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国运夫君以江山为聘》 第1章 城破被俘 皲城,樊府 火光冲天,被秋风卷割着,轰轰炸响。 廊上,婢女仆从四散奔逃,呼喊哭嚎。 原本吊在房梁上的清婉少女,忽而睁开了眼。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无法呼吸的她,瞬间清醒过来。 双手抓着颈下白绫,用力往上一纵,头瞬间脱离桎梏,人跳到地上。 烈火浓烟中,她用力撞开紧闭的门扉,逃了出去。 离开几米,她才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舌骨到胸腔,痛楚难当。 看着陌生的古宅大院,她有些不敢置信,过得片刻,才捋顺了脑海中那些片段。 她魂穿到跟她同名同姓的甄婉身上…… 城门被破,甄婉的婆婆,怕她失身敌军,折辱了她那死去三年的夫君名声,进而言语逼迫原主自缢。 若非她是天命之女,祖上世代修习易经,开发了真气潜能,只怕还真逃不出这两道死关。 这甄婉也是命苦,新婚夜,拜了堂,还没入洞房,将军丈夫就被人杀了。 就此成为寡妇不说,因不详至今都未能上夫家族谱,守了三年寡,现今竟因为一个名声,就被逼得自己悬了梁。 甄婉摇头叹息一声,挣扎着往外行去。 刚转过几处回廊,就恰撞见提剑而来的樊老夫人。 见她没死,樊老夫人十分惊诧,浑浊的目光,转而沉了下去。 甄婉看她身后空无一人,心下稍定。 “魏贼杀了你夫及夫翁,如今又破城而来,婆婆本不欲你受人凌辱……但既命不该绝,便自去逃命去。” 她纤眉微蹙,心中疑惑。 甄婉的婆婆,觉得她进门不祥,三年来,处处迁怒针对,及至今日仇敌攻入,也先要杀了她。 夜幕之下,只这座府邸失火,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她这心胸狭隘的婆婆所放。 连一处宅院,都舍不得被仇人占去,有这好心,放她离开? 想归想,该逃命还是得逃命。 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手中的剑,甄婉绕过她,从另一边离开。 天命之女,可测命观人气运! 即便不用八字,她也能看到这人气运尽了。 那把剑,想来是樊老夫人为她自己准备的。 一眼看到府门没有起火,甄婉轻松了一口气,只是行到门前,她突感不安,不由停了下来。 回头再看,就见身着褐色衣袍的樊老夫人,正望着她这个方向。 只是天色昏暗,即便火光映照,也难以看清她的面目。 正在甄婉张望之际,门后迅速走入几人,她闻声转过头,还没待看清,就被人敲晕了过去。 …… “末将贺侯爷今日大获全胜,活捉樊昌,他日皇上论功行赏,这皲城便是侯爷的囊中物。” 在一片恭贺敬祝声中,甄婉幽幽醒转过来。 只见已身在一处堂室之内,左右都是强自压抑哭声的女子,跟她一样,双手被反绑。 而正前方,摆着三桌酒席,所坐之人,尽数身着盔甲。 只有一人,一身玄袍,端坐正中。 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冷峻坚毅,轮廓犀利,隐有戾气横生,神态疏离。 甄婉记忆中虽无此人印象,但看一众向他敬酒,便知晓他的身份了。 不出意外,这人便是魏峥,原主杀夫仇人。 刚出火海,又入刀山。 甄婉这运道,还真是百年难遇! 这时,一着官服的男子,谄笑着走上前。 “这是下官特意搜罗来的,都是干净的,为将士们助兴。” 此话一出,甄婉就感席上气氛微微停顿,看见随意扫过来的视线,她立刻低头。 周围的女孩,惶恐地聚拢一起,低低哭泣起来。 腕上绑的绳子极紧,她竟一时解不开,正焦急时,忽然被人拉了起来。 “这便是樊阆的妻子,昔日樊阆对老侯爷有所不敬,便让她代夫赔罪。” 甄婉抬头,这才看明,是这厮使了眼神,让手下把她拉出来谄媚。 端看他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可见是个降臣,这会却拿她来投诚。 甄婉没去理会周遭投过来的视线,目光只盯着他,“大人倒挺会慷他人之慨,先前拒降不出,致使两方将士拼战,死伤无数,不知大人可有带妻女前来告罪?” 此话一出,那官员就倒吸了一口气,周遭的吵杂,也静了一静。 “侯爷容禀,下官只是听命行事,将士也是听雍郡王的命令,并非有意为难。” 他说着倏而一顿,把甄婉重重推倒在地。 “这樊家纵火焚城,以死相抗,下官怜百姓无辜好意相劝,还出手救下此女,却没想到她丝毫不感恩,还无半分悔意……” 就在这时,堂下唯一被俘男子,醒转过来,闻言疯笑。 “我父兄尽死贼手,你见大势已去,便开城投降,半分骨气没有。守在府外想抓我伯婶,又惧于火,这才绑我弟妇陪酒,无胆鼠辈,卑劣至极。” 弟妇? 甄婉淡淡看着狞笑起身咒骂的樊昌。 若她没记错,此人可是在她夫君死后,对失去丈夫和儿子的樊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的。 他的父兄,更是立刻收下她夫君的兵,之后便追随了郡太守。 自此对甄婉横眉冷对,这会到一口一个弟妇了。 却见他目光向她看来,眼底沉沉,正觉不妙欲退,就被他抢先一步,拔去了头上的簪子。 砰…… 啊…… 一声闷响后,便是一阵刺耳尖叫。 甄婉颊侧的血,尚有余温,眼睁睁看着樊家最后一个儿郎,倒在了她身前。 在其夺簪,想要杀那名官员时,脑后突有一锐器,透骨而出,深深嵌在他眉心。 若在用力几分,怕是连站在他身前的她,命也要交代在这了。 缓缓从地上不甘瞠目的血面上划过,甄婉正对上,那宛若鹰隼的锐利眸光。 这一刻,她方感觉到头皮炸裂,遍体生寒。 “哭什么?”一名兵将喝了一声,立时把那些惊声尖叫的女子,吓成一团。 “多谢侯爷出手救我,下官以后定对……”官员抖如筛糠,连连跪拜。 魏峥不语,提杯饮酒,官员却如蒙大赦,命手下将尸体抬下去,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了她们身上。 甄婉本以为,他会有顾忌越过自己时,却不想最后目光还是定在了她身上。 “侯爷大度,夫人还不上前谢罪?” 第2章 所谢何罪? 甄婉闻言,目光平静地对上那名官员,“所谢何罪?” 官员一怔,皱了一下眉头,才道:“自然是宽容,不杀你之罪。” 甄婉目光瞬收,看向上首,“甄婉谢侯爷不杀之恩。”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转向,所有人都微微愣住了,便是官员也有些傻眼。 甄婉心知,这人不过是以为,她是樊家妇,不说夫君死在魏峥手里,如今三个樊家儿郎都死于其手,她怎么也该骂上两句才是。 到时触怒魏峥,便正好借手除了她。 自未料到,她竟直接转降了。 堂内静寂下来,官员才恍然醒悟,她是在借他的口,让魏峥放她一命。 这可比,她自己去求,体面多了。 魏峥若不放,那便一起打了官员的脸,还落成不宽容。 若放了,便是让她轻易脱身了。 官员脸色几变,甄婉却一眼没看他。 而上首的人,却只随意地挥了挥手,“上酒,莫扰了各位将士兴致。” 既没说杀,也没说不杀,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 官员脸色仍僵了一下,却还是立刻命人给女孩们松绑,使唤去倒酒。 甄婉腕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一时倒没敢妄动。 “奏琴。” 这时,忽闻魏峥命人弹琴,而周围的姑娘,都没应声。 是了,在这里,女子读书都是奢侈,也只那些名流雅妓会上一些。 不过,甄婉出自大家,自然也会。 她看了看,酒桌旁哆嗦的女孩们,终是步出,坐到刚摆好的琴旁。 虽然被折辱,但到底位置够远…… 脑中略略搜索这世的琴谱,一曲骄阳,从指间流泻而出。 他们一战告捷,正是士气大振之时,若她不讨趣,弹些惹人不畅的,必定生是非。 骄阳曲调明媚,是名人高士畅怀大自然奇伟的,算是勉强适合。 官员立在一旁,笑着介绍杯中酒盘中菜,气氛就这么被哄抬上去。 好似刚才城破将亡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而甄婉一直绷紧的神经,在略显和乐的气氛中,这才松了一点下来。 接连变故,让她都未来得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的父亲是天命师,母亲是掌运女,世代修习易经,能占卜预测。 她算出家族有一劫,便以身挡灾,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离奇事…… 看来大道之深,远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走神间,忽然见到上首的人看了她一眼,甄婉方才察觉到自己弹错一音。 当下,她再不敢大意,目光低垂,专注于琴上。 酒过三旬,席宴终于散了,可是真正的考验,却还没过去。 桌边的女子都诚惶诚恐,甄婉的手心更是泌出冷汗,在这里,女子不过是战利品。 但让她意外的是,魏峥径自走了,而其他几名大将,也都先后离去。 甄婉正心弦微松时,余光只见那官员面露惊诧,而后忽地向她看来。 只一瞬,她的后背,就被冷汗浸透。 …… 房门外,甄婉抱着琴踌躇不前。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厮竟让她来伺候魏峥。 要知道,他席间并未有女子近身,临走时,也没表达任何要她的意思。 难不成,只因为魏峥席间看了她一眼,那人就以为魏峥是嫌别人姿色不够? 还来不及深想,她就被那官员的人,推进了屋,随即,门就关上了。 看着门外的两个站桩影子,甄婉不得不收起,正面突围的心思。 转目一扫,竟然发现屋子里没人。 难不成,魏峥人还没回来? 甄婉心神一震,快走几步,就想去看窗边有无路。 没想到,转过一边,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屏风后散落地上的衣袍。 她整个脚步僵住,慢慢转动目光,穿过屏风缝隙,就撞进了那峥嵘尽显的黑瞳里。 里面没有一丝情绪,可还是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他们让我把琴送来,我这就出去。” 天知道,她为何要扯这样的谎出来,可话已出口,她只能硬着头皮,把琴放下。 然后就强装镇定,迅速转身,便欲离开让她后颈都开始冒冷汗的地方。 “还会弹什么?” 就在甄婉手终于碰到门上,心里涌上雀跃时,身后陡然冒出这句,瞬间将她打入冷窟的话。 正犹豫着,要不要装没听到时,就听到了从浴桶里走出人的哗哗水声。 “把你会的,都弹一遍。” 她刚涌上的念头,就被这句话无情地压了下去。 甄婉仍然僵了几息,但联想到刚才那幕,深知自己根本没机会,不得不转过身。 她并没有抬头,扫目寻了一下,才找到一张矮几,把琴放了上去。 期间,能听出,魏峥已经脱鞋上榻了。 床榻在她右前方,距她有六步之远。 魏峥自说完这句后,便没有在出声了,甄婉止住微颤的手,只能收敛心神弹奏。 皲城被困三日方破,他又喝了这么多酒,若运气好,一曲未完,就该睡着了。 打着这样的心思,甄婉一连弹了两曲,才敢抬目去看。 “继续,我不喊停,不得停下。” 稍显冷寒的话语,让甄婉瞬间收回目光。 她心中不由猜测,是否这人不满她先前所为,才刻意刁难她,但手下已接上。 初时,她弹着脑海中的琴谱,虽然略有滞涩,但好在调在。 悄悄抬眼看去,那人半支在枕上,双目紧闭,姿势一直未动过。 只是未起鼾声,也不知到底入睡没有。 想到他的吩咐,甄婉也不敢轻易试探,只是在续曲时,换上了自己熟练的曲子。 细盯他眉宇纹丝未动,心下稍舒。 魏峥,出身名将世家,父亲是襄平候,在他幼时战死沙场,听说是樊家贪占地盘,谎报军情,贻误军机,所以魏樊两家结怨。 后樊阆,也就是她夫君,席间大放厥词,归罪襄平候贪功冒进,这才招致三年前新婚夜之时,惹来杀身之祸。 这魏峥奉命追查藩王结党一事,擅自斩了跟其来往过密的樊家父子,手段霹雳。 其余庶出旁支,因不在此地,这才躲过一劫,可终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魏峥坐实了谋逆之实,樊家旁支也尽灭。 想到此处,甄婉心头激跳了几下,指尖也漏了几拍,忽然见榻上的人动了动。 第3章 他藏的够深 甄婉心中正惊,就见魏峥猝然起身,抽剑下榻而来。 双目射如寒星,里面一片杀意。 她还没等这股寒凉从心头散开,就骤然见他踹门离去。 下一瞬,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兵戈的交接声。 甄婉手脚发软的定在原地,这才明白,他要杀的人不是她。 她擦了擦额上瞬间泌出的冷汗,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宽敞的院中,那些大将,哪里有一分醉意,正与一帮兵丁激战。 能在此刻来偷袭的,不用想,也是樊家残余势力。 没想到,这魏峥,竟然在此做套。 先前席上,看他不声不响的杀了樊昌,还只当他是不想给樊家申辩的机会,毕竟那樊昌,只是一个被人活捉的软脚虾。 魏峥就是想杀他,也得给他机会反抗,才有借口。 甄婉倒不关心,到底谁会最后胜利,毕竟这樊家与人谋逆是事实。 三年前,年事已高的老皇帝,新得了一位宠妃,本就疑心太重的他,听了烽火试诸侯的媚言,弄得天下大乱。 这雍郡王便因看到烽火,没有去上京营救,而被皇帝记上了。 而魏峥,不但救了,还最快,所以备受皇帝信任。 之后就借着皇帝命其暗查雍郡王的旨意,把跟其来往过密的樊家父子约出,言语挑衅起了冲突后,直接斩杀了。 这是她从原主记忆中,拼凑出的事情脉络。 三年前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这次,确实是雍郡王起兵造反了。 三年前,雍郡王因没派兵营救,还被皇帝暗查,虽然有其他藩王帮着说情,逃过死罪,但一直活得战战兢兢。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直接反了好,就自立为帝了。 而这樊家,自从上次被铲了嫡系,声势大不如前,就投奔了郡太守。 这么辗转几圈,三股势力就结盟了。 这魏峥便是皇帝派来,讨伐逆王的,没想到,势如破竹,才三天就把前沿郓城给打下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如此警醒,大仇得报,还没被冲昏头脑,等着这郓城残余势力找上门。 不过,关于他的英雄伟绩,她也不关心了,只想着该怎么逃出去。 上一世,她身为天命女,觉醒可夺人气运的血脉,但也要承受诅咒。 祖上与人占卜,因有泄露天机之过,所以子嗣一直不兴,多有早夭之事。 父母为了她能顺利渡厄,从来不让她使用此类秘术。 让她白白得族人供奉,借运给她渡灾,所以她测到有难,才以身挡劫,还报一二。 没想到,她唯一一次用,就把自己弄来这地方。 眼见对方,激战正酣,甄婉瞅准时机,就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的回廊走。 可没想到,点这么寸,迎面就遇上匆忙赶来的那名官员。 一行数十位,她避无可避,不得不返回来。 而这么会功夫,那些人已经被魏峥的将领拿下了,官员一见,就笑容满面地赶到跟前。 “没想到这城内还有余孽未除尽,幸好魏侯没走。” 甄婉努力将自己藏到柱子后,刚才那官员匆匆走过,注意力在魏峥身上,也不知看没看到她。 只是此刻,周遭都有兵,她根本走不了。 就听魏峥沉声道:“府册可整理好了?” 官员立刻挥手,让手下把抬来的箱子抬上前,“库粮,兵器财帛,一应都点好了。” 甄婉这才明白,这魏峥压根没打算睡,所以那些将士,才个个养精蓄锐地等着伏击。 就见魏峥命手下接管箱子,也把那些人带了下去。 眼看他们要清理场地,甄婉心中一紧,刚一动身,不想就被人叫破了藏身之处。 “出来!” 一个将士喝了一声,也把目光都聚了过来。 甄婉头皮一麻,不得不走出来。 地面上的血迹还没干,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风扑来。 原主这运道,跟她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眼皮跳个不停,却不得不慢慢走到跟前。 很明显,这魏峥留了一手,府衙上已是铜墙铁壁,她想走也没机会。 一见是她,那官员立刻眯了眯眼,但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不明的魏峥,没有说话。 甄婉自来惜命,不想被他们嚯嚯,好不容易捡的一条命,就率先开口。 “我跟他们没关系,不过是想离开。” 这魏峥,城府很深,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若想一网打尽,那她可就真的危险了。 夜幕下,魏峥的面孔,在火把的暗光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寒意。 甄婉只看了一眼,就心头发凉。 魏峥漫不经心地将擦拭着剑上的血渍,“樊夫人就不想为樊府家将,说些什么?” 说什么? 甄婉嘴角发涩。 魏峥果然不好对付。 他唤她樊夫人,若她不为樊家求情,就会落得薄凉的名声。 可她若为樊家求情,这魏峥说不得就地说她有谋反之心,也当做余孽处理了。 毕竟这樊家,是她的夫家,谁都可以骂樊家,就她这个樊家妇不行。 “立场不同,是非对错也是因人而异,甄婉无话可说。” 她既没求情,也没说樊家人错了,态度坦荡地看回去。 魏峥薄唇轻勾,露出一抹看不明的笑意,漠然地收剑入鞘。 甄婉看到,心头微舒。 看样子,不要她命了。 正这么想时,就听魏峥着人送她出府,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甄婉登时浑身一松,就感到一直绷紧的身体,泛起牙酸的痛楚。 魏峥虽然不好相与,但出口的话,必定践行。 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下了。 危机解除,甄婉也没心情去顾周遭冷嘲的眼神,立刻跟着得令的小兵出府。 直到人走出府衙,她才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只是,此刻城门落锁,她还无法出城,只能寻了个角落勉强寄身。 这具身体,还没跟她契合,甄婉累得不行,不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天亮了,而魏峥的军队,也已经出城而去。 毫无所知的甄婉,是被人骂醒的。 樊老夫人一脸怒容,恨不得啖其肉的模样,“你一进门,就克死了公爹,夫婿,为了活命侍奉仇敌,还想舔着脸活着?” 秋日的夜,透骨寒,原主身体虚弱,竟然发起了热。 甄婉摇了摇头,强撑起身子,冷看了一眼她握紧的剑。 第4章 一报还一报 对上樊老夫人欲择人而噬的目光,甄婉不温不火道:“樊老夫人此言差矣,甄婉虽然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进的樊家大门,但婚礼未成,族谱未上,还不敢自称樊家妇。” 看到她目露凶光,甄婉反而笑了。 “新妇,都需要到家中祠堂,告祭先人,可老夫人不准甄婉踏足一步,也不准甄婉称您为婆母。甄婉既无樊家妇之名,又无樊家妇之实,何言克死公爹,夫婿呢?” 原本的甄婉,十五岁及笄后进门,那时虽然年龄小,但容貌也是万中挑一,不然樊家也没道理,迎娶家族势力不如自己的抚军主簿之女。 三年过去,甄婉却瘦得一把骨头,面色也浮白,毫无韶华女儿的朝气。 原因麽,自然跟这老妪有关。 可怜原本的甄婉,一片怜爱之心,觉得公爹亡夫婿去,怕老夫人一个人撑不下来,才拒绝父兄接回,执意留下。 这老妪,骤然丧夫丧子,却又拿魏峥毫无办法,便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甄婉头上。 生活上苛待也就罢了,还日日要对甄婉咒骂,把花朵一样的女孩,生生弄得人不像人。 直到被逼着自缢,原主才幡然醒悟错得太离谱。 原本这些恩恩怨怨,也都随着甄婉的离去,结束了。 可没想到,这个老妪,不去找魏峥报仇,竟然还把恶果算到一个跟此事毫无干系,无故枉死的小女子头上。 甄婉轻轻转动消瘦的手腕,看到上面显出绳子的勒痕,才想通魏峥那意味不明的一笑。 她摸了摸脖子两侧。 即便看不到,也明白,该是露了痕迹。 那樊老夫人,见她摸那道淤痕,目光就是一闪。 至此,甄婉终于全明白过来。 “樊老夫人好算计,知道那官员在府外等着抓你邀功请赏,你便故意放我出去。是想着,甄婉此去,若不甘受辱,要么出手杀魏峥,激怒魏峥被反杀,两人皆身败名裂。” 樊老夫人目光一厉,提剑上前。 “不娴不慧,看来你往日的乖顺,都是做给我看的,如今另攀了高枝,便牙尖嘴利起来了。” 甄婉嗤笑,“樊家秉承皇恩,暗中却做谋逆丑事,樊老夫人不自省相夫教子之过,倒有嘴说别人不忠不孝。” 她倒不是真想跟这人叫板,只是谁叫她要夺走这人气运呢。 没错,上一世,父母严令禁止她使用此术,只想她平安顺遂一生。 可这终讲究个因果。 原主被迫害三年,怨气还未消,人都死了,还被诘问,可怜已无处可申冤。 要是她不替原主讨个公道,只怕这身体也不会答应她。 此时天光放亮,昨日还硝烟弥漫的城池,现在都在庆幸战争过去。 只她们这,剑拔弩张的要拼命。 可惜了……甄婉轻叹…… 这个人气数已尽,她也夺不走多少好的气运。 但聊胜于无,也算告慰冤死的甄婉了。 至于她手中的剑,甄婉根本没看进眼里,“樊家坏事做尽,如今遭了报应,众叛亲离的,只剩下老夫人一人,真是让人心疼。” “啊!” 樊老夫人,终于受不了刺激,提剑来刺。 甄婉身体虽然发着烧,但到底年轻,加上她好歹休整了一夜,还有些体力。 但樊老夫人就不同了,家仆尽散,信任的心腹家将,也都全数栽了,她几乎一夜没睡。 所以,甄婉躲得很轻松,尚有余力挑衅。 “甄婉尽心侍奉老夫人三年,日夜操劳。老夫人却容不得甄婉活着,逼着甄婉上吊不算,还利用降臣把甄婉送到魏峥榻上,是打算让甄婉身败名裂,死后也无处安身啊!” 她每说一句,樊老夫人就气得眼白愈红,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了 甄婉却毫不留情,“甄婉还要多谢老夫人点醒,侍奉多年的家婆,却视我为敌,几次三番加害不成,还毁人名节。 生死仇敌,却放甄婉一命。谁是佛口蛇心,谁是恩怨分明,正人君子,真是让甄婉痛悔。 悔恨三年错付,敬爱有加,也没能捂热老夫人的冷心。” 最后这一句,终是把樊老夫人气得急火攻心,眼一翻昏厥过去了。 甄婉幽然收了口,看向围在外围,聚集而来的人。 一滴清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下,目光凛然,“樊家容不下甄婉,甄婉本想去了,但不该受这等侮辱,毁人清誉。” 甄婉的事,虽然是家宅私隐,但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众人自然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此刻看到这自迎进城内后,就从无缘一见的甄家女。 只见她身形单薄,弱生生地立在房檐下,秋风萧瑟,好像风大一点,就能把她吹走似的,也就怜悯起来。 “没想到这高门大院,如此腌臜,人家好好一个女儿嫁过来,如今竟折磨得这般模样。” 虽然没几个人见过,这从不出门的夫人,但见她瘦弱得还不如自家孩子结实,也就知道,这苛待不假了。 刚才又听了那一番话,再看甄婉脖子上突兀的红色勒痕,便明白,她所说不假。 “就是,这家国大事,哪里是人家女儿的错,自己的丈夫儿子管不了,信口雌黄招祸,倒来怪人家女儿嫁得不是时候。”有人立刻附和。 大约也是樊家大势已去,所以说话都没了顾忌。 如今城池被收了回去,普通百姓只想要没战事,知道这樊家其余儿郎,好好的日子不过,拥立雍郡王为帝,才引来大军攻城,所以多少对樊家有些怨念,也就捎带怜惜甄婉。 “姑娘,既然樊家无情无义,你也不必守着了,还是早日归家。” 甄婉擦了擦泪,向周围福了福身,又拿出几块散碎银子。 “家婆不容,甄婉这便去了,这里有些碎银,不知可有愿代甄婉,送樊老夫人去看诊的?” 倒不是她非要假仁假义,只是人死债消,她能看出,这人没几日可活的了。 樊府已经付诸一炬,若无人殓葬,倒是让人不安。 今出了银子,樊老夫人的死活,也就跟她没关了。 甄婉拿出的银子虽不多,但买口薄棺绰绰有余,加上现在战后荒凉,听到余下的钱,算作跑腿钱,也就有人收了。 事情一了,甄婉便离开了,只是她没料到,刚一出城门,就遇到了甄婉的兄长。 第5章 见到父兄 甄骁,甄婉的胞兄。 正好在附近的城县巡防,听说魏峥带兵攻打郓城,放心不下,便脱离大部队,来这寻找甄婉。 起初还没将甄婉认出来,倒是甄婉一眼认出了她。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但到底是亲兄妹,甄骁很快就将她认了出来。 “绾绾,是兄长,你怎的不认识了么?” 甄骁从马上跳下,一把抓住往难民中躲藏的甄婉。 甄婉有心想糊弄过去,但他手劲出奇的大,还抬起她的下巴,看她脖子。 “路上听说,魏峥那厮命你抚琴一夜,可是对你行了不轨事?” 甄婉皱眉,倒不是他言语没多少怜惜她,而是这风声,竟然传得这样快。 难道这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甄骁却自顾自地抓起她,“走,哥哥带你这就去评理。” 难不成,这甄骁只长了个子,不长脑子? 看她有吊痕,就以为真是被人玷污了,想不开吊脖子。 也不想想,真寻死,哪里还会活着站这。 “没有的事,那不过是魏侯设下的圈套,为了伏击余孽,哪有心情做别的。” 眼看他已经认出她,甄婉也不再想着躲了。 在甄婉印象里,这父兄对甄婉还可以,就是寻常人家的态度。 虽然也曾来接过甄婉,但并未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后面只有信件往来,也就不怪甄婉从来没想过向他们求助了。 在这里,嫁出去的女儿,就这么回家,也是会被诟病的。 甄婉为所有人着想了,就是没为自己想过。 至于她自己,莫名占用了甄婉的身体,但还真没想过回原主的家去。 说到底,这樊老夫人敢这么磋磨甄婉,也是娘家人不给力的缘故。 当然,也是原主自己不争,才让人欺压至死,但也不能说良善过头是错误的。 如今原本的甄婉已去了,她只想远离是非,过自己的日子去。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原主家人寻到了。 看来,找个时间,她应该赶快买上卜算的家什,好好算算甄婉的运道。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运气! 正胡思乱想时,甄骁已经上下检查好了她的伤势,两手抓着她的肩。 “妹妹,你受苦了,哥哥来迟了!” 这个,甄婉倒真的没法反驳了。 可不就是来迟了,真正的甄婉已经去了。 她抬目看去,盈盈带泪,“兄长,甄婉如今心已死,只想寻处方外之地,了此残生,还请兄长成全。”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 虽然前世祖上世代修道,但出家的没有,而且还大隐于市,收了无数门徒。 她只是不想寄人篱下,仰男人鼻息罢了。 纵然身处乱世,但她会占卜算命,还晓得一些雌黄之术,何处不能去。 但甄骁如何能同意,“妹妹这是哪里说的话,甄家女儿,自然要回甄家,兄长养得起你。” 面对个七尺大汉,甄婉是秀才遇到兵,怎么也说不清,硬是被他带回了甄家。 …… “绾绾,还睡着呢?” 耳侧响起温柔的轻唤声,把甄婉从睡梦中惊醒。 她晃了一下神,才找到身处何地。 甄家,她回来有五日了。 自回来后,她就憨吃酣睡,已经整整五日没怎么出门。 也不知,是不是原主身体被掏空,毕竟提心吊胆了三日,后面又几经生死,是以衰弱到这幅样子。 唤醒她的,是甄骁的媳妇,她的大嫂,李氏。 为人柔和,便是她回来后,一直都在睡,也没有半句责怪。 甄骁把她带回家后,就嘱咐李氏照顾她,然后就走了。 甄婉的父亲也不在家,人在军营里,身为抚军主簿,不能擅离职守。 所以家里只剩下她跟大嫂,还有上私塾的弟弟。 甄婉的母亲,在生下甄婉的弟弟,甄云飞后,就身体大伤,没过几年就去了。 所以府里只有大嫂李氏一手操持。 甄婉连续睡了五日,才将将补回元气,知道大嫂唤她必定有事,也不敢再睡下去了。 李氏先是笑着点了点她,才道明,原来是父亲甄晖回来了。 甄婉本还迷瞪的眼,立刻圆睁。 她本来还想,等病好了,就留书远走呢,怎么人这就回来了? 还不等甄婉醒过神,大嫂已经开始给她整理衣容。 “父亲惦记妹妹,这是特意赶回来的,妹妹快快起来,去拜见父亲。” 甄婉被动地被搀扶起来,还没等她想清楚,就被带着见到了甄晖。 比甄婉记忆中的模样,要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走路姿态也见蹉跎。 一见到甄婉,就虎目泛红,流下泪来。 “苦了我女了!” 这声迟到的呼唤,终是不能传到原主的耳里了。 甄婉叹惋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酸楚。 她诧异地眨了眨眼。 难不成,这甄婉还有残念未了,这才让她一直无法跟这身体契合? 这股莫名而起的心酸委屈,真真切切地让甄婉感受到了,应该属于原主的情绪。 好,她如今占了她的身体,便为她圆一次遗愿。 甄婉思定,上前轻轻抱住了甄晖,只把他激动得,老泪纵横。 想也是,甄婉一去三年,在樊家受着那样的折磨,试问哪个做父亲的,能不动容。 父女两人痛哭一会,说了好些话。 从甄晖口里得知,樊老夫人去世的事,甄婉仍免不了唏嘘。 这个作茧自缚的老人,终究自己把路走绝了。 只是甄婉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跟原主想团圆的心思,有没有关,她只能暂且留下。 父女二人团圆,兄长还在外述职,倒是难团聚。 甄晖所属的兵营,离这洪城也就百里地,这次回来,也是上司着意调派的,想让他们父女多团聚些日子,所以指派了城内管理库备的闲缺。 甄婉身体一直不见好,便找铜钱占卜一下。 大嫂看不出门道,只当她无聊,也没说什么。 只是父亲,看着桌子上的铜钱,一直愁眉不展。 “该如何是好呢?” 医者不自医,机关算尽者,算不到自己,说的就是占卜师了。 甄婉虽然知道原主的命理,但却改不了自己的命,出门的吉凶能测,但测不出,自己的灾劫如何破。 要不然,她也不会以身挡劫了。 不过,她倒是算出,甄晖运势有阻。 想着了却这段尘缘,她查看甄晖神色,便觉察出有事。 “父亲是否有难处?可说给绾绾听听。” 第6章 铸币权 甄晖不想女儿多想,就道:“不过是铸钱局的杂务,爹想操心也无力,女儿不必在意。” 甄婉也听出了不同,“可是雍郡王没抓到,无法定罪,这铜币无法铸造?” 藩王,就是魏峥要抓的那个造反的李隆骥。 封地雍郡,相当于某省的首府,繁华富庶自不必说,还拥有铸币权。 要知道,这个可厉害了。 雍郡自产自销,还有自己的结算系统,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不用上交赋税,封地的一切,都是雍郡王的所有。 而巧了的是,甄婉父亲所在的这个洪城,也属于雍郡辖地。 州好比省,雍郡好比直辖市,而这些城,就好比县城。 雍郡有十一个县城,除了首当其冲的郓城,还有这处在边缘的洪城。 洪城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卡在运河的卡口,左右无所屏障,是以很难布防。 加上洪城也没别的产业,也就渐渐被边缘化了,所以雍郡王此次举兵,直接就把洪城弃了。 倒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没被魏峥的大军盯上。 但现在李隆骥谋反是事实,只是战事还没停,这事务就无法对接。 毕竟,洪城隶属雍郡王,是否有过通敌之举,还没人来定罪。 可这城内还得运转,将士的军费,还得下发。 甄婉其实也是从丫鬟小雨那零散听了一些。 哦,这小雨,是她的陪嫁丫头。 原主知道魏峥带兵讨伐的事后,就让家丁把小雨送回去了,是不想牵连到他们。 这小雨死活不走,原主才给了她一封信,借口让她去求援。 实际上,他们能走得,甄婉自然也能走的。 只是,她太过良善,不愿丢下樊老夫人不管罢了。 这小雨,一路把信送回,可惜魏峥的兵以至,甄骁自然无法螳臂当车,所以才后来赶到。 话扯远了,甄婉确实从小雨那听了一些话。 这里的制度很乱,算是各自为政。 这雍郡王自己有铸币权,那是恨不得所有的钱都是他自己的。 可如今他谋反,那势必皇帝会收回这的管制权。 也就是说,一旦皇帝收回封地,那以往铸的铜币,就需回炉重造。 可问题是,现在战事没停,一时半会也停不下,而洪城的嫌疑还没脱下,可城内百姓,护城的兵将,也得有军费。 通俗一点来说,钱不是钱了,还要不要继续铸造。 不铸造,城内无法运转,人心惶惶。 铸造,人雍郡王都反了,你还按他模子铸钱,这不是找死呢么? 甄晖倒没想到,女儿竟然明白这里的难处,也没怎么隐瞒,“是呀,现在嫌疑没查清,上下都乱套了。” 这里女子地位虽然低下,倒没什么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定。 甄婉闻言,占了一卦。 上乾下震,互卦上巽下艮。 主纷争不断,要想破局,必须借助外力,而且还得顺应时势,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这洪城,危矣! 甄婉默默吐了一口气,“父亲,这洪城,看似偏僻,无处营生,但实际四面环水,又跟运河交界,有大财。” 她虽然想要独善其身,不过为了尽快跟原主的前缘斩断,也不得不出手了。 甄晖目露疑惑,不知为何女儿怎的忽然算起卦。 此次女儿归来,有很多地方变了。 甄晖只当三年磋磨,令女儿心境有进,人才不似以往那般天真。 听到这里,不知她怎么忽然又扯到这上面,就有些哑然。 甄婉却无法详细解释。 六十为一甲子,遇上便是大灾难。 一年兵乱,一年瘟情,一年饥荒。 而今年,正逢一甲子。 三年前,不过是小股兵祸,今年却是木星犯太岁,廉贞星入驻西北,流年三煞。 “这洪城,在雍郡王手里,位置不显,但若从疆土上看,便是水上要道,有人想要运粮载货,都得途经此地。” 甄婉也知,自己人微言轻,甄晖未必信得,但这些话,她必须说给他听。 至于能听进去多少,就只能看个人缘法了。 甄晖倒是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三年不见的女儿,恍如隔世。 “如果雍郡王就此被擒还好,可若各地纷争,那这处城池,就危险了。” 自古以来,四通八达的城镇,是兵家必争之地。 看似如今洪城产业不兴,但一旦国破,各地起兵,那这里就是运河的咽喉部。 这运河,上通上京,下直达边疆。 可说是运送粮草的要道,而这也是,魏峥能最快抵达京师的根本原因。 其他藩王,可没水路这般便利的所在。 其实,从甄婉的记忆中得知,这里的皇帝昏聩多疑,靡费巨大,打造了一座陵寝,里面有各地进贡的宝石奇珍。 而这,都是地方官员,搜刮民财来的。 所以,虽无大的战乱,但赋税频加,各地都有起义的。 那皇帝想死后也能享受在世时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全不顾民怨沸腾,所以也有官员谋私跟着搜刮民脂民膏。 甄婉别的本事没有,观运道,还是能看出些许名堂的。 这国家,很快就要四分五裂了。 战乱之下,权势更迭频繁,洪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怕也会卷入其中。 这铸币权还在其次,可未来的路,那就不好走了。 “其实是否让百姓自由铸币的争议,由来已久。”甄婉手摩挲着铜钱,目光沉静。 看到甄晖面露诧然,也没遮掩。 “有人说,允许百姓有铸币权,可以解决铜矿不够的问题,借百姓的手,缓解地方财政的压力。” “也有人说,如果朝廷开放铸币权,若监管不到位,劣币甚至假币层出,使得权威受创,造成百姓困扰,甚至通货膨胀,三文钱买不到一升米,钱不值钱。” 到这,甄晖才真的觉得,女儿长大了,看待问题,竟然连他也觉得很透彻。 而这也正是近来的争议点。 甄婉听他没打断,继续道:“禁止民间铸币,看似一时稳定了经济,不至于冒险。但要承担的风险,随便一个,都能立刻击垮铜币的流行。” “远的不说,这雍郡王一事,就在眼前。若以后发生此类情况,铜钱皆收炉回造,便一切回到原点。” 甄晖沉沉点头,“是呀,这以后,洪城归属谁,谁也不知道,这城里的百姓,总得活着。” 第7章 银庄 甄婉道:“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政令不通的问题。” 甄晖点头赞同。 虽然私下议论朝政,有些不妥当,但到底是在自己家里,甄晖也想打开女儿心结,让她多说些话,就没阻止。 “父亲在赵将军麾下,一直被奉为左膀右臂。此次将军调派父亲回城,父亲可想过里面的缘故?” 甄晖听女儿转而说起这个,有些疑惑,“是老将军,觉得你我父女分开三年,让我们多团圆几日。” 甄婉唇角微勾,“父亲还要瞒我。” 甄晖目光微动,怔然地看着她。 “赵老将军身为边界护军,一直听命雍郡王,此次魏侯带兵清剿,不过是因素日积怨,先选择郓城的缘故。” 说到这,甄婉不由得叹了口气,“赵老将军虽然没有出兵,也没有站队,但反而是站队。待到事情平息,必定会被问罪,所以赵老将军将父亲遣回,是怕拖累父亲罢了。” 甄晖是真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神色复杂起来。 赵老将军为人正直,不忍对昔日同僚下手击杀,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 甄晖哪里不知道,这样会留下大患,一直苦劝,奈何将军舍生忘死,不愿为一己安危,置数万将士于险地。 怕是…… 他自回忆中惊醒,甄婉还在继续,“若父亲解决这铸币权之事,或许将来能为赵老将军说得上话。” 甄晖是真惊了,双目一震,“女儿可是有良计?” 也是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甄晖整日焦虑此事,听女儿分析得如此透彻,不免存了一丝希冀。 甄婉轻轻放下手中的铜钱,“集父亲一人之力,乃至城中衙门之力,都无法力挽狂澜,所以,此事要借力使力。” 甄晖目光湛湛,“借何人之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权自古不分家,给想要钱的钱,给想要名的名。” 见甄晖不甚明白,甄婉细说道:“这城内,也有商户,也有权柄在握的大家族,洪城何不自己开个银庄。” “何为银庄?”甄晖更是不解。 “在这里,钱币全由朝廷铸造,每处藩王封地,都皆有不同。汇兑一直不畅,北地与南地不同,甚至藩王更替后,也会混乱一会。 可若统一汇率,有标准可参照,就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甄婉将一枚铜钱摆出,“朝廷之所以不让百姓铸币,是为了防止伪劣币的出现,也怕钱压过权,不好监管。 但若由地方指派人,让其建立银庄,也就相当于铸钱局,银庄出的是银票,朝廷与其互通兑换钱银,这样就不会出现,监管不到位的情况。” 甄婉一一普及了何为银庄,何为银票,何为兑换率,最后又着重说了外汇率的事。 其实,这里的钱,都是朝廷所铸,不过因为藩王多,封地多,钱银质量不统一罢了。 比如雍郡王,想买别的封地的作物,多是大宗银子过去,两边都认可对方,钱货自有定例。 士农工商,在这里,商人地位垫底不说,还要受到朝廷和地方藩王的制约。 所以,商贸也难以繁盛,多自产自销,很难通流全国,当然,这也有运输不便的缘故。 “每逢战事,最着急的其实是商人,货物积压,钱物不通。”甄婉目光清浅地拨弄桌上铜钱,看甄晖陷入深思,就继续往下说。 “如果父亲能将他们集合起来,不给铸币权,而是让他们出具银票,铸币局负责兑现,那就不算交出铸币权。” 话到这处,甄晖眼睛一亮。 好像一直困扰的关节,就这么被毫无预兆地打通了。 商人只是一张纸,没有铸币局的认可,就是废纸。 而这样一来,金银铜矿还是掌握在朝廷手里,银庄只是负责流通铸币局的钱。 看似没动,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其一是可以减少本地铜矿资源不足的问题,二是谁想要加入银庄,就得给予铸币局对等金银铜钱,兑换出银票。如此一来,既补充库存,还能集多家力,帮助朝廷渡过难关。 甄晖忽地站起,沉沉拍了一下桌子,“此计甚妙啊!” 把没防备的甄婉,直吓了一跳。 看他目光灼灼,便知想通这里的关窍了。 甄婉也跟着站了起来,“父亲莫急,这里面,还有很多困难。” 她把激动得不行的甄晖拉坐下,不想他白开心一场。 在这里,皇权至上,商人末等,想要打破隔层,非一息一日之功。 这之后,甄婉又为他分析了,各个阶层会有的反应,尤其是此刻洪城深陷争议之中。 她的对策,可不同赵老将军的束手就擒,而是绝地反击。 洪城此刻的路好走,但要想以后的路都好走,就必须有自己的结算体系。 其实,倒不是真的结算体系,而是制度。 这里边,商户承担的风险,不亚于铸币局。 两个部门,缺一不可,铸币局铸币,银庄给予钱币溢价发行。 能走通循环,并且跟外界成功挂钩,需要的是完善的制度,和朝廷的默许。 看似,铸币局没有把铸币权交出去,但实际上,银票也不再是一张纸,而是铸币局认同的钱币。 而银庄存入对等的金银铜,解决了铸币局,此类矿物的稀缺,还有署名权,也就是各任藩王的封号了。 到时候,只要铸币局与银庄互通有无,互相认可,那钱币系统就不会乱,历经几任藩王朝廷,都不会乱。 难就难在,汇率和手续费的问题上。 但自古钱权不分家,真想要办此事,还真不难。 尤其此刻,朝政混乱,正是好时候。 一旦此事试行成功,上边的人想要插手,也会多有考量。 届时,只要打通汇率,即便朝廷一时压制下去,但以后当权的更迭,就重操旧法,总会有人发现此事的好处。 “想要联合所有人,便要让所有人得利。”甄婉给甄晖指明最主要的路,“尤其是商户,想让他们冒险逐利,就要有利可图,想要铸币局上下一心,也要如此。” 只要这两方打通,剩下的也就不难了。 便是外来人想要拿捏,他们自己就会跳出来,支持此项政策贯彻到底。 甄晖眸光沉沉浮浮,半晌都未言语。 他是护军的抚军主簿,是赵将军手下的得力干将,总管军内外事务,智力自然过人,也很快就明白了这里的门道。 第8章 必须改嫁? 自从甄婉与甄晖道明后,她身体的违和感,也在慢慢退去。 她出的对策虽好,但要真正落实,还有很大的难度。 银庄的体系,也非一两句话,能说的明白的。 趁着甄晖去找同僚商议的空挡,甄婉把从私塾回来的甄云飞,压榨成了自己的代笔。 十三四的孩子,最是叛逆好动的时候,想让他老老实实坐着写字,也非易事。 但甄婉以前的师兄妹太多了,收拾个半大的孩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几日相处,就掌握了他的命脉,以言语相激,以美食奖励。 若非甄婉怕自己的笔迹暴露,还真的不想这么大费周章的让他代笔。 奈何这里的字,都是繁体字,她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好,只能威逼利诱她这便宜弟弟。 在这里,食物也就是果腹用的,可能花椒香料西红柿什么的,都没传过来,菜就跟水煮差不多。 甄婉厨艺虽然了得,但也碍于条件有限,只能发挥出六成功力。 但这六成,已经把甄府上下的胃给征服了,更别说一个半大的孩子。 本来,适逢战乱,甄家应该节俭度日,但因甄婉太过病弱,所以甄晖是什么都舍得往回买,甄云飞自然跟着有了口福。 甄婉是标准的古典美人,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水灵灵的凤俏眼,琼鼻,樱桃嘴,黛眉云鬓,身体娇小,惹人怜爱。 只是三年的幽禁生活,身子骨单薄的很,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穿来的甄婉,本身并不在乎口腹之欲,自己也会一些养生医术,身子自然能慢慢调养好的。 不过甄晖挂念,甄婉不欲他心中有愧,就默然接受了。 家里顿顿有肉,滋补参汤都管够,甄婉的气血也慢慢补了回来。 想着待此事了了,她就该走了,所以就算替原主尽一点孝心,就每日都下庖厨,就此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胃。 便是连甄晖都头痛的小霸王,甄云飞,也为她马首是瞻了。 “阿姐,你看我这回写的行么?” 甄云飞举着刚写好的书简,递给一旁吃水果的甄婉看。 隽永飞扬的笔迹,比刚才的潦草,要工整多了。 甄婉赞了一声,“接着写,最多今晚,就能彻底完工了,晚上阿姐奖励你炙羊肉。” 甄云飞一听,小脸立刻红扑扑的,双眼晶亮,“阿姐可不许骗我。” “阿姐何时骗过你?”甄婉放入他嘴里一块瓜果,顺手拍拍他的头,“快写,一会阿姐就去准备。” 甄云飞鼓动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上回个都不够吃,阿姐一定要多做些。” 甄婉满口应下,催促他快点写。 晚上,一家人围坐用晚饭,甄婉看甄晖神色舒缓一些,便知道事情有点眉目了。 距离他们商讨此事,已经过去七日,甄晖一直早出晚归的。 甄婉便晓得,应该是其他人并不太感兴趣。 今日才见到他眉头松了,心底也跟着缓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捧了银庄制度给他。 甄云飞在桌上大块朵硕,耳目却机敏的很,立刻邀功,“爹,这字可是我写的,很给爹长脸。” 甄晖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就赶紧打开看了起来。 这里古人晚上没有营业,甄婉白日总见不到他,所以才找了这个空档。 “守备刘大人说,现在没人顾及洪城,倒是正适合推行此政。”甄晖边翻边道。 “其一,是现在洪城没人管控,自己说了算。其二,军费一直不发,恐会引起祸事,如果不作为,必定会被问责。” 此刻甄骁不在,甄晖一副心事,也只能跟聪慧的女儿念叨了。 甄婉立刻听明白,有一些官员,是想自救。 “我今晚便拿着这个,去找刘大人商讨,赶快定下决心,好约见商户。” 如此大的变动,甄婉也知没有实物,就会各种理由推脱。 所以,她特意列出目录,对照表目,列出相应对策。 难点卡点,一目了然,甄晖很快就领会过来。 当下晚饭也不接着用了,立刻拿了书简,去找刘大人一起钻研。 看着完全沉浸在此事中的甄晖,甄婉很是松了口气。 她还一直担心,他会奇怪,她为何会这么多东西。 不过,就算他此刻没有想起来,但后面结束了,只怕她就要被怀疑了。 看来,她也得早日打算起来。 如今,甄晖将甄婉的名字,重新写入族谱,连带着她的气运也好转起来。 甄婉能感觉出,自从她献上此计后,运势就疯长起来。 天命女,借运修炼,可以激发潜能,这容貌一项,也在其中。 修道之人,多修心,起心动念皆向善,人的面目也会跟着变化。 如今的甄婉,跟着这一路长虹的运道,身体容貌都得到了滋养。 整个人不说容光焕发,也是丰盈起来,再无往日羸弱。 府内的人日日看着甄婉变化,但也只道,是樊家苛待了二小姐。 如今归家,心事解开,有家人庇佑,才有这般大的变化。 甄晖见到,也只是后悔,没有把她早点接过来,所以看着甄婉变化大,也从没多想。 只有甄云飞,童言无忌,说以阿姐的美貌,定然能在找个比樊家好的夫婿。 这里,虽然注重女子名节,但因为多有战乱,为了有足够的壮丁兵员,寡妇守节三年,就必须改嫁,是朝廷所规。 一开始,甄婉还不知这一情节,直到甄云飞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甄婉才知道这里的文章。 说白了,是夫家不养闲人,娘家自己都不够吃,视寡妇为负累,与朝廷三方,各有利益,才出具这般荒唐的政策。 今年,正好是甄婉守寡三年了,一开始,她也没上心,但见甄晖听进了心,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本来她想,靠着自己占卜行测的能力,走到哪都有口饭吃。 可没想到,这里的律例,如果寡妇不改嫁,就会收回户籍,成为贱籍。 也就是说,会为奴为婢为妓,都有可能。 自从知道这么严重的后果后,甄婉也不得不加快起来,所以才催着甄云飞赶快完工。 想她那世,最喜逍遥无束,哪里可能会想嫁给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的古人。 是以决定,等甄晖跟刘大人商定,召集商户后,对书简没有疑问了,她就可以离开了。 第9章 给他做妾?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魏侯接连又攻下两座城池,而雍郡王痛骂皇帝,拒不投降后,北齐皇帝怒了。 直接下旨,命将叛军及其臣属绞杀,以儆效尤。 在古代,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连坐。 连洪城也风雨欲来,人心浮动。 洪城原本就是雍郡王辖地,现在皇帝下了这么一道不清不楚的旨意,便是文臣也人心惶惶。 本来,这谋逆大罪,并非诛九族。 只主逆者家族中,十五以上男子斩首,十五以下男子,及母亲妻女没为官奴。 可却奈何这位是藩王,是皇帝同宗,总不能连带到整个皇族头上。 所以为了威慑力,皇帝才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在这里,造反是杀头的罪,主谋的部曲,也就是私人军队,还有部曲的妻眷,都要充入官奴。 只是皇帝气大,现在连文臣也要斩杀,人们如何不惶恐。 甄婉见甄晖最后一次与赵老将军通信后,就一直愁眉不展,也看出局势紧张。 只因这道圣意一下,震没震慑到别的藩王暂且不说,可对雍郡王的从属,却明显起到了反作用。 上下一心,均拒不投降,战事一时胶着起来。 已进深秋,再到入冬,这仗就要不好打了。 所以,皇帝一口气又增派了一只十万大军,给魏侯,命他年节前务必拿下逆王。 大军过境,人人自危,四面八方全是调动来的兵,一时间风声鹤唳。 连洪城驻守兵将,也都麻爪了。 而甄婉却留意到,甄晖自收到信后,就一直缄默。 她料想,应该是跟赵老将军的信件有关,很有可能是雍郡王那边不敌,想起了被抛弃的外围兵士。 虽然只有万余人,但增援一两座城池,还是够用的。 何况地处两军后方,骚扰拦截一下敌军后续部队,或者断了兵粮支援,也是大有可为的。 但,这明显被当诱饵的事,赵老将军不会看不懂。 朝廷动怒,雍郡王辖地上下都要受到牵连,而且他此时来了这么一手,大有诛心之意。 试想,一开始被抛弃的人,朝廷又怎么可能真的没疑心,而且现在送信过来,赵老将军处境只会更难。 即便他下定决心不反,但也难保此事被有心人翻出来,来个秋后算账。 本来这赵将军忠勇,为了不牵连下属,还给安排了后路,可皇帝直接下了这么一道旨,不免所有人都忧虑重重。 面对这样的家国大事,甄婉也是爱莫能助,她有心想劝父亲跟她一起逃走,但也知他们必然难分舍。 本来进行的正顺的铸币一事,也被这道旨意,横空打断,搁置起来。 甄婉见到,便准备自行离开了。 只是没料到,突生意外,她竟然被别人卷入其中。 皇帝派下的宦官,一到了护军营地,就直接下了赵将军的兵权,还抓了多位将领,弄得军中差点哗变。 若非赵将军心系百姓,不欲兴起战火,弄不好,就要当日就真的反了。 而赵将军与雍郡王来往的信件,也被翻查出来,赵将军大义凛然,悍不畏死,所以才特意留了信件。 可宦官却觉得他目中无人,瞧不起他,所以多有为难。 本来,这些事,跟甄婉也扯不上关系。 可没想到,差错竟然出在甄晖身上。 是甄晖不忍赵将军含冤而死,所以把甄婉与魏侯的交涉,写到了信上。 他认为魏峥连仇人的妻子,都能放过,想必能明白赵老将军的苦楚。 所以想要派人去给魏侯说项,毕竟他是此次剿灭叛军的主力。 甄晖在信上虽然说的含糊,但甄婉与魏侯的事,早就传开了,是以有人出主意,不若拿甄婉投石问路,也好给这些护军一个出路。 而甄婉等到甄晖亲自跟她开口这日,已是大局已定。 “女儿,父亲知是委屈你了,只是现在官逼民反,父亲也是无招了。” 甄晖老泪纵横,看着好似被打了一闷棍的甄婉。 而甄婉心里直盘旋着一句话,他们竟然要送她去给魏峥做妾。 也就类似和亲…… 可一想到,他们竟然七拐八绕的打上她的主意,甄婉是真笑不出来了。 外边也不知为何,传的风风雨雨的,没影的事,也说的跟真的一样。 何况,护军地位尴尬,救赵老将军心切,唯一能跟魏峥攀上关系的,只有一个被其放了一命的甄婉。 满城上下,都是雍郡王的辖地,没一个能摆脱嫌疑的。 而甄婉这个从主力大将手下逃出一命的敌妻,成了所有人唯一的指望。 “我儿命苦,为父本想多做补偿,只是女儿家总要嫁人,外边的闲言碎语,只怕女儿不好在嫁。” 甄婉苦笑,知道甄晖这是再说她的身份。 樊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反贼,她虽口上跟樊家撇清,没樊家妇的名,也无樊家妇的实,但仍摆不脱叛将妻的帽子。 原本,现在一片混乱,谁也顾不到一个小女子的头上。 但谁叫她是被魏峥放走的呢! 甄婉心中的郁闷,不亚于有人在她头上放了一个地雷。 虽然知道,甄晖也是有这层顾虑,才昏了头,被人鼓动,有了这个想法。 但事已至此,她反倒被打醒了。 重来一次,她本以为,自己是冷眼看世界,身处事外。 没想到,身为女子便是原罪。 甄晖顾及她的名声,不好在嫁,以后也会被问罪贬成贱籍,加上叛军妻子的事,还有文臣女儿的事,三处绝路,索性不如放手一搏。 “女儿,是父亲对不住你……”甄晖看着沉默不语的甄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婉呼出一口气,“父亲实在高看女儿了,能从魏侯手下逃得一命,已是侥幸,万不会有第二次了。” “女儿莫怕,赵聪将军,已经派了人前去说项,若魏侯不纳,女儿也不必跟他见面了……” 说到最后,甄晖面色灰败起来。 那时就是,所有人的死期了。 甄婉想说,你们怎么就敢把这样的大事,寄托在一个毫无相关的女子身上。 但听到他们已经做了安排,那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也能看出,魏峥不是会被人掣肘的人。 而且,凭一个女子,借以跟他递话,试探他对有嫌疑的护军态度,也未免太儿戏了。 第10章 他竟要纳她? 不管心中如何吐槽,甄婉也知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况了,只得跟甄晖提出条件。 如若魏峥不纳,就放她去尼姑庵终老一生。 本来甄晖是不愿的,但也知,到时他也自身难保,女儿选择的反而是一条出路。 甄婉当然不是真的要落发当尼姑,只不过,是适逢乱世,她一个女子,也不想被裹挟罢了。 可老天就像没给她开够玩笑,等到从匆匆赶来的赵聪口中得知,魏峥答应了。 甄婉直觉当头被雷劈下,整个都炸了! 现在人人避之不及,生怕跟叛军扯上一点关系,她咋个能想到,那魏峥这档口,会纳一个敌人妻为妾。 原主虽然貌美,但甄婉还有自知之明,魏峥绝非贪色之辈,要不然当晚就会生扑了。 且魏峥做到侯爷这个位置,也不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这可不是纳一个妾的事! 甄婉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 魏峥在新攻下的怀城休整。 军师禀报军务后,看魏峥精神还好,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侯爷为何要纳那甄家女?” 魏峥虽然已经及冠,但还未娶妻,就也没纳妾。 只因早年皇帝与老侯爷,在魏峥幼时,定下了与公主李嘉柔的婚约。 不过老侯爷阵亡,魏峥投身入军,到现在及冠,皇帝也没为他封赐侯爷之位,更何论谈及昔年之约。 不过,私下里,众军早就称呼他为侯爷了。 魏峥虽然幼时投军,但与军士同吃同睡,阵前厮杀,从来首当其冲。 少年便威名远扬,几乎百战百胜,所以便是年纪不大,也没人敢轻忽他,人人都得尊称一声侯爷。 只是,这皇帝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疑心重,至今没提婚约和赐封的事。 “距当日之约,已经过去十三载,说不定皇上已经忘了,正好可以借此提醒他一下。” 对于自小跟在身边的军师南宫昇,魏峥倒也没想瞒他。 南宫昇立刻明白了。 若皇帝有反应,并且不准,那就是还想履行婚约。 若皇帝没有反应,想必已是忘了当年之约,或者不想履约。 那魏峥正好借此下坡,另做他选。 其实,当时的情况,也是老侯爷打了胜仗,皇帝赐宴饮酒,皇后一时高兴,赞老侯爷后继有人,魏峥文武双全。 皇帝喝的正酣,兴致一起,就当场交换了玉佩,说为女儿提前定下好女婿。 后来,皇后病逝,而老侯爷也不在了,魏峥投身军营,皇帝却再也未提及此事。 若非三年前魏峥带兵赶去救驾,只怕都忘记魏峥这号人了。 南宫昇闻言,仍是若有所思:“侯爷若是想试探,有多的是人选,何必择那敌军之妻?” 也难怪南宫昇此时才问,赵聪带人来时,他在外边巡防未归,回来乍然听说此事,才过来一问。 魏峥听后,把手中书册放下,摊开一卷羊皮地图。 “雍郡王逃往后方,他后面,便是诸羌,若他狗急跳墙,打开国门,必然陷入持久战。 说不得,南诏也会趁机来袭,虽然有郭家军在南面驻防,但一旦起战,连我们的凉州、豊州,也会后防空虚。” 魏峥目光锐利,手在地图上连点几下。 “皇帝株连的旨意一下,敌军只能抵死相抗,如果本侯这个主将,也半分颜面不留,收下的这三城,必定也会人心浮动。 到时候,后防空虚,我军又与敌军陷入死战,冬日一到,运送军粮的队伍,只能从这三个城池的防区过。 若有心人阻拦,加上南诏与诸羌也插手进来,我军就腹背受敌了。” 南宫昇至此终于全部明白,“侯爷以小博大,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为大军无后患之忧,下臣佩服。” 魏峥朗朗一笑,大手拍了拍军师的肩,“哪里有军师说的这般伟大,不过是对方有意投诚,仲麟顺手推舟罢了。” 南宫昇笑着摇头,“虽然现在皇上仰侯爷讨伐逆王,不可能因为庇护敌将的事,阵前换帅。 但等事情一了,难免不会秋后算账。” 说到这,忽的一顿,目光转向魏峥脸上。 “侯爷是不想迎娶公主?” 魏峥缓缓一笑,“知我者,军师也!” …… 魏峥要纳她为妾,即便甄婉头顶天雷滚滚,可过了一天,也不能不回神了。 她到底是用了现代人的思维,认为魏峥不会看上她一个敌军妻。 可在这里,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在正常不过的事,而且败军之妻,本来就是个可炫耀的战利品。 这个朝代,祖上有位皇后,因为国变,历经五任丈夫,还每任都是她的杀夫仇人。 就因为貌美,到了四十岁还有人惦记,做了姬妾。 虽如今她容颜大变,但也没那个自信,认为自己能用美貌降服那个魏峥。 如果是以前的甄婉,身为敌将寡妇,能给侯爷做妾,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可现代的甄婉不同,即便从赵聪口里得知,魏峥还没娶妻,但她也没兴趣给人当情人。 是以,立刻就想跑路。 只是,甄晖得知魏峥应下,那是大喜过望,立刻修书将喜事送进了驻防军营。 歪打歪着的,救下了要被处斩的赵老将军。 甄婉自然知道,这里必定有这名说客,赵聪从中调和的说道。 毕竟魏峥是此次伐逆的主将,宦官总不能说,他也谋反。 魏峥要纳护军首将部下的女儿为妾,那说明什么,当然是说明,他认为这家人跟谋反没干系。 如果宦官不理,直接把护军首领给斩了,可又证据不充足,若日后甄家女吹个枕边风,皇帝是不会怎么样,可他这个宦官,就要吃瓜落了。 毕竟,这赵老将军,是不是叛将,本身就具有争议。 宦官能被皇帝指派来监斩,也是宫里混得不错的,自然明白,这是这的人要保赵将军,游说到魏峥头上了。 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在人家将士征战时,不给一点薄面,就给侯爷按了个“通敌”的名头。 所以,原本就一直未动的护军,就此告别了嫌疑,两家道声误会,就握手言和了。 轮到甄婉这头,听说此事,心情复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本是来替原主圆愿望的,可如今若自己甩手走了,别说无罪释放的赵老将军,就是甄家三父子,都得被她连累。 甄婉愁啊! 第11章 离家 这在里,娶妻是聘礼,纳妾只是彩礼,叫纳妾之资。 而魏峥纳她,那就跟买个阿猫阿狗似的,直接就把钱帛交给赵聪一同带了过来。 娶妻要三媒六聘,还要算吉日,大户人家的嫁娶,整个流程走完,也得半年。 可甄家是送上门给人做妾,钱一送过来,就算礼到了。 跟着赵聪来的,还有一个兵将,叫韩让,是魏峥派来送甄婉去魏家的。 说是魏峥在打仗,一切从简,就此送她去淮阳的侯府。 来人只给了一日整理的时间,就去了驿站,等着第二天接走甄婉。 这让毫无准备地甄婉,可是看傻了眼。 知道的,是纳妾,不知道的,还以为买了个宠物。 便是料想到的甄晖,见了这等事,也心生不满。 倒不是彩礼给得少,而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女儿也不差,貌美不说,颇有智慧,连他都刮目相看。 如今迫于形势,也无从挑剔,只能嫁给魏峥做妾。 可他到底是抚军主簿,官职也有七品,是以觉得自己女儿,怎么也算做贵妾,却没料到,魏峥如此对待。 信是先行送出的,来人是后面开口的,甄晖脸上的喜意,整个僵在了脸上。 甄婉看到,倒没必要在伤口撒盐了。 “女儿,不要怪父亲狠心。”甄晖唉声叹气,“实在是女子名节是大,外边已经传遍你与魏侯的事,便是为父想将你另嫁,也得先过问一下他的意思。” 甄婉黛眉颦起,不知道这又是哪门的规矩,但也不想过问了。 “事已至此,父亲也看开些,就像父亲所说,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魏侯也不失是一个好去处。” 明日有人等着接人,甄婉为了彻底回报原主借身的情,决定明天准时上路。 至于后面的,反正魏峥在打仗,一时半会回不来,她趁机跑路就是。 不过为了不功亏于溃,她会稍加遮掩,弄个意外什么的,这样也就不干任何人的事了。 主意一打定,她也不想甄晖心里始终横隔着这件事,所以便出声宽慰。 甄晖双眼泛红,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 “你兄长不能赶回,明日父亲送你上车,除了这些彩礼,父亲再给你备上厚厚的银钱,不至叫你去那被人看低。” 甄婉一听,赶忙道:“此时还需低调一点,魏侯在打仗,若被人知道,这时候还惦记纳妾,还是敌军……” 她故意停顿一下,看甄晖一惊,才继续道:“女儿身份特殊,又是个妾,不宜过于张扬。” 转头看了看那些彩礼,“这些个,都不必带,等女儿落了脚,看好行事,在给父亲来信。” 倒不是她真高尚,钱都不要,只是,这受人因,就得还人果,她是个要跑路的人,可真不想纠缠下去了。 甄晖沉思片刻,也觉得女儿说得有理,只能作罢。 “跟着你的于妈,也没看顾好你,这次便不带她去了。”甄晖又想起一事,“这次让吴妈跟你去,小雨年纪太小,父亲不放心。” 哪里是于妈没看好她,师爷是另攀了高枝,去了樊家的庄子做事。 自从樊家败落,甄婉也就没了那人音讯,想来是被罚没做了官奴了。 甄婉是拒绝的,不想带这么些人,但奈何甄晖过于愧疚,根本容不得她说不,只能应下。 甄云飞下私塾回来,听说甄婉要给魏峥做妾,还明日就走,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晚饭时,见甄晖也没了胃口,甄婉只能去找甄云飞。 一进门,就发现他在偷着抹眼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不得不说,甄婉跟她那个五大三粗的兄长,长得一点也不像,到时跟甄云飞像极了。 纤手掐了掐他那还奶嘟嘟的腮帮子,“阿姐是嫁人,是好事,你躲在这里哭什么?” 甄云飞最怕人家说他哭,娘气,立刻嚷嚷起来,“哪个哭来,我是眼睛进沙子了。” 少年脸皮薄,甄婉也没戳破他,“将来弟弟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甄云飞却没理会她的转移话题,低着头,“我不想阿姐嫁给那人。” 甄婉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呀?” 甄云飞咬着唇,半晌才道:“因为阿姐太过善良,那人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将军。” 甄婉倒是没想到,这少年,会这样说。 人人都觉得,她一个寡妇,还是叛将的妻子,丈夫还是被魏峥杀的,她还能置身事外,给他做妾,是烧了高香。 少年眼中,没有那么多功名利禄,才会以人性来判断。 甄婉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柔和下来,“阿姐问你,若途遇一饿狼,要吃一兔子,你救哪个?” 甄云飞想都没想,“当然是兔子。” “那如果这饿狼,不吃那兔子了,转头来咬你呢?” 甄云飞一愣,没有说话。 “阿姐这三年,醒悟一个道理,就是良善也要对人。”甄婉目光悠远,望向窗外,“菩萨心肠,霹雳手段,缺一不可。” 甄云飞看向神态静逸的她,一时怔然,半晌道:“可他杀了好多好多人,成千上万,摞起来,有城墙那般高……” 甄婉听到,转回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若杀一人,能救千人,或者万人,你杀是不杀?” 甄云飞惊讶地看着她,思量一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答案,本身就是因人而异。”甄婉笑着安慰失落的他,“杀一人,为救万民,是军是将,而选择渡那一人的是佛。” 甄云飞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目光渐渐清亮。 “那云飞长大了,想做官,一个好官,为百姓造福的好官。” 甄婉笑着揉了一把他乱蓬蓬的头,“那弟弟可得好好读书,这样才能把别人比下去,自己做了高官才说了算。” 甄云飞神采飞扬,嗯嗯点头。 姐弟俩絮了好些话,夜色深沉,甄婉才返回房间。 毕竟明日一早就要出发,甄婉也没时间悲伤,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让就来了。 甄晖还是忍不住落泪了,甄云飞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倒是甄婉始终面带笑容宽慰。 韩让见了,也只想是她为了攀上侯爷高兴,只冷眼看着。 遗憾的是,甄骁因为战事,不得回转,没能见到。 不过,此一去,也算为原主尽孝了,甄婉转头就放下这些事了。 只一辆马车,甄婉带着吴妈小雨坐了上去。 第12章 被软禁了 一路上,韩让无话,只冷脸闷头赶路。 除非必要,她们三个都不得下车,路上也只休整了三次。 这一路来,甄婉也算见识这里的乱景了。 本以为,郓城破,就够凄惨了,可没想到,兵乱一起,到处都是流民。 很多都跟他们是同一个方向的,看样子,是前去豊州或者凉州投奔亲友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最受苦的,还是底层百姓。 