些舌根了。” 这一下,不单是俊眼修眉、长挑身材的探春开口哈哈大笑了。 就连性子偏软弱的迎春、以及还是小姑娘的惜春都抿起了嘴。 最喜热闹的老太太更是开心极了,一脸打趣地看着自家孙媳妇吃瘪。 正当荣庆堂中一家老少闲谈之际,住在梨香院中的薛姨妈带着女儿薛宝钗也到了。 身边还跟着自己的姐姐,一脸佛气的王夫人。 “请老祖宗安。” 一身素雅宫裙的薛宝钗进门便给贾母问好,其声音端庄、平静,如人一般,透着落落大方之意。 贾母看着举止得体,容貌丰美的薛宝钗,也是十分欢喜,连忙招呼她和其母薛姨妈入座。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一面笑道:“宫里特意送来的贡米,是专给老太太熬粥养胃的,怎好把我们也都叫过来。” 贾母笑道:“不碍事,左右年年都送来,吃也吃不完,不如一起聚着闹一闹,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啊,最喜欢的就是看这些半大小子姑娘淘气了。” 薛姨妈也是不住点头:“老太太说的对,平日里看见还觉闹腾,可一旦瞧不着了,却又挂念起来。” “咦?宝玉呢,怎么还不见他来?” 这时候,林黛玉见贾宝玉迟迟未现身,不由得疑惑道。 刚来贾府时,因年幼,她还是跟着贾宝玉一起住在碧纱橱的,后过了残冬,又年纪渐长,便分开各自有了小院。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虽然时常拌嘴,但感情还是极好的。 在王熙凤和薛姨妈的连番接话下,一直笑容不停的贾母也回过神来,问向鸳鸯:“不是早就遣下人去喊了吗,莫非是赖了床?” 这位有着削肩细腰,乌油头发,高高鼻子的大丫鬟容貌也是极美的,尽管两颊有着几点淡淡雀斑,但却丝毫不减其丽,反而更显真实。 她看向桌边站着的使唤丫鬟,柔声道:“快去二爷住处看看,是个怎么回事?” “不用了,昨夜我家哥儿说要请人东道,其中就有宝玉,结果一夜未归,想来是吃酒多了在哪里先歇着了。” 薛姨妈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连忙向着老太太解释道。 听到这话,一直摆着笑脸,似一尊佛像般不曾开口的王夫人终于道:“一夜未归?现在外面不太平,别碰到了什么歹人才好,快叫赖大派人出去寻寻。” 由于薛蟠前科十分之多,因此薛姨妈倒是不怎么担心,笑道:“宝玉他们去的是西城,身边又带着好几个下人,想来是不会出差错的。” 闻言一脸担忧的贾母这才舒展了眉头,但还是说道:“还是派人去找找,把米粥留一些先给宝玉温着。” 贾母一开口,其余人自然只能照办,王夫人也耷拉下眼角,重新恢复成不闻不问的样子。 岂料赖大刚领了命出门没多大功夫,就再次回到荣庆堂外。 有丫鬟连忙禀报贾母,说是赖总管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琏二爷以及东府的珍大爷和蓉哥儿,要一起求见老太太。 贾母望着众人奇道:“这里都是一众女眷吃饭,他们几个爷们要进来干什么?” 丫鬟摇头回道:“珍大爷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要当面和您说。” 贾母一皱眉,望着大姑娘小媳妇,摆摆手道:“也罢,让他们进来。” 当下礼教森严,对于黛玉和宝钗她们来说,除非是长辈或者贾宝玉这般尚且年幼的,亦或者霍去病这样的“晚辈”,否则都是轻易不见外男的。 不然也不会有大观园建成后,薛蟠却不得入内的事情出现了。 紧挨着贾母,一旁的凤辣子却眉头一皱。 以她对贾琏的了解,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否则能一大早就来求见老太太? 而且还是跟着东府的珍大哥…… 王熙凤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四十七章 二人出言惊老太 很快,珠大嫂子便领着一众小姑子离了席面,来到被一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隔开的后厢房歇息玩闹。 又有两三个手脚利索的婆子将贡米粥和精致小菜等一应都端了过去,免得饿着几位小主子。 身高腿长的探春目光透过屏风看向正厅,疑惑道:“大嫂子,怎么珍大哥他们这个时候来找老祖宗?” 这李纨本是贾宝玉的亲大嫂,因丈夫贾珠英年早逝,便一直带着儿子贾兰守寡至今。 在贾府,她向来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只想守着贾兰将其抚养成才,因无甚利益纷争,倒是和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这几位脾气性格迥异的小姑子,很多时候都是她在照料。 听到探春问话,李纨那张古井无波的素颜上也显露一丝疑惑。 只是她也不想多打听,左右也与她无关,摇摇头便招呼诸位姑娘继续用餐。 “莫不是宝玉和梨香院的薛大哥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黛玉心思机敏细腻,见准备出去寻贾宝玉的赖大竟竟也被贾珍带了回来,瞬间便联想到了关键处。 此刻她微蹙着眉,挺翘精致的琼鼻皱起,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仿若被晨风拂过的露珠,于平静中乍起一捧波澜。 闻言精明能干的探春顿时觉得情况不对,伸着天鹅颈不住地看着外面。 宝钗显然也早想到了,端庄丰润的面容上隐隐有着一丝焦虑,若真是宝兄弟出了什么事情,那岂不是自己哥哥薛蟠也落不得好? 只是她星辰般眸子里虽生着不安,但却要比探春沉着多了,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正在小口饮着米粥的迎春这时才抬起头,下意识用舌尖刮去嘴角的一粒碎米,目露迷茫之色:“啊,这和宝玉有什么关系?” 看着她杏眸圆睁的迷糊样子,黛玉和迎春心中的一抹忧虑不禁也被冲淡了,笑着说她快些吃便是。 几位姑娘心思不一,唯有小姑娘贾惜春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双手规规矩矩摆放在膝盖上,翘起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冷淡地望着桌面,仿佛外面出了什么事的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哥贾珍一般。 此刻荣庆堂内,只余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和王熙凤四人,再加上鸳鸯等几个丫鬟婆子,等待着贾珍的到来。 先是小丫鬟匆忙进门禀告珍大爷到了,随后贾母等人便听见贾珍和贾琏略显中气不足的慌张声音: “老祖宗,老祖宗,不好了,宝玉他,他被那忤逆不孝的小畜生给连累了啊!” “老祖宗,宝玉他回不来了啊!” 贾珍和贾琏一进屋,便一把跪倒在了贾母面前。 惊慌神情半真半假,唯有贾蓉低眉顺眼地跟着跪在贾珍后面,什么话也不敢说。 原来,这三人过了丑时回到贾家,本想直接告诉贾母,但又担忧这么晚了,老太太本来心口就不好,再一听到“命根子”出事,万一人一激动,这…… 所以,贾珍和贾琏一合计,便回东府迷瞪了一会儿,这时候才赶过来。 又生怕贾母迁怒他们在现场却不敢帮忙,因此一上来就把帽子先扣在霍去病头上。 “什么?!”贾母原本因为被人打搅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如今猛地一听到宝玉又是被连累了,又是回不来了这种骇人之言,当即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身旁的鸳鸯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扶着老太太顺气,又端过来温粥,只小口喂着米汤。 过了片刻,贾母好在恢复过来,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下面三人,嘴唇翕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王熙凤也在不住地替老太太拍打后背,见其没有什么大碍了,顿时凤眼一瞪,盯着贾琏怒道:“胡扯什么狗屁,还不赶紧把话说清楚!” 同为枕边人,虽然感情越发不和,但是凤姐一眼便看出贾琏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此倒是没真觉得宝玉人没了。 贾珍和贾琏也被老太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被王熙凤点醒,贾琏慌张道:“老祖宗,孙儿说错话了,是宝玉他夜里在环春阁被人抓了!” 贾珍也赶忙在后面附和:“宝玉是被人连累的,这才蹲了大狱啊,老祖宗。” 听到孙子宝玉人还是好好的,贾母险些跳出喉咙的心终于安稳落地,只是脸色还十分的差。 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指着贾珍道:“这好好的,我的宝玉怎么会让人抓了呢?” “老祖宗,怪我治家不严,府上出了个孽障,这才连累了宝兄弟啊。” 贾珍睁着俩黑眼圈,顿时一阵添油加醋的就把环春阁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只说自己和贾琏发现情况不对时,宝玉已经被兵马司的人带走了。 “这个孽障,先前见着他,听说自立门户去了,我还当是个好的,还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没想到,居然连累我的宝玉至此啊。” 贾母听说霍去病是跟郡王争风吃醋起了摩擦,又出言侮辱,才招来人家王府亲兵出手,还把宝玉拍了个东倒西歪,顿时就红了眼眶。 一旁早就急的不行的薛姨妈这时候也连忙开口询问贾琏:“可曾见到我家哥儿了?” 待听闻一起都被带走,薛姨妈顿时脸色一白,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尽管心中惊慌万分,但还是看着老太太勉强说道: “按珍哥儿所言,蟠儿和宝玉都是被连累了的,想来别人应该不会过分迁怒,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人问清情况,捞出来再说。” 贾母虽然也是这般想的,但一想到宝玉被那些下手没轻没重的丘八给打了,就心疼的不得了。 以至于不仅是被扣帽子的霍去病,就连请东道的薛蟠都一起埋怨上了,因此也没理会薛姨妈,只是问道: “那五城兵马司的裘良也算是咱们家的故旧了,你们怎么不上前说道一番,眼看着宝玉被带走?” 贾珍和贾琏并不知道实情是怎么样的,对视一眼后,只是把自以为的说辞拿了出来: “老祖宗,凭那裘良的本事,纵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抓忠顺王府的人呐,依我看,分明就是被郡王赵睿施压,冲着那孽障去的,只是顺道把宝玉他们也带走了。” “老祖宗,还是快些请人,那大狱里什么情况,可不一定啊。” 贾琏也说道,与贾珍一心只想着把帽子扣到霍去病头上不同,他是真的担心贾宝玉在牢里会出点什么事情。 第四十八章 贾母心忧命捞人 “什么?宝玉他被人关进了大牢里?” 打贾珍一进来,屏风后的几位姑娘便把耳朵竖了起来。 听闻宝玉被兵马司的衙役抓走后,顿时都忧心起来。 黛玉手里紧攥着一方粉色帕子,目光盯着紫檀架子屏风,眼神担忧:“听说大狱里那些衙役都惯会屈打成招,宝玉不会也被人这样对待?” 自幼相处,她可太清楚宝玉了。 分明是一点苦头都不能吃的公子,如何能受得了那种地方? 眼下这世道,在轻易不会出府的女儿家眼中,戏文里的牢狱,便称得上是最可怕的地方了。 在她对面端坐着的薛宝钗本就肌肤赛雪,如今听贾琏说薛蟠被打的都没有人样了,更是担心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她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眉头紧紧挤在一起,又听黛玉说什么屈打成招的话,纵使再淡然端庄的人,也急了。 探春见状忙安慰道:“宝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没听琏二哥说吗,他们都是被人连累的,应当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黛玉虽然和宝钗时常拌嘴,话里夹杂着机锋,但也是有情谊在的。 见一向被人夸赞好性子的对头这般神情,不由得也心软道:“宝丫头,我也是戏文听多了,随口一说,想来二姐姐说的才是对的。” 这个时候倒是轮到宝钗诧异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黛玉,向对方微微颔首示意。 “蔷哥儿上次我见着不是挺好的吗,还都叫我们姑姑来着,怎么,怎么会这般呢?” 闻言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开口说话的迎春。 迎春见目光都盯着自己,当即缩了缩脖子,弱弱道:“我只是觉得蔷哥儿礼节很周到,想来人应该也是不错的,没想到他却……” 探春睁起一双杏眸道:“二姑娘,需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焉能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人呢?” 说到这,她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莫非是二姐姐只见他人长得俊,就?” 都是春心初动的大姑娘了,探春这话本是调笑之意,也算是活跃一下桌上的气氛。 只是没想到木讷的迎春压根不解其意,似乎还迷茫地等着她说完后面的话。 这下,倒是探春不好意思了。 “哈!” 黛玉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见众人纷纷又望向自己,连忙正襟危坐,小脸也是重新摆起了清冷之色,仿佛在说: 我什么都没听懂,什么都不知道。 宝钗被这么一打岔,心情也好了些许,凝脂般的眉宇肌肤缓缓舒展开来。 倒是没因为其兄的缘故,参与到对霍去病的口诛笔伐之中。 一方面是因为她对霍去病的第一印象也十分不错,又读了对方写的侠客传,在知道他的确“浪子回头”的同时,也惊叹其挥毫在笔墨间的侠气和心胸壮志。 自认为能写出这二十回目的人,应该不至于像珍大哥说的那般可恶至极。 另一方面,宝钗也懂得环春阁是个什么地方,在那里的男人若起了争执,可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 只是,由于性子的缘故,她也没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这有在背后议论、质疑长辈的嫌疑。 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黛玉眨巴着点墨星眸,也是察觉到了不远处跪着的两人表情中的浮夸。 若有所思道:“环春阁那种地方,乱的紧,孰是孰非还真的不好说呢。”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性子很是冷淡的惜春开口了:“环春阁是做什么的地方?” 林黛玉望着小姑娘,顿时瞪大了眼睛,似有些不知所措。 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后,嘴角微微勾起,指着薛宝钗道:“四妹妹,你去问宝丫头,她见多识广,书读得又多,肯定知道。” 果然,这个颦儿,还是这般。 薛宝钗神情微嗔地瞪了一眼林黛玉,对着惜春笑道:“四妹妹,那是大人们喝酒的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贾惜春嘟着嘴,点了点头后,又不再多言。 …… 后厢房中姑娘们如何暂且不提,大厅内贾母可就愁坏了。 虽然她也不相信裘良真敢对自己的宝玉动刑,可一想到自幼便捧在手上的宝贝孙子被人抓去了那种地方,还带着伤,一定是担惊受怕,连眼都不敢合上,她就分外心疼。 越想越害怕,她连忙又派人叫来荣府另一个管家林之孝,让其通知住在东路院的大儿子贾赦,命其去打探消息、捞人。 “哎哟,我的宝玉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让老婆子我怎么办啊!” 贾母被鸳鸯搀扶到高炕上歇息,只是脸上仍旧愁容一片。 贾珍则趁此机会说道:“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孽障的错,可千万别把他也给捞出来了!” 在此刻的贾母眼中,除了那郡王赵睿以外,霍去病俨然成了祸害宝玉的最大元凶。 当即便满脸厌恶道:“他既然有能耐得罪别人,那就要有本事应对,哪有连累了他人还能沾光的道理?” “老祖宗说的对,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王熙凤一边轻轻捶打着贾母的小腿,一边也开始上眼药。 不提她私下里和丫鬟平儿胡闹时脑海中无故出现的某个禁忌影子,单一想起那夜被人以把柄要挟一事,就已经足够令这位凤辣子十分不痛快了。 因此,眼下见霍去病得罪人进了牢,心中也是畅快了许多。 甚至还在想,若是他自此都被关进去,那自己设计用贴身衣物坑贾瑞以及放印子钱的事情,也就再不会泄露出去了。 贾珍显然也开心极了:“得罪了忠顺王府,那孽障必然讨不了好,这下子我看他还怎么个忤逆法!” 只不过,这话却是又触怒了老太太,她似乎对忠顺王府也恶心极了,没好气地说道:“那忠顺王府的也打了宝玉,你就这么看好人家?” 贾珍连忙告罪,又说些您老注意身子的场面话来。 贾母到底是老了,心软,见贾珍三人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又想到他们连夜赶回来通知自己,当即摆了摆手,让其入座两边黄花梨木高椅。 第四十九章 打死宝玉去了账 一干人等,或是忧心,或是期待,皆是在等着东路院大老爷的消息。 只是不多会的功夫,就有丫鬟进来,说是林之孝家的来了,在外面要拜见老夫人。 前脚刚让林之孝去请贾赦,后脚他家里婆娘就来了,这情况属实让众人迷惑不解。 “莫非是已经有消息了?”贾母皱着眉,不确定道。 贾珍等人也都弄不清状况,心道这大老爷面子竟这般大,这么快就办成事了? 还不待贾母让人进来,便又有一小丫鬟着急忙慌跑了进来,一脸喜色道:“老夫人,宝二爷他回来了!” 这一下,众人都起身了,贾母更是连声道:“快,快,扶我去看看我的宝玉成什么样子了,可怜见的。” 下一刻,宝玉并着薛蟠二人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过了门外一扇屏风,来到了荣庆堂大厅。 一看见贾母,满脸憔悴、神魂不属的贾宝玉再也支撑不住了,转瞬就流下了两行眼泪。 这一顿,他着实是被打懵了。 那凶神恶煞的王府丘八,一刀鞘差点没把宝玉的魂给拍出来。 担惊受怕大半夜,在兵马司也没休息好。 与霍去病和冯紫英拜别后,贾宝玉唯一想见的,便只有处处顺着他,疼爱他的史老太君了。 “老祖宗……” 贾宝玉上了高坑,连鞋也顾不得脱,一头便扎进了贾母怀中默默流泪。 “宝玉,我的宝玉诶,那些天杀的,可苦了你的。” 贾母见状也十分难过,一手托着宝玉的后脑勺,一手便往他后背拍去,像是哄娃娃一般。 岂料她手刚落下,贾宝玉顿时杀猪似的就嚎了起来,眼泪也是越流越多,几成溃堤之势。 贾母立刻便慌了,忙掀开宝玉的衣领,当望见那比巴掌还大的一片青黑痕迹时,眼眶再一次就红了。 “那些天杀的丘八,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啊,可怜我的乖孙呐!” 贾母抱着贾宝玉,手都颤抖起来,差点没晕过去,盯着贾珍就道:“忠顺王府欺人太甚,老婆子我今天就拿着诰书进宫面圣,看看这天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鸳鸯,快,去扶我换衣!” 一听贾母说这般气话,在场之人都慌了,纷纷开口劝说。 进宫面圣,整个贾家也唯有贾母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有这份殊荣。 然而这份宫里看在贾代善的份上才特赐的香火情,那也是用一次就少一次的,如何只因为小辈打闹就消耗了? 只是无论如何老太太都不肯听劝,唯有王熙凤机灵,偷偷使眼色让人拿来跌打药酒,让贾母亲自给宝玉揉上,这才打消了贾母上头的倔脾气。 贾宝玉这时候也发泄完了,当着众人的面很不好意思。 只把头埋进贾母怀中,抽着鼻子道:“老祖宗,不用再抹了,镇国公府的牛弘世兄已经给我看过了,说是养上几天就好。” “那也不行,别人毛手毛脚的,让老身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贾母这一次可没顺着宝玉,一边擦着药酒,一边又问道:“怎么还有镇国公府的事?” 贾宝玉便龇牙咧嘴地将牛继宗出面的事情断断续续给讲了一遍。 贾母便感慨道:“镇国公府与我贾家也是世家故旧,昔年牛继宗还曾在老爷手底下做过两年事情,如今却也是个念旧情的,好在有他出面,不然宝玉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这份人情,咱们得还了。” 她口中所言老爷,自然就是贾代善了。 王熙凤闻声当即接了话过去:“老祖宗说的在理,回头我就命人先去库房挑些好货给人送到府上去。” “瞧瞧,还是我的孙媳妇能干,这一大家子,除了你,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眼瞅着宝玉因疼痛而颤抖的身子,贾母质问道:“宝玉,你如何能跟那种人混到一起去?以后断然不能再同他玩了,要是再无故挨上一顿打,便是我,怕也承受不起了。” 贾宝玉茫然地抬起了头,浑然不知贾母在说什么。 贾母便又说道:“那蔷哥儿无故生事,又出言不逊,自己挨罚也就罢了,却连你一起拖累了,这种人,哪能是好相与的?” 贾宝玉这才明白说的是霍去病,连忙解释道:“不是的老祖宗,蔷哥儿他……” 话音未落,但见又一人径直闯进了荣庆堂,张口便说道:“老太太,你可知宝玉那孽障越发无法无天了,如今竟让官差在环春阁那种地方给抓了去!” 此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面相生的端正,再加上颌下飘逸长须,与贾家其他爷们比起来,倒像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来者贾政,最是崇尚诗礼,身边养着几个文人相公,皆为清谈之故,虽不通俗务,但却也称得上贾家一个另类。 此刻他满脸怒容,今天一大早,本想趁着好风光与麾下门客谈古论今。 没想到却从下人那里听到自己儿子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差点没直接气死。 贾政为人不如兄长贾赫暴躁,也不如东府贾珍贪淫,从某方面来说,算是个谦恭厚道的主子。 唯独一点,那就是对儿子贾宝玉十分的严厉。 或许,这也算是贾家的传统了。 他喜爱文人儒士,因此对宝玉的学问一道无比看重,然而偏偏生了个反骨出来,宝二爷说什么就是不愿意学。 因此,父子二人的关系十分不好,贾政从未给过儿子好脸色,而宝玉见了他,也像是老鼠见了猫。 如今贾政得知贾宝玉逃学厮混青楼还被官差抓了,其心情可想而知。 他也没看清此刻大堂都有什么人,张嘴便说道:“老太太,我早就说过,过分溺爱那孽障,只会害了他,如今你看看,做下这等有辱家风的事情来,以儿子看,不如直接打死了账!” 直接,打死,了账。 宝二爷正享受着温情呢,乍一听贾政这番话,当即吓得浑身一激灵,连药酒都撞翻了。 贾母劈头盖脸听小儿子说了一大堆,又见他把宝贝孙子吓成这样,当即就不愿意了,指着自己鼻子道: “你倒不如把我也活活打死去了你的账!” 第五十章 添油加醋要拿人 贾政贾存周是个孝顺种子,虽说在心里被宝玉气了个半死,但听老娘说出这等言论,当即也是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荣庆堂内。 “何至于此啊,母亲!” 贾政满脸的愤愤不平,显然是对于贾母在这种时候还要维护逆子极为不满。 一想到贾宝玉在青楼被衙役押走的丢人场景,再想想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样子,他一张脸便气的青红不定。 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开口道:“老太太,到了这个时候了,难道您还要护着那个孽障吗,若是再不管教,只怕来日引来倾家之祸,到时悔之亦晚矣!” 打听闻宝玉出事起,一直到现在,将手上佛珠都攥变形了的王夫人目光便不曾从宝玉身上离开过。 心情也是由担惊受怕和对霍去病连累儿子的憎恨变为了此刻的心疼,再一听夫君贾政说要打死了账的话,顿时身子就摇晃了。 她一张脸也是煞白,目光中带着点点泪光,声音凄婉:“老爷,宝玉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非要把他打死才算,我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啊……” 此话传进屏后厢房,淡妆素衣的李纨顿时目露凄迷之色,显然是想起了先夫贾珠。 贾政同样如此,然而贾珠的才学兼优再和宝玉一对比,他心中更是怄的不行:“好好一个爷们,都是让你们给惯坏了!” 积郁了不知几年光景的话终于一朝吐出,贾政只觉得心中畅快至极,竟也不觉得气了。 然而被贾母听到,就不对味了,已然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小儿子鼻子道: “好好好,既然宝玉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那你来打,索性把我一起打死了,我也好去下面见老爷。” 被一直护着的宝玉见老太太突然把自己推了出来,当场就懵了。 贾政刚觉得松了一口郁气,闻听此话,那张儒雅面容顷刻间便又红了再白…… “母亲,您再说这种话,莫不是要逼死儿子不成……” 贾政双手颤抖,可是话音未落,目光便瞥到了贾母怀中,缩着脖子像是鹌鹑一般的贾宝玉,顿时睁大了眼睛。 荣庆堂内瞬间变得针落可闻,父子二人皆看到了对方,一人惊慌失措,一人则由惊转怒。 “你这个不成器的畜生,还不快些滚过来!”贾政一声怒吼,顿时吓得宝玉直往贾母怀里钻。 刚才还说着一起打死了账的老太太见孙子受惊,连忙再一次将其护在身后。 “你敢,宝玉他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家,却还要被老子打,你倒不如去那忠顺王府讨一个公道回来。” 贾政气急,却对自己母亲又无可奈何。 母子二人的争吵惊呆了众人,就连那心疼薛蟠一直掉眼泪的薛姨妈,此刻都忘了再去检查儿子被郎中包成猪头的伤势。 还是王熙凤反应快,直接推着宝玉就往后厢房走,嘴上还念叨着:“老祖宗,宝玉他受了惊吓,身上又带着伤,还是回后面休息为好。” 贾母一听,也顾不得和贾政瞪眼了,又赶忙使唤鸳鸯也去帮忙。 被贾政这么一吓唬,宝玉也记不得再为霍去病解释了,连忙进了里间。 眼前没了贾宝玉,贾政也不再嚷嚷要打死哪一个了,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贾珍和贾琏二人这时候也忙上前搀扶起了贾政,劝道:“叔父,切勿大动肝火,此事说起来,宝玉可是无辜受人连累的。” “哦?此话怎讲?” 贾政本就只听小厮说了个大概,亦不知贾宝玉怎么就从牢里回来了,如今听贾珍一番话语,顿时起了疑惑。 “哼,珍哥儿,琏哥儿,给你们这动辄要打要杀的二叔好好说道说道。”贾母在王熙凤的刻意讨好下也平静下来,此刻倒是像个老小孩一般,惹得贾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蔷哥儿,竟这般忤逆?!” 听完贾珍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释后,在崇尚礼仪孝道的贾政心里,霍去病无疑是犯了大忌。 他皱起眉头道:“在那等地方与天家子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不说,竟还当着珍哥儿你的面殴打管家?简直太过放肆!” “何止啊二叔父,这小畜生从小没了爹妈,我便将其接过来,打小吃穿用度和蓉儿一般无二,岂料如今翅膀硬了,只是想说他两句,都不得行了。” 贾珍在那边装模作样的哭诉,眼见惹得所有人都暗自皱眉,对霍去病心生厌恶,这才得意一笑。 只是一想到霍去病也被镇国公府的人给带了出来,此时说不定就在家睡大觉,他贾珍就十分不痛快。 想了想,他又看向贾母:“老祖宗,这等忤逆不孝的孽障,才是应该活活打死为好,何苦又连累了宝兄弟受罪。” 贾母此刻心烦意乱,直接摆手道:“珍哥儿,你是族长,这件事就交给你自己办好了。” 在一旁捏肩捶背的王熙凤心中顿时暗喜,如此一来,倒是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只是一想到那张出现在梦里过的俊俏面容从此要跌落泥潭,沦为一堆枯骨,怎么心里还有些异样的可惜呢? 凤辣子下意识地并了并双腿,只觉得有些凉意。 贾珍听后很是满意,只是他特意在老太太面前说出来,可不是只为了一句同意,而是想让西府这边也掺和进来。 毕竟自己刚弄得满城风雨,实在是需要低调些行事。 他佯装为难,等到贾母问起,赶忙说道:“老祖宗,您有所不知,此前我便令蓉儿带着人去找过,只是那孽障非但不听,反而还夺剑斩断了俞禄的手,昨天又正巧碰上,结果我还没训他两句,又是把赖二扇的口鼻蹿血,琏兄弟可也在一旁看着呢,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啊!” 其实贾琏多少也觉得贾珍的话有些夸张了,只是论其关系亲疏远近,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索性宝玉无事就好,这样他又可放心吃酒了。 闻言贾母顿时竖起了两道眉毛:“居然还有这回事?那孽障三番两次与人动手,眼里当真是半点尊卑也没有了,赖大,你去叫上几个人,亲自走上一遭。” 第五十一章 除去族籍任生灭 “老祖宗圣明,咱们贾家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简直有辱先祖积攒下来的百年声誉,就该以忤逆不孝的名头,将其带到宗祠前活活杖毙!” 贾珍这会高兴急了,起身对着贾母叩头。 贾政虽也不喜,但到底是个心软的,对于他来说,将族人拉到宗祠前活活打死实在是有些过了。 于是便微微摇头道:“到底还是一个连字也没有的孩子,虽然太过无礼,但终究没酿成大错,依我看,就将其逐出贾家,任其自生自灭去罢。” 贾母一听,也觉得贾珍说的话有些骇人了。 一想到后花园那回,那孩子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以及过往逢年过节跟着蓉哥儿来拜见自己的情景,她遂点了点头: “也是,终归年岁尚小,既然他非要跟珍哥儿你,跟贾家划清界限,那便在族谱上划了他的名字便是。” 贾珍虽然对此很是不满意,但是两位长辈都说话了,他也不好再多言,只能点点头。 心道:且先除了族谱,由你蹦跶两天,日后看老爷我如何炮制! 光是心中想着这些,贾珍就已然心急如焚了,当即便催促赖大带人去把霍去病带来。 贾家这几人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众人也才想起旁边还有薛姨妈一家。 看着薛蟠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凄惨模样,心中又对霍去病多了几分恶感。 早上回来时就被大夫上过了药,眼下薛蟠也不觉得多疼。 见贾家一众长辈要除了霍去病的籍,他立刻就急了,张开仅剩的半张嘴就要解释。 结果薛姨妈一把就将其拉到了身后。 开始和王夫人以及贾母等人哭诉忠顺王府那一帮子怎地下手就如此狠,把好好一个哥儿,都给打得不成人样了。 事实上薛蟠刚到了荣庆堂,为了免去其母唠叨,便解释了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然而薛姨妈此刻哪里管谁对谁错? 眼下她们一家三口还住在梨香院呢,贾家人自己的事情,可轮不到薛蟠插嘴。 又诉了几句苦,见贾家几位长辈都在等着处理家事,薛姨妈便带着薛蟠准备回去养伤,顺便亲自下厨熬个骨汤出来。 王夫人本想亲眼瞧一瞧那害了宝玉的忤逆之徒被除去族籍的样子。 但是外甥薛蟠如今看着伤势唬人,自家妹妹又快心疼哭了,便也向贾母行了礼告退,准备陪着薛姨妈安慰几句。 此刻后厢房中,宝玉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几位姑娘围着。 顷刻间心中被贾政吓到的恐惧便忘了个干净,只觉得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被薛姨妈留在此地的宝钗从他口中听闻薛蟠伤的其实并不重,都是皮外伤后,心也终究放了下来。 宽声安慰道:“宝兄弟,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日子,你可莫要再跑动了。” 当着几位漂亮姐姐妹妹的面,闻言贾宝玉本想展示一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结果刚举起胳膊,立刻便牵动了肩胛骨,当即疼的龇牙咧嘴。 旋即想到了昨天夜里那凶神恶煞的丘八,他只好耷拉起眼珠子,沮丧道:“宝姐姐,我晓得了。” 众人极少见这混世魔王吃瘪认服,于是纷纷都笑了起来,其颜色各丽,当真叫人赏心悦目。 贾宝玉眼见大家都开心了,他自己像是也忘了疼,咧嘴笑了出来。 倒是黛玉,心思最为柔弱,一见宝玉后颈处的青黑,再一想到戏文中杀人不眨眼的兵卒,眼眶瞬间便有些红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妹。 贾宝玉也一直在留意着黛玉,见此情景当场便慌了。 连忙走上前,关心道:“林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黛玉也知道贾宝玉其实没什么事了,只是她自己多想了一些画面而已,因此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这会察觉几个玩伴都在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也十分羞赫。 又见贾宝玉伸着一张满月脸过来,当即便板着脸道:“我能怎么着,倒是你,可千万要养好了身子,再去那种地方吃酒去。” 林黛玉态度转变之快,倒是把贾宝玉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宝钗和三丫头探春都隐约知道环春阁是什么地方,其实多少也对贾宝玉的行为有些微词。 只是当下男子都是如此,称不上道德问题,也就无从指摘。 只有迎春一脸认真地接话:“对啊宝玉,纵是想再去,也要养好伤才行。” 几人纷纷再次看向二丫头,皆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心中那一丝芥蒂也仿佛烟消云散。 宝玉虽然不知道黛玉、宝钗等女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见气氛又热闹起来,他也乐得如此。 几人中要数三丫头探春最为活泼,与林黛玉隐藏在柔弱身子下的傲娇小性子不同,也与宝钗的端庄矜持相反。 当下她坐在贾宝玉对面,见大堂内气氛肃穆,不由得小声问道:“二哥哥,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真的是那蔷哥儿惹祸到了你头上?” 这话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黛玉闻言也奇道:“听珍大哥说的吓人,连忤逆不孝这种大罪名都按上了。” 她回忆起当初的惊鸿一瞥,莫非真的是蔷哥儿隐藏的太好了? 原先一想到对方恭恭敬敬叫自己姑姑时的样子,还觉得十分好玩来着。 貌似,那家伙还多看了自己一眼…… 林妹妹哪里会知道,只是见到了书中浓墨重彩的姑娘,霍去病下意识多打量了片刻而已。 薛宝钗在一旁端坐着,但心中也十分想知道答案。 听贾珍所言,又是砍管家手,又是辱骂长辈的,这等恶劣行为或是会引来宝玉的大拇指,但对于她来说,就未免太过离经叛道了。 可昨天在书坊,五石先生还夸赞了对方的文采与抱负,这种人,真的有他们所说的那般十恶不赦吗? 贾宝玉见几位姑娘都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 他看向黛玉,笑道:“林妹妹,你不是总说我惯会交些狐朋狗友吗,告诉你,这一次,可远远不一样。” 此刻,贾宝玉迫不及待想要把霍去病七步成诗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传奇,太过向往了。 只可惜,这诗不是他宝二爷所作,不然就完美了。 第五十二章 闻听夜事众女惊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宝玉绘声绘色的描述与众姑娘时不时发出的小声惊叹渐渐隐去,只留下一张张神情各异的娇俏面容。 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纵使礼教再如何束缚,可心中却仍有一颗名为烂漫和自由的种子深深扎根。 她们也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向往好奇着外面的广阔天地。 别的不说,单看珠大嫂子李纨,在先夫去世后甚至被人称作槁木死灰。 可日后起诗社时,不也是自荐社长吗,甚至和几位姑娘玩笑起来也是侃侃而谈。 可见就连她,心中也不单单只有对世俗的顺从和盲目。 如今,众人心中这颗种子似乎被浇灌,伴随着宝玉口中娓娓道来的故事而茁壮成长,让她们的心尖都痒痒着。 昔年曹植七步成诗青史留名,引以为一段佳话。 而今得知那个喊她们姑姑的芝兰玉树少年竟也能凭栏倚窗赋诗,且被人或赞赏或争论,又如何不会向往这等雅事? 贾府的妹妹们都是有才学在身上的,经常会聚在一起谈诗说词,自然更懂得七步之下那首怀月的分量。 尤其是黛玉,在得知霍去病是见楼下落魄书生与心上人分别方有此作时,更是瞬间就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幕幕画面。 那双似藏有星海的眸子里满是氤氲水光,恰如波光潋滟的西子湖畔。 “读了侠客传,我原以为那蔷哥儿只有金戈铁马的豪情壮志,却没想到,竟也有柳三变的细腻柔情……” 宝钗独自在心间喃喃自语,每每念及似此良辰非昨夜,为伊心忧是今宵这句诗时,她那顾盼生辉的眼睛里便闪过异彩连连。 男人的雄情壮志诚然是最好的装饰,可偶然触及到的柔情,却也是最能撩动女子心弦的利器。 虽然宝钗不至于因为听了一首诗就暗生情愫,但却也对霍去病好奇起来。 荣府花园初见时的谦谦玉树,自家书坊内跟王掌柜对答自若的成熟稳重,被大儒五石先生夸赞时的处变不惊,和七步成诗的惊艳才学以及珍大哥口中那个忤逆不孝十恶不赦的逆徒…… 她十分想知道,在霍去病身上,究竟还藏有多少未知的秘密。 若仅仅是七步诗,诸位姑娘或许还只会可惜以往举办诗会时未曾喊过那个便宜侄儿。 