便是韩让不停赶路,也是在半日后,她们才抵达淮阳。 这里,可没有卖地图的,一路上,甄婉都默默记着路。 侯府不愧是侯府,可说堪比半个故宫了。 离老远,小雨就兴奋得顾不得疲惫拉着她看,那巍峨的院府墙。 可即便到了目的地,她们仍然绕了半圈,才从侧门进去。 小雨的表情,就是梅雨季节的天,立刻就变了,好像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她原本一直跟着甄婉的,那时即便小,但也见过甄婉的婚礼。 与之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待遇,她哪能受得了。 小雨转头见甄婉脸上犹然带笑,也只能按压下伤感的情绪,不好给她添堵。 吴妈虽然也算见过世面,但侯府比之樊府,明显不是一个规格,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后看甄婉目光淡然,只心底赞了一句,把情绪收藏起来,不想给甄家露怯。 只是,迎头而来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饶是她们两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入府后的境遇,也结结实实的打了脸。 自甄婉入府,只一个管事婆子,在韩让给出指示后,让她们住进了听雪苑,然后就再没管过她们。 听雪苑,名字是很好听,但却很偏僻,最关键的是,临近下人住的地方。 不过,到底是侯府,即便偏僻,里面的格局布置,倒都齐全。 她们入府后,只听说魏峥的母亲,魏老夫人住在府里,但因为甄婉只是个妾,也没资格拜见。 日后等魏峥娶了正妻,她得给正妻敬茶,才算有真正的名分。 现在,地位最多也就比侍妾高点。 侍妾,是侍女成妾。 甄婉父亲不是罪官,所以不算连侍妾还不如的婢妾。 但要说是贵妾,不但父亲是读书人,或者做官,人也得出身清白才行。 甄婉是敌将的妻子,还是寡妇,所以地位只能低于贵妾,介于侍妾之上。 甄婉倒没空理会这么无聊的细枝末节,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巧妙地脱身。 初到几天,她不好过于快地“出事”,只能跟着小雨熟悉环境。 可这一接触,就发现麻烦大了。 这侯府,竟然有巡逻的,而且还不准她出去。 甄婉一问原因,竟然是没有魏峥指示。 她倒想问问,魏峥远在千里之外,怎么指示? 而且也没指示不准她出去啊? 但那些兵士,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一句话,没有魏侯指示,不得离开。 甄婉真是气笑了,后来还是吴妈留心跟送饭的打听,才知道,这里的采买,都有人专门负责。 府里的其他人,没资格出去,生病会有人请大夫来,除非老子娘的没了,才可以请示府里的夫人,出府去。 而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魏峥把府里当军营管理,怕泄露军机啥的。 甄婉想,可能就跟国家首要,泄露行踪一个道理。 如果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敌人掌握,那可不要糟。 他糟不糟的,甄婉是没空操心里,只想着该如何出了这个铁桶府。 不愧是半军事化管理,内部井然有序,外围穿插士兵,两不耽误,大家都各司其职。 但也就跟一潭死水似的,一兴起涟漪,就立刻会被人查知。 甄婉仗着胆子大,绕过了几波巡逻的士兵,可仍然有她不知道的防线,被抓回来后,竟然关了她紧闭。 因为她明知故犯,非得去外院。 听雪苑跟前面的花园连廊,但出了花园的连廊尽头,就算是外院了。 所以,她的活动范围,一下子缩小到了屋宅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几次三番出去,所以引起了警戒,还专门派人来盯着她。 甄婉嘴角的苦水,比小雨的泪还多。 “这侯府的规矩是大,婉娘可不要在冲撞了。”吴妈苦口婆心,生怕甄婉被人不待见。 如今被“软禁”,甄婉哪敢还出去,只能无奈点头。 “还好这里的人,不似樊家那般小家子气,一应供应,都没有短缺。” 小雨陪甄婉在樊家三年,受尽委屈,虽然进门时略有失望,但看东西比樊家给的好几倍,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甄婉手支在榻上的案几上,只在心里长吁短叹,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雨和吴妈,察言观色,也怕甄婉又回到过去那般,更不敢离开片刻,在她跟前逗趣。 无意识被人看得更紧了,甄婉真是有苦说不出。 可要真等魏峥回来放她,那不就意味着,她得做妾? 甄婉只要一想起那泛着肃杀的冷瞳,就忍不住打冷战。 现在倒有些后悔,没多带些钱银过来,好打点一下人。 这日,被关了半个多月紧闭的甄婉,终于可以出屋。 知道这里军纪严明,半点不通融,她可不敢在冒失了。 每日都在连廊那,盯着士兵换防。 可这一盯才发现,魏峥不愧是常胜将军,这府里的巡逻,简直可怕。 不但换防毫无规律,而且密集得很,好像魏峥在府里似的。 这要外边的人看防守,一定不知道他本人根本没在府里。 甄婉虽然会占卜,但每次测,都是此路不通,再多测,就不灵了。 她并不会武功,哪里是这帮身经百战的将士对手。 几番受挫后,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来往的丫鬟身上。 连接外院的弊端,就是巡逻士兵多,好处就是,离杂役的地方近。 给士兵做饭的厨房在这边,给这边奴仆做饭的地方,也是这边,浣衣的地方,也恰好在。 甄婉这身材,想要办个厨娘,是不大可能实现。 也就送饭的小姑娘,还有浣衣的小姑娘,可以试试。 可没想到,这丫鬟,也分三六九等。 大丫头可以来去自如,二等丫头,都是主子跟前的。 三四等丫头,也是不干粗活,专门替主子跑腿的。 只有这下面的丫头,才能在门外院传送东西,比如衣服什么的。 可这就难办了,人家认脸,都是府里的。 第13章 原来大家都在看她笑话! 这日,甄婉吃完晚饭,走到花园尽头消食,盯着另一处侧墙,看的正入神,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嘲声。 “你就是那个一直总想翻墙的婉娘?” 一直……总想……翻墙…… 这句信息量太大,甄婉倏的转身,就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坐在一个类似轮椅的木质坐椅上,正冷冷地看着她。 难不成,这魏峥有私生子? 妾,需不需要给私生子行礼? 甄婉脑子里一片茫然,打算还是先问清楚再说,“不知小公子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婉娘怎么会……” 话说半句,就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是什么小公子,整个晚饭,大家都在议论你,都想看你还怎么跑!” 甄婉懵了! 完完全全的那种懵。 她自认为,掩藏得很好,连身边的吴妈都没起疑,怎么就成了人尽皆知了? “大家,不会是指这里的护院?”甄婉小心试探道。 小男孩不屑地看着她,“你以为呢?” 甄婉心存的那一点侥幸,就在这极具杀伤力的轻蔑里,土崩瓦解了。 不是小公子,晚饭还跟护院一起吃,甄婉目光忽而一亮。 这孩子看着是个能套话的。 “婉娘初来侯府,只是好奇而已。”她想着怎么套话。 小男孩哼了哼,“你是外来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知规矩还不守,真蠢。” 甄婉见他说完,就转动轮椅要走,忙赶紧跟上。 前些天,她可没见到过这个小孩,如今他能在这内院来去自如,虽应是占了小孩的名头,但不失是了解外面的好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啊?”甄婉伸出手,想帮他推,却被他冷言阻止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很臭屁。 甄婉有些无语。 不过要不是小男孩无意点破,她还真不知,自己因为外来的身份,被这些护院一早就盯上了。 “他们为什么要盯着我啊,就因为我是外来的?” 面对小孩,甄婉觉得不能说的太深奥,还是直白点好。 她总得问清楚,不会是这些人,还把她当敌人。 毕竟甄婉以前是敌将的妻子,丈夫还是魏峥杀的,不是这魏峥吩咐了什么? “无聊。” 甄婉听到一个孩子说她无聊,不由郁闷。 “他们只不过是觉得无聊。”听不到甄婉回应,小男孩又加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个无聊啊! 甄婉有些恍然,这里的侯府,太大了,却死气沉沉的。 很少看到外来人,侯爷又不在府里,枯燥乏味的巡逻,冷不丁有一个犯禁的小妾,正好打发无聊的时光了…… 甄婉明白了,自己这是无意中给人解闷了。 她以为,那些人,根本没看她,却不知道,他们都在暗戳戳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闷骚么? 甄婉是真没料到,那些看着跟大哥一样五大三粗的巡逻兵,一本正经的脸下,如此蔫坏。 不过,也是她太过急躁了,没试试水深水浅,就出手。 小男孩等了一会,也不见她有反应,就停了轮椅。 甄婉立刻回神,转目低头看他,“所以,你也是无聊么?” 才特意来这看她笑话? 小男孩动作一顿,扭过头去,“无聊。” 也不知是说甄婉的话,还是回她的话。 甄婉眼睛却立刻亮了,亦步亦趋地跟上,“我只是被关怕了,我被人关了三年。” 并排走到一侧时,她低下目光,看小男孩的反应。 果然,听到她被关了三年,小男孩就皱起了眉。 想也是,一个孩子,坐在轮椅上,看他虎口的茧子,也知他坐了很久,只怕很难有机会出去。 这才听别人说的好奇,来看大家口里蠢得不自知的小妾。 甄婉心中思量着,着意说了一些原主以前被关三年的境遇,意图引起这小孩的共鸣。 果然,没多久,小男孩就对她没那么排斥了。 看着好像,也打消了,她是逃跑的想法。 甄婉也不好太过试探,撇清逃跑的嫌疑后,就不敢往下深说了。 这小男孩,跟兵士一起用餐,说不定,就是其中哪位的儿子。 若被人知道,她想利用一个孩子,怕是会引起合府上下的反感。 现在,这是她唯一能得到回应的消息源头,可不能再被自己弄砸了。 甄婉想让小男孩找她聊天,经过一棵桂花树时,就道:“这秋天马上要过去了……不知落下的桂花,可能让人采回?” 小男孩冷眼看她,“采回去干嘛?还不是会枯萎。” 甄婉一笑,“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以做桂花糖,桂花糕,桂花鸭,还能做桂花酿,不过你还小,不能喝。” 小男孩头一仰,“我才不小,侯爷似我这般大时,已经上阵杀敌了。” 甄婉有些意外,不过觉得,是小男孩夸大其词了。 “那改日,我做了桂花糖,请你吃。” 小男孩似是觉得被她拿糖诱惑,有些小瞧了,哼哼着甩开她走了。 甄婉看得一乐,过了一会,才慢慢收集地上的桂花。 如今被人注意了,她哪敢还愣头钻,只能消停待着了。 好在魏峥在前线打仗,一时半会的,怕一个月都回不来。 这么一想,甄婉也不得不按耐下心思,打算等摸透府里的情况再说。 那一世,甄婉出生后就体弱,吃外边的东西就闹肚子,所以妈妈都是自己做来给她吃。 小孩子嘛,都爱吃糖,但吃多了不消化,所以妈妈就用各种花卉,给她制作糖吃。 天色已晚,甄婉也只能捡了一小堆,用裙摆包了回去。 这里离厨房近,吴妈有时候,也会去厨房取东西,倒没人阻拦。 这花瓣不宜储存,当晚甄婉就去了厨房。 晚餐时间已经过去,不过还有值守的,听她要用厨房,就给她启用了一个小灶台,外边的。 不过,这正合甄婉的意,以后为了馋住那小屁孩,她还得要用。 桂花糖的做法并不复杂,就是有些琐碎。 甄婉将采集的桂花,清洗一下,又用布吸水晾干,然后才生火化开冰糖。 长大后,她便自己做,所以步骤很是熟练。 火候到位后,就放入阴干的桂花,慢慢调制搅拌。 至稍稍沸腾后,立刻埋了火,等待冷却。 如此这般,也是用了一个时辰,才整个完事。 薄薄地切了片后,放入盘中,在用篮子装回。 第14章 侯爷回府 清凉的秋风,卷起一院桂花散落。 花如细雨,漫萦在少女绯色的裙摆间,微风浮动,满园馥郁。 假山之上的凉亭里,魏峥看着提着食盒的少女,惬意地行走在连廊里。 冰冷的目光,不经意跟着移动…… 甄婉走到方殊面前,蹲下打开食盒,笑意盈盈,“还在生气呢?你还小,真的不能饮酒。” 小少年不理,头转向另一边,但余光却盯着食盒。 “我今日做了桂花拔丝红薯,刚出锅,得趁热才好吃。” 甄婉立刻奉上,精心准备的食物。 凡是桂花能做的,她都做了一遍了,桂花饼,桂花糖,桂花鸭。 谁知道这小孩嘴被她养刁了,心心念念非要喝桂花酿。 这么大点孩子,她哪敢让他喝酒。 半个月过去,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情,就被这桂花酿给拦住了。 看方殊还不为所动,甄婉歪过头去看他,“这样,我明日做桂花醉蟹,用酒腌制,你过过瘾。” 到了这,方殊才哼了一声,回过头看她。 甄婉摇摇头,不过还是把筷子递给了他,“这桂花也快要没了,我收集起来,酿好桂花酒,等你大了喝,正香醇。” 方殊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黑瞳立刻带了笑,“桂花醉蟹,很好吃么?” 听他惦记下一顿了,甄婉知道,这节过去了。 小孩子,也不能吃太多糖,甄婉用的桂花挂霜,既保留了桂花的原始清香,又让红薯这等小孩不爱吃的粗粮,变得清甜可口。 食之香糯,沁人心脾。 方殊很快就沉浸在美食里,自己接过盘子吃。 甄婉无聊地玩起石子路边两旁的喷瓜。 是一种植物,长得像缩小版的角瓜,一旦触碰,就会喷出好远,五六米都有。 这东西,不是花,也不知为何,没被花匠铲掉。 这几日正是熟透的时候,甄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成连锁反应,就像豌豆射手似的,喷个不停。 “幼稚。” 甄婉正玩得不亦乐乎,就被一旁的小屁孩嘲笑了。 她好笑看回他,“又不能出去,人是会闷坏的,你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能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如今,他们已经能开一些玩笑了,只是这孩子,可能是自小没个玩伴的原因,整个老气横秋的。 甄婉倒也没问,他为何没去上学。 看他性格孤僻,就知道,他很在意别人的目光。 “你才是故作大人,都比我笨……” 一大一小斗着嘴,丝毫没注意到,这侯府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就在他们身后的凉亭里。 …… “府里来了客人?”魏峥看着下方,问一旁的韩让。 韩让跟着看去,嘴上回道:“是甄家女,甄婉。” 魏峥左眉微挑,脑海里掠过那日的病弱女子,一时间,很难将眼前这个,颜若桃花,鲜妍明媚的少女,跟她对上。 这时韩让又道:“此女入府后……”他顿了一下,转过话头,“也没什么特殊的,大概是把方殊当做了家乡的弟弟,很是照顾。将士们见她并无恶意,也就未阻止。” 韩让是魏峥手下一员大将,出征时的左膀右臂。 他的身份自然不用去接送一个妾,不过是魏峥想要知道后方的动向,尤其是洪城的主将,赵老将军。 还有送平安信给魏老夫人,这才一并送了甄婉到淮阳。 说到这,韩让从怀里取了一封信,“这是前些日扣下的信,将领甄晖,派人送给甄婉的家书。” 信并没打开,火漆还在上面。 魏峥扫了一眼,接过来,自行打开。 只看了几眼,长眉就敛紧了。 一旁的南宫昇一见,目光也扫向书信。 “绾绾我女,入侯府后一切可好?爹这里一切都好,女儿妙计,商户已经齐聚一堂,如今祸事消弭,倒一切顺利……” 魏峥看完,把信递给韩让,“可知是何事?” 韩让接过一看,茫然不解,“并未听说,有什么关于商户的事。” 魏峥倒也没说什么,“把信给她送去,回信都要检查备份,也派人去打听一下,洪城局势如何。” 韩让抱拳应下,拿着信,正迟疑,就听魏峥道:“就这么送过去。” 韩让又一礼,这才退下。 南宫昇又看回下方,“侯爷可是怀疑,这甄家与樊家还有联系?” 背手而立的魏峥,犹记得她那句与我无关,“赵老将军在护军中威望极高,若能收做己用,以后必成助力。” “这甄家,曾效命与其麾下,侯爷倒不如从此女入手。” 魏峥目光落了下去,薄唇轻掀,“甄家能弃了樊家,日后也能弃了侯府。” 南宫昇无声一叹,知道侯爷还在记恨,樊家害死老侯爷的事。 “此次侯爷回城布防,朝廷并不知道。途中遇到的那些宫里派来的监军,竟然只知道弄权谋私,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竟还想指挥侯爷作战。” 魏峥接连攻下三座城池,那些宦官就当仗很好打,非要趁着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地攻入雍郡。 也不想想,季节交替,若长此疲劳作战,必定易生病。 再说后方不稳,怎能贪功急进? 他攻下这三座城池,呈三角之势,互为护翼,守望相助。 等到冬季来临,那才是一场硬仗。 到时候断了叛军的粮草,不等围困多久,敌内就会人心涣散。 到时候各个击破,才能将损耗降到最低。 若一个将领,眼里只有打胜仗,对手底下兵的死活不顾,必后继无力。 一旦陷入困境,谁还会听指令? 一想到宦官喋喋不休的话,魏峥眼里闪过一道冷芒。 “传令下去,休整一下,晚上出发。” 南宫昇立刻肃容,“领命。” 魏峥抬头,望回后宅,“再回来,怕是要等年节了……” …… 甄婉回到房里,就见吴妈和小雨高兴得不行,捧了信过来。 “说是老爷给小姐的信。” 甄婉目光一滞,她离开后,就完全把那家人抛到了脑后,哪里还想过,送信回去报平安。 接过信时,立刻注意到,那上面的火漆已经被人打开了。 吴妈和小雨,并不识字,甄婉装作不经意地问,“这火漆怎么打开了?” “这信送来时便是这样的。”吴妈笑容一顿,轻叹了一口气。 甄婉面上没露出什么,把信取出,看了起来。 好在都是闲话家常,还算正常。 第15章 当她是朋友 看到洪城解危,赵老将军官复原职,甄婉略略放下心来。 她本顾虑,自己的字迹,会泄露什么,但此信已被拆阅,若她不回家书,恐会招人误会。 想了想,她还是按照自己的字迹,给回了信。 在樊府,甄婉常被罚抄经书,临摹三年,字迹有所变化,应该也不会引人怀疑。 回了信后,甄婉就把此事放下了,前往厨房去提前腌制醉蟹。 如今她也算跟厨房混熟,拿取东西,也不跟以前一样被人盯着了。 如今蟹正肥美,府里也存了好多螃蟹,听说是侯府稻田里养的,不用采买,所以府里下人都能吃到。 甄婉的手艺,厨娘也吃得稀奇,看她弄醉蟹,就在一旁学。 等甄婉腌制好,停了解说,才回过神。 “婉娘巧手,这颜色看着就稀罕人。” 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声,“可惜了,咱们府里的老夫人,只吃素,要不然定然送去给老夫人尝尝。” 这里说的老夫人,是魏峥的母亲。 甄婉净了手,闻言笑问:“老夫人胃口最近可好些?” 厨娘又露笑容,“婉娘教的那两道素斋,很是合老夫人胃口,听我老子娘说,这几日食得不少呢!” 厨娘三十四五,她说的老子娘,就是她的母亲,在内宅伺候魏老夫人。 因为魏老夫人只吃素,一向身体不大稳健,加上魏峥在外征战,心里存了惦念,就更加吃不下饭。 吃了十几年的素斋,什么都吃过了,自然没多大胃口。 前世,甄婉的妈妈茹素为她祈福,所以,她也会一手素斋。 前些日,听厨娘发愁此事,便教了她几道。 藕做的凉粉,豌豆做的凉粉,冰爽酸甜,很是开胃。 只是这里蔬菜运输不便,很多素斋,她也没食材可用。 只静静地听着厨娘念叨,说到老夫人晚上腿抽筋时,还有时人会晕眩,才出声道:“我有一法,或许管用。” 老夫人信佛,肉蛋奶都不食,钙补充不到,红肉又不吃,可不就气血不足,会贫血,再说老年人着凉就腿抽筋。 厨娘眼睛一亮,甄婉慢慢将豆奶的研磨方法,教给她。 这豆奶,并不掺牛奶,是石墨磨出的豆浆。 因为牛奶和鸡蛋,在佛教眼里,都属于荤,所以不食。 补钙最好的就是牛奶,但老夫人不喝,虾也不能吃,那就只能选择这豆浆。 虽然豆浆的钙成分,只有牛奶的一半,但铁是牛奶的十倍,补气血还可以。 “这秋季,人肝火旺,老夫人可能无意识把腿放在了外边,这才抽筋。这豆浆性寒,能解人燥热,还利于通便。” 厨娘一拍手,“婉娘可是说着急了,老夫人这两日,一直……可不就干燥的难受。” 说着,人又急了起来,往外紧走,“我这就去跟我的老子娘说,省得她头发都急白了。” 看着风风火火走掉的人,甄婉失笑摇头。 如今府里已经降低对她的戒备,只是,她如此凭空丢了,倒连累吴妈和小雨,当然还有他们之间契约关系。 甄婉思来想去,只能出府,再把自己弄丢。 可要出府,就得跟老夫人打上关系。 所以她在知道,老夫人吃素斋后,就留意起来。 现在战事未停,魏峥一直在外头征战,倒给了她时间。 没想到,她这一手,很快奏效,老夫人没几日后就不在半夜腿抽筋了,人一休息好,连带着胃口也好了。 这日,甄婉教了厨娘好几道素斋,百忙中去看方殊,就见到他气鼓鼓的。 “怎么了你这是?” “有人攀上高枝了,还理我作甚。”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甄婉眼睛一转,就知道,他见不到自己,所以以为被背叛了。 她低下身子,眼睛与他对齐,“这么说,你当我是朋友了?” 就见方殊别扭地又把头扭到另一边,“谁跟你做朋友。” 甄婉笑了笑,“既然你不当我是朋友,我就走了哦。” 拉着长长的尾音,甄婉当真起身,就往另一边走。 “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朋友。”方殊气呼呼地喊了出来。 甄婉唇角一勾,转过身来,好笑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他。 “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脚么?” 方殊身子一僵,立刻就要转动轮椅离开,但被甄婉上前拉住了。 “你看看,你对我如此防备,哪里把我当朋友?”甄婉又重新低下身。 “朋友之间,是不会防着对方的,也不会害怕,自己的伤疤,会被对方看到,而是互相鼓励,一起渡过难关。” 其实,甄婉倒不是什么好奇心,不过是真的关心,他身患何疾。 只是这里的人,包括方殊,有些排外,她不得不等到方殊降低戒备心。 方殊皱着眉,活脱脱一副老头样,但好在没冷怼回来。 “你为什么要看?” 甄婉眉头一松,“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或许……但必须先看一下。” 方殊这才回转目光看他,“没用的,我看过很多大夫了。” 甄婉并没放弃,“就一眼,我保证不多看。” 方殊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唇撅得老高。 “那,不行我给你提前把桂花酿取出来?”甄婉诱惑他。 她可没说,就能喝哦! 方殊到底是个孩子,也没从甄婉眼里看到恶意,想了想,就点了点头,但头却已经撇到另一边了。 不知道是自己也不想看,还是不想看甄婉后面的反应。 甄婉动作放轻地除下他的鞋袜,看到畸形的右足,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情况没她想的那般糟,左脚比右脚也好多了。 听到甄婉吐气,方殊立刻转过头来,虽然没从她眼里看到厌恶,或者嫌弃,但还是立刻要穿鞋,“好了,看过了。” “先别动。”甄婉沉声阻止他乱动,把他的裤腿卷起,手上检查他的双腿。 长久不走路,已经有些萎缩了。 方殊被她的严肃震慑,一时倒真没动。 甄婉敲了敲他的膝盖,看到有反应,心也放下一大截。 神经没损伤,肌肉萎缩有得救。 只是,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些迟了,错过了最好矫正的时机,以后只怕要吃些苦头。 想着该怎么说,甄婉沉默地落下裤卷,又为他一一穿好鞋。 也许是气氛有些沉闷,方殊不自在道:“我已经习惯了。” 甄婉抬头看着男孩,目中明明闪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第16章 争执 第二日,甄婉还没起来,就被人唤醒了。 她去到外面,见到来人是韩让,还有些诧异。 “是你说的,能治方殊的脚?” 韩让眉头紧皱,脸上杀气腾腾。 甄婉有些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怎么了?”韩让咬着后槽牙,口气越发冰冷,“为了上位,你是什么谎话都敢张口就来。” 莫名指责,甄婉黛眉不由蹙紧,“将军这是何意?” 韩让冷哼两声,“你见这府中上下,都对方殊颇为照顾,便刻意靠近,这就算了,如今还敢拿此事诓骗一个孩童,枉我……” 说到这,韩让狠声把后半句噎回去,脸色浓郁地狠厉,“自此以后,你别想在靠近方殊,就在这屋子里呆着。” 甄婉见他撒完气就转身欲走,不得不出声阻拦,“将军为何就断定,我治不好方殊,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子,你就要轻率地葬送方殊医治的机会?” 身后,吴妈和小雨也听到动静,一听到这,赶紧抓着甄婉的袖子,生怕她触怒这位煞神般的将军。 而韩让转过来的头,几乎可以用目呲欲裂来形容。 “他还是一个孩子,你为一己私欲给了他希望,然后半年后,你在府里站稳脚跟,就可以随意弃之了么?” 半年之说,是甄婉同韩让说的。 他的脚骨外翻严重,想要修正过来,无异与断骨重塑。 她本来犹豫要不要管的,但实在狠不下心,明明能救,却撒手不管。 再说了,方殊是真的把她当朋友,没有别人那般带着有色眼镜,所以她才会提出看一下。 知道自己能救后,是有一丝迟疑,但很快就定下心来,决定帮这孩子一把。 没人能理解,一生下来,就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生怕夭折的感受。 她自出生,就被人断言活不到成年,父母为她操碎了心。 而她一直无以为报,便以身挡劫,还报一世父母亲情。 这方殊,像极了小时候的她。 心思重,又怕给人添麻烦。 本来这样的病,越小时越好治,方殊骨头几乎定型,要想纠正,吃的苦头会很多。 她也犹豫,怕他撑不过,会半途而废。 不过,她还是跟他坦白了,也言明其中难处,给他一晚上时间考虑。 没想到,这韩让会打上门来。 甄婉缓缓吐了口气,“如果将军是怀疑我别有用心,我在此立誓,在这半年治疗期间,绝不近侯爷身边半步如何?” 反正她也发愁,该如何处理两者之间的矛盾,正好韩让这个冤大头找上门,她索性让他来背锅好了。 韩让犹自不敢置信地上下看她,“那么多大夫都看不好,你一个人都没治过,难不成是想拿方殊试手?” 甄婉知道他打听过她可,心反而定了。 好歹,他没说她是女人,信不过。 “治都没治,将军怎就知道不行?难道将军也是一天成才,夫子也是一日成圣?” 韩让本就不是逞口舌之利的人,被堵得没话说,神色却更加阴沉。 甄婉见他不说话,本想在说几句缓和的话,谁知道他忽然大步离开,不由神色愕然。 本以为,是说不过了,但又不想她插手此事,所以愤怒离开。 甄婉回过头,拍了拍受惊吓的吴妈小雨两人,正想宽慰几句,就见到韩让去而复返。 扫到他脸色难看如旧,一手提着一只猫过来,甄婉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一声惨叫传来,小猫痛地在地上打滚。 甄婉神色一惊,忙上前查看。 韩让冷眼看着,“你不是说你能治么?若治不好这只猫,我定取你性命。” 甄婉大惊失色,一摸小猫腿骨,脸上顿时失血。 这只野猫,正是她喂过的那只。 因为想看看有没有猫洞狗洞之类的,所以她跟过几次小猫,也被韩让见到过。 没想到,他这人如此不可理喻,竟然因她之过,就出手打折猫的腿。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不信任她的缘故,才做出此等疯魔的事,但甄婉还是怒瞪过去。 “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无故出如此重手,真是比畜生还不如。” 听她这般语气,跟魏侯手下的大将说话,吴妈两个可是吓坏了,立刻来捂甄婉的嘴。 生怕激怒这嗜血将军,气怒之下,真把甄婉小命收了。 那韩让被骂,脸上血气上涌,但看到甄婉眼中泛泪,怀里的小猫唉叫。 先前的激愤,才从怒火冲上头的脑海中抽走。 甄婉也是懊悔不已,自己不该这样说话,弄得这人下不来台,才连累无辜。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开口,看着怀里的小猫,甄婉不得不先低头。 “将军应该记性很好,我口述方子,你赶紧把草药给我抓回来。” 魏峥听甄婉语气冷淡,自己怒气上了头,做下连自己也不齿的事,也不再盛气凌人,闷声应下。 甄婉之所以口述,也是因为,不知道这里药材的繁体字。 如果让韩让代笔,只怕会怀疑她行不行,这才如此。 待他说已记下,才抱着猫,愤愤然离去。 回到屋子,甄婉的泪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自己本是好心,却惹来这等祸事,都怪自己逞强出头。 她面上流着泪,手上却也不敢停,检查后知道,是闭合性骨折,才稍稍放下悬着的心。 韩让蒲扇一样大的手,一掌下去,人的骨头都得削断。 虽然知道,这应该是他收着力度,才没造成重大不可挽回的局势,但甄婉依旧无法平静下来。 吴妈两个面面相觑,跟着进了屋子,都有些受到惊吓。 小雨害怕道:“小姐真的会治么?那个将军说小姐若治不好,就会要小姐的命,不会是真的?” 甄婉也是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不想她们两个也跟着担惊受怕,道:“不会,他就是吓我一下,若我退了,他就知道,我根本没打算医治。” 说完,甄婉抹了眼泪,从箩筐里找了剪刀。 她喂过这小野猫几次,所以小猫并没有惧怕她,甄婉心疼地摸了摸它,小心翼翼剪掉周围的毛,又找来木梳暂时固定。 吴妈两人看着她处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没过多久,韩让就回来了。 第17章 激他一下 甄婉连眼皮也不想抬,抱着猫去了厨房熬制药膏。 忙乎了一个多时辰,才给小猫处理伤口完毕,她这才擦了擦汗。 抬眼见到韩让还等在厨房外,而他身边方殊也在,脸色郁郁,就是一怔。 方殊果然知道了韩让做的事,甄婉刚走到跟前,就掉泪开口道歉。 “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你道什么歉。”方殊不过七八岁,甄婉倒不至于把这事算到他头上,只冷瞪着韩让。 韩让脸色也不好看,但没有先前的戾气了,不过仍梗着脖子,“谁知道你……” 话到嘴边,看了一眼落在椅子上的方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多少大夫都看不好,他是真的怕此女居心叵测,拿此事儿戏。 但他不敢说出口,定性方殊一辈子看不好,怕他难过。 甄婉也知道,他为何说了半句,哼了哼,“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三个月,我也不能干等着。” 后看他还不表态,就气道:“这样,我先给方殊做药浴,药材你都可以拿去给大夫看过,在拿回来用。” 看到方殊脸色颓败,甄婉口气不由缓和下来,“这人长时间不走动,腿上也无力,这不用喝的药,也不用动骨头,你总能容忍一点。” 这回,韩让没有出声冷怼。 甄婉一见,又加了筹码,“如果我治不好方殊,自动出府可行?” 但没等韩让开口,方殊不愿意了,“我不用你同情。” 这小子! 气的甄婉心口噎的不行,可也知他是好意,惹她生气,她就不会管他了。 这是她小时候,对母亲惯用的伎俩,又怕父母伤心,又不想他们为她如此操劳。 “我干嘛要同情你,我被人关了三年,长腿都没用。” 方殊眼眶一红,瘪着嘴,一副欲哭又强压的样子。 甄婉心软下来,“好了好了,受罪的是你,到时候有的你哭,省省哭。” 方殊一滞,“哪个哭了?我才没哭。” 愤愤然的转着椅子离开了。 甄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声道:“如此,将军该信了?” 韩让没有回答,只是问,“需要什么?” “易经,还有道教的书,先给我找来几本。” 甄婉其实更想要的,是这个朝代医者惯用的医书。 毕竟就跟翻译医书似的,需要英文专门的词典,才能找到这些药材的英语单词。 但是,若她开口提及要医书,指不定韩让就以为她是个现卖现学的。 当然,在她开口后,也没好到哪去,现在以为她是个跳大绳的了。 估计韩让也想看她究竟搞什么鬼,等她说完,就一言不发的提刀走了。 甄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寒光凛凛的刀,惜命的摸了摸脖子。 这魏峥,手底下的人,怎的一身匪气。 …… 韩让不愧是连任斥候,脚程倒快,很快就把书给甄婉拿来了。 一看到这世有易经,甄婉那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有了这本书,她就再不用做文盲了。 对照着繁体字,和心中简体版易经的甄婉,连夜列出了所需的药材。 因为甄婉没读过几本书,勉强记个账还行,抄的佛经,也是没进心里,照着描,所以记忆也模糊了。 甄婉就只能从这些书中,找到繁简的联系。 第二天,韩让就把药抓了回来。 甄婉也没立刻就让方殊泡药浴,而是给他调理了一下身体,又给他摁压穴位,刺激血液循环。 到差不多时候,才开始浸泡药浴。 与此同时,她开始研制,塑骨要用到的器具。 这里当然没有卖的,所以她只能自己打造。 好在,她师兄妹众多,每个人都爱好不同,家族开的命理社,什么都教。 她也曾跟母亲学过打造首饰,当然,只是一个爱好,可以说,是学的杂而不精。 没想到,到这里,倒还能用上。 为了给她方便治疗方殊,韩让让府里给她单独辟出一个地方。 里面放满了药材,还有打造模具的灶台,炉子等。 好巧不巧,她的父亲,用 ilizarov理论,疗愈过,小儿畸形足,肢体不对等等严重的病。 用的是一种环形固定器,帮助矫治各种骨头畸形发育的病。 这种器具,原理跟那种,矫正微型外八内八的功能鞋差不多。 不过,像方殊这样几乎快要定型的脚骨,想要纠正,残忍程度,不亚于古代陋习裹脚。 所以,甄婉才那般犹豫,怕这孩子受不住。 好在,这孩子心性坚韧多了,也比她想的要勇敢。 药浴后,施针灸时,方殊都没有吭一声。 倒是那虎背熊腰的韩让,每每看了都呲牙。 人人都怕打针,小孩子怕正常,可这七尺的汉子,总是一脸生无可恋,看得甄婉不由好笑。 如今箭在弦上,甄婉也顾不得会惹小雨两个怀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猫在她的细心照料下,腿虽没好全,但整个肥了一圈,方殊投喂的比喂自己还勤。 要不是甄婉说太肥,重量都压在腿上,不利于长合的拦着,只怕方殊能给喂成球。 韩让到底是将军,经常要外出巡查防线,不过每次走前,都会提前到甄婉这点卯,把她需要的都准备好。 时间匆匆,眨眼过去两个月。 小猫已经跑跳自如了,韩让的脸色,终于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也让甄婉上手实操了。 甄婉明显感到方殊的变化,是一种既害怕,又期待,又惊恐的心情。 她每日给他疏通经络,又做局部康复,如今需要他先站立起来,才能让血液流通到足部,滋养枯萎的脉络。 只是,方殊在坚强,到底也才八岁。 自小坐在轮椅上,根本没走过路,心中的恐惧,是常人体会不到的。 无论甄婉如何鼓励,方殊都矛盾重重的逃避。 这一日,甄婉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激他一激。 提前让韩让清理好周围的人后,甄婉带着方殊走到花园的一处湖廊处。 她特意把方殊放到了离湖边十米的石子路上,然后捡了几块石头,去湖边打水漂。 一开始一切都好,方殊虽然觉得无聊,倒也没嚷嚷要走。 不过,很快甄婉就像被裙角绊住,然后整个人惊慌无比地掉入湖中。 她在湖里沉沉浮浮,看着岸上吓坏的方殊,喊:“快去叫人来救我。” 第18章 侯爷发怒 甄婉看到方殊,骤然醒过神,大喊救命,然后等不到人出现,滚下椅子,往那边爬,才松了一口气。 她立刻沉进湖里,往下游游去。 进十二月了,湖水轧人的冰,但好在这是南方,还没结冰。 之所以指定这个计划,甄婉也是想看看,这湖是不是通往外边。 虽然跟方殊定的是半年,但方殊意志坚定,康复的苦全都吃了,出乎意料好的快。 所以,她可以早点走。 当然,她可不会此刻就死遁,那得给方殊留下多大的阴影。 不过,总得多备一条路,说不定哪天就得跑路。 身上的衣袍已经尽量减轻,没想到,一入水,依旧沉得狠,拽的她喘不过气来。 甄婉游了一会,就体力不支的冒出头换气。 周围的士兵,都在树丛后偷看,方殊已经喊得声嘶力竭,不过到底站了起来,往前挪了好几步。 甄婉看后,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看你以后还不听姐话。 然后就心满意足的深吸口气,又往下游。 那边,韩让带着人看到方殊真的站了起来,又惊又喜。 后来看到甄婉从湖里冒头,才放下提着的心,就等着方殊多走几步,克服心里的障碍。 而方殊哪里能知道,昔日疼爱他的家人,联合起来整治他呢。 那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喊不出人,听不到甄婉的声音了,就拼命往回返。 只是,到底长年不走动,腿上一点力气没有,勉强走了几步,就跌到在地,连滚带爬的往湖边去。 韩让心疼的不行,正要出来,就看到侯爷一脸怒容的步到跟前,一把把方殊提到椅子上。 “人呢,都死哪去了?” 这一嗓子,把韩让吓得不轻,立刻带人跑出来。 方殊抓着魏峥的手,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湖面,“快救人,救人……” 魏峥一身铠甲,黑色披风肃杀冷凝,双目沉沉。 而韩让乍然见到侯爷回来,先是一惊,立刻三步并两步的往回跑。 “侯爷莫急,这都是提前设计好的,不用救。” 魏峥浓眉一锁,“到底怎么回事?” 而哭的快厥过去的方殊,听到韩让的话先是一呆,然后就转向湖面,“那怎么现在还不出来?” 韩让听后一惊,也顾不上跟一头雾水的魏峥解释,立刻就要跳湖。 恰好此时甄婉浮出湖面换气,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 在水里,她自然听不到外边的声音,何况又游走好远。 这一上来,就看到一个模糊像魏峥的身影,立在方殊身旁。 还没等她在看,那韩让一见她露头,直拍大腿。 “可吓死我。” 甄婉有心说,你有功夫拍大腿,就不能屈尊挪下几步,把我拉上去。 但到底众目睽睽,好像戏已经唱完,她只能自己往上走。 初冬的风刮过,走上岸的甄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快到跟前,就见到,好像真的是魏峥。 甄婉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想要在看看清楚时,就听到方殊悲嚎一声。 “你这个坏女人,竟然敢这样骗我,呜呜……” 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魏峥眉头皱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真的是魏峥的声音,毫无防备的甄婉,噗的吐出一口嘴里的湖水。 被这么一吓,呛到了气管,连连咳嗽。 腿也跟灌了铅似得,一步也迈不开,瘫倒地躲避那各异的目光。 那边,韩让见到甄婉没事,立刻返回跟魏峥解释。 把前因后果一说完,院子里一开始藏起来的士兵,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侯爷的眼神,都要吃人了。 他们就说,别玩这么大,再把方殊吓个好歹。 奈何甄婉说,不破不立,如果被他们如此溺爱,才是害了他,让他永远没勇气站立起来。 所以,半是强迫,半是真的想方殊好起来,所有人才参与进来。 可没想到,这侯爷突然回来了,还一脸要杀人。 韩让解释完,方殊才抽抽噎噎的停了哭声。 魏峥扫了一眼他脚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铁制东西,又看了一眼,缩头缩脑的一院子兵士。 最后把目光对准,那个一脸湖泥,看不清面目,一手抹下去,跟个花脸猫的女子,脸色阴沉的好像要下雨起来。 “简直胡闹!” 看着自己的兵,被一个女子指使的团团转,还做出这等儿戏之事。 魏峥的心情,复杂的连骂都不想骂了。 离老远,甄婉也听到了这句话。就感到,周围的寒风,更浓烈了几分。 这才几个月,看着自己大将,也跟着被耍,魏峥目光都要喷出火来。 “侯爷勿怪婉娘,方殊确实快痊愈了。” 就在气氛冻结时,方殊站了出来,是真的站了出来。 他从脚踏上挪下脚,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毅然决然的,连走了两步,才站停。 魏峥目露诧色,而一旁的韩让,已经流下两行热泪。 他全程盯着,自然知道这里边的艰辛,如今见到方殊打破心里障碍,终于敢走了,心中不由安慰。 军师南宫昇见到,也是震惊万分,本来以为,这是韩让太过耿直,让这一小女子诓骗了,可没想到,竟是真的。 “好了好了,莫一下子走多了,反而伤到脚骨。” 看方殊一心想要为她证明,甄婉忍不住出口阻止。 而让南宫昇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方殊竟然当真乖乖听话,坐回去了。 跟着魏峥回府的将士,也都一脸无法回神。 魏峥待方殊安全返回椅子,才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甄婉,“你医治的?” 不怪魏峥有此一问。 韩让的态度,还有院子里他的兵,都对甄婉一脸佩服,连方殊,也乖的不能再乖,哪里还有刚才骂人的样子。 其实,停下来一想,就明白,刚才方殊拼了命的喊,就是为了救此女子。 明显这人在他心目里,比他自己还重要。 如果甄婉知道魏峥这么想,一定会解释一下。 这小兔崽子,是怕她嗝屁,没人给他做好吃的。 但现在,甄婉根本不知道,魏峥心里转着啥想法,就打哈哈道:“都是大家伙的功劳。” 说着说着,鼻子一痒,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头松散的发髻,上面的钗环再也撑不住,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那模样,又狼狈,又好笑。 第19章 装病 大概是这场面实在滑稽,一些兵士,忍不住发笑。 魏峥长眉一沉,左右一横,那些笑声顿时都收了回去。 韩让有些尴尬,低下身,把卡在轮椅里的木片取出,忐忑地看着窜火的魏峥,“侯爷怎的这时回来了?” 甄婉见韩让圆场,想着不如趁众人注意力转移,赶紧溜得好。 主意一定,就默声站起,想着悄悄的撤。 刚迈开几步,兜头就有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砸了过来。 甄婉手忙脚乱地扒拉开,定眼一看,才发现是魏峥的披风。 “披上,回去。” 四个字,好像结了冰的冰碴,冻人心扉。 甄婉人有点发懵,但立刻裹紧,三步并两步地赶紧走人。 看着寒风中,披着披风,还隐显较小纤细的身影,魏峥两道浓眉拢得更紧。 皇帝派的十万大军,来自各个地方驻军,为了争地盘,什么手段都出,还有监军肆意干涉作战指令,一场仗打的,魏峥窝火了无数次。 没想到,冬季一到,那些人为了扩充兵粮,有的将领竟纵兵抢粮。 他虽又攻下城池两座,顺利将雍郡王包围,但这后方乱作一团,魏峥怎能不回来处理。 谁知道,这侯府里更乱! 魏峥目光犀利地盯了韩让一眼,看得后者脖颈一凉。 最后还是南宫昇上前说和,才暂且作罢。 …… 魏峥回来了! 魏峥回来了! 甄婉满脑子都在疯狂叫嚣。 她本来以为,魏峥怎么也得年节下回来,所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两个月,一心扑在方殊的病上,都快把这事忘了。 在一想到今天的窘迫,甄婉有些沮丧地沉进浴桶里。 吴妈拿着那件披风处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婉娘治好了方小公子的病,回头侯爷必定有赏。” 甄婉哗的一下子从浴桶里出来,看着换了几盆,依旧污沉沉的水,也不洗了。 白嫩的脚丫,踩着脚踏,从浴桶出来。 一旁的小雨一见,赶紧给她披上衣服。 甄婉推开小雨想给她擦干头发的手,走回榻就钻进被窝。 一边不自主地打着哆嗦,一边道:“吴妈,你把披风给韩让送去,让他抽空转交侯爷。还有,转告韩让,我一定会遵守半年之约。” 魏峥这时候回府,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又会呆几天。 但她这个妾,算是第一次跟他见面,好像还得给他敬茶什么的。 虽然有跟韩让的约定,能有个借口抵挡一下,但还不如她装病来得妥当。 魏峥匆匆赶回,想必呆不了几天,这几天,她还是避免跟他见面的好。 吴妈一听,有些不愿意,“婉娘糊涂了,奴婢趁着给侯爷送披风,正好可以去内宅探听一下。” 半年之约的事,吴妈自然知道,但如今方殊身体大有好转,正是甄婉可以借此出头的机会,她哪能舍得让机会白白错过。 甄婉本意也是提醒韩让,让他去给侯爷递衣服时,自己主动坦白。 以韩让那个直白的性子,只会是请罪的态度,讲述整个事件经过。 但她正好可以借韩让的口,把这个约定坐实,到时候若魏峥想来找她…… 脑中闪过,今天魏峥一脸嫌弃的表情,甄婉摇了摇头。 反正她正好有借口,想那魏峥,自持尊贵的身份,定然不会拉下脸面,贴她的冷屁股。 思来想去,她都不能等着魏峥派人来取披风,还是假手于人稳妥。 是以吴妈的话,根本没理会,“我自有安排,吴妈你照做就是。” 平常甄婉都是好说话的脾性,但主意一打定,吴妈也奈何她不得。 纵吴妈深感不解,也不得不照做。 “味道还是很大,奴婢让人在换一桶水来。”小雨闻了闻甄婉身上的淤泥味,想要再去让厨房烧水。 泥沙已经冲没了,但一股臭味,仍然挥之不去。 甄婉摆摆手,“今天不洗了,我要睡一会,有人来就说我有点着凉,睡下了。” 有味道才好呢,最好真生病,省得麻烦。 甄婉也没让小雨再给她擦湿漉漉的头发,直接把两人送出门去。 到了外面,两人正好碰上刚到的韩让。 此时府里的银炭份例还都没发,韩让想着甄婉在冷湖里泡了许久,见方殊今日终于站了起来,便想报恩,就亲自带人把银炭送来了。 吴妈一见,脸上就带了笑,她可不跟甄婉那么傻,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用。 要知道,这韩让可是魏峥手下猛将,甄婉又救好了方殊,正是露脸的时候,哪里会跟甄婉那般傻,白白推出去。 所以,甄婉叫她传话,说会遵守承诺,吴妈不敢不传,怕回去甄婉逼问。 但话还不是人说的,是以吴妈极有技巧的,把话说成了,是受韩让逼迫的意味,甄婉不得不这样做,才能打消他的疑虑。 如今方殊见好,就也证明,她并非拿此事儿戏。 那韩让本就愧疚,一听这话,就立刻保证,不会跟侯爷提起此事,让甄婉放心等等。 吴妈这才笑着退下,不过还是把披风让韩让代为转交了。 依照此刻韩让的态度,见了侯爷的面,必定会说甄婉的好话,她若去说,反倒落了下乘。 而蒙头瞌睡的甄婉,哪里知道此事,只知道,吴妈跟小雨,搬进一个炭炉,然后屋子里就暖烘烘的了。 …… 甄婉囫囵睡了一夜,起来时听到吴妈说披风让韩让转交了,把话也交代清楚了,就放下心来。 “这韩将军送来的,是主子屋才能用的银丝炭,烧起来,一点烟都没有,咱们甄家以前可都舍不得买呢。” 小雨眼睛晶亮,觉得自己家小姐,总算苦尽甘来了。 甄婉坐在镜子前,看自己折腾一夜,总算折腾白了的病容,满意的一笑。 只是这身上的味道,真是有点冲。 她卷着袖子闻了一下,就有点想吐。 “等小姐吃完饭,奴婢再去厨房取水来。”小雨给她梳着头。 “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现在不能洗了,等病好了再说。” 小雨一惊,“若是着了风寒,还是要请大夫,过来看下才好。” 甄婉可不想引人注目,“没多大的事,也没发烧,一会让厨房做碗姜汤,我发发汗就好。” 吴妈一拍手,“昨日我熬了姜汤,见婉娘已经睡下,一时没敢打扰,倒是耽误了。” 甄婉不欲她自责,“我年轻,睡个两日就好,你们也别担心。” 第20章 老夫人传唤 看甄婉嫌弃的闻衣袖,吴妈想她还不能沐浴,就拿来了桂花油给她梳头发。 这桂花油,还是甄婉教给她和小雨制作的,芳香清新,味道持久弥新。 这原本是甄婉,怕自己丢了后,吴妈两人在因失职啥的,连累没了工作。 所以,方殊给的物件,还有韩让命人给的东西,当然还有她的嫁妆,甄婉一早都给两人分派下去了。 但总觉得不妥当,所以就每天逼着,硬教她们学手艺。 这桂花油就是其中一项。 不是有一句话说么! 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 这桂花油,算是古代女子高奢的护发精油,紧俏。 在吴妈的巧手下,甄婉凌乱的长发,很快收拾妥帖,上层盘挽成环状,其余散披的发,在腰后轻盈一束。 既有少女该有的灵动,又遵守妾的规矩,不张扬。 闻着满头清香,甄婉有点发塞的鼻子,总算好受多了。 也没让吴妈给她往头上插发饰,只带了两个鱼戏莲叶的耳坠。 在这里,女子整个不做妆发,是家里有丧事才会的。 她便是想装病,也得顾及一下,勉强带了对耳坠。 甄婉这边刚起身不久,不一会韩让就过来了。 吴妈有心打听,甄婉却怕她太过急切坏事,所以就谎称,自己一副病容,若此刻见了侯爷,不利日后。 这才打消了吴妈想抓机露脸的想法。 后来从韩让口里得知,侯爷此次回来,另有公务在身,怕年节可能赶不回来,才特意绕路回府拜见魏老夫人,这才彻底打消念头。 其实甄婉一听说晚上没有接风宴,就知道,魏峥不会久待。 果不其然,只休整了一日,就带兵走了。 这还是韩让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今甄婉把方殊的病,治好大半,他深有感激,又见侯爷好不容易回府一趟,甄婉却因病没能得见,不免心存愧疚。 后来侯爷命他归队,是以出发前,就前来跟甄婉打招呼。 如今魏峥的大军,彻底将雍郡王合围,自然不忧他会打开国门,引兵入侵。 眼见运河快要结冰,便亲自带队押送粮草,省得各地分配不均闹事。 一旦到了冬日,天寒雪滑,行军有阻,只有打围城战才合乎局势。 只要围困个月余,想那带着大军仓皇逃窜的雍郡王,也得露面投降。 魏峥打定主意,稳中取胜,筹措了军粮,绕路回到侯府,已经是拨冗。 回到府里,又处理一些积压的后方军情,哪里还有空去想进府时的小插曲。 是以,甄婉的担心,根本不存在。 便是方殊,魏峥都只是让医师多看顾下,就放下了。 因为魏峥住的是最中心,所以,即便他突然回府,府上人忙碌起来,但对于外围的听雪苑,毫无影响。 他人回来,这边没动静,人走了,若非韩让有意告知,只怕她们也不知道。 甄婉是没什么,但吴妈可是大失所望。 本以为,甄婉赢得这么多人喜欢,怎么着,侯爷也该派人过问一下甄婉的病情才是。 后面看到甄婉毫无反应,该咋样过,还咋样过,就一阵心酸。 觉得甄婉命苦,新婚就守寡,在樊家被人磋磨,不受待见,到了这里,也没能有个靠山。 若甄婉知道吴妈心里这么想,定要给她上堂教育课,一个女人,若没有价值,就会被人随时抛弃。 而要有价值,就绝对不能生出靠男人的想法,那只会死得很惨。 在这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是你不喜欢的地方,那就是牢笼。 如果坐在笼子里,还感恩有人对自己投喂,那是最愚蠢的想法。 知道魏峥走了后,甄婉的“病情”立刻好转起来。 知晓前线战事顺利,她反而有了危机感。 如今方殊已经站了起来,她觉得,还是得加把劲,多帮他做复健。 一个是,他心理素质过硬,毕竟是生活在一群糙汉军爷旁,没现代孩子那般吃不得苦。 一个是,趁着他已经有点晚了的骨头纠正期,赶紧干预过来。 是以,侯府因为侯爷的离开,已经平静下来,只有甄婉忙成了陀螺。 她自己浇铸,打造了一个用来康复的扶杆。 这里的铁粉,都有管制,好在这是侯府,韩让临走时,也交代府里的管事,帮她采办所需。 如此这般,甄婉也是忙碌了大半个月,才弄得规范些。 方殊的脚掌,在仪器的规整下,已经脚心向下,虽然脚趾还有些萎缩,但在甄婉每日按穴推拿下,已经大有好转。 看着脚骨真的被纠正过来,府里的人,也都对甄婉起了敬意。 觉得她可比某些见到困难就撤的军医,厉害多了。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问她。 大概是甄婉太亲和,慢慢地,这边的下人,对她态度都好转了,也在没拿她是寡妇的事议论。 这几日,府上的魏老夫人,突然腿疼得下不来地,连着叫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一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一个是这本就是沉疴旧疾,猛然发作起来,一时竟是气势汹汹。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甄婉便被传唤了。 大夫说老夫人是骨头的事,连方殊那般的,都能根治,是以病急乱投医,竟然真的叫来了甄婉。 甄婉起初也听厨娘说起过此事,估摸着,应该是老太太常年拜佛,伤到膝盖。 如今风雪交加,必定是风湿犯了。 人家来人传她,她身份仅是个妾,即便治不了,但连去看看都不看,恐怕不行。 所以,便谨小慎微地跟着来传婆子去了。 这还是她跟吴妈第一次来到中心宅院,沿路景致虽然因冬日比较荒凉,但建筑也很漂亮。 小雨胆小,甄婉没把她带来,吴妈恐于侯府威严,已经有些手心冒汗。 但看甄婉目不斜视,就赶紧稳定心神。 一路来都是连廊,上面干净的一点雪都没有,只院子里的寒风,吹的甄婉身后的披风,四下飞扬。 一见这里层的巡逻守卫,比她那处还多,甄婉就立刻歇了从这面跑的心思。 湖水结冰,加上方殊还没彻底痊愈,还有这冰冻霜滑的大雪天。 她就算能跑,怕跑不出多远,就得被冻死。 这里可不跟现代似的,随便找个地方一住,一个月不出屋也行。 这里城门需要路引,住店需要路引,就跟现代身份证一个意思。 还需等待时机。 第21章 治或不治 不愧是侯府,赶上小型故宫了,里面七绕八弯的,便是留心记路的甄婉,也有些被绕懵了。 就这圈,便是来个刺客,也得变成无头苍蝇。 甄婉心中吐槽一句,大概过了半盏茶,才被带到老夫人的蔚葳阁。 但仍然经过几道小门,才到了正屋。 像极了红楼梦里的情况,好几个婆子轮番带领,才到了正主面前。 榻上的魏老夫人,庄严肃穆,跟这府邸给人的感觉,一般模样。 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随意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刚毅威严。 甄婉本以为,魏老夫人常年礼佛吃斋,也该跟她母亲一般,是个眉目慈爱的妇人。 如此大相径庭的反差,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身子在吴妈的带动下,已经跪拜下去。 第一次见面,就感到一股浓浓的威压,横隔着阶层。 余光就见魏老夫人在榻上挥了挥手,然后她身旁的婆子,喊她起来。 “如此,你便上前看看。” 带有冷肃的话,瞬间把甄婉拉回神。 出声的是魏老夫人,语气中,并未有多冀望。 不过甄婉,还是应声,轻轻走到近前。 并未等她动手,身旁就有婆子提前掀开了被子,卷起老夫人的裤腿。 这一看之下,甄婉也惊到了。 只见魏老夫人的双膝,鼓着两个肿大的包,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跟她先前的预判,也相去很大。 这样的症状,不是上手就能查看出来的。 她为魏老夫人盖好被子后,行了一礼。 屋子里的婆子,见到她的举动,以为她不会治,全都露出失望之色。 甄婉抬起头,神色恭敬,“老夫人的膝关节处有积液,至于是正常积液,还是化脓性积液,从外面看,看不出来。” 也是到这时,魏老夫人才抬眸,正看了一眼甄婉。 她没有摸,就能看出来,也算是有点能力。 那些个大夫,自然也能摸得出,可却针灸无效。 一旁的林嬷嬷,一听就有点着急了,“这骨头里化脓,可能治?还有这正常的积液,又是怎么回事?” 甄婉有意让她们知晓这里的难度,就详细介绍道:“并非骨头里的,而是两个关节相连之处,好比……” 她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婉转过来,“都说骨肉相连,而这骨头有脆骨,是为了保护骨头的,也就是软骨。 比如平常走路,或者活动,会听到咯嘣的声音,是因为里面的积液少了。 好比门框年久失修,会发出异响,但上了菜油,就恢复如初。” 听到这,一些人很快明白了,但还是有疑问,“那现在是不是积液多了。” 甄婉点点头,语气不疾不徐,“这积液,就是起到使软骨在活动间,能行动自如的闰滑作用。 但一旦风湿急性发作,或者滑膜发生状况,比如充血,就会分泌出大量积液,或者血性脓液。” 听到这,一众也都明白过来。 那些医者,说得五花八门,治疗手段也各有参差,说的话语,让人很难听懂。 甄婉的话虽粗,但话糙理不糙,很浅显易懂。 举的这几个例子,她们都能明晓过来。 其实,这倒是冤枉那些医者了。 毕竟这里没有解刨书,而且这是骨头膜发生了问题,中医现在的针灸,还无法达到病灶。 便是甄婉,现在手头没有趁手的手术器具,也没法做出判断。 其实,这在现代,也根据病情严重程度,各有不同的疗法,最厉害的半月板损伤,也是没法彻底痊愈的。 甄婉见众人听懂,就接着往下说,“这正常的积液,只要设法抽取出积液,就能治好。 可若是化脓性积液……” 几个婆子一惊,静声等她下文。 “这化脓性积液,虽然也能抽出,但这生成的情况不同,难度也就不同。” 甄婉声音徐徐,一时屋中无人打断,只吴妈有些惊吓地听着甄婉言之凿凿。 她心里想的是,也算看着甄婉长到大,根本没听过,她有这能耐啊。 只是如今一众都看着,她也不好拆自己人的台,本以为,甄婉故意说得难些,让这些人自己不敢让她治。 可没想到,听着听着,就不对味了。 其实,甄婉之所以选择不带小雨来,也是怕她漏了馅。 这吴妈持重,即便有疑问,也不会当场说出来。 整个屋子里,只有甄婉的声音,“如果是这软骨损伤,即便能止住血性脓肿,以后想走路,也会有所不便,而且极有可能会复发。” 不等众人心惊,甄婉话音又一转,“不过不管如何,这积液是一定要抽出来的。” 听得吴妈就脸色一白,其她婆子,也都惊异莫名。 不明白,这个抽,是什么意思,但也觉得,不是小事。 “一切只能等抽出来,才能做出判断。”甄婉抬眼,正目看向魏老夫人,“妾身不才,只会抽出液体。若是前者,妾还能治,若是骨头有所损失,妾身无法医治。” 没办法,她虽然会些雌黄医术,但也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没考过执照,也不会做手术。 方殊是外部的事,不算在内。 这抽取积液,虽然也需要器物伸进里面去,但她识得关节部位图,也不是太大的难题。 只是,若真是半月板损伤什么的,后面再复发,是不能反复抽取积液的。 所以,她才头前言明。 治与不治,就她们自己做主了。 甄婉话音一落,林嬷嬷看了看不语的魏老夫人,忍不住又问甄婉,“这抽取积液,又是如何做?” “把一个一根半长的仿绣花针的器物,刺进关节腔,将积液导出。” 话还未落,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届的中医行针,都是在表肉,还从没有刺进骨腔里的一说。 要不然,刮骨疗毒,也不会这么被人称颂。 一想到这其中难忍的痛楚,哪个人不害怕呢。 林嬷嬷忽然问道:“婉娘可曾为人如此做过?” 甄婉侧身看她,“并未与人做过。” 这话一出,满屋皆惊,看甄婉的眼色,也不复先前。 “此术,是甄婉从一古籍中看到的,昔年在……樊家……樊老夫人常罚妾跪佛堂,所以膝盖疼痛难忍,因为不得医治,就自己学来用。” 第22章 冒险手术 如今樊家已经付诸一炬,甄婉自然不怕他们去查,而小雨不识字,原主的膝盖又确实有损伤,甄婉也就不怕她们不信。 不过,这次她怕这些古人,又跟韩让一样愚昧,拿动物来让她做实验。 所以甄婉就直言自己从没给人做过,这魏老夫人要治,还是不治,就端看她自己决断了。 来此之前,她也给自己算过一卦,有惊无险。 所以,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状况,一切也只能看天意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甄婉也没乱看,只静等着。 好半晌,才听到魏老夫人开口,“既然无论如何,都需要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你就做。” 这是一府的最高领导,身份尊贵的老侯爷夫人。 即便其她几个婆子,都十分放不下心,但老夫人一开口,自然没她们说话的地。 只能看着甄婉面色平静地躬身应下,然后说回去准备器物。 甄婉一走,林嬷嬷让四下退出,就忍不住道:“老夫人,这万一……奴婢瞧着,这婉娘也不大,又毫无经验……” 她虽话没说全,但意思已经表达明显,她实在不敢拿魏老夫人去冒险。 林嬷嬷是魏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自然明白是担心她。 魏老夫人面色如常,道:“连八岁孩子都不怕,我一个多活了十几年的老婆子怕什么。” 林嬷嬷面色一伤,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老夫人就伤腿难行,如今别说走路,屈膝都困难。 如果这肿一直消不下去,再有个严重……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放心,但也没法可施,就只能满怀忧虑地止住话。 其实,普通的积液,稍加按摩,和中医的外治法子,也能排解。 只是这魏老夫人茹素,必定有骨质疏松的毛病,这积液反而是种警示,魏老夫人太过不爱惜身体了。 甄婉一路回去,想着该如何劝这位老人,不要再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了,也就未注意到吴妈的神色。 在那世,为了她的身体,母亲也如魏老夫人这般,礼佛茹素,不计损伤。 她依稀能从魏老夫人眼里,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 孩子是母亲的支柱,魏峥在外征战,她一定是担心坏了,才不管寒风凛冽,长时间跪拜,才一下子加重了。 回到屋子,吴妈避开跟来的婆子,才抓住甄婉的手,语重心长。 “孩子,你真能行么?千万不要逞能。这魏侯,可比韩让残暴多了,听闻幼时丧父,跟寡母相依为命,最是孝顺。 若有个好歹,这魏侯真的会杀人的。 若不然,就说下不了手,哪怕讨一顿打,也比丢了命强。” 听到吴妈说魏峥残暴,甄婉不由挑眉看了她一眼。 本以为,在吴妈心里,这魏峥是她顶好的归宿呢? 没想到,在吴妈心里,这魏峥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玩意。 她拍了拍吴妈冒冷汗的手,“吴妈放心,我刚才故意把情况说得夸大了一点,想让魏老夫人知难而退。 但如今魏老夫人有魄力,信任我,我也不好含糊其辞。” 吴妈有些傻眼,甄婉却已放开她的手,去蒸馏酒精。 这本来是为了提纯花精油弄的,用铜打造的蒸馏器,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其实,这微创手术,并不难,难在愈后,还有无菌。 至于需要的针筒,她也早已经做过了,本来是给方殊准备的,为了打麻醉。 不过用多了也不好,所以还有剩,倒不用她费力准备。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等老夫人那边用完午饭,睡了一觉,她才带着东西过去。 甄婉为了无菌环境,便称人多心乱,让魏老夫人把人屏退了。 本来林嬷嬷就担心,哪里肯走,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魏老夫人的安危最重要,也只能听令退下。 甄婉一一摆好东西,又给所有东西消好毒,然后道:“老夫人,妾身需要在您手部点试。” 她没解释,因为这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毕竟麻醉物,还没被广为人知,或者没被发现,这些她都不知。 无从解释,也就不必解释。 好在魏老夫人性情寡淡,也没多问。 甄婉顺利的做了麻醉过敏实验。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给手部消毒,才掀开被子,又给老夫人的腿部消好毒。 幸好她为了方便使用蒸馏水,做了一个乳胶管,如今也被用上了。 消好毒后,她又手部观察穴位,画好了穿刺点位。 又等待一会,见无过敏反应,才道:“老夫人,我会用一些局部止疼的药,所以一会穿刺时,老夫人并不会感觉到太大的疼痛,您只要放轻松,很快就会好起来。” 魏老夫人看着她,点了点头,倒也没问别的。 甄婉这才收回目光,深吸口气,操作起来。 消毒,麻醉,推进,抽取积液,到最后加压包扎,一气呵成。 一条腿治完,魏老夫人明显感觉轻松不少,加上过程中,并未有太大不适,就不由抬眼看她。 甄婉观察了一下积液,放到了一个专门为此准备的器皿里。 本来,应该要培育细菌,检查是否感染,但她没这个条件。 不过,根据术后观察,她也能做出一些判断。 魏老夫人半靠在靠枕上,本来没敢去看她是怎么治疗的,但看到那抽出来的积液,腿也被包扎好了,才知道,竟然这么快的治完了。 等到第二条腿时,就忍不住定目去看。 乳胶管虽然不透明,但也能依稀看到颜色慢慢变深。 甄婉带着简易版的面罩,大气也不敢喘,尽管整个流程,都在心里过了无数遍,但也不敢有一点分心。 也就没看到,魏老夫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同。 有了先前的经验,甄婉很快就治疗好第二条腿。 收拾完所有器具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在一抬头,就看到魏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她。 甄婉神色一敛,“老夫人,这之后的情况,也只能静等。” 魏老夫人点头表示了解,“想必你也累了,若无事,就先回去歇着。” 甄婉怕出现意外状况,一直紧绷着神经,到后面一切都顺,却也没敢松一口气。 直到完事,才真的觉得有点精神不济。 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甄婉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外边苦等的众人,一见她人出来,还说已经抽出积液,目前一切顺利,就齐齐松了一口气。 第23章 侯爷就是 甄婉回去后,心神松散下来,也不敢太大意,就赶紧睡觉。 想着万一有突发状况,或者积液又渗出来,她还得在去。 其实,加压包扎,就是防止积液渗漏,但凡事都要谨慎。 所以回到屋子,她也没时间多想,就赶紧睡下。 那吴妈本来跟着一众一起在外边等,后来一路回来都有人,就没敢开口。 如今回到屋子,正想问问是何情况,没想到甄婉进屋蒙头就去睡了。 只能跟一旁焦急等待的小雨,苦笑对视一眼,无奈地出去了。 甄婉一觉睡到天黑,也没见有人来传,便知道情况稳定下来了。 吴妈一见她醒了,立刻让小雨去厨房端饭。 那厨房的刘妈,本来就一直惦记甄婉这头,所以饭菜都给温着。 见小雨来取,着意问了一些情况,听说应该稳定病情了,那也是高兴的不行,特意又给拿了鹿苑送来的鹿肉。 这鹿肉可是好东西,只一个魏侯不在府里,魏老夫人又不吃肉,也只能年节庆宴的时候才能上的。 厨房这边,是外宅,平时也给外派来的军爷加餐,但这鹿肉也不是想给谁吃,她自己就能做主的。 但如今甄婉不但救了府里的方殊,还救了老夫人,是以她虽然自作主张,倒也没人来责问她。 这边,甄婉还真没吃过鹿肉。 那世虽然有人工养殖的鹿,可她身体不好,不能太过滋补。 没想到,到这里却有口福了。 甄婉看着摆到桌上,精心腌制的鹿肉,倒真有些饿了。 不过,她仍然给吴妈和小雨分去大半盘,这才自己开吃。 这里的规矩重,当然,在甄家,小雨和吴妈也不曾上桌。 到了这,甄婉曾邀她们一起吃饭。 但吴妈怕这里的人小瞧甄家,说甄家没规矩,所以从来不肯,甄婉后来也只得作罢。 她坐在屋里的大桌子上用餐,而小雨和吴妈,在下方不远,支着小桌子吃饭,高度比大桌子低了一半多。 甄婉虽然一直不自在,但也不好太强求。 如今一盘鹿肉分吃,吴妈和小雨已经是感动莫名,觉得跟着甄婉,是真的跟对了。 甄婉吃完,眼见天黑透,也不见那边来人,心中大定。 只是也睡不着,就穿了斗篷出去遛弯。 一院子的兵,如今也见惯她了,只当她出来消食,行走过时,都客气地点头打声招呼。 他们身上都有官职,甄婉只是一个妾,只比丫鬟高一点,但也是个伺候主家的奴仆,所以能得个招呼,也算高待了。 反正比甄婉刚来时,处处被人针对,当笑话看强。 她这头一回,晚上这么晚出来,无意中走到方殊住的地方,却发现那小子,冻红了脸,还在扶杆上练着。 “这晚上风太硬,你这一会一身汗的,小心得了风寒。” 甄婉是真有点心疼了,这才八岁,也就虎爸才能这么鸡娃。 方殊被她发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就是想快点好起来,做个有用的人,也能上阵杀敌。” 甄婉心口一堵,有些怪自己,为了早点走,一直给他压力太大了。 “傻孩子,人有寸短,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你莫要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较,这样会很辛苦的。” 她拿起一旁,冻得有些打结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汗,扶下他进屋。 “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都是大势所趋,非一人可挽。但这有用的,可不仅仅是将军。将士吃的粮,是百姓花了一年时间才种出来的。” 甄婉抚着他,慢慢往回走,轻声细语,“春种秋收,一亩地,够一个人一年的口粮。这犁地的牛,一年长大,劳作一生,日复一日,也只能犁出千顷的地。” “商人贩卖,人吃五谷,生病有医,哪一个没用呢?” 看方殊倔强的不吭声,甄婉又是一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果你认为只有上阵杀敌才是真英雄,那就错了。” “这仗终有打完的时候,到时候将士卸甲归家,百姓安乐团聚,才是最好的幸福。” 她看着方殊若有所思,语气又一转,“可若你自己觉得不幸福,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方殊没有出声,甄婉也知,在这乱世,想当将军,在正常不过。 何况方殊又身处在这侯府里,周围都是将领。 只是,他这脚虽能医好,但却并不能长途跋涉,何言当将军。 只是,少年处在低谷八年,一直仰望着别人,如今自然想要证明自己,也能跟常人一样,或者更为突出。 但她不想这孩子,一直内耗,向外求取认可。 “方殊,别人的看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来到门前,甄婉半蹲身子,目光对上他。 “你的爹娘,只想你平安健康,这院子里的哥哥,也都希望你快乐就好,他们并不需要你去证明自己,他们只希望你能做自己就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方殊至此,才慢慢低下头,“可我也没别的想做的……” “你开蒙晚,现在应该读书才要紧。”甄婉笑着看他,见他皱了下眉头,就知道他心有抵触。 “你想想,你认识的大人物,你佩服的人,有哪一个,没有读书的?有哪一个,是靠杀敌人,就有所成就的?” 方殊目光微凝,小声道:“侯爷就是……” 甄婉忍俊不禁,觉得魏峥这形象,是有点挽救不回来。 “你换个位置想,把你自己想象成侯爷,你认为,如果想要擒获雍郡王,下一步该如何做?” 方殊明显一怔,这次没说出话来。 甄婉才接下去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连对方的想法都猜不到,如何取胜? 还有,如果你只知杀得痛快,还不懂左右人心,手下又有多少人跟着你。 你知道的越多,跟着你的人才越多,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殊不言,甄婉只能再道:“连皇帝都三岁开蒙,多位大家教学,如果他的学问,比不过一个十岁孩子该知道得多,那试问谁会跟这样一位不学无术的皇帝。” 最后这句,方殊才有些动容,静静看着甄婉。 “连皇帝都知道读书好,商人们的孩子,有钱了都送去私塾,却没有一个,不学习,就送去军营。” 方殊虽然知道甄婉是在开解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侯爷就是。” 甄婉一时无语。 第24章 魏峥又回来了 好,魏峥这个榜样,确实瞩目。 甄婉不在纠结这个,“那你觉得,侯爷聪明么?” 方殊毫不迟疑,“当然聪明。” “哪里聪明?从何体现?”甄婉一连发问,“是他杀得敌人比雍郡王多?还是比雍郡王学的多?” 这次,方殊陷入长久的沉默了。 甄婉也不想硬逼着他读书,摸了摸他的头,“快进去,你还小,可以慢慢想。” 方殊醒过神,点了点头,跟甄婉道了晚安,才回屋了。 如此过了几天,甄婉才再见到方殊,他表下决心,等好了后,就去读书。 甄婉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才拿着制作好的艾灸,赶去给老夫人拆绷带。 这几天,魏老夫人的痛楚明显减轻,蔚葳阁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对甄婉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这次甄婉来,林嬷嬷亲自给掀开帘子,可见态度。 魏老夫人的腿疾,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看了多少大夫,也不能根治,一旦阴雨天,就会疼痛难忍。 近来魏峥在外征战,魏老夫人更是担心忧虑,长跪佛堂祈福。 这猛然痛起来,真是夜里也难入睡。 这回个,别的不说,这觉却难得睡得安稳了。 是以都对甄婉有些刮目相看。 甄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进屋,既不过于热络,也不至不恭敬。 魏老夫人见到她,放下手中的经卷,倒是难得露出笑容。 甄婉拜见后,才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开始拆包扎的布带。 其实从积液的颜色上,还是能够看出是否感染的,不过,毕竟这类刺穿关节腔的手术,本身就最怕感染。 所以,她还是准备了抗感染的药物,提前备下。 不过还好,魏老夫人没发烧,也没出现异常情况。 她拆下绷带后,发现那两个明显的肿包,已经完全消退了。 一旁的林嬷嬷,一见更是大喜过望。 甄婉又消了一遍毒,让老夫人靠得舒服些,这才现场切好两片生姜片,用针刺了数个洞,然后放了到鹤顶穴上。 “接下来,妾身会为老夫人做艾灸,如果老夫人感到热,或是不适,请告知妾身一声,妾身移开就好。” 魏老夫人说了一声好,便做知道。 甄婉这才点燃上面放好的,三个跟蚕豆大小的艾灸柱,正要点另一条腿上的时。 猛然听到外边的婆子们,激动地喊侯爷回来了,她手就不可控地立时一抖。 魏老夫人也惊诧地动了动,甄婉一见,赶忙固定好她的膝盖,生怕艾灸掉下来,烫到她。 而与此同时,魏峥已经大步跨入,神色忧急。 一屋子的人都拜了下去,甄婉手固定魏老夫人的腿,一时间抽不开身,又不敢这档口出声提醒魏老夫人,只能僵着身子杵在榻边。 魏峥起先并未注意到她,目光先是看向魏老夫人,见她神色还好,立刻往腿上看去,这才注意到甄婉。 “我儿回来了?”魏老夫人动了动身,在甄婉的加力固定下,才想起来,没敢再动。 甄婉见魏老夫人停止激动,才慢慢松开手,跟着一众跪拜。 魏峥眉峰还挂着雪花,但神情冷得比湖里的冰,还冻人。 “这是在干什么?” 得探子回报,南诏在边疆有异动,雍郡王那边的战事稳定,魏峥便返回布防。 引兵路过时,恰好遇上侯府去信军营,这才这么快的返回府上。 信中提到,魏老夫人腿伤严重,已经无法下榻,谁知道一回来,竟然是个女子在治。 魏峥简直不敢想象,这女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如今都动到他母亲这屋了。 但这次,他没直接爆发,而是等着人给他解释。 母亲病了,竟没有一个大夫能治,让他一个妾室上手? 甄婉也不知为何,一见到这魏峥,就从心底里畏惧。 听他明显含怒的语气,哪里敢伸头。 倒是一旁的林嬷嬷反应过来,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 “老夫人膝盖里存了积液,多少大夫都不能治,这婉娘将积液抽了出来,两个鼓包都没了,老夫人也不那么痛了。” 魏峥却脸色仍然不好,犀利的目光,扫向甄婉,“你用何物抽取的积液?” 甄婉心叹,魏峥果然聪明,这么快想到关键。 林嬷嬷说得囫囵,她可不敢大意,生怕惹得他发怒,以为她拿魏老夫人当小白鼠。 所以前前后后的,把所有病理状况,一一详细道来。 说话时,甄婉是跪着,一直低着头的,可也能感到,加注到她身上的两道目光,迫面而来的低气压。 在她终于说完停顿时,魏老夫人却插话进来,“有点烫。” 一直饱受惊吓的甄婉,这才猛然回神,这还有个病人呢。 她赶忙将姜片提起,见到上面只是微微发红,并未烫出泡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魏老夫人应该是怕打断她,让她会慌乱,解释的听起来,就没说服力,这才忍着。 好在没有燎出泡来,不然魏峥还不得掐死她。 甄婉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一点不敢露出来。 魏峥目光也被转移过去,看到上面一片红,就怒上眉梢,转头直接下了命令,“着人去请大夫来。” 林嬷嬷左右看着,目光就望向了魏老夫人。 而魏老夫人摆了摆手,“都看了多少年了,不必再请了。” 她这意思,是认可了甄婉的医术。 甄婉余光就看到,魏峥眉峰都快叠在一起,不得不出了声,“侯爷担心老夫人,多个人帮着一起看看也好。” 魏老夫人闻言,看了看甄婉有些惊惶的小脸,到底给了面子,让林嬷嬷去请,口中却让甄婉继续治疗。 甄婉悄悄看了魏峥一眼,见他神色冷厉,就有些迟疑。 “放上去,先前一直隐隐作痛,你用的这个隔姜温灸的法子,挺管用的,立刻就不痛了。” 甄婉听此,也知是魏老夫人好意,就听话地放了上去。 魏老夫人这才舒出一口气,转目看向一边神色冷凝的魏峥,“我自己的腿,我自己还不知道么?那些个人若管用,我也不至于痛了这么多年。” 魏峥神色一惊,看回魏老夫人,“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第25章 当场验诊 魏老夫人见到儿子,眉目都宽和了许多,拍拍榻边,让他坐到近前。 魏峥这才脱下披风,交给一旁的人,坐下握住魏老夫人的手。 “母亲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去佛堂。” “定是下人多话,我儿不必太过忧心,母亲心里有数。” 魏老夫人一听便知,是下人自作主张,传信给魏峥。 以往,下人都听魏老夫人的话,不敢拿这些病痛去扰魏峥,毕竟战事胶着,侯爷若知道母亲病了,却无法赶回,只会让他忠义两难全。 只是这次,病情恶化之快,大夫也是一筹莫展,老夫人痛的整日整夜睡不下,林嬷嬷看着惊心,这才做主去信。 如今虽然大有好转,但也都不敢大意。 他们母子说话,甄婉本是想退下的,但奈何现在还在做着艾灸,满屋子没一个会的,她一时还不能离开,只能将目光放在老夫人两腿上,目不斜视地把另外的艾灸柱也点了。 这回,她可没去看魏峥的脸色。 实在是她怕了,想赶紧结束,别耽搁在这里,让人给脸色看。 不过,这回她可没等魏老夫人喊热,隔一会就把刚点燃的左腿上的姜片拿下。 这次没有红痕,魏峥看去时,两道浓眉仍然拼在一起。 刚才右腿有红痕,稍稍遮掩了一些,现下左腿没有,微微变形的腿骨,便有些明显。 魏峥在军营时,魏老夫人就从不说病痛,这次他一开战,打了近四个月,时隔一久,猛然看到变形至此。 心痛,懊悔,一一在魏峥眼里闪现。 “母亲万不要再去佛堂了,儿子……”声音已经哽咽。 魏老夫人也知,他心怀远志,不可能像寻常世家大族的子弟,受族人庇佑,不用去上阵厮杀。 更何况,也没人给他庇佑…… 所以,直接截断魏峥的话,“母亲知道了,我儿放宽心。” 甄婉静静听着,待到燃烧得差不多,就取下姜片,正要放下裤卷时,魏峥却走到近前。 见他伸手,甄婉便没有动,本以为他是要看看,谁知道,他竟然揉摁起来。 还真是个莽夫! 这回,甄婉不得不出声,“侯爷务动,推拿应在艾灸前,此刻经络舒张,不宜立刻推拿,不然会起到反作用。” 到底顾及他侯爷的面子,没说他下手太重。 魏峥一愣,侧目看了一眼甄婉,甄婉一看他蹙眉,就知道他连艾灸都不知道。 就更不想浪费唇舌跟他解释了,但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调理好的病情,被他破坏,说完垂目,不去看他。 魏老夫人看魏峥弯着腰,一脸不高兴,不得不开口。 “她懂的,你未必懂。秋雨不问梧桐意,熟冷熟暖,心自知。” 魏峥转过头,心中大为不解,自己的母亲,为何一再帮这个女子说话。 甄婉却明白,是一开始她说的谎言,魏老夫人信了,以为她三年长跪佛堂,所以学会自医。 魏峥虽然疑惑,但对于魏老夫人,他从来不会质疑,即便心中再不解,也暂时放过了此事。 其实,魏老夫人之所以一在护着甄婉,倒也不全是因为她治好了腿的关系。 而是,她是修婵之人,观甄婉眉目流动的气韵,和行事举止,很容易就让她喜欢上,拥有同样心境的人。 这边,魏峥刚盖好被子不久,着人请的大夫就到了。 甄婉立刻退避一旁,等着问诊结果。 魏峥的目光,全都被转移走了,这一刻,甄婉才敢偷偷喘口气。 她终于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这个词。 这魏峥看着不大的年纪,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戾气。 那边,韩大夫很快就看好了诊,面上大为震撼。 魏峥听说,这人前几日,给母亲看过,见他神色忽惊忽敛,一颗心,也跟着悬上悬下的。 等他停下手,立刻问出声,“我母亲怎么样了?” 韩大夫仍然一脸回不过神,“侯爷莫怪,草民可否先见见这位给老夫人看诊的医者?” 魏峥脸色一凝,看向一旁低着头,不曾抬脸的甄婉。 半晌才道:“上前回大夫的话。” 没名没姓,但甄婉知道,这说的是自己。 她应声走近,对着惊愕的难以复加的大夫,福了福身。 韩大夫却仍然不敢相信,疑声问,“是这位夫人看的诊?” 周围并无人应答,甄婉只能回是。 这回,换韩大夫,跟魏峥先前一般模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在他终于问,她是怎么治疗的后,甄婉立刻把治疗经过,又复述了一遍。 一听到,是入到关节腔抽取积液,韩大夫脸上的不可思议,几乎达到了顶点。 最后,没有问到底,而是神情激动地问,“不知,草民可否看一下,这抽取积液的器具。” 甄婉早有准备,把刚才遣人回去取来的箱子打开,拿出“针筒”给他看。 韩大夫躬身接过,问清原理后,连连夸赞,“妙啊!” 那边,魏峥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冷声打断了两人探究病情。 韩大夫这才猛然回神,脸上带了笑,“禀侯爷,老夫人双腿大有好转,此女法子虽然冒险,但确实收到奇效……” 后边的,魏峥虽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明白,母亲是真的无碍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来。 魏老夫人看他表情松弛下来,不那般紧绷了,也放了心。 她招手,让甄婉过来,然后让她坐到魏峥刚坐的地方。 甄婉有刹那恍惚,在魏峥凝眉望来时,哪里敢坐下,但奈何老夫人手上带力,半强迫她坐下了。 “好孩子,你这一手,虽然惊险一点,但可救人性命。若你愿意,可把此术传人,也可救下更多的人。” 甄婉有些惊诧,转眸看向老夫人,呆呆不语。 而那边,等着跟魏峥回话的韩大夫一听,立刻竖了耳朵来听。 他刚才乍然见到,连他都棘手的病情,非但没有恶化,还好转得如此之快。 大为震惊后,就急切地问到底是如何医治的,后来一听说过程,那简直快把他震撼到了。 若非魏峥打断,只怕他都忘记身在何地了。 此刻一听说,要把这法子传人,那更是急上心头,恨不得,把自己名字报了出来。 而这边,甄婉听到魏老夫人的话,错愕一瞬后,就有些迟疑。 此术看似简单,但这其中的病理,不能统一而论,若想传人,要费些时候。 第26章 他也要试试? 甄婉迟疑的,就是时间。 她随时可能走,哪来得及教会人医术。 但目光望到魏老夫人,鼓励的目光,就有些迟疑。 老夫人的腿,现在看着好了,但未必不会复发,她倒不好有始无终。 其实,魏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有考量过的。 早些时候,她就知道,魏峥纳了一个妾,不过她性子淡泊,府里的事,也不大管,所以也仅是知道府里多了个人。 而现在一见面,看她小小年纪,竟然心境也磨炼到如此地步,便知她是苦过来的。 她去佛堂诵经念佛,是自愿的,只为这心中的唯一牵挂。 可甄婉这韶华年纪,却被逼得要自医,便可知那三年佛堂,是为了折磨人的酷刑。 如今越看越像自己,魏老夫人怜她一人无依无靠,宛若惊弓之鸟的境遇。 见她被人如此磋磨,却未生半点怨怼之心,从佛中禅悟,修己修心,更是喜欢。 魏老夫人也是年轻守寡,身在大家族,受到的诋毁中伤,几乎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的意志。 她深知寡妇的名头下,女子活得是如何的艰难。 所以,她才有意,让甄婉致力于别处,莫重走她老路。 她吃斋念佛,是心如死水,可甄婉还这般年轻,不该也这般。 刚才魏峥的质疑,还有韩大夫的打量,魏老夫人都一一看在眼里。 这还是,她首次觉得,命运对女子是如此的不公平,连救人,都没有资格。 这一刻,魏老夫人只希望,甄婉不要局限于世人目光中,找到自己喜欢的样子,坚定地走下去。 甄婉虽然不知魏老夫人心里想的,但也能感觉出,魏老夫人是为了她好。 很快就定下心来,“甄婉愿意将此术默下,订制成册,传阅开去,好跟大夫一起探讨完善。” 此话一出,别说魏老夫人的眼睛亮了,韩大夫更是笑得胡子直抖。 倒是一旁的魏峥,一直冷着面孔。 不过此刻也知,母亲的病,真的是甄婉遏制住的,也就没在这时,打断母亲的话。 韩大夫告知,魏老夫人情况趋好后,魏峥放下心,就着人送走了。 甄婉一见,立刻起身,也想着跟着一起下去。 哪知离开床榻,对准上首的两人要告退时,林嬷嬷端来一盏茶,非得让她去给魏峥敬茶。 甄婉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魏峥几次回府,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当然,也只这主院知道。 林嬷嬷怕魏峥匆忙赶回,一会可能还要走,这一走,只怕得年节才能回转。 想着甄婉入府,空有个名头,这茶还没机会敬呢,就自作主张地沏了茶来。 甄婉却整个僵在原地,哪里不知,这林嬷嬷是啥意思。 一屋子奴婢,自然不需要她特意来斟这杯茶。 只是…… 这敬了茶,好像就真成人小妾了。 甄婉哪里愿意,就想借口推脱。 没想到,林嬷嬷以为她被魏峥吓到,硬是塞在她手里,说陪她一起。 杯盏推让间,发出响动,引得魏峥看了过来,甄婉一瞬又被他的目光,给冻僵了。 在林嬷嬷从背后暗暗的推动下,不得不启步向魏峥走。 魏峥拧了一下眉,想着到底是救治了母亲的,也不得不给个面子,加上正好急奔回来,有些口渴,就伸手欲去接。 谁知竟接了个空,甄婉把茶给他身旁的魏老夫人递过去了。 魏峥脸上表情不由一呆,便是一向严肃的魏老夫人,面对这一情况,都有些忍不住发笑。 但看甄婉受惊的样子,也不好让她下不来台,就顺手接下了。 甄婉心下一舒,立刻福礼告退。 直到出得门来,才隔开那两道让人周身不适的视线。 屋里,魏老夫人把茶递给了魏峥,“母亲无恙,我儿战事在身,自去,家里边,不用担心。” 其实这次,还真把魏峥吓得够呛,母亲屋里的,轻易不抱病喊痛,尤其他在外打仗,更是从来报喜不报忧。 此刻虽说已经看过大夫,但依旧放不下心来,这里边,也有他不信任甄婉的缘故。 后面听说,用如此之长的针,扎入骨节之处,更是心惊。 但当着母亲的面,又不好一再质疑,所以只得找别的借口。 “上次儿子已经布过防,也无甚大事,儿子在家里住上一晚,让随行将领也歇上一夜。” 魏老夫人心知儿子定然是担心不下,若不依他,就是出征了也不安心,想着不过一晚,也就没在多说。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魏老夫人看他风尘仆仆,就让他沐浴更衣,休整一下。 魏峥告退离开。 …… 甄婉这头回去,一路上把魏峥骂了个遍,直到回到屋子里,才稍稍解气。 吴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魏峥回来的事,就赶忙问她,在老夫人屋,见没见到魏侯。 见了,不但见了,还差点被目光杀死! 甄婉心中腹诽,但面上一点不敢露出不满,实则也怕吴妈问个没完。 就说,魏侯满心挂念魏老夫人,她就匆匆看了一眼。 如果被吴妈知道,她跟魏峥明里暗里的斗了一场,只怕今晚都别想睡了。 小雨在一旁有些兴奋,“奴婢听厨娘说,这侯爷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可是这样?” 甄婉脑海里划过,魏峥那张冷得好似刀劈斧砍的臭脸。 对上两个好奇宝宝的眼神,不忍心她们幻灭,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她们兴奋地哇了一声。 看来古人也有追星人的潜质! 甄婉不禁想,若是她们知道,魏峥这冷面阎王的模样,比韩让还可怕,是否还这般注重样貌? 但是,她也没心情调侃了,因为她今天还得去针灸。 这刚抽完积液,针灸一定要跟上,才能疏通淤积,缓解炎症。 她拖延了一会,估摸着,魏峥也该续完话,或者已经走人了,才磨蹭到不得不针灸的时辰,才去到蔚葳阁。 看到魏峥不在,甄婉才彻底松了口气,谁知刚给魏老夫人灸到一半,这魏峥又冒了出来。 随着他的走动,一股好闻的皂荚香透来。 甄婉看他竖起的长发还湿着,便知道他应是刚沐浴完。 一进屋,就把目光落在了她手上。 甄婉不知道,他心里又在转着什么想法,行礼后,就低眉敛目地专注做针灸。 魏峥起先跟魏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后来等甄婉依次提起放下姜片后,忽然出声道:“给我试试。” 第27章 他也要? 他试?怎么试? 甄婉满目疑惑的看着魏峥。 魏峥没有说话,只是把左手伸了出来,指了指大拇指关节处。 甄婉这才注意到,他右手大拇指关节处,泛着红肿。 一半应该是冻的,另一个可能是长久提重武器,有些炎症。 她没有再问,从箱子里取出艾灸柱。 不过这次,她没有用姜片隔温。 一个是,魏峥受伤的部位,没法立住东西。 一个是,他皮糙肉厚的,想必这点热,也能受住。 甄婉垂着眼皮,心安理得地直接拿艾灸往穴位上熏烤。 因为魏峥人是坐着的,她是站着,虽然他个子高,坐着也能高出她胸口,但这手是放低的。 所以,甄婉坚持了一会,就有些猫不住腰。 她抬头,想让他把手放高点,可是左右一看,也没能搭得地方,就只得作罢。 本以为,用不了多大会,他应该就能感觉到不痛了,谁知,半晌也不见他开口。 那边,林嬷嬷已经把魏老夫人腿上的姜片取下,让甄婉竟一时也找不到借口离开。 只能暗戳戳骂魏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那杯茶,故意整她,让她给他拜了这么久。 他不提,她也不开口。 反正烫出泡来,是他自己个遭罪。 一股热流,在他僵硬许久的关节处游荡。 魏峥不过一会,就感觉到了,这东西的好处。 才灸了片刻,痛感就真的减轻很多了,心知,此女,真的没骗人,他母亲也并非为了怕他担心,才忍痛说好转了。 本来证明后,就想要她撤开,可方才瞧得分明,这女子撇了他一眼,似有怨怼。 后面见她一手放后,发出衣服捶打声,便知她是弯不住腰了,也不知怎的,意识到这一点,他却不想她立刻起了。 魏峥这皮厚的,真是堪比城墙。 甄婉看他手都没怎么变色,就知道他是真的痛感异于常人,也不想在叫板挺着了。 抬眸看他,“侯爷可还痛?” 艾灸这东西,虽然有些现解力,但长久灸,是能痊愈的。 一双冰魄灵眸,近在眼前,娇俏的小脸,明媚盎然,暗香浮动,魏峥有片刻晃神。 “……好了。” 好了不吱声。 甄婉心中吐槽一句,但面上不露,起身找来空盒子,用以熄灭长条艾灸。 魏峥目光随之看去,发现长条艾灸还有很多,就道:“把这艾灸柱,给我装上几根。” 甄婉正收拾东西,听到这话,倒也没说什么,拣出几根包好。 回身欲递给魏峥时,见他左右也没个搁置东西的地方,就放到了他手边的床榻上。 魏峥想坐得离母亲近些,寝室放的是绣凳,他搬来榻边,所以没有案几。 见甄婉走过来,本想让她转交给仆妇,直接放到他行礼中去,没想到,她问也不问,就给放到一边了。 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些不悦。 魏峥惯来冷脸,甄婉自然没瞧出,放完东西,福了福身,就跟魏老夫人告退了。 等甄婉出去后,魏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 “你自己纳的妾,怎的自己还不高兴了?” 魏峥脸上一僵,有些不自在的看回魏老夫人,张了张口,也没说出什么。 魏老夫人一见,就有些醒过味来,默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及冠,皇帝却一直也未有个明示,连你父亲的侯位,也不曾提及……” 她话说半句,魏峥已经明白,“母亲放心,儿子自有计较。” 魏老夫人看了看他,转而说道:“你若不想娶公主,不如母亲出面解决。” 魏峥看着华发早生的母亲,上前握住她的手,“母亲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不必劳心费神。” 自己这儿子,自小是个有主意的,魏老夫人听话知音,晓得他另有安排,也就不再提了。 …… 另一边,赶回房的甄婉,只想早点离开这令人压抑的鬼地方,所以一回去,也不歇着了,直接开始默书, 管事处,已经送来案几,甄婉摆好架势,牟足开干。 这一写起来,便是废寝忘食,直到快要天亮,肩膀僵硬得厉害,才停了手。 想着一会给魏老夫人针灸完,回来补觉,甄婉也就没睡下。 还别说,魏峥这一回来,又激发了她的斗志,这一夜未睡,也不觉困倦。 甄婉也怕自己沾枕就着,所以披上斗篷,去了外面活动,好叫自己精神一下。 天蒙蒙亮,外边只几个仆从洒扫庭院,她转了几圈,正锻炼时,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女子哭声。 随着阴冷的寒风刮过,让人心里顿时毛毛的。 甄婉侧耳再听,就在不远处,目光不由搜寻起来。 一个也是院子里有人,一个是,天不太黑,她也没太往心里想。 这一找,才在树丛后发现了一名年轻婢女,手上捧着一件盔甲,哭得满脸泪水。 “你怎么了?” 看她哭得实在可怜,甄婉便问了一句。 那小姑娘,抬起小脑袋,鼻子冻得通红,也不知哭了多久。 看到是甄婉,一时抽噎起来,“婉娘救我,奴婢一时瞌睡,不小心把侯爷的铠甲掉到了炉子里。” 原来,这小姑娘是浣衣局的,昨日魏峥把盔甲让人送到浣衣局清洗。 这天寒地冻地,自然不好在外晾干,所以婢女在屋里炉旁烘烤晾干。 到底是年纪小,抵不住瞌睡,烘烤时,不小心打了个盹,这一睁眼,衣甲竟掉进炉子里。 这铠甲虽时铁制,但那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便是铁都能烧通红。 又好巧不巧的,有一块炭凸出来,因而烧得那处,坑坑洼洼不说,还将连接甲片的勾链,烧坏好几处。 天明,魏峥就要出发,这府里又没有会打造盔甲的人,自然不会修制。 这会外边的打铁铺都没到开店的时候,而且魏峥这铠甲,是稀有的山文甲,普通的铁匠根本不会锻造。 小姑娘一时不知该去找何人,这才急得哭起来。 甄婉就着她的手一看,就明白了这里的玄奥。 这山文甲,用山字型鳞片串联而成。 层层而下,甲片之间,以勾链咬错,制作精巧,没用一丝针线。 这样轻巧的设计,应该是为了便宜行动,不用棉绸,清洗起来,也不会难晾干。 想必,层叠构造,浣衣局的人,为彻底清洗,用的时间长些,才弄到这半夜。 甄婉所料一点不差,只有些发愁。 眼下魏峥出发在即,时间怕来不及。 第28章 恶人先告状 “倒是有法子,只是怕来不及了。”甄婉有些拿不定。 谁知,那婢女一听此话,砰砰地给她磕头,“求婉娘救救奴婢,这是侯爷出征要穿的甲胄,如今毁损,奴婢怕是活不成了。” 甄婉一惊,赶紧拉她,“你千万别撒手,不然全脱钩了。” 这山文甲,做工精细,一环扣一环,跟织毛衣似的,一旦脱手,就彻底散架了。 这也是一开始婢女没有松手,抓着衣甲出来哭的缘故。 婢女立刻听话地抓牢,只神色凄楚的看着甄婉,“求婉娘救命……” 说完,只是呜呜哭。 甄婉看她年纪不大,如今遇到这等大事,不免慌张无助,也是不忍。 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 若做好了,也算救人一命,若做不好,被赶出去也好。 这么一想,就拉着小姑娘,赶去她的独立“工作间”。 这还是,韩让派人专门给她打造的,是为了给方殊做扶杆和器具用的。 “我来拿着,你快点生火。” 一到地方,甄婉也顾不得跟小姑娘解释,直接下命令。 婢女人虽小,但也听过,这个婉娘子,在府里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后又见她如此沉着冷静,也赶紧抹了眼泪,听话照做。 甄婉把铠甲放到工具桌上固定住,立刻又返回,从首饰盒拿饰品。 这个甲胄,她刚才仔细看过,只烧坏了一面。 幸亏这东西融化需要时间,不然烧个对穿,即便她有办法,也不够时间做两面。 做完一切,甄婉又取来一个五角星的模具,把能找到的金子首饰,都扔到里面,然后放到特制炭炉上烧融。 这几件金钗,是魏峥给的礼金,如今用了,也算还给他自己了。 这胸口正中的位置,被烧得变形,想化了重新锻造,也没这个一模一样的模具。 因为这个山文甲,是一层扣一层的,若上下不对称,那整个都会难以紧连。 动其一环,整体都会散开,也就失去防御的作用了。 如今她用金饰,化了金水,罩在变形的甲片外,固定住烧坏的上下勾链,也就能保住整体效果。 一般古人,都会在胸前,制作圆形的护心镜,或者别的圆形标志。 她也有圆形模具,只是一来,她这金饰太少,未必够用。 二来,这山文甲,甲片小巧,若制作大圆洞型的,反而有些突兀。 若想婢女不受罚,还需弄得精益求精,才有可能过关。 至于她自己,起码也救了魏老夫人,还有方殊,怎么着保一条命,也不是问题。 当然,这小姑娘,本身就会遭罚,还不如补救一下。 甄婉向来是个打定主意,就不会后悔的,此刻只面色冷卓的处理金饰。 婢女看着她化金饰,尽管甄婉安慰她,是魏峥给的,也是哭得不行。 好在两人活没耽误,待金饰化开成型,甄婉来到已经摊开,只留一面的甲胄前,用模具扣上。 好在这甲片,非是全部铁石制作,也不知还掺杂了何物,只露在外面的甲片,被烧得变形,反面没有变化。 甄婉用的五星型造型,正好把周围几个勾链融合在一起,不会松散,也不会影响整体美观。 最后,趁热打铁,又拿来特制的漏斗型点笔,慢慢勾勒着五星边缘,让它更加紧密,不会让这甲胄,有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风险,然后反面,又勾画一遍,彻底嵌实。 方法简单,可这熔金铸具的功夫,也是极考验人的。 若非甄婉前世喜欢跟母亲自制饰品挂平台售卖,即便心性沉着,也不敢随意上手的。 来到这,又给方殊制作了很大工程的康复所,起码心里也有些数。 如此这般,在婢女紧张到不敢眨眼的目光下,终于显出雏形。 看到成品,甄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水冷却,待到彻底凝固成型,已是天明。 两人检查了一下,很是牢固凝实。 至此,婢女才心神放松,一下瘫倒在地。 甄婉也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没等她直直腰,就被赶来的婆子,嚎了一嗓子。 “我的天爷哎,你们可闯了大祸了……” 噼里扒拉的,直喷唾沫,连骂带拧的,把婢女往侯爷那带,根本不听甄婉解释。 那魏峥,正与手下兵将用早饭,就听到外边一阵吵嚷,来人传说,甲胄被毁坏了,便出去看。 出征在即,甲胄损坏,也不是好兆头。 来到外边,魏峥就看到,一个婆子,掐着一个婢女的胳膊,还有那个女人,想要解释,却又插不进嘴去,急得额上直冒汗。 这一幕,莫名有喜感,魏峥心头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这女人也有被治住的一天。 甄婉一见魏峥出来,绷着个脸,莫名也有点心虚。 她想要解释,可这婆子,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拉着一路直奔这处。 好在看到韩让跟在旁边,心才稍定点。 那婆子,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浣衣的婢女瞌睡,把甲胄弄坏了,不来禀报,擅自动手改制,巴拉巴拉的。 魏峥听着实在聒噪,冷着脸挥了挥手,才止住婆子的话头。 韩让早已经取来验看,发现只有胸口那处被动过,就展开给魏峥看。 魏峥一看那金色的五角型,就扫了一眼,跟随一众跪下的甄婉。 不用说,也能知道,是这个女人献殷勤了。 入手一摸,就能知道,是纯金铸造,那婆子婢女,可没这么多的金子。 先是他的手下,后是他的母亲,如今终于露出面目,瞄上他了。 韩让一听说,是甄婉帮忙改造的,扫到侯爷一语不发,就开口道:“这手艺不错,还挺好看的……” 他后句话,在魏峥扫过去的目光中,消声下去。 “谁让你动的?”魏峥对上,一直抬目看他的甄婉。 这语气,好像还真不高兴。 甄婉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韩让,打断婢女请罪的话,回道:“侯爷出征在即,妾为了不耽误侯爷行程,这才自作主张。” 婢女虽然已经怕到极点,可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把前因后果讲明,不想牵连到甄婉身上。 韩让在一旁,还是忍不住插话,说这山文甲,城内也没人能打造,若是一个个去问,确实来不及的。 意思,这甄婉也是考量过,自己动手,还是别人动手的。 若非时间太赶,想也不可能自作主张,不来禀报的。 第29章 恶婆子,该 其实,这倒是韩让多虑了。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就是害怕被魏峥知道,甄婉也想先问过魏峥,她出出主意就行。 奈何小姑娘怕得要死,她也就没法先去问。 这会儿见魏峥一直冷着脸,甄婉心里也惴惴不安。 看这一群人的反应,动了铠甲,好像还有点挺严重? 甄婉生在和平年代,身边参军的都少,当然,是职业性质的缘故。 自然也不理解,这甲胄,跟将士的武器一样,轻易动不得。 这也是,这个婆子,不听解释,一路拉着来问罪的原因。 婆子怎么敢相信,这甲胄,能被一个妾室修好,万一战场上出了问题,那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才不管甄婉如何解释,也急于把自己撇清。 魏峥冷目看着不知死活的甄婉,“这甲胄,也是你能动的?” 大有问罪的架势,冬日的清晨,连太阳都是冷的。 甄婉看向上面,态度不卑不亢,“妾认为,侯爷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以侯爷安危为先,才是奴婢们最该遵守的。” 这话,莫名让韩让,也有些心头发怵,怕甄婉也不说些软话,惹怒魏峥。 “是个牙尖嘴利的,你在樊家,倒是屈才了。”魏峥冷声嘲讽。 甄婉不知,他为何又扯到樊家头上,可听他语气,好像要问责,正想不如趁此出府时,却见魏峥转开了目光。 而那本来松了一口气的婆子,一对上魏峥看过来的目光,就立刻打了一个哆嗦。 “她不过是个末等丫头,还接触不到这甲胄?” 甄婉停住话头,闻言看向魏峥,只见他目若寒星,冷的渗人。 韩让这才醒过味来,“是呀,定是你这婆子偷懒,使唤丫头刷洗,如今事情出了,你竟先不知? 人家补救,你倒来倒打一耙。” 这韩让性情中人,如此说,也非想让甄婉脱罪的缘故。 那婆子,本来见众人目光都在甄婉头上,魏峥也问罪她,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这转眼就被识穿,立刻磕头告饶。 也是魏峥眼光毒辣,这婆子,正是浣衣局管事,一向负责浣衣主子的华服。 因这甲胄,无一丝针线,也不怕刮擦,只清理起来,层层叠叠,破费功夫,她为偷懒,就扔给了小丫头。 谁能料想,这小丫头,还能打瞌睡,把个甲片都给烧坏了。 也是该着,这清洗甲胄,是个苦差事,沟沟缝缝,有血迹难清理不说,还怕湿着,生出铁锈,就得一片片烘干。 而这小丫头实诚,做事认真,其她人会讨好管事的,自然不会被安排苦差事,这才扔到她头上。 这小丫头一个人清洗到半夜,年纪又小,又没个人轮换,眼看到了尾声,这一心神放松,才不小心打了个盹。 不过,这一层上,却是甄婉没想过的。 看婆子磕头讨饶,才知这是个恶婆子。 怪不得,根本不听她解释,只想把盆子扣她身上呢。 “自去领二十军棍。”魏峥也懒得多说。 那婆子一惊,说自己年纪大了,恐受不住。 但魏峥哪是个可以讨价还价的人,只一皱眉,韩让就见机的让人把婆子拖走了。 自己的事不好好做,还泼人污水,他也看不惯。 甄婉就见,魏峥的目光,又依次落到小姑娘头上。 那小姑娘眼泪立刻出来了,就听魏峥道:“领十军棍。” 甄婉就听小姑娘暂停的呼吸一放,哭着磕头,“奴婢甘愿受罚。” 明显觉得,不要命,已经是开恩了。 甄婉转而就见,魏峥目光投向了她,冷目寒光凛凛。 虽然小姑娘都轻罚了,到她这,应该也出不了大格,但不知为何,看他扫过来,心里忽然毛毛的。 “侯爷,这婉娘子,还要给老夫人做艾灸,若是……怕会耽误事。” 此刻,韩让开口替甄婉求请了。 魏峥眉头一紧,冷盯了韩让一眼,不过下一刻,就一句话不说,转身回屋了。 没问罪,也没说以后在处罚,就这么撩着了。 韩让有点懵,但看甄婉吐了口气,就还是安慰了下。 “婉娘胆子如今是越发大了,以后若有难事,不如先来知会我一声。” 甄婉听他言辞恳切,也不计较没表扬,反而要受过的事,态度缓和下来,“多谢韩将军求情。” 韩让连忙摆手,“我听方殊说要读书,还未曾谢过婉娘劝导之事呢。” 说着说着,赶紧让别人把她扶起来,又问了,是不是她融了自己的首饰,声称在打了胜仗,定给她缴获几副金头面回来。 之后,屋子里跑出一人,说侯爷让韩让进去,这才停了话头,跟甄婉抱了抱拳。 等他们一走,甄婉跟小姑娘对视一眼,同时有劫后余生之感。 小姑娘人虽小,可却是个知恩图报的,说等发了月奉,定然还给甄婉首饰钱。 甄婉失笑,被卖到府里为奴婢的,哪里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那点工钱,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这本来就是侯爷的,给了侯爷,也没什么,你勿要放在心上,月奉还是接济爹娘。” 小姑娘名叫秋月,也知自己卑微,这份恩情,怕是真没法还报,就红着眼睛,说以后甄婉有事,定然赴汤蹈火。 甄婉虽然知道自己等不到,但也想让她宽心,就应下来。 二人边说边往回走,之后,秋月自去领罚了。 而魏峥这边,从韩让口里得知,方殊终于想通要去读书,还是那个女人说通的,也就没再提以后处罚的事。 这方殊,原是魏峥手下的先锋大将,后来为了给主军解危,以自身为饵,引开敌军主力军,落得全被歼灭的结果。 他死得壮烈,婆娘没几年也去了,身后只剩这一子。 本来,魏峥对这些阵亡的将士,都会有抚恤。 若有遗孤,也会交托给将士亲友,给够银子。 只是,这方殊,骤然没了亲爹娘,又身有残疾,不愿意跟人走。 魏峥又无法,像安排其他军属那般,给他安排差事,后来老夫人听说,觉得孩子可怜,就让他带回府里。 然后,这方殊就成了府里团宠。 有孩子,怜惜他没爹娘,没孩子的,就把他当弟弟。 所以,甄婉治好了他的脚,又让他打开心扉,不再抵触上学,韩让等将士,才这般为她在魏峥跟前求情。 依照魏峥纪律严明的脾性,军棍是跑不了的。 就甄婉那单薄的身子,也怕受不住。 第30章 也太恐怖了! 甄婉回到屋里,吴妈和小雨,才听说此事,虽然知道甄婉不用受罚,可还是忍不住责怪。 “这一入侯门深似海,婉娘也该先保全自己才是。” 小雨也是一脸后怕,跟着附和,“小姐若修不好甲胄,可就要被重罚了。” 甄婉是真的无语了,这运道,看来以后,算卦后再出门才行。 怎么管个闲事,回回都能出幺蛾子。 正要说,以后长记性了时,小腹忽然一阵抽痛,然后就一股暖流涌出。 这感觉,有过一世的甄婉,在清楚不过。 她慌忙摆手,跟两人要东西,去处理。 这原来的甄婉,15岁及笄就出嫁了,然后在樊家三年,可能因为营养跟不上,竟然一直没来月事。 这初潮,竟然十分的痛。 甄婉也明白,大概是上次,她在湖里冰着了,才痛得她直想打滚。 吴妈也被吓到了,立刻给弄来汤婆子,给她暖着小腹。 小雨也赶紧去厨房,弄了一碗红糖水过来。 甄婉哭唧唧的躺着榻上直哼哼,心道,这魏家,难不成天生跟她犯克? 总没好事。 这一疼,竟难以下榻,好在林嬷嬷想学艾灸,她曾教过。 甄婉当下也只能让小雨把药箱送过去,让林嬷嬷暂时帮忙给魏老夫人做艾灸。 …… 另一边,魏峥走后,魏老夫人正跟林嬷嬷说着说话。 听到甄婉生了小病,榻都下不来了,就有些吃惊。 林嬷嬷道:“哪那么巧,会是月事的关系,定然是被咱们侯爷给吓到了。” 魏老夫人也知自己的儿子,拿军法规置府里人的事。 想到甄婉几次怵见儿子,就叹了一口气,忽而转道:“我疏于管理府上的事,仲麟又时常不在府里,倒让这些老人,也学会耍滑头了。” 说着,吩咐林嬷嬷,“你去,传我的话,侯爷处置了她失职之罪,但这歪心邪念,推卸罪责给别人,该当罚。 就罚扣她一年月俸,补给婉娘,等伤好了,撤了职位,去做洒扫。” 林嬷嬷应下,刚要去,魏老夫人又亲自去找来几副金首饰,“我年纪大了,这几个头钗,搁着也是搁着,给婉娘送去,让她宽心养几天。” 林嬷嬷一惊,这还是老夫人陪嫁的首饰呢,如今府里虽还没个夫人,但给了婉娘这么多,足以表明态度。 老夫人,很看重婉娘。 林嬷嬷心中暗惊,赶紧应下接过。 那边,刚抱怨时运不济的甄婉,见林嬷嬷送来这多金饰,虽也大吃一惊,但自觉帮了魏峥忙,也该是赏,而非罚,就欣然收下了。 心中的牢骚一除,痛感也减轻了,就琢磨起,回头定要做个卫生巾,因为古代的月事袋,竟然要反复清洗使用。 这在她眼里,简直是恐怖至极。 当然,吴妈给她的月事袋,并没人使用过。 但她等此次完事,日后在清洗使用,那可不行。 这里的女子多有病痛,妇科也羞于问诊,小病拖成大病,可是一点都不划算。 等晚上疼痛见差,就让小雨取来她制作的炭笔,在纸上算算画画。 印度曾有个卫生巾之父,名字她忘记了,只看过这部电影。 说的是做简易版的卫生巾压缩设备,然后普及卫生巾,并且,为一部分妇女,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的事迹。 那个设备,简单又明了,而且不难实现。 这里还有“洛阳纸贵”的事,妇女也没机会用卫生纸,若是她一并制作,起码能自用省钱。 如此这般,甄婉躺在床榻,也不能用笔墨默书,就干脆算画起,打造一个卫生巾机的事。 有这多金饰,她正好采购一些棉花,和木材过来。 说干就干,甄婉整个人都忙碌起来,也把魏峥的事,抛到爪哇国去了。 她这一忙乎起来,好几日不出屋,倒是惹得魏老夫人,又派了林嬷嬷亲自来探望。 见她又在鼓捣东西,这才略略放心,甄婉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跟魏老夫人提出,出府的事。 魏老夫人只当她想要散心,立刻就准了。 甄婉好利索,沐浴更衣后,立刻就把那些月事袋丢了,吴妈怎么拦都拦不住。 说算计不到就是穷,婉娘就算得到这么多金饰,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不能这么浪费。 但根本降不住甄婉,眼睁睁看着她丢了,还被下了死命令,不准她们偷着捡回去,不然就跟她们翻脸。 把吴妈小雨两人,气得,偏又真不敢惹乎她。 甄婉出屋后,先是给老夫人看了诊,然后就要出府。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甄婉就说,需要亲自购置一些东西,还有药材。 魏老夫人本就答应让她出屋,自己也没什么事,当下就让她去了。 这次,府里派了两个护院,和一个车夫,带甄婉出府。 来到淮阳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出府,吴妈和小雨,也跟着一起往车窗外看。 也许是冬日,前几日又刚下过雪,临街商铺前,都没什么人,倒是有零星的,背着包袱,互相搀扶的妇孺老人。 这一跟车夫打听,才知道,是南诏趁着魏峥清剿逆王,后背空虚,派兵犯边。 这样的大事,都传到车夫耳朵里了,想必这仗已经开打了。 甄婉消息闭塞,到现在才知道,这魏峥前几日,正是调兵去布防。 想到他,有两头战事,却面上丝毫不露急色,还跟魏老夫人尽孝了一日,不由佩服他这临危不乱的心境。 不过,如此一来,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本来还想着,若方殊和老夫人病情稳定,她得在年节前开溜。 但这战事一起,别说年节前拿下逆王了,怕这仗还有得打,就缓了口气。 她答应给大夫默书,别的都好说,只这图解,破费功夫,一天她能边写标注解释,边画出一幅图,就很难了。 加上,还要给方殊做康复,到魏老夫人面前点卯。 如今还要做卫生巾,还真有些忙乎不开。 但谁叫这月事如此难受,她又得避开月事的日子跑路,还得准备卫生巾留用。 毕竟,跑了后,就得躲藏些日子,让她去过清洗月事袋的日子,那还不如杀了她。 如此一来,甄婉心弦放松,只恨不得,魏峥几个月不能回来。 可是,看到街上面色灰败的逃难百姓,也实在发不出这样的愿望。 “咱们老夫人心善,想来等身体好些,定然会设置粥棚,安置流民。” 车夫见甄婉看那些人,就多说了几句。 第31章 登徒子 甄婉本来还惭愧,百姓都难以果腹,衣不挡寒,她却还贪图享受,弄什么卫生巾。 如今一听魏老夫人会设粥棚,才吐了口气。 这事,应会有官府的人来管,她这点银子,杯水车薪,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不如给女子们谋个生存的营生,也让妇女用上干净的产品,少生些妇科病。 如此一想,也就放下了。 甄婉第一站去的,就是当铺。 她要买很多东西,虽然手里还有方嬷嬷赔偿的银子,但远远不够用。 哦,方嬷嬷就是那恶婆子,今日出门,就听说被罚去做洒扫了。 对于这样欺善怕恶的婆子,甄婉这钱,拿的更心安理得。 恶的,自然是指那魏峥了! 车夫等在马车旁,甄婉让两个护院,等在外边,小雨和吴妈,她打发去买针线什么的了。 她是来当金钗跑路的,自然不好被人发现。 一跨进典当铺,甄婉就明白一句话,什么叫乱世黄金。 只见当铺掌柜,悉心的擦着各样金制器物,琳琅满目,一点不怕被抢的架势。 甄婉走到根前,装作很懂行的样子,先问了价格是多少。 那掌柜,扫了她几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甄婉立刻就明白,自己这一身朴素的行头,被对方小瞧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金钗,递了过去,“烦请掌柜的给估个价。” 那掌柜的,起先还满不在乎的瞟了一眼,但立刻小眼瞪圆一点,小心拿布包裹住,接了过去。 甄婉倒也不怕他会店大欺客,这魏峥残暴的名头,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掌柜的验看完,转过头来,“一两黄金,十两白银。” “掌柜的打量我年轻,不识数呢?”甄婉说话没客气。 打着魏峥的名头,在伏小做低,只会让人看轻。 就见那盯着她的三角眼,缓缓露出笑意,“夫人莫急,老朽还没说完,这金钗的价格,自然比黄金高,不知夫人是活当,还是死当?” 甄婉这才露出满意的样子,“死当怎么说,活当怎么说?” “这活当,自然要低一些,白银十一两。死当要好一些,白银十二两。” 甄婉来之前,也打听过。 这里白银一两,一吊钱,1000枚铜币。 换算来说,这一两黄金,在现代值一万四,而这老头,给一万一活当。 “那掌柜称称,先估个总价。”甄婉权衡利弊,也知,当铺滑的狠,抽三成,也预想到了。 最后,老头上称,给出活当一万二千多的价。 甄婉一合计,就应下了,哪知老头还惦记她包袱里的东西。 “若掌柜给的价公平,我下次再来。”甄婉可不想在一家被宰,还是要去别家看看才是。 那掌柜也没气恼,“夫人这金钗,虽做工考究,但也有些年头了……” 巴拉巴拉的意思,就是他给的挺高的了,有好的,下次再来。 甄婉面上不做声,满口答应,拿了当票和十二两银子的包裹后,告辞往外走。 只转过身时,摸着沉甸甸的包,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发财了,老夫人可给了她三支金钗,那就是三万多。 笑意盈盈的甄婉,走到店铺门口时,斜面忽然走入一人。 若非她躲的及时,只怕要撞到一起了。 这人怎么走路不走正道啊? 甄婉抬目去看时,就见对方定定的看着自己,凤眼含情脉脉,神态举止,颇向红楼梦里的琏二爷。 看他拿眼神上下打量她,甄婉就觉是个登徒子,冷下一张脸,抬步从另一面走了。 梁冲只觉馥郁满室,连风吹过来,都带着馨香。 刚才走的匆忙,迎面撞见一位佳人,第一眼,就被那香培玉琢的面容摄到了。 面若芙蓉,肌肤赛雪,容光照人。 美目熠熠生辉,便是银钗布裙,也难掩绝色。 恍惚间,还见到秀挺的琼鼻下,花瓣般的朱唇,还翘了翘。 香风拂面而过,却久久萦绕于心,梁冲就忍不住站定,回头张望。 看那女子裙带翻飞,倩影弱柳扶风。 心中只浮现一句,绰约如处子,肌肤红玉莹,当真魅娇。 这种骨子里的媚,可比故作风情的妖媚,更撩人心魄。 只是看她上马车时,有些意外,心中亦不知所起的失落,对到面前迎他的掌柜道:“那可是侯府的马车?” 掌柜一脸茫然,又有些庆幸,“是魏侯府上的马车。” 本以为是哪家大户夫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来典当首饰,没想到,竟然是侯府。 这如今,侯府日子也这般难了么? 掌柜满心疑惑,看着马车离去。 那梁冲,眼中失望之色更浓,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进了铺子。 甄婉这边,一心盘算采买的事,根本没留意刚才那人。 一路连去了三家当铺,价格相去差不多,才知那掌柜没坑她。 她之所以活当,也是怕有个东窗事发。 虽然已经呆了三个月,离过年也才不到一个月,但这人都往这边逃离,她也怕一时难走脱。 只是最后那支金钗,她只当了一锭金子,之所以不留金钗,也是怕她逃了后,万一有人寻着线索,给当铺下了命令,那她再去当,不就自投罗网了么? 是以,还不如换了金子,日后可以融了再用。 甄婉第一次出府,也不知以后多久在有这机会,当下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又逛了一些地方,天黑才回去。 这里的铁石粉,是有管制的,她购买的量大,以前都是韩让处理,还好这魏峥的面子大,连个车夫,铁匠都认得,这才买齐所用。 只是这棉花买的有点多,又占地方,甄婉本打算跟吴妈两个下来走算了。 那店家一看是侯府的马车,当下就套车给送货到家。 等回到府里,又有几车送木材、铁石来的,把甄婉那间小院,堆得满满当当,也把吴妈和小雨看呆了眼。 最后竟惹得魏老夫人,也来到这处小院,看甄婉废寝忘食的,究竟在鼓捣什么。 当了人家的东西,甄婉多少也不好意思,立刻把这几日,让吴妈帮忙给做的盐敷袋,呈上去了。 滑膜炎急性发作期,是不能热敷的。 所以,甄婉这才用粗盐制了敷包,里面又放入了透骨草,红花,艾草,生姜,还有伸筋草,祛湿止寒。 “老夫人把手炉放在盐敷袋上面,晚上腿也不抽筋。” 第32章 布粥 这魏老夫人腿好些,听说城里涌入很多流民,便去了库房点备东西。 又听说甄婉每日忙得不行,就顺道过来看了看。 虽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也没说什么,觉得她不闷着就好。 魏老夫人久不去佛堂了,如今腿虽然好多了,但也想行些善事,就准备过几日去施粥。 以往府里也没个能说上话的人,如今有了甄婉,总觉像是当年的自己,就想多带带,也就邀她一起去。 甄婉有些懵。 她一心惦记自己的事,完全没预料到,这妾,就是大户人家的婢。 主营业,是伺候主家。 本就是她本职工作,如今老夫人又发话,她哪敢不应。 只是,这样一来,她哪还有时间弄这些个东西。 但甄婉面上,一点都不敢露出来。 这魏老夫人信佛,她若连点善心都没有,以后就别想出府了。 送走了魏老夫人后,甄婉更是忙的,连睡觉都快没时间了。 好在老夫人需要筹备东西,她才宽松了几天,加紧制作卫生巾机器。 到了腊月初八这日,全府出动,一起到设下的粥棚地点发粥。 一个是腊八节,一般富户,也会布粥,就能减少人员聚集一处,一开始就混乱的情况。 老夫人腿刚好,又快要近年节下,到时候还要有宾客来往应酬,自然就不好站在寒风里。 腿上盖着甄婉给的盐敷袋,手捧着手炉,在后面看顾着。 这林嬷嬷,如今也年岁大了,又帮着操持着布粥的杂务,到了后面,也有些力不从心。 甄婉一见,不得不多帮衬。 没想到,这才没几日的功夫,这城里的流民就这么多了。 好在府里的人,也经过几次布粥,倒也没太乱。 甄婉安排人维持秩序,又看着人手,让有个轮换,不至都太累。 一旁的魏老夫人,看着甄婉不动声色的处置妥当,也很赞赏。 如此几日,都挺顺利的。 只是十二这日,忽而涌入一大堆流民,好像饿了很久,一上来就要抢。 魏老夫人这才出面,一问之下,竟然是与豊州相邻的徐州,不接纳流民。 他们在关闭的城门下冻了好几日,听说这有侯府老太太施粥,这才奔相而来。 甄婉看着老夫人一脸沉着的安抚流民,一面命人去给郡守送信,让他着人来稳定秩序。 这郡守,好比市长,而魏峥是省长,郡守自然听命与他。 这股流民估计真是好几天没能吃东西了,渴了还能化冰,这腹中饥饿确是解决不了的。 一见到这热乎的米粥,哪里还等得及排队,一时就混乱起来。 甄婉正在锅前分粥,一看要乱,手上递粥时就道:“递话下去,往后传100位,下一碗粥是你的。” 那人心想只差一位,就听话照做,还遵照嘱咐,往后传送时,也说了这话。 好在人们都还识数,前面本来就自觉排队的人,也自觉往下报数传粥。 如此一来,大家都一一传送,那些刚涌入,队伍最尾的流民见到,也有些消停一点。 毕竟前面都在传粥,一个接一个,总能很快轮到自己。 而前面的,在魏老夫人这,已经领过几日的粥,到自己虽然是99,可也念着人情,依旧往下传。 甄婉这一手,虽然看似没章法,但这前面的都帮着往下送,后面的,眼见有送到跟前的,也就不闹腾了。 一个是,这传送带的模式,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大家都参与进来,不站队的,就没得喝。 眼看后面来的,站队也能领到,一些本来忍不住饥饿的,也只能赶紧去排队。 魏老夫人见此,不由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从众心理,遵守秩序的,都能分到粥,前面的,也帮着后面的,人人传递,谁还好挑头闹事。 这般一来,等到郡守带兵赶到时,秩序已经重新回复。 不过,魏老夫人仍然把他留下问话。 一是,流民与日激增,朝廷应该收到南诏犯边的军报,该下令开仓赈济才是,怎么久无动静。 这粮仓,一般做两用。 一个是赈济灾民,一个是作为军粮储备。 那郡守也是一脸愁苦,“老夫人说的是呢,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该来信了。” 说着话音一转,“这徐州的,太不是好东西了,他们城门一关,这大量的流民,都窜到我们淮阳了。” 魏老夫人之所以留他,也是因为此事,“若这徐州一直不开门,我府上的粮食,也怕撑不过三日,若不早做处置,到时流民暴乱,传到朝廷,又是一桩麻烦事。” 郡守满脸苦涩,“这南诏,见运河结冰,就派人偷渡,有好些都是从郭家那边窜进来的。 这郭家军,与咱们魏侯,隔着运河对望,本该守望相助,谁知道他们出了什么纰漏,这封线竟然没封锁住。” 魏老夫人到这才知晓内情,只因这魏峥,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 所以,军中的情况,魏老夫人也并不比别人知道的早。 这时郡守又道:“这城中粮商,坐地起价,魏侯怕军粮延误,前些日子就派人运走了一批。 如今城中的粮仓,要接济咱们淮阳的还够,这要是流民一多,徐州的也往这边赶,可就麻烦了。” 魏老夫人目光沉沉,也知这些当官的,都是独善其身的货,哪里会顾流民的死活。 两人说话这会,果然就见那粥要见底了,可流民还很多。 好在甄婉一早有预判,让两人吃一碗,这才勉强够数。 她先前让传递时,也是想查数的心思。 等闹事的都去排队,估摸着是绝对不够了,就让两人喝一碗粥,晚上还会在来布粥,这才没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流民,又起闹事的心思。 当然,她也不是自作主张,而是本来晚上就会施粥,只不过,先前在城里的,不想跟后面一直要闹事的说。 后面来的,垫了肚子,也怕晚上没得吃,看前面的不做声,也就只候在一边,等着施粥。 魏老夫人走了过来,夸甄婉,还好她机智。 甄婉倒不好贪功,“幸亏老夫人请了郡守大人带兵来,这些人才没敢在闹。” 第33章 炸锅了 一旁郡守闻言,连道不敢,看着眼前陌生的貌美女子,一时猜不透其身份。 整个淮阳都知道,魏老夫人一向不喜浮华,能带在身侧的人,寥寥无几。 更何论,能得魏老夫人夸的,可也没几个。 这女子年纪轻轻,就在一旁替老夫人掌事,举止谈吐,都让人耳目一新。 便是在这拥挤人潮,只寻常衣着,却分外鲜明夺目。 眼前这关是过了,郡守知道魏老夫人还要布粥几日,就命手下接替巡逻。 魏老夫人一早起来,到现在,也是体力不支,施完粥,就带着甄婉回府了。 看魏老夫人实在疲惫,甄婉心有不忍,给她推拿了好一会,在她午睡后,才退了出来。 来到外边,去厨房看了看,见厨娘们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冬日的天,竟是汗流浃背的。 也知这接待流民的活,若没朝廷出面,是个累人的活。 当下,她也没了困意,出府去,找到好几家铁匠铺,把自己刚画好的图纸留下,让他们加紧赶制出来。 她设计的,是巨型的高压锅,比军营的大铁锅,还大了一倍不止。 一来,这流民也没个人能说出个数,猛地激增,便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二来,这东西颇费柴火,府里虽然还算用得起,可这大批量的煮粥,加上大雪封山,新买来的柴都是湿的。 这晾干需要时间,煮粥也需要时间。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她这大蒸锅一出,那是一样的步骤,十倍的收获。 不过,这排气阀,得等到成品出来,在行配置。 因为这里没个压线装置,只怕出来的锅具,大小也不可能太规整。 甄婉所料不差,等到晚上布粥回来,她这一量,还真是参差不齐。 为了快点,她找了六个铁匠铺,还真六个不同步。 晚上布粥时,尽管都多准备了,没想到,后续竟然还有流民涌入。 因为郡守派了兵,这才勉强分粥顺利。 这一晚上,甄婉也没睡,到天快亮了,才把排气阀赶制出来。 到了早上,她就在院子中,试验上了。 这几日,厨房刘妈,也被调配去帮厨了。 今日一大早醒来,就听到一声巨响,推测是甄婉这院子的动静,就赶忙来看。 就见甄婉一脸惊吓地躲在后面,院子里,一个大锅,兀自在地上滴溜溜乱转。 “这是怎么了?” 甄婉擦了擦额上冷汗,庆幸自己听到动静不对,跑得快。 不然还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没事的刘妈,我就是做失败了。” 还好自己先试试,不然还不得烫出人命来。 刘妈见那锅里,全是水,喷洒的到处都是,还冒着热气,就也后怕。 “婉娘可别做这些东西了,这动静,赶上地龙翻身了,也太吓人了。” 刘妈说话的功夫,院子里,已经有很多巡逻侍卫,闻声赶了过来。 甄婉脸上发烧,“我下次小心一点。” 这东西没合扣,才会出危险,做熟了一锅,就没这个问题了。 当然,看来还得她亲自盯着才行。 刘妈也知道,甄婉是个爱鼓捣的性子,连老夫人都由着她折腾了,也就只能压下担心。 甄婉一连试验了剩余五个,都没问题,才舒了一口气。 然后亲自放了米,寸步不离地看着。 起先,知道此事的刘妈,还有几个侍卫,方殊等,都还担心她。 没想到,这一锅出的粥,不但又快,还又烂糊。 整个用了,不到平常煮粥的一半时间不说,还不怕糊,不用一直搅拌。 人人称奇,只刘妈亲眼见到了甄婉的狼狈,和吓得不轻的小脸。 她本来还怕这东西,多少不安全,但看甄婉始终在一旁,整个过程都不离开,便是发出那样的响动,也不曾动地方,就知道,她才是这府里胆子大的。 甄婉见一众躲得远远的,也不强求,在旁边,还气定神闲地讲原理。 包括怎么判断,会出现早上那样的情况,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能做什么,通通讲明白。 谁叫这里没有电呢。 做个饭,还得轮锅煮,费时间,又占地方。 她这抬起就走,放拿都能架火做饭,不像铁锅,还得砌灶台才行。 二来,煮粥时间大大缩小,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若有流民在来,现做都赶趟。 她这一手,可把厨娘们感动哭了。 这一天得做两次,每次都是累的不行,这现在,只用把米撒进去,兑好了水,擎等着开锅就行。 一次出的数,比她们四锅都多,真是省了大力气了。 当下都高兴起来,让甄婉赶紧在做一次,她们好学一下。 魏老夫人每年都施粥,平时还罢,只这战乱一起,流民一多,她们是一刻都得不着歇。 甄婉让家丁帮着把锅里的粥,倒进木桶中,又从头演示了一遍。 不过,她教会后,也没有走,就在一旁打盹。 每到喷气时,都会被惊动醒来,最后见没事,在合眼打盹。 如此这般,这次出餐,比往日快了一倍不止,这还是加量的情况下。 魏老夫人听说了此事,只笑骂了一句,真是个爱折腾的,然后就没在说什么了。 中午果然流民又涌入一股,这回府上有了准备,现场做饭,平稳度过。 只是回程路上,魏老夫人心事重重,甄婉问她,才知这粮食,都不够三顿了。 即便不问也知,这粮仓,可不是魏老夫人能说了算的。 那必须得有朝廷层层下发的命令,才能开仓赈济。 若有地方官员擅自动了,那就是杀头的罪。 魏峥能提走军粮,那也是上头给他的权利,若他军粮私用,就是谋反。 所以即便是魏峥的母亲,也不敢开口动这粮仓。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淮阳要乱了。 大量流民涌入,无人接济,那可不就要闹事。 而且从过来的流民口中得知,已经有别的县,流民揭竿而起,夺下了粮仓。 这郡守后来,也抽调走一些维持秩序的兵,去看顾粮仓了,也力劝魏老夫人,这两日不要再出府了。 甄婉虽不知,魏老夫人究竟作何打算,可也知道,不到没米,老夫人也不会就此停手的。 “这单靠咱们,也是难以撑住,城里粮商还囤粮不卖,若命令还不到,老夫人真是不能在出来了。” 林嬷嬷不由担心。 第34章 东窗事发 晚饭后,甄婉正埋头苦干,忽然听人来传,说魏老夫人寻她过去。 本来以为,是商量明天还施不施粥的事,没想到,一路上,就看到,许多家丁在搬搬扛扛,运送粮食。 难不成,魏老夫人手头还有余粮? 甄婉一路看过去,心中不免叹气。 她还当魏老夫人见过大风大浪,才这般定的住呢,原来是备了后手。 竟也不跟她说一声,害得她也跟着担心。 来到蔚葳阁,甄婉就见魏老夫人,用别样目光,不住的打量她。 心中正奇怪时,忽听她问:“我给你的金钗,你都当了?” 甄婉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震在原地。 只见魏老夫人,神色不明,看不出喜怒,只肃穆的看着她。 甄婉心尖直颤,她哪能料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呢? 原本,城中流民涌入,是她最好的逃跑时机。 只因她上次出门打听,才知出这淮阳城门口,还需要路引。 但现在城中纷乱,她正好扮做流民,可以趁乱消失。 只不想,这乱的一塌糊涂! 南边,魏峥正跟南诏打的难分难解,西北这边,逆王这仗还未平。 凉州、豊州后方,徐州和几个临近的州县,全都紧锁城门。 她往哪里去? 本以为,当了金钗的事,也得年节前才可能被发现。 毕竟年节才需要带这么隆重的首饰么。 