只是待宝玉将薛蟠最后在环春阁那番解释说出后,在得知霍去病是为了自身和贾家之风骨不惜直面郡王和王府亲兵时,个个便都檀口微张满眼惊叹。 “蔷哥儿竟有这般武艺?”霍去病一人独战王府八名亲兵的事情显然让几女都很震惊,就连李纨都掩嘴发出轻叹。 平日里,怕是也只有在请来戏班子时,才能见到宝玉口中的精彩场面了。 以至于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瘦瘦弱弱的林妹妹,下意识地张开了自己的纤纤玉指。 真的有人,可以一拳就把坏人打的满地找牙? 迎春颇为愤慨,挥舞着小拳头道:“那郡王真是可恶,无缘无故,为何要欺负蔷哥儿还有宝兄弟你们?” 黛玉腮如晚霞,明眸中星光点点犹若一汪寒潭清澈,她皱起琼鼻,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那么老祖宗还有几位长辈,岂不是都误会蔷哥儿了?” 探春性子最爽利,原本还是她第一个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话,如今却又着急道:“糟了,我方才偷偷听见,珍大哥好像是要把蔷哥儿逐出家谱呢。” “逐出了贾家,那蔷哥儿以后要怎么办?”迎春呐呐道。 众人都齐刷刷又看向宝玉,那眼神仿佛在说,还不赶快去出去解释? 宝玉倒也想出去帮忙,只是一想到他老子那张黑脸,和说要打死他的话,顿时就不寒而栗起来。 他低着头,面容很是纠结:“老爷,老爷他们正在气头上,怕是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探春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觉得十分没有义气,便说道:“宝玉,你不是刚才还说自己是慧眼识英雄吗,还三顾茅庐请人家蔷哥儿东道,如今朋友出了这种事情,就不管不顾了?” 贾宝玉平日最喜侠士之风,闻言顿时就涨红了脸,昂着脖子说道:“我怎么不管了,刚才我就要和老祖宗说呢。” 望着宝玉这般下不来台的模样,宝钗便出了面:“三丫头,你也别为难宝玉了,虽说老太太对他极好,但刚才那一幕你也看见了,不是咱们这些人能说上话的。” 闻言探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她心中也知道,长辈们一起决定的家事,不是小辈能质疑插嘴的,且看自己父亲那模样,怕是宝兄弟刚开口,就要被骂回来。 贾宝玉对于宝钗的解围十分感激,道:“还是宝姐姐懂得多,说得好。” 探春便挑了挑眉,调笑道:“这时候就不是林妹妹懂得多,说得好了?” 宝玉闻言顿时语塞,左右摇头来回望着二女,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听见三丫头拿自己打趣,黛玉可就不愿意了,红着脸,伸手要去扯探春的脸,佯怒道:“好你个三丫头,今儿我可再饶你不得。” 探春见状,连忙大笑着跑开,围着桌子与黛玉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众姐妹时常打闹嬉戏,因此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就连被拿来做挡箭牌的宝玉都重新笑了。 过了一阵儿,许是跑累了,林妹妹有些气喘地停了下来,轻哼了一句道:“三丫头,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咱们一起攒着算!” 迎春这时候掰着手指头数:“林妹妹,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呢。” 林黛玉一时无言。 片刻后,又蹙起罥烟眉,面带一丝忧虑:“蔷哥儿若真的是和宝玉说的那般人,那岂不是冤枉好的了?” 几位姑娘顿时又沉默起来。 “呵,我说几位小祖宗,你们就别操这个心了。” 此时一阵奚笑传来,却是送宝玉进来后便一直没开口的凤辣子发话了。 她正斜靠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小铜火箸拨弄着手炉里的灰,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好似晒冬阳的猫儿。 第五十三章 上门拿人赖大狂 对于现如今的王熙凤来说,霍去病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唯一担心的,却只有霍去病被逐出贾家后出去乱说嘴罢了。 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他怕是连日子都难过下去,还有胆子来寻她的晦气? 望着几位姑娘还有宝玉投过来的疑惑眼神,凤辣子冷笑道:“就算宝玉真的不是那蔷哥儿连累的,反而做了件好事,然而他忤逆珍大哥,又殴打东府管家可是不假的,就凭这个,老太太他们也不会因为你们几位就收回刚才的话。” “珍大哥虽然辈分不高,但也是一族之长的身份,他今个脸面都舍了不要,也要治一个不入流的族人,你们觉得,老太太能不给他这份体面?” 王熙凤终究掌管着偌大的西府,心思比起在场之人都要成熟多了,一番话顿时就让她们认清了现实。 厢房内沉默无言,最为冷静沉着的宝钗也不由得在心中轻轻一叹。 可惜了。 …… 芝麻巷子里,青砖小院内。 随着朝霞铺开愈发浓郁,回到家的霍去病也全然无了睡意,索性伏案写起了牛继宗交代的履历。 此物又称行状、家状、脚色等,与贾蓉捐官时交上去的无异。 然而他既没学问功名,又无显赫双亲,只不过是一介白身,所写者,不过是一份身世清白的家书罢了。 行云流水不过百字,可是能换来的,却是一份足够改变绝大部分人贫寒现状的官职。 对于霍去病来说,牛继宗的出现无疑是打乱了他的种种考量,只是结果却是好的。 在阶级已经固化的大盛,如他这般没有背景的白丁想要进官加爵实在太难,就算真有不世之才,也要浪费许多光阴。 而有了城门郎的身份在,霍去病无疑多出了数年光景。 更为重要的是,他甚至无需去辛劳月,只要每日点卯,便又能处理眼下自己的事情。 气血筋骨还在增壮,武艺还要重修,就连侠客传,也得继续写,毕竟是跟人画过押的。 且他药膳药浴耗费颇大,总不能连这种事情都要去找牛继宗? 小口饮着朱嬷嬷送来的茶水,霍去病重新思量着将来的路子。 咚咚咚! “贾蔷开门!” 然而不多时,门外气势汹汹的呼喊便越过院墙,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霍去病皱了皱眉头,先是将象牙柄宝剑佩在腰间,而后走出房门,阻止了朱嬷嬷的动作,自己走了上前。 一推开门,便瞅见一张和赖升有三分相似的奸诈面容,身后乌泱泱竟跟着一二十号穿着灰衣的仆人小厮,手上俱都拿着黑黝黝的门棍。 那赖大神情骄横,眼见被东府珍大爷说成十恶不赦的居然就是这么一位少年,顿时就起了轻视心思。 临行前东府那位还让多带点人手,赖爷爷我还当是什么英雄好汉,没成想,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 望着凶神恶煞的一干人等,朱嬷嬷在后面都要被吓到了,然而霍去病还没有对这群不速之客开口,倒是赖大先冷哼起来: “你就是贾蔷?倒是让我们好找,走,族长可是在宗祠等着你呢。” 族长?那老不死的就这么急不可耐? 而且,为什么是西府总管赖大过来找我,却非东府他兄弟? 看着家丁小厮们幸灾乐祸的眼神,霍去病略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定是昨天同在环春阁的贾珍想要借题发挥了,由于宝玉也牵连其中,说不准,就在贾母面前说了什么,以至于上门的人都变了。 他嘴角勾起,冷笑道:“我就是贾蔷,不过你又是什么东西,可不是随便一条阿猫阿狗都能唤我走的。” 赖大顿时怒极,一句下流种子就要脱口而出,不过想到对方终究姓贾,便强忍下来。 恶狠狠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乃荣国府大管家,不知道等你去了宗祠,是否还能这般硬气!” “族长和老太太都已经发话了,你蔷哥儿忤逆不孝,不知尊卑,已经决定要将你从族籍上除去,若是不想吃苦头,便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宗祠。” 听到除籍的话,朱嬷嬷当场就慌了,她还指望霍去病能高中,光耀门楣呢,眼下岂不是贾家要绝了自家哥儿读书的路子? 果然是请来了老太太,我还当那老货能有什么手段。 霍去病先是安抚了一番朱嬷嬷,而后对着无视了赖大,打量着身后一众小厮道:“既然贾珍想要见我,那就让他来便是,某还有事,诸位轻便。” “放肆,果然是一个忤逆的孽障,珍老爷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识相的赶紧跟我走一趟,否则可别赖爷爷我不客气。”当着手下的面,闻言赖大顿时觉得脸上过不去了。 且他还耍了个心眼,话音刚落,丝毫不给人回应的机会,摆手就驱使着家丁上前拿人。 刚知道自家弟弟昨天被霍去病打了,奸猾如油的赖大一边说着一边还往后退去,显然是也有些担心自身安危。 然而一个仗着家奴的资历,在主子家偷奸耍滑的下三滥货色如何能有霍去病的速度快? 霍去病脸色一冷,上前大跨步直接就抓住了赖大的衣领,而后胳膊一提,便将人抓到了自己眼前。 “大胆,还不快些放开赖总管!”最靠前的家丁见状忙举起棍子,口中吐出威胁之语。 霍去病哪里会搭理这些玩意,只是攥着赖大的衣领,任由他脸色涨红着死命掰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好一个不知尊卑的奴几辈东西,我一刻未除籍,便始终都是贾家人,又岂是你这狗东西能出言侮辱的?” 赖大一颗断牙当场混着血水飞出,他面容立刻惊骇起来,然而却没有服软:“上,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打死这个小畜生!” 二十来号家丁闻言顿时一拥而上,这些都是专门看家护院的,身材高大粗壮,乌泱泱举着棍子还真有几分气势。 第五十四章 冠军侯再登荣府 真要动起手来,在不动用刀兵的情况下,这些人加起来显然要比那几名王府亲兵更为棘手麻烦。 只是霍去病浑然不觉,他左手青筋暴起,竟然生生将赖大给举了起来,顶在了大门上。 而后对着肚子,他一记重拳便直接砸出,瞬间就让赖大再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且张口就要吐出腹内秽物。 霍去病手疾眼快,直接撕开赖大一截衣衫,并迅速将半张脸都裹了起来。 随着哇啦啦一阵动静过后,伴随着一阵刺鼻气味,那裹住了面容的衣物也鼓涨起来。 见状,众人立刻有些反胃了,就连霍去病自己都后退了小半步。 赖大显然是被憋闷到了,四肢又有了挣扎的动作。 霍去病将其死死攥住,望着台阶下的家丁冷笑:“让这些冒犯主子的下贱奴才都给我退开,不然的话……” 赖大瞬间懂了,拼命摆手示意手下退后。 待众人都散开,且露出了外面被惊动出来看热闹的邻居时,霍去病才终于松开了手。 赖大一屁股摔在了门槛上,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连忙扯开缠绕的衣物,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容大口喘气。 “若是掉地上一星半点,我就全都让你再吃回去。” 冷森森的话语让赖大丝毫不敢质疑霍去病的行动力,只好十分狼狈的将那块破布包好拿在手中。 他此刻在心中骂娘,暗恨自己一时不察,竟吃了大亏。 他讨好似的看了一眼霍去病,点头哈腰就要往回走,心中正想着一旦跑远就赶紧命人打断这小畜生的腿时,突然又听见背后煞星发话了。 “等着,我便跟你走一遭罢。” 赖大觉得自己听错了,捂着疼痛难忍的腹部转身,却见霍去病已经又向自己走了过来。 赖大不禁在心中怒骂,你既然要去,为何还把我打上一顿? 好在总算是完成了老太太的命令,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战战兢兢地走在霍去病前面带路。 “嬷嬷,无妨,我去去就回。” 转过身,霍去病又安慰了朱嬷嬷一句,便向荣国府走去。 如今他即将有了官身,除籍却是又合了他最初的心意,不必再担心会影响科举等事,贾珍此举更像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以后左右你贾家如何找死,也牵连不到我身上了。 只是,话却是要说清楚,不然这街坊邻居一传话,那霍去病忤逆不孝的名声算是再也洗刷不清了。 左右看了看,霍去病表面对着赖大开口,却是能让所有人都听见:“赖大,那宁府老爷干了腌臜事被我发现,他身为族长,要逐我出贾家,我无话可说,但是却休想让我同流合污!” 赖大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周边指指点点的街坊,他不禁暗骂一句奸猾。 只是让他此刻开口解释,也是丝毫不敢,只能恍若未闻地埋头向前走。 沿街走了二三里路,便看见了正间三座兽头大门,正是荣国府。 进了西边角门,二十号家丁便都纷纷散了去,走过了抄手游廊和穿堂,丫鬟婆子便多了起来,纷纷目露惊奇地打量着这两人的西洋景。 少年英武高大,青衫仗剑气质出众,看上去尤为不凡,反观其身前赖大,不仅神色畏缩,而且身上沾满了污秽,两相对比,实在是云壤之别。 “奇怪,赖总管这是怎么了?他又领了哪家的贵人登门?” “嘘,小点声,这好像是东边的蔷哥儿,只是看着,人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闻言赖总管只觉得面皮发烫,又加快了脚步。 霍去病面色淡然地扫了一眼说话的小丫鬟,紧接着打量雕梁画栋的荣国府来。 前面要么只是到了花园,要么是夜袭借路,真正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到了三间小厅后的正房大院荣庆堂外,赖大止住了脚步,跟门外的丫鬟交代了一声后,便等待着老太太的传唤。 他一回头,余光瞥见了霍去病腰间悬着的宝剑,顿时眉头一跳。 “贾……蔷哥儿,老太太的住处,可容不得你带着凶器近前。” 本来到了这里,赖大被打怂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但一开口,迎面撞上霍去病那双深邃眸子,顿时又蔫了。 “凶器?” 霍去病似笑非笑地望着赖大,到了这里,他也懒得再跟赖大计较,谈不上。 铿! 他一把抽出宝剑,青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将赖大晃得只能用手去挡。 眼见如此,赖大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恰好丫鬟出来,他借坡下驴,连忙带着霍去病进去。 此刻的荣庆堂内,气氛略显诡异。 贾母高坐在炕上,身边是又出来的凤姐儿和鸳鸯服侍,下面的黄花梨木椅上,分别坐着凝神屏息的贾政和一脸阴沉的贾珍。 得知霍去病到了之后,贾珍一张脸便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随着一阵沉稳脚步逐渐接近,光线也有了一瞬的黯淡,下一刻,一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便走进了众人视线。 紫竹屏风旁,霍去病一手扶着剑柄,一边打量着其中陈设人物。 高炕之上的老太太鬓发如银,只是和善面容上却带着些许疲惫,一旁的大丫鬟鸳鸯正为其揉着双肩,同时目光好奇地看向他。 王熙凤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木小几上的紫砂观音熏炉,一副什么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旁边书生气质的老爷应该就是贾政了,这倒是让霍去病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怎么也在这里。 至于贾珍,从霍去病一开始进来为止,便死死盯着他,脸上冷笑连连。 只是霍去病一眼也未瞧过去,让贾珍很是觉得憋屈。 贾母适时抬起了头,看向驻足在锦毯上的青衫少年,只觉得眼前一亮。 她本就是喜爱各种漂亮事物的性子,此前霍去病便给她留下来一些好印象,如今武艺初长,个头也高了些,又褪去了虚浮气质,自然更让人惊奇。 只是一想到对方将自己的宝玉连累成那般,贾母一颗心顿时就冷了,也没有理会霍去病,而是将其冷落一边,皱眉看起了赖大: “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第五十五章 剑指贾珍言荣国 贾母的反应也在霍去病的意料之中,他一声轻笑,不待赖大开口,自己先行了礼道: “老祖宗,家奴欺主,竟在某家门口大放厥词出言不逊,这要传出去,势必会影响您治家有方的名声,于是我便主动出手,小惩了一番。” 若真的治家有方,那霍去病出手教训赖大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这句话也是先站住了先机,免得让人说嘴。 旁边赖大刚要开口喊冤,余光便看见那三尺青锋已然出鞘半寸,顿时吓得不敢再说话。 一句话便把贾母给堵住了,她面容寡淡地看了一眼霍去病,显然对于这个出言拿住自己的小辈更为不喜了。 只是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神色疲累地摆了摆手,示意赖大先出去。 赖大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狼狈而走。 另一边的贾珍听到这似曾相似的话,顿时就更气了,看着霍去病怒骂道:“好个忤逆不孝的孽障东西,老祖宗面前不跪下请罪,还敢饶舌狡辩,搬弄是非?” 霍去病自然不会惯着这老货,在荣庆堂内针锋相对:“恶奴欺主,乃至家风不正,我出手教训自是合理不过,却有何错?” 一旁的贾政自然也是认识霍去病的,一开始也对其大变气质觉得诧异,此刻听闻这句话,下意识点了点头,觉得在理。 眼见自家叔父如此,贾珍险些一个踉跄,再次叱骂道:“赖大此番前去,分明只是秉了老祖宗的命令去唤你,此前府上俞禄亦如此,却都被你恃武行凶,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下流种子!” 霍去病冷笑:“那俞禄明知我身份,口中却仍吐出不干不净之词,我如何不能打他?可看样子,珍老爷却是习以为常,莫非,贵府上也是不干不净惯了,所以不以为然?” “小畜生,你……” 贾珍勃然大怒,只是话却被皱着眉头的贾母给打断了。 本来一大早起了个好心情,结果先是被宝玉的情况给吓到,然后又跟自家小儿子吵了几句,此刻老太太满心疲惫,只想赶紧歇息,哪里还会听这些骂词? 她先是朝着贾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霍去病,面无表情道:“蔷哥儿,既然今天叫你来此,想必你心里有些东西也清楚了。” 霍去病躬身行礼:“自然清楚,我贾家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机事不密则害人,我一介白身又无亲无故,便是被除去籍,自然也无话可说。” 闻言贾母还没开口,贾珍就先炸了,站起身指着霍去病道: “好个没孝心的下流种子,老太太面前,还敢胡说八道,你自己昨夜干了什么,莫非不清楚?吃了几杯马尿就冲撞了忠顺王府家的郡王殿下,不仅连累宝兄弟和薛家兄弟挨打蹲狱,还无故为我贾家树了大敌,若非政老爷和老太太仁慈,你当自己还能在这里站着?” 言罢,他又盯着那柄利刃,数落着霍去病的罪状:“此乃老祖宗居所,你竟然携凶器上堂,实乃不恭不敬没大没小,又时常不听教诲,甚至公然顶撞辱骂一族之长,简直就是罔顾人伦的畜生一个。” “我贾家列祖列宗若是得知有汝之不肖子孙,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锵! 寒光湛湛的利剑一朝出鞘,当即便打断了贾珍的话。 霍去病手持宝刃,斜睨了他一眼,脸上的轻蔑之色显露无疑。 而后,他看着中堂上悬着的福禄寿画,目光沉凝道:“珍大老爷居然说这是凶器?” 环顾一圈,霍去病朗声道:“我贾家自两位先祖起势以来,便是武勋传家,靠的正是功名利禄马上取的本事,昔年代善公为何能承袭国公爵位,不就是在沙场上打服了蒙元余孽,才造就了赫赫战功吗?” “执兵佩剑,正是我贾家男儿的风骨所在,可如今,在珍大老爷眼里,这为我贾家立下不世功的君子之器,已然成了凶物不成?!” 霍去病声音中气十足,在荣庆堂内余音绕梁,宛若金戈交击,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说到最后一句,他更是挥剑立劈,带起呼啸风声停留在贾珍面前。 “大老爷,且看这究竟是凶器不是也?” 本就因被利剑打断话语从而面红如血的贾珍对上霍去病那双苍狼般的眼睛后,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吓得直接一屁股就坐回了椅子上。 等到他回过神时,见众人目光都汇聚于此,险些眼前一黑,就此气过去。 在其身后,与贾琏坐在一起的贾蓉一直不曾敢在老子面前说话,如今见到贾珍被霍去病吓成这般模样,心里顿时澎湃起来,面容也逐渐潮红。 我若是蔷哥儿,我若是蔷哥儿…… 一旁的贾琏见贾蓉双拳紧握,双肩抖动的模样十分不解,只当他也被吓到了。 少年之雄姿英发在这一刻被手中的宝剑衬托的越发高大。 一直作无事状,生怕霍去病被除籍后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的王熙凤也被铮铮之言所吸引。 望着少年持剑而立的英武身姿,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夜自己出口拒绝时,他横眉冷对的强硬姿态,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再望一望那除了寻花问柳,就是谄媚着一张脸找自己要钱花的丈夫贾琏,王熙凤更是觉得,如此这般者,才是真男人。 若是贾琏也能这般对我…… 心中浮现出一副自己半跪在贾琏面前的画面,凤辣子当即疯狂摇头将念头驱赶。 就凭那个货色的性子,纵使自己愿意跪下去,他敢接? 此刻,后厢房内,黛玉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中满是惊讶。 透过浮雕屏风间的缝隙,她看着那举剑四顾的挺拔身姿,就连刚塞入口中一半的葡萄都忘了吞下,晶莹的汁水洒落在纤薄的唇上,倒是显出几分饱满。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蔷哥儿居然能做出这般事情来。 这一刻,便是薛宝钗,也忍不住同几位姐妹一起偷看偷听起荣庆堂内发生的事情。 一双美目中顾盼生辉,心道,这般行为,倒是才贴切那位能写出家国大义游侠江湖豪情的人物来。 第五十六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今天还会加更,求收藏求追读) 唇枪舌剑,慷慨激昂。 正厅内,黄花梨木高椅上,贾珍已然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手指着霍去病,嘴唇翕动间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已然丢了个干干净净! 霍去病却是不曾理会,恰到好处地收剑入鞘。 “老祖宗,您是过来人,自然更比我清楚,当年贾家是个什么光景?” 伴随着“噌”的一声剑鸣,众人也仿若如梦初醒,怔怔地看向那目视前方,傲然挺立的轩昂少年。 一旁的贾琏望着自己珍大哥的样子,又吓了一跳,一边心道这爷俩是怎么了,一边忙去拍打贾珍的后背。 回过气,贾珍一张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他终于扯开嗓子叫了出来:“来人,来人,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生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 高堂之上,贾母一听贾珍这么说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这里乃是她高乐享受之清净地,如何能听得死不死的话来? 贾政也皱眉道:“珍哥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如何能说出这些话?” 望着贾政神情不悦的样子,贾珍骤然冷静下来,先是告罪一声,而后望着贾母道: “老祖宗,您可都看见了,此子如此桀骜忤逆,实非人子啊,若不将其逐出家门,置我贾家族规于何处?” 霍去病冷笑一声,斜睨了过去:“老畜生,你是族长,自然想赶谁就赶谁,可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他日引来横祸加身,勿谓言之不预也。” 砰! 贾母见两人又在这里吵了起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就将茶盅拍在了桌子上,倒是把双眼无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凤姐儿给吓了一大跳。 “行了!” 见终于安静下来,贾母先是让鸳鸯给贾珍端了盏茶水,令其安心。 而后,她望向霍去病,略显浑浊的双眼中满是复杂。 无论是方才的慷慨之言,还是与贾珍的针锋相对,都让贾母想起了昔年国公府里的一群骄兵悍将。 而代善公一词,更是让她动容。 那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国公影子,如今与面前挥斥方遒的少年竟渐渐重合起来。 她如何能不知道今日的贾家与先夫还在时有多大的区别? 只是,阖族上下老少爷们全都如此,她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又能做些什么? 索性还有些精神头,能把宝玉照料好,再看着一众姑娘们出嫁,便可安心离去了。 “蔷哥儿,我问你几句话。” 单只看面前的少年表现,人老成精的贾母就心知绝非贾珍一面之词所言那般顽劣不堪,因此语气也缓了许多。 霍去病正色道:“恭听老祖宗教诲。”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贾母的变化,然而却更清楚,在一心求安宁的老太太心中,到底还是一族之长的贾珍体面更为重要。 “我问你,你屡次冲撞珍哥儿,又两次三番打了前来寻你的下人,可是事实?” “确有此事。” 听闻霍去病直接承认,老太太不由得怔了怔,旋即心里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轻松。 若是自己也如珍哥儿一般被顶撞的下不来台,那这条老命只怕都要去了半条。 她看了贾珍一眼,暗叹一声,又望向霍去病道:“既如此,你也是读过书的,当知道忠孝二字的分量,东府大老爷乃是我贾家族长,又将你抚养成人,你却公然忤逆不悔,按族规,便是杖毙,旁人也无从指责。” “然而念你终归年幼,又已经搬出了贾家,索性就替你去了家谱,日后与我贾家乃至神京八房再无瓜葛,可有异议?” 若是一般人乃至高门大户,听闻自己被除了族籍,也要如丧考妣,然而这正是霍去病心中所念,自然是面不改色。 他拱拱手,泰然接受:“蔷,并无异议。” 望着面前礼仪细节丝毫不差的翩翩少年,贾母再次于心中叹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这蔷哥儿的确是个心有丘壑眼存山河的,可东府珍哥儿的面子,却是更要顾的。 一族之长若都没了威严,那这个家,也就没人服了。 况且,眼下的贾家,也再经不起折腾了。 贾珍憋屈了这么久,眼下终于是露出笑意来,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奚落一番,又见霍去病说道: “只是,某虽除籍,有几句话事关风骨,却是不得不说。” 贾珍眼皮一跳,刚心道一句不好,便听到:“东府大老爷贪淫好色,月余前酒醉之际,对我竟起了歹心,我奋起反抗,这才逃离了宁府,不然何故荣华富贵不享,独自去芝麻巷子里受罪?” “我只想保全清白之身,然而珍老爷却是步步紧逼,两次遣下人对我出言侮辱,更要擒回东府,试问,这般境遇下,我又该如何?” “此事于东府传的沸沸扬扬,却是不知老祖宗有无听说?” 这番话说的皆是事实,贾琏等人也都知晓,此刻个个低头不语。 贾珍怒极,反驳道:“一派胡言,分明是老爷我多教诲了你几句,你听不得,便起了反心,现如今还敢颠倒黑白?” 霍去病冷笑:“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贾母此前也听王熙凤提过一句,可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一直延续到今天。 她眉头深深拧在一起,最终却说道:“即便如此,可珍哥儿终究是把你养大了的,如何能忤逆辱骂?” 霍去病目凝如水,沉声道:“如此罔顾人伦之辈,便是一剑杀之,亦大快人心,又有何脸面为人父母?索性我如今已不再是贾家人,不会因此人蒙羞!” 说罢,他转身就走,对这座显赫高堂没有丝毫留恋。 只是贾珍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哪里会让霍去病这般轻易就离开? 他出声厉喝:“孽障站住,既将你除籍,就该去宗祠请家谱跪祖宗,哪容你想走就走!” 回过头,霍去病手扶剑柄哈哈大笑:“老匹夫,只怕到了宗祠,贾家列祖列宗会因你降下雷霆之怒,届时灵位蒙尘,恐沦为天下笑柄耳。” “家中无所容,出门天地宽,诸位自便!” 笑声经久不绝,望着霍去病渐行渐远之背影,荣庆堂内寂静无声,唯有贾珍喘着粗气,口中喃喃自语。 贾母苍老的面容上看不清什么变化,片刻后漠然开口:“行了,以后就安生过日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可别怪老身不留情面。” 第五十七章 皇城司下无秘闻 日上三竿,朝会结束,百官自散。 雄伟辉煌的大盛宫城内,一片黄琉璃瓦的重檐乾清宫中,两条金柱间有九龙屏栩栩如生。 屏前髹金雕龙宝座气势磅礴,其上悬“正大光明”匾更是在晨光中褶褶生辉。 刚刚接见完朝中大臣的天子崇宁皇帝并未在这里处理政务,而是去到了东侧的暖阁中,于紫檀条案上继续批阅奏章。 这位御极天下二十载的大盛天子面容很是清瘦。 或许是同为赵氏皇族血脉之故,一双眼睛同样有些狭长,多少显出三分阴翳。 在他身边,掌宫内监戴权正躬身而立,双手捧着一份秘章。 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政务上的问题,崇宁帝眉头紧皱,片刻后竟放下了朱笔,抿着薄唇看向殿外。 这位年过仅四旬的帝王双鬓已然斑白,此刻面露忧虑,尤显老态之象。 身为太上皇的第二子,崇宁帝从身份上来说,自然是不可登临大宝的。 而从关系上来说,亦不及最受太上皇和太后喜爱的小儿子,如今的忠顺亲王。 然而世事无常,就是向来籍籍无名,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赵英祯,最后却成为了大盛至尊至贵的陛下,君临天下。 初登皇位,一向沉稳低调行事的崇宁帝一改往日之风。 待彻底掌握皇城司后,便借着其收集来的罪状,一举拿下了十多名朝中大员,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时候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崇宁帝远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只是,纵然天子有兴世之志,可上皇于景佑年间留下来的烂摊子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尤其是纳贡一事,更是耗尽了大盛国库。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崇宁帝空有一身抱负,可呕心沥血二十载,也不过堪堪维持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更别说还有一批景佑年间提拔的臣子时不时去宁寿宫太上皇那边请恭问安了。 于朝堂,君臣心异党争不断,于家国,旱涝不断起义不绝。 此等形势下,也难怪一代天子老态颇重。 眼见崇宁帝愁眉不展,身边的奴才戴权可就站不住了。 虽说大盛借鉴了前朝太监乱政的祸事教训,定下了严禁宦官干政的规矩。 然而戴权身为天子眼前人,又为皇帝看着有监察百官之权的皇城司。 因此一些无形的权利也是十分之大,甚至被个别人称作内相。 眼下,他已然猜到了崇宁帝因何生愁,不外乎是宁寿宫那边太上皇握权不放一事。 这根刺,已经深深扎在这位帝皇心里二十年了。 哪怕是内阁和六部已经被手段权术玩出花的崇宁帝换遍了人,可是只要京师十二团营里还有景佑功臣一脉的勋贵,他便始终不得安宁。 这就是帝王,即便是父子,也是互生猜忌。 虽然戴权没资格也没胆子在这件事情上为君父分忧解难,然而他却能在一些别的事情上,博主子一笑。 一边从宫女手上接过一碗参汤放在条案前,戴权一边将手上的密折呈上,恭敬道: “陛下,这是昨夜事关忠顺亲王那边的密报,皇城司一早送上来的。” 本来看见奏折心生怒意的崇宁帝在听闻忠顺亲王四字后,瞬间就换了态度,连参汤也顾不得饮,便翻阅起来。 待将昨夜环春阁之事尽数看遍后,这位天子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端起茶盅道:“朕那两位好侄子,倒是又推了牛继宗一把,也不知王府那边,今天还吃不吃的下去饭了。” 戴权适时道:“如今忠顺王府世子威逼裘良,引得牛伯爷出面,岂不是彻底站在了那边的对面,陛下何不借机将其笼络过来?” 崇宁帝饮了口参汤,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状若无事道: “戴权啊,幸好你只是朕的一个太监,若是在前朝为官,岂不是要被那起子臣子连皮带骨给吃了?” 白白胖胖的戴权瞬间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陛下饶命,是奴才得了失心疯,才敢妄议政事。” “起来,瞧瞧这副丢人样子,朕又没说你什么。” “奴才多谢陛下。” 崇宁帝瞥了眼神情慌张的戴权,不紧不慢道: “牛继宗既然将自己儿子也扔了进去,就说明他还没打算彻底倒头,这些个老狐狸,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账。” “不过,也算是不错的开始了,你这奴才倒是给了朕一个好消息。” 戴权再次跪地谢恩:“为君父分忧,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继续盯着面前的折子,一个人名引起了崇宁帝的注意,他不禁微皱眉头: “不是说贾家全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子弟,已经大厦将倾了吗?这贾蔷赋了首不入流的风月诗也就罢了,怎么还将忠顺王府的几个亲兵全都打了?” 早有所准备的戴权立刻又从袖拢中掏出一份折子,并道:“陛下,已经查清楚了,这贾蔷原本是宁府正派玄孙,自幼父母双亡,被宁府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收养,然而就在一月多前,因生的俊美,被贾珍看上,欲行不轨,故逃出外面自立门户过活。后为谋生计,写了话本小说侠客传交由东城梦溪斋书坊,准备印刷出售……” 这大太监事无巨细,将这一个多月以来霍去病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寻人调查了个清楚,直到昨夜在环春阁与赵睿对上。 不仅如此,在交给崇宁帝的第二本折子上,更是详细记录了兵马司内,牛继宗与霍去病交谈的一言一行。 崇宁帝第一时间没去看那折子,而是冷笑: “难怪都说贾家出了个贾代善就耗尽了两座国公府的气运,一族之长竟然能对族人起这种心思,这些勋贵,着实是从根子上都烂透了!” 戴权则是忙着解释先前情报错误的事情: “万岁爷,贾家的确是没一个中用的,这贾蔷实乃异数,原本也只是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没成想经过贾珍一事后,却幡然醒悟,又是读书又是习武,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能耐的。” “哦?” 这么一听,崇宁帝倒是起了几分好奇。 第五十八章 乾清宫内落棋子 一炷香过后。 崇宁帝将折子摔在了条案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叫人完全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这位被几个已经被砍头的臣子,私下叫做咬人的狗不叫的天子,不咸不淡地提出了一个跟折子毫无关系的问题:“戴权,你来说说,和亲纳贡,究竟是好还是坏啊。” 闻言白胖子顿时满头大汗,这个问题实在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这里又没别人,但说无妨。” 崇宁帝威严的声音让戴权不得不开口:“陛下,奴才认为……” 话还没说完,只听眼前一声冷哼,他立刻就改变了和稀泥的腹稿,极为识相地说道: “我堂堂大盛天朝上国,下嫁皇族之女到蛮夷之地,实在有损颜面和威严;而纳贡三十年来,国库更是日渐空虚,以奴才之愚见,实在不该如此。” “哈哈哈。” 戴权诧异的抬起头,却见崇宁帝冷笑不止,当即唬的以头抢地。 崇宁帝没搭理他,而是站起身,指着殿外汉白玉台阶,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听听,听听,就连一个狗奴才都知道的道理,可那些文人,那些士子,那些大臣,他们为何还要对此歌功颂德,莫非,是眼睛都长进了狗肚子不成?!” “狗奴才,你来告诉朕,究竟是你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崇宁帝快步来到戴权面前,几乎连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自……自然是奴才对了。” 崇宁帝面色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眸中仍积聚着无穷无尽的怒火:“那你说,他们为何还要大肆宣扬和亲纳贡呢?” 咚!咚!咚! 听到这个问题,戴权恨不得自己把耳朵给割下来,他拼命磕着头,脸上涕泗横流:“陛下,奴才不知,奴才实在不知啊。” “那就让朕来告诉你。” 崇宁帝再次回到紫檀条案前,用手拍着那份折子:“因为这是太上皇的意思,他老人家给大盛留了个烂摊子,却还怕背上后世千古骂名,硬是握着军权不放,让那群断了脊梁骨的读书人为他传颂美名!” “和亲纳贡抽空了大盛的国库,以至于民不聊生,然而这骂名,全都算在了朕的头上,你说,天底下可有这般道理?” 戴权知道,这才是崇宁帝的心结所在。 分明是太上皇造就的如今局面,可世人不知,只道是当今天子昏庸无能,以至百姓渐如水火。 只是,就算当着崇宁帝的面,他也丝毫不敢诋毁太上皇。 只能在心底盘算着,今日乾清宫的一应小太监和宫女,又该换一批了。 那折子他也看过,却没想到,能对崇宁帝有这般刺激。 