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老夫人就知道了。 甄婉心如擂鼓,立刻跪下认错。 她本以为,这掌柜也得顾及侯府颜面,不可能到魏老夫人跟前,提及当首饰的事。 那日,她让车夫停在一边,便是想让当铺掌柜不会怀疑出处。 可是,这活当的日子远着呢,这老板怎么就来联系魏老夫人了? 没听到斥责,甄婉小心翼翼抬头去看。 就见魏老夫人一脸无法言说的看着她,挥了挥手,让一旁的林嬷嬷说。 而林嬷嬷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婉娘是这般的胆大,连老夫人的赏,都敢私自去当,而且还全当了。 看着甄婉的目光,又是不可思议,又有些莫名失笑。 “婉娘典当了首饰,这几日老夫人一直在施粥,也不知怎的,就传出,是咱们府里的老夫人,为了赈济百姓,把自己的嫁妆首饰都拿出来当了。” 甄婉有点懵,但观林嬷嬷脸色,好像后面还有更大的,就忐忑不安的听着。 “也不知怎么的,就传的有鼻子有眼了,然后就引起城中富户,到侯府里来捐赠钱粮,说要跟淮阳一起共渡难关。” 甄婉彻底亚麻呆住! 她刚还一刹那的想过,该不会是事发,当铺掌柜的把金钗送过来,老夫人折算成米,让她把兑换的银子吐出来。 万没料到,九拐十八弯的,居然如此离谱! 别说甄婉懵,魏老夫人听说此事时,比她还懵。 本想着,若说是自己的陪嫁首饰,甄婉怕是不会收,才让林嬷嬷不要跟她说,也让她戴的自在点。 没成想,这丫头转手就给当了,一个都没剩。 看着甄婉的目光,就是说不出滋味的无奈。 但落进甄婉眼里,可就是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老夫人恕罪,妾身不知是老夫人陪嫁,定会想法去赎回来。” 赎啥呀? 她都买了铁石、棉花了。 这下可砸锅了! 眼见甄婉满脸愁苦,魏老夫人终于憋不住了,气笑:“你这胆子,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 转眼看甄婉头都低的,快要到地上了,就也不吓她了,“好了,又没说要怪你。既然赏了你,自然就由你处置了!” 甄婉猛然一下抬头,就见魏老夫人嘴角带笑,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在甄婉起身,走到她身前时,魏老夫人伸出手,拉住她微凉的小手,拍了拍。 “没想到,你这无意之举,反而有如此大的收获。如今城中富裕的人家,也都有钱出钱,有粮给粮。刚才我粗粗一算,怎么着也还能再挺十日。” 就听的甄婉,嘴角直抽抽。 她哪里想到,这么严肃的老夫人,怎么会绕弯逗她玩。 刚才,她都以为,老夫人要打她板子了。 甄婉擦了擦额上吓出的冷汗,对魏老夫人憨憨的笑,惹得老夫人,又是摇头,又是无奈点她额头,责她胆大。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魏老夫人这气势,也着实把她吓到了。 到底是人家珍贵的东西,自己转头就当了,脸上多少讪讪的。 之后魏老夫人问,她是不是缺钱,甄婉哪里好说,自己是为了制作月事袋。 也只能含糊过去,幸好魏老夫人也没多问,吩咐让她帮忙照看厨房,准备明日施粥的事。 东窗事发,却没被责难,甄婉感恩老夫人胸襟大度,就立刻应下差事。 实则也是老夫人受了寒风,也实在不能连续外出布粥了。 第二日,甄婉就准备十足的带上府里的人出发。 还没开始布粥,流民就已经自觉在前面排好队了。 甄婉准备的高压锅,着实好用,后面新涌入的流民,也都能吃上热乎的,总算暂时安抚住了百姓。 甄婉听魏老夫人的意思,是怎么着,这十日里,朝廷也该有个动静。 尽管做此想,她也不敢不省着用,就怕万一有个意外,打的她们措手不及。 毕竟这徐州城门,至今不开,这周围的邻县,也都有样学样,弄得流民一股脑的都往这淮阳来。 郡守愁,甄婉更愁。 这几天接连下雪,他们将城门一关,那百姓哪里还有个活路。 现在都也只能挤进破庙、寺院里,若是再多了,可真不知道,往哪安排了。 正一边布粥,一边发愁时,果然就有流民,跟郡守交涉起来。 实在是破庙漏风,这几日寒气大,他们受不住冻了。 郡守哪能不知道,可这城中,客栈他都给占用,给老弱妇孺了。 城中的富户人家,也都捐出钱粮衣物,哪里好意思,在叫人家把流民往家里领呢。 郡守每次,都会说,等朝廷下了命令,就可以带他们去临县安顿。 这一回,也不知,是不是流民觉得他敷衍,或者心中积压了对朝廷的怨气,开始不满的质问起来。 第35章 借个鬼的路! 这郡守,本就格外照顾流民,见这些人如此不识好歹,后来也就有点不耐烦。 一来二去的,两方忽而吵嚷起来。 甄婉正在这头忙着布粥,听到那边动静越来越大,郡守面色难看,而流民情绪激动,正奇怪是何事起了争执时。 也不知,是不是站得太近的缘故,流民和郡守的兵,就有了摩擦,转眼就被郡守下命令逮捕镇压。 一些流民满脸愤懑的,怒声嚷嚷起来,有说监狱里还有片瓦遮身,饭菜还是送到手边的,就跟着起哄起来。 那郡守一见,哪里能忍,当下就命人抓捕。 本来这里就人挤人的,哪能不乱,前后推嚷间,就有人传出,官兵打人的话,然后整个都乱起来。 郡守带兵在外围,甄婉这边有心想过去看看情况,也挤不动。 眼看局势紧张起来,怕出现跟别的临县,流民暴乱的情况时,就突感地面一阵震动。 紧接着,长街的另一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声如雷动,由远及近。 有眼尖的官兵,看到来人是谁,立刻高呼:“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这番动静,那些闹事的,也都停了跟官兵推搡的手,抬头去看。 甄婉也抬眸望去,只见一队千人的骑兵,神色冷肃的行了过来。 领头的,正是魏峥。 他一身玄色盔甲,浑身浴血,人还没到跟前,就有一股肃杀之气袭卷而来。 冷峻的面庞上,还裹着寒霜,一手持枪,纵马行近。 本来就有些混乱的人群,见他煞神临世般模样,纷纷惊吓地往左右躲开,一时间,更加混乱。 郡守已经撇下闹事的人,迎了上去。 魏峥冷着脸,吁了一声,停在人群前。 他身后的将士,整齐划一地停下,地面停止震动,只听到骏马喷鼻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些人行军多久,这马鼻声,比刚才闹事人的声音还突出。 甄婉就见郡守上前行礼,也不知说了什么,魏峥就沉下眉,扫了一眼人群。 只这一眼,却有横扫千军的气势,迫得那些闹事的,纷纷低下头去。 甄婉不知他要做什么,忽然见到他目光往这边转来,急忙往刘妈身后藏了藏。 她也不知藏什么,可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吴妈不明所以,往后来看,甄婉赶紧抓住她能挡风的腰板,不让吴妈在动。 魏峥本来沉下的眉,倏而又敛紧了几分,目光从那风中飞扬的秀发一触即离。 “老夫人呢?”他问一边的郡守。 郡守回说,“老夫人这几日在府里,是侯爷府上的婉娘,再此布粥。” 魏峥冷看了一眼那边,后对韩让下达命令。 千人的骑兵,迅速分做两队,从中间,拦腰斩断流民的队伍。 甄婉听到人群惊呼,马蹄又动,不知发生何事,就歪头去看。 就见马上的魏峥,一脸冷漠的看着人群,扔下一句,“有闹事者,就地格杀勿论。” 说完,也不理百姓惊目,就一夹马腹,从刚才列队两边的骑兵间穿过。 人们还慌乱间,就顷刻被分成两波,那千人的骑兵,驱赶着队伍后半面的流民,跟上纵马离开的魏峥。 甄婉见他往东带人行去,猜测他应该是想把流民带出城去,就不由有些忧心。 这魏峥别是,想把一些流民,赶出城? 而那些剩下来的百姓,俱一脸恐惧地看着,缩成一团,生怕也被赶出去。 甄婉回头就见,郡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想来应该是他刚才说了什么。 …… 南北两方都有战事,但一直有魏峥在前线,战火也没烧到后边,徐州正闭城躲着。 谁知,竟然有人来报,有一大队人马,疾行而来。 徐州郡守,大惊失色,生怕这是前些日,截了魏峥粮草的匪贼。 虽不知,他们是如何穿透魏峥的防线,深入此地,可还是赶紧上城门去看。 这一看,竟然是本应在前线对战南诏的魏峥,更是惊吓。 生怕前面战事不利,大军败退。 只这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哪里是大队人马,那后面跟着的,明明是一些流民。 正疑惑时,就见城下魏峥抬头看来。 “本侯引兵路过此地,还请关郡守开城门,为大军借路。” 城墙上的关武,就傻眼了。 哪里会信,魏峥这借路行军的鬼话。 他们身处凉州豊州后方,也就是魏峥的背后。 他在前面打仗,好端端地跑后面来,难不成敌军还攻入京师了?! 当下,老奸巨猾的关武,就明白,这不过是魏峥想要他打开城门的说辞。 扫了一眼,大军身后的流民,他脸上堆出笑。 “侯爷有所不知,臣下听说,这窜进后方的匪盗,竟然连侯爷的粮草都敢劫。这徐州又无护军驻扎,是以为了一城老小,不敢开门。” 魏峥脸色沉冷,“如此说来,郡守是不借路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骑兵,就蹭的一下,纷纷拔剑提枪。 关武脸上一震,语气冷了下来,“魏侯,徐州与豊凉两州,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做什么?” 魏峥冷哼一声,“匪盗截了军粮,流窜进徐州地界,本侯特来此追回。” 那关武一听,脸色不好看起来,“这城门关闭半月有余,侯爷丢失粮草,不过十日的事,哪有道理,来这动兵?” 魏峥目光冷嘲,“郡守大人消息有误,这军粮,就是半月前被劫的。” 说着不等关武在说,直截了当道:“郡守大人一再阻拦误导,莫不是想包庇那群匪盗?” 关武脸色全然沉了下来,“魏侯说的哪里的话,本官怎会跟匪盗扯上干系,莫在这……” 他的狠话,却被魏峥一支穿云箭给吓了回去,“魏侯,你引兵前来,莫不是想造反?” 马上的魏峥,冷笑一声,弯弓搭箭,对准了城头的关武。 那弓弦上,赫然并着三支羽箭,齐齐对准关武眉心。 关武脸色蓦然发白,“侯爷这是干什么?难道真是想反?” 魏峥漫不经心看他,“延误追回军粮,若使前线战事不利,本侯看你有几个脑袋,跟皇上交代? 倒不如,本侯现在取了,战后在去向皇上请罪。” 关武哪料到,这魏峥如此不讲情面,又素闻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深怕他当真先斩后奏,给他扣下帽子。 第36章 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路,你借是不借?” 魏峥语气冷凝,毫无回旋余地不说,还一把弓箭直逼面门,关武当场就有点下不来台。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一旁的郡守手下长使梁冲,附耳过来。 “此人性情乖张,行事无状,大人犯不着跟他争一时之气,日后到皇上跟前参他就是。” 那关武本就被冷箭震慑到,观魏峥杀气腾腾,也不免战栗。 此刻听梁冲相劝,顺势下坡,挥了挥手,让手下打开城门。 哪知,那魏峥连样子也不做,扔下流民就走。 把关武气的直呕血。 他倒是想关城门,奈何百姓已经一拥而入,生怕淮阳不要,这徐州在不要他们,哪还有活路。 梁冲看着行事如此猖狂无忌的魏峥,脑中闪现那张娇媚玉容,目中掠过一丝希望。 另一边,魏峥带走了大半流民,甄婉她们压力顿时减轻,只是这粥,反而要剩下了。 正吐槽魏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人撵走的甄婉,就听隆隆之声传来,正是魏峥去而复返。 两城相隔不过两里,魏峥叫开城门就走,是以很快折返。 只这一次,没往这边看过来,跟候在一边许久的郡守说了几句话,连马都没下,就匆匆离开了。 甄婉看他衣甲染血,头发凌乱不堪,应是一路未做修整,现下大约是回府看老夫人去了。 又过了一会,才都结束,甄婉帮着一起把剩粥抬上车。 现在是冬日,放一晚,倒也坏不了。 …… 侯府 魏峥仔细查看母亲的腿后,问没复发,才面色平静下来。 “母亲好心,怜悯百姓,想要布粥。只是若朝廷不下令开仓赈济,只咱们府上一家之力,哪里能接济这么多流民。 关武、许达紧闭城门,流民无处可去,便全涌来淮阳。 后面粮衣不继,若发生流民暴乱,而徐州、化州却无此事,皇上必定疑是我豊州处事不力。” 魏老夫人正靠在榻上,看着突然回来的魏峥,心有惭愧,“是母亲没虑到,险些好心办了坏事,我儿放心,母亲省的了。” 如今皇帝老迈,整日修仙问道求长生,想要永居高位。 眼里心里,都是权位,哪里还顾得着百姓死活。 三年前因宠妃一句话,就点燃烽火,试探各地藩王诸侯忠心。 如今竟派宦官监军,弄得一军上下,乌烟瘴气。 若非后面来的十万大军人心不齐,小小一个雍郡王,哪里会撑这么久。 魏峥眼中闪过冷厉,转眼对上魏老夫人关心的眼神,又换做平常。 “母亲这既安,儿子就先回军中了。” 原本这魏峥是去查郭家军防线缺口的,毕竟这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后方空悬,无异于将全军的命放在悬崖绝壁上。 他带兵探查时,突闻有匪盗劫走了他特命提早运送的粮草。 十几万将士的军粮,竟被后方匪盗成功劫走,简直匪夷所思。 魏峥一怒之下,亲自带兵追查,顺便清理兵线,除掉那些南诏渗入此地的散兵。 这一路上,片刻未停歇,大军终于追回军粮,全歼匪盗。 前方与南诏战事还未停,魏峥本应立即返回的,可不巧的是,遇上大雪封山,粮草一时滞留。 在等通路这会,魏峥心中记挂魏老夫人,好些日子书信不通,怕她会有反复,所以带了一队骑兵,星夜赶路回来。 这一靠近淮阳,就看到沿路都是流民,进城听说,母亲一直在施粥,赶往一看,乱的一塌糊涂。 一问之下,就知是许达、关武搞鬼。 如今朝廷政令不通,开仓赈济的事,迟迟不下发,战事又频繁,城中的粮食贵如油,哪里会舍得给流民。 魏老夫人一看他眼中血丝红透,便知他定是几日都在行军,又心疼,又自责帮不上他,只殷殷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 甄婉一行人赶回时,在府门外,正遇见魏峥带兵出府来。 立在人前头的甄婉,避无可避,随着众人跟他见礼。 因为她是刚下马车,为不挡他路,就在府门一侧没动。 见魏峥行色匆匆,眼也顾不上看他们这边,甄婉还悄悄松了一口气。 谁知他上马时,忽然转过头来,后在人群中一扫,目光就对上了她。 甄婉心中不期然一紧,就见魏峥打马过来,薄唇紧珉透着一丝冷意。 半晌才道:“以后你只管照顾好老夫人,也不用再去布粥了。” 甄婉起先见他不说话,只冷盯了自己几眼,心下不由瘆得慌。 这会听魏峥竟亲自开口,让她照顾老夫人,就赶忙应下。 生怕慢几秒,就会被他眼光冻死。 她刚回完话,眨眼就见魏峥一勒缰绳,转马走了。 这回,没在回头了。 看骑兵都跟了上去,甄婉这才站直身,舒了一口气。 这一抬头,才发现,还有韩让留在原地没走。 特意等在队伍,直到魏峥走了,才过来说话。 “大家放心,侯爷把那些百姓,送到徐州去了。以后有郡守接管此事,府上不必去布粥了。” 甄婉听到,以为是朝廷接管了,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几日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百姓还不领情,今日若非侯爷回来,只怕场面难看不说,以后也不好控制了。 毕竟府上库粮也没多少了。 韩让说完,递给甄婉一样东西,“从南蛮子那里缴获的,抵侯爷盔甲上的金子。” 东西是用布包着的,但甄婉只打手一摸,就知道是金条。 发了! 发了! 甄婉心中惊喜,没想到这韩让竟如此上道,可比那个魏峥通情达理多了。 当下收下,福身一礼,“多谢韩将军,祝将军早日凯旋!” 她知道,这侯府里规矩森严,韩让特意在众人面前给她,便是不想惹人眼红,生是非。 那魏峥一张脸,整日冷冰冰的,刚才让她照顾他母亲,也没见有一点谢意。 这东西,不用想,也是韩让想着,给她兑现的。 韩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最后说了句告辞,就上马追队伍去了。 甄婉拿着沉甸甸的包,一张小脸都在发光。 这金条,得值个十万钱? 这韩让,真是够意思! 等回头,把金钗赎回来,找个门子,弄个路引,找哪地一猫,都不用愁后半辈子了。 第37章 客人要见她? 布粥的事一交出去,甄婉立刻拿起她搁置下的两件事。 一个就是答应魏老夫人的,将医术默下来,交给大夫。 如今魏老夫人的腿疾,大有好转,她只需将此法,教会那位韩大夫,便可抽身。 至于方殊,如今已经度过矫正期,只需加强康复锻炼即可。 只是此事,不能急于求成,需得每日慢慢做康复。 不过这些,她已经教会方殊,只有一些需要刺激穴位的疗法,她还得绘制成册,一并教给韩大夫才行。 另外一件事,就是制造出卫生巾机,教会吴妈和小雨。 哦,对了,还有浣衣局的秋月,如今她为感恩,一直帮忙清洗棉絮。 她若教会她们,也是让她们以后有个营生,不必一辈子做奴婢。 白天她忙着默书,绘制视觉图,晚上便教下了值的丫鬟们,怎么做卫生巾,忙得是不可开交。 这日,甄婉正在房中绘书,就听人传,老夫人唤她有事去正厅。 一听是正厅,甄婉就奇怪起来。 要知道,这正厅是待客的地方,而她身份不过是一个妾,家里还有老夫人在,不可能让她去招待客人。 疑惑归疑惑,甄婉当下也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毛笔。 路上,她还想过,会不会是原主娘家来人了。 可谁知,她一来到正厅,发现侧面坐着的,是一陌生男子,就有些茫然。 男子也就四十来岁,略有富态,一见她进来,就把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这让甄婉愈加奇怪,不过还是依照规矩,给两位各见了礼,但魏老夫人也未让她坐。 “这位是淮阳首富万三老爷。” 一听竟然是位商人,还要魏老夫人引见,甄婉心下更疑。 那富商却这时站了起来,向魏老夫人行礼后,就看向面露疑惑的甄婉。 “想必这位就是婉娘子了,在下有礼。” 那富商微微拱手,目光与她直接对视,让甄婉多少有些不自在。 “婉娘子,实不相瞒,在下听闻婉娘子治好了方殊,还有老夫人的腿疾,便慕名而来。” 春晚一听,便知他有所求。 只是观魏老夫人脸色,好像并不怎么热络,就没有开口去接他的话。 那富商顿了顿,神色黯然下去,又道:“万三膝下有一子,不想夏时突发高热,而后便不能行,如今瘫在床榻半年,看了多少名医,都不见一点成效。” 说着,对上黛眉颦起的甄婉,“今听闻婉娘子医术高超,特来求见,还请婉娘子菩萨仁心,救救我儿。” 甄婉这才明白,方才他为何会那样打量她。 如今她不过十八岁,而富商遍访名医,想必都是艺术高超的,见她是一位年轻女子,富商心中自然有顾虑。 甄婉所料不差。 这富商万三,白手起家。 早些年,在各地走商,四十岁才有一儿。 本十分宠爱,却不想生了如此怪病,竟是万贯家财,也找不到人来救。 前些日,曾经救治过他儿子的韩大夫,说侯府的魏老夫人,多年顽疾都被一女子轻易化解。 而且这韩大夫,无意中还见到,自小只能瘫坐的方殊,竟然站立起来,而且在独自锻炼行走。 大吃吃惊下一问,才知也是甄婉救好的,更是惊震。 因着韩大夫与万三还有联系,才特意将此事告知。 那万三来此之前,只听说是魏峥的妾室所救,这一见面,发现不过是一少女,心下不免有些存疑。 也是怪他一时激动,竟也没去想,这魏峥不过及冠,他的妾室,又能大到多少去。 这韩大夫,想来是怕他不来,竟也没提此事。 但已经来了,又是韩大夫引荐,他倒不好,连试都不试。 只是见到女子,神色复杂,他心中忽而沉重起来。 “在下知道,我儿与方殊公子,病症可能不一样,但还请婉娘子移步府中,给小儿看一下。” 说到这里,已经躬身,向她拜了下来。 甄婉回神,出声阻止,“万老爷不必如此。” 这时一旁的魏老夫人开了口,“此次万老爷也捐献了不少钱粮,帮助流民,想也是善心之人,你就过府去看一下。” 这富商万三,其实也早有准备,他是商户之家,自然高攀不上侯府。 为了能拜见这位深居简出的魏老夫人,万三也是经过布置的,听闻魏老夫人布粥缺粮,便派人送来一百车大米。 至布粥之事停歇,这才递上拜帖求见。 她不过是一个妾,如今魏老夫人已经发了话,甄婉只能应下。 …… 这淮阳首富,果然名不虚传。 进到这位大佬的府邸,甄婉也是看花了眼。 这府院里的亭台楼阁,比之侯府,也只不过因规格不能僭越,面积小了一些。 但里面的奢华,可不比侯府差。 甄婉一路未说话,带着被指派,随她前来的林嬷嬷,跟着万老爷往内院行去。 走了好一会,才终于见到正主。 只一查,甄婉就确定了心中所猜。 这万三老爷的小公子,果然得的是小儿麻痹症。 她一开始听说是高烧惊厥后,突然瘫痪不能行,便猜测是这一种可能。 只是亲眼见到,仍是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也就五岁,目光迟缓地看着他们,不哭不闹。 “婉娘子可识得此症?” 万三进屋后,安抚了几句,羸弱的小儿,目光便对准了,有些走神的甄婉。 甄婉听到后,却有些踌躇。 这小儿麻痹症,在医疗发达的现代,若神经有损,也是无可扭转的。 他虽然是急症,并非自小瘫痪,但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期,想要彻底治愈,难如登天。 除非,使用非常之法…… 只是……非常之法,便是她,也无完全把握。 而且,她也不知道,此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起效,可她不久后便要走了。 甄婉的沉默,让万三提起的一丝希冀,直线下坠。 看着怀中小儿,他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万三的儿子,万云鹏,不过五岁的年纪,虽然突遭惊变,但却要勇敢许多,竟还出言安慰,哭得伤心的万三。 第38章 借运改命 “爹爹不要伤心,云鹏不疼的。” 那万三一听,却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林嬷嬷看着也是伤心,凑到甄婉耳边,”真的没救了吗?” 她的声音很小,是怕那伤心的父子俩听到,只在甄婉耳边压低了声音。 “并无万全之法。”甄婉重重吐了口气。 修禅之人,最忌干涉他人因果,初一进府,她就发现,他们的家族之运,有些梗滞。 她身为天命女,自然能看出,这富商万三,命中有一劫,而这劫就落在了他的小儿子身上。 那富商虽然哭得伤心,但一直等着甄婉开口,她声音虽小,但也让他听到了。 “婉娘子可是有办法?”已是红了眼眶。 甄婉看向他,并未隐瞒,“此症,若甄婉来治,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那万三眼中的希冀,瞬间熄灭下去。 “……如此说来,那道士所言竟是真的,我命该有此一劫……” 后面的声音,已低不可闻,但甄婉仍听出异常。 听他提到道士,她目光一动,最后转过身去,让林嬷嬷带吴妈她们下去。 那万三看到,虽然不解其意,不过立刻会意,挥手让两旁的侍立丫鬟,也跟着下去。 “婉娘子可是另有吩咐?”尽管心中希望破灭,但想到韩大夫极力推荐此人,万三还是存了一点儿寄望。 “听万老爷的意思,是已经请过道士了?” 那万三不想她问的是这个,面色暗淡下来,回道:“多年前,遇到一位高人,在下曾受他指点,度过生意难关。 当时他为我推算一卦,说我膝下子嗣无继,命有此劫。” 说着,目中泪又落了下来。 “那时在下年轻气盛,正人生得意,又有妻妾十几房,是以没放进心中。 哪里会想到,如今这膝下独苗,竟遭此劫难。 想在寻那高人,却也无从找起了。” 听到这里,甄婉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此人对术法,会有抵触,在认为她是骗子。 只是…… 她虽是天命女,能借运改命,但想让他平安度过此劫,也非她一人之力。 而且,结果难料。 “不知婉娘子为何有此一问?”万三看着她,不相信,能得韩大夫交口称赞的,会是一位喜欢探人隐私之人。 甄婉仍然踌躇了一下,“此症非人力可改,或可求他法。” 万三目光转动,“婉娘子可是有了办法?” 后见甄婉脸上迟疑,就急切起来,“事已至此,婉娘子直言便是。” 甄婉这才放开,“不瞒万老爷,甄嬛曾研习易经,通晓一些玄门之术,其中有一改命之法,或可救小公子。” 那万三一听,神色莫名,“这世间竟还有改命之法?” “世间之人,若药石无医,便会求神拜佛。甄婉或可一试,并不会损及小公子身体。” 万三神色僵硬,久久未言。 甄婉也不催他,知他在衡量她这番话的真假。 “世间因果,机缘未到,不可言说。诸法空相,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那万三听到甄婉所言,神色一震,惊然站起身。 “宛娘子所说的,竟与那道士一模一样!” 说着他脸色又一白,惊悸地看着甄婉,“当时那高人断言,我命中子嗣难兴,我虽不信,但也愿花残消灾。 可那高人分文不取,只说我因果未到,他也无法插手。” 甄婉一听就明白,这也是个中高人。 众生若未觉醒,执念俗物,便是他想拉也拉不上去的。 非得这苦厄加身,他才能得以醒悟。 “原来婉娘子,也是方外高士,在下多有失礼,还请婉娘子不要见怪。” 如今只一面,甄婉就能说出,跟当年高人说的一样的话,这叫他如何不惊心。 “万老爷客气了,甄婉只是如实相告。” 万三因着高人,已是对她多加了一份信任,便躬身请她直言。 这次甄婉也不藏着掖着,“万老爷短短十年,便成为淮阳首屈一指的富户,其中想必也曾做下过一些昧心之事?” 万三如今已有四十,被一位十八岁的女子,抨击品行不端,面上立刻不自然起来。 但如今牵扯到小儿性命,他哪能不痛悔。 “昔日高人,也曾叫在下渡过难关之后,散财于民,多做善事。 只是我心有执念,过惯了苦日子,只想荣华富贵……” 他虽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甄婉已经明白。 “甄婉还是那句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此时的万三,早已收了轻视之心,躬身让甄婉尽管吩咐。 甄婉这才慢慢道来。 她是天命女的身份当然不能说,不然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天命女,测命改运不在话下。 只这改命,也要看机缘的。 天命女,可夺运,但无故夺人气运,只会遭到反噬。 也可借运改命,只这是以命换命的借法,轻易使不得,否则都会受到重创。 不过,财运,也是运中其一,而这万三,恰好有余。 她刚才掐手一算,此时百姓流离失所,他大有可为。 若是他真的痛改前非,舍下钱财,想要改命,也不是不可能。 只权衡了一下,甄婉就交代他,布粥行善,以观后效。 见她也不针灸医治,那万三心中惊疑不定,但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儿子,一咬牙,就应下来。 甄婉倒不是故弄玄虚,只是如今,伤到的是神经元,非她针灸就可以改善的。 这孩子,跟方殊不一样,只躺了半年。 虽然也羸弱,但肌肉并未萎缩,只是神经元无法调配身体,这才只能眼睁睁明白,却动不了。 而如今,万三虽然有运,但她也不可硬夺。 需得他真心悔悟,聚集善果,她才可借运改命。 这夺人气运,便是她身为天命女,也不可做的。 无因果关系,夺人气运,她就得承受业果。 而借运,需要被借之人,全心信任,并且愿意借运给她。 这也是,她无法用此术,治疗魏老夫人的原因。 魏峥有官运,但不信她,也就不能借运给她,而魏老夫人身体不好,如果她借走运,反而不利于她。 第39章 让匪贼背锅 林嬷嬷和吴妈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甄婉才出来,两人见万三老爷脸上多了笑容,心下也跟着安定了一些。 甄婉出来时,外面的几个丫鬟,立刻进屋去了,想来是那万小公子身边离不开人。 甄婉推辞了万三要送的话,带着林嬷嬷和吴妈往外走。 刚出万府,林嬷嬷就忍不住问甄婉,“婉娘,这孩子可有救?” 她也看了,那孩子,实在可怜,动都动不了,比方殊要惨。 方殊是自小如此,但他能动,只不过因为自卑,后面爹娘没了,才一直不愿跟人交往。 而这万小公子却是横遭变故,人以前好好的,能跑能跳,听说很是聪明。 这猛地生病,却只能瘫着,连翻身都难,可怜得很! 甄婉早已想好说辞,“虽然有病症在身体,但更多在心里,待针灸疏通经络,看看成效,才知道能不能好。” 这是她跟万三商议后决定的。 她医治孩子的事,不要往外传。 只因孩子以前看过很多大夫,她也不能说孩子身体没病症,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能好是天意,不好也是。 不过这些,就无法对外人多言说了。 林嬷嬷也知道难处,就没在多问了,跟吴妈同时叹了口气。 这之后,甄婉便带着林嬷嬷,去那三家当铺赎金钗。 本来,她得了韩让相赠,应该马上来赎回金钗的。 只是那时杂事缠身,再加上没到赎期,利息照付,甄婉也就没着急。 今日正好出府,便顺路把此事办了。 前两家都很顺利,只是最后一家,也就是她第一个当金钗的地方。 掌柜的说,近来城中涌来大批流民,为了防止被抢,他便将大部分金饰,转移到徐州的另一处当铺了。 掌柜没想到她这么快来赎,只能过几日派人去取回来,让她十日后再来。 甄婉也倒没说什么,外围的淮阳确实还乱着,掌柜放到内部州城,也是可能的。 与掌柜的定好时间,就走了。 当然,她也不需要当金条,金条都是直接可以兑换的,无需去当铺。 在来此之前,她就得老太太准,在侯府就兑换开了。 这之后,甄婉又采买了一些东西,便回府了。 晚上,甄婉,用购置好的符纸,绘制了一些符篆,然后放到买的香囊里。 第二日,便给万小公子送了去。 没想到这万三老爷,幡然醒悟后,行动倒是快。 大门口已经支起了锅,正在布粥。 而且听来往的人争相呼告,淮阳的万三大善人,还在城内外口,布置了两处施粥点。 甄婉倒真没想到,他如此有决心。 淮阳首富这般下血本,别说甄婉没有料到了,就连郡守那更是没想到。 自从魏峥让侯府撤了布粥点,他的郡守府,那是忙得人仰马翻,还连个帮手都没有。 侯爷说魏老夫人私设的布粥点,他没给力管控,使流民聚集闹事,郡守那真是有口难言。 而被郡守吐槽的魏峥,此刻正在打扫战场。 “侯爷妙计,才带着咱们找到反贼窝点!” 韩让甩了一把枪上的血,跟在魏峥身后,看着众将士清查冒充匪盗的窝点。 魏峥自追回那十万兵士的粮草后,便命大军送去前方,而他隐瞒身份,不露声色地回到淮阳,后亲自去提了一批军粮。 当时城中,流民四起,侯府独自布粥,其他各州城,却独善其身。 见魏峥让郡守接管布粥,韩让本还担心,却没想到魏峥是一箭三雕。 当时,魏峥从郡守那又调集了一批军粮,说是补上次追缴回军粮损失的那部分。 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损失,因为魏峥亲自带了大军追缴,那些人都还没来得及拖回老巢,当然,是魏峥也没给他们机会。 然后,大军带着军粮赶回前线,而魏峥留下追查此事。 魏峥提走的这批军粮,一部分交给郡守,让他换掉上面的官仓布袋,暗中赈济百姓。 左手倒右手的,瞒着朝廷动用粮仓。 而魏峥他们押着另一部分军粮返回,果然那些反贼见到押送人员少,又来抢掠。 但这次众军得令放水,让那些让反贼顺利劫走粮食。 事实上,这些粮食早已被污水浸泡,人若吃了,必定会生病。 如果当时劫走军粮的人是义军,是为了将这些粮食给流民吃,那么百姓饥饿难忍,便是粮食不干净,他们也会拿去果腹。 而城中医馆各处,一是被魏峥派了兵士盯着,但却并无大批百姓问诊。 魏峥当下便知,并非义军,点兵顺着做了手脚留下的车辙印,一路杀到反贼窝点。 听到韩让的话,魏峥长眉仍紧锁不松,只对一旁的南宫昇道:“劳烦南宫先生去报损。” “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将账目做好。”南宫昇脸上笑意浓浓,应声退下。 这个账,自然包含淮阳那批赈济粮。 魏峥这一手,既安抚了城中流民,稳定局势,还叫别人抓不到把柄。 反正已荡平贼人老巢,谁还能得知,他们侯爷手里的军粮,还留在城中一部分,这锅早全都扣在了贼子身上了。 只是苦了那郡守,心惊胆战地把官仓中的粮食取出,一个个剥去外面的官仓粮袋,装入普通布袋。 然后带头装作不知道,日日布粥,生怕哪一步漏了馅儿,自己乌沙人头都不保。 只因这魏峥威重,他也不敢推脱不干,只能听其安排。 但城中流民实在是多,他们着实忙活不开,更怕日后没法圆说,这批赈灾粮来自城中富户捐赠时,这城中真正大户,突然出面接手了,可着实让郡守松了一口气。 只这几日的功夫,甄婉就察觉周身灵运萦绕不散。 她心中不禁暗叹,这万三真是走了大运。 正赶上这百姓流离失所,艰难困顿时出手,合乎了天道,才收效如此之大。 她当时给的两个符箓,一个是在万小公子身上,一个是万三身上,还有一个在她自己身上。 施行借运改命之术,并不用近距离接触,她在府中便可操控。 第40章 驻颜有术 待到晚上宁静无人,甄婉立刻盘膝打坐,聚集灵运,转输给万小公子。 此术犹如精怪吸纳日月精华,可为己用,也可借助日月渡人。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想到,这万三竟然汇聚了如此之多的气运。 甄婉用了一个晚上,才将那些气运,转回给万小公子。 虽然劳累了一晚上,但这灵运循遍周身,让甄婉并不感到疲惫。 只是未料到,万三的善行,竟意外的助她突破驻颜有术第四层。 甄婉低头只见,肌肤上灵光环绕,恍若萤火。 慢慢的,好像有一些杂质,从她的皮肤上剥落下来。 等她结束打坐时,只觉浑身腻闷不舒服,见天色已亮,便叫人送来热水。 清洗一番后,身上好似污垢的东西尽去,肌肤荧光如玉,通透无瑕,宛若新生。 即便在水中映照,也能看出,她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朦胧如美玉。 甄婉意外地摸着自己的雪肌玉肤,却笑不出来。 如果在前世,她可能会欣喜万分,可在这里,如此之大的变化,她还真怕会引起别人注意。 而这一天,万府中所有下人,都听到了万老爷久违的笑声,只因万小公子,突然能动了。 然后就看到万老爷,又是哭又是笑的,从府里飞奔而去,过了一会,就请来了侯府的那位夫人。 “万老爷行善积德,自有神明赐福与小公子,只要这能动了,后面的便好医治了。” 甄婉说完,万三激动的跪拜,“多谢婉娘子救下我儿,万三铭记于心。” 甄婉赶忙扶起他,又道:“万老爷财运丰厚,以后还需多行善事,方可福荫后代。” 那万三经此一遭,已是深信不疑,自然满口应下。 如今万小公子的神经元,已经被打通,甄婉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后续需要针灸刺穴,帮助他做康复,而这来回往返要花去不少时间,可她诸事缠身,还真一时忙乎不开。 万老爷一听,当即就求到魏老夫人面前,将万小公子送到了侯府,与方殊同住。 甄婉也想合用那套器材,如此倒正好免了她来回奔波之苦。 在万小公子有望治愈后,她这才开口,跟万三索要入府时看中的那块石头。 当时她一进府,便发现万府的假山与众不同,后来才知,这是万三老爷,在各地跑商时带回的山中奇石。 而甄婉相中的便是那块儿,有石墨烯的原石,在这里叫做石墨。 这里的人应该还没发现,石墨烯这种东西。 所以喜欢收集奇石的万三老爷,只是把它当做坐标物,跟各地异石摆列在一起。 那上面用金色浮刻,雕琢着渤海国三个字。 如今,知道万小公子病情有望,她才开口询问。 原来这渤海国,并非在北齐境内,而是海外的一个小国。 那里风景迥异,来往的都是各国商旅,说着各种语言。 甄婉一听,便向万三多请教了一些,谁知那万三,还曾亲手绘制了地图,都是他沿途所见风景,听她想要了解,便直接赠送给了她。 甄婉在将万三小公子接入府后,着实研究了一下那地图,心中立刻生起希望。 这正是她喜欢的去处,既没有战乱,又包容性很强,而且女子也可经商。 只是要去那渤海国,起码得走三个月。 因为这里只有马车,运河结冰不能行船,冰天雪地,水陆两路都难行。 就是万三老爷的跑商车队,也要等年后过了元宵节才出发,一年到头只往返两三趟。 如今甄婉还有事情未了,倒并非那么急。 其实她之所以要来这石墨,是想研制石墨烯发热药贴。 魏老夫人的腿疾,不好痊愈的原因,是药石无法直达病灶。 而石墨烯的远红外线,却可以突破这一障碍。 这里的石油,都好像鲜为人知,更可况这能替代石油的高级能源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世时来运转,竟得来全不费工夫。 魏老夫人的腿疾,她也想过办法,黄帝内经有言,磁石可治疗关节炎。 只是,魏老夫人的病,是滑膜炎,还在关节腔内,便是磁石的热量,也无法抵达。 如今有这石墨,她提炼出石墨烯,加上磁石理疗,便能收到双倍效果。 近些日,冬日里的风,又冷又急,魏老夫人即便不说,可很少出屋了,甄婉便知道,她还是有炎症反应。 她即得了魏老夫人的庇护,临走前,也想还了这份人情。 在得了石墨烯后,甄婉便开始熬夜提炼。 魏老夫人吃斋念佛,便是动物身上的皮毛,也不忍损伤。 本来她想制作羊毛护膝的,后来听说此事,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这万三老爷,不愧是走南闯北的。 铺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竟然还有竹子。 甄婉当下便跟他买了许多,用来萃取做护膝用的竹炭纤维。 里面再加一些药材,便齐备了。 本来万三要送给她,但甄婉跟他说,万小公子的福报,是他自己得来的机缘,她不能趁机敛财,否则对自身有伤,万三才作罢。 甄婉是说干就干的人,招呼都没打一个,就一心扑了进去。 幸亏她打造的卫生巾机,吴妈她们已经会使了,而且也开始做出成品。 见甄婉忙的睡觉都顾不得,也不敢打扰,就大家伙互相探讨着做。 甄婉只早晚给魏老夫人和方殊万云鹏三人做针灸,上午默书,下午补觉,晚饭后指导一下吴妈她们,夜深人静时,就抓紧炼制石墨烯。 也多亏她身上还有万三持续不断的气运接入,她才能继续使用玄术,在这落后的条件下,攻克提炼石墨烯的难关。 在等到成品彻底出来,已是年关将至。 侯府里外,也都在打扫屋舍贴对联,一片喜气洋洋。 偶尔还能听到,魏老夫人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仅是因为府中的方殊,时常带着已经好转,能下地的万小公子,去陪伴魏老夫人。 因为魏峥征战在外,老人家过年都喜欢热闹。 所以万三老爷,见到儿子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地,大喜过望后,感恩老夫人借府医病,过年就也未接儿子回去团聚。 第41章 两个馋猫 甄婉去蔚葳阁,一路上,府中的人看到她,都热络的打着招呼。 人人都道,这婉娘子得尽老夫人欢心,以后要有福了。 当然,她们对甄婉如此热络,也不全是这点。 万三老爷出手,将城中流民都安置了不说,还帮助府里的女子,外销卫生巾和卫生纸。 甄婉在魏老夫人跟前得脸,求得允准,许府中奴婢轮值后,可接私活。 这样一来,无形中就为她们添了一笔收入,不但赎身有望,还能接济下家中爹娘。 是以,都感激甄婉。 而府中的侍卫,见到方殊已经脱离拐杖,可以独自行走,后有了万小公子这个玩伴后,明显地开朗起来,也是对甄婉感激。 一路上,都是跟甄婉打招呼的,连吴妈都觉得脸上有光。 “这回甄大人该放心了,如今婉娘在这府里,可是最得宠的。” 小雨脸蛋也红扑扑的,“就是,如今咱们小姐,又救了万小公子,以后说不定,比韩大夫还出名呢!” 甄婉原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到这,可有些怕了。 前一世,她祖上皆是修道之人。 虽然可以测命改运,但总是行走在泄露天机的边缘,一个不甚,就会招致祸患。 上一次,她以身挡劫,便是如此。 如今只想无灾无痛,平安一生,可不想在给人改命了。 “这次,只是运气好罢了,别人说,是恭维,咱们可不要自己还夸自己。若以后来人求治,你家小姐我不会,可就贻笑大方了。” 小雨淘气地吐了吐舌头,知道小姐最是谦虚,就也不往上说了。 来到蔚葳阁时,就见到魏老夫人,正坐在紫檀木桌旁,正写着什么。 如今甄婉进蔚葳阁,已经无需人禀报,林嬷嬷见她来,立刻拿了毛掸,给她扫身上的雪。 “老夫人要婉娘搬近点,婉娘也不肯,这一路来,沾了这多雪。” 魏老夫人见到甄婉来也没有动,只嘴上笑道:“怎么今日下午得空,来我这转了?” 城中一片安定,府上也洋溢着春节前的喜悦,连魏老夫人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甄婉就见老夫人将信封好,交给林嬷嬷,着人送去边关。 便明白,应该是给魏峥的家书。 看来这魏峥,今年过年,是真的不回来了。 甄婉等身上的寒气消散些,才走近旁,笑说:“妾身来给老夫人拜个早年,特奉上亲手制的石墨烯护膝一对。” “就你鬼点子多,成日闷在屋子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又玩出什么花样?” 老夫人笑着接了过去,在甄婉的帮助下,穿到膝上。 没一会儿,眉眼间就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东西竟然在发热!” 甄婉给她调整好后,坐到一旁,“不过也不能常戴,老夫人若有不适,可以戴上,或是疼痛时,天寒时,再来戴上。” 这东西虽吸湿散寒,但久戴不利于血液循环。 “你还别说,只这一会儿就暖烘烘的。” 一听说可以长时间发热,魏老夫人的惊讶更深,伸手在腿上拽了拽护膝。 柔软坚韧,更是喜欢。 “这东西如此好用,不若你给侯爷做一对,我着人一并送去边关。” 还真是游子在外,母担心。 见魏老夫人满心全牵挂魏峥,自己得了好东西,还惦记着给儿子也弄一副,也不由好笑。 但甄婉并没应,“这个东西上面有一些磁石,是从万三老爷送来的那块石头里提制的,已经没有了。” 魏老夫人倒是知道,甄婉从万府,着人拉回一块大石头的事。 她没有想到,这么柔软轻薄的护膝,竟然掺杂着磁石。 直到听甄婉说,这石头是从很远外的小国运来的,还需要量身打造,魏老夫人这才罢休。 不过这东西着实神奇,她隐隐作痛的地方,真的感到舒坦下来,魏老夫人心里便想着,让万三帮忙运些回来,也给儿子做上一副。 甄婉检查完老夫人的腿后,见护膝一直热度均匀,便也放下心来。 魏老夫人要留晚饭,甄婉忙说:“晚上已答允,要做一些烧烤,给方殊和万小公子。” “那两个小馋猫,中午才从我这吃了锅子,如今又惦记上你的烧烤了。” 魏老夫人直乐。 锅子,是甄婉特意打造的鸳鸯锅,老夫人吃素,那两个小馋猫在另一边涮肉。 知道甄婉要去准备食材,魏老夫人也不再多留,只惊喜万分的摸着腿上还在发热的护膝。 …… 方殊和万小公子疯玩了一下午,还没到晚上,肚子里就空空如也,便央着甄婉提前开饭。 因为在屋子里烧烤,烟味太大,甄婉便把烧烤的东西搬到了凉亭上。 日暮黄昏,火红炭炉上翻转的各色肉串,香味扑鼻。 眼见烤的还不如他们吃得快,甄婉怕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多了再不消化,便给他们出题,答对了才能得一串儿。 “这题我知道,我来答。” 万小公子眼睛晶亮晶亮的,别看他年纪比方殊小,但开蒙早,融会贯通的比方殊快。 此刻已是连着抢答了好几题,眼瞅方殊也急了起来。 甄婉看着好笑,点一下万小公子的小鼻尖,“也不知道让让你哥哥。” 万云鹏如今重新得以下地,又恢复了以往小霸王的模样,“我爹说,若不是真心相让,便不能让,否则才会伤了真朋友之间的友谊。” 甄婉听的摇头,只能让他答。 “兔子有12只,鸡有23只。”万云鹏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甄婉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方殊,无奈的递给万云鹏一只烤的嫩黄的鸡翅膀。 她一边重新放置了一只鸡腿,一边让吃的欢实的万云鹏,给方殊做讲解。 “其实很简单的,我让笼子里的鸡,先抬起一只脚,而兔子,抬起两只,这样快速地去掉一半,就得出47这个数。 鸡是一头一脚,兔子是一头两脚,只一算就知道,一共有35个头。 那多余的,就是兔子的了,也就是多的脚。 47减去35是12,然后头数35减去12只兔子,就等于23只鸡了。” 第42章 绝代佳人 方殊这才一脸恍悟,“我怎么没想到呢?” 万云鹏已经几口下肚,听后,也没嘲笑他,“我爹从小就教我算数,脑子比你转得快,也没什么。” 说完,还鼓励他,再加把劲。 把一旁忙碌烤东西的甄婉,听得哭笑不得。 这小小年纪,人情世故通达,不愧是万三老爷调教出来的。 方殊接连几道题没答上,也不气馁,眼睛紧盯向甄婉手里的鸡腿,等着她发问。 甄婉见那万云鹏都吃得打嗝了,还不相让,只好给方殊放水。 刚才她问的是,孙子算经里的,鸡兔同笼的问题。 本来也给方殊讲过,不过算法不一样,倒没想到万云鹏这脑子转得更快。 她便复述了,前几日,方殊刚问过的,九章算术的问题。 “墙壁厚有十尺,两只老鼠对穿挖洞。大的每日打一尺,小的每日也是一尺。 问,大鼠与日加倍俱增,小的相反,与日递减一半,问它们何日相逢?” 女子的声音,宛若一泓甘泉,清冽灵动。 魏峥上得凉亭,就听到两子争抢作答,和女子的笑声。 轻声笑语,明媚婉兮,如同昆仑玉碎般,空灵美妙。 晚风轻起,浮掠一片烟火气,夹杂着,说不出的脉脉温暖。 天色空朦,凉亭之中的女子,背身而立, 乌发云鬓,侧颜被炭火氲红,一身简单的白裘小袄,却衬得腮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瑰丽夺目。 魏峥站定,目光落在女子鬓角凌乱的秀发上。 “侯爷……”方殊手中刚吃了几口的鸡腿掉落在地,眼睛撑圆看向凉亭外,着甲胄的魏峥。 甄婉胳膊一震,笑容尽收,有些错愕地随之看向身后。 暮色下,玄甲肃穆的身影,比暗夜还深沉…… 来人,正是刚赶回的魏峥。 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次回府,都会到府里最高的这处凉亭上,巡查周边的守卫情况。 今日赶回,不想这上边,已经驻扎了人…… 看着女子,被烟熏的,有些雾蒙蒙的美目,仿佛如小鹿受惊一般,呆住了,就挑了挑眉。 好在方殊已经反应过来,惊喜地从石凳站起,走向魏峥。 “侯爷真的回来了!” 看着方殊已经行走自如,韩让可要比甄婉震惊多了,一把抱住他,“方殊,你全好了?” 方殊兴奋地转了一个身,“我全好了。”说完,才想起给魏峥行礼。 看他如今,连跪下都能做,魏峥也有些意外。 叫起后,见方殊稳当地自行站起,这才转目看向甄婉。 根本没想过,魏峥会回来的甄婉,也这才想起行礼。 “见过侯爷。” 她身后的万云鹏,也机灵地跟着一起行礼,不过两只小眼睛,仍好奇的打量着,沐雪孤寒的魏峥。 心道,这就是爹爹口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么? 魏峥淡淡的嗯了一声。 甄婉起了身,顺手扶起万云鹏,心中却乱纷纷。 这魏峥,怎么回来了? 也不怪甄婉惊诧,连魏老夫人都以为魏峥不回来了,派人送信,叫他有事就不必回来了。 魏峥也才及冠的年纪,只是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不惯玩笑。 众人又敬畏他身份,虽然爱戴他,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是以,当场也没人邀请魏峥吃东西,更没人去说几句家常话。 而甄婉始终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没看见我,没看见我,就没看到,魏峥对着那吹满雪花的头顶,拧了一下眉。 “你们继续。” 扔下这句话,毫无征兆出现的魏峥,就大步离去了。 但是韩让没走,立刻递给甄婉一个布包,连连感谢她对方殊的照顾。 甄婉毫不客气的接下,一摸又是金条,可乐弯了眼。 下到凉亭台阶下的魏峥,余光见到韩让留下,就侧目看了一眼,正看见甄婉笑得眉成弯月。 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悦。 而后没有在看,步行下去了。 甄婉正沉浸在无限畅想里,哪里还注意到,已经走掉的魏峥,又转过头来。 她之所以高兴,是觉得她到了渤海国,有钱能启动了。 而跟在魏峥身后的南宫昇,看着府里的气氛,感叹了一句,“真是气象一新啊!” 往日冷冷清清的府邸,如今有了欢声笑语。 而这话,却一下让魏峥脑中,划过那道倩影。 转过来的娇颜,白璧无瑕,灵若美玉。 眼瞳沐雪清涤,苍穹之下,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昆仑之巅的沧海明月,穷尽天下华彩,让人震撼! 可想到,那接下东西时,心满意足的笑容,魏峥冷唇微勾,“军师一路辛苦,早些回府安置。” 南宫昇其实,也注意到了魏峥异样,刚才魏峥出神看着那女子的样子,他自然看得分明。 其实,就连他,也看得晃神。 不过,不是因女子美的惊人,而是,他根本无法将眼前女子,与前不久见到的女子对上。 依稀像,却又全然不像,整个人,都好像…… 好像从内到外,都变了一个人,美好的,叫人不敢相信,凡尘俗世竟有如此绝色佳人。 只是见魏峥神色漠然不动,也只能借着府邸,感慨一番。 如今听魏峥不解风情,就只能收口告退。 而魏峥检查完府中布防,就去见了魏老夫人。 谁知,这进得屋来,每两句,必定要听到那个女人。 什么,这是婉娘子特意为魏老夫人缝制的护膝,戴了一下午,都一直还热着。 什么,这是婉娘子带府里丫头们做的卫生纸,薄如轻纱,柔软又坚韧,很是好用。 什么,婉娘子救了富商的儿子,间接地救了一城流民,满城都安宁了,喜等过年。 魏峥听得心烦,却也不好立刻离开,僵硬地陪着魏老夫人说话。 后来还是魏老夫人察觉出他的烦躁,止住了林嬷嬷的话头,让魏峥回去休整。 等魏峥走后,林嬷嬷看他走向另一处连廊,才叹着气回来。 魏老夫人一眼看过去,“你也太心急了。” 林嬷嬷又是一叹,“这侯爷好不容易回府,奴婢想着,这婉娘子自入府,就被一直冷着,心有不忍。” 第43章 恶婆诬陷 魏老夫人叹息道:“仲麟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最是难以控制,你越是逆着他,他越是反抗。” 林嬷嬷有些不解,“可这婉娘子,不是侯爷命人接入府的么?怎么还一直冷着呢?” 魏老夫人倒是猜出一些,“仲麟早已及冠,那公主也已过及笄之年,只是一直也没个示下……这仲麟,想来是要用甄家女试探京师的反应。” 更确切的说,是惹得上京的人不快…… 林嬷嬷听得怔怔,“若公主过府,只怕皇家威仪,不会留下婉娘子的。” 自来被点做驸马的,便是侍妾也不能有,婚前的通房,也都会被遣散。 林嬷嬷是魏老夫人身边老人,她也不瞒她,“这婚约,未必能成。” 听在林嬷嬷耳里,可着实松了一口气,“侯爷在军中吃了那么多苦,才没让皇上收回老侯爷的兵权,若是为了娶公主,就断了侯爷的青云志,反而不是好婚事。” 这话,魏老夫人却并不赞同。 她身为魏峥的生母,只求他平平安安的,不用上阵拼杀,不要跟他爹一样,再不能回来。 只是,知子莫若母,魏峥从不是耽于享乐的人,心中自有抱负,他就是飞翔与天的雄鹰,身为其母也不得不放手。 “只是……”林嬷嬷话头一转,有些苦恼,“如此说来,侯爷根本没在意婉娘子……该不会是,还记着仇……” 她话没说完,魏老夫人也知其意。 “不会,仲麟若想杀,早就杀了。” 只是这话,可没让林嬷嬷安心。 这婉娘子一入府,就被安置在了偏院,明显不受待见。 虽然她进府后,一直安分守己,还教了厨娘很多素斋,但林嬷嬷也没进过心,只命厨房,可以学,不可以让人代做。 其实也是怕,这夫家一族被灭的甄婉,会心里存着记恨…… 只是后来,老夫人生了急症,大夫束手无策,连她都失了分寸,给魏峥去了家书。 后来,这婉娘子,有理有据的诊断,又真的解决了连大夫都棘手的急症,林嬷嬷自然感激。 在之后,老夫人觉得与婉娘子投缘,两个人说佛法,竟也能说到一处。 有了婉娘子宽慰后,老夫人也不在那么暮气沉沉的了,林嬷嬷看着更欢喜。 到如今阖府上下,都喜爱上了这位,有点古怪的婉娘子。 谁叫她长得也招人稀罕呢。 不知道魏峥会呆几日的林嬷嬷,原想着让甄婉去伺候他沐浴更衣,让两人有个相处的机会。 谁知道,她提到婉娘子给老夫人做了这对护膝,侯爷却一点不往上问,更没赏甄婉的意思。 她才又多说了几句。 如今老夫人的话,却让林嬷嬷有些发愁,只觉得甄婉有些命苦。 她倒忘记了,魏峥一向眼里不揉沙子,甄婉的夫家,可是害死了老侯爷。 即便跟甄婉没关系,不杀已是开恩了。 而甄婉一等魏峥走,从韩让口中探听,侯爷不知道何时走,就有些担心。 回去便装病,实际是闭紧房门默书。 虽然在侯府呆着很舒心,但给人做小妾,那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侯爷回来了,还打了大胜仗,不但取了敌国主将首级,还深入后方,连挑了敌军多处粮草,逼得南诏大军,狼狈退守千里外的迦关,短时间内,都无法组织作战。 满府的人,都喜上眉梢的传颂着。 吴妈探听到,府里晚上备下接风宴,老夫人要犒劳凯旋而归的众将领,也很是激动。 本以为,正是自己主子露脸的时候,谁知道这节骨眼,甄婉却病了。 和小雨守在房外,正一筹莫展,惊然听到,侯爷传甄婉,顿时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 她就说嘛,婉娘如此照顾老夫人,怎么也不可能连个话都没有。 而房里的甄婉,听到魏峥传她,可是吓了一跳。 不过赶紧强稳下心,只是传,而不是人来,还好还好。 吴妈已经急的上手,帮她打扮起来,怕是要去帮忙料理席宴,又着实添了两件首饰,后来实在拗不过甄婉,这才停手。 而魏峥那边,却已经等的不耐烦,正想着人着人去催时,就见甄婉换了一身暖色浮光锦绣缎衣,带着两个喜形于色的奴婢,姗姗来迟。 他当下蹙紧了眉宇。 不过,是他想多了,甄婉回去装病,除衣躺到床上,等吴妈两个走了,才又起来干活。 身上的衣服,也是吴妈非要给穿的。 甄婉原是拖病不去的,谁知那来传话的兵士,说魏峥有话问,必须去,才不得不挪身。 甄婉一路都在猜,是不是听说她做的事,魏峥要赏赐她。 可到了跟前,只见魏峥长眉紧锁,而另一旁跪着方嬷嬷,也就是浣衣局以前被拿下的那位女管事,就心觉不妙。 别是盔甲出了问题? 这么一想,甄婉的视线,就投到了魏峥身上,但他已经换下衣甲。 而吴妈和小雨,也察觉出气氛不对,欣喜的表情一收,跟着甄婉跪拜。 “你来说。””魏峥直接发话,也没叫三人起来。 甄婉就心里一突,抬眸看向一旁始终低着头的方嬷嬷。 那方嬷嬷立刻开口接上,“奴婢差事有误,感激主君和老夫人宽容,一心想做好差事,弥补愧疚之心。 只是,偶然几次早起做洒扫,无意间看到,婉娘紧闭门户炼制东西……” 甄婉眼皮一跳,余光却见魏峥正看着她,就赶紧压下心头的惊云。 满院皆静,四个人跪在廊上,风雪在两边簇簇洒落,寒意袭人。 “……奴婢虽然蠢笨,但也知道,这炼石需要火来炼,可这屋子中,又没有熔炉,不知为何,婉娘要把碎石拿去房中,还紧闭房门,奴婢心下起疑,便躲在窗下偷看……” 甄婉仍然心中惊了一下,可知魏峥正在盯着她的反应,不敢露出一分,只得稳住心神去听。 她没有想到,她已经避到深夜才去炼制,竟然还被人盯上了。 “奴婢见她也不烧火,也不碰那石头,只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很长时间后,那石头,就好像面条一般,软和了下来。” 第44章 杀机 方嬷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冷锐的魏峥。 “奴婢后来得知,此女用磁石炼制了一对护膝给老夫人,想到此前诡异之处,奴婢心下不安,深怕此女使用邪术,加害老夫人,这才来禀报。” 一说完,就给魏峥磕头,“奴婢知道,奴婢与此女有过节,说出的话,侯爷未必会信,只是事关老夫人,奴婢不敢不来禀报。” 甄婉等她撇清关系,表完衷心,才看向魏峥,“若是邪术有用,那这天下也就不需要将军了,人人只需在这房中,天天骂敌军,就能天下一统了。” 魏峥一挑长眉,“如此说来,你确实打坐一夜?” 甄婉胸口一窒,目光仍注视着他,“是。” 不防她真的承认了,方嬷嬷也抬头来看,而吴妈两个可吓坏了。 本朝皇帝,便是因为上一届太子行巫蛊之术,才成为黑马,后为最终赢家。 这巫蛊之术,早就成为北齐禁忌……这下可如何是好? 甄婉目光端正,“佛说,石头也是有生命的,只是我们智慧低下,无法看破。方嬷嬷不信佛,自然不会信,而妾深信,更信世间流传的山神之说,便吟诵经文,与之超度,希望它结束旅程,另有奇缘。” 在冷面煞神眼皮子底下扯谎,甄婉还是很佩服自己的,但没办法,这可是她真解释不通的。 她是想不承认,可也怕,这疯婆子,会带人窥探。 魏峥眉宇凝结,脸上冷若寒霜。 甄婉一看便知,他定在揣度她的用心。 她可以说是诵经念佛,但也可以是咒骂,毕竟谁也看不透人心。 “妾百口莫辩,愿带发修行,一世不入红尘,以此自证清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魏峥,连这等话也信,可见失心疯。 她要是想害魏老夫人,只不出手,就完全置身事外了。 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苦心造诣的费气运提炼石墨烯。 不过,这府中确实不能呆了,她先找个借口躲了他的剑锋,等机缘合适了,就说下山化缘,然后再去渤海国。 在甄婉心里已经认定,这魏峥是个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狠辣之人,生怕他不听她辩解,收了她小命。 而魏峥听了此话,目光里的黑云,又浓郁了许多,紧抿着唇,冷看笔直跪着的甄婉。 认为她是以退为进,故意让他卸下防备。 而方嬷嬷听魏峥不开口,立刻从怀中取出一物,“奴婢当时不知婉娘在做什么,却觉得可疑,就藏下了一块石头。” 甄婉缓缓提了口气,转目一看,果然是石墨原石。 一旁有些焦急的韩让,立刻接了过去,“不过一块石头,难道还真能害人?” 方嬷嬷自知道甄婉治好了方殊,这韩让必会找借口让甄婉脱罪,而她想利用的,不过是魏峥对甄婉的戒心。 当下就道:“魏老夫人,想要婉娘也给侯爷做一对护膝,婉娘却借口推脱石头不够,奴婢分明见还有剩。 想来是怕侯爷发现什么,才不敢放到侯爷面前。 奴婢听说,护膝是用此物做的,更是起疑。 便日夜在灶堂里烧制,但这么多天过去,却根本没有融化,哪里又能做得那么绵软的东西,这里必定有鬼。” 听到此,甄婉是真忍不住笑了,“嬷嬷认为有异,却不当面拆穿,如今一句有鬼,就让甄婉百口莫辩,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哼,她是想利用侯爷的孝心,来掀翻府里人对你的偏爱。” 就在这时,魏老夫人抚着林嬷嬷的手,走了过来。 魏峥赶忙迎了上去,“母亲怎么来了?” 说着,冷厉的目光,已经扫向老夫人周围的人。 魏老夫人不理他,“我在厨前忙乎给侯爷接风,你个不安好心的老瓮婆,这时候来煞风景。” 说完,也不管那方嬷嬷欲要辩解的话,让林嬷嬷去把甄婉扶起来。 甄婉真没想到,老夫人会为她出面,本还忐忑的心,忽而就定了。 就着林嬷嬷的手,慢慢站起身,给魏老夫人行了一礼。 魏老夫人看她小脸发白,就瞪了一眼魏峥,“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要信,却反倒不信亲娘的话?” 就把魏峥说得脸上一僵。 他还从没被母亲这般严厉地嗔斥过。 看到他低头,魏老夫人才接着往下说,“若她真会什么邪术,何必被樊家老妇罚跪三年佛堂,跪的膝盖疼痛难忍,也不给请大夫,只能自医?” 她目光狠狠瞪向面如菜色的方嬷嬷,“她若想害我,只需不伸头,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犹未可知。” 魏峥沉声叫道:“母亲。” 魏老夫人却又瞪了他一眼,“你心中有鬼,才以己度人,疑心别人也会跟你一样……” 话到这处,见魏峥变了脸色,才重重地收了口。 其实,魏峥确实是被说中了心思。 他本来,只是想利用甄家女,激起上京反应,后来没见成效,便丢在一旁了。 谁知道,这女子着实了得,先是收服韩让,后是母亲和母亲屋里的人,最后竟然连整个府里的丫头,都对她交口称赞。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揽尽人心。 如果放在以前,他也懒得理睬,可谁叫自己在她大婚当日,把樊家父子叫出杀死。 如果,她真的被残忍对待三年,怎么可能人会平复得这么快? 她有如此大的变化,又在府里极度招揽人心,还又如此爱财,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那时,他看到她脖领上的勒痕,那般明显,根据痕迹判断,只能是自缢。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又哪会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如此大相径庭的事情,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这人靠近他们有别的目的。 没错,当初她自作主张地借了郡丞的口,更加惹恼了他。 郡丞把她送到他房里,他也是想看看她有什么目的,如果想使用美人计,她还不够格。 如果是想杀他,他正好将里应外合的那些人,一起除了。 之后,那勒痕才显露出来,对付一个求死之人,他自然不想落入某人圈套。 第45章 心头魔障 更何况,她想活,背后人也未必给她机会,就无需脏了他的手,留下妇孺也杀的恶名。 魏峥眉弓一挑,目光在那倔强不低头的小脸上一扫,忽而凌厉如划过刀锋。 可没想到,这女人,在他离开后,传说他恩怨分明,是真君子,借他跟樊家撇清了关系。 到后来,她父亲托人说媒,他也觉得可笑,但因其与赵老将军有关,还有利用之处,便收用了。 谁知道,不过是一枚棋子,却在他这府邸,满院子蹦跶。 他确实在想,三年很可能改变一个人,那樊家老妇将此女放出来,会不会别有用心。 万一是被其洗脑,故意撇清关系,借其父之手,来此报城破灭夫族之仇。 尽管仍有一些想不通,可他赌不起。 本想揪着错,顺势收拾了,却不想这府中的人,竟还帮她通风报信,让母亲来插手。 魏峥心里不满,却也不好驳母亲面子,只能忍下。 魏老夫人见儿子不再强压,才看向那婆子,“我倒没想到你有这份衷心,既知道了有异,不来跟我说,却要等侯爷来处置,要是侯爷不回来,就不怕我先被害?” 呛得那婆子就脸色煞白,“老夫人容禀,是奴婢见老夫人正信赖婉娘,奴婢怕说了,老夫人在不信,就打草惊蛇了。” 不等老夫人在斥,魏峥已勃然大怒,“为了将事情坐实,连老夫人的性命也不顾及,居心不良,更是可恶。” 那婆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却听魏峥已经下了命令,让士兵将其拖出府外,仗杀。 方嬷嬷一听,如遭雷击,也顾不得在往甄婉身上泼脏水,连连求饶。 而魏老夫人冷道:“你不顾我儿性命,轻忽甲胄之事,本已是饶你一命,如今竟生出拿捏我儿行不轨之事的心,当真其心可诛!” 眼见连府里一向不忍杀生的老夫人,都不求情,所有的仆从被威慑的,尽皆低下头。 两旁士兵得令,立刻抓住面如死灰的仆妇,就拖下去。 谁知道,一股异味忽然传开,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众人纷纷掩鼻,露出厌恶之色。 甄婉看她口体僵直,一脸呆滞,叹了一声,向魏老夫人跪了下去。 魏老夫人直截了当的截了她话,“你莫要为她求情。” 为方嬷嬷求情,甄婉还没那么圣人。 只是,这人罪不及死,她也不想老夫人因为自己,而结下恶业。 “老夫人,还请容甄婉一言。”甄婉抬头,目光澄净,“此人心术不正,老夫人或打或罚,都使得。只是若将其杀之,万一以后甄婉,或其他得老夫人信任的人,要加害老夫人,只怕府中之人心生畏惧,而不敢言。” 魏老夫人一怔,而魏峥眉峰一动,其他下人,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已近年节,若是为此人破坏了节日,还连累老夫人为惩戒此人,吃睡不下,倒是不好。” 林嬷嬷赞同地点点头。 老夫人之所以没求情,也是因为这婆子,利用侯爷的孝心害人。 如果侯爷真的杀了,只怕后面还不知道,要在佛堂里,忏悔多久呢。 林嬷嬷看着甄婉的目光,愈加柔和,便也跟着甄婉跪了下去,“诚如婉娘所言,为了老夫人着想,就饶其一命。” 这侯门亲族间,也是血雨腥风,若当真如甄婉所说,后面的人,见老夫人宠信谁,明知有异常,却不来禀报,那可就麻烦了。 而魏峥只冷漠的看着甄婉。 只魏老夫人久久的吐了一口气,“也罢,就饶她一命,但如此兴风作浪之人,是决计不能留在侯府了。” 甄婉心底一松,而那方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磕头,之后就被带了下去。 她与林嬷嬷相扶站起身,就听老夫人沉声道:“今后侯府里,谁在栽赃诬陷,定不轻饶。” 一众仆从尽皆应是,魏老夫人看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甄婉,“婉娘,你这次受惊了,先回屋。” 甄婉早已经疲倦,也没去管魏峥会是何种反应,福身一礼退下。 那魏老夫人,在她走后,环视一圈,“此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若传出什么巫蛊之言,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定严惩不贷。” 这次,语气可比先前重多了,一众跪下称是。 魏老夫人挥了挥手,让众仆退下,只留了魏峥说话。 “你可是怪母亲袒护甄家女?” 魏峥连道:“儿子不敢。” “还是就因她是寡妇,丈夫死了,就不配活着了么? 魏峥身子一凛,“儿子怎会作此想,否则此前也不会放她一命了。”见魏老夫人目光沉痛,他又赶忙加了最后一句。 魏老夫人这才消了怒色,“此女至纯至善,母亲活了半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魏峥却并不言语,魏老夫人摇了摇头,“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却对错都不分,活得连个孩童都不如了。” 魏峥:“……” “她救了你母亲一命,也救了将领遗孤一命,更救了这城中,万千的百姓。 难道这些,还抵不消,你心头的那一点魔障么?” 魏峥心头一震,瞳孔骤缩。 魏老夫人缓缓一叹,“儿啊!是时候,放下心中的仇恨了。” 她拍了拍魏峥的肩,没在多说什么,转身孤零零地离开。 魏峥却心头震颤,呆立原地,半晌都未移动一下。 接风宴已开,韩让奉命来请魏峥过去,魏峥这才回神。 一路上,韩让观其脸色,小心翼翼道:“侯爷有所不知,那嬷嬷,以前没少欺负底下的丫头。 如今府里因为婉娘,奴仆们额外增加了一些收入,都感激她,也确实对方嬷嬷不待见。 方嬷嬷这才只能利用侯爷,来害婉娘。” 魏峥停住脚,“你也觉得,我想害婉娘?” 真的,就这般明显么? 韩让摸摸头,“侯爷,我是脑筋直,但不是傻。” 魏峥闻言,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而后突然问:“你给她那么多金子做什么?” 韩让有些傻眼,“侯爷忘了,婉娘为了补您铠甲上的漏洞,把自己的金钗熔了。” 魏峥皱眉,“我自然知道。” 第46章 春节 韩让立刻明白,魏峥是说第二次,就嘿嘿一笑,“是我入股,想要一起参与,赚些银子花。” 入股这词,也是他听来的。 魏峥一脸懵,那她怎么笑的,像她自己的钱。 他这话,虽然没问出来,但韩让一向心直口快。 “其实也不是我一个入股了,是侍卫兵士们的家眷,听说有这事,大家一起入股,挣点碎银。” 魏峥刚抬起的步子,就一停,“你们缺钱?” 韩让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这年头,谁不缺钱?” 末了见魏峥脸色不好看,又忙道:“这个可是得了魏老夫人的准许,士兵们的家眷才敢参与。” 魏峥知道,韩让最不善说谎,当下明白,最喜欢钱的,原来是自己手下。 如此说来,他还真的冤枉她了? “侯爷,你是不知,那卫生纸,有多好用,柔嫩的,跟婴儿肌肤一样……” “把我打的那张火狐狸皮,给她送去。”魏峥突然打断了韩让的碎碎念。 韩让当下一脸懵逼,“侯爷,你要我给谁送去?” 而魏峥已经大步走远了。 …… 回房后,心有余悸的吴妈,本还想跟甄婉叮嘱几句,谁知道,一回来,甄婉就独自去睡了。 对外,一律只让说,风寒加重,不宜出门。 而事实上,甄婉是真的病了。 一个也是真的冻着了,一个是,她真的被吓到了,是从心底发寒的那种。 虽然魏峥在她眼前杀过人,可连魏老夫人都会如此轻易的剥夺一个人生命,甚至连衙门都不必去,她是真的畏惧,这个草菅人命的世道。 当下,魏老夫人是信任她,可若他日,事情败露,定也会翻脸无情的来处置了她。 甄婉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快要中午,刚一醒来,就见吴妈带着僵硬的笑,捧了一个包裹。 “昨晚婉娘入睡得早,这是韩将军在接风宴后送来的,说是侯爷赏给婉娘的……” 甄婉目光从那火红色的狐狸皮毛上一扫而过,“放起来。” 这是,打个巴掌,就给个甜枣么? “奴婢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好成色的呢,只是,这颜色极为难得,又只得这一张,也只能做个领子。” 见甄婉神色淡淡,吴妈也不得不小心斟酌说。 甄婉洗漱完,见吴妈还欲言又止,坐在铜镜旁梳头,“还有事么?” “婉娘可要去谢赏?”吴妈看着她。 甄婉黛眉一冷,见吴妈还在看她,就牵了牵唇角,“我病着,就不去搅扰侯爷了。” 听她连话都不必去递的意思,吴妈心头沉沉。 只是,一想到昨日,侯爷那狂怒的样子,惊魂还未定的吴妈,也无法多说什么。 “跟老夫人回话,甄婉身体不适,过几日去拜见她老人家。” 昨日的事,彻底打醒了甄婉,这个时代已不同了。 此后,她再不能莽莽撞撞的了。 说是过几日,其实也只两日就到年节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一连着下了三日的雪,而甄婉也三日没出门。 中间魏老夫人派了林嬷嬷来看她,还赏了蜀地的绸缎,宽慰她,侯爷自小长住在军营,为人才过于刚硬,让她多担待。 甄婉只做不知,跟林嬷嬷说,自己是受了风寒。 中间,方殊两个皮猴要来,甄婉嫌他们闹腾,怕耽误手里的活,也没让。 在屋子里静心画了几天的图,两天也转眼就过去了。 今日便是春节了,甄婉不好在病歪歪,一早起来,坐在铜镜前,由着吴妈给她打扮。 大过节的,她也不好惹人注意,就打起精神。 吴妈见她神色如常,反而叹了一声,“侯爷威重,以后咱们可要小心应对。” 那日虽然甄婉巧妙应对,洗清嫌疑,可她也着实怕了。 她也是几夜才想明白过来,在这魏侯眼里,甄家女儿依旧先是仇敌的妻子。 如今她已不指望,甄婉能入了魏峥的眼,只盼这日子平平淡淡就好。 所以,只照着甄婉以往的习惯,给她挽了个寻常发髻。 不过到底新年,不好太素,就在中间高挽的额发上,多带了一块扇形白玉头饰,两边各带一支白玉点鹅黄的步摇。 配上新春做好的暖色袄衣,整个人明媚可人,又不过于招摇。 虽然战乱还未平息,但年节是大日子,家家户户为了讨好兆头,每个人都穿着干净的新衣。 甄婉出了门,一路上微笑着与人互相拜年。 如今她钱包又鼓了点,那日还多亏有人为她去通风报信,叫来了魏老夫人,便准备了很多红包,路上遇到拜年的,都给了红包。 如此来到蔚葳阁,更是一轮互拜。 最后进到屋里,才见到魏老夫人,面带笑容地坐在正桌上。 而方殊两个,竟然来得比她还早,正在桌上扒糖果吃。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见她进来,就笑等她拜年。 甄婉把披风解下,递给林嬷嬷,才走到魏老夫人跟前,端端正正拜了下去。 魏老夫人满意一笑,“这一路,你没得一个红包?” 甄婉笑着抬头,“就等着老夫人的大红包,才好压岁呢。” “来来来。”魏老夫人见甄婉气色好了,暗自放了心,神秘的从腰间拿出一个红包,“我呀,一早就给你备好了。” 等甄婉起身笑着去拿,她又低声道:“这个是给你傍身的,可别在大手胡花了去。” 当了三只金钗的甄婉,赶忙说不敢,魏老夫人这才笑着给她。 甄婉本以为会是金银什么的,毕竟以前就给的很多,过年必也少不了。 可没想到,入手意外的轻,在一捏,还十分的软。 正奇怪时,魏老夫人笑着看她,“你打开看看。” 甄婉也是真好奇,便应下打开了,只见里面竟是一张纸。 抬眸见魏老夫人瞧着她不住地笑,就拿了出来。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家店铺的店契,就有些呆住了。 魏老夫人拉她到了跟前,“知道你闲不住,以后也算有个地方,摆摆你做的那些东西,好叫你打发时间。” 但甄婉却知,这魏老夫人是真心为她打算的,才选了如此合她心意的来送。 本起了疏离的心思,突然就有些惭愧。 魏老夫人是真心待她,只是,她仍然得走。 第47章 显眼包 “怎么还伤心上了?”魏老夫人抓了一把糖,放进她手里,“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甄婉压下眼中泛起的湿意,盈盈一拜,“甄婉,多谢老夫人厚爱。” 在此祝您,笑口常开,身体安康! 她在心中补着这一句。 魏老夫人摆摆手,拉过她,“好了,快坐下一起聊聊天。” 方殊两个一见,立刻围了过来,给甄婉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就扬起小脸,等着发压岁钱。 甄婉早有准备,从袖子里,一面取出一个。 方殊两个接过,皆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甄婉忍着笑看他们,“这是诸葛锁,给你们的压岁钱,在这机关里面呢。” 万小公子一听,小脸就皱了起来,“啊,过年还要考我们。” 那不甘愿,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可把魏老夫人逗乐了。 一众正热闹,忽然听外头给魏峥拜年的声音。 没一会,魏峥就进到这屋。 一米八九的个子,在仆妇间,着实突兀。 甄婉随着一众,先给他拜了年,然后便等着他给魏老夫人拜年。 这里讲究孝道,虽然魏峥已经及冠,但还是磕头拜年的。 魏老夫人等他说完,也笑着给了一个红包,“岁岁平安。” 魏峥倒是难得露出笑容,不过也只是浅浅勾了唇。 只甄婉在侧旁,才看见了。 然后魏峥起身,自发地坐到魏老夫人一旁。 他这次没有佩剑,难得穿得也不那么沉闷了,不过还是黑色衣服,穿布红线暗纹,端显沉稳。 待魏峥坐下后,魏老夫人本想也叫甄婉来坐,只是见她正跟一旁的芳妈妈探讨针线,似是兴致正浓,也就没叫她。 其实,甄婉见魏峥坐了自己原要坐的地方,便怕魏老夫人叫她过去。 是以等魏峥起来,就退到一边,随便拉了位妈妈,就夸赞她衣服好看。 魏峥一到,必定冷场,她可不想挨着一座冰山。 等糊弄一会,找个机会,她就溜了。 大过年的,谁要看他那张不会笑的脸。 甄婉是背着身闲聊的,也就没见到方殊捧着诸葛锁,偷着去找魏峥帮忙。 等她听到一声欢呼时,已是魏峥将机关锁打开。 甄婉听到动静,转过身时,就见方殊激动地抽掉其余机关木条,然后迫不及待地往里面看。 见到是一个纸条,就奇怪地拿了出来。 那纸条很小,上面只有两个字,戒躁,而另一旁的万云鹏,也学着魏峥,将手中的机关锁打开了。 拿出一看,里面也是个纸条,上面写着,戒骄。 两个小娃顿时觉得被糊弄了,不干了,立刻向甄婉缠了上来。 甄婉也没是真没想到,魏峥一个大人了,还如此不长眼色。 她不过给两混世魔王找点乐子,他一个大人来掺和什么? 本来是想逗老夫人跟着乐呵乐呵的,但有这么个显眼包在,甄婉可不想再玩下去了。 赶紧拿出袖子里的红包,给他们发下去,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两小娃打开红包,看到金豆,都满意的笑了,立刻就要出去,说找韩将军他们要红包去。 甄婉一见,立刻跟着告退了。 魏老夫人瞄了一眼,旁边一直没个笑模样的魏峥,也知甄婉应是怵他,无奈地看着她出去。 一大两小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其他仆从,自然不敢在主人家面前造次,气氛就有些闷下来。 魏峥看着母亲,“母亲若累了,儿子扶您到榻上歇歇。” 老夫人摆摆手,“府里也没什么可忙的,躺了好些时日,陪娘在这坐会。” 魏峥没有再说。 他很小便去了军营,军营中,如同他一般大的没有,久而久之的就有些寡言。 每次年节虽都尽量回家过,但讨论的,也是一些家中或是朝上的事。 如今魏老夫人年岁大了,去的佛堂少了,竟还觉得孤单起来。 听着外边,两个孩子争相拜年的声音,就忍不住笑了。 魏峥看母亲如今眉目间,都宽松起来,也很高兴。 只他做惯严肃表情,是以人们也看不出来,只魏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这要是自己的孙子,母亲更开心。” 魏峥唇角的纹路一滞,有些意外地看向魏老夫人。 不过,魏老夫人只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什么了。 …… 甄婉回到房间,立刻拿出店契,交给吴妈收着。 她一“走失”,吴妈和小雨,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 这个东西,就留给她们傍身,权当压惊了。 这几日闷在房中,她也左右衡量过,只有元宵节那天,各城都会看灯,城门也不会关闭。 她虽然定下跟着万老爷的商队走,可哪能暴露身份。 所以,她只能先从侯府逃走,然后想办法跟上。 其实,这中间,未必没有变故。 只是这里交通不便,她可选择的不多。 甄婉主意打定,便开始收尾手头工作。 方殊毅力惊人,剩下的康复,他自己就可以。 万小公子,算是意外惊喜,得益万老爷善行。 而魏老夫人,图册她这两日刚好画完,韩大夫照着书本,也能着手了。 剩下的就是,给万老爷的卫生巾机图解。 她这算是技术入股,韩让他们给的,她正好算提前预支了。 到时候,她把这图册给了万老爷,府中的奴婢,还有兵丁的妻眷,都能跟着得益。 毕竟,他们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一切还是得仰仗万老爷。 生产卫生巾的机器图,她一开始锻造时,自己就画过的,所以只剩下做图解。 甄婉这一埋头,直到晚上老夫人叫她,才停下。 在这里的规矩是,府里的人今日拜年,晚上一起除夕守岁,大年初一,在亲戚之间拜年。 中午只用点心匆匆垫肚的甄婉,到了这会,还真有些饿了。 只是来到魏老夫人屋子,见到那张冰雕脸,就难以下咽。 一开始,她还想侍立一旁,伺候他们吃。 奈何老夫人嫌不热闹,非拉着她坐到魏峥左手边,弄得她满身不自在。 好在没多会,那两皮猴也被叫来了,甄婉忙伺候两个小祖宗,才化解这无形的尴尬。 第48章 原来那个白骨精是我? 有这两活宝逗乐,连魏老夫人也顾不上魏峥了,一顿饭在欢乐的氛围中结束。 年夜饭一结束,甄婉彻底松了一口气,期间没敢看魏峥一眼。 终于挨到完事,甄婉立下想找个借口走,谁知老夫人这次却不放她,拉着两个皮猴,说一会去府门前发去岁钱。 去岁,谐音去祟。 一年中的尾声,把一切不好的,都清理干净的意思。 听说这环节,还得等一会,甄婉就有些郁闷。 好在有万云鹏个小话痨,陪着魏老夫人逗趣,她才得以抽身,安静的做个背景板。 一旁的林嬷嬷,觉得甄婉是因为侯爷才如此拘束,从小丫头手上端来一盏茶,让甄婉去给侯爷送去。 这会刚吃完饭,也漱了口,但这茶应该是小丫头送的。 甄婉哪里不知道,这林嬷嬷的意思。 前几次,她都躲过去了,可这会,魏老夫人都抬头来看她,甄婉心知是躲不过去了。 只得接下,硬着头皮走到魏峥身前。 她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茶双手奉了上去。 低垂的目光下,就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把茶接了过去。 刚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起身,空了的手,就被塞进一个红包。 甄婉一愣,无意识抬头时,就看到魏峥线条流畅的下巴,隐在茶盏中。 不敢在看,她恭敬地退下,而后就觉得,手中捧了个烫手山芋,哪哪不自在。 魏老夫人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给万云鹏剥着花生,“这唐僧过了狮驼岭,然后呢?” 万云鹏立刻眉飞色舞的接着往下讲,把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而用睡前故事哄两娃听话的甄婉,心里却直冒冷汗,万分后悔。 她对这个时代认知度太低,前几日差点栽在这上头。 此刻看着万云鹏一会拿了鸡毛掸做金箍棒,一会跟方殊对打耍宝,就如芒刺在背。 “那石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只怕一个紧箍咒?” 果然,没一会,甄婉就听魏峥开口了。 她就觉眼皮直打起架来。 也不知这万云鹏是觉得此处精彩,还是忘记顺序,这会讲的正是三打白骨精。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甄婉就觉得,有些像方嬷嬷和她的事。 那万云鹏不过是讲故事,哪里去想过合理不合理,听到魏峥打岔,也是一怔。 倒是魏老夫人接过话,“这石猴天生天长,性子野蛮,要想顽石取经,哪里是容易的事? 为了让唐僧取经成功,观音菩萨才给想了一法门,制约与它。” 魏峥虽没听前面的,但也有想法,“这猴子有火眼金睛,能识破妖魔,唐僧却屡次放过妖精,是行善还是行恶?” 甄婉总觉得,魏峥另有所指,不由抬头。 就听魏老夫人接着道:“这世间妖魔,也分善恶,这猴子见到妖怪就打,怎就没想过,自己也是妖怪?” 说着,看了一眼甄婉,又看向他,“这石猴自己打伤天兵天将无数,若非如来镇压与五指山,后又有菩萨点化,只怕为恶的事,不比白骨精少。” 见魏峥沉默不语,魏老夫人一叹,“妖怪想吃唐僧,等同野狼捕兔,若菩萨为救兔子,而让野狼饿倒,也不是善。” 年节里,忌讳说死,魏老夫人才用别的替代。 而万云鹏虽然年纪小,但也通世故,一早就用了替代词。 甄婉至此觉得,魏老夫人真的在跟魏峥打哑谜。 因为,魏老夫人刚看了她一眼。 “这个故事,也不能说,想伤害唐僧的,就是恶,只有对唐僧好的,才是善。” 在魏老夫人说了此话后,甄婉惊见魏峥看了她一眼。 眼神诡谲,深不可测。 一瞬间,让她立刻想起,自己曾对他说的,立场不同,是非对错也是因人而异的话。 如今魏老夫人这番言论,无疑与她不谋而合。 当然,这也是魏老夫人真正与甄婉相处融洽的原因,因为处于同频。 终于确定,这两人是在暗指自己,甄婉一下敛紧了心神。 这些日,她光顾想着离开这远走高飞,都快忘了,身为魏峥敌妻的事。 她能感觉出,魏峥对自己的不善,那天更是到达了顶点。 魏峥杀了原主夫家一族,虽然现在洪城用她来求和,但只怕魏峥心里不可能没芥蒂。 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对她不假以辞色了。 可刚才,他却亲手给了她一个红包。 这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用想,也是魏老夫人在里面起了作用。 只一想,就明白,这魏峥还在疑她用心。 魏峥又道:“这唐僧对世人慈悲心肠,但到了石猴身上,为何总不信它呢?是否因为偏见,而做出误判?” 甄婉身上的矛盾之处,他不相信,母亲看不到。 魏老夫人却知道,魏峥是在说,他觉得甄婉有问题,为何母亲总是不信他。 原来那个白骨精,竟然是我? 甄婉嘴角苦涩,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方殊两人。 心道,你们可害惨我了! 这回,连林嬷嬷也察觉不对,看向甄婉,“婉娘觉得是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甄婉,赶紧收回不稳的心神,“起心动念皆是因,唐僧肉引来妖怪觊觎是因,妖怪被石猴打倒是果。石猴打倒妖精是因,被唐僧念紧箍咒是果。” 说着,低下声音,“唐僧动用紧箍咒,想要约束石猴不要逞凶,起因是善,所以石猴后来才被其收服,得以度化。” 她避重就轻,没有说白骨精该不该打。 魏峥扫了一眼甄婉,轻哼了一声。 他这一声,在静寂的屋子中,可也不小。 甄婉当下就心中一凛,还没等想出个一二三,就听到外面响起连串的爆竹声。 不过,这里没有火药,人们只是用火烧竹子,用来驱赶邪祟的。 “好了,听完故事了,该去发岁钱了。”魏老夫人当下站起身,左右手领着两个小的,还不忘招呼甄婉。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才想起这是个故事。 没想到这万小公子口才了得,倒让他们倒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身临其境。 爆竹声声,一众露出笑容,簇拥着魏老夫人往外走去。 第49章 守岁 侯府老夫人一向仁善,往年除夕,都会发很多岁钱,若逢民生艰难,给得更多。 是以,侯府门外,一早就聚集了大量民众,等着发岁钱。 一见老夫人出来,立刻高声拜年,还有的给魏侯拜年,此起彼伏。 “好好好。”魏老夫人满脸笑容,“也祝大家伙,都岁岁平安。” 说着,当下从托盘里,抓起一把铜钱,撒了下去。 往年魏峥不一定回府过年,今年战事多,却还能回来过年,淮阳百姓也为了凑趣,纷纷跟魏侯讨要岁钱。 魏峥削冷的脸庞,略略缓和,“岁岁平安。” 他也抓起一把铜钱,撒向后面,引起一阵欢呼。 侯府两位主子撒完,剩下的,也就由府里下人代替了。 两边拿出一个大箩筐,均匀的往外撒着,漫起的欢呼声,随同连街的爆竹声,气氛祥和又热闹。 靠在朱门的甄婉,目光从欢乐的人群中掠过,落寞地看向悬空的弯月。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这里一百多天了。 爸妈,你们可好…… 不喜热闹,退到人后的魏峥,无意间看到对月出神的甄婉。 月华如练,映在那冰玉魄瞳中,似拢着一缕轻愁。 如此喧闹的场合,魏峥不知道,为何一眼只看到了她。 一人望月,而一人望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人动了动,魏峥才好似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喧嚣重回耳旁。 甄婉站的腿有些发麻,正想换个姿势,就惊然发现,魏峥正看着她。 他的个子,如此鹤立鸡群,她很难不注意到他。 见他眉宇拧紧,神情似有不悦,甄婉心下凛然。 莫不是,自己刚才依着大门的举动,让他觉得失了仪态? 在这里规矩森严,尤其对女子严苛,倚门而立,视坐卖笑,是大家族女子绝不会做的。 大门是打开的,她避风时,无意识地靠了一下,不至于又犯了他的忌讳? 有些无语的甄婉,慢腾腾地站直,低眉敛目不敢再动。 侧耳听着魏老夫人带着两小娃快要发完岁钱,她心下突一激灵。 她已经嫁人了,就算是给人做妾,也是有夫君的人了。 今日是除夕,讲究个团团圆圆。 一会别在魏老夫人让她去伺候魏峥。 要知道,这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过年,谁家夫妻分房睡。 一想到这,甄婉因为午觉没睡,而有些犯迷糊的脑子,立刻清醒了。 余光望到魏峥已经转过身,一瞬抬起了头。 她拉着一旁的小雨,想告诉她,转告魏老夫人,她有事先回房了。 谁知道,炮竹声太大,小雨根本听不清。 甄婉有些郁闷,只能打哑语,比了比衣服,见小雨半懂不懂,可也不敢耽搁了。 等甄婉刚走不久,魏老夫人就拉着两小娃返回,左右没看到甄婉,就奇怪地问她的丫头。 谁知道,她丫头也糊涂着。 那边,完全被魏老夫人冷落的魏峥,扫了一眼无人的门口,抿了抿唇。 “说好一起守岁的,你家主子,定是嫌吵闹,一个人躲懒去了。” 说着,才看了一眼有些沉默的魏峥,“你若困倦,也先回屋。” 魏峥回道:“儿子不累。” 说着,手已经去扶魏老夫人。 方殊和万云鹏,跑到魏老夫人面前,请示要跟着去别家讨要岁钱。 魏老夫人知道方殊以前没去过,定稀奇,就命人跟着一起去,别让人碰着了。 这下,只剩下魏峥,抚着魏老夫人返回屋子。 往年也是这般,魏老夫人也没觉得怎样,只是如今也许是真老了,没一会,就有些觉得气氛太闷。 魏老夫人瞅了一眼寡言少语的儿子,转过头吩咐林嬷嬷,“去,大年下,别叫那丫头躲懒了,叫过来,一起乐呵乐呵。” 林嬷嬷哪里不知老夫人的深意,怕甄婉推脱,自己亲自去了。 而返回房的甄婉,还没等拆卸珠环,就被林嬷嬷堵上了门。 至此,才深深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跑路。 年节里,不能称病,甄婉再找不到借口,只能跟着去。 一进屋子,见到魏峥真的在,就嘴角发苦。 魏老夫人见她来了,才有了笑容,拉过桌边,“坐下。” 眼见老人家兴头上,甄婉不好再三推辞,就坐到了老夫人左边,魏峥在老夫人右边。 这个点,也就九点半左右,一想到还要等三个点,甄婉就有些无奈。 往年,命理社里,这会是最热闹的时候,爸妈的徒弟们都会来表演节目。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师妹,不但来到了古代,还给人家做小妾,定然觉得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们笑不笑的,甄婉是不知道了,但魏老夫人想要她讲笑话。 以往,老夫人担忧魏峥在外征战,她也会讲几个段子逗乐。 但此刻正主就在眼前,甄婉只觉有一座大山压着,哪里还有闲心讲笑话。 但老夫人已经开口,只好冥思苦想。 以前她不知深浅,如今哪里还没个忌讳,最后只能选了阿凡提的系列。 “在一个小部落,有一个很穷的小伙子,他只有一头小毛驴,但活得开心,跟很多人都是朋友。部落里有一个大财主,有十几万头羊,但他却很不开心。” 温温软语,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有一天,这个财主就找到了阿凡提,问他为何这样开心,而自己这么富有,却为何还是感觉不到快乐呢?” 魏老夫人也疑惑,“是呀,为什么啊?” 甄婉一丝不苟道:“阿凡提说,你给我一只羊,我就告诉你。 大财主有十几万头羊,听了后,觉得一只羊而已,直接就给了他。 可阿凡提说,我本来只有一头驴,现在又多了一只羊,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大财主富有十几万头羊,所以对此话很不理解,认为阿凡提诓骗他,就要回了这只羊。 阿凡提失去了羊,却也不着恼,我本来也没付出,也就没什么可惜的。 大财主见他还如此开心,就更加不解,问他为何这么穷,还这么开心。 阿凡提说,这世间悲喜本就不相通,大财主本就不应该跟我们比较。” 甄婉说完,见魏老夫人有些哑然,也知道这个故事,没有以前逗乐。 可没办法,又不能讲阿凡提斗官的,也不能讲精怪。 她只能选择寓言故事,还得避开皇室宫廷的一千零一夜。 第50章 谁稀罕似得 “悲喜本就不相通……”魏老夫人若有所思,后忽而看了魏峥一眼。 甄婉见到,心里一吓。 她这个故事,可没映射,魏峥整日板着个脸,不会笑。 而魏峥莫名被母亲看了一眼,转眼见对面的女人,脸上僵住,就有些气闷。 他不笑,不代表不开心好么! 可这两人,根本不知道,魏老夫人心里想的确是,她不应该强迫两人在一起。 她无疑对甄婉很满意,也觉得甄婉有助于魏峥磨炼心性,可却忘记儿子有他自己的想法。 气氛一时凝滞,甄婉可不想点燃炸药包,赶紧又起了个头,说起笑话。 这回个,可真是笑话,把魏老夫人也笑得肚子疼。 “嘶……” 一屋子的人正乐着,就听到老夫人嘶了两声。 “母亲怎么了?”魏峥立刻察觉不对,站起身。 魏老夫人连连摆手,“都怪这丫头太调皮,害得我笑岔气了。” 一脸紧张的甄婉一听,甚是无辜地瞪圆了眼。 惹得老夫人又是乐不可支,“哎呦,不中,快扶我去躺躺。” 甄婉见魏峥已经去扶了,也就没跟着去。 老夫人躺在榻上,口中却道:“快别讲笑话了,说会西游记。” 听老夫人说话不敢大声,就知道还岔着气,甄婉可不敢再往下说了。 见魏峥坐到了榻旁,她就坐回了桌边。 顺着万云鹏说的,往下讲去。 屋外的爆竹声隐不可闻,只听到炭炉里,噼里啪啦地响。 室内温度宜人,甄婉一开始还强撑着困意,支着小脑袋讲。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把自己说出睡意,支着下巴的小手一歪,倒在了桌子上。 好在一旁的林嬷嬷早有注意,把茶盏果盘都收了。 魏老夫人听到动静,这才看到甄婉已经迷糊着了。 她又是一笑,“这孩子……” 后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魏峥,“你若困了,就一起回屋歇着。” 魏峥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不忍过年驳她的面,就起了身。 就在他走向甄婉时,门外噔噔地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就窜进两个小冰人。 这响动,自然把甄婉震醒了。 本还犹自迷瞪的眼,在看到离自己几步的魏峥时,蓦然撑大。 看得魏峥就一挑眉,冷声道:“回屋去睡。” 而那边,方殊两个已经缠上魏老夫人,争相讲外面的事。 冰冷的言语,让甄婉一瞬醒过神,怕自己又出了糗,惹了他的眼,闻言便向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被两小人缠着,也顾不得甄婉这头,只让林嬷嬷去送送。 甄婉正要迈步,谁知道,魏峥就先她一步离开。 她有些懵,看林嬷嬷示意她跟上,就是一吓。 见魏峥转眼就出了屋,林嬷嬷直接道:“侯爷近些日都在府里,不外出。老夫人已备了节礼,初二侯爷也没事,老夫人让侯爷陪婉娘回门拜访甄大人。” 这下子,可把甄婉那些瞌睡,全都吓飞了。 林嬷嬷还絮叨着,可甄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初二女儿带女婿回门的习俗,她是知道的。 可问题是,她是妾啊! 这里的人,好像妾没有三日回门的说法的,更没有年初二去拜见妾父亲的。 好像也就贵妾,或者做了填房的妾,才有这个资格。 甄婉想不通,可也没时间想,因为林嬷嬷竟然推着她,往魏峥寝房那边去。 娘的哎,甄婉看着魏峥的背影就发毛。 她知今天日子特殊,恐推脱不了,趁着林嬷嬷给她掌灯时,立刻解了一只耳环在手里。 “咦,我耳环怎么少了一只?”甄婉装模作样地往地下找。 眼看着魏峥就要走出连廊,林嬷嬷把灯给她,“奴婢给你找,你先跟上侯爷。” 甄婉目的达到,忙接过灯,“也可能是在桌子上,我去……” 但林嬷嬷哪里会让她返回,立刻说,“奴婢去,婉娘快些跟上侯爷。” 甄婉连连答应,提着灯就快步走开。 实际一直留意后头的动静,见林嬷嬷看不清地,返回屋子,立刻从连廊上一翻,跳到了雪堆里。 跟在她后头的小雨一吓,但被甄婉嘘停了声。 “下来,我接着你。” 那魏峥腿脚着实快,已经没影了,甄婉心里直庆幸。 小雨是个直性子,从来都是甄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竟然一句也没问,就跟着跳进了雪堆。 甄婉拉上她,在没被打扫的雪堆里,深一只脚,浅一只脚地走。 这个位置靠下,不特意看,是看不见的。 那林嬷嬷找了桌上没有,回来见廊上已经没了甄婉身影,以为她跟上侯爷,就没有跟上去打扰。 而魏峥走在前头,本也只是不忍拂了母亲的意,后头见那女人没跟上了,还奇怪。 回了屋子,也没见动静,只当那女人又在耍花样,就撂在脑后,自行去睡了。 林嬷嬷以为事成,自然没去追。 而甄婉看到没事了,这才装出疼痛难忍的样子。 “婉娘怎么了?”小雨问。 甄婉心里庆幸,得亏留着看门的是吴妈,她一边哎呦,一边道:“刚才崴了一下,现下有点痛。” 小雨一听就着急了,想要去找人帮忙,但被甄婉拦了下来。 “今日是除夕,还是不要扫大家的兴了,明天初一,又不准吃药,我忍忍就行,别惊动了人。” 甄婉一手搭在小雨肩上装样子,一边心里偷乐。 这样,就不用回门了! …… 第二天,见魏峥跟甄婉不是一同来的,魏老夫人就挑眉看了一眼林嬷嬷。 后来,魏峥去库房安排送年礼的事,魏老夫人就把甄婉留了下来。 生怕是自己的儿子,又给气受。 甄婉一脸尴尬地回话,“昨日侯爷走得太快,妾身一时跟不上,摔了一跤,后来实在痛得走不动了,就回去了……” 看魏老夫人和林嬷嬷一脸发懵,甄婉心下怯然。 好在回去路上,她叮嘱小雨,自己是为了抄近路追侯爷,才摔了的,传出去让人笑话,这才把吴妈也瞒住了。 那个魏峥,当她稀罕啊,走得二五八万似的。 倒正好,让她找到机会。 听她脚受伤了,魏老夫人也不得不打消了心思,暗怪儿子不懂得体贴。 大年初一,亲朋好友互相拜年。 侯府有魏峥在,更是门庭若市。 甄婉这一受伤,反而躲了清闲,老夫人知道不能上药,就让她回屋歇着了。 第51章 救人 凉州,豊州还没有州牧,但一州有数郡,每郡又有数城。 各郡太守,郡丞,长使及县令等都来拜望魏老夫人和魏侯。 加上各处文武官员,简直是车水马龙,晚上方歇。 甄婉也是这一日才知,为何郡守对魏峥如此敬畏。 魏峥的祖父,一直驻守边关,抗击南诏有功,被封为大将军,位列八公之一。 后魏峥的父亲,把家迁到了豊州,袭万户侯,死后被封柱国公。 而魏峥本应顺之承袭侯位,但一是未及冠,二是凉州通敌,魏峥十三岁就带兵无诏围攻下凉州,继而收入囊中。 这州牧,是省长的意思,郡太守是市长。 魏峥一下子有了两个州,一个是父亲的,一个是自己的。 豊州各郡守都是魏父的家将家臣,自然容不得别人来接管。 而凉州的百姓,认为魏峥神兵天降,救他们与战乱,视为天神一般,自然也是人心归附。 朝廷派的几任州牧,都没得到认可,最后还是魏峥的家臣代行其职。 以往,甄婉的记忆里,也只知魏峥很厉害很厉害,直到今日见了各地官员汇聚,才方知魏峥的实力。 当然,她只是个妾,是没资格出席的,只听婢女们说的。 甄婉也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只送她做妾。 因为不但魏峥出身名将世家,母亲也是来自世族,还是五大世族之一的南宁裴氏。 这北齐,皇帝出自陇西李氏,魏老夫人裴氏,出自南宁,剩下的还有扶风苏氏,高阳王氏,京兆杜氏。 这五氏族是北齐顶级世家,而且各有联姻,势力庞杂。 要知道,这里连皇帝都需要士族支持,能简单得了么? 其中更有世族不与寒门通婚的隐规则,不过也有跟新起的王公联姻的,比如说魏峥的父亲与魏老夫人。 只因北齐政权稳定,士族多从政的多,少有做将军的。 皇帝为了控制士族,多不给兵权,士族与将领联姻,也算一种政治手段。 而今天,甄婉也旁观了大家族的威风,比之爸妈命理社的弟子还多。 裴氏嫡系旁系的晚辈,都来拜访魏老夫人,从刘妈口中得知,起码有百来人,算上仆从,也得近千人。 只一个拜年,都赶上婚宴热闹,可见魏府高门显贵。 这一晚,直到月上中天,才完全落幕。 甄婉虽没亲眼所见,可也从仆人来往不间断,就能看出端倪。 倒是吴妈忍不住去前头看了,回来就咋舌,说真是见识了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 甄婉知道,她是用错词了,可更加惊心魏峥的权势。 不过侯府走丢一个小妾,也没什么? 如今知道魏峥权柄在握,她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要是事败,阎王都怕救不回来她。 经此一遭,甄婉也明白,魏老夫人说的,魏峥无事的话,多半是假话。 第二日,就开了流水席,从早到晚都没断。 甄婉也无心去听,都是谁谁谁来巴结了。 整日闷在房中,专心绘图,只盼能顺利跑路,自此逍遥。 到了第三日,躲在房中的甄婉,被魏老夫人传了去。 原来是上火,这几日说得多,嗓子痛得厉害,耳朵也有异响。 甄婉知道老夫人事忙,晚上还要宴请郡王,郡王妃一家。 这位郡王妃,是高阳王氏,乃魏老夫人的手帕交。 最快降火的办法,就是拔罐,甄婉当下就准备起来。 在给魏老夫人拔火罐的空挡,甄婉给她摁压鼓膜,就听魏老夫人一笑,“通了,不发堵了。” 甄婉拿出棉签,“妾身一会去灶间煮点金银花水,在给老夫人炖个雪梨,去去火。” 老夫人有些痰热,还好中耳炎不严重。 魏老夫人直念阿弥陀佛,“得亏有你,不然一会我跟我那妹子叙话,突然听不见了,还不得吓她一跳。” 林嬷嬷也是乐,“老夫人还不服老,想跟郡王妃掰腕子呢。” 甄婉当下明白了,魏老夫人为啥不去请大夫。 这人老了,最怕见手帕交,都怕时光匆匆。 趁着拔火罐的空挡,甄婉又给老夫人按摩了一下腿和脚。 “你还别说,你这手艺,当真解乏。”魏老夫人直赞。 听魏老夫人嗓子也清楚了,林嬷嬷松了一口气,“前头有侯爷照应,老夫人快歇歇。” 魏老夫人叹了一声,“郡王妃一会就到了,只三年没见,人家就当祖母了。” “咱侯爷,不也生的晚么!”林嬷嬷知道她的意思。 一旁的甄婉,赶紧埋下头。 魏老夫人趴在榻上,也转动不了身,就道:“一会叫方殊那两皮猴来陪陪,省得孩子认生。” 林嬷嬷在一旁忙答应了。 正絮着话,忽然听到来人传报,郡王的马车,已经快到了。 魏老夫人也着急了,甄婉赶紧给她拔了火罐,帮林嬷嬷给她穿好衣服。 “我若不出去迎她,怕是又得念叨我腿脚不好。” 这些年,都是郡王妃来探望魏老夫人,一是因为魏老夫人丧夫后,一直深居简出,另一个是,这腿难行路。 甄婉还是头一次见到魏老夫人如此着急,跟林嬷嬷一对视,都有些发笑。 她自然没有跟去,借口去厨房煮梨水,就躲开了。 熬制了一会,估摸那边也该停一下话了,就要命人去送。 谁知,就听廊院里一片急呼。 听出是方殊和万云鹏的声音,甄婉也顾不得端东西了,飞快地跑去。 转过一座院墙,就看到红梅树下的仆妇,抱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孩子,正急得不行。 眼看那孩子脸色发紫,甄婉立刻跑到跟前,那仆妇正急得团团转,不知道为何长孙忽然间这样了。 甄婉拦住仆妇要往厅堂跑的举动,“可是吃了糖果?” 一旁急得哇哇叫的方殊一愣,立刻回道:“我刚给了他一块桂花糖。” 甄婉一听,立刻要去接那孩子,可谁知那仆妇不给,非要往回跑。 “孩子这是卡到了,再不弄出来,就喘不过气来了。” 她边说,边强行地把孩子接过来。 那仆妇听到卡到,本想自己看,但被甄婉抢夺。 她以为甄婉是要给孩子抠嘴,再看孩子脸色发青,她也是吓到了。 生怕出了事,见甄婉要夺走,就顺势给了,心想若出了事,自己也好有个人垫着。 甄婉哪里顾得上看别的,把孩子放到腿上,就一手捏住孩子颧骨,一手从背后推拍。 第52章 怼起来 席上的魏老夫人也听到传报,慌忙跟郡王妃一起往外赶去。 魏峥那边更快,已经走到甄婉身侧,“怎么回事?” 细听的话,也能听出不稳,可当下众人都看着憋得不出声的孩子,吓得个个变了脸。 只听方殊嚎哭,“我不知道的,我没想到的……” 他言语混乱,还是一旁的万云鹏接过了话。 众人听说是被糖果卡到,都有些惊吓。 郡王妃已经急行而来,一脸惨白的就要上前抢夺,但被一旁的魏老夫人给拦住了。 魏老夫人沉目看向甄婉,见她面上淡定,就定了定神,“先莫慌,等……” 这话刚一说完,见前面不管用的甄婉,换了一个姿势,用力几次顶压,终于把糖果给推了回来。 只听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可在这一众惊心间,无疑天籁。 “好了,出来了。” 见孩子换过气,仆妇立刻把孩子抱走,满脸惶恐,“奴婢失职,让孩子误食了糖果,奴婢有罪。” 郡王妃已经俯身把孩子抱走,只查看孩子情况。 半蹲在地上的甄婉,这才擦了擦汗,起身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魏峥那张半死不活的脸。 只见他眸光幽深,冷似玄铁。 甄婉当下一凛。 话说,她是救人好? 至于这么凶神恶煞的,好似要吃人么? 这时,忽然有仆妇颤巍巍道:“郡王郡王妃,长子夫人晕过去了……” 一众猝然一惊,这一转身,就看到几个仆妇,抱着昏迷不醒的长子夫人。 郡王的长子,这次没有跟来,而长子夫人是个柔弱的,竟一时惊吓的晕了过去。 魏老夫人一见,转过脸来看甄婉,“可有办法?” 甄婉刚站直身,闻言默默顶住周遭各色眼神压力,“应该是情绪激动,我可以试试。” 魏老夫人点点头,甄婉得到准许,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只消两下,长子夫人就悠悠醒转过来,甄婉一见她转动眼珠,赶紧道:“嫡长孙无碍了,长子夫人放心。” 听到嫡长孙哭声顺畅,长子夫人这才缓过神,抚着仆妇的手站起。 而受到连番惊吓的一众,这才有机会喘口气。 谁知,这时却有个不合时宜的话插进来,“这嫡长孙才三岁,怎么能给吃糖果呢?” 甄婉闻声一看,原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丹凤眼柳叶眉,生的一副桃花样。 想来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才不深想,就来得罪人。 看魏老夫人已经微微变了脸色,而方殊哭的正上气不接下气,甄婉只能站了出来。 “原是妾身没看好,还好嫡长孙无碍了。” 本以为,她救了人一命,应个景,大家都放过此事就行。 谁知道,这小姑娘一脸天真的问,“你既然知道会卡住,为何还要给嫡长孙吃?” 这话问得,就跟你是大夫,为何还会生病似的。 甄婉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就被面色不悦的魏老夫人截下来,“老身招待不周,让嫡长孙受惊了。” 那郡王妃查看孩子无事,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听一陌生女子询问,也没放心上。 这后面一听,就觉出问题,扫了一眼那问话的女子,转向魏老夫人时,已经换上笑容。 “裴姐姐说的什么话,小孩子么,总有个磕碰,还好有惊无险,这一劫就算过了,以后后福无穷呢。” 魏老夫人脸色才缓和一下,“也是这孩子福大命大。” 刚才说话的,是魏峥堂兄的妻妹,叔伯的。 闻言也一脸后怕的样子,“可说呢,吐出那大一颗糖果,真真吓人,这次好险没事,席上可不能在给糖吃了。” 莫说魏老夫人,魏峥当下也变了神色,冷目看向于莲蓉。 先前抱着嫡长子的仆妇,连连磕头,“是奴婢没注意到,嫡长子手里藏了一颗糖果,奴婢该死。” 这次,甄婉清楚了,这女子确实是恶意的。 连主人家都不追究了,她非得掀出来。 而其他人看到地上的整块糖果,也微微变了表情。 甄婉蹙了蹙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好。 就见方殊跪了下去,小脸发白道:“是我刚才见嫡长孙哭了,就拿糖逗他,也没想到,会噎到他。” 确实,这事不说开,好像真魏府招待不周似的。 这也是一开始,甄婉独自承担的原因。 毕竟只是刚张开牙的孩子,哪里能吃这东西。 如果说是宴席上的东西,这次只接待一位三岁的孩子,那就真是没用心准备。 可若不是宴席的东西,那就得问罪。 甄婉刚才见方殊一脸煞白,哭的上不来气,哪里敢吓坏他。 本想着,这糖也是自己做的,但人也是自己救的,功过相抵,这事就囫囵过去了。 谁知道这人抓着不放,当下也冷下脸来,“孩子之间,最是单纯,只想把最好的分享给对方,是出于喜欢,没有恶意。 咱们大人,可不能因噎废食,让孩子不敢面对挫折。” 没料到,她竟然还敢怼回来,于莲蓉脸上露出笑意,正要开口,就被一旁的郡王妃打断了。 “这位娘子说得对,还未多谢你救了嫡长孙呢。”神态宽和地唤过甄婉,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来,“这玉镯,给了长子夫人一个,这个就给你了,权做涛儿的救命谢礼。” 甄婉一听如此珍贵,哪里敢收,就欲推辞。 “郡王嫡长孙的命,难道不比玉镯金贵?”郡王妃眉眼带笑,拉过一旁的魏老夫人,“这位,想必是魏侯屋里的人,也是第一次见面,权当见面礼了。” 结婚这样的大事,魏老夫人自然不会不请她。 来的路上,听说魏峥纳了一房妾,前头魏老夫人拉着她,不让她过去,似是对这女子深信不疑。 想来这就是刚才魏老夫人口中直夸赞的妙手神医了! 魏老夫人也知郡王妃是不想伤了她的面子,让她们之间的友情有损,就对甄婉道:“既然王妃赏赐,你收着就是。” 甄婉一听,知道不能在推脱,就福身接下。 郡王妃这才抱了孩子逗弄,“也是老夫人没给预备糖,孩子自己嘴馋,偷着吃了糖果,害得这么多人担心。” 一句话,说老夫人没预备,是考虑到了,但孩子自己嘴馋,也就跟别的人无关了,偷着吃,也把仆妇的罪免了。 第53章 他脑子是有坑吧? 郡王妃连犯错的奴仆都不罚了,可见真没有芥蒂,魏府下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今日魏老夫人再三嘱咐,一定要看好嫡长孙,毕竟只他一个需要人注意。 没想到,只抬头摘梅花的功夫,孩子就把糖放到嘴里了。 也是赶巧了,这抱着的仆妇,因为抬头拿梅花逗弄孩子,就没看到。 而她这一转身,后面的仆妇,也就没看到孩子一口把糖果吞了。 等到发现,那是吓得魂也没了,都忘记给过糖的事。 方殊更是惊魂未定,一脸恍惚的被韩让扶起。 他唯一的玩伴,就是万云鹏,哪里知道,这糖果三岁孩子不能吃呢。 而那仆妇,见魏老夫人特意指派两个小公子陪玩,也不好深说,见到给糖果,本是想拒绝的。 谁知道方殊直接把糖果递给了小公子,而嫡长孙紧抓不放,还哭闹,这才想着拿梅花逗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巧合,那几位仆妇,至今还冒着冷汗,无法回神。 几人悄悄地看了一眼甄婉,心道,要不是这小娘子冷静果敢,今日只怕命都得交代在这了。 也是郡王妃不想魏老夫人挂忧,多年老友,如今孩子没事,哪能让一向信佛的魏老夫人,过意不去。 索性一起都免了罚,也好把这篇翻过。 是以,郡王妃笑着说完,魏老夫人立刻默契地回道:“我预备了好多点心,定甜齁你,省得你说我抠门。” 两人说说笑笑,其他人自然也附和着说,一行往厅堂去了。 宴席才开,自然不能刚来就冷场。 见人都走了,甄婉彻底松了一口气,正想安慰方殊两句,就悚然见到,魏峥正冷脸盯她。 什么鬼? 还没等甄婉想明白,她又犯了什么忌讳,就见魏峥一甩袖子,启步离开了。 韩让也是惊出一脑门子汗,可也不好对方殊太过苛责,“下次做事前,一定要想好,对对方有利还是有害。” 甄婉刚才虽怼了回去,可也知道,今个方殊是做错的,就没有插话。 万云鹏大喘了口气,“谁能想到呢,这么多人看着。” 别说他俩,韩让也是一阵后怕。 若是今天没救过来人,那魏家与郡王府,还不得结怨。 “婉娘刚才用的什么疗法,真真惊险!”韩让问。 甄婉心中暗惊,还好最后救回来了,听他问,就简单地把理论告诉了他。 而方殊才好像回过神,扑在甄婉怀里,哇哇大哭。 “小祖宗哎!”甄婉差点被他撞倒,可也知,方殊到底是一个孩子,哪里经过这阵仗。 其实别说他了,连她这会都有些腿软。 刚才急着救人,都没去想别的,这会才觉得吓人。 “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戒躁。”就听方殊抽噎一声。 起先甄婉给他写这张纸条,他还没在意,经过事才知,凡事要三思。 甄婉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也怕他以后矫枉过正,“傻孩子,你一片赤诚,才是最难得的。” 方殊更是哭得稀里哗啦,而甄婉却有些失落。 这就是门第观念么? 方殊只不过给了一颗糖,就引发这么大的灾难。 见方殊哭的厉害,万云鹏无措的拉着他,“对不起,我当时见你给他糖吃,本想提醒你的,只是怕你多心……” 方殊自幼不能行走,所以性子有些过于敏感,而万云鹏性子大大咧咧,后来突发变故,才学会收敛情绪。 总之,今天的事,就是阴差阳错。 “好了,你们两个可别黄河泛滥了,赶紧回去收拾下。” 两个小家伙,这才发现自己哭的鼻涕都出来了,赶紧用纸擦了一下,然后跟着韩让一起回去。 甄婉摇了摇头,准备去厨房把梨水着人送去,刚走了几步,就在墙边撞见了一人。 起先,她也没留意,直到这人截住她去路。 “这位娘子不认得在下了么?”语气透着委屈的,正是范郡长使梁冲。 那日与甄婉匆匆一面,却是惊鸿一瞥,宛若瑶池仙子的容貌,让他深深印在脑海里。 脂凝暗香透娇气,午夜梦回,都让他难以忘怀。 今日得见,刚才从沉着冷静,到翻脸冷对,一颦一笑,莫不牵动他的心怀。 只觉她这般轻云露月的面容,比之月宫嫦娥,只怕也不逊色。 冷时似月,静谧幽美,笑时,温柔婉吟。 一众世家千金更衬的她,灵气咄咄逼人。 而对方的无礼眼神,才让甄婉想起这号人。 心想能在这府里行走自如的,多半是客人,就不想多事,只行了一礼,就打算绕路走,谁知又被拦下。 梁冲只当她真的忘记,颇为心酸地拿出金钗,“那美人可还记得这个?” 甄婉看向他手中的金钗,黛眉就是一蹙,“此钗怎会在你手里?” 叫她语气急了,梁冲这才满意地把玩手里的金钗,但目光仍绞在甄婉身上。 “这里说话不便,借一步说话。” 甄婉一看他眼神,就知道这人是个色胚子,哪里敢在这档口跟他私下相会。 要是被魏峥知道,定找借口发难她。 当下冷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梁冲见她俏脸含冰,反而更稀罕,“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你当了金钗的事?” 听他竟还威胁起她来,甄婉简直不敢想象。 在魏峥府里,威胁他的小妾,跟他相会,他脑子是有坑? 当下也不想在理,这金钗是怎么到此人手里的,就转身欲离开。 那梁冲哪里肯让日夜思念的美人,这么轻易地逃走。 要知道为了来魏峥府里,跟甄婉见上一面,他可是费了大功夫,结识了魏家的几个不肖子孙,今日才一同赴宴地。 梁冲当下就伸出手去拉那香云袖,哪知还没摸到边,就被一颗石子打上了手背。 痛得他差点大叫出来。 怒目一看,竟然是魏峥去而复返,此刻正沉眉看他,就心下一惊。 而甄婉转身见到魏峥,也一惊,哪里还想到,这人竟然敢在这里动手拉她。 等她听到身后人闷哼,一侧头,才看到他手背出血了。 “梁长使,酒都没吃,这就醉了么?” 魏峥情绪不辨的话,却透着一股寒意。 梁冲深知此人冷酷无情的本性,忙笑着解释,“婉娘在当铺抵押了一支金钗,当铺老板与我相熟,说婉娘子说好去取,却一直没来,听我要来侯府赴宴,便托我来还送。” 第54章 把侯爷气走了 魏峥一眼识出是母亲的陪嫁金钗,当下目光一寒,摄向站在梁冲身前不动的甄婉。 直面这冷若冰刀的眼神,正心虚的甄婉,哪里经受得住,立时打了一个哆嗦。 而把一切看进眼底的梁冲,这才满意地勾了唇。 有嫌隙就好,他还真怕,素来传闻不近女色的魏峥,因为贪恋甄婉的姿色,才铤而走险地在公主入府前纳妾呢。 魏峥蹙紧的眉峰未松,只挥了挥手,让手下去接。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梁长史了。” 听不出魏峥语气里的情绪,梁冲探到机密,打算见好就收。 “魏侯客气了,金钗已经归还,在下就回席宴上了。” 说完不找痕迹的,扫了一眼身体僵硬的甄婉,神态如常的走了。 而甄婉正在心里痛骂。 哪来的搅屎棍? 她与掌柜是约定了日子去拿,后来有事耽搁了几天,再后来魏峥回府,她又要装病,后面又过年。 没想到…… 她心中突然一骇。 别的金钗都赎回得顺利,只这支,掌柜的推说送到了别的铺子,让十日后去取…… 端看这人今日特来截她的神色,还口称她婉娘,总不是…… 甄婉正惊疑间,就见魏峥神色冷到极点,“先回席上。” 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甄婉一脸懵圈,回到席上? 后来看到魏峥不耐烦地回头看她,这才知道,是真的来叫她的。 不过,为何要用先这个词? 文字博大精深,每个词,都有说出的含义的。 该不会是,魏峥要秋后算账?! 满心忐忑的甄婉,跟着魏峥,去到席上。 直到魏老夫人开口,才知道,是叫她来解释卫生纸的。 这魏峥多说一句话会死啊? 害得她还以为,又怎么了呢。 好在这桌坐的都是官家夫人,没那个白莲花在,甄婉还算应付自如。 还别说,这卫生纸算是拿对了地方。 在座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哪里有什么洛阳纸贵的顾虑,那自然是什么稀罕,就愿意买什么。 后来听说是老夫人府里人特制的,纷纷要去看那生产的机器。 想要弄明白,为何这棉花,能这么服帖又柔软不散。 最后,好些个人,都跟着甄婉来到了制作间。 在席间,甄婉也不好大讲特讲卫生巾,见跟来的都是女子,就立刻着重地说了卫生巾的好处。 一听说,这个东西,不用清洗反复使用,各家小姐都来了兴趣。 拿到成品后,就叽叽喳喳地探讨起来。 甄婉出了六款产品,价位三档。 一个是怕普通阶层的人,自己生产出来,也不舍得用,所以用的是最便宜的工序。 而最贵的,她还加了薰衣草,艾叶等中药,可以抑菌散淤。 闻着就清新,是以小姐们都爱不释手,觉得每月的那个,也终于能清爽点了。 当下就要付钱购买,甄婉哪里敢收客人的钱,就说用着好用,再来购买,到时候,给多推荐一些人就行。 可她着实低估了这小姐们的购物欲,各色都拿了一包,然后说,回去也会带给别的姐妹看,就又拿走一些。 甄婉哪敢不乐意,赶紧让人用箱子给她们装好。 没有塑料包装,还真不方便呢。 了解了制作原理,众小姐们更加喜欢,打听了万三的店铺在他们那有没有,最后听说可以送货上门,才高兴起来。 其实甄婉也开心,如果她们都认可,那相信卫生巾的市场,很快就能打开了。 不过,万三老爷不愧是做生意的料,一早瞄准年节的档口,已经把卫生纸送到各家大户餐桌上了。 还说物以稀为贵,不让她们大量生产,慢慢卖。 如今见小姐们喜爱,甄婉也松了一口气,倒把魏峥的事,也忘在脑后了。 直到席宴散场,她被魏峥叫去,才迟钝地想起这茬。 廊桥下,就见魏峥冰着一张脸,要多臭有多臭。 “别张望了,今日没人能来救你。”魏峥冷然开口。 把莫名心虚的甄婉,就吓得低下了头。 “你可知罪?” 对于不讲理的人,甄婉想到的办法,就是顺着来。 听到他发出质问,就立刻跪了下去,“妾知罪。” 魏峥挑了挑眉,“你知罪?” 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的甄婉,大气都不敢喘,“妾知罪。” 不是你说我有罪的么? 如今把人都打发了,就等着问罪呢,我能说没罪么? “你都知道什么错?” 都? 看来今天救人的事,也被算上了,甄婉立刻诚恳地认错,把今天所有觉得不妥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认错的态度,好像自己杀了人一样。 “还有呢?”魏峥冷哼一声。 他竟不知道,她还瞒了他这么多事。 这女人胆子不小啊! 还有? 甄婉茫然了,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魏峥,但天色已暗,她一点也看不清。 不过也能察觉到他的怒意。 只是,她连跟梁冲如何见面都说了,哪里还有更严重的事? 魏峥目光冷下来,“连老夫人的陪嫁金钗,你都能当了,眼里还有没有老夫人?” 原来是这个。 冥思苦想的甄婉一听,立刻态度端正地认错,“妾知道错了。” 心下却不屑,魏峥这是找不到借口罚她了? 连老夫人都没说什么,他在这一通发威。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跪在地上的女子,眉眼恭顺得不能再恭顺,可魏峥就觉得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的。 “既知道错了,就在这跪着,直到认识到错误,再起来。” 魏峥冷着一张脸说完,也不想给她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谁知道,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淅淅索索的声音。 这一转头,果然那女人已经站起来了。 而听到不用打板子的甄婉,立下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跪坏腿,过几天跑路还要用呢。 见魏峥转过头,就低下眉,“侯爷亲自管教,若妾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倒是辜负侯爷教诲。” 魏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正要斥责她诡辩时,就听到树丛间有女子嗤地笑了一声。 而抓住魏峥语柄的甄婉,侧头一看,原来是魏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因为闹出动静,也不好在藏着,站起身说是奉命偷听。 瞄到魏峥脸色忽明忽暗的,也只得忍住不笑。 过了好一会,才见魏峥怒一甩袖子走了。 甄婉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吐了口气。 第55章 甄女别有用心 蔚葳阁 魏老夫人听完大丫头的回话,跟一旁偷乐的林嬷嬷笑说:“仲麟不过二十,整日老气横秋,有个人跟他斗斗嘴也好。省得成天暮沉沉的,也没个年轻人的朝气。” 林嬷嬷知道甄婉没受罚,笑回,“一直以为婉娘胆小。” 魏老夫人听了一笑,随后脸上又冷肃起来,“那梁冲的父亲,原是祁阳龙骧将军,也曾跟老侯爷一起并肩作战过,只是后来不幸战死,没想到,这仅剩的血脉,生得这样歪。”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说侯爷来了。 就见魏峥眉间拢着寒气,向内室行来。 魏老夫人这个点,一般都已睡下,魏峥从来不会在就寝前来搅扰。 心知儿子是有事要说。 “儿子见屋内灯还亮着,想母亲还未睡下。”魏峥躬身请安。 看他神色,魏老夫人挥手让四周退下,“来,坐下说。” 魏峥应言坐下,接了林嬷嬷手中的茶,却没喝,只搁置到一旁。 魏老夫人眉色动了动,也让林嬷嬷退下了。 “怎么了这是?”魏老夫人问他。 倒像跟人置气似的! 魏峥这才张口,“母亲赏了甄女三只金钗,她竟然全当了,是将母亲置于何地?” 魏老夫人有些意外,“何人拿此等小事烦扰我儿?” 魏峥一向不管宅院的事,全凭魏老夫人做主,即便赏得多了,他也不会过问。 今日有此一问,也是觉得甄婉太过放肆。 而这一切的源头,还是母亲在撑腰。 若是放在以往,有个人陪母亲说说话,他并不会干涉。 可是这个女子,分明拿捏住了母亲,还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在一想到,她还跟外人不清不楚,就更加不悦。 只觉得不能在任此女为所欲为下去了。 听母亲上来问别的,就眉头一沉,“母亲厚赏,她可有敬爱之心?” 如此显而易见的情绪,魏老夫人也很少从魏峥身上看到,思索片刻,才道:“交给婉娘时,本就没告知是母亲的陪嫁,也是想着她戴得自在些。” 见他眉头紧锁,又补道:“这金钗样式本就老了,本也想让她融了,打个新样子的。 不过一个金饰,我儿如此生气,是另有缘由?” 鲜少插手母亲管理后宅的魏峥,尽量将语气放缓,“母亲就不觉得,您对此女,过于娇惯么?” 如今已全然拿捏住了母亲,今日竟也不将他放进眼里,再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要上天? 魏老夫人却觉得,儿子动怒,还有深层原因。 “你可是觉得,甄女今日不该出手救嫡长孙?” 被点破心思,魏峥沉默下来。 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是不信她医术?” 魏峥语气冷硬起来,“这么多人,怎么就显着她了,若万一救不回,岂不耽误别人救治的时间?” 听得魏老夫人远山眉就蹙紧起来,“母亲问你,你当时也站在那里,为何没救?” 问得魏峥就一愣,抬头不解其意地看向母亲。 “知子莫若母,你也瞒不了娘。”话到这,魏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你是在权衡,接手后的后果对不对?” 呛得魏峥就脸色一变。 他身长腿健,若抱了孩子,快速回屋,也能争取时间。 可他没动…… 魏老夫人目光从儿子僵硬的轮廓挪开,低声说道:“这就是我喜欢甄女的原因。” 虽然母亲没有掰开说,可魏峥也明白,母亲在暗指他心狠。 那时,他的确有过念头,若救不回来了,就推给甄女。 谁叫她总爱显摆多事。 只是,口上仍找着借口,“糖是她做的,她自然怕受牵连。” 也是到这,魏老夫人才露出对魏峥的失望,看得魏峥心头一堵。 “你们男子,什么都要拿来权衡利弊一番,若当初甄女如同你这般,凡事先考虑自己安危,今你母亲焉还有命在?” 魏峥神色一肃,“母亲莫如此说,儿子惶恐。” 魏老夫人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人人都以为,母亲是因为甄女救了自己一命,才如此对她宠信。 可你们哪里想过,这善恶只在一念间。 嫡长孙突发状况,连那跟在身边多年的乳母,都撒了手,可只有甄女,连思量权衡的时间都没有,只一心救人。” 魏峥沉默下去。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却没有施手搭救。 因为他觉得救不回来了,那孩子哭声都没了,屋子里又没大夫。 他满脑子都是在想着…… “儿啊!”魏老夫人语气痛心,“何时你的心肠,也这般冷硬了呢?” 魏峥心头重重一沉,却听魏老夫人又道,“以前母亲只当你被仇恨蒙蔽,行事才有偏激,可如今仇敌尽灭,为何还不放下呢?” 魏峥张口难言,神色复杂。 魏老夫人语气放缓,拍了拍他的手臂,“母亲读经念佛,方知因果使然。今日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那仆妇因为身份,不好拒绝。万家小公子因为朋友之谊,不好说方殊。方殊因为吃过苦,才嗜甜,分享他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因。 若非甄婉今日在这里,成功救下孩子,只怕母亲也无颜去见那老姐妹了。 到时昔日姐妹一夜成仇,你母亲我,也未必熬过今冬。” 魏峥神色瞬息万变,一语不发,只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 魏老夫人看着他,“儿啊,这是你昔日存一善念,放过甄女,才成了今日善果。” 这次,魏峥彻底失了言语。 只因他当时并非存了善念。 魏老夫人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在反思,“母亲喜爱甄女,是因为她以人为先,不恃强不凌弱,此乃大善!” 这话,魏峥却并不认同,“可儿子觉得,甄女别有用心。” “我知,你总是疑她。”魏老夫人叹息:“但谁没个私心呢?她一弱女子,不过是想日子好过一点罢了。” 看魏峥神色冷凝,又劝道:“母亲知道你心有大志,在尸山血海里爬滚,凡事都习惯通盘考虑,可也莫忘了初心。” 初心…… 魏峥神色怔怔,他何时起,已经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了。 是在他攻下凉州,却因年纪小,又因没得到皇帝指派,而没破格提封。 还是从父亲的侯位,一直迟迟不落,让他已不想再从他人身上得到认可。 还是带兵驰援京师,却被皇帝打压忌惮…… 第56章 她这笑话,很好笑? 另一边,甄婉回到听雪苑,吴妈和小雨两个都担心坏了。 天色已晚,甄婉宽慰她们没事,让她们回去歇息。 今日侯府设宴,所有人都没得歇。 “侯爷是怎么说的?”吴妈帮着甄婉拆卸珠环,脸上仍有担心。 她本来想跟着去,偏甄婉不让,想着若时间长了,就找韩让或者魏老夫人出面,这才没去。 而小雨一听侯爷要问责,吓得六神无主,吴妈也没敢让她跟去,怕她在失了分寸,更加惹怒侯爷。 甄婉可没那么多想法,再过几日,她就能逃出牢笼了,哪里在意魏峥怎么想。 口上敷衍道:“大约怕下老夫人面子,就只罚我跪了一会。” 若说没事,吴妈反而更担心,还不如说罚过了。 果然,闻听此言,吴妈立时松了一口气。 看着镜中美得如梦似幻的甄婉,脸上又显出犹豫,“那侯爷,也没让婉娘留下伺候?” 甄婉松了发髻的手一停,后又自然地放开,眉色淡淡,“侯爷余怒未消,看不得我在眼前晃。” 其实,今日甄婉也是故意的。 她能看出,魏峥喜欢掌控一切,更不悦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可她要想在最后这小半月保全自己,就得撩他逆鳞。 以魏峥那孤傲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找她伺候,剩下老夫人那边,她自有办法。 吴妈沉默不语,可也知,魏峥不好相与,听甄婉不在意,就作罢了。 忙了一天,甄婉也是着实累了。 幸好郡王妃在这淮阳有府邸,才没在魏府落脚,想来还有别的亲戚要走。 甄婉洗漱后躺到床榻上,就听吴妈道:“能戴在郡王妃手上的,想必也不是凡品,成色这样好。” “我仅是个妾,戴这个过于招摇,放着。”睡意袭来,甄婉只含糊了一句。 这回可不敢再去当了,带着走又怕路上磕碰了,索性留在府里充数,让人知道,她不是跑路。 吴妈目露可惜之色,闻言只能小心放好。 翌日是大年初四 这一日要迎各路神仙,首先有扔穷的说法,在初四这日,把前几日堆积不能扔的杂物,都清理掉。 一大早,侯府各处就忙碌着。 因为这一日,晚上还要一家子整齐地迎灶神,所以不宜出远门。 所以,这一日,宾客总算停歇了一天。 只街头巷尾有唱吊线戏的,也就是傀儡戏,还有店铺等着这一日开业,放炮竹的,很是热闹。 方殊两个想拉甄婉一起去看戏,可把她气笑了。 如今他们个子见长,这就把她视做同龄人了么? 磨了好一会,直到甄婉答应做新的糖果给他们,才把两小家伙支走。 甄婉打发走两个小豆丁,就见到吴妈神神秘秘的拿着一个包袱,往蔚葳阁的方向去。 “老夫人有事来唤?”她问一旁忙着打扫的小雨。 小雨茫然摇头,“起早老夫人屋里的芳妈妈来找吴妈说了会子话,好像是针线的事,奴婢没着心听。” 甄婉无奈的看着心大的小雨。 今日初四,禁忌动针线,芳妈妈是老夫人屋做针线活的,今日来说针线,如此蹊跷,她竟没觉得有问题。 不过吴妈一向本分,甄婉也就没去管这事。 想着一会午饭大家用锅灶,她便去厨房提前准备糖果。 年节这几日,两小家伙胡吃海塞的,今早闻着还有点口臭,她就准备了消食的山楂糕。 这山楂糕,跟桂花糖的工序差不多。 她将山楂洗净晾干,打出山楂泥,然后放入砂糖冰糖,炒至无水,在拿出小动物模具,倒入里面,放到外边定型。 如此也是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完事。 甄婉从模具里倒出山楂糕,端着给两小家伙屋里送去,没想到半路上,就撞见从凉亭往下走的魏峥和南宫昇。 此时他们还在台阶上,甄婉装作没看见,快速走过。 正跟魏峥汇报军务的南宫昇无意看到,就摸了摸胡子,“这婉娘,好像很怕侯爷!” 魏峥顺之看去,就看到甄婉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而听到两人探讨声停的甄婉,脚下迈的步子更大。 她听说魏峥过年很少在府里,尤其有战事时,更不着家。 哪里想到,这大白天的,还在府里晃。 南宫昇见魏峥露出异样表情,也不再调侃他了,诸事谈妥,便躬身退下。 被留下的魏峥,本想回书房,但不知怎的,分叉口时,脚步一转,去了另一边。 走出两人视线范围的甄婉,正舒了口气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一听就不是巡逻守卫的声音。 更何况,只有一人,若是韩让,早就出声唤她了。 将脑中闪现的那个人影甩出脑袋,甄婉脚下也不敢停,听到直奔这边,步伐更加快了起来。 忙中出错,她一时大意,这裙子根本迈不了太大。 脚下一乱,就自己拌了自己一跤,手里的两个盘子也没保住,里面兔子老虎样的山楂糕,qq的在地上弹跳起来。 这一跤摔的着实狼狈,甄婉整个呆住了,这幅模样,却取悦了某人。 只听身后一声冷嗤,还带着一丝蔑笑。 甄婉转目一看,果然是魏峥那厮,正好整以暇的欣赏她的囧态。 “明明看见了,还装作没有看到,这就是你甄家的家教?” 本还挣扎想起的甄婉,听到这声质问,怒火中烧的停下身,目光静然的看回去。 “妾身后又没长眼睛,甄家素来教导走路目不斜视,哪知跟在后头的是侯爷?” 魏峥凝眉看她,冷嘲道:“这就是你目不斜视的成果?” 说话时,还上下打量她摔的形象全无的窘状。 这一屁股墩,也着实把甄婉摔狠了,现在尾椎骨还火刺刺的。 听了这话,脸色却不改,“妾手里端着盘子,一时挡了路,这才摔了。” 魏峥冷哼,哪里会相信她这鬼话。 要是这样就挡了路,那这来来往往的奴仆,还不得见天摔个人仰马翻。 可看她半天不动,毫无仪态,就冷下脸,“还不起来。” 此刻痛楚传开,尾骨已痛木的甄婉,哪里还起得来。 可她不起来,好像是等人扶的意思,就只能咬牙抚着栏杆撑起。 刚才顾及托盘,这才没用手护,直接屁股着地,摔得能不狠么! 也不知这魏峥什么意思,她这笑话,很好笑? 竟然就在一旁等着看她起来。 费力站起的甄婉,想揉揉屁股,却又不好意思。 第57章 不做颜狗,保命要紧! 魏峥沉眉,看着不及他肩高的甄婉,唇动了动,又珉住了。 而甄婉此刻还疼着,撒了一地的山楂糕也没收拾,又不能走。 见他冷漠不语,只能福身行礼,“见过侯爷。” “唔。” 得到的就是一声没情绪的回音。 甄婉见他也不走,也没资格问他,就只能忍着痛去收拾。 甄婉看着一地裹了泥土的山楂糕,就心疼。 这可是她花了一个时辰做的,就被某人这么给毁了。 心里愤愤,可也不敢露出来,只低头捡拾。 见有几块,好死不死地滚到他脚边,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捡。 在她走过去要蹲下时,却意外地见到,魏峥蹲下了身。 甄婉欲蹲的身子,就停住了。 “这两个孩子,你照顾得很好!” 她正有些恍惚时,就听魏峥说了这么一句。 此刻魏峥虽然蹲着,但也显得很高大,几乎比齐半蹲的她。 不过终于不用仰视他的甄婉,从这个角度,到是看清了他的眉宇。 清冷孤长,带着好看的弧度,飞入发鬓。 “当当……” 手中盘子连响,是他将山楂糕放入。 甄婉立刻回过神,暗骂了一句,自己怎跟颜狗似的! 这魏峥再好看,也是个城府颇深的嗜血将军,她还是保命要紧。 