皇帝也只是常人,发泄了一通后,终于冷静下来,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就连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娃娃都懂得道理,这天下,真的有那么多人不知道吗?” 他又看向戴权:“这折子里的话,你怎么看?” 大太监在心中踌躇了片刻,回道:“陛下,奴才认为,牛伯爷这是看上那位贾公子了,怕是准备扶持一番。” 崇宁帝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见识和胆识,这贾家小子倒是的确值得扶持。” “陛下,天气燥热,容易惹人心烦,臣妾特意熬了碗冰镇银耳莲子羹,送来给陛下您消暑解渴。” 就在这时,一道宛转悠扬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压力深重的戴权适时行礼告退,转身欲走。 当世能不经通传便来到正在处理政务的崇宁帝面前的,也唯有孙皇后一人而已。 孙符玉孙皇后是自打天子潜邸时便一直跟在身边的患难之妻,如今膝下育有两名皇子,可谓是母仪天下荣宠备至。 然而这位身穿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裙,已为人母的至尊至贵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不仅眼角没有一丝皱纹,白嫩如霜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 且体态婀娜身量丰润,浑然不像已经诞下子嗣的妇女。 看着被崇宁帝打乱的条案,孙皇后眉头一皱,叫住了戴权:“不是让你这奴才好生照看着陛下吗,莫不是又偷奸耍滑了?” 崇宁帝摆摆手,示意正要解释的戴权出去,而后起身拉着孙皇后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微微一笑道:“皇后辛苦了,是朕看了一章折子,故心有所感,这会已经好了。” 孙皇后惊讶,朱唇轻启更像是妙龄少女一般:“莫非是哪里又有乱臣贼子起事了?” 崇宁帝没有开口,而是用眼神示意皇后自己去看。 孙皇后顿时摇头拒绝:“陛下,后宫不可干政乃是祖制,臣妾为一国之母,更应该谨遵,万不可开了先例。” “无妨,只是皇城司送上来的小东西,无伤大雅。”崇宁帝继续道,只是眼中分明对孙皇后的话很是满意。 孙皇后闻言后,先是亲自喂了一勺莲子羹给崇宁帝,这才翻开了折子观看。 不多时,她轻轻合上,颇为感慨地看着崇宁帝道:“能入了一等伯的眼,想来这贾家子确实有几分才学在身上。” 崇宁帝摇头:“纸上谈兵的多了,如这般言论,国子监里的学生都能抓出来一大把,要做出事情来才算真的有大才,尚需要时间去看。” 虽听皇帝这么说,但孙皇后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折子某处,便心知,那贾家小子一番变法的言论,到底还是戳中了天子的心窝。 因此便笑道:“一等伯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眼光毒辣,想来被他看重的人还是有独到之处的。” 作为一同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夫妻,她太清楚崇宁帝的心思了。 只是大权不能尽握,这位枕边人才只能一昧忍让,想要励精图治,彻底改变如今的大盛格局。 由于十分恩爱和信任,这位孙皇后经常会听到崇宁帝对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闭口不言,然而心中自有一杆文臣武将的秤。 此刻见崇宁帝作沉思状,便主动开口:“陛下,何不以这个贾蔷为棋子,来将四王八公一脉撬出个口子来呢?” 第五十九章 出言有尺俏晴雯 “撬开个口子?” 对于孙皇后的话,崇宁帝显得不置可否,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玩味。 孙符玉似未察觉,她轻轻晃了下肩膀,头上那支金步摇顿时折射出耀目的光芒,其上坠着的流苏也随风摆动着,婀娜而多姿。 “陛下,自从景佑年间那桩事情发生后,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那批武勋便跟开国功臣一脉势如水火,他们至今仍会去宁寿宫朝拜,而忠顺王府那边如今也和其走的极近,您若想真正掌握大盛军方,唯一可行的想来也只有以四王八公为首的开国功臣了。” 手中端着青瓷白玉小碗,孙皇后表情柔和温婉,口中却吐出了惊人之言。 只不过对于崇宁帝来说,这不过是皇帝皇后两口子关起门来的家常话罢了。 孙符玉幼年早慧,其祖父和父亲都是名冠天下的一代大儒,在这种家风下,她自然也是冰雪聪明。 因此崇宁帝时常会和自己的皇后交流许多问题,孙符玉也会从善如流的给出自己的意见。 当然,除此之外,她绝不会多妄议朝政一句,因此,崇宁帝对其很是信任。 冰爽可口的银耳羹自喉咙滑过,让天子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渐渐平缓,他看向孙皇后,淡笑道: “若依皇后之言,那朕直接拉拢牛继宗不就好了,何必再去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呢?莫说他只是贾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就算是嫡系,可贾家,也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了。” 孙皇后对答如流:“陛下,贾家虽然不行了,可开国功臣一脉始终还是以他们为首的,贾代善奋两位老国公之余烈,留下的香火情可是从上至下遍及大盛军方。 而一等伯之所以要培养那贾家小子,除了爱才以外,恐怕还是看着贾代善的面子去的,同样,这应该也是贾家在其他开国武勋心中的地位,他们可以默不作声地看着后继无人的贾府倒下,但若真出了好苗子,也会不留余力的照看一二。 且从戴权呈上的折子来看,贾小子与贾家的关系并不好,若是这时陛下施以君恩,想必他定会感恩戴德,到时候一旦他展露棱角为开国武勋所知,届时便是您将其拉拢之日。” “哈哈哈。” 望着明眸善睐的皇后,崇宁帝大笑起来:“皇后不愧是我大盛久负盛名的大才女,有你在,朕这二十年安心许多。” 朱唇粉面的孙皇后巧笑倩兮,她用手梳拢着鬓角被夏风吹散的青丝,决口不再提及此事。 “皇后说的极有道理,但是贾家子一介白身,纵使要施恩,也要寻个由头才是。” 崇宁帝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最终目光锁定在密折上,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有了,牛大将军既然要那贾蔷去点卯升任城门郎,那索性朕便截个胡罢了。” 孙皇后那纤纤玉指正拨弄着骊龙红铜冰鉴盏中的冰块,这时又开口道: “前段时候,宁寿宫那边不是派人训斥了一番贾家吗,臣妾觉得,陛下倒是可以赏赐一番,也算是给开国武勋提个醒。” “善!” 崇宁帝沉思片刻,眼前一亮,又将戴权叫了过来,先是拟了两份口谕,一份为斥责忠顺王府郡王赵睿私自带亲兵出府,命其前往宗人府领罪。 另一份则是夸赞霍去病智勇双全,兼贾家教子有方,特赏赐汝窑美人觚两对,螭首冰盏一双,苏州宋锦各色三十匹。 跪伏着身子的戴权心中暗叹帝王之手段,这下那贾家小子算是把忠顺王府得罪到底了,便是不同意,也只能站在陛下这一边了。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正当他将此牢记心中,准备告退遣人传圣谕之时,崇宁帝却又叫住了他。 接过孙皇后递过来的纸笔,崇宁帝留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并说道:“既然贾家子还没取字,那朕作为君父,便赐他一个表字,让他时刻谨记自己的一番言论。” 一旁的孙皇后微微一笑:“国之顽疾,也唯有陛下之圣明方能去除。” 当心中十分好奇的戴权看见那“去病”二字时,顿时心头一跳,只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可是大汉时期冠军侯的名讳,陛下将其作为表字赏赐,究竟只是为了唱和贾家子今晨的一番话,还是真的对其青睐有加? …… 随着霍去病的离开,此刻的荣庆堂内早已人去楼空。 老太太在看过宝玉后,也拧着眉头被鸳鸯搀扶着回到里间休憩,此地只有几位姑娘陪着。 唯宝钗要回去看望兄长,先行离去回了犁香院。 霍去病临走前的那一番言论算是彻底解了众人的疑惑。 原来,蔷哥儿之所以离开贾府,竟是出了这等事情。 而今,却还要被迫离开自己的家。 一想到好好的哥儿,以后就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几位当“姑姑”的心里便不由得多了几丝惆怅。 “珍大哥,他怎能……” 黛玉看了一眼惜春,到底还是为尊者讳,没有说出来。 三丫头探春一双英气眉毛皱起,看向宝玉问道:“宝玉,那说什么东府都知道的话,莫非,你也早就清楚了?” 闻言宝玉立刻就低下了头,有些结巴道:“我,确实听到过一些传闻,但是没想到之后蔷哥儿还被人登门……” 本身作为一个荤素不忌的,宝玉的确没把这回事放在心里,他也没想到贾珍居然还两次三番上门要捉人。 见宝玉这般,众女也纷纷默然,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听闻宝玉受伤后,便和晴雯一起赶来的袭人笑语盈盈,给几人都端上一杯清茶后,替他说话了:“这世人呐,往往话说的再如何花团锦簇,也只是站在自身的立场上考虑,仅凭一面之词可不能尽信。” 探春刚要回她刚来不知道实情,结果那位水蛇腰,削肩膀,身量和她相差无几的晴雯却先开口了: “我虽没读过几天书,可却听政老爷说过一句话,做人呐,要出言有尺,做事有余,我倒是见过那位小蔷二爷,分明不是别人嘴里那般。” 自打上次霍去病拦住金荣撞向晴雯后,她便对从传闻中听来的纨绔形象中渐渐改观过来。 又因为是对头袭人那般说,故晴雯才出口驳斥。 黛玉与探春相视一笑,皆瞥了瞥争锋相对的二女,这两位宝玉院里的大丫鬟,可都不是简单的。 第六十章 圣谕已到人未至 宁荣街外,青石板道上,一阵马蹄声隆隆作响。 身穿明铠腰间佩刀的宫廷内卫由远而近共十二骑,在领头一袭夜紫蟒袍的大太监带领下,正向着贾府奔来。 来人不同于大太监戴权的白白胖胖,颇显人畜无害状,而是生着一副阴沉面貌,高颧骨尖下巴,双目若鹰隼锋锐。 正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 荣府外,几名懒散门子正说笑逗乐,忽见这么十几骑气势汹汹而来,顿时就慌了。 来至兽头大门前,夏守忠翻身下马,一挥身后黑色大麾,声音尖锐道:“传陛下口谕,速速通知宁荣两府贾氏族人出来接旨。” 说罢,不顾门吏如何慌乱应对,自己则带着手下内卫鱼贯而入,大跨步径直向着中堂行去。 其身后,则另有六名内监抬着天子御赐之物,缓步而行。 正与门下清流相公于花园相谈甚欢的贾政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起初先是一惊,而后心中又喜,一边想着莫非是宫里大姑娘封妃有消息了,一边连忙出去迎接。 只是还没出了内仪门,便见到了一众内卫汹汹而来。 贾政忙行礼笑问:“公公,不知此次宫里降下了何旨?” 夏守忠森森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吾皇圣谕是要传给所有贾家族人的,政老爷确定现在就要听?” 一贯卑躬屈膝者,一朝出了宫,这番嚣张跋扈绵里藏刀的风貌倒是将主子们的姿态都学了个八九分相似。 这等阴戾气势瞬间便让贾政止住了口,讪讪而笑。 不过夏守忠终究是来报喜的,也并无往常那般总是巧立名目的收取贿赂。 因此下一刻又扯出一副难看笑脸:“不过嘛,咱家倒是可以提一句,今个啊,是好事。” 这一收一放,贾政倒是不知该如何笑了。 索性兄长贾赦也已经赶到了,不管横竖五六,先从袖拢里掏出了百两银票,不动声色地就塞到了夏守忠的手心。 这位荣国府的承爵人单从容貌上看,比起贾政就要差了许多。 此刻正对夏守忠满脸赔笑:“公公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了。” 这时候贾政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在前带路,邀一张老脸如菊花般绽开的夏守忠进荣禧堂。 而在西边荣庆堂中,贾母才刚刚睡下,便有丫鬟急忙跑来禀告鸳鸯:“鸳鸯姐姐,宫里来人了,让都过去荣禧堂接旨。” 待鸳鸯将其告诉贾母后,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上一次宫里来人,就把东府珍哥儿训斥了一番,连着整个贾府都脸面无光,如今怎又来人了? 纵使心中十分忐忑,然而老太太还是要去的。 一条大甬路直出大门,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便可见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面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正是荣禧堂。 后面又跟着一行小字:书赐荣国公贾源。 在其正厅处,有一张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面摆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两边是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仍有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等到老太太赶到时,一应贾家族人也都到齐了,不过因为只是口谕,倒没有摆香案穿官服。 为首者其一的贾珍此刻在夏守忠面前倒是全然没有了倨傲之色。 由于上次的阴影还未淡去,反而面生惶惶。 神情疲惫的贾母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大小晚辈都在,便开口道:“公公,贾家一应族人都在此了,还请传圣谕。” 在贾母面前,夏守忠倒也没有拿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刚要开口,却突然一拍脑袋:“哎呦,老封君,瞧咱家这脑子,倒是忘了通知一声,去把贾蔷也叫过来了。” 闻言不仅仅是贾母疑惑了,身后一应族人也全都目露迷茫之色。 什么时候,蔷哥儿的名字都被这位大太监知晓了? 贾珍只以为对方是觉得人没到齐,便主动开口:“公公有所不知,那贾蔷因为德行不端忤逆不孝,已经被我们贾家逐出家门了。” “逐出家门?” 夏守忠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精彩,他这口谕中的最为重要人物,居然被贾家逐出去了? 这要他如何回去交差? 一等将军贾赦也是刚知道这些破事,他性情暴戾乖张,对下人口中的霍去病之种种行为更是大为恼火。 甚至还扬言若是他也在场,必定要遣人打死这个小畜生来。 当下也是附和道:“公公,正是如此,那小畜生目无族规,心无人伦,此等不肖子孙,是断然不可留在我贾家的。” “胡闹!” 夏守忠正茫然着,又听口谕中被天子夸赞的少年却成了他人口中十恶不赦之徒,立刻就叱骂贾赦闭嘴。 这一下,贾珍和贾赦叔侄二人算是彻底搞不清状况了。 贾母心里暗暗觉察到不对,扭头看向一边的小儿子贾政。 贾政也是十分不解,上前半步道:“不知公公找贾蔷,究竟所为何事?” 夏守忠自己都快气笑了,他都说不清眼下是个什么局面:“贾蔷与陛下圣谕有关,多说无益,你们还是快些将其找来接旨。” 贾母顿时脸色一黑,险些就站不稳了,眼下既如此,那圣谕无论是好是坏,也都将成为贾府的又一个笑话了。 “母亲!” “老太太!” 见状,贾赫和贾琏慌忙一起搀扶住了贾母的双肩。 好在人并无大碍,只是面色更加晦暗了。 贾政此刻目露茫然之色,已经除了家谱的人,还如何能站在贾家领旨? 夏守忠可不管这些,他只想赶紧降下口谕回宫复命。 大太监的变化让贾珍也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像是吃了只苍蝇般艰难开口:“虽,虽决定除籍,但还未来得及在家谱上划掉名字。” 原来是霍去病将其气的太狠了,一回到东边,贾珍就叫来小妾泻火,根本没时间行动。 也就是说,霍去病还在贾家族人行列。 贾母闻言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挣开儿子、孙子的搀扶,说道:“快去找赖大把蔷哥儿再叫回来。” 不管什么口谕,终归先把人喊回来交差才行。 贾政想起夏守忠先前的话,连忙低语:“母亲,据说圣谕是喜事,遣人还是要态度和善点。” 言外之意就是,早上和人闹成这般,如今再派赖大过去,恐怕不受待见。 第六十一章 冠军侯三登荣府 回到家后,霍去病便又开始养身习武,行打熬体魄之举。 对于举着石锁的哥儿,朱嬷嬷很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一脸关切地问道:“蔷哥儿,贾家那边……” 霍去病释怀笑道:“嬷嬷,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贾家人,亦不受其连累了。” “唉。” 作为一个在贾家侍奉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来说,除籍之事,还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只是见霍去病全然没有当初刚离开宁府时的茫然无神,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不停告慰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且看着年龄尚小的自家哥儿如今总是一副沉稳过了头的模样,她更是暗自心疼。 然而石锁举起还没多大功夫,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貌似除了第一次晴雯敲门外,余者皆是恶客登门。 正在淘米洗菜的朱嬷嬷顿时就慌了,连忙看向霍去病。 “嬷嬷,不是和你说了吗,没事的。” 霍去病扭头说了一句,一边举着石锁,一边走去将大门打开。 莫非是那贾珍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可如今即将有了官身,背后又站着牛继宗,无论是何阴私手段,霍去病浑然不惧那老货了。 推开门,迎面却是一张憨厚木讷的脸,身后跟着几名荣府家仆,一副火急火燎的神色。 霍去病微微一皱眉:“林管家?” 来人正是荣府另一位管家林之孝,与其妻子被王熙凤称为天聋地哑的存在。 不过,这却不是因为两口子都老实不敢说话,而是因为其办事得利低调沉稳。 也正是因为贾政的那一番话,贾母才将他派了过来。 林之孝苍老的面容上显露一丝喜意:“蔷哥儿,快跟我回一趟,都在等着你呢!” 霍去病不解,冷言道:“林管家这是何意,如今我已经不再是贾家人,那贾府,可是与我再没干系了。” 林之孝显然也是急昏了头,这时候才想起来说正事:“小蔷二爷,宫里又来天使了,说是降下的圣谕和你有关系,让你务必前去接旨。” 霍去病这下听得更为迷惑了,怎么还能有圣旨提到自己的?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脑海中极速闪过这些天的种种细节,最后定格在昨夜的事情上。 能和天家扯上关系的,无非就是郡王赵睿一事了。 不,还有那位一等伯牛继宗,也是有可能的。 见霍去病迟迟未动,林之孝更急了,催促道:“小蔷二爷,咱们快些动身,那位公公可是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霍去病抬眉看了眼林之孝,去,当然是要去的,毕竟是皇帝的旨,虽然弄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也断然拒绝不得。 只是,就这么被贾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自己成什么了? “林管家还是稍等片刻,我如今这般,却是不好面见天使,恐有亵渎天颜之嫌。” 霍去病随手扔下石锁,转身解开绑在额头的汗巾子,拧干上面的汗水,便回到了房间。 这下林之孝算是有苦说不出,有心催促,但霍去病那番亵渎天颜的话却是把他堵死了。 又看着将地面砸出个坑来的石锁,他眉头直跳。 心道大老爷还暗示我直接将人拉过去呢,恐怕我带的这几个人,还不够蔷哥儿三拳两脚的。 一直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林之孝已经满头大汗,终于见到了洗漱完毕的霍去病。 “走,林管家。”霍去病踏步先行,气质从容不迫。 这边一行人急的要死,荣禧堂那边,更是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满脸疲累的贾母正闭目养神,其余者望着黑脸的夏守忠则是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骂林之孝这一次怎地如此靠不住。 咔! 夏守忠扭了扭脖子,沉着脸,用一双阴翳至极的眼睛打量着除贾母之外的所有人,语气森寒:“咱家都等了这么久了,若是圣上那边怪罪下来,却是不知谁担得起?” 他平日里在宫中不知打杀过多少小太监和宫女,身上本就带着一股寒意。 如今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更是让贾家爷们不知该如何应对。 贾赦爵位最高,年纪最长,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告罪,并让人赶紧去门口迎迎。 恰好林之孝先安排的小厮回来汇报消息了,一众人下意识地都松了一大口气。 不多时,门外有声音传来:“小蔷二爷回来了!” 听到林之孝这般说,贾琏、贾蓉等人面上都是一片复杂,不到一个时辰前对方还被赶出了贾府。 如今,却又被称作二爷给迎了回来。 循着脚步声望去,只见霍去病正踏进院子,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地望着众人。 与贾家一大帮子比起来,颇有些茕茕独立孑然一身的意思。 他宛若秋潭的沉凝眸子在贾珍等人脸上一一扫过,与先前的嫌恶、憎恨相比,如今那些面目可憎的脸上,还多了一丝疑惑和惊讶。 紧跟着,霍去病又看向身后的一众女眷,王熙凤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凡事与她无关的样子,只是眼睛中却多出了几分忌惮。 想必是经过上午的事情后,她已经不再只是把霍去病当做拿住她把柄威胁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至于黛玉和二丫头、三丫头等便宜姑姑,眼中除了微微的怜悯之外,则对他纷纷露出温和之色。 霍去病对她们点点头,而后看向贾母。 这老太太如今正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霍去病行礼:“老夫人。” 既已除籍,自然不能再以晚辈的身份称呼老祖宗或者老太太。 然而这个回答如今可就打了许多人的脸了,贾母更是索性又闭上了眼睛假寐。 对于她来说,今天这起子事实在荒唐至极。 在一旁,也是一直盯着霍去病的夏守忠心中冷笑连连。 这贾家果然是要到头了,好不容易有个得见天颜的后辈,还差点被除了族籍。 见其衣着品貌,霍去病便已知晓对方的身份,对其躬身行礼道:“听闻公公说圣皇圣谕和小子有关,然而我如今已非贾家族人,恐不能再领皇恩。” 虽然心底清楚这夏守忠必然已经从贾家这边知晓情况,但还是要出言说一句,看看这圣旨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六十二章 表字去病贾府惊 夏守忠对于贾家其他人态度称不上和善。 然而对于霍去病,这位刚被天子称赞甚至赐下表字的年轻人,还是并不吝啬笑颜的。 双手掌着楠木高椅扶手,他正襟危坐,一张瘦削阴沉的脸上强挤出道笑容:“贾公子有所不知,你这籍,可还没有除去呢。” 嗯? 霍去病闻言一惊,面带诧异地看向贾珍。 却见他耷拉着脸,浑然没了先前的神气。 莫非是名字还没从族谱上划去? 霍去病眉头蹙起,本以为今后便与贾家无缘,从此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想到莫名其妙的一道口谕又横生变故,将自己带回了漩涡。 等了这么长时间,夏守忠早就不耐烦了,当即也不再废话,站起身,面带肃穆之色:“传陛下口谕。” 霍去病无奈,但眼下也只能先领旨。 其余者,以贾母为首,亦下跪垂首恭听圣言。 只听夏守忠大声道:“今有贾氏贤后贾蔷者,承先祖一等宁国公贾演之忠烈,不畏强权,文武皆备,见此大盛之青年才俊,朕甚喜之,特赐苏州宋锦三十匹,汝窑美人觚两对,螭首冰盏一双,以嘉奖其勇武兼贾家教子有方。钦此。” 话音落下,夏守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应贾家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贾家众人,接旨。” 贾氏贤后,不畏强权,文武兼备…… 听到这些个莫名其妙的称赞之词,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不是说好的让贾家接旨吗,怎么全都是夸那人的话,反而贾家就一句还是教子有方? 早就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贾母更为敏感。 她此刻只想知道霍去病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可宫里的旨意都下来了? 唯有贾家几个姑娘,甚至是贾蓉,都不约而同地瞥了贾珍一眼。 所谓的强权,莫不是说的就是珍大哥? 嗯,倒也合适。 当贾政的一句“万岁”率先脱口而出时,其余人也都如梦初醒,恭声领旨。 “草民贾蔷,谢过圣皇天恩。” 霍去病满面欣喜,可眸中却是一片漠然。 宫里这圣谕来的蹊跷,必定是和昨夜之事有关,所以自己才会入了皇帝的眼。 然而夸赞自己不畏强权文武兼备,那岂不是就在打忠顺王府的脸? 甚至,往更深处想,堂堂帝王,居然说自己的同胞兄弟是强权。 其关系如何,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这赞词,着实有些沉重了。 夏守忠呵呵一笑,不管众人如何反应,他又看向霍去病道:“贾公子先别高兴,再接了另一道旨也不迟。” 霍去病面色顿了顿,刚直起身的他又撩起衣摆行礼,而后当着贾家族人疑惑的目光,只听大太监道: “朕听闻贾蔷之俊杰,尚无表字,知汝自幼双亲早逝,又无名师在侧,特送二字与汝,汝当不忘己志,方不负朕之心意。” 言罢,夏守忠便将天子御笔亲书的两个大字送到了霍去病手中。 他颇为好奇地打开诏书,当看见“去病”二字的那一刻,瞳孔骤然缩小,甚至双手都有些颤抖。 没人知晓他心中是怎样一种波澜壮阔。 夏守忠见状也只当是太过激动,用奸细的声音笑道:“贾公子,陛下亲自给你起的表字,这份天恩,当世也没几份啊,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圣心。” 由于这一次是霍去病单独领旨,因此其他人都在身后,看不见表字是何。 贾政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问道:“公公,不知圣上究竟赐下的是哪两个字?” 夏守忠大概是任务完成了,心情也好了许多,看了贾政一眼,口中吐出两个字: “去病!” 荣禧堂内,顿时满座皆惊。 都是读过书的,纵使是荒唐好色如贾赦、贾珍,年轻时也是饱读四书五经,自然知道去病乃是大汉时期冠军侯的名讳。 天子取字已经是无上殊荣,而且又是含义相当特别的这么两个字,何以对蔷哥儿青睐至此? 贾政更是面如火烧,青红不定。 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个臣子也与有荣焉,一方面又觉得皇上是在啪啪打贾家的脸。 手中宣纸轻如鸿毛,可去病二字却重若泰山。 霍去病尽管知晓这背后绝不简单,但最终还是选择合上诏书,收入囊中。 眼下有机会,他自然没有撇过自己名字不要的道理。 “呵呵,时候不早了,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公公辛苦了。” 贾赦忙又过去笑着塞给夏守忠一张银票,这才使其满意地离开贾家。 穿甲佩刀的宫廷内卫一走,整个贾家顿时轻松了许多。 望着垂眸不语的少年,贾母掐着自己的大腿,恨不得眼前只是一场梦才好。 自己刚遂了珍哥儿的意,以忤逆的名头将人赶出了贾府,转眼宫里却下来了夸人的圣谕,甚至还取了冠军侯的名作表字。 那一句教子有方,在老太太看来,显然是无比扎眼的。 索性没有真的去了家谱,不然的话,往小的说是一场笑话,往大了说,就是明摆着在和皇帝作对。 天子赞不绝口的人,却被你贾家给逐了,这让宫里怎么想? 眼下正是家里大姑娘封妃的关键时刻,前前后后不知道往里打点多少银子了。 有贾珍闹的满城风雨在先,断不可再生曲折了。 在场之人显然都和贾母一个想法,或多或少都面带尴尬之色。 不过事已至此,老太太到底是人老成精,再如何,也只能把先前的事情当做没发生。 她状若无事地开口道:“时辰不早了,索性今天都在,凤哥儿,去吩咐后厨准备准备,咱们贾家,也好久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喜事了。” “蔷哥儿,你也留下来,等用了膳,下午请个戏班子过来,咱们好好高乐一番。” 闻言王熙凤顿时多看了霍去病一眼,心道看来珍大哥的算盘是彻底打空了,好在自己今天倒是没多嘴。 她虽然不懂去病的含义,但也知道,能让当今天子称赞取字,这蔷哥儿今后怕是要了不得了。 只是,自己那档子事被人拿捏着,终究心里是七上八下不痛快,要不找个机会看看这快出了五服的侄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三章 贾母伏低送丫鬟 “老夫人不必了,如今我已并非贾家人,贵府的家宴,还是不去打扰了。” 霍去病目光从王熙凤身上扫过,无比平静地看向贾母说道。 闻言贾母顿时哑口无言,神色也越发疲累了。 她就知道,这个蔷哥儿脑后有反骨,必然是要顶撞自己的。 贾政望着霍去病怀中的诏书,目光复杂,叹了口气道:“蔷哥儿,除籍之事是家里做的不对,但如今宫中赏赐都下来了,再提此事,可就是大不敬了。” 霍去病冷冷一笑:“那先前为何政老爷不开尊口,言说这除籍之不对呢?” 脱离贾家一事,由于贾珍的“贪花误事”,再加上宫里的圣谕,显然是成不了了。 再坚持下去,无疑是打了那句教子有方的脸。 因此即便双方都有着相同的想法,但也要捏着鼻子先认下。 只是,也不意味着霍去病就要倒头靠向贾家,此前在芝麻巷如何,日后照旧便是。 脾气暴躁的贾赦早就忍不住了,铁青着一张脸开口: “贾蔷,不要以为被宫里夸赞几句,尾巴就能翘上天了,你这般没大没小的和族中长辈说话,岂不是忤逆不孝!” 霍去病眸中寒意阵阵,漠视道:“既如此,大老爷就请将我的族籍尽早去了,也免得败坏你们贾家的名声。” “你……” 贾赦在东路院威风惯了,哪里有人敢这般顶撞,当即就准备一巴掌抽过去。 “够了,你们还嫌今天的贾家被人笑话的地方不多吗?” 贾母一生气,瞬间便将场面镇住了。 霍去病望着处在暴怒之中的贾赦和神情阴郁的贾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若是这俩老货敢动手,那自己还真不介意踩下他们的脸面。 一旁的贾政面色变了又变,眼下他已经开始怀疑贾珍早上话中的真实性了。 难道皇上还能看走了眼? 思来想去,他突然灵光一现,瞪眼看向了在人群中缩头缩脑的贾宝玉:“孽障,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不快如实说来!” 这一声断喝瞬间就把神游状态的宝玉给惊了回来,也让众人都心生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贾母顿时一瞪眼,捂着宝贝孙子的脑袋也顾不得眼前的事了,指着贾政说道:“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宝玉又怎么惹到你了?!” 贾政神色无奈:“老太太,儿子就是让宝玉说出昨天晚上的事情。” 闻言贾母这才面色缓和下来,同时也低头看向宝玉,显然也猜到了小儿子在想什么。 宝玉见众人都又看向了自己,心中惧怕贾政,只好磕磕巴巴说道: “夜里忠顺王府的郡王赵睿听说蔷哥儿作了首诗,先是把薛大哥打了一顿,然后便逼我和蔷哥儿给他也赋首诗,蔷哥儿不愿意,见他派人动手,便把几个亲卫都打了。” “什么?!” 贾政闻言彻底呆住了,难怪宫里会说出不畏强权文武兼备的话,原来事情竟是这样的。 他身为读书人,自然更懂赵睿威逼贾家子弟为其赋诗的侮辱性。 “孽畜,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宝玉双肩一缩,连忙躲回贾母身后。 心道,我早上只怕多说一句,就要被你打死去了账了。 贾政又瞪了他一眼,抬头看向贾母:“母亲,咱们这是冤枉蔷哥儿了啊!” 贾母神情复杂,原来自己的宝玉并不是受人牵累,反而是因此才挽回了颜面,包括贾家。 只是,先前一族之长的颜面,总归是要顾及的。 想到这里,贾母就更觉得心累了,一个二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珍哥儿,此事你怎么没说出来?” 面对贾政的询问,贾珍面色一顿,只能以当时出面太晚不知情为由搪塞了过去。 而贾琏,更是把头几乎要埋进了裤裆里,生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一边扶着贾母的凤姐儿见状,瞬间也觉得心累了。 事已至此,贾珍心知将霍去病逐出家门的事情已成泡影,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行礼便要告退。 贾母这会儿对他颇有微词,也没有出言挽留,只是点了点头示意。 “唉。” 贾政又叹了口气,走到霍去病面前,愁眉道: “蔷哥儿,这件事的确是家里做的不对,是我们误会你了,如今宫里圣眷恩重,切莫再说脱籍一事,否则于贾家,于你都绝非幸事啊。” 在这个世道,以贾政的长辈身份,能这般放低姿态,看得出来也是真心诚意十足了。 霍去病面色缓了缓,点头默然应下。 如今贾家众人是再不会提及此事,无论上面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也只能暂时继续顶着贾家人的身份了。 见霍去病态度有所好转,贾政以手抚须,又笑道:“蔷哥儿,从今以后,你便还是贾家人,断然没有住在外面的道理,若是东府不方便,你大可以搬到这边来。” 贾政此刻也明白过来是贾珍那边出了问题,又听宝玉所言,对霍去病也十分赏识,因此出言相邀。 老太太见状暗自点头,这个小儿子,整日除了上朝点卯外,就知道养着那几个清流相公空谈,如今总算做了件正事。 将人请回来,想来宫里便不会多想了。 左右不过是多了一副碗筷的事情。 只是贾母这般想,霍去病自是不可能令其如意,断然拒绝了贾政的邀请,并且准备回去芝麻巷子。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有些猝不及防,他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 贾政见他神色坚决,只好不再谈及此事,遣人送他出府。 “等等。” 就在这时,贾母却突然又叫住了霍去病。 等他转过身,只见老太太笑道:“蔷哥儿,你如今取了表字,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可族中不仅对你没有什么扶持,反而还让你受委屈了,这件事,是老身做的不对,如今你身边没个人照应,岂不是会耽误事情?这件事我做主,送你个丫鬟过去,月钱,还是从府里这边给。” 这番话说出去,算是给足霍去病面子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贾家老祖宗都这样了,他自己也不好再摆着冷脸多说什么。 只是,丫鬟多少还是没必要了,因此开口道:“老太太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丫鬟就算了,左右也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请人照料。” 第六十四章 诸事皆定把家还 霍去病虽再次出言回绝,然而这一次贾母却没有顺着他的意。 她抚摸着宝玉的脑袋笑呵呵开口:“蔷哥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贾家的爷们儿,如何能他们有你没有?再说了,你自幼在东府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虽然自立门户的心气是好的,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不是?” “老太太……” 霍去病摇头刚要开口,贾母又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行了,别的事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就听老身我的,你院里朱嬷嬷我记得,是个极好的人,就是如今也长了岁数,身子骨该不利索了,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她想想?” 王熙凤也适时开口,一张嘴,就好似贾家今天真有什么天大喜事一般:“我说蔷哥儿,仔细老祖宗一片心意,你莫要辜负了才是。” 待霍去病凝眸望来,直视着少年那双如炬的眼睛,凤辣子的心不由得一跳。 这蔷哥儿,以前怎么还没发现有这等气魄呢? 虽然她自己也是荣府的掌权者,对于这样敢挑战权威的族人同样天生不喜。 然而当看见对方与老太太争锋相对、剑指贾珍面门时,心底却又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尤其是跟自己公公贾赦顶嘴那一幕,算是开了眼了。 贾母这番话却是说对了,霍去病想了想,他那间院子虽然称不上大,但是若都要朱嬷嬷整日收拾,的确也不行。 “那就谢过老祖宗了,只是,丫鬟来了后,月钱我出就是,没有还从西府拿的道理。” 贾母没理会这茬,而是看着贾宝玉说道:“宝玉,前两个月,我记得赖嬷嬷送来一个丫鬟叫晴雯的,不是送到你院里去了吗,那丫头是个极好的,做事利索干脆,左右你身边丫鬟那么多,又跟蔷哥儿一起吃酒高乐有交情,不如就送过去了罢。” 晴雯? 听到这个名字,霍去病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这丫头虽然性子太直,但对主子却是个忠心的,用着的确可以放心。 然而都是贾宝玉院里的人了,他也不能直接抢,因此回绝道:“老太太,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已经是宝二叔身边的丫鬟了,岂有再要过来的道理?” 这老太太怎么转了性,看不见自己的宝贝命根子一脸的不情愿? 贾母还没说话,一旁的贾政又开口了:“一个丫鬟罢了,既是个做事利索的,不对主子偷奸耍滑,蔷哥儿你收着便是。” 