当下低眉敛目,“多谢侯爷,妾身告退。” 魏峥蹙了一下眉,不过也没说什么,目视甄婉离去。 心头打鼓地甄婉,直到回到听雪苑,才心绪平稳下来。 魏峥如此尊贵的身份,突然示好,别是老夫人那边说了什么? 虽然只是帮忙捡几个点心,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如此尊贵的身份,本也无需这么做的。 更何况,他先前对她的戒备防范,也少了很多。 心情惴惴的甄婉,本以为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当晚就被老夫人叫了去。 见魏老夫人不言语,只是打量她,甄婉心下更加不安。 “你可是怨恨侯爷灭了樊家?”半晌,魏老夫人才出声问。 这一问,可把甄婉吓到了,惶然跪下,“甄婉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魏老夫人只目光紧盯着她。 甄婉听得怔怔,抬头看魏老夫人目光索然,一时更是吃不准何意。 只道:“侯爷与樊君,一是有前因,二是口舌惹下是非。 妾身无资格论证是非对错,樊母逼我自缢,又引火烧房。妾身侥幸存活,三年罚跪祠堂,已经断了前尘过往。 如今侯爷大度,庇佑我父兄和洪城逆王部下,已是大德。 妾身对侯爷只有敬畏,没有恨。 只是甄婉与韩将军约定,半年内不靠近侯爷一步,直到方殊彻底痊愈。 另外年节当下,各贵族来访频频,妾身不想至侯爷与非议中。” 甄婉着重又补充了与韩让的半年之约,才停住话头。 老夫人目色沉沉,过了一会,才让林嬷嬷扶起她。 “韩将军不过是不得不谨慎,如今方殊已大好,你自不算违约。” 甄婉听到,当下心头就一沉。 她自信满满的以为,救了这么多人,魏老夫人不会逼迫她。 可没想到,转眼自己就被提来问话。 这府中,全是魏老夫人的人,午间与魏峥的事,必然瞒不过她。 她到忘了,她再怎么入老夫人的眼,却也只是魏峥的妾。 儿子和小妾,自然儿子重要。 倒不是说,魏峥就缺她这么一个人,而是……权威不得挑衅。 再怎么说,入府住了半年的小妾,怎么能不伺候侯爷。 甄婉正心慌乱间,就听魏老夫人吩咐她,“你入府多日,今晚就去侯爷房里伺候。” 听甄婉不应,魏老夫人又转换了口气,“若侯爷给你气受,自有我给你做主。” 至此,退无可退。 甄婉知道魏老夫人是动真格的了,不得不行礼应下。 而门外,从头到尾把话听全的魏峥,没有进门,转身离开了。 等甄婉走后,魏老夫人才问一旁的林嬷嬷,“侯爷可来过了?” 林嬷嬷忙回道:“刚才奴婢一早把人都支走了,不过留了雪沅,说是侯爷来了,在门口听了一会,就走了。” 说着,看魏老夫人不语,就道:“侯爷心性高傲,能矮下身子,也算表态了。 甄婉聪慧过人,奴婢瞧着,不像不知道,到像真的不在意。” 她说的虽然含糊,但魏老夫人哪里听不出。 “仲麟始终疑她,我原也不信,只是今日觉着,这婉娘对仲麟似有些抵触。” 毕竟隔着一层那样的关系,她虽不信,可也不能不探清。 “莫不是,这婉娘听说了公主的事?”林嬷嬷想起另一件事,“这几日贵客云集,兴许是听到此事,有了别的想法?” 魏老夫人目露思索,喃喃自语,“难不成,她竟心生去意?” 林嬷嬷跟在魏老夫人身边多年,自然已经想到同一处,“侯爷拿婉娘做棋,婉娘聪慧,想明哲保身也是有可能的。” 也是可怜,两次所托非人…… 魏老夫人听后沉默,屋中也静寂下来。 …… 甄婉与吴妈相伴来到西院外,面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魏老夫人突然插手,甄婉是始料未及,而吴妈却是害怕甄婉无法留下。 装病,摔腿,与人约定,都已用过,无法再端上来。 甄婉有些沮丧,不知这仅剩的小半月,怎如此艰难。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想着大雪难行,偷懒耍滑的。 而是应该一早跑路,管他张王李正,逃了再说。 可这会子,魏老夫人已经发话,她要不去,就是不敬。 甄婉心里想着,一会该如何触怒魏峥,又不让他打她板子,就有些走神。 直到来到魏峥所住的西面大屋,才有些发怵。 她提了一口气,正想要踏进院子,就见到西院主屋的烛光熄了。 心花怒放有没有,甄婉简直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总之,跟刚才天上地下,差了海去。 “侯爷休息了,那咱们不要打扰了。”甄婉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语气却遮掩不住的欢快。 听得吴妈就有些好笑,也不忍拆穿她,就跟着附和。 侯爷对甄婉的冷落,吴妈哪里看不出来,如今儿子不要,母亲硬塞,只怕会起到反效果。 如此也好。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立刻退出了西院。 而立在窗前的魏峥,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冷冷勾了唇。 第58章 落单 谁知第二日,还没等甄婉找机会开溜,甄晖甄骁父子就找上门来。 幸亏魏老夫人去了郡王府做客,魏峥也跟了去,不然撞一起又是麻烦事。 甄婉吩咐门房,今日父兄来的事,不要禀告给老夫人和侯爷知道后,就带父兄去了醉花楼。 她可不想走亲戚,装夫妻恩爱。 其实,甄晖甄骁二人此次前来,实是无可奈何。 见女儿不敢往家里领他们,只以为是魏峥待女儿不好,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甄婉在老夫人跟前得脸,连侯爷都只能用熄灯来推拒。 到了醉花楼 单开了一间厢房,甄婉才从甄晖口中探出他们此行目的。 原来是银庄的事。 如今魏峥围而不攻雍郡王,被打下的城池,只被皇帝派了监军掌控。 虽然有银庄过度铸币权的事,但如今却因为战事不停,而陷入僵局。 洪城已经形成内部流通,可对外,却有些混乱。 而被魏峥最先攻下的郓城,为了解决同样的问题,就借抄了银票的事。 可是洪城内部的巨贾,为了利益,竟然发国难财。 跟官员勾连,伙同铸币,定的汇率,翻一番。 也就是说,以前一串钱一两银子,如今只有一半。 如此一来,造成百姓汇兑困难,怕手中的钱不值钱,而城中商贩跟着涨价,一下子造成了通货膨胀。 这虽然是郓城的事,但政策来自洪城,所以洪城县令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且先不论,如果百姓闹事,事后会被连带追责的事。 就是这郓城官商勾结,倒行逆施,竟还打起洪城的主意。 郓城铜币一日千价,却想从洪城赚取差价。 早上三文钱一升米,他们到洪城买,然后晚上回到郓城,就翻一番。 看似是你来我往,实际上,连带洪城铜币也开始贬值。 政策是甄婉出的,因此洪城县令,才让甄晖前来询问对策。 二来,甄婉如今嫁给魏峥,郓城也已被其兵将控制,少不得要来问一问。 如今战事不停,朝廷也无法下派官员接管,只有几位宦官监军,却也是不够添乱的。 甄婉听完,立刻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是有人想趁火打劫,再被朝廷接管前,大捞一笔。 此刻她躲魏峥都来不及,哪里会送上门去。 一边斟酒,一边安抚父兄,“父亲兄长,无需为此事烦忧,女儿推举一人,可解此困。” 洪城的事,看似杂乱,但实际很好理清。 第一,洪城不能关闭城门,不与郓城通商。 如果洪城关门了,又不能自产自足,后患无穷。 而且,刚推行新政,就被郓城拖下泥潭,那就证明政策难以贯彻落实。 “女儿无意中救下此人独子,只要此人出手,洪城困局必可解。” 对上甄晖甄骁惊异的眼神,甄婉只是笑笑,没有去解释如何救人的。 留下让他们稍坐的话,便离开亲去找万三。 银庄的事,甄婉料定后面会有阻拦,所以一早就跟万三做了交接。 虽然状况比她预料的早来到,但也不是难以解决的事。 万三早就从洪城县令手中拓印了那本书,也着实研究了好些日,见到甄婉来请求搭救,哪有二话。 万府 万三请甄婉旁坐。 “婉娘放心,莫说您对万三有恩,就是此等买卖,也是互惠互利的事,万三是商人,有利可图,自然会出手。” 甄婉早有所料,但还是再三表达感谢,“有万老爷相助,甄婉就放心了。” 与万三商定后,甄婉就回到醉花楼,只让县令与万三对接,其余他们回去等消息就是。 这里的金融战,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一切还得看实战。 万三早就等着这一天到来,加上想要报答甄婉救了儿子一命的大恩,更是摩拳擦掌。 甄晖父子用完饭,当下便要被女儿送回。 “女儿,侯爷可带你好?”甄骁见她连门都不敢带他们进,心中酸涩难言。 甄婉不久后就要走了,也不想让他们挂念,就道:“侯爷鲜少回府,也谈不上好不好,不过魏老夫人慈悲心肠。” 甄晖一听,就知道,女儿在侯府过得谨小慎微。 如今已经嫁入侯府,他不过是抚军主簿,哪里有说话地份。 一想到女儿以后的日子,甄晖当下有些后悔,“都怪父亲莽撞,竟不知侯爷一直未传出亲事,原是早与公主定了亲。” 那时事出紧急,也是旁人点醒,女儿与魏峥独处一室,难以再嫁。 加上当时前路不明,随时可能被定罪,到时成了罪臣妻眷,也会被没入官奴。 想着也是搏一搏,就答应了用女儿做媒介的事。 可年前才偶然得知,魏峥的父亲,与皇帝私下定了儿女亲的事。 说完见甄婉一愣,甄晖想了想道:“莫不是,女儿还不知此事?” 甄婉终于全部搞明白,魏峥为何要娶她回来凉着。 看甄晖神色紧张,莞尔一笑,“父亲放心,侯爷自有打算。” 打不打算的,她是管不着了,因为她要溜了。 “我女命苦……”甄晖长叹一声,也不再提去拜见魏老夫人的事了,“甄家永远是我女的家,若待得不舒心,就回来。” 这话也就听听,甄婉自然不会放进心里,只点了点头。 送走了甄晖父子,甄婉想要避开吴妈和小雨,就说心中烦乱,在街上随便走走。 她本来是想找辆马车,可没想到,刚落单,就被不在预料之内的人缠上。 “婉娘子怎的独自一人,可是受了侯爷冷落,才烦闷散心?” 来的人,正是从郡王妃席宴上,没见到甄婉出现,而来此寻找机会的梁冲。 他本来是想,谎称丢了东西在侯府,正好诓骗唯一在家的婉娘出面。 没想到,就见到甄婉带甄晖父子进了酒楼。 如今终于等到落单,自然紧紧地贴了上来。 看他目光闪烁不定,甄婉就知他花花肠子不定在转着什么,当下不想理会。 可不料,她转身,他也转身。 “婉娘子莫恼,我这有一法子,或可帮你。” 甄婉停住步,凝眉看他,“你刚才偷听?” 虽然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但此人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甄婉不得不重视起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过也有一些目光,偷偷打量这一对俊男美女。 “偷听多难听。”梁冲一双丹凤眼,眯起笑意,“婉娘子可要借一步说话?” 第59章 收拾落汤狗 甄婉就算心里厌烦,但也不得不弄清,这人从哪里跟着她,便走向一旁。 梁冲一见,满脸得意地跟上。 见他目光总是在她脸上打转,甄婉也没了多少耐心,“为何要跟我?” 此人如此碍事,她可不想逃跑的计划,被人发现。 梁冲闻得此言,深深吸了一口,从她身上飘出的幽香。 露出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自然是想与娘子玉成好事。” 想得他,梦里都是跟她…… 一想到这,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变得炙热起来。 甄婉是真没料到,这人如此色胆包天。 冷嗤一声,“我可是魏峥的人,你莫不是想被打断手?” 梁冲色上心头,也没空去想,为何甄婉直呼魏峥名讳。 “如今魏侯即将迎娶公主,皇家威仪,哪里还容得下妾室。” 说着,目光火热的,落在她白皙无瑕的香颈。 “在下劝小娘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甄婉听得皱眉,心道果然被他听到了,只冷看他,“我可是救过魏老夫人,又救过郡王府嫡长孙,我劝你少打我的主意。此刻我还是魏峥的妾,若再来胡言乱语,定告你状。” 然她的威胁,只让梁冲心头更火热起来。 “小娘子还是认不清现实,我身为范郡长史,与藩王换妾都是有过的,何况一个侯?” 甄婉玉瞳一冷,俏脸拢上一层寒冰,再不想与此等龌龊的人多说。 再其阻拦时,立时把握在手中的香叶,劈头盖脸地呼了过去。 这本来是香囊里的,但被她刚才暗中捏碎,又突然间出手。 梁冲扬着一张笑脸做样子,没防备,立时被碎末迷了眼。 辛辣刺眼的沫子,当下呛得梁冲眼泪都流了出来,嘴上却狠声起来,“如此不识抬举,等我得手那天,看我……” 没等他说完,兜斗又被泼了一盆腥臭无比的水,味道冲鼻,让梁冲连连作呕起来。 “我连魏峥都不怕,何况你。”甄婉说完,仍气不过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在这里,直呼人名讳,是很不礼貌的。 一般除了长辈,就只有仇人,才会直呼其名。 但甄婉也不怕梁冲去告状,毕竟他自己犯贱,哪里敢张扬。 出了一口恶气后,当下拍了拍手,不再理会落汤狗。 这人前来撩骚,特意没带奴仆,正好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刚才她看到这盆血水,便打着这个主意。 如今得手,脸上带出快意,哼哼着小曲离开。 “我得意的笑……” 而被遗落在原地的梁冲,狼狈不堪,脚下踩了鱼鳔,更是直打滑。 最后还是重重摔了一跤,把旁边走过的路人,逗得捧腹大笑。 莫名被人纠缠,甄婉也怕被他仆人找上,只得无功而返。 回到侯府,魏老夫人没回来,说是留在郡王府用晚饭。 倒是魏峥回来了,跟南宫昇在书房议事。 甄婉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有韩让的缘故,如今府里对她不设防,主人有什么动向,都会跟她说一下。 知道魏峥回来了,甄婉也不敢在露头,躲进了工作室。 书房 南宫昇汇报了军情后,见魏峥有些醉意,打算长话短说,“皇帝派出颜帅、宁桧来传旨,正式册封侯爷,赐紫绶金章,另因抗击南诏有功,加封光禄大夫,位从公。” 人人都用侯爷称呼魏峥,但实际上,他并未正式袭封。 当年老侯爷战死,魏峥年幼,皇帝本想撤回兵权,但没想到,魏峥不过八岁,就拿着兵符,去了与南诏的战场。 彼时老侯爷刚死,皇帝不好立刻表态收了兵权,也只等着魏峥战败,再来名正言顺地收回。 没想到,魏峥小小年纪,又有家将无数,竟然打了大胜仗。 不但将南诏赶回老巢,还收复了失地,这才无法开口。 这事,一直拖到魏峥凭借杰出的统领能力,顺利收服昔日老侯爷带出的魏家军,再到后来,不过十二,就攻下反叛的凉州,也未能定论。 这之后,魏峥声名大噪,辗转接管了凉州,京师再无借口撤他兵权。 不是皇帝不想收回,实在是魏峥出手太快,屡战屡胜,没能让他找到借口。 如此一拖,直到魏峥三年前烽火试诸中侯崭露头角,已在无争议。 直到如今魏峥及冠,又连攻下数座叛城,围了雍郡王,击退南诏,皇帝才不得不给出明示。 “皇帝如今欲正式封侯爷做凉州豊州州牧,恐怕是为了防止侯爷吞下雍郡,将来势力做大。” 南宫昇作为魏峥的军师,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魏峥听后,也只是掀了掀薄唇,“皇帝如今终于肯正式册封,想来是另有佳婿人选了。” 当年,不给魏峥加封的原因,一个是年纪小,另一个便是与皇帝的口头婚约。 只是,老侯爷去后,皇后又病逝,这件事,也就渐渐被京师遗忘了。 如今满北齐,只有魏峥统领两个州,可见皇帝是下了决心,不让他吞下雍郡。 凉州豊州,还有雍郡承三角之势,一旦并入,守望互助,又有运河直通京师与南诏。 皇帝自然不敢铤而走险,让魏峥坐地称王。 “侯爷围而不攻雍郡王,监军多有微词,他们却不知,侯爷高瞻远瞩,就等着京师表态呢。” 那一次,魏峥无诏攻下凉州,被“功过相抵”,连个嘉奖都没有。 如今藩王起兵谋反,魏峥奉旨勤王,却只围不攻。 围起来,让里边的雍郡王无法与后边的褚羌联合,外边其他人也别想插手。 不得不说,这次,皇帝又晚了一步。 在他找上魏峥,让他带兵攻下雍郡时,就已经放虎下山。 南宫昇看魏峥神情,觉得他更高兴与公主不成之事,“微臣听闻,皇帝新宠的梅妃,如今有了身孕,恐东宫有变。” 魏峥冷嘲起来,“如今皇帝,不是寻仙问道,就是沉醉温柔乡,指派的监军,也是身边宦官,大祸临头犹不自知。” 三年前的烽火戏诸侯,让南宫昇至今难以想象。 “东宫若变,其他藩王也会蠢蠢欲动,侯爷可要早做准备?” 魏峥挥了挥手,“量他们手也插不到这来,倒有一事,需要与军师部署起来。” 他说着,领南宫昇来到沙盘上,指出几处。 “侯爷的意思,那十几万兵将的粮草,是这位劫的?” 魏峥点头,“别的人,还吃不下这么多。” 第60章 让她自己来求 魏峥与南宫昇议事完,本打算去小憩一下,就见韩让无事献殷勤地来换茶。 “何事?” 对于魏峥能看穿他,韩让早就不稀奇,“末将听说甄家父子来访,想着还是跟侯爷说一声。” 这几日接连宴请,魏峥又身居高位,自然免不了应酬,此刻醉意上头,恍惚了一下,才想起甄家父子是谁。 不过他仍闭着眼睛,“知道了。” 他与母亲都不在府,想必是那女人自己接待了。 不过这些,他懒得理会。 韩让抬头去看他,“侯爷不在府里,老夫人也不在,听说婉娘带着到外边用的饭……”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却也没等来魏峥开口,只能往下接着说。 “刚才回府时,碰到吴妈和小雨回来,这一问才知,甄大人似有事要求见侯爷,不过被婉娘推了。” 说到这,见魏峥眉宇敛紧,连忙说道:“想来是见侯爷事忙,不好前来打扰,可要末将去问问?” 没错,韩让是碰上先行回府的吴妈两人,见甄婉没一起回,才多问了几句。 这吴妈见甄婉非得把她们赶回来,一个人去散心,就怕她是烦恼不知如何开口,这才想通过韩让给魏峥递个话。 魏峥听到这,才睁开眼睛,“是她让你来说的?” 这个她,韩让立刻会意出是指甄婉。 对于魏峥冷落甄婉的事,满府尽知,韩让一开始也这般态度。 只是如今,满府也只剩一个侯爷,对婉娘还有成见了。 他怕魏峥误会,赶忙解释:“没有,婉娘特意嘱咐了门房,不要将甄家父子来访的事,告知侯爷和老夫人。” 后见魏峥挑眉不信,才说,“要不然也不会带甄大人去外边用饭了,之后还一个人徘徊不回府,想是遇到困难了。” 然,魏峥哪里是多管闲事的人,阖上眼睛,只挥了挥手。 “她要有事,让她自己来求。” 一句话,堵住了韩让下边准备好的所有话。 观魏峥神色,韩让也知没有回转余地,只能退下。 出了门外,才叹了口气。 这婉娘有多怕侯爷,侯爷就不知道么? 看来,还得是让老夫人帮忙说下才是。 甄婉后一步回府,想要午睡后再出去找车,吴妈却不让她睡。 一看吴妈表情,甄婉就有些不妙的感觉,“你该不会是把事跟侯爷说了?” 吴妈怕魏峥待会就要见甄婉,只好说了,“奴婢也是见老爷和公子发愁,正好侯爷回府,韩将军问,奴婢才说了。” 甄婉头一下变成两个大,听到最后,还好吴妈没听懂什么是金融战,只知道是甄晖遇到了难事,想求见魏峥。 甄婉听后,也不敢睡了,找人去叫韩让。 说实在的,这事,就算求魏峥也没用。 一个他是将领,只管攻下城镇,派兵驻守。 一个是他没有正式接管郓城,更不可能插手铸币的事。 甄晖是病急乱投医,想让魏峥出面,让朝廷早点派个人上任。 可她倒瞧着,魏峥在利用朝廷的名义,掠夺财富兵源。 让别人来享受战果,那不是从老虎嘴里抢肉? 虽然知道可能有些晚了,可她还是赶紧派小雨去堵韩让。 直到听到韩让已经把话递给魏峥,还打算去递给魏老夫人,甄婉头痛成两瓣。 虽然知道,这一个愣头青,加一个忠仆,都是为了她好,可他们根本不懂金融战,她也没法说。 “多谢韩将军,家父已经找到解决办法,此事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听了韩让转述,甄婉知道,这只怕已经是韩让委婉的说法了。 魏峥的原话,指不定怎么噎人呢。 他想看她求他,也得看看他够不够格。 而韩让听了此话,只以为甄婉是在打退堂鼓,“侯爷醉酒,不然等晚上,末将在与侯爷说说。” “韩将军辛苦,此事甄婉自有主张,请务必不要去打扰老夫人。” 对这个过于耿直的大将,甄婉也是无力,只能再三强调,不要去打扰魏老夫人。 韩让见甄婉打定主意不去见魏峥,还不让他帮忙,又不让找魏老夫人,左右拿捏不定,最后去找了南宫昇。 南宫昇只简单地听了两句,就知道甄晖此来目的。 当日下午,就去书房见了魏峥。 “侯爷,这甄晖是赵老将军的左膀右臂,若侯爷出手料理郓城,想来对于招揽赵将军有助益。” 魏峥脸色不好的看着南宫昇,不知道那女人,怎就手眼通天的,连军师都被鼓动来做说客。 语气冷冷:“这事我自有主张。” 南宫昇心思还在旁处,也就没有留意到,魏峥已神色不快。 “虽然侯爷派兵围住雍郡王,但要让他们自乱阵脚,也非易事,若是由赵老将军前去招降,说不定能收获奇效。” 大军一动,每日消耗粮草无数,困城之计,虽然省兵将,但兵马粮草都是大头。 他说完,见魏峥神色不耐,就有些奇怪。 “侯爷不是也想招揽此人么?何不趁此机会,前往一探?” 然而魏峥却以为,连自己的军师,都在替甄婉求情。 “此事我另有安排,无需多言。” 南宫昇万般不解,魏峥为何是如此态度,见他语气有点硬,只能按下不提。 到了晚上,也不见那女人有动静,魏峥便出去赴宴了。 原本他收到魏家子弟的请帖,是不想去的,可不想留在府里,看韩让在他面前转悠,就拿帖赴约了。 魏峥的父亲,是魏家大房的嫡长子,邀约的是二房三房的几个堂兄弟。 他自幼在军中长大,跟他们也不亲厚。 往年也不会在家这么长时间,这次要等京师来人赏封,就没回营地。 魏豹是二房的,在一堆魏家子弟里,算是最年长的。 本来以为魏峥不会赴约,没想到意外地等到了人,连忙带领其他人相迎。 临芳阁内,穿得花团锦簇的众女,也都凭栏争看。 这在北齐,征讨逆王期间,还能腾手打退南诏的魏侯。 只见他英姿勃发,气度不凡,相貌意外的俊美,更是引人向往。 此刻,窗外风雪交加,屋内却暖兮涟漪。 梁冲左右各搂着一个美人,目光也投在魏峥身上。 见他神情冷淡,落座后不语,心下就转了几转。 梁冲回去后,几乎将自己洗秃噜皮,才把那膻腥味去掉。 但心下几乎生了魔障,立誓非要把那女子弄到手不可。 第61章 找妾当解药? 临芳阁在淮阳,是顶级的销金窟,而最美的莫属虞姬。 能受到一众达官显贵追捧的,容貌自不必说,只美眸流转,就能让人看得骨酥体软。 而虞姬,自见了这豊州权利鼎峰上的魏侯,美目就没离开过。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自持美貌的她,一直没能等那人来看上一眼。 众人重新落座,魏峥居于正首。 他一向不惯玩笑,其他同龄的魏家子弟也都知道。 是以,他人一到,席间气氛反而有些停滞。 最后,在魏豹的示意下,虞姬拢着烟云袖,上台漫舞。 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魏豹辈分上,算魏峥兄长,是魏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但因为魏峥父亲是长房,承袭了侯位后,就没他这嫡长孙什么事了。 虽然与魏峥同宗,但见面机会也不多,不过还是率先提杯敬酒。 “这杯酒,敬侯爷力退南诏,得胜凯旋,愿今年早日擒下逆王,再创战功。” 魏峥虽然不待见这几位安逸丧志的魏家人,但毕竟每年祭拜家庙,也一直是族中子弟出面,就提酒示意后喝下。 有魏豹打头,其他魏家子弟很快跟上。 魏峥海量,来者不拒,气氛重归热闹。 这时,台上的虞姬,已经一舞毕。 香汗微微地下得台来。 就见梁冲向她看过来,立刻会意一笑,携了酒壶上前。 “侯爷海量,还请品尝这寻仙瑶酿。”素手斟了一杯酒。 魏峥眉眼不抬,伸手去拿酒杯,但却被身畔女子先行握住,就挑了挑眉。 虞姬盈盈一笑,纤纤玉手举起酒杯,来到魏峥唇边。 魏峥目光一冷,右手伸出,便想夺过来,不防那虞姬根本不是要喂他,见他来抢,就娇滴滴一笑,回转了酒杯。 欲拿酒杯的手一空,这一幕,让魏峥倏而想起了某人。 而见他神色怔忡的虞姬,误以为高冷侯爷不禁逗弄,就是一笑。 魏峥自那画面中抽回神,见到眼前女子一脸春情,含了酒就来送,心中的不耐瞬间达顶点。 “滚。” 简单的一个字,却冒着凛凛杀意,让虞姬从遐想中一瞬醒过神,咕咚一声咽下口里的酒,但因受惊呛得连连咳嗽。 而本来靡靡之音的席面,也被这粗暴的一声怒吼打断。 魏峥并非不懂逢场作戏的事,只是……他冷扫了一眼,那吓得花容失色的虞姬,眼神中流露出厌恶。 只一眼,就让心高气傲的虞姬大为受挫,可慑于魏侯气势,根本不敢表露不满。 全场静寂,席上一众,神色各异。 魏峥也无心在留,“众位尽兴,魏某先行一步。” 好好的宴席,却惹得侯爷发怒,其她女子,也吓得不轻。 可魏峥神色冷然,谁也不敢上前强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 梁冲目视那道身影出了门,没看一旁露出委屈之色的虞姬,唇角邪勾。 侯爷又如何,只要沾了这东西,便是神仙,也得堕下。 魏峥出了临芳阁,被外边的冷风一吹,酒已醒大半。 外边韩让已经备好马,魏峥一跃而上。 适逢战事,家将也很难与家人团聚,是以只有孤身的韩让,陪他出来应酬。 二人上马,身后跟着一队护卫,向侯府行去。 马上的魏峥神情冷冽,街道两旁的百姓,都自觉让路。 如此一路畅通,回到侯府。 魏峥下得马来,身子忽然一晃,神情也有些不对起来。 韩让立刻发现不对,前来扶住,“侯爷怎么了?” 魏峥甩了甩头,一时清醒,一会意识模糊,只觉不对。 脚下更如同踩在云端,每一步都找不到发力点。 “扶我回房,派人去找大夫来?”他哑着声。 韩让一听,可是惊了,生怕是急惊风。 喝醉酒的人,吹了冷风,是会得这个急病的。 看魏峥连腿都好似软了的样子,他更加惊怕。 正要吩咐人去传,可抬眼无意扫到听雪苑,就停下来。 “侯爷,末将这就扶您去找大夫。” 在他心里,甄婉的医术,可比韩大夫高,最关键的是,侯爷现在站都站不住,明显很严重啊。 此刻魏峥意识已经混沌,只听说去找大夫,根本没意识到被送往听雪苑。 甄婉正在整理最后的图册,听到外边一片慌乱,还奇怪,后面听到吴妈说侯爷来了,就是一惊。 还没等她转出屋,就见韩让扶着魏峥走了进来。 魏峥被韩让架着,无力地合着眼睛。 个子高的坏处就是,被人架着时,腿就跟八爪鱼似的,软哒哒地乱放。 这一幕,险些让甄婉憋不住乐。 可看韩让把魏峥往她床上放,她可是乐不出来了。 韩让急得不行,哪顾得甄婉阻拦,“婉娘快给侯爷看看,不知是不是得了急惊风,突然就手脚发软,神志不清了。” 被放倒在床的魏峥,有些晕晕乎乎的,人早已不知身处何地。 甄婉一听,只能先看一下。 不管她怎么动,他都没有反抗,甚至都没察觉的样子。 让甄婉有些意外地挑了眉。 以往见到魏峥,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孤傲,何时见到他这么乖顺过。 这幅样子,不像急惊风,倒像吃了菌菇。 “都吃了什么东西?” 韩让把魏峥放好,这才擦了擦汗,“也没什么,就在临芳阁吃了一些鹿肉鸭脯,还喝了一壶酒。” 临芳阁?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甄婉停住手,“可是妓院?” 韩让突然被问到这个,才想起来甄婉是魏峥的妾,脸上有些讪讪,嗯了一声。 甄婉不屑的停了口,伸手一试魏峥颈间,果然一片潮热。 “估计是被下药了,这个我不会治,你找大夫来。” 甄婉确准不是急惊风,就要收回手,却被一个大掌牢牢攥住了腕。 一个无法抵抗的力道,就把她带趴下去。 她仓惶抬眸,就对上一对冷若冥王的黑瞳。 四下皆静,针落可闻。 恍恍惚惚才明白过来的韩让,舌头好像被人割了,惊乱退下。 下药,还能是啥药? 那几个女人,看着侯爷如狼似虎的眼神,韩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东西,哪里需要大夫,这不就有现成的解药么? 第62章 侯爷也照泼不误 韩让退得快,甄婉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一个残影,眼看吴妈和小雨也一脸惊乱地要走,甄婉可不干了。 “吴妈留下帮我,小雨去把韩将军叫回来。” 当她甄婉是收破烂的啊,逛妓院回来,还要她擦屁股? 小雨跟吴妈面面相觑时,就见床榻上的魏峥目光一闪,突然伸出另一只手,钳住甄婉小巧的下巴,把人转了过去。 甄婉被吓了一跳,见魏峥目光幽幽,神情怪异无比,心中一跳。 “侯爷,你清醒点……”她用力挣扎,奈何魏峥手上力气大得出奇,一时竟掰不开。 箍在下巴的力道突然加重,带着她往上扑去。 “啊!”甄婉啊了一声,倒在他上方。 转眼就见他目光紧盯着她的唇瓣,立下被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礼节了,压着魏峥就去够柜子上的花瓶。 在魏峥要拉下她的颈肩时,哗地一下兜头泼了上去。 “啊!” “呀!” 别误会,这两道声音,是吴妈和小雨的。 实在是她们没料到,甄婉敢泼魏峥一整瓶的水。 花瓶里的水仙花,是冬日里唯一好在屋子里养活的了。 此刻刚吐出的黄色花蕊,全都砸落在魏峥脸面上,混和着泥土,糊了一脸,着实狼狈不堪。 这一幕,把吴妈两个吓得,声音都不稳了,“婉娘……” 但也阻止不及了,魏峥被淋了一头,连脖子下也被灌了进去。 正在屋外纠结要不要请大夫看看的韩让,听到惊呼,见吴妈两个没出来,进来一看。 就见甄婉手忙脚乱地从魏峥身上起来,还拿了柜上针线筐里,做鞋的大针,对着魏峥。 韩让这下比吴妈两个还受惊,“婉娘别动手。” “侯爷,你被人暗算了。”她跳到一边,一脸惊吓。 冷水一浇,魏峥仿若从云端坠下,激得人惊醒了一瞬。 黑瞳转动,一眼将神色慌乱的四人映进眼底,最后看向韩让。 “不是让你找大夫么?”低喘的声音,仍显得无力。 魏峥自然看出身处甄婉房内,也更看明她眼底的惊恐,便欲起身。 可无奈手脚无力,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 身体里的异样,终于让他想明白过来,狠狠咬牙,“五石散!” 只三个字,让甄婉心惊肉跳起来。 这东西,该不会是…… 韩让也一瞬变了脸,“这帮孙子,自己堕落不行,还要拉上侯爷。” 见吴妈和小雨莫名,韩让不由苦笑。 这东西,只在贵族间流传,最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听闻这东西会让人上瘾,恍若进了仙境,令人欲罢不能,一小包就值一金。 但这东西,却没解药可用。 “可需末将准备浴桶?”韩让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甄婉,刚才的情况,他也猜出几分。 其实,这东西,也就是助兴而已,不解也行。 可看这屋里的架势…… 魏峥目光从韩让身上挪开,落在甄婉身上时,就见到她娇小的身子抖了抖。 水顺着他内处的肌理滑下,冰凉中带点苏麻,一路燃烧向下。 魏峥脸上一滞,目光从那纤细的身影移开,“快去准备。” 甄婉听到,绷紧的身子立时一松,“妾身去帮忙。” 说完,也不给魏峥说话的机会,就急匆匆的走了。 留下的吴妈和小雨全傻眼了。 即便不知道这五石散是什么,可这暧昧的气氛,她们也明白,侯爷被人下药了。 可是,侯爷要泡冷水澡解药,而她们主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关键是,韩将军一开始还是带着侯爷来找主子的,这会却改主意了。 魏峥强撑起身子,拿了针线团上的针,就扎了自己一下。 他身为侯爷,又是在自己地盘,自然没人敢下毒药给他。 刚才席间,大家吃得都一样,却忽略有东西是吸入的。 一想到这,魏峥就脸色狰狞起来。 他自小长在军中,披荆斩棘,才能护得后方安宁。 可那些贵族子弟,骄奢淫逸,为了玩乐,穷极无聊地食五石散,说什么登极乐仙境,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无能之辈。 如今,竟然还敢用到他身上。 魏峥想要站起来,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失了控。 刚起离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又瘫在榻上。 只把吴妈两看得惊心,又不敢上前,只盼主子早点回来。 而追出去的甄婉,哪里是去帮韩让,早就躲进了隔壁工作室。 此刻虽然有几个婢女,还在加工做活,但也习惯甄婉突然到访。 也得亏这事不光彩,韩让没有满侯府嚷嚷,所以一院子的奴婢,还没知道的。 可甄婉哪还敢回去,抚着怦怦跳的心,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帮忙。 大不了,她就说来那个了。 反正魏峥也没说让她留下,正好在这躲清净了。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个,那可就严重了。 别看魏峥此刻清醒,谁知道他下一刻,还记不记着自己是谁,万一兽性大发,那她必定第一个遭殃。 甄婉主意打定,是怎么着也不会回去的,所以拿了两朵棉花堵住耳朵,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做工。 在她房里的魏峥,连泡一个时辰冷水,才稍稍夺回身体控制权。 左右等不到甄婉回来,吴妈这才明白过来,只好央求韩让留下帮忙。 这才把泡得僵硬的魏峥,扶到床上。 体内的药力也只解了六分,好在没有磨人的欲念,魏峥神色疲倦地睡去。 韩让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吴妈两个还一脸惊吓,就是苦笑。 这婉娘胆子不小,不但敢泼侯爷,还在这档口撂挑子。 等明天侯爷醒了,他都替她捏把冷汗。 咱侯爷,可也是有脾气的。 不过韩让想得有点多了,甄婉哪里没想到这层,立刻就传出,来了月事的话。 呜呜…… 魏峥是被动物的呼噜声,吵醒的。 在他茫然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被喂得滚圆的黄猫,正在床头,警示地看着他,嘴里发出低吼声。 “韩让。” 魏峥撑起身,左右环视了一下,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担心了一晚的韩让,到了后半夜,才在外间睡着了。 听到声音,激灵了一下,猛然醒过来。 第63章 告侯爷的叼状 蔚葳阁 魏老夫人端坐正厅,林嬷嬷侍立一旁,甄婉跪在地上。 屋内气氛沉重。 “妾身来了月事,无法侍奉……后听侯爷说是五石散,不必请大夫,只要来了冷水……这才退下。” 见魏老夫人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甄婉语气加了小心。 “你是说,侯爷昨晚吸食了五石散?”魏老夫人语气严肃。 一听这口气,像是不赞同此事,甄婉心里底气足了。 “妾身曾在医书中读到,五石散确对寒症有效,只是是药三分毒,此物若长久吸食,不但会上瘾,更会损害身体。” 甄婉怕魏老夫人不知此物危害,强调了一下,才答了。 五石散,在北齐,深受名流士族追捧。 下边有样学样,视为潮流,谁若不食,反而成了异类。 魏峥自小在军中,有别于这些耽于享乐的名士,魏老夫人才没过于管教。 如今听甄婉都说了比物危害,哪里不明白。 比物被道教用以制作延年益寿的丹药,来供奉北齐皇帝,让其老了,还能左一个宠妃,右一个梅妃。 魏老夫人身为女人,自然清醒明白,这些名流雅士,官宦世家,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荒吟无度找借口罢了。 但如今事关儿子,做母亲的,哪能看着儿子荒诞。 不想儿子权势大了,满府的奴仆,竟没一个来告知她。 魏老夫人心头凛然不悦,看向甄婉,“此事我晓得了,你莫要张扬,先避开侯爷。” 甄婉闻言一愣,抬头就见魏老夫人有些担忧地看她。 她特来此告魏峥的叼状,一个是知道自己身份,怕老夫人以为她不敬魏峥。 另一个是,趁此机会扫魏峥的面子,让他继续冷落她。 没想到,魏老夫人不但智慧,明晓此物的弊害之处,竟还想保护她。 这让把魏老夫人当枪使的甄婉,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但想到现在魏峥不定怎么盛怒,她也有些害怕起来,当下就坡下驴,福身道:“妾身记下了。” 问完话,魏老夫人也有些担心魏峥状况。 在甄婉离开后,就立刻着人去了听雪苑。 …… 韩让冲进室内时,那只大黄猫一下弓了背,竖起一身的毛,口中呼噜声大起。 魏峥坐起身,见到这一幕,眉头就一蹙。 而韩让面上讪讪,“侯爷可好些?” 这只猫,正是被韩让断腿的那只,只见他一边问,一边四下找东西赶猫。 到了这会儿,韩让是真佩服甄婉了。 竟然生生扔了侯爷一夜,连仆妇也不知哪里去了。 魏峥此刻身上没了异样,只精神有些不佳,左右一扫,见到没人,才想起昨日一幕。 想到那女人,不但胆子大的泼他冷水,还敢玩失踪,魏峥的脸上也沉了下来。 尤其是见到,他在她屋子里昏睡一夜,却连个人留下伺候都没有,心中的怒火,就有些升腾上来。 正在这时,就听母亲派人来传他。 魏峥问韩让,此事可去打扰过母亲,得到没有的回答,就有些疑惑。 没人侍候,魏峥也不洗漱了,直奔蔚葳阁。 魏峥一到,见到儿子如此模样,魏老夫人也不坐了。 “是谁诓骗我儿,服用此等阴损之物?” 一句话,证实了魏峥心中猜测,眉宇瞬冷。 “是甄女跟母亲说的?” “你也务瞒我。”魏老夫人神色不悦,“甄女一早来请罪,我这一问才知。” 见魏峥显出怒意,语气又一转,“难道此事你还想瞒着母亲?不知是哪里交来的弧狗之辈,如此坑害我儿!” 只因魏峥身边的人,没他的命令,从来不敢烦扰老夫人,是以魏老夫人还不知,是魏家的那些不孝之孙。 “昨日魏豹等人送来帖子,儿子便去了,也没料到……” 到底是在母亲面前,魏峥哪好意思说,他是中招了。 光是五石散,还不至于让他那般急不可耐。 临芳阁的名头,他自然听过,不用想也明白,里边必定掺和了催请的药物。 五石散使人神智失守,配上这迷请药物,到时还不是他魏峥,被人予取予求? 想到这一处,魏峥脸上幽然一冷。 而魏老夫人,一听到是魏豹等人,那心中的怒气,是怎么也压制不住。 “这对豺狼虎豹,这是见不得我儿好,想要拉着大房,跟他们一起败落。” 说到这,拉住来扶她的魏峥,沉声道:“儿啊,这东西害人不浅,万万不能在沾了。” 魏老夫人嫁进魏家时,魏族中名将辈出,如今只过去十几年,也仅剩魏峥一人撑住门面了。 “二房三房在你不在时,总来母亲这打秋风,想来都是填补了那些窟窿。” 怕魏峥不晓得厉害,魏老夫人语气加重起来。 以前她碍于是丈夫同宗,也接济过,这才叫他们伸惯了手。 虽然魏老夫人不在意钱帛的身外物,但这些都是亲儿子用血挣来的,哪里能忍被那帮狼心狗肺的糟践。 魏峥知道母亲不待见那些趴在他身上戏血的魏家子弟,更深知母亲为他受的那些苦。 当下表态,“母亲安心,儿子只是误食,再不会了。” 亲儿子的脾性,当母亲的最是了解。 见他郑重其事,便知道他真的无意用那个东西。 魏老夫人舒了口气,冷声道:“前些日,魏虎与裕景伯爵家的公子起了冲突,为此丢了官职,曾求到母亲跟前,我没有理会,想来这是又把主意打到我儿头上。” 如果说,魏老夫人只是看不惯这些寄生虫的做派,那立身处世刚硬的魏峥,就更加眼里容不下他们。 母亲的话,立刻让魏峥想到,于莲蓉在郡王妃跟前挑拨的那些话。 于莲蓉正是魏虎的妻妹,魏虎被人撤了职,大房不管,自然就被记恨上了。 魏峥目光冷冷,“母亲放心,此事儿子定饶不了他们。” 魏老夫人也与儿子同想到一处,“你父亲去时,那几房无礼跋扈的,恨不得……那副嘴脸,如今还想来喝我儿的血……” 一提起二房三房,魏峥目光更冷。 他的那些好叔伯,若非母亲出自裴氏,只恐连他也被赶出魏族了。 如今怕是得到他赐封的信,见从他身上得不到好处,便叫来子弟拉他下水。 魏峥目中寒光冷湛,安慰好母亲后,便出门去安排。 第64章 好一对豺狼虎豹 甄婉一早就把吴妈和小雨叫走了,生怕受她连累。 从蔚葳阁带人回去后,就一直提着心,直到听说魏峥带着韩让出门了,这才缓过一口气。 她昨日也仔细思量过。 本来是作为“和亲”的人,走丢了不打紧,可要是在这节骨眼没人了,那就是跑了。 为了不留后患,她少不得要待在府里几日。 而吴妈两个可是吓得不轻,一看甄婉愁云惨淡的样子,更是心中惊怕。 “婉娘这次着实失了分寸,怎能拿花瓶的水,泼侯爷呢?” 甄婉支着下巴,坐在案边,任由收拾床榻的吴妈数落。 当时都那样了,难不成她还跑去厨房找干净的温水? 就算她愿意,魏峥也等不得。 听她没动静,吴妈不得不苦劝起来,“如今婉娘也是胆子大了,连老夫人也敢蒙骗。” 甄婉没月事的事,自然瞒不过身边的人。 这时小雨吭吭哧哧起来,“昨日侯爷那般吓人,莫说小姐了,奴婢都吓得没魂了。” 哪里还能顾得上分寸…… 一想到昨晚侯爷眼睛发直地盯着甄婉,神情异样,吴妈心头也一紧。 “可这到底是侯府,婉娘也不该躲起来啊?” 昨晚魏峥一个时辰后才歇息下来,她们才有空出来找甄婉,没想到人家在别处睡死了。 小雨虽然也疑惑,甄婉为何如今变化的,连她都有些认不出。 但后一想,被樊家老夫人逼到绝境,也许是看开了,这才没有起疑,反而更加喜欢现在的甄婉。 不再逃避问题,而是主动出击。 听到吴妈的话后,替没话说的甄婉开口分辩,“昨晚侯爷跟要吃人似的,小姐本来就不受待见,还能得罪到哪里?” 她的意思,反正侯爷也冷落甄婉,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吴妈不赞同地连连摇头,“小姐既然入了侯府,后半辈子是要在这里过的,眼下虽然得老夫人宠,可未来公主……” 说到这,倏地停了口。 甄婉一挑黛眉,闻声看去,就见吴妈脸上发虚。 她就说嘛,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个人八卦。 原来是她自己的人瞒着她。 “哎!”吴妈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甄婉跟前。 “奴婢听说,魏侯幼时与皇家公主李嘉柔定了亲事。”吴妈神色复杂,“如今已经过了及笄,想来不久就要成亲了。” 屋里也只小雨才听说此事,满脸慌张,“那小姐岂不会被休?” 被休? 甄婉慢慢站起身,“你想多了,我仅是个妾,只需遣散。” 妻子才用休,在这里,妾就跟通房差不多。 一旦主君成亲,通房的命运,都是主母说了算的。 可这话,让小雨更受惊,“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害小姐么?” 能不是害么? 这可是公主,自古驸马就不能纳妾,除非公主无法生育,才得准许,用妾室传宗接代。 吴妈也变了脸色,看了看神情自若的甄婉,咬了咬牙道:“奴婢瞧着,侯爷非池中之物,想必这婚事也不会这般轻易定下。再者,小姐已先入府,若能生下一儿半女……” 吴妈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她也拿不定主意。 不知道甄婉是就此避开的好,还是依附侯爷的好。 毕竟甄婉是二嫁,若被赶出府,后半辈子,怕是连妾都难做。 也许以后过得还不如现在好…… 甄婉也明白了,吴妈为何瞒住她。 想必是看出,她无心侯爷,侯爷也冷落她,这才迟疑。 “嫡子不长,长子不嫡,这侯位可没法安排。”甄婉想彻底打消吴妈的念头,“即便有了,也会被打掉,更何况……” 更何况,魏峥的态度在明显不过,娶她回来,不过是另有目的。 哪里会允许她为他孕育子嗣。 即便她有些姿色,也从来不觉得,靠这个就能得魏峥的青睐。 何况,她这颗棋子,可不想躺枪。 他打错了算盘…… 小雨心事重重,眼眶也红红,“小姐怎么这般命苦……” 吴妈口中难言,一脸忧愁。 两人这副样子,倒让甄婉心头暖暖的。 若是原主,只怕要认命了,可她是魂穿的甄婉。 他们一族,从来都是知命不认命,否则她也不会活到成年。 如今既然老天补偿了她一条命,她自然要好好珍惜。 才不会任由这人作践,拿来当枪使。 听雪苑内,主仆三人各怀心事,而魏峥却果决出手。 此事是魏虎被撤职引起,他直接找上裕景伯爵,态度明确地表示,不会姑息魏族子弟。 没办法,魏家打着他的名头,地方官员哪个敢惹。 尤其到了年节下,魏峥又是得胜而归,谁敢上前触霉头。 是以,太守接到裕景伯爵的报案,也只是小惩大诫。 这裕景伯爵如今垂暮之年,儿孙都是读书走仕途的,自然没有如日中天的魏侯势大。 虽明知官官相护,却也知魏峥在外打仗,此事牵怒不到他身上。 一听魏峥的话风,明显不会在包庇魏族子弟,便老泪纵横的,直说老侯爷后继有人,魏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恭敬地送走魏峥后,当下就去了郡守府,控告魏虎打残他的孙子,应该收押审问,怎能任他出去押妓逍遥。 太守见裕景伯爵突然发难,又听闻魏峥去过伯爵府,知晓魏峥知道了此事,也不敢怠慢,就来询问意见。 最后只得了一个,依律办事。 太守回去琢磨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当下就派人提魏虎进监狱。 正沉浸温柔乡的魏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提审,连穿个衣衫的功夫都不允,一怒之下,就破口大骂起来。 谁知道,那些被指派去的衙差,都一反常态的就地打了魏虎板子。 辱骂办案官差,等同蔑视大堂,可以不问先打。 只把魏虎当街打得哭爹喊娘,连连求饶,才罢休。 魏豹收到讯息后,使人用了银子,都没能探出,太守为何又重提此事。 但也觉得,此事来得蹊跷。 一见太守都守口如瓶,裕景伯爵又好似有了底气,明白此事很可能得了魏峥的允准。 天寒地冻,魏虎一向贪逸,被带走时,连件挡寒衣服都不曾带。 一母同胞的魏豹,不得不求到魏峥头上,想着探探口风,哪怕先给弟弟送些衣食也行。 生怕在里面,受了伤,又挨冻。 第65章 惩治 然而魏峥哪是魏豹能轻易见到的,去魏府说侯爷不在,去衙门也说不在,问去哪说不知道,硬是连面也见不上。 被魏豹急三火四寻了一天的魏峥,施施然从衙门回到侯府,叮嘱手下他去巡防的话后,踏进府门时,才想起一事。 这府里,他还有一个没处理呢! 睨了一眼旁边的韩让,冷然吩咐,“去传婉娘伺候用饭。” 魏峥雷霆手段,眼看就要断了魏豹魏虎两人官途,那两人却还犹自不知,跟了一天的韩让,都替他们智商着急。 猛然一听魏峥要传甄婉,韩让就是一愣。 回想起昨晚甄婉的冒失,还又一早去跟老夫人告状的事,他心中就是一惊。 刚想开口替甄婉说情,只见魏峥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心下立即明白,这是婉娘把侯爷得罪狠了,今晚怕是不好过了。 当下也不敢多耽搁,赶紧去听雪苑寻甄婉。 …… 就知道他心胸狭隘,丢了面子,必定得找补回来。 甄婉忐忑不安地带着吴妈,跟韩让一起赶去西院。 这是第二次,主仆二人跨进西院,此刻正忙碌上饭。 她们进去时,魏峥正端坐正桌,连个眼皮都没抬。 魏峥虽然一眼没看甄婉,但实际余光早就把她的反应纳进眼底。 见他不让她起来,翘起的嘴角,分明在表达不满。 表面上看着诚惶诚恐,其实根本没将他放进眼里。 魏峥虽才及冠不久,但一向觉得自己对下人还算宽仁,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明着针对一个小女子。 他不叫起,她就得给他跪着。 西院的仆妇,上完晚饭陆续退下,韩让左看右看,只能硬着头皮留下伺候着。 大约一炷香后,魏峥才停下筷子,让人撤下。 跪在下首的甄婉一动不动,只吴妈心惊莫名。 魏峥喝了一口茶,这才往下扫了一眼。 对于这个纳进门的小妾,他本意是丢在一旁,当个摆设。 可她偏偏要在眼前晃,四处讨好别人耍心机,看在母亲的份上,他也算给足她脸面。 没想到,如今蹬鼻子上脸,还敢来告他的状。 因为处置了魏虎,下去的那口气,又升了上来。 这次,他也不问她知不知错,就这样凉着,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有母亲在一旁看着,他不能打,手下还杵着等着求情,他又不能骂。 魏峥心里不舒服,神情更冷下来。 他不开口,韩让可是急出汗了,偏嘴笨,不知怎么办。 甄婉一早料到,魏峥会惩治她,所以提前穿了跪的容易。 这本来是为了冬日赶路准备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 她虽然跪着不累,可吴妈不行,她没准备。 见魏峥用完饭,还不开口,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侯爷用了晚饭,妾身这就退下了。” 反正他叫她来,是说让她伺候,可没说要惩罚。 她自己可不会认错。 说完,就要扶着吴妈的手,一起起来。 魏峥冷盯了她一眼,“不言自行典买婆母首饰,多言夫君是非惹婆母担忧,饭食也不为夫君做,这就是你的妇德?” 他语气奚落,每说一句,屋内的温度便冷上一分。 甄婉听他把以前的事也翻出来,低头掩下眼底的不屑,嘴上道:“妾无德无能,日后定谨记侯爷教诲,不再多言。” 听她直接认错,魏峥冷哼一声,“莫以为我这次会轻纵你。” 甄婉抬起头,与他对视,“妾认罚,只此事与吴妈无关,还请侯爷宽恕。” 开始,她不让吴妈跟,可吴妈怎么也不肯。 没想到,魏峥当真小心眼,来报丢面子的仇。 魏峥蹙了一下眉。 明明是顺着他的心意来,可他总觉得这口气顺不下去。 两人目光对上,一个冷严,一个坦然。 房里只韩让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暗道,这婉娘看着不争不显,怎的今日才发现如此扎手。 此刻外边天色渐暗,屋内无魏峥命令,无人敢进来掌灯,是以光线昏暗。 也不知为何,甄婉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刺到了魏峥的眼。 他冷冷扫了一眼跪的笔直的两人,勾了唇,“都起来。” 听他连她也不处罚的意思,甄婉虽心里大惑不解,可立刻表达感激起身。 福身一礼,想要就此撤退时,却被魏峥打断。 “那日的琴,你弹得极好,在弹几曲。” 那日,自然是指郓城的城破之日。 甄婉有些意外的抬头,却见他说完,就起步走到一方小榻上坐下。 魏峥的屋子,要比她的大了几倍不止。 宽敞的屋内,用十米长的屏风,跟内室分隔着。 刚才用饭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处类似榻榻米的软榻。 上边放着一个棋盘,至于正中央处。 在下首处的一个案几上,放置着一张古琴。 在甄婉错愕抬头去看时,松了一口气的韩让,已经手快脚快地把东西布置好了。 看的甄婉就是一阵无语。 身后的吴妈提着一颗心,轻唤了一声,“婉娘……” 语气中,有担忧,有不安,还有什么,甄婉就分辨不太好了。 可是魏峥已经给出指示,她也没有借口在推拒了。 最终定了定神,在韩让鼓励的目光下,坐到琴旁。 “妾只会几首,侯爷想听哪个?” 原本的甄婉,因心事无处诉说,喜欢将愁绪寄托与琴。 可她是现代人,琴只是个爱好,并不痴迷。 那日偶然弹错,就引来魏峥一眼,可见其精通音律。 初时来此,她心神不稳,才没多想地弹了几首现代的。 可如今,她要的不是出彩,而是不出错。 魏峥松散地靠在软枕上,“把那日你弹的,都弹一遍。” 果然是惩治。 那一日,起码弹了一个时辰,她手都要废了。 如今听魏峥要求重弹,甄婉便知他余怒还未消。 听后转头看向吴妈,“刚才方殊要来,你去传话,让他不必去了。” 其实,这只不过是支开吴妈的借口,两人心里都明白。 吴妈那日没跟在甄婉身边,自然不知,这魏峥是换着法子,惩治甄婉。 看魏峥神色,好像过去了,又见甄婉支开她。 想她可能是想明白了,就听吩咐退下。 而韩让最讨厌这些东西,见甄婉没事,立刻找了借口走人。 韩让是好意,想留出空间给甄婉,让她多与魏峥独处,哪里明白这两人才到了真章。 第66章 同榻 甄婉知魏峥是想借此惩治她,自然不会给他借口,只低头小心谨慎地弹琴。 自然没看到,期间魏峥无意往她这边看来的视线。 那日诸事嘈杂,又连着三日没睡,他也无心去听什么曲。 不过是避人耳目,弄个烟雾弹。 可如今细一听来,琴声意外地拨人心弦。 甄婉弹的是巫娜古琴合辑,有禅宗佛意,有茶意静修。 空旷之音,仿佛带人远眺大川河流。 让人如置身于天地之间,耳听风声流动,目看云卷云舒。 静心悦耳,让人神思跟着松弛下来。 好似神魂浮游于天地,让人心境跟着开阔。 这般琴意,是魏峥从未听过的,曲子虽然不是初次听。 可是…… 他目光投向那正专心弹琴的甄婉,神色有几分困惑。 诚然,他是怀疑她的用心,只因她有太多矛盾之处。 如果真如外界所传,三年非人待遇,怎么可能无怨。 可现在…… 琴音动人心弦,如同天地浩瀚,让人忍不住想与之相合。 在琴音转至佳境之处,若非魏峥定力强,只怕都要控制不住的叫一声好来。 他并非心胸狭窄之辈,只不过被自己的小妾泼了冷水,还告到母亲跟前,哪里能落下这口气。 只是这幽幽古琴声,让他那些躁怒的心,也跟着舒缓下来。 唯剩一缕说不清的震撼,萦绕于心…… 到了后面,他已经忘记这是在惩戒,只想体会那在天地之间神游的感觉。 只觉得这一刻,比服食了五石散,还令人舒畅。 虽然同样神游天地,可五石散之后,只留一具空壳,像是一座废墟颓然。 但此刻身心愉悦,周游与无边宇宙,心神被寥寥琴音带动,俯瞰湖光山色,震撼人心! 魏峥定定的,不知自己看了她多久…… 甄婉始终未抬头,也就不知,魏峥一直在看着她。 她虽自幼便被断命寿短,但好在父母疼爱,又有族亲庇护,还有师兄师妹们呵护,所以什么都不缺。 每日都是当做最后一日来过,只要身体好些,就会去各国旅游。 迥异的文明风情,更是疗愈了她,心境也比一般人通透。 所以才会在这君贵民轻,对女子严苛的异世格格不入。 她想活着,但也是自由地活着,不仅是生存。 而这是时常陷入战乱的北齐不能给的,所以她要去渤海国,想看看是不是那个古国。 此刻的甄婉,心绪随着琴音飘扬,独留时光轮转指尖。 屋内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月色朦胧,一点点流逝。 直到手指僵硬,在提不起来,甄婉才慢慢停住。 她这一抬眼,才发现魏峥转走目光。 室内静寂下来,烛光晃动,天色已暗。 正不知,魏峥会不会还没罚够时,忽然听到他对她说,“睡。” ? 甄婉还没等惊回神,就见魏峥从软榻起身,走入内室。 脑子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她,刚一动,就被周身让人牙酸的痛楚袭卷上来。 嗯…… 她暗暗咬牙,等待那股痛楚退去。 而魏峥久不等外边动静,有些不耐,“还不过来。” 这回个,可是把甄婉真惊着了。 他,让她去里面睡? 甄婉脑子一下清醒了,又怕惹毛魏峥,只能委婉解释,“侯爷,妾身来了月事,不便服侍。” 里头的魏峥,闻言眉峰就蹙了一下,“外边没炭火,你睡里面。” 这语气,好像又要发威,甄婉一时难推脱。 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她也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男子同榻。 可是,这一迟疑,竟发现魏峥又走了出来。 看她的表情,已挂上了十足的不耐。 甄婉生怕惹恼他,又给借口惩治,慌忙说,“妾有些腿麻了。” 天知道,魏峥为何这样还要她去榻上。 难不成,想找回面子,说出去好听? 见魏峥还在等她,甄婉也不敢磨蹭了,低头往里边走。 可走了几步,转过屏风时,她就停住了脚。 “又怎么了?”先一步的魏峥立时看来。 甄婉只觉脖子一凉,小声说道:“妾来时还未用晚饭,现下有些饿了。” 魏峥闻言,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桌上有吃的。” 一句话,把甄婉最后的退堂鼓,也敲没了。 她只能应下,转到桌边,然后用龟速吃完点心,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里间。 只见魏峥取了发冠,身着里衣,躺在外头。 因为里面的烛光晕暗,加上角度问题,她一时还看不清他睁没睁眼。 正踌躇着,就见他腿动了动,“上来。” 这让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顶一回风,说去软榻睡的甄婉,再不好多说。 魏峥这般轻易放过她,她要是在推三阻四,只怕会下他面子。 毕竟一个小妾,侯爷都再三示意了,哪能一再推拒不肯,只会引来怀疑。 反正她已经表明不便,只不过睡一块,也吃不了人。 甄婉把心一狠,快速除下外衣,然后从魏峥让开的脚下,爬到里边。 为了不给魏峥说话的机会,她一上去,就把背留给了他。 这在这里,是没规矩,女儿没教养好的失态。 因为丈夫为天,妻妾是不能拿背对着的。 但谁叫魏峥给人的威压太强,看着他,她哪里敢睡。 反正他也说她好几次没妇德了,也不差这一次。 小手把一旁叠放的被子扯身上盖好,甄婉就阖上了眼,一动不动地窝好。 几乎在她闭眼的同时,魏峥就挑眉看了过来。 他并未娶妻,妾也是头一个,虽不熟悉妇德,但也觉得她拿背对着他,分外不妥。 当下就出声,“转过来。” 毋庸置疑的语气。 刚窝好的甄婉,听到后,身子就是一僵。 只觉一股低气压,从头上直冲而下。 心里暗骂了一声,可哪里敢回怼,这可是在床上。 为了不激怒魏峥,她赶紧转过身,“妾身一时慌张……” 嘴上解释一番,可眼睛半点不敢看魏峥。 看她小脸窝在被子里,神色惊惶,魏峥这才气顺下来。 目光从她脸上挪开,重新合上。 两人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一里一外,一个闭上眼,另一个还心里打着鼓。 好半天,听魏峥没了动静,甄婉才敢抬眼看去。 月光透过窗纱,蒙在魏峥脸上,即便她看不清面目,也能感觉到那冷硬的线条。 像一把出鞘的剑。 第67章 他来看她? 其实魏峥根本没睡着,一向警觉的他,也能感觉出来,她在看他。 可没想到,这小女人,下一刻,又把身背过去了。 即便她动作很轻,他也能听出来。 魏峥睁开眼,看着那个敢一再置他命令与无物的女人,长眉紧蹙。 今日本是要惩戒她的,可到后来,也不知怎的,气就消了。 想着看在母亲的份上,也算惩戒过了,就给她一个体面。 没想到,这女人,就是个阴奉阳违的。 应该给她扳一扳规矩的,但心头凛然不悦的魏峥,也只是重重地转过身。 而这一动静,可是把甄婉吓得不轻,呼吸立刻浅了下来。 最后一横心,又转过身来。 她哪能知道魏峥没睡。 他弄出这般动静,明显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好歹是一家之主,她在胆子大,也不敢多次挑衅他。 只是,看着他,她压力实在大。 这会好了,他只留下个背,压力减轻一半。 为何是一半,那是因为床头气压有些低。 分明大不了原主几岁,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宽阔的背影显得孔武有力。 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怵。 转过身的甄婉,听他没出声斥责,这才放下提着的心。 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此刻腰酸背痛,也是真的乏了。 没一会,甄婉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 天色刚蒙蒙亮,魏峥就自床上起来了。 甄婉听到动静,立刻惊醒过了,有些茫然地跟着起身。 “你自睡。”魏峥回头看了一眼她,语气没什么情绪。 甄婉闻言,看他利落地自行穿衣,想他可能不是个大爷,等着人穿衣的。 就应了一声,重新把眼睛闭上。 不是她躲懒,实在是不想献殷勤。 魏峥穿衣时,扫到架子上她的衣服,见有一绳结漏了出来,就有些好奇。 只轻轻一拉,就有两个宽带子掉了下来。 他捡起一看,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走到床边,语气发冷,“这是什么?” 甄婉睁眼一看,就见魏峥手里正拿着她做的跪的容易。 语气掺冰,明显动怒。 她有些惶然地从榻上坐起,“侯爷赎罪,妾知错了。” 这东西,实在无法反驳,她若狡辩只怕更惹怒他,当下便老实地承认了。 也是昨晚看不太好,甄婉才没遮挡严实。 魏峥是真不知,这女人怎么敢,“你是明知我会罚你了?” 知罚而不认,可是不敬。 甄婉眉心一跳,“侯爷容禀,妾被罚跪佛堂三年,腿骨实在跪不住,这才……还请侯爷宽恕。” 听他语中生出戾气,她只好卖惨。 而这,让本怒气横生的魏峥,逼人的气势突然顿住,拧紧的长眉也无声的落了下来。 最后,从她发白的小脸,挪到她跪榻的腿上。 想到母亲的话,心头的怒火,忽然就散了。 久久道:“起来,以后不会罚你跪了。” 有些别扭地说完,魏峥将那东西放下,叫进人,洗漱后出去了。 期间,甄婉一直提着心,直到他走了,才喘了一口气。 这人,还想以后罚她! 给他脸了。 甄婉心里愤愤不平,看着满屋子他的人,也不好呆了。 起身穿衣,也没洗漱,就赶回去了。 吴妈正担忧着,见甄婉这么早就回来了,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困惑。 “昨日没睡好,我先补个觉。” 其实她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长翅膀飞出去。 这魏峥,喜怒无常,不定哪里又会惹到他。 把吴妈打发走后,甄婉赶紧收拾东西。 魏峥态度有变,她是万万不能等十六了。 甄婉在清点东西,魏峥却没出府,在院中耍了一会枪,再回去用饭,就不见了甄婉踪影。 他虽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去蔚葳阁用饭。 魏老夫人一早听说了这事,见魏峥神色,知道此事揭过,也很高兴。 谁知两人用饭到一半,就听说甄婉病了,着了风寒,发起热。 “已经去请韩大夫了,老夫人放心。”林嬷嬷在一旁道。 放心,她哪能放心。 魏老夫人看着有些异样的魏峥,叹了一口气。 甄婉的医术,一个风寒,院里的人都能看了。 如今发热,都不能起身,想必是受了罚。 起头听说儿子让甄婉弹了那么久的琴,魏老夫人就有些担心,可想着她一插手,反倒复杂了。 后面听说熄灯就寝了,还只当魏峥放过此事。 看这样子,只怕是让甄婉睡在了小榻上。 外边没个炭火,一夜过去,这才得了这么重的风寒。 魏老夫人气恼,可是让魏峥说不清了,他也没料到,甄婉这身子如此娇弱。 只不过罚她弹了会琴,就病了。 看母亲有些生气,又确实是自己罚的,只能闭口不言。 魏峥没出府的事,甄婉虽不知道,可让他一起听见也好。 她手头有药材,让自己发个热不是问题。 还剩下几日,她可不想在费精力去应付魏峥,只想他把她忘记才好。 只是她这一病,可把吴妈心疼得不行,方殊两个更是守在榻边伺候,反而把她给拴住了。 甄婉有些郁闷。 被人监视着喝完,一剂药下去,她就昏睡起来。 也是昨日没睡好,药里有安神的东西,这才让甄婉一觉睡到下午。 她刚睡醒,睁眼时,就悚然见到,魏峥坐在案几边。 吓得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看他手翻动她留下的医册,一副专注的样子,就心中怦怦跳。 “侯爷怎么来了?”甄婉有些受惊地看着他。 魏峥可不像会探病的人,别是怀疑她装病? 为了不让他翻出门道,她只能开口打断他。 魏峥回头,目光在她脸上看了半天,“这医术,你自习的?” 来了,来了! 甄婉心中一颤,稳了一下情绪,“这是罚抄的书,抄的多了,就晓悟了一点。” 就听魏峥冷哼了一声,“会一点皮毛,你就敢上手,你日日被罚跪,该不会就是这个原因。” 这语气,又拽回去了,反而让甄婉放下心。 “这可能是无知者无畏。”甄婉嘴上辩解,小心打量他。 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她房中。 魏峥自然看出她意图,“长辈担忧不下,命我过来看看。” 甄婉这才彻底放心,“是妾让老夫人担忧了,待病好了,在向她老人家请安。” 好了,病探完了,该走了。 第68章 魏豹骂上门 甄婉以为任务完成,魏峥不会再留,没想到,他却转头又去看书了。 口中有点渴,甄婉撑起身,想了想还是去喝水了。 眼睛瞄到魏峥看的那页,正是滑膜内视图,就有些心虚。 没一会,果然听到他发问,“每个人的关节腔,都无法具体衡量,你是如何处理的?” 咕咚…… 甄婉咽了一口口水,可不敢再说无知者无畏了。 若被他听到真把魏老夫人当小白鼠,那可就麻烦了。 “医士,还要学会望闻问切,这关节有异响,仔细检查,还是能得知位置的。” 然而,魏峥可没她想的那么好糊弄。 “当时积液溢出,你能分别何处异常?” 听他应该是关心魏老夫人的病,才有此一问,甄婉定了定神,走到案几前。 手中翻到一页,指着上边,“人有经络,若分辨不好,可以用带有颜色的药液帮助识别。” 她一一指出地方,“老夫人有些静脉曲张,很多脉络凸起,但到了某一处,就会不在流通,可摸索辨认。” 魏峥这才有些信了,这女人不是拿母亲当攀附的手段。 听到这,心头疑惑解开,也就彻底放下了此事。 这一抬头,看她神情恹恹的,也就不好在数落她。 “你既病了,就好好养着。” 甄婉一怔,后嗯了一声。 难得说了一句安慰人的话,却只得了一个嗯字回应。 魏峥不语,目光从她脸上挪开,起身走了。 直到吴妈跟着进来,甄婉才恍惚回神。 这眼睛快长到天上的侯爷,竟然来探一个小妾的病! 不行,不行,这魏老夫人的火力太猛,她可不能再坐等了。 反正现在是“月事期”,他也不能什么,她还是别装病了,赶紧去找车。 甄婉主意一定,立刻就把能让人发热的药扔了。 因为吴妈阻拦,加上不好引人怀疑,她又老实地躺床一天,才得以出门。 这次倒还顺利,直接找到一辆货车,三日后出城。 甄婉是避开吴妈两个谈的,也不好太耽搁时间,见事情定了,就赶紧返回。 因为没有路引,只能找夹带私货的货车,好在银子给的足,才能捎她走。 甄婉一路想着有没有漏洞,回到府门口时,就见到有一男子,神色焦急地等在府外。 见到她时,神情有些疑惑,而后眼里一亮,走了过来。 “你可是婉娘?” 甄婉对此人没印象,但看他神色慌张,想是有事。 “是,你是?” 其实,她有些奇怪,为何府里人不让他进去。 看此人通身气派,应该是个官吏。 一听真是得老夫人眼的小妾,魏豹眼睛更亮,“我是侯爷的堂兄,听闻老夫人病了,特来探望。” 吖呸…… 甄婉立刻听出不对。 这魏老夫人前些日生了那样大的病,她一直在身边,也不见此人来过。 再一看连门房都不让他进,还给她使眼色,甄婉哪里不明白。 “老夫人病着,不宜见客。” 又吃了一门钉子的魏豹,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那你就帮我传个话,说魏豹前来探望。” 一听连话都不叫递了,甄婉哪敢跟此人多说,“侯爷说了,不让烦扰老夫人,我只是一个妾,哪里敢违抗命令。” 还真叫甄婉猜对了,这就是魏峥设下的套。 她说完,也不想再留,福身一礼,就想进府。 可没想到,这一举动,彻底把魏豹惹怒了。 弟弟在牢中生死不明,连个被子都递不进去,侯府上下都说,魏峥去巡防了。 可这魏老夫人病着,魏峥怎么可能离开。 当下见甄婉要进去,门房也放行了,就跟着硬闯。 可怜甄婉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他的对手,就被推了一个踉跄。 而门房没料到这魏老爷如此无耻,又怕误伤到甄婉,一时竟叫他得手了。 眼睁睁看着他往里闯,也是急了起来。 可那魏豹,已经等了魏峥两天,哪里还忍得住。 见小厮来拦,当下就给了一耳光。 “也不看看爷是谁,就是你们侯爷,也得叫一声堂兄,怎的还敢推搡我。” 那小厮脸一下红了,可气势沉着,并未退缩。 “侯爷走前吩咐了,老夫人病着,一律不见客。” 一听这话,魏豹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是魏家长孙,是魏族人,以后老夫人去了,还得我魏家子弟抬馆呢!” 听着,就很是刺耳。 甄婉见出来一队兵士,沉脸列在门前,便知此人要被削,忙退到一旁。 不过,到底这人中伤老夫人,她有些气不过。 “万事孝为先,魏大伯身为官员,更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该口出恶言,毫无礼义廉耻,岂不令双亲蒙羞?” 那魏豹正领着手下跟兵士叫嚣,闻听此言,恶狠狠地转过头。 “你一个小妾,竟敢指摘夫君的堂兄?哪里有你说话地份。” 甄婉缓缓一笑,“妾虽没苦读圣贤书,但历代皇帝,都崇德尚礼。” 说着,对上他目呲欲裂的目光,嘴角上扬,“古人云事亲需循礼,魏大伯德行有亏,出言不逊,妾这才好心提醒。” 魏豹眉头一厉,“好个牙叼嘴利的小妇,我问你,你婆母病了,你夫君去巡防,可有尽孝?” “魏大伯身居高位,想必也该知移孝作忠何解!这孝之一字,不单单指孝养父母,还要有孝忠养天下的心怀。而非愚孝,不顾天下苍生福祉,以权谋私,令父母为耻。” 甄婉神色淡淡,嘴上可一点不含糊。 只把魏豹气了个倒仰。 他本就是个跋扈的,哪里容得魏峥的小妾,对他指指戳戳。 当下就命人来打她,但被一旁的侍卫,机灵地拦住。 “好啊你们,这是见你们主子登天了,阿猫阿狗都跟着飞升了,瞧不起我这个给事中的堂兄,合起伙侮辱族亲伯。” 魏豹看拿甄婉没奈何,又见不到魏峥人,当下就在长街上骂了起来。 心里想着,眼见魏峥要升了,却捞不到好处,还不如给他抹黑。 不敬兄长,等言官参他一本,看魏峥还脸上有光么? 然而,不等他撒疯,甄婉已经立刻附声上来。 扭着帕子,哭啼啼,“夫君出去巡防,留下话来,说婆母病着,要静心调养。我一个小妾,也做不得主,大伯何苦为难我。如此吵吵嚷嚷,也不怕别人误会,兄不友弟不恭。” 第69章 动荡 虽然看了无数宫斗剧,但甄婉还真没机会实践过,毕竟爹娘族亲疼爱她还来不及。 此刻一撒泼,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对付无赖的办法,就是比他还无赖。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当下把魏豹噎得一脸铁青。 不一会,因为魏豹聚集过来的人,就议论纷纷起来。 “咱淮阳谁不知,侯爷最是孝顺,现在与雍郡作战,还惦记回来看老夫人,哪像魏大爷,日日饮酒作乐。” “是啊是啊,还是大官呢,为难人家小妾干什么?” “我看是上门打秋风,人家老夫人病着,他想闹腾要钱。” 这一番数落,可是把魏豹臊得不行。 毕竟一个大老爷们,与一个女人吵吵嚷嚷,实在有失身份。 一见门房架势,是真进不去了,这才甩脸走了。 众位看热闹的人,都吁了一声。 笑看魏豹带领手下,灰头土脸地走人。 甄婉这才脸上一收,对着看热闹的人一礼,又对刚才给予援手的门房侍卫一礼,谢他们刚才出手帮忙。 他们都是铁血男儿,自然不能拿钱侮辱。 只把刚才被打脸的门房,憨厚的脸庞弄出一团红云。 “不当什么的,我皮厚着呢,婉娘子快进院。” 甄婉看他全无刚才威猛,也是一乐,谢过进院。 她这一进院子,就见魏峥正闲散地抱着手臂,长身玉立地看她。 这人,在府里啊! 甄婉有些意外,也不知他怎么忍着不出面解决。 “所以,这就是你哄骗我母亲的手段?” 正心骂魏峥借刀杀人的甄婉,就听他来了这么一句。 “妾身知错了。”过几日就出府了,再也不用被阴阳了。 “哼。”魏峥就冷哼一声。 之后没在看她,高声一喝,叫过韩让。 “传我命令,魏豹服用五石散,致使神志不清,当街辱骂一品诰命夫人,撤其职位,闭门自省,凡我魏峥辖地,全面禁烧五石散。” 韩让神情一肃,立刻领命出府。 而还在原地的甄婉,可是震住了。 要知道,这个五石散,可是皇帝代言的。 魏峥说禁就禁,也不怕皇帝恼他。 就见魏峥吩咐完,漠然转身离开。 只等他上到连廊,甄婉才擦了擦汗。 明明不是对她发威,可刚才凝固到冰点的气氛,让人心头直发寒。 她方有些意识到,魏峥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会断人根基。 别看他没出府,当面把魏豹打上一顿,但手腕要铁血多了。 一旦出府,动起手来,也只能痛快一时。 到时候成了互殴,哪里还能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 还真如甄婉所猜,魏峥的怒火,已经不是打人就能解决的了。 韩让领了命令,最先去的就是魏豹府里,下令封府,一气呵成,半句废话没有。 然后就开始派出传令兵,四处传达魏峥命令,禁烧五石散。 把凉州豊州弄得立时乱成一锅粥,当然,这是后话。 今日魏豹口出狂言,其实也正因此事。 魏家子弟,除了个异类魏峥,都服用五石散,已经到了一日不服,就生不如死的地步。 这魏虎是魏豹的亲兄弟,被打了板子,又几日没这个东西,他哪能不着急。 这才一时昏了头,想要激魏峥露面。 刚才骂完,人一回府,就清醒过来。 然而魏峥的手段,他还是见识得少了,人刚到家,就被囚禁了。 他如果出面说,不是因为五石散的缘故,那就得背上辱骂一品诰命夫人的罪名。 命令下达得如此之快,足见魏峥人就在淮阳。 魏豹一瞬惊出一身冷汗,只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什么圈套。 可没等他琢磨出滋味来,整个淮阳已掀起了风浪。 魏峥晋升州牧在即,一众兵将早都以他马首是瞻,令出皆动,只把淮阳围得铁桶一般。 临芳阁是第一个被检抄的,昔日销金窟,众权贵罩着的地方,也一夜被封。 可是让淮阳百姓拍手称快,觉得这些鱼肉乡里的朱门,可算有人惩戒了。 其实,还是有很多文人墨客,对五石散厌恶。 觉得此物让人丧志,堕落欲海,是真正圣贤所不齿的。 只是有皇帝带头,官员上行下效,他们也没奈何。 如今见魏峥大有斩草除根之势,也是交口称赞。 而让甄婉没想到的是,这番波动太大,竟然连她定好的车也吹了。 全城戒备森严,她这个夹带私物,还没路引,车夫根本不敢栽。 甄婉郁闷得要死,早知这样,她就该早上就走的。 但有人比她要惨百倍,那是真的要死了。 魏虎自从被关进牢里,吃用都跟所有人一样,这让养尊处优的他,着实在狱里骂了一天。 后面伤势加重,又饥寒交迫,这才消停下来。 可没过一天,就在地上连连打滚起来,到今日已是受不了地拿头磕墙。 只撞得血肉模糊,人昏厥过去,才没了动静。 到底是侯爷堂弟,狱卒不敢怠慢,立刻把信送过去。 书房 魏峥眉眼不抬,挥了挥手,让传信的小兵下去。 一旁的南宫昇,神色凝重,“这一查下去,不想这么多权贵子弟,皆服用此物,如今就有人要走侯爷后门了。” 他的意思,还有一层,是想知道魏峥打击的底线。 是只借此惩治一下魏家不孝子弟,还是连根拔除。 “军师有何想法?”魏峥询问南宫昇的意见。 南宫昇曾跟在老侯爷身边,对待魏峥的态度,亦师亦友,闻言直言不讳道:“此物引发如此反应,当戒除。” 连他也未料到,这官员上下,糜烂到这般地步。 若敌人来攻,莫说断水粮,就是断了此物,还不知道,会不会让这些人倒戈相向呢。 魏峥手中书卷未曾放下,“那就依军师所言。” 他言出必行,南宫昇是知道的,可听后还是迟疑了下。 “如此多的权贵,若全面封禁,只怕会对侯爷不利。” 当下的北齐,虽说不是重武轻文,但士族却位列第一。 便是皇帝,都需要士族的支持,才能坐稳江山。 如果彻底封禁,只怕会引来本地士族不满,后方就不稳。 “他们今日能背叛我,他日就不会?”魏峥神情不变,翻了一页书,“军师只管放手去做,毒瘤不清,百姓不宁。” 一句话,让南宫昇心中大定。 既佩服魏峥的魄力,又激赏他看得长远。 第70章 上京第一美男 上京 太子府 李湛与谋士在书房密谈。 “殿下是想将公主许配给郭家?”谋士程斯问道。 李湛目中寒光冷湛,“只有这郭家能与魏峥抗衡,他们想与士族联合,孤正好将其拉拢麾下。” 程斯点了点头,“这郭家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如今在南疆,也是兵强马壮,堪与魏峥匹敌。” “原本嘉柔嫁给魏峥,也算两相宜。”李湛叹息,“只是一来三年前他带兵直率十万大军赶赴上京,对父皇忠心耿耿,二来此人性烈,难以驾驭,实在无法掌控。” 他也不是没试探过魏峥,但魏峥不问先行纳妾,已然不将他们放进眼里。 “此次派中书令唐大人前去与魏峥退亲,也不知会不会惹怒魏峥。”程厮有些担心。 李湛喝了一口茶,“唐辅曾是魏峥的开蒙师父,同去的还有魏峥的发小颜帅,想那魏峥也正想借口推脱婚事呢。” 说起唐辅,程厮有些犹豫道:“这唐大人不顾殿下挽留,非要告老还乡,可见对皇上失望了。” 其实莫说是以前的信臣唐辅,就是如今朝上,昔日敢直言进谏的言官,也都明哲保身。 皇帝迟暮,多疑多猜,身边的老臣,也都差不多退完了。 “父皇如今对道士范翀日益信赖,已经到了容不得别人谏言的地步,老师能不走么?” 唐辅最是刚正不阿,哪里见得皇帝为了显示龙马精神,不顾龙体与宠妃妹熹和梅妃日夜寻欢。 “皇上如今的心思,也是越发让人难以揣测。”程斯皱着眉,“有一个祸乱朝纲的妹熹还不够,如今又宠幸其妹。” 说到这,李湛也变了脸,“梅妃的胎,可查明了?” “命人查了侍寝录,确实是龙胎。”程斯回完,又道:“妹熹服用麝香保心丸,是无法有孕的,想来是怕皇上身后,会被殉葬,这才把自己的妹妹送上龙榻。” 李湛神色十分不好,“此次梅妃有孕,父皇对那道士更会深信不疑。” 也难怪李湛身为太子还犯愁。 如今大好河山,本该蒸蒸日上,偏父皇不思守土拓疆,只想权柄在握。 弄得他这个太子,也不敢谏言,生怕落下僭越的名头。 自从父皇听信妹熹的话,烽火试诸侯后,各地起兵叛乱的就多了起来。 如今连王叔李隆骥都纵兵谋反,与魏峥相持不下,他哪能不忧心。 可偏偏父皇整日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中,还想着要活五百年,哪里听得进他这个太子的话。 李湛忧愁,却也全非此事。 “派人去郭家,待与魏峥退婚,便将人选定下来。” 程厮躬身应下,退出书房。 …… 北齐的天,在这一夜变了,流向另一个方向。 而淮阳,已经快刀斩乱麻,完成了全面销禁。 等到风波停息,已是四日之后,传旨队伍也来到侯府。 这一日,甄婉才亲眼见到皇权富贵的气派。 来的大臣内侍,数不胜数,礼仪更是繁琐到让人头晕。 便是她这个小妾,都跟着魏府的人,磕了无数的头。 到了最后,她也木了,只管听跪,叩首,然后照做就完。 至于传旨太监念的是什么,她一个字也顾不上听了。 只知道,魏峥如今才正式绶封侯爷,兼凉州豊州州牧。 好像还赐了个光禄大夫的头衔,位从公,至于其他的,她也听不明白还有什么添头。 反正,魏峥一步登天,府内众人跟着起飞了。 直到见跪在首位的魏峥,穿着繁复式样的衣袍,肃容将圣旨贡于案桌,这场赐封仪式才正式告一段落。 魏峥立在前头,还在跟传旨的大臣寒暄,面上卓然。 甄婉跟着一众站起后,忍不住锤了锤腿。 早知道这样繁琐,她就应该穿跪的容易来。 虽然这幅身体是原主的,但她还是没跪习惯。 跟着一起跪拜的人数众多,倒也不怕有人注意她。 不过,她也不好太明显,腿不麻了,就收手了。 然后就看到魏峥引传旨的人,去往正厅喝茶,待人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魏老夫人也被扶着回房了,明显也精神不济,回房歇息去了。 直到走出那个连廊,跟着后面的吴妈和小雨,才出了声。 “天家威严,奴婢有幸也能跟着见识一回,此生也值了。” 吴妈连声感叹,听得甄婉直摇头。 她可是见过各国政要,也没觉得有什么,当然是电视上。 小雨还一脸震撼,不过却说了这么一句,“吴妈刚才可瞧见那上京第一美男?” 小雨口中的京城第一美男,叫颜帅,甄婉听她念叨好几天了。 这还是府里人告知她的,说是侯爷小时候的玩伴,此次跟着来恭贺。 甄婉听后,回忆了一下,确实想起一个长得格外出众的美男子。 只是隔着人群,又不敢乱看,但一眼看过去,也是鹤立鸡群。 不愧是敢用帅字当名讳的,的确长得帅绝人寰。 跟魏峥完全不同,严格来说,是对版。 魏峥是高岭之花,而颜帅是和光同尘的感觉,简直是颜值天花板,不怪府里丫鬟听说后,一直惦记着看。 不过这里的帅字,可不是颜值,而是将帅。 听闻颜帅的母亲,是扶风苏氏,也是士族子弟。 对于魏峥的滔天权势,小雨明显要更感兴趣新鲜的人事,不住跟吴妈八卦听来的。 之所以颜帅能引起满府婢女的热议,是因为其婚事。 在这位美男子十几岁时,有亲王孙女扬言要嫁给他,却得了他一句不如他好看,后恼羞成怒从上京搬走了。 哦,这里藩王亲王还是有差别的。 亲王和郡王都是爵位,但藩王有封地。 这位亲王身体有幼疾,也无心政治,是个闲散王爷。 在侯府洋溢着喜庆时,魏家另外两房,可是百爪挠心。 樊家父子因为口舌招祸,而一族男丁尽灭,他们可不敢在这节骨眼,去捅魏峥的肺管子。 可形势逼人,魏虎毫无音讯,魏豹也正在经历断药的第一天。 魏虎的妻子于氏,心想魏峥得势,狱牢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松散些。 可没想到,她连牢头都没见到,直接被拒之门外。 当下明白,他们触犯了魏峥逆鳞,这是被针对了。 于氏失望而归,又见魏豹也被撤了职位,只能回娘家商讨对策。 魏家二房火烧火燎,三房可不敢撩魏峥虎须,都躲了起来。 第71章 少时戏言 魏峥升任两州州牧,如此大的殊荣,自然少不了来人恭贺。 加上传旨的大臣内侍都没走,这场席面跟流水席似的,直到夜幕降临,才方歇。 甄婉可不敢在这档口走丢人去,也只能老实呆着。 想着也得提前适应寒冷的天气,也不睡了,去外边散步。 …… 西院 酒宴刚歇,魏峥面色潮红晃晃悠悠回到主卧。 刚更了衣,就听到来人说颜帅求见。 他也没披外衣,直接让把人迎进来。 颜帅转过屏风,见魏峥一脸醉意,笑道:“不是传闻侯爷千杯不醉么?这么快就上头了?” 魏峥穿靴,闻言一挑长眉,“方才也不见你帮我挡酒,这会倒来看我笑话!” 说着,将他引到外边,径自上了软榻,闭目休息。 那颜帅也不着恼,自行斟茶,递给他,“侯爷获封,还是如此隆恩,我怎好挡别人献媚侯爷。” 魏峥听后,掀了掀眼皮,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可是有事找我?” “你我三年不见,湘林特来问候,侯爷不感动,还如此质问,真是……” 没等颜帅在说下去,魏峥已不耐地挥了手。 “我真乏了,长话短说。” 把颜帅闷了回去,“不是说你行军打仗,三天三夜都能不合眼么?难不成,这位置升了,就瞧不上我这文官了?” 魏峥却还是满脸不耐,“怎得如此啰嗦,再不说,我就把你打出去。” “还跟小时候一样脾气。”颜帅抱怨了一句,摸了摸高挺的鼻子,有些无语,“听说你纳小妾了?” 魏峥转开的目光,又转了回去,神色有些冷,“他们让你来的?” 颜帅也不打哈哈了,直接开门见山,“不会是你为了拒婚,才特意纳妾进门的?” 虽然三年不见,但魏峥对颜帅,是最为了解的。 “说,他们让你们干什么?” 颜帅此刻也不光风霁月了,神情松散,“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如今侯爷权势滔天,他们不好过来退婚,让我探看。” 魏峥就哼了一声,“太子是想让我提出退婚?” 颜帅扫了魏峥一眼,见魏峥脸色如常,这才道:“如今人心各异,太子急需巩固地位,你又不提求亲,可不你去。” 这里的门道,可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但魏峥没有表态,便是最明显的表态。 他一直东征西战,哪里像会放下兵权,当个驸马的人。 听魏峥不言语,颜帅沉吟一下道:“这次太子指派了老师来,想来也是不想下了你面子,这才先让我来探底。” 说着,他抬目扫视了一圈,“你醉成这样,也不见小妾近前伺候,可见是真的了?” “我倒不知,如今太子还会怕下我面子!”魏峥嗤笑。 颜帅啧啧两声,“如今晋封圣旨已下,这婚事不吹也得吹了。” 看魏峥醉态已显,他也不想再胡侃下去了。 “老师怕下你面子,不好在你得意时说,让我先来探探你的口风。不过我瞧着,你这小妾就是个幌子?” 听他还揶揄,魏峥气不顺道:“要不换你做驸马,还挺上心的。” 颜帅呵呵一笑,“人家公主可看不上我这文臣,别打岔,这事你到底想怎么办?” 魏峥无所谓的态度,只道:“就说是皇上开的玩笑话,外边人乱传的就是了。” 颜帅这才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好了,我去复命了,你也睡。” 把刚有些醒神的魏峥,就弄得怔住,“你就不能等明天再来问,搅得我头痛。” 颜帅闻言转过头,俊美的脸上一片好笑之色,“难不成,你现在就想退信物?” 魏峥一拍头,“所以,你来就是好奇我那个小妾?” 被戳破心思的颜帅,脸上一僵,“还当你醉糊涂了呢?” 他们一起长大,自然也有过惊人的豪言壮语。 那时颜帅说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而魏峥说,他要每日换一个,天天不重样。 如今虽然两人已成年,但还如少时那般爱较真,就想看看对方是否做到了。 颜帅说走就走,当下就把魏峥撇在了原地。 直到他走没影了,魏峥这才真的醒过神,当下酒意都被搅得去了不少。 对门外喊了一声,让人去把甄婉叫来伺候。 这几日事情杂乱,让他都一时忘了,要做戏的事了。 不一会儿甄婉就被喊了过来,此刻魏峥已经躺到了榻上。 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就让开了位置,“上来。” 简单的两个字,可是把甄婉吓得不轻。 她正在外面闲晃,哪里料到,这魏峥能想起她来呢? 看他醉得不行,当下就心里一突。 都说男人最好酒后乱性,今天别是…… 还没等她心里想出所以然来,就见魏峥不耐地又向她扫来,“还不快点!” 在那雷压般的目光下,甄婉只能硬着头皮从下面上去。 心里想着如果他乱来,她该如何不激怒他? 可没想到,等她上来后,转眼就见魏峥和上眼了。 甄婉:“……” 虽然心里奇怪,魏峥叫她来又不理,但可不敢去问。 见他合上了眼,还微微打起了鼾,才放下了绷紧的弦。 如此等一会儿,也不见魏峥动弹一下,甄婉这才彻底放下心,昏昏然睡去。 魏峥从军多年,向来警醒,虽然晚上喝得有点多,但下半夜酒醉一退,人立刻清醒过来。 昏暗的室内,就见到身前隆起了个小包。 鼻尖萦绕的悠悠馨香,才让他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来。 只见长发如瀑,铺陈在枕上,半张小脸遮在被子里,而因此露出的美人尖,却更加点缀的少女柔媚可人。 魏峥看得怔住。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远的不说,要跟他退婚的嘉柔公主,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三年前匆匆一见,已是天姿国色。 可这都无法让他动心,不曾注目。 只是眼前的女子,美得有些让人目眩。 容貌称不上绝世,但眉目间流动的底蕴,总是引人入胜。 跟他见过的绮丽风景般,时时变换神采。 听到轻浅的呼吸声,闷在被子里,魏峥伸出手将被角挪开。 少女的眉睫静静掩着,脸上一片安宁美好。 唇瓣如花朵般娇嫩,粉嘟嘟的可爱,衬得面颊更加剔透。 小巧的下巴,玲珑的香颈,如玉般莹润。 魏峥眼睛一寸寸往下挪去,最后停到那截白皙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第72章 相处 冷气袭来,甄婉本能怕冷地缩进被子,这才打断魏峥的视线。 见她又把小脸窝进被子里,闲得无聊的魏峥,又伸手给扒拉开了。 这回,直接把甄婉弄醒了。 而在她蠕动眼皮时,魏峥却把眼睛闭上了。 所以在甄婉睁开眼时,根本没发现魏峥已经醒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魏峥,也是被猛地一下吓醒了。 昨晚魏峥喝醉,她竟然直接睡过去了,还好没发生什么。 心底吁了口气的同时,人也快速而小心地往后挪动。 现在魏峥没醒,她可不敢吵醒他。 魏峥也不知为何自己要闭上眼睛,大概是弄醒她,不想开口解释。 此刻听她醒来,人就立刻往后缩,心底涌上一丝不悦。 虽然她初进府时,自己是不待见她,但后来也赏了东西的。 想到一会不想被发小看笑话,就睁开眼来,“醒了?” 这一声,太过突然,只让甄婉惊得后背一片发凉。 两人目光瞬间对上,一个冷然,一个惊吓过度。 魏峥就拧了一下眉,口中的语气却放缓了不少,“既然醒了,就伺候我沐浴。” 说完,也没看甄婉表情,坐起身。 而甄婉才后知后觉的瞠大眼眸,瞳仁都震颤起来。 见魏峥下榻后,目光又转回她身上,才赶紧跟着起身。 娘的哎,这魏峥发的是什么神经,怎么就突然转性子了。 甄婉心里一片焦云,可动作不敢半点磨蹭,只因魏峥正等着她伺候。 等她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就见魏峥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甄婉站到地上,一脑门子官司。 伺候,怎么伺候? 原主记忆里也没伺候过人啊? 哎,真是急糊涂了,她不会,有人会啊! 甄婉才想起一茬,顾不上魏峥沉下去的视线,赶紧去门外喊人。 好在外边的人,一早就听到室内有了动静,已经候着了。 甄婉一说完,就井然有序地准备起来。 倒热水的倒热水,备茶的备茶。 目送魏峥转进浴室,甄婉正松口气,就听他喊她进去。 今天是哪个神仙睡迷糊了,给魏峥搭错了神经,还指名道姓地让她伺候。 那么多人不用,就非得她? 甄婉心里不舒服,可众人都看着,只能赶紧进去。 她这一进来,就看到魏峥不耐烦地看着她,身上还穿着那身衣服。 当下,她就有些麻爪了。 总不会……让她给他脱? 这念头一起,就把甄婉雷的外焦里嫩。 可魏峥的眼神,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她是真没勇气去问他。 最后一咬牙,心道就当看素描人了,几步走到魏峥身前,就去解腰带。 但这跟她想象的,实在是差了海去。 魏峥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更是个脾气臭的大男人。 在她不利索的动作中,那盯在她脸上的眼神,简直能让动物冬眠。 “你没学过?” 正手忙脚乱时,就听头上的他,来了这么一句。 甄婉脸上发烧,气的。 头一次伺候人,还要被他嫌弃,当她愿意伺候他啊! “娘亲去得早,妾身庶务并未学过。”甄婉嘴上可不敢怼。 魏峥几乎粘在一起的眉,这才松开。 想着一会还要做样子,不能把人吓坏了,就只能忍着。 甄婉终于顺利解开腰带,又垫着脚给他除去上衣,落到单裤时,还是僵住了。 魏峥低头看了一眼,见她脸上绯红似火,紧咬着唇瓣,半晌也不动,无奈的他,最后还是自己转过身去了。 甄婉这才如蒙大赦,飞快地要逃离,但抬起的脚,下一刻就被他震在了原地。 “哪去?” “给侯爷提热水。”甄婉脑中飞速地转,想到蹩脚的借口。 “那些事不用你去做。”魏峥瞪着她,“过来给我搓背。” 要不是想熟悉一点,一会自然一些,他才懒得用她。 甄婉闻言,小脸一瞬皱成苦瓜,凄凄惨惨地转过身。 见到魏峥还在瞪她,更是苦闷难言。 低下头,拿起一旁的湿巾,来到他背上。 恍惚看见几处伤口,可也不敢细看,就随便擦了擦。 等她放好湿巾,也不见魏峥开口,不得不问:“侯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就见半身浸在水里的魏峥,只挥了挥手,连句话都没有。 大约是真没见过她这样伺候人的,连话都懒得说了。 但甄婉可是高兴的要飞了,立刻应下,“妾身这就退下。” 没听到声音,应该是默认了,甄婉赶紧退了出去。 而泡得心烦意乱的魏峥,难得自省了一下,“我就这么可怕?” 不等外边的甄婉想出一二三来,魏峥很快出来了,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常服,并没用人伺候,也没叫她过去。 桌上已经摆了早饭,甄婉心落下一半,跟着一众候在一旁。 但这次,魏峥可不好打发了,使唤得她一个人团团转。 直叫甄婉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招惹了他,可后面即便她笨手笨脚,也不见他在露不悦之色,更是茫然。 如此一顿饭,吃的她是莫名其妙。 直到结束,想着马上就要解放了时,就忽然听到魏峥问她是否会下棋。 她抬眼惊诧地望过去时,却见他已经起身往软榻处走。 “妾身不会。”甄婉立刻开口。 她可不想跟他在多呆一分钟,这屋子里,跟布满了地雷似的,不知道哪一会就要炸了。 说完,就见走到软榻前的魏峥停住,转头看来。 甄婉立刻低头,眼底闪过心虚。 这里可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家女子,都会一些琴棋书画的。 原主也曾跟父亲学过,不过在闺阁中,应该也没什么人知道。 本以为一口回绝,这下魏峥肯定没耐烦要轰她了,谁知就被他下令抚琴。 这下,甄婉总算觉察到不对。 有些昏头的脑袋,恍惚想到,魏峥的异常之举,很可能跟这批来此赐封的人有关。 那些都是宫里来的人,再不就是上京的。 魏峥纳她进门,不就是为了拒婚公主么? 看他这不紧不慢的架势,分明不会出府了,甄婉只能认命地坐到琴旁。 “你那晚弹的曲子,都是何人所作?” 甄婉调了一下琴,随口答道:“巫娜。” “我怎么没听过此人?”魏峥看着她,没有察觉到她不想多呆的情绪。 “是位修禅的女子,想不出名!” 魏峥这才不问。 第73章 琴声悠扬 甄婉调好琴,弹了一首巫娜的天地有大美。 曲调轻快悠扬,让人好似化作万物,领略庄周梦蝶之感。 魏峥也闭目养神,心情一下得到疏解。 时光轻轻流淌,一曲毕,甄婉微微停手。 正想问魏峥,还想听什么时,她就听到一声高赞声。 “好。” 伴随一阵拍掌声,颜帅步入进来,口中还道:“我见你琴都落灰了,还当你如今疏于琴技,没想到……” 他的话,在看到琴架旁的甄婉时,一下停住。 “刚才的琴声,是这位娘子弹的?”倒非他小瞧女子,实在是那琴声超俗,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体悟。 进来的人,正是颜帅。 他一早就起身了,后来听到琴声,便驻足聆听,不敢打扰。 而甄婉见是昨日那位颜值天花板,便知是何人了,起身见礼。 “婉娘见过颜大人,刚才是妾身所弹,让大人见笑了。” 这位应该不是魏峥想让看到的人,不然刚才选的就是琴,而不是棋了。 甄婉说完,就听颜帅叫起,人已经走到软榻前。 “眼光不错,这琴技,便是老师听了,都得称赞。” 颜帅口中的老师,是指唐辅。 唐辅诗书传家,犹擅琴,可谓到了痴迷的地步。 小时候魏峥和颜帅受他开蒙,也跟着喜欢上了琴。 听颜帅也夸,魏峥难得勾了唇,“比之你如何?” 倒是把颜帅弄了个愣着,只因魏峥竟然拿来与他做比,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 不过嘴上只道:“那就要在听上几曲,才能比较了。” 其实是技痒,想要在多听几曲,才能解渴。 而魏峥听后,也没有多言,只给了甄婉一个眼神。 受到示意的甄婉,有一瞬茫然了。 这意思,是让她好好弹? 谨慎起见的她,还是选了不争不显的心静性闲。 颜帅坐下,与魏峥一同静听。 只觉富贵易求,心安难得! 琴声飒飒,宛若云中鹤,逍遥自在。 两人相视,只觉凡尘杂念都去了不少,倒是有些沉醉。 琴声渐至无声,两人才方醒过神,体会灵境如台的明沁。 室内无人说话,甄婉停下手。 还没等她抬头询问,肚子里发出一声咕噜声。 虽然不大,但此刻静寂,加上离软榻十分的近,自然被听到了。 甄婉就感到室内比刚才还静了…… 此刻,她是尴尬的,可也忍不住生气。 谁叫魏峥吃完,就不管她了。 被甄婉吐糟的魏峥,面色有些诧异,这才想到,她还没用早饭。 只因平常都是自己一个人用早餐,下人们自然轮班用,他想着如何跟颜帅斗气,一时都忘记此事了。 颜帅面上惊讶,暗暗瞟了一眼魏峥。 那一眼,有好笑,有不解。 魏峥没理他,只对甄婉道:“本想只听一曲的,被湘林打断,倒忘记了。” 说完,转过视线,吩咐人去端早饭来。 这让起身本想就此退下的甄婉,有些傻眼了。 这意思,想展示给人看的,就是眼前这人? 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屋内的仆妇已经领命去了。 甄婉只能眼睁睁的,被留下做了靶子。 不过,这回两人没在让她弹琴了,魏峥让她去桌边用饭后,就跟颜帅下起了棋。 两人许久没见,自然也少不了竞技。 颜帅手下下着,嘴里也没停,“听说你禁了五石散,还把临芳阁给封了,是来真格的?” 魏峥冷笑一声,“你才到淮阳,这就听说了?” 也没打算瞒他,颜帅直接道:“还不是你下手无情,有人求到我头上。” 听他们一来一往,再说五石散的事,甄婉也留心听了起来。 没办法,魏峥下令严查,她没有路引,根本走不掉。 就听魏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莫要沾。” 一句话,给了颜帅答案。 不过他还是笑着问道:“难不成,你用过了?” 就把魏峥弄得无言以对,挑了眼,狠狠瞪向颜帅。 颜帅脸上笑容逐渐加深,倒是没在调侃他。 临芳阁是什么地方,颜帅不问也知。 加上魏峥如此厌恶五石散,必定是有人对他做了手脚。 他深知魏峥的性子,若有人对他算计,绝对会惹毛他。 只不过,刚才逞口舌之快,倒忘记屋中还有一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甄婉,又默契地收回。 这一幕,可把甄婉给弄得不自在了。 就好像,有人在佛前开荒腔,那是不敬。 当然,她不是佛,只是魏峥的妾,自然没资格去管他逛机院。 好在这会饭菜到了,她才借机躲过这尴尬的气氛。 “老师呢?”魏峥又问。 “出门访友去了。”颜帅又下一棋子,“总不好立刻就下你面子,等两天。” 一时甄婉安静地用饭,充当摆设,而那两人棋风相对。 …… 可另一处于府,就没这么闲情逸致了。 “大姐,这如何可能?”于莲蓉一脸惊惶,“再说,公主也不可能容不下这么多妾室的。” 被她称作大姐的,正是魏虎的妻子,于氏。 只见她满脸焦灼,“好妹妹,听姐姐说。” 于氏把惊得站起的于莲蓉摁坐下。 “都是你姐夫不争气,设计魏侯,这才惹来祸事。”想起还在牢狱生死不知的丈夫,她又叹了一口气,“如今魏侯连连受封,只怕跟公主的婚事也不远了。 到时你就是想进,也进不了魏府了。” 于莲蓉正要开口,又被堵了回去。 “魏家二房三房如今都仰仗着大房,现在你姐夫和他大哥又被撤了职。 家中的银子也早都被掏空,买了那祸害人的玩意。 如此下去,没魏侯宽恕,只怕二房就此败落。” 于莲蓉哪里不知这层,可更奇怪姐姐为何非要她给魏峥做妾。 于氏也看出她的疑惑,“姐姐是看出来了,二房以后是没出息了,三房也就是个墙头草指望不上。 以后全都得依仗大房,再者……” 她压低了声,“咱们于家也不能吊死在你姐夫身上,也得为自己打算。” 于莲蓉满是困惑,“为自己打算?” 于氏拍了拍她的手,“好妹妹,姐姐也不与你外道了。 你想,咱们于家败落,连姐姐也只能嫁给二房一个不得势的做妻,如果姐姐败落下去,又如何再给你寻佳缘?” 第74章 姐妹密谋 于莲蓉神色微动。 于家如今家道中落,姐姐能嫁给魏豹,也是因为姿色的缘故。 可要真轮到她时,没有了姐姐和魏家支持,只怕…… 想到这,她有些慌乱地看向于氏,“可我从前对魏侯多有不敬,如何又能……” 说的,也是席宴上的那一次。 于氏安抚了她一下,“从前是你姐夫猪油蒙了心,姐姐也迷了眼。 魏侯整日置身军中,二房还做着他若不测,顺袭侯位的美梦。” 说到这,于氏苦笑摇头,“若非魏侯高瞻远瞩,抢在皇帝撤兵符的前头立功,只怕魏家早没落了。 而且,这侯位哪是那么好坐的,你姐夫的哥哥,除了阴谋算计,哪能撑住事。 要不然,也不会落得被闭门自省的惩戒……” 说到这,看于莲蓉神色踌躇,不得不敞开说。 “你姐夫把侯爷得罪了不说,如今又受他连累,禁了五石散。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姐夫的命呢……” 听到这,于莲蓉才惊了起来。 虽然对姐夫也没太多指望,可要是得罪淮阳权贵,那可就麻烦了。 就听于氏道:“如今各家都在观望,若侯爷不松口,只怕你姐夫出狱后,日子也难过…… 这样一来,你的婚事必定受连累。” 说完,看了看她的神色,接着道:“虽然与人做妾,是委屈了妹妹,但天下哪个男人又值得托付? 远的不说,就魏家二房三房这几个,成日招猫逗狗的,若非大房魏老夫人接济,早就入不敷出了,”哪里还能金尊玉贵地养着,生出这祸事来? 于莲蓉没有搭话,但脸上已经生出动摇。 于氏在道:“如果你姐夫逃过此劫还好说,可若没有,你的婚事,只怕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这话,直戳于莲蓉肺腑。 她比于氏小上很多,自负美貌比姐姐不差,又有魏家这层关系,也是挑花了眼。 可是,她看上的,看不上她,图她美色的,她还看不上。 一来二去的,就耽误着。 于氏停了一停,才惋惜道:“姐姐也知,给人做妾的难处,可你总要往后打算。 这次二房栽了一个大跟头,眼瞅着以后也起不来了,若你也跟着……姐姐于心不忍……” 说着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弄得于莲蓉很是无奈。 她们姐妹二人,也并非亲密无间,总也免不了俗,较比日后谁嫁得好。 但到底同气连枝,若二房真的败落,也必会波及到她。 想到这,于莲蓉才开口,“可是,侯爷也对我无意,更何况,府上已经有了一位妾。” 于氏自然知道她的顾虑,见她松口,这才道:“傻妹妹,即便你想为妾,那也要挑高枝站。” “咱们于家好歹也有官职在身,与人做妾,确实有点跌份。”于氏坐到她身旁,话音一转,“但也要看给谁做妾!” 说的于莲蓉就有些晃神。 “如今魏侯身兼凉州豊州两州州牧,可北齐看看,就是自古也没有人能得这份荣宠。” 于氏语气激动起来,“还有侯位在身,又有兵权的,满北齐何人能比? 就连公主都要下嫁,这以后的风光,不知还有多少呢?” 这次,于莲蓉没有出声了,眉眼波动。 “更别说魏侯文韬武略,哪家世家子弟能比得上? 还不是个个都是吃荫封的纨绔子弟,更有那沾上五石散的,或者沉浸温柔乡的,转眼就把家败了。” 于氏语气哀伤起来,“你姐姐我还不是一个例子,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了,也只能等妹妹接济一二了。” 两姐妹虽然暗自较真,可到底是亲姐妹,更何况于莲蓉也羡慕姐姐嫁入权贵之家。 如今一朝说败就败,也是跟着惊心。 所以听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姐姐,矮下姿态,向她低头,心中也没有多少快慰。 “姐姐快别这么说,妹妹自然不会不管姐姐的。” “姐姐自然知道。”于氏这才拿帕子擦了泪,手抚上她较好的容颜,“如果没有你姐夫这事,你嫁得未必比姐姐差。” “姐姐让妹妹做妾,并非只为救你姐夫。” 她语气沉重,“姐姐也看明白了,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咱们姐妹需同心才能保后生无虞。” 于氏整了整精神,拉着她的手,“妹妹进入侯府,救你姐夫一劫,日后你姐夫自然也是你在侯府的依仗和靠山。” 对于这话,于莲蓉并未进心,只因那公主的靠山更大。 姐妹连心,于氏立刻也察觉到了,“这虽说公主尊贵,可也有尊贵的坏处…… 你想想,侯爷那般英雄气概,怎么可能事事低头?” 说得于莲蓉就神情再三松动。 “到时候,公主自持身份,不肯低头,侯爷又能低几回头呢? 届时,夫妻感情都会有了嫌隙……再者,这世上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偷腥的……” 于氏半遮半掩地说,神情也是怅然,“府上魏老夫人每日诵经礼佛,是个不管事的,妹妹早些入府,讨得一些欢心,未必以后站不住脚。” 她越说越激动,“妹妹若得老夫人脸,又有二房这层关系,公主也没奈何。” 说到这,看向陷入沉思的于莲蓉,“以妹妹的容貌,若能讨侯爷欢心,抢先生下一儿半女,地位就更稳固了。” 于莲蓉毕竟未出阁,脸上飞起红云,扭着帕子不说话。 于氏格格一笑,“妹妹总是要嫁人的,何不多想想,男人都三妻四妾,但这侯爷,可不能多,一个已是勉强。” 于莲蓉立马回神,“可侯爷现在不就有一个?” “这个不算。”于氏神色冷暗下来,“姐姐我识人无数,那日席面上,侯爷分明没把这女子放进眼里。” 她语气轻蔑,“妹妹也不想想,侯爷那般眼里不揉沙子的,对于仇敌的妻子,心里能没有芥蒂?” 于莲蓉立时困惑起来,“那侯爷为何还要纳进府?” 这话,倒把于氏问住了,不过也不想于莲蓉念头冷下去,就道:“男人嘛,大约是一种示威,面子问题。” 于莲蓉脑中想到甄婉鲜妍的容颜,却没接话。 她自负美貌,在这淮阳也算排上名的。 可那日,在一众脂粉堆里,那人虽穿着简单,可也难掩姿色。 只是众女眷觉得她不过一个妾,身在侯府也出不了风头,这才没放进心。 想到那日,被其怼…… 第75章 比试 于莲蓉脸上一冷,目中闪过暗光。 于氏察言观色,道:“她父亲兄弟,都是叛军身份,想必公主入府后,侯爷腻了,也就顺手弃了。” 转而一笑,“可妹妹不同,你是二房的人,公主焉能不给些脸面? 放开了说,只要侯爷迎你入府,自然也不会送出来。” 于莲蓉沉默不语,心头摇摆不定。 “当然,这些都需要你姐夫给你运作。”瞧出她心思,于氏说上正题。 于莲蓉这才慢慢回神,但也没说什么。 于氏一看,叹道:“当然,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妹妹多思量一些也对。 只是,也不能太久,这年关过去,要是侯爷把雍郡王拿下,想必回来后,府上就要办喜事了。” 把刚有些听进心的于莲蓉,说得心头就一紧。 这魏峥鲜少在府中,若是又带兵去作战,那她可就来不及了。 于氏看她神色,见目的达到,也不在多留。 “这事只需妹妹点头,自有姐姐去打理。”说着站起身,“当然,一切都要依妹妹的。姐姐先回,你好好想想。” 于莲蓉也没多留,送于氏出了门,回到房就怔怔想着心事。 不知怎的,脑中就浮现出魏峥那张傲视苍穹的脸,玉面忽然红了起来。 …… 而甄婉这头用罢饭,见魏峥与人相谈正欢,也不敢出声告退。 还是魏峥抽空往这看了一眼,“倒杯茶过来。” 甄婉这才回了神,见魏峥目光对着她,立刻起身斟茶。 只是呈上茶时,先给了客人,后给了魏峥,就见魏峥抬眼扫了她一下。 甄婉心下莫名。 难道只他要? 此时二人谈到俗事,自然静不下心听琴。 颜帅虽然还有些意动,但没了心境,也怕辜负佳曲,就没再提。 魏峥与他同一个心思,也没再让甄婉弹琴。 甄婉斟茶后,室内静寂下来,只他们二人对棋。 她有心想退,但观魏峥神色,也知走不了。 这是在卧房,又没谈军机大事,小妾伺候才算正理。 见魏峥没了吩咐,就退一步站到他身后,充当工具人。 也不知道棋有什么好下的,两个人足足下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手。 期间甄婉瞄了一眼,三局两胜,中间一局是魏峥输了。 不过依她看,是故意输的,可能怕这位跑了,没人陪。 果不然,罢了局,就见颜帅噙着笑意看魏峥,“如今仲麟的棋力,是一日千里,只怕连老师也不是对手了。” 魏峥接过甄婉递的茶,冷唇微勾,“你这油腔滑调的功夫,也是进步非凡。” 听到这句,甄婉暗暗扫了一眼颜帅,就见他俊美无涛的脸上,露出一抹晒笑。 心道,还好这小雨没跟来,不然一定会幻灭。 这位颜大人,就是个烧包,外表是个绝世美男子,实际就是个花孔雀。 傲娇又骚包。 两个人好像也没把她当外人,口诛笔伐了会,忽而来了兴致,要斗琴技。 看这两人又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甄婉就是吓了一跳。 不一会,魏峥就笑着看了回去,“老师不在,拼琴也无人评判得了,不然咱们换一个玩法?” 颜帅立刻来了兴致,“怎么玩?” 魏峥放下茶,老神在在的看了一眼他,“让婉娘同抚一首曲子,你我二人以武相合,谁能合上,谁胜出。” “那你岂不占便宜,曲子都听过一遍了。” 颜帅不干了。 甄婉就见魏峥看向了她,“一会弹一首没弹过的,节奏快的。” 此刻两人兴致正浓,她若败兴,只怕会让魏峥颜面扫地。 在高压电的目光下,甄婉只能无奈点头。 颜帅这才笑了,“那你先来,我先来。” 毕竟都未听过,谁先谁吃亏。 就见魏峥从茶杯里拣出几片茶叶,分放到左右手。 自小的把戏,颜帅立刻会意,“单,右手。” 甄婉一瞬也看了过去,只见魏峥慢慢摊开右手,上面是两片茶叶。 看到结果,颜帅叹息一声,转看向甄婉,“还请婉娘子手下留情。” 甄婉转回目光,施了一礼,“献丑了。” 这两人较劲,非要拉上她,当她好欺负么? 因为要舞剑,屋里摆不开,魏峥就让韩让把琴搬到了外面。 此刻临近正午,日头正足,倒不算太冷。 不过吴妈还是给甄婉装了一个手炉,又给她披上披风。 过了一会,魏峥和颜帅才重新返回,一个拿着一把剑,另一个拿着一把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泄露出去的消息,后面还三三两两的来了一些人。 甄婉瞧去,认出几个是上京来的人,想必昨日酒席后,客居侯府。 没去管他们打量她的眼神,甄婉端坐琴旁,将手炉放置膝盖后,置手悬放与琴。 等颜帅示意后,便奏响前奏。 旋如清风过岗,慢慢加快,好像开启一篇宏伟篇章。 而颜帅也武动起来,身姿飘逸。 旋律转至恢宏,颜帅也很快跟上步调,剑锋凌厉。 曲调转至高昂后,其他人本以为再也难以拔高时,忽然听到琴声流畅的转换低音,层次立刻分明。 重低音的旋律,好似千军万马奔腾,激昂热血。 而颜帅亦合曲,武至酣处,目光凛凛。 此刻甄婉的琴技,已是叫人领略一番,自以为这便是她的高处时,不想琴声变换,如破晓晨光,点燃深处灵魂。 魏峥一瞬也转过了视线,落在甄婉臻静的脸上。 琴音再次转换,炽热的旋律,好像在唤醒沉睡的战士,只叫人心魂燃烧。 此刻,要不是在比剑,颜帅都想停下来,以笛相合。 但这并非终局,这一刻,琴声才完全舒展开来,彷如霞光从密云中迸裂而出,直铺山河。 在场众人,无不被其所震,其中一些人,已经不再去看颜帅。 在琴声中,体会乱世风云,波谲云诡的天下之势。 最终,琴声归于波澜壮阔的雄伟山川,好像一场大战,终于落幕,燃起万家灯火。 琴声停下,而众人还未从中抽回神来。 颜帅持剑回首,目中振奋未停。 而魏峥,已经长久的未动一下。 只一些听不懂琴意的仆人,不断张望着,不知是何情况。 甄婉停手,抬头一看,只见四下的人都望着她,才骤然回神。 刚才本意是折腾他们一下,后来不知为何,心中好似存了郁结,只想快意一下。 谁叫老天不打招呼就把她扔到这,还让她走不脱。 第76章 翻脸跟翻书 “此曲何名?”魏峥最先开口。 甄婉坐着未动,“战魂。” 其实,这并非是一首曲子,而是十个大剧的战曲。 由博主改编而成,集精彩于一处,才这般震撼。 “出自何处?”颜帅也开口问。 他出自大家,自问听遍天下名曲,还没今日这般心神被摄。 甄婉闻言,扫了一眼魏峥,“应该是孤本,现下毁与战火了。” 一些知道甄婉身份的,立刻想到樊家被付诸一炬的事。 暗道一声可惜,又有些庆幸,甄婉学会了,才让他们有机会能听到。 颜帅听后,看了一眼神幻莫测的魏峥,突然性子一起,“仲麟请,婉娘子手下不必留情。” 甄婉:“……” 这是公然让她报攻城之仇? 魏峥已经进场,甄婉也没空去想了,正在等待示意,就听他道:“可要歇一下。” 就让她有些意外的挑眉。 不过想,可能是怕影响曲子发挥,也没进心。 “无妨。”以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罚她,他还能没底么? 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回琴上。 也就未留意到,周遭因为魏峥这句问候,而神色各异的人。 想当年魏峥在上京,也是出了名的霸王脾气,暴躁又乖戾。 也只这些年在军中被磨砺的,才收敛一点。 谁曾见过他关心过人,而且还在这么多人面前。 转目看甄婉沧海明月的容颜,也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歃血将军也化绕指柔。 在接到魏峥示意后,甄婉才慢慢弹奏起来。 也许是过了刚才的震撼劲,这次人们的目光,都回到了魏峥身上。 甄婉轻叹,不愧是随意一听,就能察觉她错音的人。 此前又有颜帅打底,这会魏峥已经是手到擒来。 心中没了刚才的郁气,甄婉的琴音,不禁有些寥寥。 但没过一会,就见魏峥不满地向她看来,好像听出她的漫不经心一样,眉宇紧蹙。 那他可就是错怪她了。 甄婉心道,谁叫刚才心中激愤,此刻她哪里提的起劲。 正打算没看到,撇开眼,就见魏峥提枪上前。 只离她一米多的距离,才停下步子,冷眉看她。 大有她在让他不满意,就打过来的架势。 这一下,可是把甄婉松了的那根弦,立刻上紧了发条。 为了不惹这位大爷发威,她立刻运真气于指尖,直接燃爆小宇宙。 极具穿透力的琴音,这才让魏峥满意地落下眉。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她精神不济,总觉得这魏峥每次都稳稳压她一头。 每次转曲,每次高昂之处,他都能轮换如常,爆发惊人的战意。 直到曲中,甄婉才明白过来。 她不应该与其较劲,魏峥与颜帅才是掰头,她只是个背景板。 想明白后的甄婉,也不硬拼重低音了,与之相合。 但落进众人眼里,那是以柔克刚,相辅相成。 当然,魏峥此刻身居其中,并未关注其他人。 只觉胸腔有一股无明火,想发泄,却总发泄不出来。 就好像她把他的期望拔高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处,然后就把他丢在半山腰上,让他不上不下的。 而甄婉完全没意识到,只当自己是正常发挥,把出彩的机会留给主角。 是以,这局两人虽然默契,但远没有颜帅时的那般震撼。 直至曲终,魏峥停下手,也没能疏解开。 他抬头看了一眼甄婉,未发一言,将枪丢给韩让。 “累了,都散了。”语调冷若冰霜。 竟是连比试结果,都不在意了的样子。 刚站起身的甄婉,小脸有些发怔。 但见他看也没看她,径自回屋了,就有些茫然。 还是颜帅好心凑了过来,“别在意,他自小就是这个性子,一见输了,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甄婉听得好笑:你确定你赢了? 不过,到底是客人,她也不好真的开口怼。 “你家侯爷正生气,你要是进去也不好。”颜帅转了转眼珠,“不如你跟我到凉亭去,把此曲默写给我。” 甄婉正犹豫要不要回去,一听这话,二话没说的就应下。 倒把颜帅给弄迷糊了。 好像她比他还不习惯魏峥的臭脸。 可还没等甄婉两人离开,就见魏峥屋的桐妈小跑过来,“侯爷喊婉娘回去伺候。” ! !! 甄婉惊,魏峥更惊。 总觉得魏峥不至于缺她一人伺候,没她难不成还能吃不上饭,喝不上水? 可都来人叫了,甄婉这个工具人还是很有觉悟的,只得老老实实跟颜帅告退。 颜帅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难不成真是我看走眼了?” 甄婉回到屋,就见魏峥冷着一张脸,支在软榻上。 见她进来,也没抬一下眼。 倒是一边的韩让,向她投来同情的一眼。 可甄婉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又哪做错了。 以前,她都是明知故犯,可今日中规中矩的,可没觉得拿哪做错了。 说是叫她伺候,可是饭没到点,衣服穿着,茶已经有了。 甄婉立在原地,不知道还让她干啥。 等了一会,才等到魏峥开口,“在这把琴谱默出来。” 心中正忐忑着,就听到这么一句。 “哦!”甄婉还没整个人回魂,就哦了一声,后知后觉才想起规矩,赶紧改口,“是。” 说完,正想走到案几前,就被魏峥喊住。 “把棋盘端下去,笔墨拿来。” 这次,是对着桐妈说的。 不过跟着甄婉的吴妈,可是瞧出端倪,走到甄婉身后,悄悄道:“婉娘柔和些,别跟侯爷对着来。” ? 甄婉满脑子问号。 她何时跟魏峥对着来了? 不过,魏峥屋里的仆妇动作都利索得很,说话的功夫,就一起布置好了。 眼见魏峥翻脸,甄婉也不好在耽搁,走了过去。 因为是在软榻正中,她只能除下鞋袜。 这本是个人习惯,甄婉也没多想。 嫩生生的脚趾,跟剥了皮的春笋,玉葱葱的。 倒是惹得魏峥悄然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转开了。 笔墨已经摆好,甄婉轻呼了一口气,提神默写。 过得一会,魏峥目光又挪了回来,落在甄婉身前的纸上。 玉手纤纤,笔下款款,每一处,都透着一份淡然宁静。 魏峥看了一会,顺着那双凝脂玉的柔荑,慢慢落到那张恬淡的脸上。 这会,魏峥是真有些疑惑了。 他以为早已看透了她。 第77章 又罚她…… 魏峥以为甄婉应该有怨,怨他杀了她的夫君,让她落下寡妇的名头,被樊妇磋磨了三年。 可她一直…… 一直什么,魏峥说不出来。 但自诩眼力过人的他,却委实看不透她。 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人畜无害,可说的话也能噎死人。 说她胆小如鼠,却又敢屡次不把他放进眼里。 以前,他也怀疑,她装得太像,世人都被她的皮相所骗。 以为她温吞得像只小白兔,实际上,张牙舞爪的很。 可今日,她又让他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 超然于世,不被世俗侵染,顺境静,逆境燃。 千回百转,都是她。 动也好,静也罢,如水一般,热时沸腾,冷时冰点。 想到刚才,她把他扔那不管,不冷不热的,就让魏峥躁上心头。 虽然他也不曾看中一场比试,可她分明对他,还不如颜帅上心。 敷衍有之,恭维有之,就是没…… 没什么? 魏峥想不出来,就是觉得她没把他看进眼里,才这般怠慢。 本意是想罚她,但看她一副不知错的样子,就生气。 已经说好不罚跪的,但听琴又生气,这才罚默书。 可看她甘然如怡的样子,就有些憋气。 甄婉自然能感觉到魏峥在看她,她也算领教他喜怒无常的样子了。 说罚就罚,连个说道都没有。 不过,他不说,她也不问。 反正没几天,她就不用伺候他了。 二人心思各异,室内一时静寂下来。 倒是把一旁候着的吴妈,和桐妈两个看得惊心。 魏峥是个大忙人,果然,没一会就被人叫走了。 甄婉歇了歇手腕,把东西一扔,去了魏老夫人屋。 …… 到了魏老夫人屋,甄婉就谎称家里给捎了口信,让她回去一趟。 “可是有难处?”魏老夫人面露关切。 “家父没说。”甄婉摇了摇头,只一脸忧色。 “这样,仲麟那我去说,你先家去看看。”魏老夫人沉吟一下,又转头吩咐林嬷嬷,“派韩让跟去,多带些礼品。” 甄婉立刻道:“老夫人年节前,已经备下很多节礼送去,这次妾身是为私事回家,不必派人也不能再给东西了。” 然,魏老夫人主意已经打定,“你听我的就是,也是我们失礼,没让你回家转转。” 见魏老夫人态度坚决,甄婉只能苦笑应下。 她这档口要回去,其实也是怕在跟魏峥相处下去,有个意外。 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今淮阳城内戒严,她也只能另找办法。 本想着洪城不归魏峥管辖,她也好筹谋一下。 没想到,魏老夫人要给她指派韩让跟着。 不过…… 甄婉转念一想,她在洪城丢了,总会给甄晖留下嫌疑,还不如在韩让眼皮子底下走失。 虽然牵连到韩让头上,多少有些无辜,但也只当他归还欠她的人情了。 甄婉再未多说,跟魏老夫人告辞后,就等着林嬷嬷安排。 那魏峥正要带人组局,只因府上不常住,也没家乐的,就准备去外边热闹。 从林嬷嬷口中听到,母亲要把韩让借走,护送甄婉归家,就有些奇怪。 “侯爷正忙,想来是婉娘不好开口。”林嬷嬷一看,就解释了一句。 毕竟甄婉刚还跟魏峥在一起,转眼却求到老夫人跟前,多少有点不妥当。 魏峥听后,也没再说什么,挥手让韩让跟去。 到了外边,韩让才问出疑惑,“嬷嬷可知甄家出了何事?”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韩让多少也算了解甄婉的性子,即便火烧眉毛,也不会乱了手脚。 “说是甄府着人送来口信,想来是家事。”林嬷嬷回道。 韩让再不好问,出门去准备马车。 而甄婉那头,得了允准后,心都要跳出来了。 为了不被别人看出端倪,东西全都没带,只拿了金条,藏在特制的腰包里。 本来么,出嫁的女儿,过年期间归家,也是不能住的。 吴妈也没怎么带东西,只装好了给甄婉大嫂,和弟弟甄云飞的礼物,然后一行人坐上侯府的车架出发了。 现下已经快要正午,看人一般没有下午的时候。 但事出突然,这些礼节,大家也就没在意了。 其实编了这么一个借口,甄婉也很是无奈。 谁叫她与甄晖的信件,都要经过侯府的拆封查验,也只能谎称来人传口信。 淮阳与洪城相距半日的路程,甄婉为了让时间拖晚,故意装晕车,中途歇了几次。 在经过一座不知名的山神庙时,她又冲外边挥了挥手。 “韩将军,咱们歇歇。” 这一路上,已经歇息无数次了,但韩让脸上丝毫没不耐烦。 他担心道:“若实在不行,今日就别走了,先住下。”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歇歇就好。”甄婉装作虚弱地下车。 韩让一拍脑袋,“瞧我,行军惯了,都忘了这茬。” 他是前锋军,做斥候的时候,连狗窝都没得住。 吴妈扶着甄婉下车,“婉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 以前的甄婉,可没晕车的毛病,甄婉随口糊弄,“可能是用饭晚了点,有点低血糖。” 这个,吴妈以前听甄婉给她普及过,不再问了,给她拿出软垫,打算放到山神庙。 就在这时,就听韩让喝了一声,“谁?” 声音如雷,传出好远,直把庙沉睡的蝙蝠都惊得呼啦一片地飞出。 空荡荡的山路上,只有一座破庙,前后无人。 但甄婉知道韩让能被魏峥倚重,必定也有过人之处,立刻拉过小雨,警示地看向周围。 明明没有任何异常,可看到韩让拔了剑,甄婉心一下提了起来。 虽然她也有想过,弄个假土匪,把自己劫走的把戏。 可毕竟这是乱世,一来她没地去找劫匪,二来,也怕真被撕票。 所以,也只是想想就罢了。 这会,有些凝固的气氛,让她手心一下泌出冷汗。 现下还没出了魏峥的地盘,自然不会是叛军什么的。 只可能是前面过来的流民,做起了匪盗的行当。 甄婉无奈苦笑,到了现在,她竟然还在冷静分析。 若是刚出门,就遇上匪贼,她可如何去渤海国? 吴妈护着甄婉,来到韩让身后,“将军是不是听错了。” 静等了一下,也不见有动静,吴妈只当是野物什么的。 “你们先上车。”韩让让车夫扶甄婉她们上车,一人提剑向西北方向走去。 第78章 遇匪 甄婉三人在车上掀开帘子,紧张地看着韩让,车夫也被紧张的气氛,弄出一头冷汗。 就在韩让踏进一处树丛时,杂草地上,突然窜出十个黑衣人。 当下把甄婉吓到了。 乖乖,十个人,她竟然之前一点没看出来。 她惊,韩让比她更惊。 生怕这些人是冲着侯爷的车驾来的,立刻大喊,让车夫先走。 “驾。”车夫听令行动,立刻甩了一鞭子,马一下窜了出去。 只把甄婉三个,狠狠摔到车厢上。 这魏老夫人着意给甄婉派了侯府的车驾,也是好心。 一个是魏峥出门是骑马的,一个是她辈分高,不用出门。 为了给甄婉娘家人表态,他们很重视甄婉,这才派了车驾。 甄婉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也是出于对魏峥治安的信任。 可一看到十个黑衣人,还个个大长刀,就是无语至极。 在这里,刀具管制不比现代松,能组起这么大阵势的,不用想,也是这个车驾引来的麻烦。 韩让话落,已经与那十人对上,“何人敢来劫侯府的车驾?” 而那十人听到,身子顿时一僵。 前面打头将韩让围起来的,就冲另一个高个喊,“娘的!老大,那娘们骗我们。” 而那个高个听后,眼睛却露出凶光,“兄弟们,不能留下后患,给我杀。” 显然,是一开始不知抢劫何人,但此刻听到魏峥的名头,怕以后被查出来,所以更要下死手。 不等那人小弟应答,韩让一把刀横劈了下去,“找死。” 这一劈下去,韩让就发现这头领也是个麻蛋,都不够他一脚踢的。 当下放开手脚,血性一起,就连环刺了起来。 那几个人,本见韩让只一人,还想包圆,但却让韩让当下来了个中心开花。 等甄婉撑起身,再去看,已经没了韩让踪影。 “怎么办?要不要去找人来?”吴妈跟小雨慌作一团。 “这一路来,都没遇上人。”甄婉咬了咬牙,“停车,吴妈小雨你们下去。” 吴妈吃惊,“婉娘……” 出去不远,甄婉就喊停了车,“他们目标不是你们,一会我跟韩将军引开他们,你们只管躲在草丛里,别出来。” 吴妈还要再说,但被甄婉快速地推了下去。 车夫也是魏峥手下的,自然不怕事,见甄婉非要去,又担心韩将军情况,只好带她往回赶。 二人这一回来,就傻眼了。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人,另外的那几个,都是见机不妙跑了。 韩让一脸嫌弃地把剑怼到头领脸上,“就你们,也敢来劫爷爷的车?” 那头领面纱已经被挑飞,一张脸先是被吓得煞白,这会却被臊得猴屁股似的。 与此同时,甄婉的马车才赶到,韩让抬头。 见甄婉呆住,就一呲大白牙,“不过几个毛贼!” 他虽说得轻松,但一人抵十人,也是受了伤的。 甄婉跳下车,拿出腰包里的伤药,“这几人,不是冲着侯府的?” 韩让也没推辞,一面任甄婉给他后背撒药,一边狠道:“背后的人,应该是冲着侯府来的。” 甄婉闻言,扫了一眼地上被打趴下,起都起不来的人。 “那可得严加审问。”上好药,甄婉收了瓶道:“此事不好耽搁,不若韩将军将这些人带去衙门,我们自行赶路。” “那怎么行。”韩让一口回绝,“刚才跑了几个,怕是回去叫救兵。” 说着,也不耍酷了,叫车夫拿来绳子,把这几人绑成一串。 甄婉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她还想借此抽身呢! 但韩让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又怕这些人有后手,也不敢多呆。 扯着那些人就拴在马车后,一脸冷煞,“谁要跟不上,爷爷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立马把那几个想装死的匪盗,吓得弹跳起来。 韩让恐吓完,对上一脸懵逼的甄婉,立刻换上憨笑,“婉娘跑回来干什么,送人头也没这么送的。” 就把甄婉一腔孤勇,浇个凉透。 韩让身经百战,神经虽然紧绷着,但笑容不减。 扶甄婉上车后,就命车夫快点去接人,然后就跟在后面修理那帮人。 他虽对甄婉面善,可下手毫不留情,鞭鞭下去都带血。 谁要是在嚎出声,立刻又补一鞭子。 打的那几人,半点不敢吭声,竭力跟上马车。 马车里的甄婉,听得都心一抖一抖的。 但也没出声行制止。 这几人,可是要来杀他们的,她自然没圣母心。 因为顾忌后面还会不会有别人,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接上吴妈两个后,直奔城门口。 到底是探亲,韩让也不好送人头做礼,所以就在城门口把人卸下了。 还叫守门将士好好招待这几人,只留口气等他回来就行。 后来谨慎起见,韩让又点了一队兵士跟着护送。 只把甄婉看得叹气。 这是让她也跟着插翅难逃啊! 可也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韩让直接就带人走了。 等到他们赶到甄府,已经是夜色降临。 甄晖正巧休沐在家,一见侯府派了车驾来送自家女儿,还有一位小将军护送,可是惊着了。 甄婉不好解释,又怕露馅,一上来,就把劫匪的事说了。 这才把甄晖的疑问憋回去。 甄晖一听说有匪盗劫车,也顾不得那么多,让大儿媳准备席面,甄骁陪侍韩让等人,就赶紧把女儿带回细问。 “爹爹莫急,不过流民生事。”甄婉不想牵扯太多,只避重就轻地把事情说了,然后就表明来意。 一听甄婉是担心洪城的局势,这才回来,甄晖就有些惊异。 甄婉一眼看出,扭着手帕,“女儿与爹的信件,都要经过拆阅,也是怕爹有不方便说的。” 她再此点明,魏峥还没完全信他们这些降将。 即便纳了她,也防范着呢,洪城也不能指望太多。 虽然上次,是甄晖怕信上说不清,亲自去的。 但此刻一听,便知女儿在侯府,并非他刚才想的安然。 甄晖长叹一声:我女命苦啊! 现下天色渐晚,又刚经惊魂,自然不必赶回了。 甄晖让大儿媳安抚甄婉,自己去了席上。 房间里,一切还是原样。 甄婉和吴妈几人用饭,大嫂从厨间匆匆赶回。 李氏一脸惊吓,“得亏是派了韩将军来,若是妹子自己回来,这次可就悬了。 这淮阳怎么还有匪盗呢?太吓人了。” 第79章 还没回来? 席面上都在喝酒,没一会,甄云飞无聊也来找甄婉。 甄婉看着一大一小紧盯她,也不敢吓他们,“想来是流民腹中饥饿,这才来劫车,不伤人性命的。” 此举无意与韩让想到一起。 事情还未查清,又是年节下探亲,都不想甄府人担心。 李氏仍是一脸忧色,“正好你兄长休沐,明天让他送妹子回去。” 说完,见甄婉脸上一僵,才醒过神。 “嫂子不是赶你,别多想啊!” 甄婉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想在家多呆几天,陪陪爹。” 出嫁的女儿,如果丈夫公婆在家,可是不能在娘家多住的。 李氏犹豫下询问她,“可是侯爷对婉娘不好?” 虽然洪城是消息闭塞,但年前魏家也给备了节礼送来,是知道魏峥在府里的。 “侯爷忙,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甄婉怕自己跑了,惹下怀疑,只得敷衍一下。 但落进李氏耳里,就是甄婉不得侯爷的宠。 想着魏侯现在府上也只甄婉一个妾,年岁又是血气方刚时,不可能对恍若神仙妃子的妹妹没心思。 李氏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家世上。 “公爹就不应该把妹妹送去虎狼窝,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妹妹。” 一听大嫂把魏峥比作虎狼,甄婉颇为惊讶。 她还只当家里都觉得,魏峥是甄婉最好的归宿呢! 李氏看了看懵懂无知的甄婉,叹了一口气,“这女人啊,哪里是有个屋瓦遮身,就算家的。” 只是当时的情况,李氏自然也说不上话。 她摸了摸甄婉玉泽的秀发,“还好,魏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没有苛待妹妹。” 对于这位大嫂,甄婉还是很敬重的,“妹妹省得自己的身份,不会自寻苦恼的。” 李氏也知这话是宽慰她,勉强笑了笑,“你这次回来,也是听说了?” ? 甄婉心中疑惑,可嘴上没有立刻问出。 只见李氏摇摇头,看了一眼埋头闷饭的甄云飞,才拉过她小声说,“雍郡剩下的三座城池,被魏侯围困这许久,已经揭不开锅了……” 就把甄婉听得一怔。 这是……断粮断路啊! “听说里边有几位大将,怜悯城中百姓,想要弃城投降。”李氏再三压低声音,“但被雍郡王用城中百姓做人质,声称降一人,就杀其一族人。” 只听得甄婉心中惊颤。 她倒没去问,粮食都不够了,为何不把百姓放出的傻话。 只因为没了这些百姓,魏峥一把火,就能歼灭了这伙反贼。 李氏也是直叹气,“咱们洪城,也多亏赵老将军,才没走上这条路。” 这也是甄婉后来才知道的,那个雍郡王为何一开始就弃了洪城。 只因赵老将军是个有骨气的将领,根本不会为了雍郡王一己私欲,就置百姓于水火。 不过雍郡王显然没料到,这魏峥无视了这几万大军,直取郓城。 想到此处,甄婉问大嫂,“如今郓城如何了?” 李氏虽足不出户,但也听甄骁说过,知道这里头有甄婉相助,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幸好妹妹推荐的那位大商人家底殷实,配合着洪城跟郓城做买卖,这才把价格给稳定下来。” 李氏一边说,一边给甄婉夹菜,“如今郓城的百姓,见用洪城的银票就能买到所需,也不兑郓城的银票了。” 李氏口中的大商人,自然指的是万三。 自从收到甄婉的求助后,便与洪城发行银票的商户打成连锁,互通有无。 在入驻郓城后,成立一家百货大超市。 以物易物,当场汇兑,很是便捷。 郓城商户联合官府作妖,失尽民心,很快就没人去兑换了。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当地官府高仿洪城的结算体系,没受到百姓认可崩盘了。 甄婉听到这,才悄悄放心。 主意是她出的,如果出了事,可就牵连原主父母了。 说完正事,李氏拉住甄婉的手,“如今魏侯这般显贵,日后娶了公主,只怕更高不可攀。”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甄婉,才继续:“妹妹可有打算?” 甄婉不防备,大嫂会这样直白问,呼吸一停。 她自然有打算的,那就是跑路,但这话可不敢跟她说。 李氏见甄婉不说话,也知她难处,“我与你兄长商量过了,若在侯府憋屈,就接你回家过日。” 其实,这还是说得委婉了。 如果公主进府,甄婉只怕会被立刻清理掉。 “多谢大嫂。”甄婉知道他们好意,不想他们过意不去。 但甄婉的乖巧,让李氏眼眶突地就红了,“公爹也是时常惦念不下,一直都在后悔……回来就一家团聚了……” 这时一边闷头吃饭的甄云飞,也抽了几下鼻子,“待我长大,一定也会善待阿姐的。” 倒把甄婉感动了下,“那你不娶媳妇了?” 甄云飞小脸涨红,“若连这点主都做不了,要媳妇何用?” 一番渣男语录,立时把甄婉的感动,击退了。 “放心,姐姐有钱,用不着你的小金库。” 说到这,李氏也笑擦了眼角,不过还是语重心长地对甄婉道:“即便要为日后打算,你也不要过于冷心,对魏侯还是要恭敬的。” 怕甄婉年纪轻不禁事,再跟魏峥生出嫌隙,李氏着意提点她。 “妹妹记下了。”甄婉哪里不明白。 李氏这才不在说了,大年节的,当下收了悲伤的情绪。 当晚甄婉一行就住下了,只有吴妈回去有些睡不着,一晚上都没合几次眼。 …… 而魏峥那头,年纪轻轻就得了这般权位,上京和淮阳的官员们自然都忙着巴结他。 一连几场宴席下来,喝的已经都忘记甄婉回去的事了。 “去叫婉娘来伺候?” 一进屋,酒醉的魏峥,直接吩咐一边的下人。 人都没走,戏还得接着唱。 他摇摇晃晃地往内室走,就听桐妈说婉娘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魏峥虽喝醉,可脑子还能转。 都这会了,一听就明白是在娘家歇了。 一想到需要她发挥作用了,人却不在了,魏峥就有些不悦。 这让桐妈有些不知所措,还没见侯爷哪次这么惦记女人过。 想了想,道:“侯爷可要传别人?” 非是她看不惯甄婉,也不是想往魏峥榻上塞女人,而是尽职尽责。 就见魏峥眉头一蹙,大手一挥,“罢了。” 他本意也不是这个。 桐妈正要出去,又听他道:“立刻派人接婉娘回来。” 第80章 背后之人 一早 甄婉神清气爽的醒来,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出去逛街走失,就听说魏府来人接她。 这下,别说甄婉了,就是韩让都发懵。 更又何况甄府上下! 一听说是魏峥连夜让人来接的,招待人用完早饭,就赶紧催甄婉回去。 生怕留女儿在娘家过夜,犯了魏峥忌讳。 甄婉无语,大大的无语。 出师不利的她,被众人七手八脚的送进车,连好好道别都来不及。 加上韩让也惦记那群匪贼,见甄婉没有叫停车,更是不做停歇。 原本甄骁是要亲自去送的,但侯府又来了一队人,甄晖怕魏峥误会他们甄家不信他的人,就把甄骁摁下了。 如此这般,万分沮丧的甄婉,又被带往侯府。 