听着这话,霍去病若有所思,想来贾政是知道贾府一些下人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有人不作为,有人碍于身份不好下手,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造成了贾府上下皆不像话的放肆情况。 看得出来,在贾母怀中的宝二爷很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但是一抬头,便看见贾政黑着一张脸直直盯着自己,当即就吓得点头不止: “就是,一个丫鬟罢了,蔷哥儿你就收着。” 贾政这才满意地移开目光,又看向霍去病:“蔷哥儿,这下你可莫要再推辞了。” 都这样了,霍去病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点头同意。 起码,晴雯来到他院子里,以后不会再落个生生熬死的下场了。 看到这里,贾母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这半天功夫发生的事情,着实要了老命了。 落到如今这份局面,一心只想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的老太太巴不得赶快安定下来,趁机说道: “蔷哥儿,无论谁对谁错,今天过去,也就结束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东府那边,我也会去说的。” 霍去病朗声道:“老太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日后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与之再计较。” 然而回想起贾珍临走前阴冷、怨毒的目光,他心道,若是那老货先出手,可就怪不得我了。 贾母像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就该这样,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对,哪能整天吵吵闹闹惹人笑话。” 话已至此,霍去病再一次婉拒了贾政的留客,客套几句后,刚准备走,却被王熙凤又叫住了。 只见她扭动着腰肢款款走来,一双凤眼只是眯了眯,已为人妇的风情万种便从那彩绣辉煌的妆容下展露无遗。 “蔷哥儿,这宫里的赏赐你一个人没法拿,待会我安排几个人,一同随你过去。” “二婶婶不必了,既然圣谕是在西府下的,那东西也不该是我一人的,就放老太太屋里好了。” 这凤辣子倒是有意思,先前还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如今却又卖了个好。 霍去病心道了一句,并没有收下,而是都给了贾母。 这些东西并不值多少钱,主要贵重在御赐二字上面,又不能变卖,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反而对于好面的老太太来说,很是喜欢,且她总不好意思空手收下小辈的礼物? 果不其然,贾母对此很是欢喜,口中说着不能占小辈的便宜,忙要鸳鸯去库房取些银子给霍去病贴补家用。 待鸳鸯拿过来,笼统一看总共大几百两的票子,他也没客气,行礼后便由林之孝带路,出了中堂门。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众人皆是神情各异,眼中一片复杂。 贾政说道:“老太太,家宴可还要继续安排?” 贾母十分心累地摆了摆手:“都回去罢。” 这么些事摞一起,老太太哪里还有吃饭逗乐的心思。 早就憋着气的贾赦冷哼一声,黑着脸向贾母行完礼后,率先甩袖而走,后面跟着其妻邢夫人。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行礼告退,就连宝玉也在贾政的眼神威逼下慢吞吞被袭人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很快,荣禧堂外就只剩下鸳鸯和王熙凤搀扶着贾母。 一边走着,王熙凤开口笑道:“老祖宗,晴雯那小丫鬟我也见过,模样可俊着嘞,就这么交出去,不怕宝玉找您老闹?” 贾母叹了一口气:“晴雯是个好姑娘,可就是脾气太爆了点,哪有主子三天两头给丫鬟赔笑脸的?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我看蔷哥儿也是个脾气倔的,要是能管住,对主仆也算都是好事。” 王熙凤恍然大悟,她还说怎么偏偏挑了晴雯过去呢,感情是在为宝玉出头。 哪怕是宝玉乐在其中,可在贾母看来,却是容不得她的孙子受半点委屈。 莫说只是一个丫鬟罢了。 看来老太太眼里始终还是只有宝玉的。 王熙凤眼神深邃,贾琏可是长房长孙,可日后到了分家产的地步,也不知道能沾几分光。 第六十五章 晴雯再临芝麻巷 在林之孝的陪同下一路出了荣国府,霍去病缓步慢行。 回想起诏书上偌大的“去病”二字,不由得心事重重。 镇国公府的牛伯爷对他说过,景佑年间由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勋贵和开国功臣一脉乃是死敌。 而忠顺王府由于站在了他们一边,因此也对八公之首的贾家天然敌视。 皇帝在知晓昨夜的事情后,特地下旨来了这么一出,利用贾家和自己来暗刺忠顺王府,是否意味着当今天子和景佑功臣不对付? 再加上牛继宗等一帮子开国武勋,或许,这就是大盛军方越发糜烂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为三方掣肘,都在往里塞自己人,没有一个强力的大手能够拨乱反正。 往深处想,或许,这也是崇宁帝在向开国一脉示好? 可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贾家最重要的后辈宝玉呢? 霍去病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曾和牛继宗,这位当今四王八公一脉最有实权的伯爷相谈甚欢。 而想到这里,霍去病更是心中一惊。 他清楚,夏守忠嘴里那句“望汝不负己志”绝非随口戏言,皇帝也绝不会随便就给人赐字,尤其是去病这样的字。 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那番去病革新的言论。 而这个结论,更是让霍去病眉头紧皱。 昨夜居然就有皇帝的人潜伏在兵马司,并且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呈到了宫内。 看来还是要抓紧重新武艺才行,居然被别人摸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对于霍去病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过,牛继宗对于昨夜的事情,究竟知不知情?要不要和他知会一声? 霍去病有些犹豫,他仔细回忆着昨夜牛继宗的种种行为和表情,但这等老狐狸经验老辣至极,确实从脸上看不出来破绽。 虽然知道盛朝皇城司这个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衙门机构,可他尚不清楚其权能如何,一时间也无从猜测。 “蔷哥儿回来了,没事?”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院门口,一直挂念着的朱嬷嬷老远就看见了霍去病,迎了上来。 充满担忧的语气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望着朱嬷嬷沧桑的双眼,霍去病开口笑道:“嬷嬷,没事了,我还从贾家带回来一个丫鬟,估摸着下午就该来了。” 听见族籍到底是没去,贾母还把前段时间登门的晴雯姑娘送了过来,朱嬷嬷顿时喜笑颜开,招呼霍去病吃饭。 也罢。 闻着饭菜中飘来的肉香,霍去病也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武艺和城门郎这两件事。 位卑而人轻,想再多也是无用。 到了下午,吃过饭喝过药膳,正在后院打熬体魄的霍去病便听到了前边的敲门声,而后就是朱嬷嬷惊喜地声音: “晴雯姑娘。” 见正主来了,霍去病也收拾了一番,准备出去看看。 说难听点,毕竟是被送出来的,难免这位暴炭会不会耍小性子。 若是真不满,故意和他或者朱嬷嬷对着干,那就趁早走人。 毕竟他可不像宝二爷那般是个水做的。 刚出后院,霍去病便见朱嬷嬷将一高挑纤细的身影迎进了院子中,正是晴雯。 这丫鬟穿着青缎掐牙背心,肩上背着两个包袱,看着就像个性子倔的,朱嬷嬷要帮她拿下包袱,还被摇头拒绝了。 晴雯也还是个少女、姑娘,年纪比霍去病都要小些,只是因为生着一双狐狸眼,硬着让一张青涩面容显出几分风流妩媚出来。 尤其是削肩膀,水蛇腰的绰约身子,已隐约可见将来是怎样的出众。 只是那张瓜子脸上,琼鼻丹唇的精致面容下,是一副怏怏不乐的郁郁之色。 观其眼睑周围,还有些泛红,显然情绪上有着不小的波动。 只听一边的朱嬷嬷笑道:“晴雯姑娘,从府上来到这里,倒是委屈你了,不过倒也不用你做什么,平日里给蔷哥儿端个茶送个水就行。” 晴雯听后,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像是一点也不反对来到这里一样。 两人见霍去病出来,纷纷抬起头。 朱嬷嬷说道:“蔷哥儿,我在东府都听说过晴雯姑娘的大名,是个手脚伶俐的,尤其是女红,更是一绝,今后天冷了你若要添几件衣衫,倒是不必愁了。” 霍去病点点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晴雯,蹙眉道:“晴雯姑娘出来,怎么连个送送的人都没有?” 老太太纵使不喜欢,也没必要撕破脸啊? 晴雯撅起樱桃小嘴,将脸撇过一边:“鸳鸯姐姐倒是要来送,我没让,就这一截路,还能丢了不成?” 瞧这模样,霍去病哑然,都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他倒是对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判词有了一定体会。 看她这郁郁不平的样子,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跟他和朱嬷嬷摆脸色,霍去病起了逗逗她的心思,笑道:“便是你认识路,可人牙子见你长得标致,拐跑了怎么办?” 若是换个人,晴雯必定会呛回去。 只是自从上次在荣府花园,被霍去病拦下了金荣后,她心中便已经对其悄然有了改观。 可像其他小丫鬟那般低眉顺眼也不是她的本性,便轻哼了一句道:“都说蔷大爷文武兼备,若是自己的丫鬟在家门口被人牙子拐跑了,却是不知丢不丢面?” 霍去病哑然失笑,这小姑娘性子还真特别,不过,竟也不惹人反感。 听她话里这意思,已然认下自己的新身份了,倒也不必再麻烦着把人撵回去了。 “嗯,那倒是的确丢面,不过,我的丫鬟,除了我,别人自然是动不得的。” 此话一说,晴雯眼眶瞬间又红了些,面上的表情也更加郁郁起来。 见状,霍去病心思一转,当即便猜到,定是有人把贾宝玉学贾政的那句“一个丫鬟罢了”说给了晴雯听,所以这小丫头才会如此神色。 显然是失望至极,自己也不想在西府待了。 念及如此,霍去病倒也没有安慰她,只是不由分说地接过两个包袱,走向了自己房间的西边。 晴雯双手一空,人顿时一怔,望了望霍去病挺拔的背影,似和上次拦在自己身前的一般无二。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她连忙跟了上去。 第六十六章 暮日烟霞绯红颜 宁荣街东府,并没有回去和凤姐儿碰面吃饭的贾琏正在和满脸阴沉的贾珍喝酒,一旁各有丫鬟服侍。 “那小畜生着实可恨,若不把他好好整治一番,实在难消老爷我心头之恨!” 忽而,似越想越气,贾珍一把将酒盅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贾琏见状,忙挥挥手命丫鬟离去。 待房门关上,他一脸苦笑道:“珍大哥,如今宫里刚下来圣谕,那人连表字都是御赐的,老太太也发话了,如何还能整治的了。” 贾珍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眼:“那孽障今天在老太太那里都说了些什么,你可听见了,如今他好好地当个贾家人,我这个族长却是成了笑柄,日后出门怕是都没脸了!” 贾琏对霍去病,或者说原身贾蔷,并没有什么观感。 只是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且他如今也有些看不惯此人一副桀骜的样子。 虽然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和贾蓉,都饱受这孝义之苦,平日里见了老子话都不敢说大声。 然而他们本身亦是这种规矩的最大支持者。 一代一代,周而复始。 帮贾珍倒上酒,贾琏小声道:“珍大哥,想出气可以,但也得过了这段时间的风头不是,而且那小子惹上了忠顺王府,说不定不用等你出手,自己就麻烦了。” 贾珍一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顿时抚着短须阴险一笑:“也罢,我看那小畜生还能得意几时?” …… 霍去病现在的这座院子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当初分到的家产,也算是祖宅了,除了前院后院外,还是有不少间屋子的。 他如今身处的小间,就在自己房间旁边,算是晴雯之后的住所。 霍去病将手中包袱放下,检查了一下床榻和桌椅后,背对着身后跟来的晴雯点头道:“晴雯姑娘,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了,由于长时间没住人,还需要你多收拾收拾。” 午后的日光穿过敞开的房门,在对面的白墙上投射出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 听着少年清冷的声音,望着这一幕的晴雯没来由想起已经模糊的记忆中,曾经牵着父亲的手,脚踩着影子不停追逐的画面。 微微迈开一步,少女睁大了眸子看着对方英气逼人的侧颜,忽然又记起了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霍去病时,心中那个荒唐念头。 如今看来,倒是真的比满月脸好看多了。她握着白嫩的小拳头想道。 “蔷大爷,叫我晴雯就行。” 小丫鬟站在那里环顾房间四周,一双狐狸眼没有丝毫波动,倒也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等到霍去病点头,她便打开其中一个包袱,拿出帕子,又去外面打了盆水,利索地开始先收拾起了房间内杂乱的桌椅板凳。 只是看她那颇为吃力的模样,显然在贾宝玉那边也没有做过粗糙的力气活。 霍去病也没帮她,只是在少女后退不小心踩到了水盆眼看就要摔倒时,伸手揽住了那盈盈一握的楚腰。 四目相对,晴雯脸上倒是没什么羞涩之意,只觉得十分丢脸,刚来这里就出了差错。 “小心些,若是做不来,再买个使唤丫头专门做粗活便是。”霍去病淡淡道。 倒不是他怜香惜玉,而是因为贾母那一番话,让他觉得朱嬷嬷是该放下手上的活,好好歇着了。 可是这话听到晴雯耳朵里,觉得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了。 自己刚来,主家就要再买丫鬟了,岂不是说她不行? 一时间,晴雯摔倒时,仓皇抓在霍去病胳膊上的手也忘了松开,神情倔强地开口:“不用,我是来当丫鬟的,又不是当主子的,在那边,也是做惯了活的。” “晴雯姑娘,这有两床新被子,上午听说你要来,我便提前晒了晒。” 抱着被褥的朱嬷嬷刚一进来,便看见了这一幕,当即脸色就古怪起来。 不过她见多了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微词。 本身晴雯过来,在她眼里,依这小姑娘的姿色,将来就是要给自家蔷哥儿做陪房丫鬟的。 因此才会嘱咐她不用干什么,只端茶送水就好了。 眼下见状,也只是呵呵一笑,就越过两人,把被子铺在刚擦干净的床榻上了。 朱嬷嬷古怪的笑容倒是让根本没往别处想的晴雯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犹如暮日烟霞,在那张吹弹可破的白嫩面容上渲染,尤为瞩目。 她慌忙抓住霍去病借力起身,然后拿上抹布若无其事地重新打扫起来。 霍去病呵呵一笑,这时才恍然察觉到掌心还残存着的温热和柔软。 第一次见这小姑娘吃瘪,倒是挺有趣的。 朱嬷嬷这时候铺完了床,回头见正弯着腰,翘着屁股擦着什么的晴雯,神色越发满意起来。 小小年纪就这般,将来必定是个好生养的。 因此,她对其更加和善了,笑眯眯道:“晴雯姑娘,你住这里,旁边就是蔷哥儿的房间,倒也方便照应,日后也无需做些什么家事,伺候好蔷哥儿就行了。” 晴雯也并非看谁都要刺一下的性子,见朱嬷嬷这般,她也是十分懂礼节的:“嬷嬷,我也能做别的,有什么事你说就好。” 言罢,还微微抬起下巴盯着霍去病,像是示威方才他要买丫鬟的话一样。 “家里也没别人,就这么些活,用不着你来。” 霍去病没去搭理这小丫鬟,对着朱嬷嬷道:“嬷嬷你年纪大了,总不好费力气的活也都让你做,不如买个粗使丫鬟。” 眼下流民越发多了,一个低等丫鬟,不过五六两银子就可以买到,当然,出身越好,容貌越俏的,也就更贵。 以霍去病接下来每月一百两银子的画本钱,再加上贾母给的,养两个小丫鬟倒也绰绰有余。 听见这话,晴雯才明白,原来霍去病并不是看不起自己才要买丫鬟,而是担心朱嬷嬷累着。 只是,这更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瞪着一双妩媚眼睛道:“买丫鬟也要看身世清不清白,我又不是不会这些,再说了,就算不会,很快也就学了。” 霍去病哭笑不得,倒是第一次见抢着干活的。 第六十七章 冠军侯与小丫鬟 如贾府这般,越是高门大户者,越讲究丫鬟的出身来历,就连本身便是丫鬟的晴雯对此也深以为然。 朱嬷嬷将手中的抹布拧干水,笑眯眯道:“都知道晴雯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干什么都快,只是粗活做惯了,恐怕你这双手啊,再拿起针线就不好看了。” 晴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听见朱嬷嬷总是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抿着樱唇,狐狸眼一闪一闪的,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又看向霍去病,朱嬷嬷也拒绝了买丫鬟的提议:“蔷哥儿,如今你要读书写字,又要买那么些名贵药材习武的,花费不小,还是先省省。老婆子我啊,现在身子骨还利索,过两年还等着给你看娃子呢,真要是走不动道了,不用说我自己都买了。” 不知是否为脱离了东府那等脏地的缘故,朱嬷嬷这一个月气色倒是的确越来越好。 霍去病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这样,那嬷嬷你看着办好了,反正今后家里也短不了几个丫鬟的银子。” 晴雯在一旁收拾着杂物,两只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听见朱嬷嬷的话,她着实难想象出这位亢心憍气,傲骨嶙嶙的蔷大爷有了孩子会是怎样一种姿态。 或许也总是板着脸,如同西府的政老爷对待宝玉一般。 想起贾宝玉,晴雯袅娜娉婷的身子顿时一滞,神色中也多了丝黯然。 她想不通自己始终勤恳忠心的做事,到头来为何却沦为了送人情的物件,莫非就因为自己看不惯那些心中藏奸的人,多说了几句嘴? “哼,你们不要我,我还看不上你们呢。”小姑娘满脸的不岔,很是愤愤不平。 “晴雯,你在西府是多少月钱?” 待朱嬷嬷找了个借口离开,霍去病又开口了。 他自然发现了小丫鬟的异样,也知晓她是为何原因,只是这种事情,终究要自己想明白才行。 等今后日子久了一对比,她自然清楚哪边才是好主子。 从忠心可靠这方面来说,小丫头自然是要比外面买来的丫鬟胜上许多,既然到了霍去病手下,他也不想浪费了。 闻声晴雯转过头,晦暗的面容上显露出诧异之色:“是一吊钱,不过来的时候那边已经说了,今后月钱还是他们给。” 霍去病搬来一张椅子坐下,道:“既然来了这边,自然就是我的人了,哪有去别人家里领月钱的道理?” 晴雯怏怏的面容顿时提了提神,她心中对西府有气,自然也不想每月还去那边看人脸色拿钱。 只是,说什么就是你的人了,这蔷大爷年龄也不大,行事说话却是霸道的紧,难怪听说在荣庆堂上都敢挥剑。 心念及此,她一句话脱口而出:“蔷大爷这般霸道,自然是都听你的。” 话刚出口,晴雯就后悔了。 这蔷哥儿总是一言不合就打人,等会若是气到了,该不会也要对自己握拳头? 望着小丫鬟倔强中夹杂的忐忑神色,霍去病也没在意,而是玩味道:“果真都听我的?那要叫你捶腿捏脚铺床暖被呢?” “捏就捏。”晴雯轻哼一句道。 她虽然在宝玉院里没待几个月,从未对人做过这些。 可是赖嬷嬷在把她送进贾府之前,也是都调教好了的。 刚走到霍去病面前,见他一脸揶揄,晴雯顿时明白对方是在故意逗自己,当即就皱起了琼鼻。 一双狐狸眼即便是瞪起人来,也比寻常人多了三分妩媚风情。 霍去病屈指敲着桌面,道:“以后每月例钱一两银子,直接从我这里拿就行了。” “怎么还多了?”原本还在鼓气的晴雯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很是不可思议。 霍去病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小姑娘的双眼笑道:“你可是家里第一个丫鬟,将来人如果多了,也是要管事的,总不能还不如西府的大丫鬟?” “再说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衣服鞋子头面加起来就这两个小包袱?平日里一应花销,总归还是要银子的。” 贾府里丫鬟分三等,类似鸳鸯、袭人这般,就是第一等,每月一两银子,而像晴雯,就要少一些,是一吊钱。 往日这小丫鬟跟袭人不对付,也是有这方面的不岔的。 听到这些话,晴雯倔强、凌厉的面色顿时就缓和了许多,心中被人送出来的不郁也遗忘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的感激。 低头默然了半晌,晴雯细若蚊吟的声音才响起:“我,本也花不了什么,又是刚来,月钱还跟从前一样就行。” “怎么涨了月钱,声音还低了,莫不是觉得自己的本事拿不了这一两银子?” “谁说拿不了?过些天你蔷大爷再看看,便是二两,我晴雯也能凭本事拿下。” 知道霍去病是在打趣,炸刺的晴雯也没有真顶嘴,只是鼓着小脸的模样倒是颇为可爱。 尤其是声音清脆犹如黄鹂,偏偏说话时又喜欢放大音量睁大眼睛,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 若是不熟的人见状,定以为她是要和自己吵一架。 霍去病开口:“行了,既然你自己都这样说了,那就收好这一两银子的月钱,今后好好做事就行。” 不知不觉间,晴雯心中淡淡的惆怅和怨念就随着主仆间的几句对话而消散的无踪无迹。 她抬起尖下巴,说道:“自然要让蔷大爷知道,随便买来的粗使丫鬟,可比不上我。” 虽是少年身,可霍去病平日行事说话总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暮气,如今听着少女雀跃的声音,心底竟也多出几分愉悦。 “朱嬷嬷也和你说过了,平日里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就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讲究那么多规矩,日后相处下来你就知道了。” 说着,霍去病就推开被朱嬷嬷关上的房门,走了出去:“好了,收拾完你也歇歇,然后熟悉熟悉家里情况就行。” 望着缓缓合上的木门,晴雯此刻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耳边却仍有少年的话在回响。 对于这位新主子,她唯一记着的就是当初拉开自己的大手,如今,却又多了一双蕴含着关心的眼睛。 第六十八章 来此家院也无妨 翌日。 吃过饭的朱嬷嬷一大早就上了街,说是要去买些柴禾。 家中只有主仆二人各司其职,拿着扇子的晴雯小丫鬟在后厨煎着药汤。 而以竹作枪,刚舞完一套枪法的霍去病,正穿着黑色劲装,在后院将长拳打的虎虎生风。 虽已近秋,可天气还是没凉下来,原本他都是赤膊上阵,如今多了个身边人,倒也不好太随性。 不一会,熬好了药汤的晴雯便端着一个海碗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见霍去病还未打完,索性就将其放在石凳上,蹲下身子好奇地看了起来。 在贾家,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幕。 总是听贾宝玉说读书的文人都是国贼禄蠹,习武的更是须眉浊物。 可晴雯怎么看也不觉得,天还未亮就起来写写画画的霍去病是什么禄蠹。 至于须眉浊物? 晴雯虽然对功夫半点不通,可却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套拳打下来,当真是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这蔷大爷为何这般辛苦。”晴雯看着汗流浃背的霍去病心中暗道,只是一张狐媚脸蛋,却莫名红了三分。 她昨夜用过饭后,本陪在霍去病身边,想着研墨送水,算是初来乍到做的第一件事。 可谁能料到,这位大爷习武至深夜后,还能再写上一个多时辰的大字? 白天本就情绪反复激荡,人很是疲惫,下午又收拾了一通屋子,以至于晴雯竟不知不觉在一旁睡了过去。 到了今天一早,猛然惊醒后,望着昨天刚被自己打扫干净的房间,她恍然大悟,自己定是被人给抱回了这边。 正恍神的功夫,面前突现的阴影将晴雯惊醒。 她睁着略显茫然的眼睛,只见霍去病说道:“这是还没睡醒?” 望着那张戏谑面容,晴雯顿时羞的无地自容,低头道:“早就醒了,哪有再睡去。” 昨天还在放豪言,没成想夜里就先一步睡了过去。 这对性子傲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丢面。 若不是见霍去病眉间带笑,换个人来说,只怕她自己都觉得待不下去了。 “无妨,多睡睡是好事,不然身子太单薄了,都没时间长。”霍去病拿过晴雯手里的棉巾子擦汗,径直走向了药汤。 只留下小姑娘一脸无辜地低头看着自己,心道比起其他丫鬟,我长得可要高多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里蹲了一会儿,晴雯觉得无聊,如今也知道别看这蔷大爷面冷,可对自己人还是很好说话的,所以便走了过去,好奇道:“蔷大爷,喝了这药汤,就能变厉害了?” “药汤不行,只是补亏空的,习武对于身子气血消耗极大,若是不想办法弥补回来,轻则年老体弱多病,重则寿元都要短上二三十载。” “喔。” 晴雯点点头,眼中有些失望。 霍去病笑道:“怎么,你也想学功夫?” 闻言晴雯脸上还真出现一抹向往,这小丫鬟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眼中带着雀跃道:“我也可以和蔷大爷你一样厉害?听说你一个人就放倒了忠顺王府的七八个兵卒。” 霍去病打量着少女纤细的身子,虽然高挑,但却是瘦弱了些。 尤其是一对小鸽子,只是微微将衣襟勉强撑了起来,在这个年纪,算不上正常。 想来早几年是吃了苦头的。 他说道:“你若要学,也是可以,虽然年纪迟了些,但对付两三个家丁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身子骨还不行,要不,明天跟着我一起站桩子?” “站桩子?” 晴雯想起了这位大爷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豪放模样,再一想到自己也要如此,当即就拼命摇头。 霍去病呵呵一笑,将喝完的药碗递给了晴雯,而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再出来时,已是一袭青衫的朗郎公子模样。 按照镇国公府牛继宗的叮嘱,今天也该去把昨日写好的履历交上去了。 他将纸状收好,放进了袖拢中,而后看向正在清洗熬药瓦罐的小姑娘,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不清楚时间,中饭就别等我了,你和嬷嬷先吃就是。” “好。” 晴雯应了一声,又半蹲着回去,一边清洗着瓦罐,一边轻声道:“嬷嬷喜欢吃什么,若是她回来晚了,我就做了。” 霍去病有些诧异:“你还会做饭?” 晴雯偏过头,有些得意地说道:“以前学过的,多会点东西,来买的主家能愿意多掏些银子,在赖嬷嬷那里,也都教过这些。” 望着小丫鬟的一口白牙,霍去病却有些沉默。 不提她十岁之后被赖嬷嬷买回去的事情,就是之前在人牙子那里,想必是吃足了苦,不然也不会想着赶紧让人把自己买走。 可如今说起这些,竟不见脸上有丝毫难过,可见晴雯心性之坚定。 望着这个出落的过了头的小姑娘,霍去病突然觉得,能有这般相貌和品格的,想来普通人家生养不出来。 他不由得问道:“晴雯,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吗?” “小时候?” 晴雯呢喃了一句,垂下眸子,任由青丝遮住半张脸,小声道:“就记得小时候跟人牙子东奔西走了好些地方,其他的都忘了。” “以后有机会,或是可以帮你寻寻父母双亲。”霍去病摇摇头,遂出了院子。 晴雯坠在后面,却并没有急着重新关上大门,而是怔怔地看着霍去病越发模糊的背影。 初升的朝阳播撒下一束光辉倾在少女凝脂般完美无缺的侧颜上,另一半隐藏在门内,半明半暗间,再配上秀丽的面,妩媚的眸,倒像是一副颇为传神的画。 她轻咬着涂抹有瑰红口脂的下唇,倔强的脸上神情复杂,一双狐狸眼亦充满疑惑。 从昨天到今晌,她所见到的这位蔷大爷,和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同,无论是赖嬷嬷家的儿子、孙子,还是贾家的一众爷们。 论读书习武,孜孜不倦刻苦耐劳;论待人接物,于上不卑于下不亢。 她总觉得,这位离开贾府,差点被逐出家谱的贾家边缘人物,才更像是贵族作派。 那咋咋呼呼的老爷们,以及沐猴而冠的赖家人,倒像个泼皮破落户了。 似乎,来到这里,也是极好的。 第六十九章 定城侯府斩木桩 神京城内人声鼎沸。 出了芝麻巷子,再穿过皇城西安门,霍去病径直向着定城侯府所在的西城行去。 由于其处在城区边缘地带,又无驽马代步,因此当他赶到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眼前的定城侯府比起贾家,规格就差了许多。 但透过古拙的黑漆兽头大门,还是能依稀瞧见当年的威风。 “看来这位二等男倒是个治家严谨的。” 望着大门前几个持枪而立,腰背挺直的兵卒,霍去病不禁暗道。 依大盛祖制,如贾府之流,虽然爵位越发低了,但是家中一应规格还是和国公等同,也是可以蓄养一些亲兵的,虽然数量不多。 然而别说诸如和焦大一般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悍卒都相继过世,就连正门处,也只是几个衣衫华丽的不着调门吏。 观一叶而知其秋,在心里,他已经对这位新任步军统领衙门副都统有了一定的认知。 经过大门,霍去病继续向前,于角门处看见了一位管事模样的白发老者。 虽然他是牛继宗举荐的,然而只是贾家一个小辈,事先又无拜帖呈上,自然是走不得大门的。 “某乃贾家宁国公之后贾蔷,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宽恕,烦请老丈代为通传一声谢世伯。” 那老管事见霍去病虽一身青衫简素,可眉宇轩昂,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当下也不怀疑,道了句贾公子稍候片刻,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老管家便又出来,行礼道:“贾公子有请,我家老爷此刻就在演武场。” 霍去病还礼点头,跟着就走进了定城侯府。 穿过抄手游廊,一路上也是亭台楼阁俱全,轩榭廊坊齐在,然而却全无贾府那般让人耳目一新。 无论是从陈旧的倚栏,还是斑驳的青石都可以看出,这些都是老侯爷时期就存在的东西了,近些年也没翻新加盖过。 顶多是修缮了一番。 而观其家丁仆役,也是以中年居多,丫鬟都是嬷嬷级别的了。 想来就算有年轻的小姑娘,也只在后院妇人身边。 由此便可以看出,谢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才像是跟着高祖打天下的初代武勋家风。 难怪牛继宗和他提过一嘴,打趣说这位二等男是个属驴的。 行过后花园,穿过门洞,霍去病来到了一处占地数亩的演武场。 这也算是大盛将门之家的标配了,贾家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早都荒废了,和族学差不多的光景。 “贾公子,老爷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点头间霍去病便看见一个身穿粗布短衫的精壮汉子正握着一柄九环刀,在宽敞平整的土地上将铁环挥的猎猎作响。 秋老虎肆虐的时节,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上身,然而此人却无动于衷,遒劲的肌肉轮廓伴随着动作不断延伸,似是完全沉浸其中。 察觉到来人,精壮汉子缓缓停下了手中的长刀,走了两步,随手将其插在了刀架上,而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便大跨步向霍去病走来。 “真是稀奇了,贾家小辈居然有人能记得定城侯府?” 洪亮的声音在演武场回响,霍去病拱手高声道:“受镇国公府牛伯爷举荐,特来拜访谢世伯。” 谢鲸走到霍去病面前,一双黝黑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那扎里扎煞的胡须像是刀枪林立,身上自有一股煞气流露。 然而这等能吓哭孩子的架势对于霍去病来说亦是小儿科了,他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平静、坚毅地与之对视。 “还像个样子。” 谢鲸道了一句,又皱眉道:“牛将军让你来找我作甚?” 霍去病把袖拢中的履历掏出双手递上,说道:“听闻谢世伯治军严谨,牛伯爷便嘱我来您手下历练一段时日。” 谢鲸扫了一眼,又见霍去病衣着打扮,对他的情况便了解大半。 只是心中却更奇怪了,贾家自己都没伸手扶一把的小辈,如何牛继宗会管闲事? 这般想着,谢鲸斜睨着霍去病,嘴上脱口而出:“倒是好本事,居然能请动一等伯往我这里塞人。” 霍去病既没藏着掖着,也没自吹自擂,而是直说道:“谢世伯,是牛伯爷见我搬出贾家后没个生计,又听说您高升,故而前来投奔。” “你倒爽利,有些人漂亮话说尽,还不是想来老夫这里混吃等死。” 谢鲸一声冷笑,又说道:“既然是牛将军举荐的,那老夫断然是不能拒绝,只是,京师九门乃是重中之重,虽然清闲,可一旦遇上事,再出了差错,那掉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的脑袋。” 咣当! 一把大盛军方制式腰刀斜插在霍去病面前,只见谢鲸狞笑道: “瞧见那根桩子没,你若是能一刀斩断,今后在我麾下干什么都可去得,若是不行,那少说要吃些苦头。” 看着不远处缠绕着麻绳,足有碗口粗的桩子,霍去病微微一笑,毫不怯场。 拎起雁翎刀先是舞了个刀花,而后便朝着前方走去。 此刀长三尺,重近三斤,普通人提着只会觉得手沉,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显然是有些轻了的。 看霍去病信手拈来的样子,谢鲸双眼闪过一丝惊讶。 单这简单的一手,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想来牛继宗也不会真的去扶持一个贾家的酒囊饭袋。 他收起心中的轻视,也跟了上去。 木桩前,霍去病双手持刀,深吸一口气,只见刀光一闪,半截木头便同断裂的麻绳一同飞出。 观其横面,端的是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虽都是雁翎刀,可谢世伯家中的,却要比大盛军中的更为锋利。”霍去病还刀归鞘,拱手行礼道。 言外之意便是如今军中多有糜烂,反倒是谢鲸治下还算干净。 “好小子,老夫这一次倒是走了眼。”谢鲸哈哈大笑起来。 这木桩可要比人脑袋结实多了,能一刀斩断,足可见其膂力惊人。 谢鲸走了过来,一手顺着浓密的胡须,一手拍在了霍去病肩膀上,见他纹丝不动,眸中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难怪牛将军会送你到我这来。” 第七十章 熟人见面笑先闻 听见谢鲸夸他,霍去病谦道:“天生力气大了些,只会点粗浅把式。” 谢鲸笑道:“小子,在我面前谦虚可以,日后若是进了军营,再这样说,可就要被人当成缩头乌龟了。” 霍去病知道,这是实话不假。 军中崇尚武力,唯有拳头比别人硬,才会让人真正服气。 “贾家出个力气大的可不容易,你这一身扎实底子都是和谁学的?” 问完,谢鲸又嘿然一笑:“你也别怪老夫说话直,你们贾家现如今什么样,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霍去病点头,又将对牛继宗的那一番说辞给重复了一遍。 “代善公身边的亲兵?”谢鲸眉眼顿时肃然起来。 由此便可看出,贾代善在上一辈和上上辈的开国武勋一脉面前,地位是如何之高了。 晃着钢针般的胡须,他颇为感慨道:“小子,学武是要吃大苦头的,既然你有一番机缘造化在,务必要勤学苦练,不可埋没了去。” 当初显赫一时的开国功臣一脉,为何如今大多都没落了? 归根结底,就是如同贾家一般,子弟享福在先,吃不了习武的苦了。 虽说家有金银万贯,及时行乐乃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等依靠战功封爵的家族,一旦后人失了血性,也就离倒下不远了。 霍去病对此深以为然,听到谢鲸和牛继宗相差无几的言论,心中也有所明悟,这些硕果仅存的实权派,显然也对开国一脉的现状很是清楚和心忧。 “咦。” 说到这,谢鲸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放光的看着他道:“蔷哥儿,前天夜里,一人放翻了忠顺王府七八名亲兵的,莫非就是你?” “正是小侄,好在后面有牛伯爷出面。” 见霍去病点头,他大笑起来,显然快意至极:“那帮子景佑一脉的混账玩意,打得好!” 听见他这般骂忠顺亲王,霍去病对其再次有了新的认知,果真是个直性子。 旋即说道:“世伯,就是几个快养废的普通兵卒罢了,如何还能传到你耳朵里。” 谢鲸却摇头,指着他意味深长:“如今咱们开国一脉势微,常常被景佑功臣打压奚落,忠顺王府在那边站了位置后,更是气焰嚣张,如今你小子不但打了人,还把他儿子给砸了个大跟头,可谓是帮许多人出了口恶气。这件事,在京城圈子可都传开了。” 越说越兴奋,谢鲸连称呼都省掉了,直言:“别说是牛继宗当时在场,换做老夫,就凭你这一身硬骨头,说什么我也得拉你一把。” 闻言霍去病心中半喜半忧,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已经传到了开国功臣一脉耳朵里,自己也算是阴差阳错露了脸。 只是这样一来,忠顺王府那边岂不是也要视自己作肉中刺?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自己得罪了赵睿时,敌视也就无可避免了。 好在现还有贾家顶在前面,如今来看,自己没脱了籍,竟也有些好处。 “你若只是在青楼作了首诗,顶多也就是一些穷书生附和一番,但现在,可是有不少人又重新看向了你们贾家。” 霍去病拱手道:“实是欺人太甚下的被逼无奈罢了。” “哈哈,走,这个时候,后厨的肉也该烤好了,其余事先放一边,陪老夫喝上几杯再说。” 谢鲸抬头看了下太阳,直接招呼了一声,就朝着中院的膳厅走去。 霍去病心知此行已妥,微微一笑,当即跟在身后。 行至中院,还未进厅,只见外面一个身材魁梧,样貌几乎和谢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年一边拿下身上的弓,一边喊道:“爹,我回来了。” “嗯,没出什么事?”谢鲸看了一眼,瓮声说道。 那壮硕青年抹了一把汗,大大咧咧道:“能有什么事,对了,我在路上碰到了弘大哥,把他也喊过来了。” 说着,身后月亮门外又出现一个微胖青年,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没看见霍去病,但身在膳厅里的霍去病却看得真切。 此人正是牛继宗的儿子牛弘,在环春阁还为他出过面。 霍去病本还有些诧异,但仔细一想想,也就释然了。 同为世交,如今这两家的关系明显要比对贾家亲近,两家小辈彼此往来也很正常。 行了礼,牛弘笑嘻嘻说道:“谢叔,听说你家今天吃鹿肉,我便不请自来了。” 谢鲸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笑骂道:“你们这些小辈,成天不着正形。” 霍去病在里面静静听着三人对话,面上浮现一丝追忆。 谢鲸虽然看上去很是豪迈粗放,然而对待自己儿子,却和贾珍乃至身为读书人的贾政完全不同。 尤其是进门先问其自身情况怎样,舔犊之情可见一斑。 在这种家风下成长起来的子弟,单从精气神上看,就和贾蓉之流完全不同。 试想一个人,自幼便被摆长辈谱的大人非打即骂,以至于见到父辈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骨头都被骂断了,将来如何还能硬气起来? 谢鲸的儿子和牛弘说笑着就走进了膳厅,见到里面的霍去病,皆有几分诧异。 壮硕青年看向他爹:“这位哥儿倒是不曾见过。” 谢鲸哈哈一笑,拉过身后的霍去病指着道:“这是犬子谢安,这是贾家人,大名你应该听说过了,都是老亲故旧,你们这些小辈也早该认识认识了。” “贾家人,我听说过?” 谢安还在疑惑着,牛弘先看了过去,一脸惊喜道:“蔷哥儿,巧了,你怎么也在这?哦对,我记起来了。” 自身年龄在这摆着,霍去病上前一步拱手道:“又见面了弘世兄,在下贾蔷,见过谢安世兄,若不弃,唤我去病即可,今日也是受牛世伯叮嘱,前来拜见谢伯父。” 终于亲口向人说出去病二字,一时间他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谢安看着霍去病稍显稚嫩的面庞,霎时间便想起了这两天的一则传闻,顿时道:“你就是那个打了忠顺亲王小儿子赵睿的贾蔷?” 第七十一章 不懂骑射霍去病 定城侯府的家风和贾家完全不同,交谈间都很随性。 听到谢安这般说,霍去病也玩笑道:“谢世兄应该再把打了八名亲兵的话也缀在前面。” 谢安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和其父一般:“好小子,林威那帮子狗杂碎,我早就想教训一顿了,如今连赵睿都被你落了面子,我看他们还如何嚣张起来!” 牛弘也对着他挤眉弄眼:“蔷哥儿,不,去病,如今你的大名可是传遍了京城,都知道贾家出了个能文能武的,连表字,都是宫里特意赐下的。” 霍去病连连摆手:“弘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当时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牛弘嘿嘿一笑:“那又如何,左右你打了赵睿是事实,就凭这一点,咱们开国武勋一脉,不少人就对你佩服的不行。” 说话间,四人就分宾落座。 不一会,便有婆子端来大盆烤好的鹿肉,外加四壶好酒。 谢鲸先举起第一杯酒,高声道:“先用膳,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这鹿肉是安哥儿昨夜猎的,味道不错。” 三小辈纷纷举杯一口饮尽,随即谢安看向霍去病道:“去病,快尝尝,我昨天可是追了这畜生半夜。” 来的次数多了,牛弘一点都不客气。 他直接将自己面前的一大块鹿腿肉割到了霍去病面前:“去病,今天咱哥俩算是有口福了。” 几人边吃边饮,几杯美酒下肚,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而一些隐隐的陌生感,也随着不断地推杯换盏而消弭无踪。 先是牛弘夸赞起霍去病当日是如何三拳两脚打的贾珍一应手下哭爹喊娘,而后又是为姑娘赋诗引得满堂客惊,最后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八名亲卫,让摔倒在地的赵睿无地自容。 他性子活泛,和他爹倒是截然相反,叙述起来也是绘声绘色,让膳厅内越发热闹起来。 主位上的谢鲸大口吃着肉,抚须微笑不语。 谢安听得啧啧称奇,说道:“去病功夫竟如此之好?换做我,一口气可对付不了家里的八名亲卫。” 他看向霍去病,满脸的跃跃欲试。 牛弘笑道:“去病底子扎实,又天生神力,出手凌厉无比,依我看,自己是远远不如他的。” 霍去病哭笑不得,这牛弘虽然从体型上看不太像习武之人,然而目露精光双穴饱满,武艺定然浅不了。 自己目前不过刚养好身子,气血劲力都还在增长。 对于武功,虽然不是初学者,但重拾回来也只有月余,就算比人强,可也没有牛弘嘴上说的那般夸张。 “弘大哥太夸张了,且定城侯府的亲卫,都是跟着谢伯父上过沙场的精兵,远不是忠顺王府的兵能比的,去病自然也不敢言胜算。” 谢安却是不信,摆手道:“牛弘大哥自幼跟着牛伯爷打熬,眼光还是有的,我相信他说的话,既然他都觉得不是你的对手,那我恐怕就更不行了,没想到贾家居然还能有蔷哥儿你这么一个人物。” 话音刚落,谢鲸就瞪起了一双牛眼:“混小子,怎么说话呢?!” 他作为长辈,可以在霍去病面前说一说贾家如何,但换做谢安来说,那就不合适了。 谢安也反应过来,站起身连连赔罪。 “无妨。” 霍去病知道这爷俩是什么性子,自然不会觉得对方无礼。 而且贾家什么样子,还需要人说? 就是走在大街上,听百姓骂一句贾府,霍去病都只会在心底叫好。 几人边喝边说,又过了半晌,谢安显然是有些喝大了,吵着要出去和霍去病比试一番。 直到谢鲸斥他前几年偷懒,如今连底子根基都比不过霍去病,更别说武艺了,他这才停止了折腾。 “不过,虽然功夫没法比,但别的,却可以比划比划。” 谢鲸显然这一顿酒也是被三人陪高兴了,一张黑中带红的脸上也有些兴奋。 他说道:“蔷哥儿,你可知军中士卒,最看重什么?” 霍去病放下酒杯,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骑射。” 凡骑与射,精通此间一道者,便可为精兵。 倘若在马背上还能百步穿杨,那定是强将无疑。 而如今大盛边疆不宁,时有异寇仗着骑射功夫出众,南下打草谷,一旦九边将士出城,便闻风而动一骑绝尘。 因此朝廷如今也越发重视这一方面。 谢鲸笑道:“没错,在沙场上,手上功夫再好,可追不上别人也只能干瞪眼,这小子如今在我麾下混日子,平日就爱出城打猎,箭术还算入眼,蔷哥儿你若是也会,倒可以比划比划。” 听见老子夸自己,谢安也有些得意:“去病,我打十岁起就开始玩弓,就连牛大哥都不是我的对手。” 牛弘没好气地起哄道:“去病,给这小子露两手,杀杀他的威风。” 见众人酒意下都起了兴致看向自己,霍去病却苦笑道:“马倒是会骑,只是这弓箭,却从未接触过。” 论起骑射,霍去病还真的从不虚谁,毕竟这是他驰骋草原的看家本事。 然而这射箭的功夫,不像是一般武艺,只要有记忆,便可像模像样地出拳脚。 除了天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经年累月的不断练习,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熟悉,方能达到如臂驱使的境界。 当初初学时,他一年就能用毁七八张好弓,而匈奴能在颠簸的马背上做到十有九中,靠的也是自幼练习,甚至与马同吃同睡的本事。 自己的前身虽然经常骑马外出喝花酒,可弓箭还真的一次没碰过。 纵使他心中有无穷经验和技法,但也要让双手熟悉才行。 因此,才不敢说自己懂得射箭。 闻言谢鲸便皱眉道:“不会弓箭可不行,将来你若是想立战功,骑射可是能保命的本事。这样,过两日你来步军衙门先熟悉熟悉情况,等去朝阳门点卯完,就回来这里,找两把弓玩玩。” 有这个机会,霍去病自然不会错过,当即应承下来。 第七十二章 夜深人静自归去 定城侯府的这一场宴饮可谓是宾主尽欢。 霍去病更是喝的满面通红,饶是以他的体魄都有些酒意上头,显然是被那三人合起来劝了不少。 申时将近,说什么谢鲸也不让他独自回去,愣是让谢安架着去了客房休息。 而等到日落西山,霍去病悠悠醒来时,自然又有丫鬟将其带到膳厅。 好在这一次没喝几杯酒,等到霍去病在演武场接连放倒了谢安和牛弘,引得两人郁闷之际也佩服不已时,他也终于坐上了谢鲸特意安排的马车回去。 夜色渐浓,月华收敛。 吹着迎面而来的凉风,霍去病最后一丝酒意也渐渐散去,双眸清亮无比。 他提着一盏定国侯府上的灯笼,缓缓走在芝麻巷内,万籁俱静的小道上,心中细细思索着白天的事情。 今日一行,不仅走通了未来的一段路,同时也结识了谢鲸和谢安父子二人,算是颇为圆满。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两人绝不是心中藏奸之辈,豪迈大气,是可以结交的。 或许也正是如此,以谢鲸这般真正的武勋之后,才会一直顶着个京营游击的职位,郁郁不得志。 如他这般性格,的确做不到在官场游刃有余。 至于升任步军衙门副都统一职,就不知是牛继宗的手笔,还是崇宁帝为了制衡景佑功臣所为了。 当然,霍去病自己也极为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故此才会和谢家对付。 而牛弘,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却无伤大雅,对他同样抱有善意,也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堂堂一等伯的公子,又在九边苦寒之地打熬过,若只是个莽汉子,那才是稀奇。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院前,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下一刻,便有轻快脚步由远及近。 “蔷大爷回来了。” 伴随着大门一同拉开的,是一双清亮勾人的狐狸眼。 那张已洗去粉黛的素颜在烛火暖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白日的倔强和凌厉,倒是显得颇为柔和。 见到晴雯的第一时间,霍去病愣了愣,下一刻才想起,原来家里还多了个小丫鬟。 见状,晴雯却误解其意,一边接过灯笼侧过身子让路,一边轻哼道:“说不会睡着就不会睡着。” 眼下快到丑时,少女娇媚的脸蛋上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明显的倦意。 霍去病轻笑,看来这嘴硬心软的小姑娘是准备好既来之则安之 了。 目视着晴雯背影消失在门内,他刚要走进自己房间,朱嬷嬷那边也还在亮着的房门就打开了。 “蔷哥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肩上披着衣服,手里还拿着绣到一大半的绢子。 霍去病熄灭了廊下两盏专门为他留着的灯笼,说道:“在定城侯府待了一天,谋了份差事。” 朱嬷嬷只知道定城侯府与贾家有交情,并不知道具体情况,闻言便激动道:“蔷哥儿要做官了?” 嗅着霍去病身上的酒气,她的一颗心也终于又掉回了肚子里。 还以为蔷哥儿又固态复萌,跟从前那帮子狐朋狗友一起喝花酒去了呢…… 霍去病摇头解释:“还不是,过上几个月,兴许就有官身了。” 朱嬷嬷连连点头,手上的刺绣也放下了:“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不求做什么大官,有个正经差事安稳过一辈子也就够了。” 避免嬷嬷担心,霍去病也没多说,只是顺着她点了点头。 今夜时辰太晚,倒是不宜再写书或者练功了。 结束了谈话,霍去病走进房间,便准备洗漱一番睡去。 只是下一刻,房间门就被小丫鬟推开。 见晴雯手里还拿着冒着热气的毛巾,霍去病问道:“怎么还不睡?” “大爷还没睡下,做丫鬟的自然要陪着。”小姑娘抿着唇,将毛巾递了过去,又道:“热水我已经再烧了,先用巾子擦擦脸,解解乏。” 霍去病接过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道:“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就不必等我了。” “那可不行。”晴雯嘟起了嘴,显然是对早上霍去病的调笑耿耿于怀。 望着面前小姑娘双手叉腰的模样,霍去病笑道:“我以前倒是见过一种大猫,若是你再不睡,兴许就和它差不多了。” 晴雯虽然不知道不睡觉和大猫有什么关系,但也明白这蔷大爷又是在逗自己呢。 只是她却并没有半点气急,反而感受到对方话里的关心,心中有丝丝暖意流淌。 又想起白天说有机会要帮自己寻回双亲的话,小姑娘只觉得对面之人越发温和起来。 “等大爷洗漱完躺下,我也就睡了。” 见对方如此,霍去病也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 既然热水都烧上了,那索性就趁现在把昨夜没写完的侠客传回目给补上。 酒意尽散,头脑反而更加清晰,一时间,纱窗下少年笔走龙蛇,认真起来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英挺。 “蔷大爷,夜里还是尽量少些用眼,容易熬着。” 晴雯走上前来多加了一根大蜡,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墙上两人的倒影,心中挂念着热水该烧好了,突然没来由生起一股羞赫。 若是等会蔷大爷让自己伺候着洗澡,那该怎么办? 倒不是对霍去病有什么抗拒,只是在园子里,她也从没做过这等事。 都是袭人她们给贾宝玉操着心。 此刻轮到了自己,少女难免有些难为情。 她抬起螓首,凝视着少年挺拔的背,睫毛轻颤嘴唇翕动,可最终也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去了水房。 这种事,本就是分内罢了。 一刻钟后,晴雯重新走进来,清脆的声音中有些强压下紧张的颤抖:“大爷,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听着身后声音有些异样,霍去病疑惑地转过头,见对方如同受惊小鹿般慌忙低头,腮边还泛着红晕,他顿时就明白了。 笑着摇了摇头,他开口:“行,时辰很晚了,你也去洗洗睡,就不用再等我了。” 别说现如今他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就算有,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如今,不作他想。 第七十三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 闻声,晴雯立刻就松了一大口气。 可或许是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的缘故,此刻见霍去病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她眸光微动,深吸一口气,说了句“我陪大爷去看看水温”,便连忙低头走了出去。 来到水房,霍去病见木盆中汤色红亮,诧异地看向了身边的晴雯:“你还准备好了草药?” 难怪小丫头还要跟着过来,想来是担心自己弄差了。 小丫鬟种种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略显得意道:“我今天特意和嬷嬷问过了药浴需要的草药和步骤。” 霍去病用指尖触了触,点头道:“没错。府里老太太倒是心好,送了我一个好丫鬟。” 说着,正准备脱衣,见身后迟迟未有脚步声响起,便转过身,看着高挑瘦弱的小姑娘道:“你是打算留下来帮我?”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晴雯被惊了一下,立刻佯怒瞪了霍去病一眼,慌忙走了出去关上门。 跨进药汤,微微发涩的麻痒便顺着浑身上下的毛孔拼命钻了进来,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呻吟出声。 从最开始的火辣到如今的享受,这是一个令人逐渐沉迷的过程。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水温尚热,霍去病便毫不留念地起身擦干穿衣,重新回到房间,打算把最后一点写完再睡。 一侧的厢房中,已经洗漱完的晴雯却并没有睡去,而是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望着自己一双白里透红的脚丫发呆,浑然没了睡意。 耳朵听见水房那边的动静,她顿时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朦胧的窗户外有黑影快步经过,却全无半点声音扰人。 原本刚得到自己被送人的消息时,心中除了对于贾家某些人的愤懑外,她其实还是很忐忑的。 有在人牙子手上的奔波经历,又被赖嬷嬷买回去调教,若是稍做了些不如意的事,虽说不会动辄就挨打,可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因此,晴雯心里最清楚,跟了一个不好的主子,未来会如何凄惨。 尽管当初花园的事情早就在她心中埋下了好感的种子,可听闻霍去病种种事迹,也难免会觉得对方是个脾气暴躁如同东路院贾赦大老爷一般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来到这里她才发觉,这位主子,在清冷的外表下,待人其实是极和善的。 颠沛流离好几年,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关心,让晴雯不由得想起了刚到贾府被老太太安排到碧纱橱,被贾宝玉要胭脂吃时吓了一大跳的场景。 “据说蔷大爷以往在东府,也惯会调戏小丫鬟……” 想到这里,晴雯却并不觉得心慌,远不如当初第一次见到大脸宝时的无措。 “虽然不如贾府人多热闹可以解闷,但也不必再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倒是轻松了很多。” 闭上一双清水似的眸子,小姑娘心中有些复杂。 片刻后,晴雯起身吹灭了灯盏中的烛火。 刚准备睡觉,却发现窗外仍有一些光亮透出。 想了想,她起身倒了一杯清茶,披上外衣就走了出去。 “蔷大爷,先喝杯茶。”看着仍在持笔的少年,晴雯开口道。 霍去病抬起头,蹙眉:“晴雯?你怎么还没有睡去。” 晴雯碎步向前,将茶水先递了过去,露出一张明媚笑颜:“大爷白天那么多些事情,现在不也还没睡吗?” 不知为何,霍去病突然觉得面前的晴雯变了一些。 比如笑容就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但也算是件好事。 若是她真像对待贾宝玉那般,霍去病还真没那副好脾气,拿扇子来给她撕。 “马上就写完了,你再晚来一会,说不定我已经睡着了。” “似乎之前某位大爷就说过沐浴完就睡下的话,可现在……”小丫鬟到底还是那个鲜明性子,神色和语气中都带着些骄蛮,只是却并不会过甚从而惹人厌恶。 下一刻,晴雯见霍去病真放下了笔,并将书稿都收了起来,也不再多说,而是走去床边,主动铺起了被子。 少女跪在床边,弯下的背影曲线优美,三千青丝随着动作垂落在细腰处,勾勒出虽青涩但却浑圆的臀儿。 一双笔直的腿纤细而长挑,像是两根筷子,让人不难联想到其内应是葱管一般的匀称。 而再往下,裸露出的足踝,更是白嫩且肥瘦适度。 此身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又在霍去病的克制下久疏于色,如今咋一看眼前之景,竟忽觉腹内一团虚火燃起。 他倒也不觉得唐突,此乃人之大欲,便是和尚也需苦压,又遑论一个正常少年呢? 凝神屏气,抱元守一,转眼功夫,霍去病便驱散了邪念,重归清明。 许是少女的直觉让晴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开口道:“蔷大爷,你每天都在写的是什么呢?” 霍去病一口喝空了茶盏,说道:“话本小说罢了,赚些银子糊口。” 晴雯手中的动作一滞,转过头,半跪在床上惊讶道:“是像戏班子里唱的故事那种吗?大爷还会写这个?” “差不多,看的人也就是图个稀奇新鲜。”想到晴雯没读过几天书,这种比喻倒也贴切,霍去病忍住笑意回道。 晴雯没注意,而是带着回忆说道:“以前跟着赖嬷嬷也看过几场大戏。” 说罢,她一脸古怪又带着些狐疑地看向霍去病,忍不住问道:“大爷写的,该不会是不能看的禁?” 见霍去病一脸疑惑地望了过来,晴雯赶忙解释道:“之前在府上,那宝二爷曾可惜过,说好看新鲜的书都被禁了,而且有一次政老爷过来,发现他正在偷看一本梨香院里薛大爷送来的书,当场脸就黑了。” 薛蟠能看什么好书? 霍去病这才明白怎么这丫鬟还知道禁书不禁书的,斜睨着她,没好气道:“书稿就在这里,是不是禁书你不是一看就知道?不过有言在先,若是泄露出去,可是要家法伺候的。” 第七十四章 慧眼识人薛文龙 蔷大爷,看不出来,咱们这个家,还有家法? 晴雯很想呛一句回去。 她白了一眼,回道:“大爷是知道我不识几个字,故意这么说的。” “你若是想,除了习武,闲暇光景,我倒也能教你认些字,也好日后无聊时能看些东西解解闷。” 闻言晴雯却低下了头,神情有些失落:“以前还是认字的,后来东奔西跑的,就都忘记了。” 霍去病默然。 不过下一刻,这丫头又恢复了倔强,大眼睛眨啊眨的,里面带着狡黠之色:“我之前听袭人和别个说过,那位不太好相处的林妹妹,据说就偷偷看过禁书。” 霍去病闻言一怔,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幕弱柳扶风的林妹妹睁着清冷的眸子,羞羞怯怯躲在屋里看书的画面。 也难怪书斋里,偷偷前来给公子小姐买话本小说的下人络绎不绝。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晴雯,这般神情的模样,倒才像是个小姑娘。 “背后说人坏话,就不担心被林妹妹听见找你麻烦?” 晴雯撇了撇嘴,轻声哼道:“我是听袭人说的,左右又不是我传的,且这话只对大爷一个人说过,若是林妹妹得知,定是小人多嘴。” 霍去病哑然失笑,摆了摆手,走到刚铺好的床上坐下:“行了,快些回去睡,以后再到半夜,这种小事你就不必特意来了。” “蔷大爷倒不像个做主子的。”晴雯嬉笑了一句,扭着水蛇腰就出了门。 脚步声很快消失,烛火也相继熄灭,院内只余廊下一盏孤灯照明。 不到三个时辰,天色近已青冥。 芝麻巷内有雄鸡报晓,换上劲装的霍去病也早早起了床。 先是做了些举石锁的打熬功夫,而后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拳脚和枪法,直到一身大汗淋漓,这才畅快至极的收手。 正准备走到水井边打水洗漱,却发现晴雯已经端着水盆,拿着毛巾等在了那里。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可是我吵到了你?”霍去病诧异道。 “睡够了,大爷莫不是以为我在贾府是当千金小姐的?” 晴雯将巾子以温水浸湿,而后拧干走到霍去病面前,主动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虽然小姑娘表情很冷静,但是从那飘忽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便可看出,内心是有多么慌乱。 嗅着晴雯身上的淡淡香气,霍去病笑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听到这话,自然晴雯的性子就上来了,又近了半步,一手抓着霍去病的肩膀,擦得更加仔细了。 “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若是事事都让大爷自己来,传出去的话,莫说别人,就连朱嬷嬷都该说我的不是了。” 晴雯抿着唇,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 一双柔荑却因紧张的用力握起,显露出青筋,在白嫩的肌肤上尤为瞩目。 凝脂般的瓜子脸蛋上也多了一抹晕红,像是初春的桃花,被一双狐媚眼睛点缀的尤其生动。 本身霍去病也是习惯了下人丫鬟的,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多言。 等擦完了汗,晴雯将毛巾洗了洗后,再次递了过去,开口道:“蔷大爷,以后还是少用井水,一身大汗的,当心落下病根。” 霍去病接过毛巾,说道:“我是武人,这点冷水伤不到什么,倒是你,要多睡些,否则难免伤神伤身,你若是想给我烧水,那日后夜里就要早睡些。” “哪有当主子的还没睡,丫鬟先睡了的道理。”晴雯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扬起的嘴角和眼底的波光,却充分说明了心情。 洗漱过后,霍去病又去读史,如今也算是军身,本就没多重的科举心思也就可以彻底放下了,不必再去看那些被条条框框所限制的酸腐文章。 朱嬷嬷做饭,晴雯则在井水边浆洗衣物,主仆三人倒是都有事可做。 …… 西府,梨香院。 一座幽静典雅的二进小院,前屋后舍亭台楼阁俱全,更有假山流水环绕其间,与辉煌轩昂的东西两府比起来,颇有种闹中取静的意境。 屋内矮炕上,一袭素装的薛宝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圆润丰满的五官明媚大气,嘴角似永远都噙着一抹温润笑意。 在她对面,一手放在紫檀小几上的妇人面带愁眉,正是其母薛姨妈,此刻没好气地盯着对面的薛大脑袋。 待到屋里收拾碗筷的婆子离开,已经解掉了纱布,眼睛乌青,嘴角和鼻梁都还结痂着的薛蟠彻底放开了: “妈,我当初就要说出事实,你非不让,听见东府大老爷跟姨丈胡说八道,要除人家蔷哥儿的籍,你也不拦着,现在好了。” 薛蟠虽然浑,但还是讲义气的。 当日被薛姨妈堵住嘴拉回家后,就开始吵闹,说什么一大家子合起伙来欺负老实人的话,只是终究被劝住了。 又听说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后,薛蟠更是气的直拍大腿,不过这一次,却是对着薛姨妈来的。 薛姨妈一看儿子就开始拿这件事说嘴,顿时无奈道:“我的傻儿子,如今咱们自己还住在他人屋檐下呢,又有何本事去干预别人的家事,你当我就真的是个黑白不明的不成?” 薛蟠冷哼道:“那现在好了,人家蔷哥儿不仅被皇上派人来夸,赏赐下东西,而且还被起了表字,那一伙子,这下也不嚷着要除籍了,还得求人留下来。” “你和妹妹总说我喜欢交一些狐朋狗友,如今我倒是交了一个好的,说不定日后就跟着飞黄腾达了,结果硬是被妈你给拦了下来。” 听到这,薛姨妈自己也很无奈:“我哪里能知道后面宫里还来人了,这蔷哥儿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造化。” 大脑袋双手抱胸:“依我看,妈你就是不如我会识人,干脆以后这个家就交给我掌好了,保证咱们薛家商号开遍神京。” 见儿子露出了狐狸尾巴,薛姨妈冷笑连连:“我的儿,你若是少出去喝些花酒,妈也就放心把这家交给你了。不然管保哪一天,你一喝高兴了,直接把薛家都送给哪个狐媚子了,到时让我和你妹妹娘俩去喝西北风。” 第七十五章 梨香院内请人来 见薛蟠和母亲又在拌嘴,薛宝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轻叹一声道:“哥哥,你只当是东府大老爷混淆是非,蒙蔽了老太太和姨丈,所以才要除蔷哥儿的籍?” 薛蟠哼了一声,刚要开口,不料却扯动了伤口,立刻就哎呦着皱起了眉头,引得薛姨妈都揪起心来。 片刻后,他捂着嘴含糊不清道:“难道不是吗,那东府大老爷分明就是见色起意,又求而不得,所以才使这等手段刁难人。” 薛宝钗听得一怔,丰润的一张月颜上,檀口微张。 倒不是因为薛蟠说的事情,这些脏事,她自己在心底也隐约知道。 而是听薛蟠为那蔷哥儿争论,居然一口气说出了两个成语,颇为惊讶。 宝钗哭笑不得地开口:“哥,话虽如此,可东府大老爷身上毕竟担着爵位,又承了族长的位置,在贾家虽说辈分矮了,可就算是老太太,也是要给他脸面的。 蔷哥儿虽是正统玄孙,可身份也和旁支无异。他那般发狠要处置,就是真的没错,老太太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倘若那天妈没拉住你,把真相说了出来,大家都会难堪,可对于蔷哥儿,却没有半点帮助,单以忤逆的名义,就足够那位处置了。” 薛蟠驳斥道:“什么忤逆,明明是珍大老爷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让薛姨妈拿帕子扔过去给打断了。 宝钗眉目低垂,语气淡淡道:“哥哥,世道就是如此……” 薛姨妈在一旁也赶紧接话:“儿啊,你不听我的,难道还不听你妹妹的话吗,妈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见薛蟠仍旧一脸不服气,薛宝钗明眸眨动,朱唇轻启,又说道:“哥哥,贾家人的事情,他们自己都理不清,你再拉着妈掺和进去,只会凭白惹人嫌恶。” “我的儿,好在蔷哥儿也没被除籍,如今安然无恙,等你伤好了,再请人东道两次便是。” 薛蟠对外人浑,可对这个妹妹还是很疼爱的,本来已经听进去了宝钗的话,可薛姨妈所言,又让他炸了刺。 “妈,我在环春阁,都快让那囚攘的赵……叫人给打死了,神武将军府的哥都不敢对人家如何,可蔷哥儿却愣是一人放倒了七八个,不然的话,说不定你都见不到儿子了。” “他被贾家长辈欺负的时候,我不在,如今见人家被宫里看好,又赶上去巴结,儿子我可没脸皮做出这种事情来。” 薛姨妈一听,气的手都颤抖起来,合着是说我脸皮厚? 见状,薛宝钗立刻蹙起眉毛,微嗔道:“哥,怎么能这样和妈说话呢?” 见妹妹真生气了,薛蟠哼了一声,也不再多嘴了,一甩袖子,就走出了房门。 “反正这件事,是妈做的不对。” 待薛蟠走后,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拧着眉看向宝钗:“我的儿啊,好在妈还有你,不然不知道哪一天,怕是就被这个逆子给活活气死了。” 薛宝钗拍了拍薛姨妈的手背,安慰道:“妈,大事上,哥还是知道轻重的。” “可是咱们家如今,连小事也折腾不起了啊。” 一句话说出,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世道就是如此,女子再聪慧也不过是在家相夫教子。 好比西府的凤辣子,精明能干,也不过是在内宅管事,贾家在外面的事情,轮不到她插一句嘴。 偏偏薛蟠又是个混不吝,向来只顾眼前享乐。 “唉,为这事,你哥他估计又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些天了。”薛姨妈叹气。 望着母亲这般,薛宝钗想了想,说道:“妈,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劝住哥哥。” “什么主意?”薛姨妈看了过去,对于这个女儿,她是极为满意的。 心里时常都在想着要是一双儿女换换性子该有多好。 薛宝钗十根削葱指轻放在膝盖上,轻声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对不住蔷哥儿,不如让哥哥把人喊到家里来吃顿饭,如此一来,不仅关系缓和了,哥他对妈也就没了心结。” 薛姨妈狐疑道:“请到家里来?这能行吗,要是被东府大老爷知道,该如何看我们?” 薛宝钗摇摇头,白如雪的玉颈在一束金灿灿的晨辉下像是大师手下最为完美的雕刻:“宫里下来了旨意,老太太就不可能再针对蔷哥儿了,否则就是……我们将人请到家里来,反而是如了老太太意的。” “至于东府大老爷怎么想,就不需要太过在意了,毕竟咱们家是在西府。” 薛姨妈听完恍然大悟,觉得很有道理,当即便同意下来。 片刻后,她又有些犹豫:“可是乖囡,你哥刚才说的也对,咱们现在去请人家,是不是显得太那个了。” 薛宝钗笑道:“妈,蔷哥儿虽然被赐了表字,可也不过是个白身,别人还能以为咱们家是要赶着巴结不成?不过是请来吃顿便饭,算是赔个不是,同时让哥哥省心罢了,而且……” 停顿了片刻,薛宝钗继续开口:“蔷哥儿跟咱们商号下的书坊还有往来,眼下他着的书正准备雕版刊印,请人过来一叙,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这回儿事?” 薛姨妈很是惊讶,抬头看向宝钗。 心道自己这姑娘平日里什么都不关心,什么时候竟知道这档子事了? 念起霍去病的样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满眼狐疑的打量着女儿。 自己可是打着送乖囡入宫待选的主意的,那蔷哥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贾家人。 薛宝钗不为所动,似是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一脸正色道:“是前些天我去书斋寻书,刚好碰见了王掌柜在和蔷哥儿谈,五石先生也夸了他几句。” 薛姨妈从女儿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终于松了口气,好在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既然这样,那咱们家和蔷哥儿也算是有渊源的,也罢,就叫你哥把人请来。” “如此一来,哥哥便不会再跟妈闹了。”薛宝钗微微一笑。 薛姨妈虚捂着胸口,满脸憔悴:“我只盼你哥能快些长大,早日改邪归正,把咱们这个家给看好了。” “一定会的,妈。” 话虽如此,可宝钗心里却也难受的紧,因为她知道,想要薛蟠改过来,恐怕是难如登天。 第七十六章 登门拜访邀客回 这边,待朱嬷嬷收拾了碗筷去向后厨,晴雯则回到了自己的小厢房内,准备做女红绣个巾子。 伏案近一个时辰,补完了一回目的霍去病舒展着筋骨,主动走出了房间。 一墙之隔的小丫鬟听到了院中的动静,也放下针线活推开了门。 一双明眸中带着几分好奇,她问道:“大爷,您这是要出去?” 霍去病点点头:“准备再去一趟定城侯府,中午就不用留我的饭了。” 虽说今日并不是去步军衙门的时候,但昨天谢鲸关于骑射一说却是极大地勾起了他的兴趣。 此刻也是手痒难耐,想要先重温一番御马飞射的感觉。 晴雯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道:“那大爷晚上还回来吗?” 望着小丫鬟似有一分不舍之意,霍去病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喜欢热闹的。 此院终究不如贾府,往日跟其他姑娘姐妹说笑习惯了,来到这里,只有他一个年纪相仿的,下意识就想靠近。 “回来,总不好一直在别人家里吃。”霍去病点头道。 闻言,晴雯眼底闪过一抹雀跃,唇角微微勾起:“那夜里就等大爷回来吃。” 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小丫鬟看了一眼霍去病,碎步快行去开门。 “蔷哥儿,蔷哥儿。” 人还没看到,破驴一般的嗓门和一朵大红花率先闯进了院内。 距离最近的晴雯呆了呆,而后默默退后三步。 紧跟着,一袭绛紫蜀锦轻衫、头戴花红,打扮的格外显眼的薛大脑袋就走了进来。 然而在看到晴雯的第一眼,薛蟠整个人就愣住了,一副痴傻模样,和贾宝玉倒不愧是真哥俩。 见这副猪样,晴雯哪里会给他好脸色,当即一声冷哼,扭动着细腰就回了屋。 霍去病咳嗽了一声,说道:“蟠大哥?伤还没好利索,你怎么就出来了?” 听见声音,薛蟠才晃过神来,看向霍去病,也没说正事,而是嘿嘿一笑道:“蔷哥儿,听说老太太送了你一个俊丫鬟,没想到这性子还挺别致。” “老太太慧眼识人,知道什么样的丫鬟跟什么样的主子。”霍去病似笑非笑道。 好歹薛蟠也知道这是兄弟的人,没再多说,拉着霍去病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好兄弟,你可不够仗义,怎么在我家铺子里出书,还不和我说一声?那王胖子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奸商,你必定是被他坑了的。” 你真的知道那书坊是你自己家的? 听到这话,霍去病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刚搬出来时身无分文,便想着谋条生路,去的时候也不曾知道就是薛家的产业。” 薛蟠一步三晃,头顶插着的花格外瞩目:“那我不管,总之这事是你蔷哥儿办的不地道,今天务必要去我家里吃顿饭,如此才说明你不拿我薛蟠当外人。” 霍去病有些惊异,怎么好端端突然要请我上门做客,莫非是因为侠客传的事情? 转念一想,他又否定了下来,若是因为这个就要薛家母子出面,那也太过事无巨细了。 他抽出胳膊,摇头拒绝:“薛大哥,今日我还有事要去西城一趟,怕是只能改日再登门拜访了。” 薛蟠听后极为惋惜,皱着眉头道:“蔷哥儿,你不是一惯在家读书习武吗,今儿有什么事情?” 霍去病笑道:“正是习武的事情,定城侯府上的马厩里养着几匹好马,我准备借张弓练练。” 薛蟠立刻摇着大脑袋道:“骑马射箭哪一天都行,可吃饭的日子一换,那就不容易再凑了,如今我都登门了,好兄弟就莫要我白跑一趟。” “再说了,不就一匹马吗,饭后我亲自带你去马市挑一匹好的,再带上个老掌柜,告诉你,那些马贩子一个个心可比墨还黑。” 听见定城侯府的名头,薛蟠在心里暗自咋舌,好家伙,蔷哥儿如今都和侯府攀上关系了,定是宫里圣谕的缘故,看来我这兄弟将来必要飞黄腾达的。 想到这里,他要劝霍去病到家吃饭的心更坚定了。 “薛大哥,买马就不必了,我还是先去熟悉熟悉为好。”霍去病继续拒绝。 见状,薛蟠一张大脸顿时哭丧起来:“好蔷哥儿,那天在老太太那里,我没有帮你说话是我不对,如今正是要和你赔罪,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霍去病这才知道原来那日薛蟠也去了贾家。 他笑道:“薛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那贾珍要治我的罪,随便编排什么都行,你说出来不仅没用,反而还会让薛姨妈跟贾家生了嫌隙。” 薛蟠叹了口气,面皮有些红:“别说了蔷哥儿,总之是做兄弟的不够意思,实话跟你说,这顿饭还是我妹妹想出来的,我妈让我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吃顿饭,算是感谢你在环春阁替我报了仇。” 是薛宝钗想出来的这顿饭? 霍去病心中很是诧异,这位丰润端庄的薛姑姑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薛蟠说的应是不假。 见霍去病有些反应,薛蟠连忙又道:“蔷哥儿,这回可是我妈要请你,你可不能拒绝了。” 这倒是不假,贾珍那个老货霍去病可以不搭理,但是薛姨妈这种长辈请客吃饭,小辈不去属实不应该。 霍去病有些无奈,也只能取消了今日的打算,点头跟着薛蟠过去。 薛蟠嘿嘿一笑,招手让不远处牵着马的小厮过来,而后他跨了上去,在前面带路,着急忙慌就准备往梨香院赶去。 “蔷大爷,你可要当心点,这马不多老实。”见霍去病走向另一匹马,小厮忙招呼道。 “无妨。” 霍去病走到马前,直视着它黝黑的眼睛,一股久违的豪情不由自主地就从心中升起。 拍了拍马脑袋,他抓住马鞍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而在小厮口中不算老实的枣红马,这一刻竟没有半点尥蹶子的表现,打了个响鼻后,便来回扬着前腿,一副随时都准备跑起来的样子。 “驾!” 终究是贾府马厩中养着的,或许是马夫偷懒没调教好,但底子还是极佳的。 霍去病稍微熟悉了一番后,立刻就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御马飞奔。 第七十七章 群芳争艳闹小侄 “我的儿,今天西府的几个姑娘们也都来做客了,你就别进来了,在外面吃些就好,至于蔷哥儿,他年纪比你小,又是晚辈,倒是可以。” 刚进了梨香院,霍去病就见薛蟠睁大了眼睛,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脸,便问道:“怎么了,薛大哥?” 薛蟠叹气道:“蔷哥儿,今天算是不巧了,咱兄弟是没法一同进去吃喝了。” 他转头将薛姨妈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说道:“蔷哥儿,你自己进去,下次我再单独请你去酒楼东道。” 听到西府来人,霍去病犹豫了片刻,道:“既然已经有了贵客,那我便不好再进去了,左右跟蟠哥儿你一起吃些就是。” 薛蟠闻言,当即点头同意:“如此甚好,咱哥俩再好好喝一顿。” 话音刚落,窗内就传来了薛姨妈的声音:“胡闹,蟠儿,蔷哥儿是专门邀请来的贵客,怎么能不让人进屋呢?” 薛宝钗喉清韵雅,话音也随着薛姨妈的落下而响起:“哥哥,把蔷哥儿叫进来。” 霍去病在屋外说道:“姨太太,薛姑姑,我在外面和薛大哥一起吃就行,自家人不必在乎那么多繁文缛节。” 薛宝钗温婉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更要进来了,如何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薛蟠这会儿挠挠头,也劝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蔷哥儿你快些进去,今天这顿饭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话已至此,霍去病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点头走了进去, 刚关上门,耳边就响起一道宛若秋雨滴落屋檐的清脆声音:“姨妈说人是专门邀请来的贵客,薛大哥也这般说,罢了罢了,原来我们几个倒成了临门恶客,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一抬头,除却主位上的薛姨妈外,一众姑娘莺莺燕燕,倒是让屋内充满了快活气氛。 西边坐着颜色各异、气质迥然的大小三春,此刻正眨巴着眼睛,略带一丝羞涩的好奇打量着霍去病。 而东边,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坐的正是林妹妹和薛宝钗。 林妹妹体弱纤瘦,瓜子脸精致灵气,宝钗体态微丰,一张鹅蛋脸尽显端庄大气,二者倒是各有春秋。 这一次,贾宝玉倒是没跟过来,八成是被贾政逮住逼着读书上学去了。 方才的话,正是从得理不饶人的林妹妹口中说出来的。 霍去病先是向薛姨妈行礼问好,又分别叫了几句姑姑,而后望着眸如星,眉似烟的林黛玉,微笑道: “林姑姑哪里的话,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几位姑姑若不贵气,怎么刚好就赶上了姨太太家的山珍海味?” 黛玉这玩笑话是把霍去病和薛家都说了,薛姨妈笑道:“就是,一早听说你们要来,我连命后厨又多添了四个菜。” 薛宝钗在一旁倒是没有开口,只是看向霍去病,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算上在梦溪斋的惊鸿一瞥,双方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霍去病也打量着这位肌肤赛雪,墨瞳幽深的姑娘,对其轻笑。 “姨妈家的菜固然可口,可我们若不是恶客,怎么竟连自家的晚辈都不愿进门同膳呢?” 林黛玉可不是一个被人回了句嘴就不吭声的主儿,当即又笑语晏晏反驳。 “蔷二爷请坐。” 这时,霍去病身后一个颜色娇媚的小丫鬟拉开了椅子,柔声开口。 他寻声看了过去,只见这穿着碧绿百褶裙,眼神躲闪的小姑娘一身柔弱气质,眉眼竟与东府那位秦大奶奶有五分相似。 只以此,不用猜也知道,面前的正是被薛蟠抢来的丫鬟香菱无疑了,如今应当是在宝钗身边时常待着。 霍去病坐下,而后轻笑道:“我在东府就曾听闻过林姑姑的大名,说是聪慧过人,能言善辩,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哈哈。” “咯咯。” “原来林妹妹名气这般大,都传到外面去了。” 听见霍去病这般说,林妹妹还没来得及羞恼,其他姑娘先坐不住了,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就连宝钗都轻声说了一句:“阖府上下的确都知道林妹妹呢。” 几人都说说笑,可黛玉唯独多看了一眼宝钗,然后佯怒道:“好一个没大没小的蔷哥儿,竟敢这般取笑长辈。” “不得了了,林妹妹都摆起长辈的谱了。”俊眉修眼的探春唯恐天下不乱,拍手起哄, 这一幕逗笑了所有人,就连冷面小姑娘惜春都有些忍俊不禁。 霍去病“惊异”道:“林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敢问小侄可有不妥之处?” 林黛玉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机会,嘴角翘起像是一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蔷哥儿,你一边喊着我们叫姑姑,一边却又喊着薛大哥,岂不是想和宝姐姐同辈了?还说你不是没大没小。” 看起来蔷哥儿果真是个好的,第一次那般彬彬有礼并不是装出来的,府里几个丫鬟还在说他是个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暴徒呢,嘻嘻。 霍去病在荣庆堂挥剑的事迹早就在两座国公府流传开来了,不少没见过当时情景的下人丫鬟都快把他传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而知道内情的林妹妹其实还有些担心,对方那放翻了八个人的拳头会不会对自己扬起来。 如今见到他这般温和,让林黛玉想起那些夸张传言后,不由得在心里偷笑起来。 见此青春模样,霍去病不由得心中感慨,若不是这林妹妹自幼失了双亲寄人篱下,也不至于养成了伤春悲秋的敏感心思。 想来,她的本来性子,应当是和探春有几分相像的。 他笑道:“这件事原是我和薛大哥以及宝玉说好了的,即是同龄人,又在一起玩,按辈分来,免不得客套生分许多。” “就算如此,但你可没有跟宝姐姐说好,在她面前那般称呼,岂不是乱了辈分?”林黛玉不饶人。 “就是。” “蔷哥儿今天可要自罚三杯。” 姑娘们在贾府是轻易见不着外男的,平时都是几个姐姐妹妹一起说笑。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合乎礼制能说话的外男,又是这几日众人议论的中心,见对方又全然没有在荣庆堂的凌厉,极好说话的样子,于是纷纷都来了兴趣。 第七十八章 姨妈心忧探宝钗 “林妹妹,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别拿我当筏子。” 薛宝钗闻言瞥了一眼林黛玉,微微一笑说道。 林黛玉眨动星眸,肩膀轻触着薛宝钗开口:“好姐姐,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想么。” “蔷哥儿是个好的。” 薛宝钗明媚丽言颜上闪过一抹轻笑,又看了一眼霍去病,却也没再开口。 事实上,这么多人中,她认为自己是最了解霍去病的。 从最开始在书坊,看见对方在五石先生的夸赞下宠辱不惊的样子,便觉得他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 毕竟五石先生乃是有名的大儒,梦溪斋有一半贵人公子和读书人都是冲着他才来的。 若是其他人被这么一夸,再宣传出去,必定会打出不小的名气。 而后又看了书稿,更觉得对方是个身上有才学,心中藏着锋的铮铮少年。 前些天又见到、听到他的种种事迹,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能在字里行间写出金戈铁马的气势,原来竟是个文武兼备的。 虽说霍去病在荣庆堂将一众长辈说的哑口无言的行为,在这位极其守礼的大家闺秀心里,做的并不合适。 可她却也知道,对方是被欺负的逼上绝路了。 同时,这也更加贴切自己对他藏锋于胸的评价,为此不免有些在沙子中发现了金子的窃喜。 此间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笑看着林黛玉等人此刻行为的宝钗,却难免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当是我才最为了解才对。 见几位姑娘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就连薛姨妈也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热闹的场景,霍去病不慌不忙说道:“林姑姑有所不知,论其亲近关系,我自然是要叫各位姑姑、大叔的,然而论其血缘,我与西府实则是已经出了五服的,若不刻意,其实叫几声姐姐妹妹,同辈相交也并无不妥。” 听见这话,黛玉和几位姑娘顿时心里一咯噔,蔷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对贾家有怨? 尤其是黛玉,心思敏感,知道前几天的事情,此刻唯恐是自己触到了对方的伤心事,激起了“反意”。 薛宝钗见状,许是为了缓和陡然生变的气氛,缓缓放下了手上捧着的茶盏,开口道:“从宗法上论,蔷哥儿这番话倒是没错,然而他此刻还能叫着姑姑,不正说明了问题吗?” 霍去病竖起大拇指,轻笑道:“还是宝姑姑机敏,懂我。” “哟,宝姐姐又变成宝姑姑了。” “真不愧是宝姑姑呢,就是聪明。” 两人一唱一和的,饭桌上的热闹劲立刻就回来了,探春哈哈大笑,就连迎春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 黛玉悄悄揉了揉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眶,笑道:“瞧瞧,这一对好姑侄,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饶是端庄的宝钗,在众多姐妹的取笑下,此刻也不由得羞赫起来。 尽管表面仍旧风平浪静,实则心里狠狠剐了霍去病一眼,这个蔷哥儿,怎说出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来。 方才的局面,薛姨妈不担心,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宝钗和霍去病,抬眉招呼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估计你们早都饿了,香菱呐,告诉后厨上菜。” 一旁伺候着的小姑娘柔柔弱弱地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很快,几个丫鬟婆子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香气扑鼻的可口饭菜。 饭桌上,薛姨妈和和气气,只顾着招呼大家多吃点,众人基本没感受到长辈身份的束缚,因此一顿饭吃下来,几乎是欢声笑语不断。 用完膳后,婆子们进来收拾碗筷,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后,也都领着外面各自的丫鬟告退回院。 屋里只剩下宝钗和薛姨妈,霍去病也不好多待,便出去寻独自喝闷酒的薛蟠。 这大傻子一个人在外面听着屋里黛玉等人的盈盈笑语,差点把筷子伸进鼻子里去。 等到房门关上,薛姨妈看着独自坐在那边,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牡丹的宝钗,不经意地开口:“都说蔷哥儿是个轻狂无礼的,我瞧着,却也是个好的,你哥他玩了小半辈子,也算是交了个正经人当朋友。” 说罢,便偷偷看着自己女儿,观察着面上神色。 薛宝钗点点头,面如白雪肤如凝脂,语气上听不出半点异样:“蔷哥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哥哥兴许也能依此做些改变来。” 薛姨妈却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几缕忧容:“唉,不过你哥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人家,我就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闻言宝钗疑惑,抬头看着薛姨妈问道:“妈,这不是好事吗,哥哥他跟蔷哥儿一起玩,总好过出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薛姨妈张了张嘴,小声道:“是好事不错,可是你也见着了,那蔷哥儿生的模样,在贾府算是顶好的了,别说是姑娘家见了心动,恐怕就连……” 话及于此,宝钗也明白过来母亲在担心什么,她素来也知道薛蟠一些难以启齿的爱好。 矜持得体的脸上除了绯红外,也多了一些忧愁。 片刻后,她想到那一袭青衫仗剑的英武身姿,又对着薛姨妈摇头道:“妈,纵使哥有什么别的想法,但蔷哥儿可不是那样的人,若他觉得不妥,定不会与哥哥相交的。” “乖囡说的倒也是。” 薛姨妈表面附和,然而心中不仅担心没少,反而更多了,不过对象是从儿子变成了女儿。 她仔细打量着女儿的面容变化,直到宝钗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奇怪道:“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薛姨妈笑了笑,不动声色道:“蔷哥儿的确是个好的,不然宫里也不会特意夸他,如今乖囡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咱们家还缺个姑爷,刚好他双亲都不在,要不,就招个上门女婿如何?左右也不会缺了银子使。” “妈!” 听了这种话,薛宝钗顿时大羞不已,嗔道:“妈怎么连这种话都敢说的,传出去的,女儿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薛姨妈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可说的,再说了,这不是咱们娘俩关起门来的私房话吗,就连你哥也不能知道,乖囡要是有什么想法,尽管和妈说便是。” 说罢,就一脸紧张地看着薛宝钗。 第七十九章 金童玉女一相逢 听到薛姨妈的话,薛宝钗依然羞恼不减。 她撇过脸,只露出小半个圆润下巴,仍旧气道:“妈,刚才饭桌上还在提辈分的事情呢,蔷哥儿虽与咱们家没什么关系,但人家也叫了我姑姑的,如何能想这种事情。” “好好好,不谈了,不谈了就是。” 薛姨妈见宝钗这副羞恼模样,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只是乖囡,如今既已准备待选入宫,说不定将来就是哪位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便是才人、赞善之职,也不是不可能,你可得好好准备,不要因别的事情烦扰。” 薛宝钗双目一怔,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难怪妈今天一反常态和自己说这些,原来是因为此事……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断然不可能违背的。 “全凭母亲做主就是。” 薛宝钗垂着眸子,声音平静地说道,只是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道仗剑青衫的影子,于心中默默一叹。 对于待选一事,她心中说不上是抗拒还是什么,只是她知道,薛家如今岌岌可危的皇商身份急需要一个保障来稳定。 不然,怕是父亲去世后就一落千丈的生意,会更加萧条衰退。 哥哥薛蟠整日厮混,已经让母亲每天愁的睡不着觉,自己断然不可再令其生忧了。 母亲二人这边说着话,外面,闷闷不乐的薛蟠见霍去病出来,顿时来了兴致,拉着便坐下来一起喝酒。 刚好霍去病在里面也没吃好,见他倒满了美酒,也不客气,开始动起了筷子。 “来,蔷哥儿,我敬你一杯,当日要不是你,我恐怕都要被那小狗攘的给活活打死了。” 薛蟠明显是喝大了,红着脸,睁着豹子眼,连这种口无遮拦的话都能说出来。 事实上当时赵睿也只是专门来寻贾家人的晦气,要不是薛蟠嘴里不干不净,恐怕也不会上来就被打个半死。 “少喝点,薛大哥。” 霍去病哭笑不得地举起酒杯,跟这个浑人碰了碰。 薛蟠一口饮尽,大嘴里喷着酒气,说道:“那不行,这顿酒,我必须要和你喝了,我薛文龙是个讲义气的人,以后蔷哥儿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开口,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生的。” 话音刚落,里边的薛姨妈跟女儿说完体己话后,便推门而出,准备去姐姐王夫人那里坐一会,岂料刚行过小桥,就听见假山那边的小亭子里,传来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刹那间,薛姨妈的脸都黑了,指着薛蟠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这个不成器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喝了几杯马尿就开始胡说八道,你莫不是要气死我不成?!” 薛蟠显然是被骂习惯了,脖子一缩,嘿嘿一笑权当没听见。 霍去病在一旁听得发愣,看着手上的酒杯,直到薛姨妈走了,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喝了。 这一小家子,和贾家的那一大家子,在骂人,尤其是骂儿子这一块,倒是格外的……有趣。 又吃了一会儿,酒壶已经见底,霍去病便要告退,薛蟠却不同意,又扯着嗓子叫人上菜上酒。 只听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不多久,名为香菱的丫鬟便捧着装满美酒的酒壶一路小跑过来。 “你这个小蹄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种小事还需要爷叫人?” 薛蟠大着舌头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顿时就让小姑娘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姿态。 然而他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又指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蔷大爷倒酒去,一天天就知道哭。” 香菱如蒙大赦,连忙跑向霍去病那边。 与长相一言难尽,此刻又借着酒劲骂人的薛蟠比起来,显然还是那位长相俊俏,又安安静静的爷更好相处。 “蔷大爷,您慢用。”香菱小心翼翼地倒满酒,便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 薛蟠一见,“嘿”地一声,开口道:“你们这些骚蹄子,就喜欢长得俏的,在我这就哭哭啼啼,怎么去了蔷哥儿那,立马就变了?” 霍去病白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香菱先退下,说道:“薛大哥,何必跟一个小姑娘置气,来,喝酒。” 香菱自从跟着薛姨妈,兼伺候宝钗后,性格也开朗了些,不再像刚被薛蟠强买来时那般不知所措了。 此刻见霍去病替她说话,也是道了句谢,而后嘟起嘴,微瞪了一眼薛蟠,慌忙转身而走。 “小蹄子,别以为到了我妹妹那里就有人撑腰了,爷迟早要了你。” 听见这话,香菱顿时吓了一个踉跄,脚步更加快了。 见状,恶趣味的薛蟠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饮了一杯酒,拍着霍去病的手背道:“蔷哥儿,你如今可是被圣皇赐字的人,是有身份的,家里却只有一个嬷嬷和丫鬟,这如何能说的过去?” “我薛蟠念你的恩,左右也没有什么送你的,既然老太太送了你一个漂亮丫鬟,那我也就再送你一个,你看香菱这小蹄子如何?待会吃完酒,你就领回去。告诉你,为了这个小姑娘,我可没少吃苦头。” 这话倒是不假,薛家之所以进京,就是因为薛大脑袋强买香菱惹上了人命官司。 霍去病不动声色地甩开了他的手,微笑道:“薛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君子岂能夺人所好,且家院不大,一个丫鬟便足以。” 放在平时,薛蟠宁愿掏出银票多请霍去病几回东道,也断然不会舍得把这个神似秦可卿的香菱送出去。 然而此刻喝多了薛姨妈口中的马尿,自然就开始胡吹一通。 “蔷哥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告诉你,我薛文龙说到做到,别看现在那小蹄子在我妹妹身边,可是只要我一句话,奴契就得乖乖到我手上。” 正巧此时独自在屋子里的薛宝钗也默默走了出来,闯进两人视线。 根本不过脑子的薛蟠当即大喊妹妹乳名。 因为薛姨妈的一番话,眉目如画的宝钗此刻正心乱如麻,到底是花季少女,一通嫁娶的言论以及入宫待选的话对她来说,还是极为不平静的。 刚好耳边又传来薛蟠一声大喝,心神不宁的她顿时一个趔趄,正在下台阶的绣足随即踩空,眼看着就要向石棱上摔去。 见此情景,薛蟠的一身酒意也瞬间吓走了大半,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啊!” 薛宝钗檀口轻启,下意识娇呼出声,一张国色天香的鹅蛋脸上已然花容失色,只能无可避免地看着自己向下摔去。 “当心。” 正在听薛蟠胡侃的霍去病见一向从容淡定的薛宝钗走出房门便一脸忧色,于是就多留个心眼。 待薛蟠脱口大叫时,他心道一句不好,立刻就冲向了受惊踉跄的薛宝钗。 只是双方距离尚有七八步远,即便霍去病有所准备,时间也很仓促,再顾不得男女之别,伸手就托住了宝钗下坠的胸襟。 手心只觉一软,来不及多想,借力便抓着向上托,同时另一只手扶住其臂膀,帮助身形不稳的薛姑姑重新站好。 “没事?” 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宝钗当是极少见的,看着眼前的姑娘,霍去病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从前襟一扫而过,抓着的手也连忙松开。 眼睁睁望着自己砸向石阶的感觉还是很可怖的,本就被吓了一跳的薛宝钗此刻更是唬住了。 她面色煞白,心有余悸地看着霍去病道:“蔷……蔷哥儿。” “好了,下次走路小心点,没什么事了。”见她这般模样,霍去病安慰了一句。 少年温和的声音犹如春风拂面,让薛宝钗慢慢冷静下来,面色也好了许多,带着一抹绯红的玉容开口:“多谢你了,蔷哥儿。” 然而心绪恢复,胸前隐隐的阵痛也终于被她感受到,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凌乱的胸前衣襟,宝钗立刻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张雪白的容颜霎时红了一片,像是被冬风吹落的梅花一片片铺在雪地上,尤为动人。 霍去病也有些赫然:“宝姑姑,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没……没什么。” 对于极为守礼传统的薛宝钗来说,这等事关女子清誉的行为可谓是天大的事情,然而自己却无从怪起,甚至还要感谢。 不然若是就这么摔下去,最轻也是破相,那对于她来说,可比死了还要难受。 因此,心中更乱了一些的宝钗甚至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只是望着眸中一片清明之色的少年,心底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垂着杏眸,转身又回到房里。 另一边,亲眼见着这一幕的薛蟠并没有任何异样神色,反而看着近在咫尺的亲妹妹和霍去病,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平日里根本记不起来的成语:金童玉女。 “唉,可惜了我这妹子是要进宫的,不然的话,若是蔷哥儿能叫我一声大舅哥,也是极好的。” 第八十章 晴雯踌躇进水房 满地的落日余晖将芝麻巷子染上了一层红漆,也让小院里坐在廊檐下,双手抱膝的晴雯好似涂上了金粉,一双狐狸眼褶褶生辉。 从厨房出来,端着盘子的朱嬷嬷看了眼一直盯着大门方向的小姑娘,笑道:“晴雯,饭熟了。” 不知在想什么的丫鬟茫然回过头,而后又下意识看了回去:“嬷嬷,可是蔷大爷还没回来呢。” 望着天色欲晚,嬷嬷随口道:“八成是和昨天一样,被姨太太一家留住了?” “肯定不是的,大爷他说过今天会回来吃饭的。”晴雯想也不想地说道,只是飘忽的眼神和语气却并不是那么坚定。 咚,咚咚。 “是大爷回来了。”敲门声的出现瞬间让晴雯激动起来,她忙起身,笑着跑去开门,整个人都顾盼生辉起来。 一推门,便是霍去病那双沉凝如渊的眸子,晴雯上挑的眼角微微眯起,非常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一摞书,说道:“爷不是去姨太太家吃饭了吗,怎么也现在才回来?” 霍去病掸了掸衣袖,走去净手:“本来只是去东城梦溪斋买几本书回来,没想到多看了几眼就忘了时辰。” “还当爷又要在那边吃了。” 直起身,看着晴雯扭动的水蛇腰,他笑道:“总不会我要饿肚子了?” 将书抱回房间,晴雯又拿了条毛巾急急忙出来,递了过去后轻哼一声,面上露出一抹骄蛮:“总不至于丫鬟都吃了,主子却还饿着肚子。” 她双手抱胸,在身前挤压出一马平川的坦途。 看着主仆二人打趣的样子,朱嬷嬷也十分欣慰地笑着开口:“饭菜都上了,可以吃了。” 自从第一次登门时,霍去病强硬地命令小晴雯也上座后,饭桌上就热闹了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身子的奇异,他除了气力与日俱增外,就连饭量也是如此。 倒是让第一次见到的小姑娘惊的目瞪口呆。 饭后,霍去病照常习武站桩举石锁,朱嬷嬷回到房间刺绣,晴雯则钻进了后厨开始熬煮药膳。 待好了后,便端着来到后院,蹲在那里静静看着以竹作枪的少年挥汗如雨。 微凉夜风拂过树梢,卷起落叶漫天起舞,夹杂着长枪赫赫的破空声,于炊烟袅袅的喧闹中多了些难得的余韵。 片刻后,见霍去病动作慢慢缓了下来,晴雯问道:“爷今天不练了?” “太闷了,夜里应当是要下雨了。”霍去病摇摇头,看着身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短衫,索性直接脱了下来,不然实在太过束缚。 他扔掉毛竹,重新打起长拳,一旁的小丫头晴雯却霎那红了脸。 “说书的不是说习武的人身上都是老茧和癞疤吗,怎么蔷大爷就这么白净好看?” 心里想着方才霍去病身上她亲眼目睹的轮廓线条,晴雯低垂的眸子又悄悄抬起,眼中全是好奇和惊讶。 “怕什么,蔷大爷自己都不害臊。再者,说不得,说不得日后……”想起白天朱嬷嬷对自己暗示的一些话,她只觉得面如火烧。 只是,却也并没有讨厌。 一个时辰后,霍去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手。 他站在凉亭边,一边饮着药汤,一边平复着体内激荡的气血。 见晴雯在灯笼下绣着帕子,他挑眉道:“怎么不回房里去,这光太暗,当心眼睛。” “不碍事的爷,我有分寸。” 晴雯回了一句,见霍去病停手,连忙放下了女红,道:“我去给大爷烧水。” “这小姑娘。” 随手捡起石桌上的帕子,看着晴雯背后拍打雀跃的青丝,霍去病笑着摇摇头。 待备好了药浴,晴雯招呼着回到房间的霍去病走进水房。 不知是否为烧水的缘故,她额头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发红,盯着某人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水房内,准备更衣的霍去病却迟迟未听见关门声,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晴雯两只修长的纤纤玉手正纠缠在一起,双腿也不自然夹着,便奇怪道:“晴雯,你怎么了?” 晴雯连忙将手松开,让自己尽量表现的自然:“没什么,蔷大爷。” 霍去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只当是小女儿家的事情,便随手关上了门。 伴随着砰的一声,晴雯那张娇俏艳丽的容颜再次隐藏在夜色中,她一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落地。 只是那句“我来伺候蔷大爷沐浴”的话,终究也没能说出口。 奇怪,怎么袭人那个小蹄子就能说出口呢? 晴雯撇了撇嘴,低着头又走了回去,却没有回自己的小厢房,而是进了霍去病的房间,心中所想的,却是白日的一番谈话。 虽说在进贾府之前,赖嬷嬷就叮嘱过身为贴身丫鬟的一些事情,晴雯也都心里清楚,有所准备。 可若不是朱嬷嬷今日旁敲侧击昨夜怎么两人睡那么晚,口中又说着什么房里人之类的话,她也不会现在就打算进水房。 虽然到底还是羞的没说出来。 重新换上一身宽松长衫的霍去病回到房间,见晴雯正好奇地盯着书架,却也不敢翻动,便笑道:“真想看书解闷的话,可以跟着我先认些字。” 回过头,晴雯张了张樱唇,眼中很是不可置信,本以为上次说要教自己认字是说笑的,没想到这蔷大爷居然是认真的? 想了想,她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蔷大爷,我一个丫鬟也用不着识字,每天做做家务女红就够了。” “是吗?” 霍去病笑着道:“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院里眼巴巴坐了半下午呢?” 闻言本就急性的晴雯顿时急了,握着小拳头道:“我可没有偷懒,是把活都做完了的。” 霍去病坐下来饮了口刚刚好的茶水,砸了咂嘴:“别急,没人说你偷懒,这不是见你等的无聊吗,若是能看些书也是好的。” “你没见贾府的几位姑娘虽然不入族学,可却也都是读书识字的吗,尤其是林妹妹,小时候还有专门的启蒙老师,所以说,女子多学些东西还是有好处的,不然难免会成了你们宝二爷口中的死鱼眼珠子。” 第八十一章 三更天育人识文 正所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以才侍人者,经久而弥芳。 霍去病觉得,与其说是林妹妹、薛姑姑的样貌撑起了十二金钗的名头,倒不如说是她们的才学和品质。 一个人只有读得多,看得多,见得多了,心胸才会广阔起来,才不会因为狭窄的眼界和想法将自己困住。 这是悍卒和名将的区别,也是普通女子和才女的区别。 他看重晴雯的忠心,因此也想让这个身边的大丫鬟能再多出几分灵气。 不然若是将来等他有了家底,院里人也多了,再闹出她和袭人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情来,也免不了要烦心。 “谁说我在等蔷大爷你了,我明明是瞧着天好,出来看看。” 听到霍去病的一番话,晴雯脸色又有些红了,努力睁大了狐狸眼,做出很有底气的样子。 霍去病嘲笑道:“我可没说你在等我,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蔷大爷你……”晴雯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泄了气,扭过头,傲娇地哼了一句。 霍去病敲打着书稿,看着青春气十足的小丫鬟,唇角微微勾起:“所以,你究竟还要不要认字读书?” “怕是会打扰到大爷进学读书。” 想到刚才说的死鱼眼珠子的话,晴雯就心动起来。 “怎么一天的时间不到,晴雯姑娘也变得扭捏起来了?”霍去病哈哈大笑,惹得小丫鬟又露出来两颗小虎牙。 他站起身,从晴雯面前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三字经,交到了她的手上,说道:“无妨,我现在也不必再看那些经义之类的,称不上耽误,且教人也是一种修行,这本三字经你看看自己还能记得几个字?” “人……之……”晴雯翻开了第一页,拧着眉头苦苦思索了半晌,而后面带犹豫地吐出了两个字。 随即她又湍湍不安地看着霍去病,勾人的眼波中流转的皆是羞意。 霍去病眼睛一亮,称赞道:“不错,比我想的要好许多,看来你以前是真的有底子的,这样一来,想要学会认字,就简单很多了。” 在红楼以风流灵巧,女红一等一着称的晴雯想来也是极为聪明机敏的,读书应当也不至于痴钝。 而且,望着桃花玉面杨柳细腰的小姑娘,霍去病眼中闪过一抹思索,晴雯十岁之前就被人牙子拐走了,这么小的年龄,又心惊胆战过了这么好几年,却还能记得之前学过的字,这说明启蒙教育做的是极好的。 唯有殷实之家,对待女儿才会如此,好比林妹妹幼年之时。 说不定,这口舌不饶人,小姐心丫鬟身的姑娘,还真的是哪位千金大小姐也说不定。 听闻霍去病夸赞,心里七上八下,觉得十分丢脸的晴雯顿时抬起了头,美目中有点点星光眨动:“真的吗蔷大爷?” 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想要认字读书的心思就更加活泛了。 “等我认全了字,就去书坊里买一本大爷着的话本小说来。” “呵呵,梦溪斋的书可不便宜,一本估计要好几两银子。” “那有什么,反正大爷给我的月钱够高,留着也没什么用。” 听到少女这番话,霍去病不由得愣住了。 低头望着双手捧着书,如获至宝的少女,他目光陷进了那小半张欢喜雀跃的精致玉容上,心底的某处柔软似乎因此而被触动了。 下意识撩起对方额前的一缕碎发,霍去病温声说道:“以后若无要事,你每天做完了事情后,都可以来寻我学字。” 面前的那只大手似乎能盖过自己的一整张脸。 晴雯呆呆地盯着霍去病拿开的动作,抬手抚摸着自己刚才被撩动的一缕青丝,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幼年时父亲对自己做出的相同动作。 尤其是开口时和气温煦的声音,更让她有种重新回到双亲身边的错觉。 蓦地凝眸,望见自家主子那双秋水沉渊的双眼中布满了认真之色,晴雯霎时就觉得眼眶热了起来。 见小丫鬟这般模样,霍去病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听见又要干活又要学字,害怕了?” 晴雯闻声回过神,白了霍去病一眼:“只要爷不觉得累,我自然是不嫌的。” “行,那就从今天开始。” 见霍去病回到书桌前坐下,晴雯也连忙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嗅着身边传来的淡淡草木清香,转头看着那张英武有神的侧颜,她不由得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大爷是要先教我读吗?”她抿着唇,小声问道。 霍去病拿来一张宣纸铺在晴雯面前,又将笔沾了些墨,开口道:“光读是没用的,容易忘记,你还需要写,加深自己的记忆,不会也没关系,照着摹就是,而且你以前应当也学过,如果能找回感觉,学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晴雯点点头,手上接过毛笔,面容上显得很是欣喜,像是得了个什么新奇玩意一般。 只是很快,写了几个字后,小姑娘一张脸就彻底红了,如同未涂抹均匀的胭脂一般。 因为面前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实在称不上雅观,甚至让人难以相信是用这么一双修长巧手所写出来的。 “怎么了?”霍去病忍着笑意,见她停手后故意问道。 晴雯看向霍去病,迎着那副清秀眉眼,她目光有些闪躲,显然是在心底畏了难,就连强势倔强的气质都弱了许多。 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吟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大爷,我恐怕没这方面的天赋。” “这就怕了?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晴雯吗?” 晴雯嘟了嘟嘴,什么话也没说。 霍去病从她手里接过笔,写了一个潦草至极的大字,又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幼时刚学那会儿,写的字可比这还要难看十倍,你有底子在,已经写的非常不错了。” “真的?”小姑娘将信将疑。 “自然不假,你只需持之以恒,定会熟能生巧。” “嗯!” 闻言晴雯明显又有了信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二章 闹市践踏百姓骨 一夜电闪雷鸣,大雨在寅时终于落下帷幕。 凌乱的前后院中除了被风吹断的枯枝和落叶外,便只剩下无尽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许是昨夜睡的太晚,今天的晴雯状态上明显有些倦意,不知跟前的朱嬷嬷和她说了什么,惹得少女跺脚。 同两人吃过早饭后,霍去病便再次出了门。 这一次先是去了西府梨香院,在和薛蟠借了匹马代步,又约定好下次东道的时间后,就向着步军衙门的方向赶去。 今天正是他正式入行伍的日子,虽然已经有谢鲸打点好了一切,但还需要他亲自去录名画押。 下了一夜大雨的神京大街显得格外宽阔,这似乎也是天气转凉的征兆,骑在马背上,丝丝凉意拂过霍去病的面颊,天地间唯有马蹄声哒哒作响。 “让开,都让开。” 忽然间,一阵喧闹与喝骂从街尾传来,只见一余五六骑正纵马飞奔,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距离霍去病不远。 虽是雨后初晨,街道上行人并不多见,然而此地多是胡同巷口,视野十分狭隘。 以霍去病的骑术尚不敢全速御马,这几人如此行径,若非十万火急之事,那么显然是嚣张跋扈惯了的。 霍去病沿街而行,见状皱了皱眉,观其为首三骑锦衣华裳,分明都是身世显赫之辈,却敢公然在闹市纵马。 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他不欲多事,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的拐角突然冲出来一个懵懂幼童,正十分欢快地踩着水坑,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为首的公子哥将马鞭挥舞的飞快,面对猛然窜到马前的孩子,显然也是始料未及的。 “滚开,找死不成!” 在幼童身后十多米的位置,跟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此刻听见怒吼,茫然抬头间,霎时变了脸色。 “二娃子!” “唏律律。” 眨眼的功夫,烈马就已经冲到了娃娃跟前不足五丈远的位置。 那公子哥也是夹紧马腹死命拉拽着缰绳,然而却根本来不及了,马儿依旧以极快的速度踏向幼童。 眼见无法阻止,他竟索性放弃了,满脸狞笑:“既然你找死,那就怪不得本公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霍去病调转马头迅速飞奔了过去。 等到即将靠近时,他于马背上纵身一跃,直接跨过了一丈多远,而后一脚踢飞男子,自己则拉住了缰绳。 霍去病双腿夹住马腹,两条臂膀上青筋暴起,最终高高扬起的马蹄还是没能踩下去,硬是被他勒偏了方向。 “咯咯。” 面前的幼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面前的高头大马和端坐其上的霍去病,伸着藕节似的双手依旧笑的很欢快。 此刻,那边的妇人也已经跑了过来,一把就将娃娃搂在怀里嚎哭起来。 紧跟着,又牵着女儿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霍去病面前:“谢谢恩公,多谢恩公。” 她看得很真切,知道若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飞身一跃,以蛮力制住了烈马,恐怕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茂哥儿!” 后面几骑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生猛的人。 直到妇人的嚎哭响起,才终于回过神,另外两名玉带锦衣的公子哥连忙去搀扶被霍去病踢飞的男子。 霍去病扭头看了一眼,翻身下马,将妇人连同女娃娃扶起,蹙眉道:“日后看好孩子,抓紧回家去。” 那妇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抓起孩子的手就要回去。 霍去病也走过去牵起自己的马,欲往步军衙门赶去。 “站住,该死的下贱胚子,老子让你们走了吗?!” 被搀扶起来的公子哥卖相极好,悬胆鼻朗星目,只是此刻眉宇间的阴翳让他表情彻底扭曲。 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鞋印,他更是怒火中烧,扬起手上的马鞭就朝着妇人一家抽去。 只听嗖的一声,紧跟着便是妇人的惨叫和幼童的哭泣。 霍去病闻声回过头,只看见妇人被一鞭子抽到在地,背后的粗糙麻衣也被撕裂,露出迅速红肿起来的鞭痕。 就连小女孩也被波及,捂着胳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公子哥定睛一看,打量了一番青衫后,顿时狞笑起来:“差点把你给忘了,给我把他抓住。” 这一行人中,除了另外两名纨绔外,还有三人皆是身穿轻甲腰间佩剑的兵卒,闻言立刻就向着霍去病走了过去。 这两人显然都是公子哥好友,属于一丘之貉,当下也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好大的狗胆,永顺伯家的公子你都敢打。” “茂哥儿,以往都是我们打人,没想到你也有被人踹飞的一天,哈哈。” 永顺伯?没听说过开国功臣一脉有这号人,莫非是景佑勋贵? 霍去病皱了皱眉,见状他停在了原地,目光平静地望着不断接近的三名士卒,淡淡道:“阁下公然于闹市纵马,甚至还要当街踩踏幼童,某方才之举,只是情急之下无奈为之。” 被两名好友嘲笑,名为茂哥儿的年轻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满脸冷笑道:“别说是纵马,老子就是当街踩死这三个贱民,谁又能治我的罪?” 说着,他再一鞭子又朝着幼童面门抽去:“倒是你,今天要是还能站着走出去,我张茂就跟你的姓!” “好一个嚣张跋扈的永顺伯府。” 霍去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目带幽光,一步上前,伸手直接将马鞭抓在了手中。 “找死!” 张茂见霍去病居然还敢夺自己的鞭子,顿时厉喝一声,只是任凭他如何使力气,对方却也纹丝不动。 景佑勋贵们起家多只有三代,到了张茂这一辈,以武传家的规矩还没有落下,倒是有几分武艺在身上。 因此见状他不由得心生惊异。 知道碰到了练家子,张茂心中更起了好胜心,他挥手制止了三名兵卒的脚步,而后扔掉马鞭,脚下生风,当即就挥拳冲了上去。 “蠢货!”霍去病冷笑一声,倒持马鞭,反手就抽了回去。 啪! 第八十三章 脚踏景佑压脊梁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炸响,马鞭手柄虽然不及鞭尾锋锐,能将人抽的皮开肉绽,但胜在结实坚硬。 一鞭子抽在胸口,那张茂顿时就岔了气,再次摔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这鞭子下去,以霍去病的气力,少说也要他天不敢在马上或者床榻间折腾。 “茂哥儿!” 另外两名公子哥见状顿时慌了,一人跑去查看张茂情况,另一人则拔出腰间雁翎刀就朝着霍去病冲了上来。 “小子,永顺伯府上的大公子你都敢打,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知道霍去病功夫不错,因此丝毫没有大意,出手就是杀招,双手横刀斜劈,破空声呼啸而至。 此人应当也是将门子弟,一手刀法使得有模有样,大开大合之间颇有军中风范。 霍去病不慌不忙,只是极为轻巧地向后退了半步,就从容不迫地避开了刀尖,任由其划过衣襟。 紧接着,他一记手刀重重斩在持刀的公子哥手腕处,只听哐当一声,那把雁翎刀当即掉落在地。 此人力气竟如此之大?! 被霍去病劈在手上,那人只觉得好似被专门破甲的金骨朵砸中,就连胳膊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强行提起一口气力,挥拳就冲着霍去病面门砸了过去。 砰! 霍去病同样出拳,后发而先制,一拳就轰在纨绔胸口。 霎时间,纨绔公子哥面如金纸,挥出的拳头再也没了气力,砸在霍去病身上完全跟棉花没有任何区别。 下一刻,霍去病提着他的衣领,像是拎鸡崽子一般,单手就将其提了起来,而后以马鞭作绳,将其捆了个结实。 受此羞辱,公子哥面色由白转红,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结果被霍去病又一拳擂在腰肋,他瞬间弓身如虾,手上再也没了动静。 然而或许是平时跋扈惯了,到底是比贾蓉这种五代的勋贵之后要强多了,这会儿仍旧不服软,厉声道:“好小子,有胆报上名来,今日你若是不打死爷爷,改天定要把你全家老小都送进窑子去。” 瞬间,霍去病双目中闪过一道寒芒,他也不曾开口,只是扬起胳膊,一巴掌就抽在了对方的脸上。 “住手!你当真是要找死不成?” 那唯一完好无损的纨绔搀扶着张茂,见状,此刻也是一脸怒容。 打人不打脸,今日的事情传出去,那他们三个以后可就要被年轻一辈给笑惨了。 只是对方手上还擒着李敢,他投鼠忌器,一时间也不敢命令亲随上前,只能出言威胁: “他乃是靖城侯府上的大公子李敢,我是镇远伯府的吴升,小子,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霍去病恍若未闻,仍旧满脸微笑着,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抽在李敢的脸上,很快,几颗断牙就伴随着血水飞了出来。 李敢此时怒火攻心,一张猪头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打的,鲜红如血,恨不得将霍去病生吞活剥。 “小……小贱种,你最好是打死爷爷我,哈哈。”他耷拉着脑袋,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话。 砰! 话音刚落,霍去病左手一松,李敢人也就同时落了地,砸进了脚下的水坑中。 紧接着,当着他的面,霍去病缓缓抬起了右脚。 李敢起初完全不敢相信,直到对视上那双幽若寒潭的眸子,一股寒气顿时就从尾椎骨升起。 下一刻,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霍去病毫不犹豫地落脚。 只听一声凄厉惨叫从鞋底下响起,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完美掩盖,同时一股鲜血从缝隙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水坑。 “疯子,疯子。” 望着在霍去病脚下疼的像蛆虫般蠕动挣扎的李敢,一旁的吴升都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下这等狠手。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究竟是哪家子弟? 就连捂着胸口不敢大喘气的张茂也看呆了,与好兄弟相比,自己反而在那人手上赚便宜了? 移开右脚,一脸平静的霍去病低头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公子哥,再度抬起了小腿。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方才的一幕给李敢留下了太多的阴影,眼见鞋底再度覆盖面门,他终究是扛不住了,连嘴角的伤口都没顾及,扯开喉咙就喊了起来。 待看见霍去病真的移开了脚,李敢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躺在血水与泥水中也丝毫没有了感觉,只是大口喘着粗气。 想起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他知道自己是碰到了狠人。 浑然不敢去赌,若是自己不开口服软,对方是否真的会踩死自己。 “呵。” 望着脚下瘫软成泥的纨绔,霍去病轻笑一身,一脚就将其踢飞到了吴升脚下。 “现在的景佑武勋,竟然已经变成这么一群废物软蛋了吗?” 听到霍去病这话,无论是差点被踢吐血的李敢,还是毫发无伤的吴升,都差点没气的再次动手。 张茂强撑一口气站了起来,双目阴冷无比地盯着霍去病:“不知是哪家兄弟?” 霍去病淡淡道:“某乃贾蔷,若是还没打够,现在有时间,我还能陪你比划比划。” “贾蔷?你是宁荣街贾家人?” 贾家作为开国功臣一脉的八公之首,不知有多少景佑武勋想要踩上一脚,张茂一听姓氏,瞬间就反应过来。 后面的吴升也想到了什么,快速说道:“你是那日在环春阁打了郡王殿下,又被圣上赐下表字的贾蔷?” “是他?”闻言张茂面色一惊,只是双目中却并无丝毫忌惮,反而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霍去病微微一笑:“不成想我的名字也有人挂念。” 看着霍去病这般神情,张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贾兄弟真是好胆魄,刚惹了忠顺王府,如今又来寻我们的晦气。” 霍去病一步上前,那张茂顿时色变,以为对方还要出手,连忙后退数步。 “哈哈。” 霍去病大笑,一脸讥讽地看着张茂三人:“寻你们的晦气?就凭你们这副怂包样子?” 第八十四章 土鸡瓦狗一拳摧 被霍去病这般奚落,张茂脸上顿时青红不定,似乎被抽断了的胸骨也因大喘气而剧痛不已。 他犹自冷笑:“小子,听说你得了去病的表字,莫不是以为凭此就傍上了天家,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霍去病淡然道:“君如臣父,某蒙受皇恩,幸而得陛下赐字,想来是为了鼓舞如我这般大盛子民,岂能如尔等所言,将这浩荡天恩喻作蝇营狗苟?”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休要血口喷人!” 张茂脸色瞬间变了,这顶大帽子他可带不起。 吴升也开口,满脸冷笑道:“倒是没想到,开国一脉的大老粗中居然也出了一个牙尖嘴利的佞幸小人。” 霍去病斜睨着他,手指点着躺在地上,连话都不好说出口的李敢,目露讥讽之色: “我倒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景佑勋贵,都说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猛将,其后辈居然这般不堪。” 被人连番用事实羞辱,张茂一张脸可谓是紫的发黑,咬牙道:“贾蔷,我承认你很能打,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景佑一脉能人辈出,可不是一群只知道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开国功臣之后能相提并论的,他日出门时,你最好把眼睛擦亮些!” 他自恃身份,料定霍去病不敢下杀手,因此在身边三名亲随的庇护下,又开始大放厥词。 而且,在得知霍去病的身份后,他甚至觉得,自己今后根本不必再想办法寻回场子。 因为,对方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前几日环春阁的消息传出后,很是震惊了一批人,霍去病的名声也被不少人所熟知。 除了没落了的开国功臣之后在幸灾乐祸外,景佑武勋一脉的人都隐约猜到了这背后崇宁帝的真实意图。 先借着机会打了忠顺王府一板子,又传圣谕夸赞贾家教子有方,这明显是当今天子想要打压景佑勋贵,拉拢开国功臣一脉,借此收拢兵权。 这等帝王权术一众老狐狸早已司空见惯,然而作为此次事件的中心,他贾蔷就能从此一步登天了? 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一份口谕非但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名利,反而还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无论是景佑勋贵一脉,还是忠顺王府,都将其视作了被崇宁帝扔进大盛军方这锅好汤里的一颗老鼠屎。 指不定哪日,就被人给顺手拔了。 张茂在心中冷笑,要知道,上一个叫去病的,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短命鬼,崇宁帝的心思一目了然。 向来是自古无情帝王家。 一旁的吴升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用着一副看死人的目光打量着霍去病:“赏你块骨头,你还真把自己当冠军侯了不成?” 眼见霍去病手上没了“人质”,他和张茂对视一眼,皆是心中发狠,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上,给我抓住他,打断两条腿再说。” 张茂一声令下的同时,也伙同吴升一起,一左一右冲了过去。 然而这种小动作若是能瞒过霍去病,那他也不配当这个冠军侯了。 早在张茂话音未落的时候,霍去病就已经出手,只是一拳,就锤翻了离他最近的那名亲随士卒。 而后,他脚下生风,两步便跨至吴升面前,运足气力一掌拍了过去。 “你居然没使全力!” 吴升脸色瞬间变了,他完全没想到刚才的打斗竟不是对手的真正实力,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仓皇出拳应对。 砰! 一声闷响过后,霍去病纹丝不动,吴升自己则连退数步,垂下的右手通红,颤抖不止。 霍去病动作不停,痛打落水狗,一记鞭腿就扫了出去,破空声呼呼作响,犹如一柄铡刀。 吴升避之不及,只能抬起双臂格挡,可在霍去病的怪力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当场就被踢飞出去。 砸倒在水坑中的公子哥再不复光鲜亮丽,犹如宝玉口中的泥猪癞狗。 尤其是袖袍下裸露出来的臂膀,红的发紫。 若换做没有武艺的普通人,怕是骨头都要断了。 “水里可没骨头赏你,怎么还趴进去找起来了?” 霍去病低头轻笑,将吴升的话原路奉还,又一脚踩在对方想要爬起来的腰背上。 “找死。” 在他身后,一直想要动手的张茂也是悍勇,忍着胸口的疼痛,抓住机会就拔剑冲了上去,劈向霍去病臂膀。 到底是姓贾,给张茂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在大街上把人杀了。 面对偷袭,霍去病根本不慌,甚至还主动退到了剑锋之下。 只见他屈指成爪,只是轻轻一抓,一出手,就扣在了张茂的手腕关节处。 没见如何用力,张茂却突然惨叫起来,手上的剑也咣当落地。 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或倒或擒,均被制服。 “住手!” “大胆!” 那三名亲随眼见自家公子被抓,立刻抽出佩剑围在霍去病面前。 霍去病看也不看一眼,轻轻一扯,再一推,清脆的“咔嚓”声中,张茂的关节就被卸了下来。 “好一个贾去病,有种的,你就弄死爷爷!” 闻言霍去病微微一笑,对付嘴硬的,他向来很有心得。 他只是三根手指微微一用力,那张茂顿时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叫声,连忙求饶: “你有种,你有种。” 面前三名亲随眼见如此,急的满头大汗,却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景佑武勋就这?”霍去病就这么扣着张茂的臂膀,冷笑道。 张茂羞的面容都快扭曲了,可也只能连连点头:“就这。” “身上有银子吗?掏出来。” “啊?” 张茂那张狰狞无比的脸上都有了片刻的平静,他在京城圈里打了那么多次架,也没听说谁打赢了还讹钱的啊? “哎呦。”感受到那铁钳一般的手指又开始发力,张茂连忙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就要十两,拿给那妇人,就当是药钱,多的别人嫌晦气。” 闻言张茂气的差点没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讹钱也就罢了,还只要十两银子,这要是传出去,他是真没法在京城地界混了。 第八十五章 红尘浊世佳公子 “姓贾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张茂只当霍去病是在羞辱他。 霍去病眉头一皱,手上又加了些气力:“欺你又如何?我叔父可是贾家族长贾珍,叔爷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就凭你小小一个永顺伯府,也敢来惹我?怕是我国公府一扇门,都能买你半个张家!” 张茂倒吸一口凉气,冷笑道:“好好好,来日我倒要看看你那两位长辈究竟有何本事!” “废话少说,赶紧拿钱。” 张茂疼的龇牙咧嘴,最终也只能无奈的让手下掏出十两银子,给了一旁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的妇人。 霍去病对着女子说道:“拿了钱,去找郎中开几副药,赶紧回家去。” 妇人这才晃过神来,本来不敢拿的,但又听霍去病说什么国公府,终究是有了些底气,拿起银子冲着他磕了三个头,抱起孩子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现在该松手了?”张茂憋着一肚子气说道。 霍去病没理会他,而是捡起地上的马鞭开始往他身上捆。 张茂瞪大了眼睛,顿时挣扎起来:“小子,你还想干什么?” 他实在不敢动手了,生怕又挨上一顿打。 与旁边两个没有人样的朋友比起来,自己还算保留了一分颜面。 霍去病冷笑:“你们三个闹市纵马伤人,已经触犯了我大盛律法,正巧我要去步军衙门走一遭,那里也司京师治安一职,结伴同行岂不快哉。” “姓贾的,你真要彻底撕破脸不成?!” 张茂一听再也无法忍受了,虽然说以他们的身份,这等小事完全不足挂齿,可谁让步军衙门最近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谢鲸,是开国功臣一脉的人呢? 万一对方小题大做,岂不是要被刮一层皮才能出来? “动手,都给我拦住他,放心,他不敢杀我。”张茂扯着嗓子喊道。 那亲随再没有顾忌,瞬间就朝着霍去病冲了过去。 大街上,不少人也是被这一幕吸引,凑在远处纷纷看起了热闹。 可唯独西南一角,缺了个口子,无人胆敢靠近。 只因周围站了四名煞气腾腾的兵卒,皆头戴翼善冠,身着黑水甲,正是大盛皇城司之人。 而他们所拱卫的,却是一架貌不惊人的马车。 只是若细看下去,马车以紫檀为粱,黄梨为案,苏锦为帷,就连拉车的马儿都是通体没有一根杂色的神俊白驹。 此刻,马车中的人似是看倦了外面的热闹,两根修长玉指缓缓松了帘子,从里面传出黄鹂般的空灵嗓音: “公公,你可知那三人都是哪家的?” 马车外,两鬓斑白,一直闭目养神充当马夫身份的内监闻声睁开了双眼,打量了片刻后,开口道:“回殿下的话,纵马踏人者应当是永顺伯府上的,其余二人,则分别是靖城侯和镇远伯府的大公子。” 马车内,一座红铜佛莲小香炉正散发着袅袅青烟,其味淡雅清香,嗅之还有一股隐隐的凉意,令人将初秋的余热一扫而空。 香炉对面,一袭紫衣、作书生打扮的公子正倚塌而卧,只是从他方才开口时的空灵嗓音以及尖尖下颌处的平坦来看,显然并不是刻意要女扮男装,而是随性而为。 女子样貌并非绝色,然而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传神,像是繁星般绚烂,让人见之忘俗。 尤其是慵懒的气质再加上英气十足的眉毛,竟不似翩翩佳人,倒像个红尘浊世中的贵公子。 此等打扮和行径,以如今的世道来看,可谓是离经叛道至极,然而无论是马夫内监,亦或者外面的皇城司士卒,皆习以为常。 听问内监开口,女子面露微讽,纤纤玉手拨弄着铜炉,随意道:“又是景佑一脉,这些将门子弟近几年可越发嚣张了呢。” 内监沉思片刻,接话道:“开国功臣虽然大多都不济事了,可小辈们起初在京城还是能和景佑勋贵掰掰手腕的,双方也不敢太放肆,只是有几座府邸上,前些年被父辈陆续送去九边打熬的世子,近两年陆续回来了,很是打压了一番开国功臣之后,也就导致其他人越发嚣张起来。” 女子闻言轻蔑一笑,灿若星辰的眸子再一次望向窗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呵呵,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这种话女子可说,大太监可不敢随意接,只是道:“殿下,当日老奴倒是走了眼,没瞧出那位贾公子的真实功夫。” 女子英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抬头道:“连公公你也没看透?” 内监苦笑道:“实话说,老奴还是相信自己这双眼睛的,只是若非没走眼,那就是他进步神速,然而武学一道哪有这等神异,实在太过夸张,老奴宁愿相信是自己走了眼。” 女子顿时来了兴致,双目顾盼生辉:“那与本宫相比,如何?” 内监开口:“此子应当是天生神力,底子又打磨的极好,一身武艺除却大开大合的刚猛之势外,收放更是圆润自如,已有大家风范,殿下虽然天赋异禀,可身为女儿身,终究有着许多不便……” “就是说本宫远远不如咯。” 女子不耐烦听那么多,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倒也没失望,而是看着窗外眉眼极其俊秀,仿若画中人的霍去病,心道:“我道皇兄只是找把刀,也不必赐下个大汉冠军侯的名讳,没想到是这少年还真有几分能耐,莫非皇兄对他还有别的打算?” 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容在蹙眉后,竟也多了些女儿家的妩媚,尤其是一阵微风拨开锦帘,晃动着青丝中的碧玉木簪,更是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抿起朱唇思索,片刻后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两次碰见这贾去病,都是在打人,倒也算是有趣,有缘,公公,你拿着我的令牌出一趟面,也算是帮他省个麻烦。” “是,殿下。” 内监闻声转过头,接过帷帘内递过来的一张刻有“长乐”二字的令牌后,又犹豫道:“殿下可是要卖那位小贾公子一个好?” 打量着远处那位英武少年,女子摇头轻笑: “有才华的人本宫见多了,但没几个能笑到最后,他还不配让我卖个好。只是景佑勋贵一脉近些年太过放肆,今日碰见,敲打一番也算是为皇兄解忧,倒不必专门和那贾去病说些什么,去。” 待见着内监的背影渐行渐远,女子眸中的讥诮也越发明显。 她这位皇兄,的确算是个好皇帝,可就是疑心病太重了。 砰! 随着最后一名亲随被砸飞在走来的内监脚下,看热闹的地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望着不到二十息功夫,就将三名从九边战场退下来的精锐悍卒打个半死的霍去病,张茂彻底服气了。 只是面对对方要将自己三人绑去步军衙门的行为,他还是十分不能容忍。 “贾蔷,你当真要鱼死网破不成?!”红着双眼,张茂厉声喝道。 霍去病冷冷一笑:“某以后出门都要擦亮眼睛了,还怕你威胁?” 事实上,他还真有些头疼。 这番出手他自然不会后悔,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结了仇,又不能把对方杀了,这就导致后续会很麻烦。 将对方送进步军衙门,把这份礼或者说麻烦扔给谢鲸也是无奈之举。 由他出面,来和永顺伯府等打擂,会让霍去病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呢,作为新官上任的谢世伯,肯定也会欣然收下这三人,用来恶心恶心景佑功勋。 只是这么做,无疑会让他再欠下定城侯府一个人情,因此这也是霍去病没有办法的办法。 终究是没有身份,地位低下,以至于打了几个纨绔,都要瞻前顾后。 霍去病心中暗叹。 正当他持着马鞭走向大喊大叫的张茂时,一个双鬓花白的老者突然走到了二人中间。 一开口,便是令人有些天然不适的阴沉声音:“两位公子,可否容咱家说几句话?” 宫里的太监? 霍去病眉头一皱,又见对方身上的黑水秀袍以及山字无翼冠,更是心中警觉,这分明是皇城司的衣装。 而知情更多的张茂,在看见对方手里刻有“长乐”字样的令牌后,更是面色一惊,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苏公公,不知是哪阵风将您吹来了?” 霍去病站在这位所谓的苏公公身后,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对方。 苏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又看了看地下的李敢和吴升,说道:“咱家来的时间可不短了。” 张茂被他笑的头皮发麻,闻言更是心紧,强笑道:“一番玩闹,让公公见笑了。” 那位被封为长乐的长公主殿下身份特殊,深受天家信任和喜爱,不仅掌管着内务府一大半的事务,手上更有一支特殊的皇城司,与监察百官不同,乃是专门用来监察宗亲皇室的。 因此,对于皇亲贵胄来说,最不想见到的人当属宗人府的宗人令和长乐长公主。 而苏公公,作为公主府对外的大管事,亦为很多人忌惮。 苏公公没有理会张茂的话,而是举起了手上的令牌,阴恻恻道:“长乐殿下说了,尔等世受皇恩,身为大盛臣子,却公然无视朝廷律法,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又当街逞凶,究竟意欲何为?!” 一听这话,张茂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当即跪了下来道:“长公主殿下明察。” 苏公公冷笑一声:“殿下仁义,不愿多计较,只是命咱家带句话,当今陛下爱民如子,他日若再发现尔等行欺压百姓之举,可莫要怪皇城司多事!” 张茂瞬间松了口气,连连道:“定然不会再犯。” 若是让这老阉货把自己带去了皇城司,那怕是比落在谢鲸手上还要凄惨十倍。 “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张茂大喜,趁此机会,连忙指挥受伤的亲随拖着李敢和吴升就要离开。 霍去病在一旁也看的有些发怔,他本以为这老太监是来帮对方解围的,只是转念一想,他何必跟这三人还演一场戏呢? 而且,看张茂那惶恐不安的样子,倒也不像假的。 长乐长公主……这又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吓住永顺伯府的张茂,莫非是馆陶公主之流? 思来无果,霍去病便也作罢,左右自己也省了麻烦,而且看这样子,怕是近期不敢再造次了。 这什么长公主,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他看向远处那辆马车,只是帷帘紧闭,也看不清什么,拱了拱手,权当谢过。 见老太监没走远,他又对着张茂几人喊道:“如今殿下在此,那妇人一家以后要是出了任何事,你们可都跑不了。” 张茂听后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被霍去病这话给气死。 他有心想回头说几句狠话,却又怕对方追上来,只能假装没听见。 霍去病摇了摇头,遂也上了马,继续向步军衙门赶去。 第八十六章 忆往昔长乐公主 因路上耽搁了不少功夫,这会大街上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御马多有不便,直到半个时辰后,霍去病才终于到了步军衙门。 翻身下马,他整了整衣衫,拿出前两日在定城侯府开具的身份文书,昂首阔步而入。 见状,有门吏将他拦下,在看清代表着谢鲸副都统身份的印鉴后,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新面孔。 不仅遣人将他的马给牵到马厩好生安顿,甚至还亲自在前引路,领他去录名画押。 霍去病在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谢鲸这副都统当的并非是个空架子。 跟着门吏穿过游廊、后堂,还未到地方,半路就瞧见了闻风而来的谢安,见着霍去病便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算算时间,我想去病你也应该要到了。” 谢安身材很是壮硕孔武,站在略显阴暗的连廊下,颇有种熊瞎子的骇人声势。 霍去病拱手道:“谢大哥久等了。” 谢安摆摆手,将门吏轰走,揽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哈哈,确实等急了,昨天我特意出城又猎了头鹿,就等你今天办完事喝酒呢。” 霍去病眉头一挑,也很是意动:“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世伯和安哥儿你收藏的好弓。” 谢安将胸脯拍的砰砰响:“没问题,上次比拼拳脚功夫,我不如去病你,这次刚好找回场子。” 由官员举荐家中子弟或旁人任职、参军,在大盛是极为正常的。 因此身世清白的霍去病此行完全合乎规矩、律法,一整套正规流程走下来,即便是有谢安陪着,也耗去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 待诸事皆定,霍去病又在谢安的陪同下,准备前往京师九门之一的朝阳门任职点卯。 这正是谢鲸管辖负责的四门之一,说是去任职,也不是露个脸,领一套合身甲胄佩刀罢了。 骑在马上,两人边走边说,谢安道:“如今我在正阳门司城门郎一职,去病若是哪天闲了,随时可以去那边找我。” “恭敬不如从命。” 霍去病心中颇为感慨,同为开国武勋一脉,景田侯之孙裘良因为家境没落,只能捞个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六品官。 而谢安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同品级的城门郎,以后更是前途无量,这一切无非都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而自己若不是偶然遇到了牛继宗,恐怕如今也还在思虑前路。 “谢大哥可听说过永顺伯府上的张茂?”想到今天早晨发生过的事情,霍去病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 他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对方是那种使阴招的下三滥小人。 “张茂?景佑一脉的狗犊子。”谢安自幼便生活在神京,对大大小小的人物自然是熟悉的很。 他问道:“怎么了去病,你遇见那王八羔子了?” 霍去病点点头,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茂听后,不仅不担心,反而一脸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打得好啊去病,这鳖孙是跟着林威一伙的,平日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前两年还跟老子打过几架,事后那孙子不服气,带人堵了我,后来又被牛弘大哥给打断了一条胳膊。” “没想到去病你一个人今天就把张茂、徐敢、吴升三个给放翻了,哈哈,等这件事传出去,我看景佑一脉的孙子还有没有脸出来逞威风。” 霍去病淡淡一笑,摆手道:“三个仗势欺人的纨绔罢了,不足为道,只是林威又是何人,上次便听见谢大哥说了。” 提到林威,谢安面色虽然不岔,但却也没有了先前的轻视,说道:“林威是永国公府上的嫡长子,他们家算是景佑武勋的领头羊,这小子十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军营,前两年才回京,如今景佑年轻一辈都隐隐以他为首,仗着功夫高,打了不少咱们的人,就连牛弘大哥都吃过亏。” 说到这里,他一脸担忧地看着霍去病,说道:“去病,你可要当心此人,若是不敌,扭头走便是,面子丢了还能找回来,人万不可出事,这孙子在北边跟鞑子厮杀久了,下手没轻没重,阴得很。” 霍去病点点头,临近正午,眼光有些刺目,他微眯着双眼道:“来硬的不怕,就担心这群人背后耍花样,毕竟家里只有个老嬷嬷和小丫鬟。” “那倒不必担心。” 谢安解释道:“在京城混的公子哥之间互相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双方起了争执,怎么朝本人使阴招都无妨,接不下来是自己废物,但绝对不能牵连别的,不然说出去都能被自己人笑死。” “咱们小辈之间打打闹闹,那是年轻人的事情,可若是牵扯到其他人,说不定就是两家之间的矛盾了,谁也不敢开这个头,更别说去病你家里还只有两个下人了,他们要真干出这么没品的事来,别说是我爹了,恐怕就连弘哥儿他父亲都不会坐视不管。” 闻言霍去病便安心下来,他自己自然是不担心别人耍什么手段的。 若是张茂还没被打怕,他不介意再让其多躺个十天半月。 想了想,谢安又说道:“而且,如你所言,既然有长公主府的苏公公出面,张茂这三个孙子必定会老实一段时间的。” 闻言霍去病就更对这个长公主好奇了,不由得问道:“谢大哥,这个长公主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那帮子纨绔这般忌惮?” “说起长乐长公主,她的身份可不一般,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谢安靠近了一些,饶有兴致地开口:“去病,你可知当今皇后母族?” “孙家么,据说一直以来都比较低调,因此皇后也被朝野上下赞为贤后。” “没错。”谢安点点头,又道:“但是,你可听说过太后母族?” 霍去病想了想,他的确还真不知道,前身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谢安神神秘秘地小声道:“那是因为,太后母族赫连家族,已经绝后了,早在二十多年前,便满门被屠,只剩下太后幼弟的小女儿,赫连琉璃活了下来。” “满门被屠?” 霍去病心中诧异不已,一国太后母仪天下,如何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开口试探:“莫非是天家内乱?” 除此之外,霍去病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安对此也知之甚少,只是道:“我爹对此讳莫如深,也没和我多讲,想来是牵扯颇深。” 霍去病点点头,想起那枚印有“长乐”字样的公主府令牌,说道:“想必,赫连琉璃就是当今长乐长公主殿下的名讳?” “没错,长乐长公主作为赫连家唯一的血脉,自三岁起便被太后抱进宫中抚养,因身世缘故,无论是上皇还是陛下,都对其宠爱有加,就连一应皇子皇孙都远远不及。” “八岁那年便被赐封为大盛长公主,虽是女儿身,可据说太后为了延续赫连家族的香火,自幼便将其当做男娃教养,此举引来不少御史、大儒反对抨击,但太后一意孤行,就连圣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也就导致了在十年前的神京,这位殿下可是个传奇的主儿,仗着一身功夫不错,不仅在皇宫将龙子龙孙都欺负了个遍,出了宫,更是当街赛马,不知道有多少纨绔子弟都挨过她的打,据说连青楼也进去逛过。” 听闻谢安这么说,霍去病也不由得轻叹,竟是比大汉时期的几位公主还要“出彩”。 “这位殿下倒是传奇的紧。”他笑道。 谢安又说道:“长乐殿下少年时期虽然肆无忌惮,跋扈的很,但却并不像张茂那种人一般,仗势欺人,连平民都不放过,因此除了私德不好外,倒是没有令人厌恶的地方。” 私德不好?莫非还真如馆陶公主一般?霍去病这般想道。 谢安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露出了一个含义颇深的笑容:“这位殿下十七岁时被赐了驸马,圣皇不仅特许其子嗣可承袭赫连家香火,更有爵位继承,在当时可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可就在大婚当夜,醉酒的驸马竟然被下人发现暴毙在了后花园中,此事被宫中太后得知后,亲自去了趟乾清宫,要求陛下给出一个交代。” “往后数日,牵连着不计其数,但最终也没查出来真凶,一时间众说纷纭,更有人说是因为此举于礼不合,从而惹怒上天降下了惩罚。” “虽然这种屁话连我都不相信,倒是一直到了现在,过去八年之久,那位殿下也一直不曾再有驸马。” 霍去病奇道:“如此,为何还有私德不好一说?” 闻言谢安挤眉弄眼,只是此举放在他这副熊瞎子一般的身体上,倒是极为滑稽可笑:“自古以来便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更遑论是长公主这么个身份呢,尤其是她近几年还喜好文雅,时常举办诗会,召来青年俊杰和千金小姐曲水流觞,因此便有人传她是在打着幌子挑选面首。” 霍去病点点头,对此也没多说什么,毕竟都是道听途说,不能如村妇般嚼人口舌。 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也帮了自己一个忙,算是有恩。 谢安嘿嘿一笑,继续道:“当年那桩事后,为了补偿长乐殿下,也算是给太后一个交代,当今圣上便把内务府的大多数事情交给了她掌管,并且连专门监察宗亲勋贵的一支皇城司也一并交了过去,因此,张茂那些狗犊子才会如此忌惮长公主,毕竟要是真被发难抓去了皇城司,那滋味,啧啧。” 霍去病恍然,难怪张茂见了苏公公跟见了鬼一样。 谁让刚好有把柄被人抓住了呢。 “诶去病,你说今天长公主殿下出手,该不会是看上你这细皮嫩肉的身子了?”张茂突然低声玩笑道。 “世兄哪里的话。”霍去病轻轻一笑,昂首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有苟于妇人膝下之理?” 第八十七章 演武场骑马射箭 很快,两人一路相谈,不知不觉就到了朝阳门,并且见到了正在视察城卫的谢鲸。 京师九门乃镇守皇城之关键,是重中之重的要塞。 明面上,每一门除了城门郎在内的二十八名士兵外,更有城墙内大大小小的暗门中近百人卫戍,随时准备换防以及应对突发事务。 虽然外有京师十二团营拱卫,内有天子亲军和皇城司掌控宫禁,导致如今的步军衙门地位微妙。 然而如今在天子的一系列手腕下,将九门城防一事悉数交由负责,其地位便一举超过了凑热闹的五城兵马司。 且如今步军衙门旗下的兵卒,皆是从十二团营抽调的精锐,因此谢鲸身为副都统,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霍去病在拿了一套合身的兵甲后,又在谢鲸的提醒下,被谢安带着熟悉了一番朝阳门的城卫,算是和人混了个脸熟。 有这一层关系在,无论是精锐兵卒还是和兵痞一般的老油子,皆是不敢有丝毫造次,个个笑脸相迎。 对于军营的气氛,霍去病再熟悉不过,各式各样的兵他也见得多了,因此从善如流。 抚摸着钢针般的短须,谢鲸满意笑道:“贾小子,看来你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霍去病行礼问好:“多亏谢世伯照顾。” 谢鲸哈哈一笑,摆手豪迈道:“日后去到九边,多杀几个鞑子就行了,再攒些军功,若是能换个爵位回来,大丈夫也就不负此生了。” 一旁的谢安看的腻歪,忍不住说道:“好了爹,蔷哥儿他还要跟我回去玩弓呢,你也早些回来,我让人烤了鹿肉,再把弘哥儿也叫上,咱们中午好好喝一杯。” 闻言谢鲸就瞪着牛眼,指着儿子道:“成天就知道玩,也不和蔷哥儿多学学。” “行了,知道了。” 谢安缩了缩脖子,撇撇嘴拉上霍去病就往家赶去。 “这臭小子。”谢鲸冷哼了一声,只是那张黑脸上却尽是笑意。 同谢安骑马来到定城侯府,将马交给了下人照料,又嘱咐后厨一番后,霍去病便跟着他来到了演武场。 “在城里骑马就是不痛快,不如先跑两圈?”谢安指着一旁马厩中的好马笑道。 霍去病也十分动心,当即答应下来。 谢安家中圈养的都是能上沙场的战马,与薛蟠手中的自然有很大不同。 霍去病刚骑上去勒紧缰绳,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同,望着夯土紧实的武场,仿佛有种重回战场的错觉。 “驾!” 谢安早就忍不住了,率先跑动起来。 霍去病紧随其后,策马狂奔,满头长发随风飞舞,颇为肆意潇洒。 跑了一刻钟左右,两人都默契地将速度减慢。 谢安见霍去病在马背上身形灵巧,收放自如,起伏间似与烈马合二为一,忍不住称赞道:“去病,你这骑术底子十足啊。” 霍去病淡笑道:“以前练武时也常骑,还需要世兄多多指点才是。” “骑射这东西,说到底还是要看射,唯有多练,熟能生巧,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去病你骑术已经不需要多学,关键就在于箭法了。” 谢安说着,又领霍去病往靶场走去。 在一张黑漆条案上,早已有下人从库房中拿出了七八张好弓,谢安随便挑了一张,而后弯弓搭箭,下一瞬,只听霹雳弦惊,铁箭正中远处靶心。 “好箭法。”霍去病在一旁出声夸赞。 看谢安一气呵成的动作,以及准头,便知道对方的确是有一手的。 谢安得意一笑,将手上的弓递了过去,笑道:“去病,你也试试。” 霍去病也不怯场,接过雕有蟠龙的棕漆大弓就拉了开来,一搭手,十分轻松就开了满月弓弦。 谢安眼中一惊,说道:“去病,你这天生神力我算是领教到了,第一次开弓居然就能拉满一石弓。” 一石弓,在大盛军方是属于受训过的精锐士兵标配,若是专门精于此道的弓箭手,则是一石五斗、六斗左右。 至于二石弓,能拉开的,必定是军中罕见的猛士。 他爹谢鲸用的便是二石弓,但也不可常使,通常射个一二十箭便要停手。 前朝北宋太宗之时,为了震慑张浦,便特意从军中万里挑一的选出了能拉二石弓的猛士,组成了一支卫士。 由此便可见二石弓的威力。 霍去病摇头道:“对于射箭来说,光力气大可不行。” 谢安点头:“除了天赋异禀外,还是要多练,手眼要用在一处,使得弓箭能如臂驱使方可。” “谢大哥这话,倒是和我一个故人所言颇为相似。” 霍去病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然后挽弓搭箭,瞄向前方的草靶。 “嗖!” 空中传来爆裂之音,满月羽箭射出,像是一道闪电,速度奇快无比。 然而可惜的是,箭矢从草靶旁边擦肩而过,并未射中。 霍去病目视着自己的成果,面上无悲无喜,这种情况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副身体终究是第一次拿起弓箭,许多东西都要从头开始。 “好小子,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第一次射箭了,能有这般准头,已经算是天赋难得了。”一旁的谢安则发出惊叹。 刚刚若不是看霍去病动作生涩,他是断然不相信对方是第一次玩弓的。 这个时候,两人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大笑:“好家伙,这箭偏的,难得看见去病也有不会的技艺了,来来来,也和我比划比划,本公子要一雪前耻。” 听见这故意的调笑,霍去病和谢安对视一眼,回过头,看向刚到的牛弘。 “弘哥儿,说不定去病射上几十箭,就要超过你了!”谢安笑着道。 牛弘走到了两人面前,拿过霍去病手上的弓看了看,拍着他的肩膀:“那我就更要抓紧比划了,不然岂不是什么都不如这小子了?” 上一次比武,他和谢安可是轮番上阵,什么摔跤、拳脚、刀枪都用上了,然而没一项能比得过,着实把两人打击惨了。 霍去病被他这故作夸张的言辞和表情弄得哭笑不得:“言过其实了弘世兄。” “别说那么多,先来练练。”牛弘大笑着挑了一张弓。 第八十八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中了!” “哈哈,又中了。” 靶场内,谢安和牛弘正在大呼小叫着比拼谁的准头更足,而霍去病,则在又射空了几箭后,准备换张弓来用。 此身的气力渐长,已经不下当年之勇,而且正值少年,仍有成长的空间。 一石弓对他来说,已然有些过于轻松了,纵使拉个满月弦,仍感觉轻飘飘的。 见状,谢安放下了弓箭走来,说道:“去病可是嫌这些弓用着太轻便?” 霍去病点点头道:“一石弓用着着实有些轻了,想换张试试。” 牛弘随手拉了拉弓弦,看向霍去病的脸上满是羡慕:“去病,你小子简直就是个怪物,这弓我拉上三轮都要臂膀发酸了,你居然还嫌轻。” “哈哈,弘哥儿,若非如此,去病怎么能把景佑武勋一脉的孙子打个半死呢。” 谢安拉着霍去病就要往后院去,边走边说道:“这里的几张弓最多也就是一石五六斗,肯定都不合你的意,走,跟我去府库中,那里还放着我爹的许多好弓,其中不乏二石的。” 霍去病拱手笑道:“那就多谢世兄了。” 谢安摆手示意:“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好弓就是要配好汉才对,不然放在家里也是生灰。” 闻言牛弘在旁边“阴阳怪气”:“好啊安哥儿,我来了多少次也不见你开府库招待我,敢情去病一来,就不一样了?” 谢安嘿嘿一笑,反击道:“弘哥儿,若是你也有去病这般的气力,能拉开二石弓,到时候别说是我家府库了,恐怕你自己家的府库都要任君挑选。” “唉。” 牛弘长叹一口气:“都怪蔷哥儿,货比货得扔,人比人要死啊,这些天我老子可没少拿他来训我。” 谢安双手捶胸,像是找到了知己:“这一点,我爹倒是和牛伯爷一样。” 霍去病笑着锤了两人一拳,说道:“两位世兄就别取笑我了,论箭术,我还要多多请教你们才是。” 这话倒不是他故作谦虚,而是从习武以来,他发现从头开始的自己相较于之前,很是多了些不同的感悟。 无论是拳脚功夫,亦或者刀枪剑戟,皆于细节处查漏补缺,这也是他实力长进迅猛的原因之一。 因此,他倒是真的很想和二人探讨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见解,来使自己的骑射技艺更上一层楼。 牛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过话却是对着谢安说的:“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子拉弓的手法进步太快,才射了两轮就已经像模像样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要超过你我了,必须得抓紧时间多比试比试。” 说笑间三人就进了库房,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种兵器。 谢安带着霍去病来到一面挂满了各种强弓的石壁前,指着其中一张黝黑乌沉的大弓说道:“这弓应是一石八斗的,去病你来试试。” 点点头,霍去病拿起了面前雕刻有猛虎大虫的黑弓,他并没有急着试弓,而是用拇指和中指捻着弓弦,片刻后抬头说道: “这弓弦可是以牛角和鹿筋糅合而成?” 谢安和牛弘闻言都惊呆了,指着黑弓道:“蔷哥儿,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霍去病笑道:“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玩弓,之前在府上跟那些老兵们学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而已,用牛角和鹿筋糅制的弓弦沉而硬,不适合奔袭如电的轻甲骑射,但射出去的箭通常在威力上要更胜一筹,多为两军对垒时的弓箭手所钟爱。” 听到他这么说,两人才十分释然地松了口气,还以为真当碰上了一个怪胎。 在两人的注视下,霍去病凝神屏气心神合一,挽弓搭箭,缓缓将弓弦拉至满月,而后瞄向前方窄廊尽头的箭靶。 下一刻,他松指放箭,弓弦声如裂石。 砰! 由于是在府库中,箭靶的距离相比演武场就随意了许多,只有二十步,是以只听一声闷响,那精铁制成的箭头就稳稳插进了缠满麻绳的靶子上,箭羽颤抖不止。 “好家伙,这进步也太快了,这还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牛弘看着正中靶心的铁箭,表情浮夸地拍着霍去病肩膀。 二十步的距离中靶,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然而换成第一天玩弓的新手,那就不得不说了。 谢安则小跑了过去,看了看完全没入的箭头,用力将其拔了出来,大笑道:“去病,我看,这张弓对你来说,还是轻了些?” 霍去病又虚拉了几下,便将这张一石八斗的弓放了回去,点头道:“实战还行,若只是为了训练的话,的确还不大够。” 真打起仗,也不是说能使多大气力就使多大,必须要考虑体力的问题,不能射出一轮箭后就力有不逮了。 然而只作训练考量,就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了,自然是越强的弓越好。 谢安站在石壁前打量了片刻,又从中取出一张牛角大弓来,道:“试试这张二石弓,这是我爹前些年从边疆退下时带回来了,可是沾了不少鞑子的血,去病你用着应该会趁手。” “谢伯父的虬龙弓?安哥儿你当心晚上被吊起来打。”牛弘咧嘴阴笑。 牛弘笑呵呵看着霍去病道:“别看我爹正值壮年,可是气力也是渐渐不如年轻时候了,饭量都小了许多,这张弓他都一年多没摸过了,要知道被去病你拿去用了,那是万分都不会介意的。” 霍去病正要开口,只听身后率先传来一阵雄浑笑声:“哈哈哈,没错,这张虬龙弓跟随老夫不少年了,如今退居神京,放在府库蒙尘也是无奈之举,蔷哥儿你若是能用,拿去便是。” 三人齐齐回头,谢安道:“爹,你回来?” 虎背熊腰的谢鲸摆摆手走了进来,看着霍去病,双眼中满是认可:“好小子,自古以来能用二石弓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将,没想到你年纪尚幼就有如此膂力,一等伯他果真没看错人。” 牛弘得意一笑:“要不是我,我爹也发现不了蔷哥儿。” 霍去病抱拳行礼,道:“还望世伯日后多多指点。” 第八十九章 血染宝弓赠好汉 听见霍去病这么说,谢鲸咧嘴一笑,语气颇有些诡异道:“指点那是必须的,你小子如今便是想浪费这一身天赋,也得先问问我和牛继宗答不答应。” 见状,霍去病还不以为然着,身边的谢安和牛弘直接打起了冷战,像是回忆起了少年时期不堪回首的种种经历。 两人一左一右拍打着他的肩膀,面带同情之色:“蔷哥儿,你以后可要惨了。” 谢鲸冷笑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吃不了苦成天喊累也就罢了,只是莫要带坏了蔷哥儿,老夫十几岁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把你们锤趴下。” 霍去病笑道:“世伯,安大哥和弘大哥的武艺跟同龄将门子弟比起来,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谢鲸摇头叹道:“无非是矮子里面挑将军罢了,现如今,别说是开国一脉了,就是刚过了三代的景佑武勋,家里也多是不成器的,都说是父辈打天下,他们享天下,全是混账玩意,如此下去,不消二三十年光景,恐怕就要坐吃山空,沦为史家那般的笑话了。” 听此言论霍去病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的确都是事实。 这也是所有武勋将门都要面临的问题,往往是虎父犬子难堪重任。 究其原因,无非是家境好了,自幼享福惯了,便再也吃不了苦了。 若非如此,景佑年间太上皇也不会轻易就能再提拔起来一批武勋跟开国功臣打擂。 实在是开国一脉自己从根子烂透了,只能坐看山起。 就好比方才谢鲸所言的史家,乃是贾家老太太的母族,她的两个侄子史鼎和史鼐,分别是忠靖侯和保龄侯。 一门双侯的显赫家世,便是把开国和景佑两边的勋贵加起来,也找不出第二个。 然而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现在史家,连面子都维持不住了,更别说里子。 甚至连堂堂侯府里的夫人和小姐都要靠做女红来维持生计。 贾母之所以会时常接内侄孙女史湘云来府上住,除了因为史湘云古灵精怪又生的漂亮惹人讨喜外,变着法接济一二也是主要原因。 史鼎和史鼐两个侯爷胸无点墨,在朝堂上也只是有名无权,又不敢去九边吃苦,搏一份军功,因此为了维护侯府门楣面子,可谓是拆东墙补西墙,赫然便是许多将门之后的真实写照。 依霍去病看,即便是贾家日后没被抄家,史家也会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便是现在,也要靠王熙凤放印子钱了。 谢鲸抚须微笑,将手中的强弓又递了过去,说道:“蔷哥儿,就试试这张弓。” 霍去病点头,依言从谢鲸手中接过,而后左手持弓右臂开弦,随着他的动作,肩膀上肌肉也渐渐隆起,直至拉成满月。 嗖! 松手放箭,二石弓之下,铁箭于空中发出呼啸之音,弓弦震颤宛若雷霆,在密闭的库房中久久回荡。 砰! 铁箭穿透箭靶,直接钉在了墙壁上,震落下片片白灰。 “好!”牛弘与谢安顿时击掌而笑。 霍去病又拉了拉弓弦,虽然的确耗费气力,但也能用,相信日后再多打熬些时日,便能彻底收放自如,于是看向谢鲸说道:“世伯,这张弓力道倒是刚好。” 谢鲸笑逐颜开,豪迈道:“那就选这张弓了,放在你手里,老夫也不用担心日后蒙尘生灰。” 恰逢此时后厨也料理好了鹿肉,有下人前来通报,于是几人便在谢鲸的招呼下,纷纷前往膳厅。 有骑射这等攒劲由头下酒,饭桌上气氛更是热烈,谢安还招呼着霍去病下午要出城打猎。 一口烈酒下肚,谢鲸呼出一大口热气,开口道:“上次倒是忘了问,听说蔷哥儿你是跟府上长辈发生了些事,才被迫搬出宁府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谢安和牛弘也停止了说笑,皆是好奇地看向霍去病。 他们俩早也听说了此事,甚至还知道贾家当日接圣谕时的那一场闹剧,为此心中很是愤愤不平,只是却不好询问。 “回世伯,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也是一桩笑料罢了。” 霍去病放下酒杯,淡然开口:“只是那贾珍仗着长辈身份,一日醉酒后起了龙阳之好,我便一拳打了过去,随后就搬出了贾府,事后倒是被他针对了几番。” “不过,好在当今圣上口言圣谕,老太太又一番说和,我与那人倒是暂且相安无事。” 听到霍去病这般说,谢鲸面容顿时一肃,他这等好汉,自然是看不起兔爷相公的。 本就心生鄙夷,如今又听闻贾珍身为族中长辈,居然对小辈起了下三滥心思,并且还连番针对,心中不免生了怒意。 谢安和牛弘更是勃然大怒,受限于身份原因,牛弘没好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谢安就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这老货,当真是不要脸了!” “安哥儿……”牛弘拉住了他,看了看谢鲸,皱眉道:“蔷哥儿,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想来那贾……那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鲸也点头,抚摸着钢针短须开口:“你贾家那几位长辈,我也都有所耳闻,贾珍和贾赦性格有些相似,皆性格暴虐,日后定还会对你不利。” 霍去病很是洒脱,抿了口酒,说道:“若是放在之前,我还会担心一二,只是如今我已有了军身,又蒙圣谕庇佑,贾珍便是想寻我出气,怕是也不敢肆无忌惮,而只要他不能以势压人,我便无所忌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哈哈,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鲸闻言大笑,又举起了酒杯:“贾府的家事,老夫作为外人实在不好干预,但只要蔷哥儿你占得住理,就放手去干,我定城侯府在后面为你撑腰!” 牛弘也接话道:“没错,相信我爹也不会坐视蔷哥儿你被无良之人欺辱。” 霍去病轰然起身,躬身行礼:“世伯与镇国公府之恩,去病定然铭记五内。” 见状,谢鲸大笑着点头示意他落座。 这蔷哥儿年纪不大,不仅武艺十分出色了得,就连心性也是一等一沉稳,倒是真和代善公有几分相似。 第九十章 上不行则下不正 定城侯府,四人吃完了酒肉,谢鲸并未多待,直言还有要务在身,便先一步带着家将离去。 而霍去病,则在谢安和牛弘的极力撺掇下,拿着弓箭,骑着烈马,准备出城打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距离神京城外二十里处的狩北苑。 此地乃是开国之初由高祖皇帝所设,原本为皇家园林,专供宗亲游玩打猎。 后在景佑初年,太上皇初登大宝,大赦天下,此处山苑也就一并放开了限制,便是寻常百姓,也可渔猎,只是不能砍樵罢了。 碰到时节好的光景,更有贵女在亲眷的陪同下游山玩水,亦不少见。 正值初秋,午后的阳光和煦明媚,三名酒后纵马肆意的少年沐浴其下,面上均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这还是霍去病第一次出城,亲眼看着芳草悠悠的无边旷野和远处山涧,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轻松和豪迈。 头顶青天白日,脚下山川江河,这才是好男儿该有的去处。 再好的府院,待久了,人也就颓了。 “驾!” 勒着缰绳,一夹马肚,霍去病一骑绝尘,其声音后发先至,随风传入谢安与牛弘双耳:“两位世兄,咱们比比骑术如何?” “哈哈,老子在边疆的时候,可是追过鞑子的。”牛弘豪迈大笑,挥着马鞭就追了上去。 谢安也不甘示弱,瞬间策马奔腾:“蔷哥儿,弘哥儿,可别说我欺负你们,这地方我来了不知多少次了,闭着眼睛都能骑马跑一圈。” 一刻钟后,三匹烈马逐渐放缓速度,停在了一处低矮山丘前。 手指着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人迹罕至的密林,谢安说道:“蔷哥儿,你是第一次来,又刚熟悉弓箭,我就不带你去深山老林了,先就在这耍耍。” 闻言,霍去病奇了,望着风吹草低的山丘,开口道:“听安哥儿的意思,此地要安全不少?” 谢安点点头,也有些糊涂:“对啊,怎么了?” 霍去病说道:“既然是狩北苑,只听名字便可知道昔日高祖皇帝的雄心,想必此地也有效仿汉朝时期上林苑的意思,当是熊罴猛虎雄踞才是,怎么还会安全许多?” 谢安听后还未开口,牛弘便大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去病你说的的确没错,小时候听我家老爷子说过,狩北苑的确是高祖皇帝花了大力气从大盛各地运了猛兽回来设立的,然而自从景佑初年太上皇大赦天下后,此地就变了,猛兽都被禁军悉数射杀,留下来的只有专供观赏的丹顶鹤等动物,体型最大的也不过是性情温顺的梅花鹿。” 谢安也说道:“不然的话,那些才子贵女们,哪里敢来这种地方踏春游玩?” 轻叹了口气,霍去病摇摇头,一时半晌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昔年武帝雄才大略,时常率亲随和臣子骑射游猎,于是由上至下,汉朝尚武之风盛行,最终也为之后的追亡逐北埋下了伏笔。 盛高祖皇帝设狩北苑,怕也是为了督促宗亲皇室后人勿忘悍勇之风,没想到,却在景佑新皇上任之初就被废弛。 一饮一啄皆有天定,想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为大盛和亲纳贡定下了一根钉子。 武将打天下,文官治天下是没错,然而这个度,太上皇显然是没有把握好,以至于大盛朝尚武之风日渐消退。 正所谓上行下效,不说别的,单只看贾家这两座国公府的后辈男丁,便可知一二。 就连这种于国同尊的勋贵,将门世家,其后人都只会吃胭脂而手无缚鸡之力,军队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也正是因为大盛军方吃空饷、喝兵血的混账将军多了,这才导致下面乱象愈显。 听到霍去病的叹息,牛弘冷笑道:“大盛开国近百年,承平太久了,有些人已经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了,从景佑年开始,朝廷就大肆提拔文官,增设权利,相对的,咱们这些勋贵就越发说不上话了。 也就是后来又跟蒙元余孽打了起来,朝廷这才重新重视武备。 不过打起仗来,后方一应粮草后勤诸事,皆要仰仗文官,而景佑武勋一脉,也就是那个时候被提拔起来的。” 听闻这些话,霍去病提出了一个很早之前就没想通的问题:“太上皇他老人家为何要重新提拔一批武勋,而不是继续任用四王八公一脉?” 时常听闻开国功臣跟景佑一脉不和,这让他很是费解。 在那个时代,开国功臣一脉虽然已显颓势,可却仍有上阵杀敌的底蕴。 别的不说,光一个贾家的贾代善,能重新扛起国公的爵位,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可在如此形势下,为何当时的皇帝还要重新来过呢? 对于这个问题,谢安也是十分迷茫:“我也问过我爹,可是他把我骂了一顿,只说还不到该我知道的时候。” “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两人顿时看向说话的牛弘,霍去病道:“弘哥儿可知详情?” 牛弘面色十分肃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也是我爹酒后才说了只言片语,你们可知义忠亲王老千岁?” “太上皇的同胞兄弟,据说已经有十几年没有露过面了,都有传闻说是人早已仙去了。”谢安说道。 听到这件事居然和书中只出现过只言片语的义忠亲王有关,霍去病顿时来了兴致。 “义忠亲王府常年有重病把守,消息众说纷纭,都当不得真。” 牛弘摇摇头,继续说道:“当年太上皇还没继位时,一共有五位皇子争夺大宝,可最有希望的,却并不是上皇,而是素来被朝野上下唤为贤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义忠亲王要被立为太子时,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那就是在老千岁母妃的寝宫中,有人查出了泼有污血,扎着银针的草人,上面赫然便是咸平皇帝的生辰八字和名讳!” 嘶。 谢安面色一凝,即便是以他的心性,也听出来了事情的严重性。 霍去病则撇了撇嘴,这等事情,最是常见帝王家。 第九十一章 今日事情今日毕 牛弘口中所言的事情真相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好下定论,可大可小皆要看皇帝如何表态。 很显然,当时的咸平皇帝大怒,不仅将义忠亲王的母妃处死,更是要将义忠亲王他自己也贬为庶民。 索性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子站了出来,拼了命将其王爵保住,然而自此便和皇位无缘了。 后来,皇位之争还在继续,然而诡异的是,二皇子、四皇子和小皇子皆离奇暴毙,最终,便只剩下太上皇继承大统。 听到这里,谢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牛弘话没说明白,可是任谁也能看出,太上皇的上位,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走过去的。 “没想到,太……” “安哥儿,慎言!”谢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黑着脸的牛弘打断,“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无凭无据的事情,不要随便开口。” 谢安挠着头嘟囔:“我也就在咱们兄弟面前说说。” 霍去病也劝说道:“安哥儿,有些话纵使憋一辈子,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哪天酒醉出口,就成了大祸,彼此心中知晓就可。” 牛弘点头:“去病说的对。” 谢安也是个听劝的,见两人都这么说,当即就应承下来,他又问道:“那弘哥儿,这件事跟咱们和景佑一脉有什么干系?” 霍去病缓缓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想来是因为当初五子夺嫡时,四王八公们站在了上皇的对面?”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原因,能令太上皇对当初打天下的武勋一脉这般无视。 牛弘欣然道:“去病说的没错,记得我爹说,当时你贾家出了个贾代善,文武双全,就连统兵打仗也是一流,可谓是打服了大盛军方的上下两代人。 而当时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也是意气风发,对内翩翩如玉,对外更是亲自坐镇边关数载,他与代善公二人在战场上一见如故,从此引以为知己。 当义忠亲王回京时,他最大的支持者,便是在代善公带领下的开国武勋一脉,可后来的事情如何,你们也都知道了。” 言及于此,霍去病总算是明白了两代武勋之间的恩怨,以及开国一脉日渐没落的原因。 除了他们自身的原因外,太上皇的敌视也是不可忽视的。 当年站对了阵营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辅龙功臣,世享尊荣。 而开国一脉,则因为站错了队,只能偃旗息鼓,明哲保身。 这时候,谢安又问道:“可是弘哥儿,我曾听说,是因为当年在草原上,咱们家的老祖宗吃了败仗,这才被景佑武勋一脉的人趁势而起?” 牛弘冷哼一声,摇头道:“那一仗的确是惨败,也从而导致我大盛军方此后十年再没了主动出兵的底蕴,让蒙元余孽得以休养生息,可是我爹当时说话时语气极为悲怆,想来是有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因的。” 开国一脉无故吃了败仗,导致元气大伤,然后景佑武勋纷纷上位…… 这些东西在霍去病脑海中一一串联起来,让他顿时心中一惊。 若真是如他所想那般,那和亲纳贡,资敌以长的荒唐国策,岂不就是因人而起? 如今太上皇久居深宫不出,然而却还牢牢掌握着一部分大盛军权,导致天生二日,朝堂不宁。 且看当今圣上拉拢开国武勋的举措,当年那场阵营之争,似乎延续至今未止。 看着霍去病和牛弘二人的肃穆面容,谢安洒脱一笑,高声道:“想这么多作甚,左右也与现在的我们无关,等到了那些老爷子认为该我们知道的时候,咱们再扛起担子也不迟。” “哈哈,说得好。”牛弘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拿出了弯弓和配剑,大步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考虑这么多事情,无非是为了将来能知晓哪些人是友非敌,一时间霍去病还真有些心事重重,此时听到谢安一番话,顿时茅塞顿开。 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来看,根本还不到接触这些隐秘的时候。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重新掌握,再以现在的身份为,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好。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言明日谈!” 霍去病吐出一大口心中郁气,仰天一声长啸,顿时激起山林上空一阵野鸟沸腾。 他跟着二人走进了山谷,先是下了马,将其拴住,而后再将马背上的箭囊取下,背着二石弓,虚握腰间配剑,缓缓进了密林。 谢安小声说道:“今天咱们哥仨的晚膳可就在箭上了,能不能吃饱,全看你们的了。” 牛弘挽弓搭箭,瞄着前方山涧中的一只野兔,信心满满道:“安哥儿,别看你经常打猎,我在草原上可也没少吃野味。” 嗖! 只见他松手开弦,下一刻,箭头便稳稳穿过了野兔的颈部,将其钉在了地上。 “哈哈哈。” 一路小跑着捡起自己的战利品,牛弘先是和谢安炫耀了一番,接着看了过来:“去病,你也试试。” “没问题。” 霍去病从身后箭囊中取出一根铁箭,环顾了一圈后,举弓瞄准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只锦鸡。 许是狩北苑名不符实后,这些野物也过了太久的安生日子,此刻眼前正在贴秋膘的肥美锦鸡在看见了霍去病后,竟然丝毫都不慌乱,依旧悠哉悠哉地觅食。 结果显而易见,霍去病十分轻松地就将这只野鸡拿下,甚至还因为二石弓威力太甚的缘故,把一身漂亮锦羽也都给毁了。 两人都开了头彩,谢安也不甘示弱,很快就找到了一头傻狐狸,一箭穿胸。 三人先是寻了处水潭,将猎物都放置在了那里,而后继续深入,也许是赶了巧,很快就在老林里碰到了一头梅花鹿。 只是这头畜生鹿老成精,只是远远嗅到了气味,便撒腿就跑。 三人立刻你追我赶地冲了过去,在围追堵截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是耗死了猎物。 而霍去病,也在不断地开弓中,渐渐找到了曾经骑射的感觉。 等到日落西山,猎了个盆满钵满的少年们也在吃饱喝足之后,分道扬镳,乘月而归。 第九十二章 死灰复燃令送粥 月明星稀,倦鸟归林。 进了神京城,与谢安和牛弘两人分别后,霍去病径直就往芝麻巷子赶去。 乘着星光,他并没有骑马,而是牵着它缓缓而行。 各家门前的纸灯散发着薄弱的光亮,为正在挥发酒意的霍去病照耀着回去的路。 就着野味,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以他如今的体魄血气来说,轻易还是醉不倒的。 即便面色酡红,可意识却格外清醒,此刻想起一些事情,都觉得犹在眼前。 “必须得抓紧这两三月的时间。” 霍去病心中想着一些事,转眼就来到了芝麻巷子外。 远远就看见了自家院门外挂着的两盏大灯笼,烛光分外明亮,显然是朱嬷嬷或者晴雯有意为之。 只是刚一迈步,他就猛然停了下来,在酒意的作用下,霍去病一双虎目如电,冷冷盯着某处黑暗,喝道:“什么人?!” 被喝声惊动,那团黑影瞬间吓了一跳,连忙舒展开来,紧跟着就走出两步,站在了光线下,露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望着那张惊慌和惊喜交加,不一而足的面容,霍去病诧异道:“蓉哥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见到霍去病的贾蓉送了一大口气,拍着胸脯道:“蔷哥儿,你可差点吓死我了,我一个时辰前就过来了,可你那小丫鬟说你不在家,我便只好在此等着,结果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那丫鬟就是老太太送给你的晴雯,颜色倒好,就是八成没调教好,不说请我进去坐着,居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看来这家伙是真被吓到了,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走到点子上。 霍去病听得不耐烦了,冷笑道:“我那院子小,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一个贴身丫鬟,我不在家,如何能请你进去?再说了,我和东府的关系如何他们也都知道,要是能给你好脸色才是稀罕事!” 闻言贾蓉顿时讪讪一笑,摸着鼻子笑道:“蔷哥儿,你跟我爹……那人的关系不好,可也不碍着我什么事啊,毕竟咱们不是还有个约定嘛。” 说到这,霍去病倒是想起来了两人之间的口头承诺,问道:“你今天专门等我这么久,莫非是贾珍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老货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死? 贾蓉一颗脑袋顿时摇了又摇,连忙摆手道:“蔷哥儿,你刚被宫里夸赞,老太太也对他下了警告,自然不会寻你麻烦。” 霍去病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怕是没少在家里骂我,说,既然不是这事,那是为何事找我?” 听到这话,贾蓉的面色瞬间变苦,他握着拳头,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潮红,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老……老不死的,消停了一段时间后,如今又……又要让你嫂嫂给他送碧梗米粥去了。” 许是终于将心中“老不死”这三个字说了出来,贾蓉扭曲的清秀脸蛋也缓和了不少。 纵使是把这等不堪之事当人面直言,竟也不多觉得羞愤了。 霍去病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张羞羞怯怯的绝世容颜,以及初为人妇的柔媚身姿。 不难想象,当这样的秦可卿端着米粥,面带抗拒地向贾珍走去时,那个老货该是何等的急不可耐。 他微微皱起眉,开口道:“蓉哥儿,这种忤逆人伦,强占儿媳的事情,你一个为人丈夫的都没法管,寻我来,又能怎么办?” “难道要我冲过去把贾珍打一顿?就算如此,可事后他要还想逼迫嫂嫂,总不能我日夜守着?” 听见霍去病这么说,贾蓉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贾珍威逼秦可卿的一幕幕画面,瞬间脱口而出:“就是让蔷哥儿你日夜守着,也比落在那个畜生手里好!” 每每想起自己在府里动辄被打骂,被啐一脸唾沫的场景,还有其他下人暗地里嘲笑自己当王八的时刻,他就恨不得让贾珍马上去死。 不过刚说完,贾蓉就后悔了,迎着霍去病古怪的目光,他强笑道:“蔷哥儿,我如今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知道你能耐大,现在可只有你能帮我了。” 若是没有霍去病此前的一番话,以及数次踩下贾珍面子让他无可奈何的举措,或许贾蓉还只会眼睁睁看着秦可卿落入狼口。 但是如今的贾蓉,心中的逆反之心却随着贾珍那一层高大父权面具的脱落,而逐渐生长起来。 虽然他对秦可卿并没有什么感情,更是在一种懦弱的畸形心理下对其憎恨,责怪对方“不守妇道”,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要让他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对妻子下手,却也是没可能。 因此,忍无可忍之下,他堵着一口气就找了过来,虽然也认为霍去病没什么好办法,但只能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了。 看着贾蓉那苦苦哀求的神色,霍去病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他会因贾蓉心软,而是想起了当初劝说秦可卿时,对方拿给自己的一百两银票,以及那一句娇羞柔弱的话:叔叔啊,盼你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秦可卿虽只是秦家抱养的孤女,可在秦业膝下也是过的无忧无虑。 但自从嫁入贾家后,面对无能的丈夫以及贼心不死的公公,人也就愈发憔悴忧心,就连性子都变得小心翼翼乃至软弱起来。 当时能被自己劝动,甚至临走前还给了自己一百两银票的私房钱,想来也是因为她自己被贾珍逼的走投无路了,所以才决定放手一搏。 如今眼见着又要被贾珍胁迫,心里滋味可想而知。 想了想,迎着贾蓉渴求的目光,霍去病开口道:“我倒是有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贾蓉立刻被唬了一大跳,颤抖着说道:“蔷……蔷哥儿,弑父可是大罪,要被腰斩、五马分尸的,而且,我怕是也打不过他。” 霍去病觑着眼望向贾蓉那被酒色掏空的细胳膊细腿,笑容十分无奈:“比起你,贾珍那老色鬼怕是更加不堪,你们父子不妨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