既然跑不了路了,她决定回去就装病。 …… 西院 魏峥几场酒席下来,人是快近午时才醒的。 洗漱用饭后,来到软榻时,就见到上边甄婉未完成的琴谱。 拿过一看,竟然在他走后一字未动,魏峥就敛了眉。 正生气时,颜帅未通传,人就走进来了。 “这可是婉娘的字?”一见上边的琴谱,就猜出是何人所写。 魏峥抬头时,就见颜帅左右扫着,“婉娘子呢?” 听他开口就问那女人去向,魏峥心底涌上一层不悦,“有事回娘家了。” 颜帅露出恍悟的神色,“看这笔落处,想必是急事了。” 魏峥神色松了松,把纸放下,“你来是找我,还是婉娘?” “当然是找婉娘,她可答应给我默写琴谱了。”颜帅调笑地看着魏峥,语气散漫。 “你不是号称记忆超群么?自己不会写?”魏峥端起一旁的茶,不看他作怪的表情。 颜帅自顾自坐下,“昨日忙着舞剑,哪里听得全。” 两人正胡侃着,外边桐妈走了进来。 “侯爷,婉娘回来了……” 然,不等魏峥开口传人,又听桐妈忐忑道:“只是昨日遇上一伙匪贼受了惊吓,人回到侯府,突然病了。” 颜帅听得拢眉,看回一脸茫然的魏峥,嘴上笑嘻嘻:“这淮阳还有人敢劫侯爷的车?” 桐妈神色不安道:“听韩将军说,已经抓了七个匪贼。” 颜帅极有分寸,将琴谱拿走,“你有事自处理,我去找老师。” “可有伤着人?”魏峥见颜帅没影了,才问出来。 桐妈立刻答:“只韩将军背后受了点伤,不过没大碍。” 看魏峥神色,又补了一句,“婉娘大约没见过这阵仗,听说回去做了一夜噩梦,早上又急于赶路,人一下车,这才突然发作起来。” 不过,这话魏峥有些不信。 想那日生死关头,她还梗着脖子跟郡丞争对,哪里像没见过阵仗的。 桐妈听魏峥不出声,陪了小心问:“侯爷可还要传婉娘过来?” 魏峥把茶放回,“罢了,人既病了,让她好生养着。” 若这时候还把人叫到跟前伺候,反倒让人起疑。 “韩将军呢?”魏峥又问。 “说是回城后,见车驾安全,就把匪贼提到衙署审问去了。” 魏峥这才挥了挥手,让桐妈退下。 而甄婉这头,可是把吴妈两个吓得不轻。 谁叫她人昨日还好好的,今天下车就突然不行了。 他们是谁都不知甄婉心里的苦。 转了一大圈,人又回来了,她都郁闷死了。 因为要借口出去逛街,所以她人自然要好好的。 那魏峥的人马,当天半夜就到了,硬是挺到早饭才来,让她装病的机会都没有。 路上韩让和后来的人,都加了戒备,她就更无逃脱的机会。 是以,只能下车后,来了个急症。 魏峥叫她回来,明显是要她当靶子,立在上京人的面前。 她又不傻,为了个腹黑男,把自己搭进去。 还没等下车,她就病倒在吴妈怀里。 为了把戏不被揭穿,咳嗽着起身,拦下要叫韩大夫来的吴妈。 “我这是昨晚没睡好,今天赶路累了,大过节的,还是别惊动人了。” 吴妈看甄婉小脸一会红,一会白的,也是心疼得不行。 “这侯爷也太不体贴人了,婉娘才回不过半日,怎的半夜就打发人来接?” 见吴妈不走了,甄婉才倒回榻上,“也是怪我自己,路上不适,叫停下来歇息下就好了。” 吴妈看她精神不济,也不好在拉着她说了,“那婉娘睡,奴婢在一旁看着。” 也是怕甄婉会发烧。 “你们也跟着我受惊了,都回去睡,我睡一觉就好。” 奈何她怎么说,吴妈也不走,只能让她两轮换来。 如此这般,甄婉硬睡到下午,就再也睡不着了。 “谢天谢地,还好没烧。”吴妈扶起甄婉,给她端来温水,又想起一事,“刚老夫人都打发两波人来问了。” 对于她这个一沾魏峥边,就三灾六难的妾来说,甄婉也真是没法解释了。 “我身上乏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蔫蔫地说。 吴妈立刻会意,“眼下府里正喜气,要是冲撞了侯爷也不好,奴婢回说婉娘需要养养。” 甄婉这才点了点头,“辛苦吴妈了。” …… 那边,魏老夫人听到甄婉闹不合适,可是把魏峥骂了一通。 “怎的这般不懂事,大半夜派人去接人。” 林嬷嬷也是直叹气,“这婉娘定是怕耽搁了赶路,才没停车歇歇,这才受惊又吃不住累。” “起头婉娘求到我跟前,我就知道她是不敢跟仲麟说,这才做主放人。” 魏老夫人摇着头,“哪里想到,这仲麟这般不待见她。” 若是魏峥在这,必定要叫屈。 昨日他也是喝得多了,只想着自己这头,根本没顾及别人感受。 晌午一听人病了,也是有些不自在。 但接连几场宴请,很快就把他这不自在抛开了。 甄婉老老实实在屋子里长蘑菇,可也不见魏峥走人,也是着急起来。 好在韩让那头有了信,才把魏峥的注意力吸引开了。 “你是说,什么都没查出来?” 书房里,韩让一脸严肃。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这些人明显就是一帮鸡鸣狗盗之辈,只怕不是冲着侯府,而是婉娘。” 魏峥把情况听完,手指无意识在桌上轻扣。 这是他想事情时,惯有的习惯,韩让没有打扰。 半晌过去,才停下,“这婉娘是临时起意出门,难不成有人一直盯着府上动静?” 第81章 退亲 韩让沉吟了下,“既然是妇人蒙面给的定金,是否跟这后宅有关?” 魏峥目中一动,“如此说来,是婉娘的存在碍着某人了?” 他要与公主退婚,自然没这个必要,所以不会是皇家。 韩让听后,心里打了一个突。 暗道,等会回去,定要让甄婉小心戒备。 匪贼并没见过妇人的真面目,也一次性交付了全部定金,根本没地去寻人。 线索一断,魏峥也没在留韩让。 而韩让一出去,立刻派人给甄婉递了口信,让她暂时不要出府。 这一结果,着实把甄婉震懵了。 不让她出去,魏峥又不出征,这不是要玩完? 谨小慎微的在屋子里躲了三日,上京的人还不走,老夫人又接连派人过来问候。 甄婉是真麻爪了。 这日,唐辅访友归来,魏峥又设宴宴请。 “顺者昌逆者亡,如今皇上已全然不顾大局,老朽留在上京,也无甚用处了……” 几轮谈话下来,唐辅就敞开了心扉。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鲜少露出抑郁不得志的情绪,可见是对上边失望了。 “老师精通南诏、诸姜、西夏、匈奴、鲜卑多国语言,何必计较一面得失?” 魏峥不以为意,将唐辅的杯子倒满酒。 唐辅舒尔一笑,“莫要给我灌迷魂汤,待退了你与公主的婚事,我就要北归了。” “如此说来,若想留下老师,仲麟的婚事还不能退了?” 魏峥笑着与他碰杯,轮廓分明的脸上,写上慎重。 “你呀!”但唐辅哪里会信他,饮下一杯,畅怀道:“从前的你,凡事都写在脸上,如今却锋芒尽敛,还想诓我?” 一旁的颜帅也上来凑趣,“老师是不知道,如今仲麟比小时候可要更气人……” 巴拉巴拉的,一下子把唐辅堆积起来的哀怨,都给清除了。 魏峥斜了一眼颜帅,“你也比小时候嘴欠多了!” 这一幕,倒让唐辅一下回到十几年前。 他目光悠长,“若是你父亲还在,定然欣慰……” 还在与颜帅斗嘴的魏峥,一下消了声。 唐辅恍然回神,叹息一声,“这桩婚事,本是在老侯爷在时定下的。你若无意,退了也好。” “老师是说,仲麟离京多时,你是不知公主有多傲,还真跟你小时候差不多,两个人若结为夫妻,还不打架?” 话刚说完,就被唐辅敲了一下头,“怎么连公主都拿来打趣?” 颜帅哎呀了下,一脸委屈,“我这还不是让你们开心点!” 师生三人难得相聚,席上没有外人,自然都放开了。 见时机也差不多了,唐辅正式取出当年定亲的信物,魏峥也拿来信物与之交换。 与公主定亲之事,这才正式解退。 唐辅办完正事,又转回头,“听说逆王如今被你围的,都以自家百姓为质了?” 魏峥语气奚落,“老师是不知道,这人本来是打算与诸姜里应外合的。” “还真是国贼禄鬼!”唐辅脸上立刻换上震怒,后口气一转,“那仲麟是如何破解的?” “巧了。”魏峥神秘一笑,“诸姜内部也发生了叛乱,仲麟小使手段,就破了困局。” 他没有具体说,但唐辅也听出其中的艰难。 沧桑的脸上,一瞬欣慰起来,“如今仲麟可独当一面,真是南疆百姓之幸。” 说着,又怅然若失道:“可惜皇上错失人才……” 他没有说全,但两旁人如何听不明白。 颜帅给两人斟满酒,“今日不问过往,只问杯中酒。” 魏峥霸气一笑,与两人对饮起来。 月至中天,这场席宴才散。 第二日,侯府就传开了一事。 说昨晚侯爷与京师来的老师和旧友相聚,一番交谈,才听到其与公主定亲的荒诞之言。 说那不过是两家大人,打趣小孩子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等到传到甄婉耳里,已经是晚上。 吴妈两只眼睛都在发亮,“上京的人都在这,消息总不可能是假的?” 小雨也是激动难言,“这要是公主不进府,婉娘可就有出路了。” 实际上,两人面上虽然没表露过,但一直为甄婉提着心。 生怕公主进府,第一个不容她。 现在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还是难以置信。 而躺在榻上装病的甄婉,听后也只冷笑。 这魏峥好手段啊! 这么快就把亲事搞定了,她还以为要拖延时间,让公主自己退呢。 看样子,这公主也没看好他么! 别管怎么说,这也是当地的一件大事。 以前所有人都默认公主与魏峥的亲事,这猛然说是玩笑话,还有些回不过神。 年节下,权贵来往如梭,很快事情就传开了。 最后,甄婉还是从魏老夫人屋里确准了消息。 当然,她人没出去,消息是吴妈特意打探来的。 这已经是三日之后,上京的人都走了。 “阿弥陀佛,奴婢这颗心,总算落定了。” 吴妈恨不得上香叩拜的样子,可是把甄婉弄乐了,“没了公主,侯爷还有一妻八妾,吴妈省着点香。” 一句话,把吴妈高兴了几天的心,就给浇凉了。 转目一想,人也急了起来,“那婉娘可要加把劲了!” 她想的是,趁现在没正妻入府,抓紧魏侯的心。 若是留下子嗣,也就地位稳了,再说还有老夫人看顾。 就把调侃她的甄婉给整无语了。 不过,如今公主的事过去了,魏峥该弃用她了? 这几日在屋里装病,也不见他来传,可见用完了。 想也是,前几日就退婚了,哪里还想的起她这颗棋子。 如此一想,甄婉忙整了整精神。 这几日韩让来过几次,都说府外没搜到什么可疑的人,她也得打算起来了。 这么一想,甄婉当天就下地了,第二天就出屋了。 不过,她说怕过病气给老夫人,并没急着赶去。 而是在院子里溜达,提前适应外边的天气。 雪球正在外边优雅的散步,一见她出来,直接飞扑进她怀里。 胖成球的身子,竟然差点让她抱不住。 甄婉摸着它吃的愈发滚圆的肚皮,“再这样吃下去,小心你钻不出去了。” 雪球喵喵的叫了几声,好像在回应她的话。 没想到躺了几天,身上就没力气了,甄婉只抱了一会,就把它放地上了。 “等回头我可得让方殊给你断粮,抓老鼠才是你的生存本事。” 雪球又连叫了几声,好像表达不满。 第82章 热脸贴冷屁股 甄婉逗弄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 如今方殊和万云鹏已经彻底痊愈,说是年后一起进学堂。 万云鹏虽比方殊小,但已经开蒙过,后来才落下一年的课。 现下也不知他两进度如何,甄婉打算走前去看看。 也是醉了,她去时两个小娃出门去看踩高跷了。 随手翻看了下他们的书,还停留在以前的课业上,明显进了年就没动。 甄婉有些无语,蘸了笔墨,就给他们制定了一大堆计划表。 打算留给韩让,让他以后看着他们。 谁知道,直等到午饭时,两人才跑回来。 也不知在哪里滚过,一身泥土,进来就上蹿下跳跟她讲外边趣事。 “再过两日就到十五了,学堂要开课了,你们该收心了。” 一句话,就把两个泥猴说委顿了。 万云鹏还好,想念学堂上的朋友。 但方殊可就不好了,露出怯色。 甄婉知道这是每个小朋友上学必然的经过,想着还是得提前让他去看看才好。 “那,吃完饭,你两洗洗换了衣服,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没在看他两对视露出不妙的眼神,甄婉拿了表去找韩让。 一个是吩咐以后有人盯着他两功课,一个是下午要出去,还得有人跟着才好。 现下回到侯府,又要重新面临城门严查这关。 她一会带他们去学堂看,顺便探探外边情况。 韩让虽是军汉,但知道上学是有好处的,立刻答应帮忙管教。 “其实婉娘的话比我更管事,那两小子,还不一定听我的呢!” 这话一出,让本来想交代他,把桂花酿藏哪的甄婉就闭了口。 韩让虽然粗神经,可也是粗中有细。 她要是丢了,韩让回想起这事,就危险了。 想到这,甄婉只是笑笑,没再多说。 与韩让定了几个护卫后,甄婉就返回了。 等到午睡后,她才叫上两皮猴,一起去学堂。 年节下,里面并无人。 甄婉本想带两孩子在外边随便看看,没想到学堂留了看守人,一听说是侯府来的,立刻就让行了。 方殊起先还忐忑不安地跟在她旁边,但进去看到十几排宽大的书案,还有讲课的用具。 就好奇地放开了她的手,跟万云鹏一起左右逛了起来。 不愧是淮阳权贵子弟的地盘,琴棋书画,全都有。 甄婉也看了一会,等他们两个逛够,方殊脸上没了抵触,这才带他们回去。 回程路上,她也特意绕去了城门口买东西。 可惜,城门依旧戒严,来往都要查验路引搜身。 如此一看,也只有十五开城门那日才能有空子了。 甄婉有些失望,带着两人闷闷地回府。 …… “妹妹,如今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氏紧紧地拉住于莲蓉的手,艳丽的脸庞满是激动。 “可是……”于莲蓉扭着手帕,脸上一片红霞。 “姐姐知道你担心什么。”于氏笑着看了她一眼,“侯爷的身份,妻子不是名门望族,也是王孙贵族的。 既然打定主意做妾,咱们就不能在前怕狼后怕虎的。” 说的于莲蓉就低下头去,一张脸红得滴血。 于氏眼中闪过急色,却又按捺下去,“前些日都见不到侯爷,家里也没法安排,如今正逢其时,可莫要在错过。” 于氏已经几次说过魏峥很可能十五后就走,于莲蓉自然也着急。 如今魏侯与公主的婚事告吹,她自然有了盼头。 身为魏家的人,内部自然知道玩笑话的事,不过是给两家婚事不成的说法。 是为了以后面子过得去。 可是,于莲蓉即便起了做妾的心思,也是想光明正大抬进去的。 酒席上露面,无异于青楼妓女,她如何肯。 于氏也看出她心思,直接点破,“这侯爷以后身边的女人不会少,你是想做与世无争的贵妾,还是宠妾?” 一句话,就把于莲蓉问住了。 只因于府上这几日也打听过,甄婉不得侯爷宠不说,还一天三灾六难的。 魏侯那般的人物,自然不可能被满足。 所以,于家上下也都起了这个心思。 想着既然是做妾,不如放下脸面,趁虚而入。 一来解了大女婿的困,二来还又有侯爷做女婿,以后淮阳他们于家还不是横着走。 想到如今魏家二房两个都被关着,一个在大狱一个在禁闭,全都没了官职。 于莲蓉神色定了定,小声道:“但凭姐姐吩咐。” 一句话,让于氏心下大定,露出笑容,“好妹妹,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物,递了过去。 于莲蓉好奇看去,只瞄了一眼,脸色就更红了。 于氏也是过来人,放下书,只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这天底下的男人,对女子三教六条的,但都喜欢花样。”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因为这个。 侯爷正年轻气盛,你一味顺从,也留不住心。” 直把于莲蓉说得不敢吭声。 “今晚徐州化州的州牧过来恭贺,侯爷必定前往接待。”于氏最后道:“我与大嫂都打点过了,必定成事。” 于莲蓉听后,娇艳的脸上露出羞怯。 于氏看后,没有再说下去,留下一名仆妇帮其装扮。 …… 醉花楼 徐州州牧郸盛,范郡郡守关武,长史梁冲,和大小十几名官员坐了一桌,另一桌坐的是化州的。 而魏峥和麾下大将官员坐了一桌。 徐州化州两位州牧,本意是想来恭贺魏峥,顺便拉拢一下。 可没想到,不但座位上被划分开,气氛也不见热络。 在提出上歌舞被拒后,郸盛和黎晟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大有热脸贴了冷屁股之感。 席上,梁冲左右一瞧,仗着父亲与魏峥之父的那点交情,提起酒壶来敬酒。 也别怪魏峥冷脸。 魏老侯爷虽然没向这两州求援过,但他们不出手相助无异漠视,自然也就遭了魏峥的厌弃。 他之所以来赴宴,不过是另有目的。 此刻见襄助过父亲的梁将军儿子来敬酒,魏峥还是给了几分脸面的。 魏峥一杯酒饮下,另外两州州牧脸色才好看一点。 梁冲混迹酒场,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让直降谷底的气氛稍稍回温。 有他在中间做调和,不至于过于冷落,又不用去贴魏峥的冷脸。 郸盛缓和了脸色,满意地看着梁冲在那左右逢源。 “魏侯身担重职,想过了十五,又要出征了?” 第83章 不解风情 魏峥这桌,左边是将领,右边是文官。 但因魏峥不苟言笑,所以左右都跟着一脸严肃。 听到梁冲索问军机要秘,皆齐齐地皱了眉。 别说,一桌上的人,气势还挺吓人。 当下把喝得有点高的梁冲,看得收了调笑,语气一转,“下官再此提前恭贺侯爷得胜凯旋。” 自接自话,没等魏峥开口,也算给自己台阶下了。 这杯,魏峥也没拒绝,一杯饮下。 梁冲目光在他冷峻的面庞上转了几转,嘴上笑说,“侯爷这般人物,恍若战神下凡,如今连我徐州的千金小姐们,都吵着要嫁给侯爷呢!” 这话并非恭维,莫说徐州,便是化州也有达官显贵有了意动。 从前碍于内定驸马的身份,即便有显贵们青眼魏峥,但也没人敢造次。 可如今不同了,魏峥与公主的婚事告吹了,他们自然就起了打算。 只因魏老夫人是个不管事的,一些人就想还不如直接找上魏峥。 当然,是从好友或亲族这边找。 其实自从退亲的事定准了,也有人间接找上了唐辅。 不过魏峥马上就要出征了,所以都只是前来探个口风。 毕竟魏峥如今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不说,本身还是裴氏家族的人,婚事自然不能马虎。 所以一众也只是求露个脸,探探底。 是以梁冲这话说完,桌上几位文臣武将,也就心照不宣地继续喝酒了。 而魏峥本人,只是转着酒杯,冷淡的笑了笑。 这让梁冲有些尴尬,找不到话头的他,又道:“要我说,侯爷这般年轻,着急娶什么妻子啊,没得拘束着。 还不如屋里先置办几房美妾,定定性子再说。” 他说完,也不见有人应声,就干笑了两声。 “前些日旬阳王赠了我一位美姬,当真倾国倾城。”说着,看桌上人都不动声色,只能自己拍了拍手。 应着掌声,一位身着轻纱的遮面女子,婀娜地舞动进来。 并无伴乐,但她腕上腰间,乃至脚踝都坠着铃铛。 随着她的舞动,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响铃声。 另外两桌都望了过去,见那女子虽然半遮面,但也难掩销,魂之姿色。 郸盛更是暗中骂了一句,梁冲这小子出手倒是快。 不过想着若能与魏峥借此攀上关系,对他有利无害,就转回目光。 临芳阁被查封,弄得人们喝花酒都没了去处。 见梁冲自带舞姬前来,自然明白啥意思,也就都收回了视线。 就有人耐不住好奇,去看魏峥的反应。 想知道,没了与皇家的婚事,他会不会就不装着了…… 梁冲心思也是同样,跟着一众偷偷去看魏峥。 可是让他们大失所望了,魏峥自始至终就没抬一下眼皮。 非是他不男人,实在是他忍受不了如此音调的舞乐,说是刺耳都不为过。 他受出身大家的老师启蒙,自己也喜欢品乐,自然忍受不了粗糙之音。 别说他了,那日听过甄婉弹奏的韩让,都有些嫌弃地掏了掏耳朵。 他认为,乐器就应该像婉娘那般,是为了疏解心境的。 可这舞姬一上来,扭扭捏捏的,还音感乱七八糟的,自然更看不上。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们是个粗人,看不来这种造作。 梁冲拿捏不准魏峥啥意思,就示意舞姬上前伺候魏峥。 这是官场拉拢惯用的手段,其他官员露出微妙的表情,但都目不斜视地拉旁边人饮酒。 不想魏峥拉不下脸皮,佳人空落。 谁知,那舞姬刚要走近前,就被魏峥冷脸喝止了。 “梁长史好意,魏某心领了。” 在座别人不知,梁冲可是两次见过魏峥给舞姬冷脸的。 要知道,上次的虞姬,可也不比这个差多少。 当下,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起来。 今日本是想割爱赠美,顺便把那女子要过来,好好出出气。 可一见魏峥如此不解风情,就有些茫然了。 就在这时,韩让冲那美姬不耐烦道:“别在我后面,身上都什么味?” 那美姬不敢近魏峥身,正好停在韩让身后。 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韩让这话打了一脸。 美姬能被旬阳王看中,又转赠给梁冲,自然有傲人的资本。 本来被梁冲转让魏峥,她还暗自欢喜,但接连被二人如此羞辱,恨不得立刻掩面而去。 不过韩让并非故意羞辱,而是美姬为了顺利投入魏峥怀抱,抹了太多香粉,此刻混合席间酒味,就污浊起来。 美姬虽然半遮着面,但那方纱着实薄透,也就难掩她青白交加的脸色了。 梁冲一看,只能挥了挥手,让美姬去伺候别的桌去。 难得见魏峥一次,下次还不知道又等到何时,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可见魏峥油盐不进,一时又没奈何。 自上次被甄婉羞辱后,梁冲不但没放下,反而心里跟猫挠似的。 一心就想赶紧把人搞到手,让她尝到厉害臣服与他身下,才能解了闷气。 只是他真没想到,魏峥如此挑剔,连他都有点舍不得的美人,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当下虽然有些下不来台,可心里对甄婉更加激起了好胜心。 眼见魏峥不动凡心,几个本想着,若魏峥收下美人,自己回去也要效仿此举的官老爷,不由就歇下了坏心思。 其实也不是魏峥口味刁钻,其实还是上次的五石散给他留下了阴影。 他一向自负,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还被小妾看了笑话,能不怄气么? 虽然辖地都禁了这东西,但梁冲那晚也在的,焉知这里有没有他的份。 不得不说,魏峥真相了! 那一次,也是梁冲组的局,借魏家人请魏峥去。 没想到,反倒连累魏家二房三房,因此得罪尽了淮阳权贵。 他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若能借美姬与魏峥缓和一二,也好为魏家两个说说情。 又或者直接把五石散解了禁,也省得淮阳权贵子弟都只能去外地吸了在回。 这对于要坐稳两州州牧的魏峥来说,毕竟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不是。 可没想到,魏峥不但对徐州化州两位州牧不假辞色,还如此不给美人面子。 这也让本来还想因魏峥水涨船高,而赶来巴结的关武,就再不想自取其辱了。 他与魏峥的恩怨,不过是为了流民之争,还犯不上赔上他的老脸。 不过依他看,魏峥如此木秀于林,官场上也必定走不长远。 刚极易折,这个道理都懂! 第84章 醉酒 见连长袖善舞的梁冲,都没能从魏峥那得个好脸,一场宴席在沉闷中不欢而散。 但一家欢喜一家愁。 他们是败兴而归,但于家和魏家二房可是高兴得不行。 要不说魏豹与梁冲是一丘之貉呢!两人都想到了同一处。 不过他们这次各有目的,并未串谋。 魏峥拒了美姬,从席面撤下。 话一传到魏豹妻子耳里,可是乐的不行。 为了能给魏峥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转而筹备了一场英雄救美女的戏码,想给于莲蓉顺理成章的爱上魏峥造势。 其实于家魏家二房,也想把于莲蓉奉上,可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长街上 于莲蓉小脸惨白的在前面跑着,然后就撞到了魏峥马下,“侯爷救我,有人调戏我。” 她神色惊惶,截下魏峥的马后,就瘫倒在地上。 实际也是被吓得,刚才险之又险的闯进魏峥马队,差一点就要葬身马下了。 要不是魏峥技艺娴熟,及时拉住马缰,只怕真要血溅当场了。 不得不说,为了攀上魏峥这棵巨树,于家和魏家也是豁上性命了。 于莲蓉说完,就花容失色地倒在地上,捂着帕子连连哭泣。 马上的魏峥,目中闪过一道幽光,冷然看向韩让,“务必要把那伙人拿下” 在于莲蓉倒下时,被其称调戏她的那伙人,跟来一见侯爷队伍,立刻四散奔逃了。 韩让听话知音,“属下明白。” 说完,一夹马腹,命手下分散追去。 于莲蓉这才歇口气,起身盈盈欲向魏峥拜谢,可只拜在了马臀处。 因为魏峥也打马走了,连句安慰都没有。 于莲蓉一惊,“侯爷,臣女跟家仆走散,还请……” 可魏峥行马极快,眨眼就不见了人,只卷起一片尘土。 留在原地的于莲蓉有些不敢置信,较好的容颜上,全是懵圈。 她好不容易做足了戏,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哪知魏峥连句话都不留。 …… “真是气死我了!”桂花树下,甄婉拿着锄头在挖坑。 她身旁还有几坛没开封的桂花酿,只有一坛是起了封的。 因为不敢告诉韩让,怕引来怀疑,甄婉就告诉了方殊。 谁知道,都没过一天,就被两个小子挖了出来。 你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哼哼! 还不是两个孩崽子喝醉了,侍卫吓得跑来找她看。 好在他们吃了不少的东西,这才没喝太多,不然真要吓死人。 甄婉本想挖出来藏到别处,奈何天寒地冻,她根本挖不动。 韩让不在府里,其他人都在当值,她只好自己挖。 为了不让两个小鬼头将来缠吴妈问,她最后决定原地往下再埋一层。 就着他们挖的坑,甄婉也是挖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几坛酒弄到下一层,又重新填好土,甄婉就地一坐累瘫了。 呼哧呼哧地挖了好一会,有点渴的她顺手打开启封过的那坛酒。 还别说,清醇甘甜,很是可口。 魏峥回府,站在凉亭巡查府中巡逻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女人头发凌乱,小脸蛋蹭满了泥土,两手捧着比脸大的酒坛,惬意地喝着。 神情餍足的像廊下的猫,浑身透着慵懒。 这一幕,与刚才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截然不同。 虽然狼狈,可却是装不出来的真实。 魏峥之所以一眼看破于莲蓉的诡计,也是因为她盛装整洁的妆容。 试问谁家女子,在被一伙人调戏时,还能不惊慌失措? 沿街到处都是商铺,随处一嗓子,也不至于奔到他脚下。 可她呢? 明明该声嘶力竭求助,却竭力维持姿态,叫人如何不起疑。 而他之所以叫让人去追,就是为了搞明白,是不是前几日藏在府外的人。 魏峥之所以自信不是府里的人,并非自大,而是那人也只敢在府外截杀甄婉。 魏家二房因为五石散的事,没少找人递话,他也知道他们要按耐不住了。 也是今日见到于莲蓉,才明白他们想了这么一个昏招。 在一想到梁冲在席上的举动,魏峥冷勾了唇。 都当他饥不择食,是个女人就行? 抽回神的魏峥,目光转回甄婉身上,就是一蹙。 只见甄婉一张脸晕红,甩了几下头,就摇摇晃晃的倒在了树下。 那副样子,明显是醉酒了。 这一幕,直接把魏峥看无语了。 …… 浅声吟唱中,一双黑云靴现身桂花树下。 “集齐天地间的桀婺和不羁……”命运羁绊的旋律,伴着清风拂面而过。 在听到这一句时,本欲转身走人的魏峥,慢慢蹲低身子…… 少女蜷缩在他的臂弯里,眼眸亮若北极光,瞳仁深处如星海般绚烂多彩。 魏峥低头看了许久,双臂微微揽紧,将其抱了起来。 少女停下歌声,抚着发晕的额头,“晕,好晕哦!” 魏峥扫了一眼地上空了的酒坛,挑了挑眉。 藏酒,挖酒,还喝多,还有个女人样子么? “你刚才唱的什么?”魏峥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 “长相思……”甄婉晕晕乎乎的,无意识的回了后,头就歪进魏峥怀里。 魏峥有感低头看她,却见她星眸闭合,好似睡了过去。 沿路遇上的仆妇丫鬟纷纷避让,到了听雪苑时,更是把吴妈和小雨弄得愣在原地。 “去备醒酒汤。”魏峥皱了一下眉,说完抱着甄婉进屋。 吴妈这才晃过神来,掐了自己一下,才完全回神。 “小雨,快去厨房备醒酒汤。”说完,赶紧跟上进屋伺候。 喝醉的是谁,一看就明白,就怕甄婉吐魏峥身上。 而甄婉完全不知道情况,被魏峥放回榻上时,才微微被惊动醒。 “渴……” 后一步进来的吴妈,立刻去倒水,没想到只剩下一杯。 听甄婉还要,赶紧去厨房取。 连杯热水都没有,还就两个人服侍,让魏峥一瞬又蹙紧眉。 甄婉却毫无所觉,摇晃着从榻上支起身,就要自己下地。 魏峥直接摁住她的肩,“等着。” 可怜甄婉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哪里还听明白他的话。 酒气上头的她,更是不听话。 魏峥见她还要挣扎,直接就摁着她的肩押到枕上。 别说,这一晃悠,甄婉立时晕乎地停了下来。 嘴中却没停下,嘟囔着什么…… 魏峥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她在骂自己,俯下身去听。 刚靠近,她的双臂就揽住了他,笑意盈然的拿鼻尖蹭着他的脸。 吻住他的脸颊…… 第85章 你想我留下? 魏峥身子一震,擎在她上方,目光缓缓下移。 甄婉鲜妍娇媚的小脸,全是满足,“雪球……” 魏峥周身一下僵住,强行把那凝脂玉的双臂解下。 落在离他近在迟尺,明媚如玫瑰的唇瓣上的视线,也一触即离。 可还没等魏峥起身,大腿又被其抱住。 不,准确的说,是斗篷。 很明显,毛茸茸的触感,让甄婉误以为是雪球。 看她蹭着上面,唤雪球,魏峥恍惚想到了那只野猫。 端回水的吴妈却误会了,以为甄婉又要雪球,放下水说这就去找。 实际上,吴妈出门就去截小雨了。 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侯爷出征在即,甄婉是魏峥唯一的妾,现在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见甄婉抱着魏峥的腿不撒,立刻就“配合默契”的离开了。 魏峥没动,微拳的四指背,抚弄透着红粉的玉面。 “你想我留下?” 甄婉已经醉呼呼的,自然不可能答他。 只是身下抱的紧紧的手,还有微启的唇瓣,都好像在发着无声的邀约。 魏峥目光一暗,一手扣在她脑后,猛然将其拉近身。 “呜呜……” 甄婉呜咽两声,鼻息间忽然被一股凌冽的气息所包围,极具侵略的危险,让她挣扎起来。 魏峥并没有放开,另一只手握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紧扣进怀。 幽深静默的眼,却紧紧逼视那水雾迷离的眼眸。 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浸染上烈酒,交缠在二人唇间。 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 钳住下巴的大手,缓缓向下,将衣服从她的肩膀剥离。 令人窒息的吻,让甄婉脑子更加混沌,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 魏峥顺势将她放下,覆身上去。 放她喘气的同时,吻落在迷萌如小鹿的眸上。 一个暗如黑夜,一个亮如银河,佛如星宿共舞…… 翌日 醉酒的甄婉,头疼欲裂的醒来。 撑起快要散架的身子,她先是茫然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哪哪都痛。 尤其是…… 她目光从迟缓,到撑大,再到不敢置信。 被下完全无着,身上星星点点,而那处的异样。 分明在告诉她,她开过高速了!! 浑身欲裂的痛感,也在明确的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她竟然把魏峥给绿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甄婉,简直无法想象,喝醉的后遗症有这么大! 那她现在是不是得跑路了?不然是不是会被浸猪笼啊! 甄婉惊慌失色的从榻上滚了下去。 不是她为了节约这几步路,实在是她腿软。 心里加身体的恐慌,几乎淹没了她。 满脑子都是,这个奸夫也太胆大了,敢给侯爷点翠! 就算她喝醉了,这府里的侍卫也不该是摆设啊? 脑子还不好使的甄婉,只顾害怕被嘎了,想要快速逃离这里。 而她砰的一声落地声,倒把外边等候的吴妈小雨惊动了。 进来就见甄婉跟个蚕蛹似得,一脸惊惶的四处撞壁,就吓了一跳。 “婉娘这是怎么了?” 两人快速的将甄婉抄了起来,扶到床上。 甄婉一脸惨白,“我没事,我没事。” 天啊,为何吴妈小雨这样镇定啊! 她都在侯府里,给魏峥戴了帽子,她们就不怕么? 等等,为何她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甄婉吞了一口口水,缓缓看向吴妈,声音放的异常的缓慢,“昨晚,谁在这里?” 就把吴妈问的怔住,还恍惚了下,见甄婉一脸惊吓,她就也紧张了下,“侯爷啊!” 说完,就见甄婉神情全都呆滞起来,一副惊雷滚滚的表情。 其实甄婉内心的地震,不亚于十级海啸,摧枯拉朽的将她内心世界瓦解成沫。 “婉娘,你这是怎么了?”小雨被她吓到,“奴婢害怕。” 害怕? 她应该害怕才对! 怎么就喝了一坛酒,整个世界都被入侵了? 甄婉僵硬无比的看着吴妈,企图做最后挣扎,“侯爷,昨晚在这睡的?” 这次,吴妈可是真惊了。 “昨晚婉娘抱住侯爷腿不撒,奴婢还以为……” 轰…… 甄婉耳边响起连串的轰鸣,赶上火箭发射的巨响了。 竟然还是她见色起意?! 古人诚不欺我,酒后乱姓。 她的一世英名啊! 甄婉小脸欲哭无泪的埋进被子里,再不想多说一个字。 吴妈一见她这样,也是有点慌,“侯爷退了跟公主的婚事,婉娘这时为自己多打算一下,也是应该。” “侯爷并未留下去子的话,婉娘要多笼络侯爷……”见甄婉半天不动一下,吴妈压低了声音。 而这话,立时把羞愤欲绝的甄婉,给震回了神。 喵的,现在可不是追悔的时候,她可不想带球跑。 虽然不知道魏峥为何没这方面的吩咐,可甄婉也顾不上去想了。 立刻让吴妈准备浴桶,然后就赶紧出府。 直到把避子汤喝下肚,甄婉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跑路前把魏峥吃了,有点不地道,但他也有错不是。 意外,纯属意外。 吴妈虽然不解甄婉为何执意如此,但毕竟是跟在甄婉身边的人,自然不能违逆她的意思。 甄婉因为时间紧迫,又甩不开吴妈,只能让她知道。 今天就是元宵节,这里也叫上元节。 只要等到晚上看灯,她就能桃之夭夭了。 为了不让自己在胡思乱想,甄婉直接给自己配了安神汤,想要保证充沛的体力实施逃跑。 她这边歇下后,吴妈和小雨才轻手轻脚的下去。 那时甄婉有月事,吴妈是知道没什么的。 这次见侯爷在这歇了一宿,走时还不让叫醒甄婉,本以为主子是苦尽甘来了。 可甄婉这般反应,让她心也提紧起来。 不知道主子为何这般态度,更不解她为何不要侯爷的子嗣。 甄婉这边一团乱,魏峥却正在听韩让的禀报。 “侯爷,那几个人都撂了,说是为了制造侯爷与于莲蓉相遇的机会。” 细听就能发现,韩让语气冷嘲至极。 “可查明与婉娘的事有无关系?”魏峥面色冷漠。 韩让小心的看了一眼上头,“那几人的行踪,属下已经确定,并无嫌疑。不过,于莲蓉,还有于家还没去掉嫌隙。” 他觉得,魏峥今早从婉娘的院里出来,神情就有些异样。 但说不出是哪变了。 第86章 把禁欲侯爷吃干抹净 魏峥沉吟不语,半晌道:“这件事,就不要与婉娘说了,她胆小。” 呃? 韩让一脸惊诧看他,满脑子问号? 胆小? 侯爷说的是婉娘? 就见魏峥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唇角牵了一下,后见韩让紧盯着他,又收敛起来。 “眼下过节,今日不宜见血,命人细查。” 这意思是,查出来,在算总账。 韩让了悟的领命,又迟疑下,“侯爷,那于家那头?” 魏峥脸色全冷下来,只唇冷勾上去,“我另有安排。” 他们不是想把女儿送人榻上么? 他完全可以成全他们,只是,今日毕竟过节。 魏峥又道:“这件事也不必叫老夫人知道了,免得老夫人动怒。” 韩让当下领命。 时间一晃,终于到了晚上。 甄婉一觉醒来,听老夫人唤她一起去吃团圆饭,就满身不自在。 不知道该拿何种态度面对魏峥,其实更怕的是,她对于昨晚一点记忆没有了。 生怕逃跑的事也顺嘴泄露出去。 可今日是躲不过去的,一家子都在一起热闹。 等她磨蹭到时,魏峥人已经在里面了。 甄婉绷着发麻的神经,不抬眼地给两人见礼。 魏老夫人一眼看出她的拘谨,笑着打趣,“那两个馋猫偷挖酒喝,怎的你也学他们,竟醉了一天!” 把甄婉尴尬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魏老夫人看她小脸涨红,吭哧半天也说不出话,也不再为难她了。 唤过来,拉坐下,又扫了旁边的魏峥一眼。 这一眼,有满意,有示意。 魏峥还在想,原来那两个小娃不来,是醉酒没起。 他还以为…… 抬目去看,只见甄婉连头都不敢抬。 今晚的甄婉,发髻只简单的挽了一个高螺髻,没有用发叉步摇,只在前头插了只芙蓉的花饰。 与她掩在暗处的纤细脖颈,相得益彰。 柔美的撩人心弦,又纯洁清丽。 魏峥目光动了动,放在酒杯上的手,无意识的捻了一下。 甄婉即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只觉空气都被夺走了似得。 让她呼吸不畅,浑身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着。 直到魏老夫人说起一会看花灯的事,这才稍稍打断。 甄婉沉默的用饭,心神也跟着飘到了外边。 她定的马车,自然不会十五动车,因为这一日都要歇着。 计划是,她先出城猫着,然后十六跟车走。 这中间,唯一的阻碍,就是吴妈两个。 只要出去,甩掉二人,她就能顺利走脱了。 甄婉心里想着事,也就没注意到,席间魏老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魏峥,最后魏峥在魏老夫人的示意下,又给她夹菜。 直到他把菜夹到她碗里,甄婉才骤然醒过神。 她没有抬头,含糊地谢了一句。 天知道,现在她尴尬成什么样了。 人都要跑路了,却把人给吃了,还一点不记得。 也不知道,她跑路后,会不会被魏峥留下心理阴影。 倒不是说他会记得她什么的,只是她本想悄无声息消失,可把禁欲侯爷给睡了,多少有点不地道。 甄婉之所以这样评价魏峥,也是因为他身边只有她一个妾,还没动手动脚过,很君子。 要知道,在现代之所以一妻一夫,也是因为法律保护。 事实上,哪个男的发迹了,但凡有点小钱,哪会不花的。 可魏峥在这大染缸里,竟然没纨绔子弟的荒唐。 虽然有与公主婚约的缘故,但背地里养十几个小的,谁也不会知道不是。 但这些都没有,甚至她都没被调戏过。 倒不是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驻颜有术,魏峥就应该对她青眼有加。 只是,他没有不轨的举止,在她看来就很君子了。 也知道,她身份特殊,只不过被他当棋子,可能才有这份“殊荣。” 不过也觉得他可比那个梁冲好太多了。 如今这禁欲侯爷,被自己吃干抹净,她还转眼跑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吃亏。 甄婉晃了两下头,觉得自己再不能想下去了,还是回归跑路上。 魏老夫人一见,笑道:“还头晕,这是喝了多少?” 整一坛。 魏峥在心里替她答了,只见甄婉把头埋得越低,都要进碗里了。 “这回就别再喝了,一会吃完饭,咱们去看灯,也醒醒神。” 元宵节,府上一片和乐,魏老夫人兴致也很好。 甄婉忙应是,但头一直没敢抬。 昨晚魏峥留宿听雪苑的事,魏老夫人自然听说了,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她了。 一场家宴,就在有些窘迫的气氛中度过。 甄婉正要出去喘口气,就被魏老夫人拉住了。 她神秘兮兮的让芳妈妈取出一个包裹,当着一众的面抖开。 竟然是用蜀锦做的斗篷,绯红为底色,上面大片晕染着艳丽的海棠花。 蜀锦,有天下母锦的美称,寸锦寸金。 而要最为夺眼的,却是上围的火红狐狸皮。 颜色明艳如火,没有一丝杂质,做的兜帽分外精致。 “来来来,快披上给我看看。”魏老夫人一边让人给甄婉披上,一边又道:“芳妈妈日夜赶工,好险赶上了。” 甄婉完全一脸懵,后知后觉才想起,这狐狸皮是魏峥给她的那个。 难怪吴妈有次遮遮掩掩的拿了包袱去蔚葳阁。 “也只婉娘这般颜色,才能将这蜀锦穿的这样好看。”芳妈妈谩声的夸。 颈间火焰燃烧的颜色,将甄婉的小脸,衬得华美迭绮。 在点满屋宅的灯火照映下,周身散发着,巫山云散彩的霓裳之光。 一屋子的人都看得不错眼。 甄婉的美,一众皆知,只是她自己不争不显,素面朝天的。 今日只一件上了色彩的华服,就把她藏着的娇媚,全都显露出来。 一时间,众仆妇心里,也只一句。 衣美人美心更美! 她们得益甄婉的发明,如今公主不进府,自然真心希望她能得到魏峥的青眼。 一时间,有人转看魏峥,只见他已经收回目光。 而甄婉穿上身后,只觉满身不自在。 非是旁人的眼神,而是这颜色过于艳丽,不利于她跑路。 她之所以梳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发髻,也是为了跑路方便。 这么华彩的衣服一穿,堪比在灯光下打ktv光线,她不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第87章 元宵节 在这里,红色也只正妻才能穿。 绯红虽然浅一点,但衣领的狐狸皮却是大红色。 甄婉想,魏峥给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这一层上。 而魏老夫人亲自着人给她缝制了斗篷,又当着一众的面给她披上,便是向所有人表态。 这衣服,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甄婉自然感念老夫人对她的好,只是……今天怕也是最后一面了…… 她不忍拂老夫人的美意,只好盈盈拜谢。 “花骨朵般的年岁,就要穿得鲜艳些才好。”魏老夫人满意地打量着,口中赞叹不已。 甄婉低了一晚上头,此刻才抬了起来,与魏老夫人无声告别。 “那两个醉猫看样子是起不来了,咱们也不等他们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魏老夫人一边拉过甄婉的手,另一边又攥过魏峥的手。 “难得团圆,咱们乐呵去。” 众仆都喜气洋洋,立刻应声,簇拥着老夫人往外边走。 甄婉临出门时,往方殊的院落远远看了一眼,略有遗憾地转过了头。 府门外,各色灯笼高挂成串,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整条街上热闹非常,见到魏老夫人和魏峥,都沿路见礼。 冬日的夜晚,冷的一批。 呼出的白气,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下,好似蒙了一层霜雾。 等魏老夫人笑着与一众打了招呼,她们才往外行去。 这会,魏老夫人已经撒开魏峥的手,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甄婉一心惦记一会如何跟老夫人分开,也就无暇顾及他了。 等出了侯府的院墙范围,长街上就更热闹了。 小摊上,挂满了灯笼,还有很多是猜对灯谜就白送的。 到处都围满了人,不见一个流民身影,一片繁华景象。 看到这,甄婉不得不说,魏峥治理有方。 两个州,说禁了五石散就禁了,也没听说有闹事的。 魏老夫人身份尊贵,每到一处,人们都是见礼避让。 慢慢的也就不往热闹地方去了,这时转头看向魏峥,“你们年轻人喜欢热闹,咱们各逛各的。” 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把甄婉自动带向魏峥的方向。 甄婉一听,内心是拒绝的,可魏老夫人身边人多,也只有这样才分开。 她低着头,默不吭声地随着魏老夫人的力道,走到魏峥身后。 “儿子也无甚想逛的,还是跟母亲一起。” 魏老夫人摆摆手,“去,难得今年在家,好好耍耍。” 儿子自小在军营,也没什么玩乐的机会,魏老夫人不想他在自己身边拘束着。 见魏老夫人执意如此,魏峥只得应下,带着甄婉往另一处走去。 甄婉正转着心思,也就没去看什么灯笼。 过了一会,他们就看不见魏老夫人了。 魏峥只顾在前头走,甄婉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都无话。 虽然现在有了那样一层关系,但甄婉足够心大,何况又真的不记得了,转眼就抛到了脑后。 怕魏峥没耐性,一会就要回去,她装出来了兴致的样子,驻足在一处灯谜下。 心想,魏峥必定不等她,借此正好甩了他。 可没想到,她停下,他也停下了。 摊贩一见,激动非常地跟魏峥见礼后,就热情的招待起她。 甄婉一副凝眉细思的样子,对着一个灯笼,作困惑状。 可还没等她摆足架势,就被魏峥一语道破了谜底,然后小贩立刻就把灯笼取下交给她。 生怕迟一点,他们就不要似的。 那一脸荣焉的样子,好像魏峥破了他家的灯谜,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 甄婉无语,面上还得装作惊喜的样子把灯笼接过,然后就瞟见魏峥已经转身走了。 还真是钢铁直男啊! 没一点浪漫细胞,就知道装酷。 可让她更无语的是,接下来小贩的反应,完完全全印证了她刚才的话。 还没等他们走远,就拿魏峥的名头招呼起来,说侯爷都来猜过的,看谁还能猜出来。 此刻魏峥还没走出大众视线,她手里又提着灯笼,自然是活字招牌。 一番吆喝下,人群立马围了过去,把小贩那围得水泄不通。 甄婉满脸无奈地收回目光,看走在前面的魏峥,一点没受影响的样子,就深感惭愧。 果然是被众星捧月惯的,这么多人看他,都能做到巍然不动。 可她不行啊! 这么多人看着,她一会还咋跑。 想到这,甄婉心中急转几圈。 不能装崴脚,因为这样就会直接被魏峥送回府,他本人正不耐烦呢。 那看来,就只有三急遁了。 想到这,甄婉立刻哎呦了下。 声音虽小,但身旁的吴妈立时就听到了。 “婉娘怎么了?”她压低声问,也不想在这节骨眼,让魏峥扫兴。 毕竟谁都看得出,老夫人是想让甄婉多跟侯爷相处。 甄婉见魏峥停下步子,立刻提了一点声,“刚才吃得有点多,这会冷风一吹,肚子不舒服。” “啊!”吴妈有些傻眼。 小雨也同样如此。 这么花前月下的时候,她们主子闹肚子。 待魏峥也挑眉看来时,甄婉立刻装出羞急的样子,“侯爷,妾身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她就见到魏峥莫测高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着实复杂,甄婉心就有些惴惴。 别是,她真的醉酒说了什么? 好在下一刻,魏峥就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甄婉心一下定了下来,对魏峥行了一礼,就赶紧拉吴妈走人。 直到走出魏峥视线,甄婉才慢慢停下脚步。 吴妈先还觉得她挺急,怕她失态,没想到这会又不走了。 “吴妈,我走得累了,咱们歇歇。”甄婉无法解释,就干脆不管了。 左右看了下,发现到处都是人,就有些发慌。 这满淮阳的人,难不成都全员出动了,这么会就水泄不通了。 不过也好,正好能把吴妈小雨甩开。 “原来刚才是岔气了,我这会没事了,难得出来一次,我们在逛逛。” 甄婉说完,见哪人多,就往哪挤。 可把吴妈急坏了,生怕被挤散了。 “没关系,我又不是不认得回去的路,放心。”甄婉满脸笑意地做出保证,挣脱吴妈紧抓不放的手,往前面挤。 她瞧过了,眼下这处酒楼前的人最多。 甄婉仗着娇小的身材,在人群里灵活走位,一会就挤进了前排。 远远地把吴妈和小雨甩在了后面。 第88章 相好的? 也是到了前面,甄婉才知道,为何这挤成沙丁鱼。 只见魏峥那个损友,也就是花孔雀颜帅,正在猜灯谜。 他四周,围了一圈的贵小姐,捏着手帕痴痴地看着他。 这排场,可要比魏峥还抢手。 甄婉万分后悔选了这地方,心道怪不得她最近怎么测都不利呢,原来是水逆。 她一边庆幸颜帅注意力都在灯谜上,还没注意到她,一边往外挤。 可这一挤才发现,真是堵得一塌糊涂。 望着针都插不进去的缝隙,甄婉扶额叹气。 话说,她刚才是怎么挤进来的? 恰逢甄婉叹气,颜帅正好苦思不出,就抬头看看。 这一看,也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淮阳百姓也太热情了,他受不住,受不住! 一时间,就见颜帅跟甄婉一样想撤退。 就在这档口,左右躲避不及的甄婉,还是被颜帅发现了。 “怎么是你?” 语气竟还有点老乡见老乡的惊喜。 甄婉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这烧包,“让一让,我出去。” 可恨的是,她不理他,他竟然还来拉扒她。 “侯爷呢?” 这一扒拉,甄婉躲在兜帽下的小脸也显露出来,娇美异常的小脸,立刻引起了周围姑娘的集体眼神讨伐。 甄婉一见,灵机一动地往另一处一指,“侯爷在那呢!” 还别说,这魏峥的粉丝,比颜帅有过之无不及。 立时呼啦一下地,姑娘们分出一半,就顺着她指的方向去找人。 甄婉没预料,她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被撞得东倒西歪的。 一群姑娘往外挤,要去看魏峥,一群姑娘见到空地,要挤进来看颜帅。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甄婉起先还仗着身子娇小,能钻进来。 现在被左冲右突的人群,给挤地站都站不住了。 眼看就要被挤趴下,酿成史上第一个悲催的穿越惨剧,危急时刻就被颜帅抱住了。 一大一小两对眼睛,眨了眨,但没等他们说句什么,就被挤成了一团。 这般混乱的景象,很快引来巡逻官兵的注意,在外高声喝斥起来。 被挤到颜帅怀里的甄婉,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听到有官兵过来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她,立时掉下冷汗,对同样还一脸懵逼的颜帅道:“当没见过我昂,谢了!” 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人就瞅准时机,逃之夭夭了。 出了人群的甄婉,赶紧就近钻进小巷子。 喵的,出师不利,得需谨慎。 左右看看,没见吴妈两人追来,她才喘了口冷气。 背面的巷子里很黑,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胡同,甄婉只能往里边探看。 因为人不常往这走动,积雪也没清理,她走得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还好刚才没把那灯笼扔了,此刻还能照着些道路。 前边的骚乱还没停,隐隐传来官兵的引导声,让甄婉很是心虚。 她哪里想得到,这里的人也流行追星,这阵仗也堪比巨星演唱会了。 走了一会,狭窄的通道终于显出轮廓,并不是死胡同。 甄婉心下一喜,立刻加快脚步。 等一会吴妈两人找不到她,万一在遇上颜帅,或者让官兵帮忙找,那她这留了一地的脚印,可就麻烦了。 估摸着穿出刚才闹场的范围,甄婉就开始往店铺前面走。 这冷夜,真不是盖的,甄婉解下身上的披风后,就立时打了几个哆嗦。 这披风太显眼了,她再不能穿了,怕被人注意到。 只是为了不留下主动逃跑的名头,她是没准备包袱的。 想了想,她还是把披风团到一起,拿上了。 到底一会还要赶夜路,有个披风也好挡挡寒。 再次出来后,甄婉已经变了一身衣服。 这是她从小雨那偷来,一早穿在里面的,毕竟吴妈的衣服太大。 此刻的甄婉,头饰耳环全都卸下,手上只拿了一个用衣服包着的披风。 低头,拿着灯笼,匆匆地往城门赶去。 一路上,只要见到人,她就躲远走,如此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也是人们都忙着过节看灯,自然没人去注意路人。 终于赶到城门口,甄婉远远地就见城门大开,只两个小兵在跺着脚守着,可是开心得要飞了。 元宵节,为了方便亲朋好友走动,各处城门都是开着的。 甄婉留意了下,发现城门只查进不查出,更是心定了。 看样子,魏峥只查进城的五石散,出城之人不管。 那她就不怕包袱里的衣服会暴露了。 见没什么遗漏的了,甄婉定了定神,神色自若地走向城门。 果不其然,她跟着几人一起出城,小兵也就随意地看了几眼。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城门外,甄婉才彻彻底底的舒了口气。 果然,她是天命女,运势哪能一直赖呢? 出了城门,甄婉宛若鸟雀投林,恨不得高歌一曲。 可是现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在转出城门口,进入一处羊肠小道,树丛后就跳出一人。 还没等甄婉反应一下,那人就邪气的笑了起来,“小娘子是与何人月下相约?” 这声音…… 有些欠扁的腔调,立时让甄婉想到一人。 在她举着灯笼探看时,那人在树影下露出头来,正是梁冲那个流氓。 “没想到,你这女人胆子不小,还敢背着魏峥有相好的!” 梁冲一双风流眼,上下将甄婉扫了一遍,已经认定甄婉是准备与人私奔。 看他身后并无人,甄婉壮着胆子威吓道:“本想放过你,没想到你还送上门来了,这回正好有人能收拾你。” 她佯装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不想被梁冲看出底子虚。 因为不想留下踪迹,她才选了没人走的小路。 哪里算到,还有人…… 等等,甄婉蓦的撑大眼,“你跟踪我?” 梁冲等了片刻,见并无人露面,胆子也立时大了起来。 “识相的,跟我走,伺候的爷舒服了,自有你的好处。” 还真叫甄婉猜对了,梁冲从魏峥那里打不到缺口,又心痒得不行。 本意是想,今日元宵节,甄婉必定出府。 他只要远远看上几眼就好,谁知就看到她先是甩了魏峥,然后又甩了跟在身边的仆人。 他小心一路的跟着,期间看她脱衣,也很是意外。 为了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他只能按捺着性子,谁知她出城了。 刚才她走小路,他从树丛里走,实在是吃不住荆棘割脸的苦头,这才站了出来。 第89章 解释不清了 毕竟是做不光彩的事,梁冲并没让手下跟着。 此刻走到这里,虽然知道甄婉跑不了了,可也不想把人打晕过去。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也没法把她弄走不是。 所以才语言威胁,让她禁不住吓乖乖就范。 但他却不知,甄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闻言直接爆发,“就你这肾虚的样,眼睛都快成鱼眼泡了,我看你应该找大夫看看,别是脑子进水,连眼睛都跟着不好使了。” 梁冲自诩风流,一听这话,哪能不变脸。 甄婉正等着他受不得激,最好失去理智才好。 见他扑过来,立刻把手中准备的各种黑料,毫无保留地泼撒过去。 那梁冲一开始是对甄婉保持几分戒心的,可也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他怎么也能治得了她。 见到没有人,这才放低了几分戒心。 刚才被激,一时也把顾虑抛在了脑后,却不想正中甄婉下怀。 甄婉一扬撒出去,就立刻掩袖捂住了脸。 此刻她虽然站在上风口,但也耐不住这么大范围的“毒烟弹。” 梁冲这次反应还算正常,但也没料到甄婉预备了这么多的猛料,立时眼泪鼻涕一大把。 “咳咳,你个小贱人,等我……咳咳……我弄死你!” 掺杂了辛料,胡椒粉,还有迷药的东西,铺天盖地而去,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甄婉等他不咳了,才把头从胳膊弯里挪出一点。 这一眼,就见梁冲血红着眼,面色狰狞地向她扑来。 “啊!” 甄婉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当下吓得尖叫起来。 梁冲阴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嘴角嗜血上扬,“爷多服五石散,你这点剂量,还迷不到爷。” 一边说,一边发狠地撕扯甄婉的衣服。 “既然魏峥满足不了你,爷满足你。”如野兽一般,粗喘着就要上前噬咬。 在甄婉挣扎不断,几乎绝望时,身上突然一轻。 就听梁冲惨嚎一声,抛物线一般地坠落一旁,伏地再也不动弹了。 甄婉手脚发软的半支起身子,看到韩让收脚,而他身后魏峥暗如黑夜的眼,冷然看着她,就吓得一哆嗦。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听到寒冷的林风刮过。 甄婉浑身凉意席卷,手脚发冷得不行,连连打起冷战。 魏峥此刻出现在这,只能说明,他是跟着她来的。 完了,完了…… 她脑子里,都在魏峥冷若玄冥的视线下,冻结成冰。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动,只甄婉不时哆嗦一下。 韩让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甄婉,但也没说什么。 魏峥让他跟着她,防止那伙人再次出手,谁知他就发现梁冲也跟来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实在是甄婉行事蹊跷,韩让为了探明真相,就沿路留下标记。 眼见甄婉都要被,魏峥才跟了上来,韩让这才得了示意后出手。 只是…… 当下的情况,韩让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困惑。 他虽然受甄婉恩惠,但也只对魏峥衷心,左右为难下,就退到一旁了。 “咳咳……”梁冲咳出一口血,幽幽醒来,对上魏峥的脸,就吓得面无人色起来。 甄婉也好不到哪去。 她精心谋划的出逃计划,竟然被这么多人盯梢,能不惊恐么? 冰冷发硬的地面,都比不上魏峥看他们的眼神。 此刻甄婉只敢冷气直穿肺腑,几乎把她冻成冰棍了。 可也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下一秒被魏峥下令嘎了。 “侯爷,不过是一个出格的小妾,我拿一千金跟你换,或者条件任你开。” 在梁冲心里,甄婉之所以逃离魏峥,是因为受了冷落。 甄婉就见魏峥听到这话后,眉山轻挑了下,也不知是觉得这一千金少了,还是觉得她不值得这一千金。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冷气,心中立刻一股寒意升腾上来。 刚才出脚的是韩让,可能并非是魏峥的意思。 而且人都这样了,他们才出手,也不知道啥意思。 此时她衣钗凌乱,梁冲衣襟大敞,颇有说不清的意思。 甄婉心里下了一个决定,要这魏峥不顾头上长草,还想拿她这颗棋子交换利益,她立刻就咬死梁冲强迫为了买卖消息,看魏峥还放不放过梁冲。 在甄婉心里,是觉得魏峥想找机会把她这颗弃子丢掉的。 所以,她没有贸然出声,只紧盯着魏峥。 这在紧张得几乎凝固的时刻,魏峥终是动了动。 甄婉见他步向梁冲,心中就凉了一大截。 可还没等凉意卷满心,耳边就听到梁冲宛若杀猪的嚎叫,和一声断骨的脆响合并传来。 这一声,结结实实让甄婉吓得周身血液都退了下去,再无一丝热意。 冰冷如阎王夺命的声音,随即响起,“看在你父亲曾营救过我父亲的份上,今日我不杀你。 收你一腿,也是留着,你也用不上。” 梁冲脸上扭曲变形,唇角咬得流血,才止住叫嚎,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淌出。 “滚。”魏峥冷冷地收回脚,“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 在刚才他踩过的地方,已经无力地委顿开去。 只要梁冲叫,他就踩得越狠,所以才拼命忍住叫。 待魏峥一抬脚,梁冲连辩驳都不敢了,挣扎着撑起一条腿,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这一脚,他如何不能知,魏峥是动了杀心的。 而甄婉这头,已经冻僵了。 在听到脚步声往这边来时,她的心几乎停摆,可手脚本能的往后挪动开。 倒在地上的甄婉,从没发现,魏峥这般高大。 高的好像一座大山,压顶而来,令人窒息。 “理由。”他停步在她身前,神色冷漠。 但像极了蛰伏的猎豹,锁定猎物的咽喉,准备一击毙命。 “甄婉虽然出身卑微,但也知廉耻,梁冲威胁妾,要与侯爷换妾,妾无法接受……” 甄婉迟疑了一下,是要说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她无意魏峥,想要逍遥去。 可这事怕是在魏峥那里解释不通的,毕竟甄婉是甄家主动送来的。 而且,要不愿意,早干嘛去了? 如果一直筹划逃走,只怕会引起魏峥更大的怀疑。 左思右想,她还是把锅按在了梁冲头上。 毕竟她与梁冲在这“巧遇”,也是需要摘干净的。 魏峥闻言,神色不动,“为何不问我?” 第90章 竟然真的是她的! 果然,一个谎话,需要千个来圆。 甄婉闻言一脸害怕,“梁冲说,他连藩王的妾都能换来,何况……一个侯……” 她暗戳戳的给梁冲加了一把火,企图祸水东引。 后见魏峥不语,怕是不信,她也不再多解释。 就在心中打鼓,不知今日该如何收场时,突然听到魏峥对她说,“起来。” 甄婉有些茫然。 这么容易? 魏峥见她不动,神色冷下来,“还不起来,成何体统。” 他虽没多带人来,可也有属下在看。 甄婉头发凌乱,衣裳撕扯开,还躺在地上…… 这让魏峥有些不悦。 甄婉哪里知道,梁冲还真的付诸行动过,这才让魏峥信了。 她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一边嘀咕,这魏峥这么好说话? 要不然…… 她转了下眼珠,见魏峥转身要走,立刻哭唧唧起来。 “妾愚钝惹下祸事,再无脸住在府里,求侯爷宽恕,放妾家去!” 甄婉本意是想装一下,看看魏峥反应。 若他觉得棋子没用了,那她就自由了,也不用一路风尘的赶往异国了。 刚才她之所以没说真相,也是怕魏峥另有所图,或者在为了男人的面子不放人。 那她之后还得跑,所以就留了后路。 但谁料袖子上沾染了那些东西,呛得她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甄婉这幅模样,倒是惹得魏峥看了几眼,“此事你回府后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意思,是下封口令? 甄婉有些意外,抬头见魏峥正看着她,也顾不上抹眼泪了,任其乱流。 “可是梁冲那边……”她犹想挣扎。 就听魏峥冷哼一声,“我自会料理他。” 阴森森的语气,让甄婉莫名又打了个冷战。 之后见魏峥不在多说,又转过身去走,她就有些郁闷。 一时间不知道,还要不要再争取一下。 留在原地的甄婉,还是引起了魏峥的注意,“怎么不走?” “妾想缓缓……”甄婉吞吞吐吐。 其实是思路打结,事发太过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而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见魏峥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还没等甄婉弄明白咋回事,身子就被他打横抱起了!! 天呐,地啊! 完全没预料到的甄婉,整个蒙圈了。 魏峥竟然公主抱她? 她的公主抱竟然给了魏峥?一个古代人! 要是甄婉知道,她早就被他抱过了,就不会这么震惊了。 可这不是重点啊,是她觉得,魏峥就不是会公主抱的人。 不是姿势不会,而是冷酷无情,哪里会管她死活。 甄婉僵硬的被他抱在怀,有些发懵地去看他。 从这个角度去看,魏峥的下颌骨,更加削冷了,比利剑还要锋利冷锐。 尽管他的怀抱,遮住了外边的寒风,可甄婉还是觉得遍体发寒。 她怔怔地看着他时,就见他目光垂落,扫了她一眼。 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是看她在干嘛的意思。 甄婉恍惚了下,懵懂地想收回有些失礼的打量时,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东西。 这里的人,男的也是长发,类似高马尾。 魏峥已经及冠,带的是那种发冠束发,发尾随风飘扬。 刚才他微一低头,风吹开他的发,就露出一道红痕。 不是甄婉眼睛毒,实在是那道红痕太过突兀。 她这一看,竟然是一道抓痕。 女人的第六感,让甄婉鬼使神差地伸出爪子比对了下。 竟然真的是她的!! 甄婉不敢置信的收回爪子,看着上面嫩嫩的指甲发呆。 她为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就见魏峥也扫到了她的举动,对上她有些茫然的表情,抿了抿唇。 甄婉突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走的速度很快,抱着她也显得很轻松的样子,甚至都不落韩让。 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城门后,才低头看她,“此事也不要跟老夫人说,免得她担心。” 甄婉满脑子都没搞懂,为何魏峥会跟踪她,而且他今晚的那一眼,至今也让她想不明白。 不敢问,又疑惑。 加上刚才发生的事,她还没彻底回神。 听他要她隐瞒魏老夫人,本就不知该如何交代的甄婉,立时就应下了。 魏峥看了一眼她发白的小脸,唇动了动,但是没说什么。 纨绔子弟之间,换妾蓄男宠,也算是寻常事。 可此事在母亲那里可是禁忌,与人换妾太过荒唐。 眼下甄女投了母亲的脾气,若知道甄婉是因此事逃走,少不得又要说他。 但魏峥的迟疑,落在甄婉眼里,是抱不动了。 “妾好多了,可以走了。” 她挣了挣身,等魏峥放开,就立刻下去了。 说实在的,这份殊荣,她还真吃不消。 城里面,来往的人多了起来,甄婉从韩让那里拿回斗篷披上。 将自己浑身都遮挡的严丝合缝了,才不动了。 她做这一切时,是背过身去的,也就没注意到魏峥扫到她穿上外衣又披上斗篷的眼神。 待她转过身,魏峥已经收回了视线。 “回府。” 魏峥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一步顶她两步的大长腿,可把甄婉累不行了,跟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韩让落下几步看她,见离侯爷有段距离,就低声说道:“发生这样的事,婉娘为何不来与我说,还好……” 见甄婉喘息未定,又不好深说。 要不是他们今天跟上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甄婉也是后背发凉。 若非今日魏峥出现,她可就栽了。 只是……甄婉看向韩让,“侯爷怎么会跟着我?” 总不会真是她醉酒说漏了嘴? 也是见韩让又担心她,甄婉这才敢问出口。 “侯爷让我调查匪贼的事,怕有后手,才命我跟着你。” 听到答案,甄婉有些意外。 魏峥竟然让韩让保护她? 等等,她还是别瞎感动了,这伙人明显是冲着魏峥去的。 想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可能招惹这麻烦,定然是因为她的关系碍事了。 思到此,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的甄婉,就见甩远他们的魏峥回过头。 看出他的不耐,甄婉也不敢多歇,赶紧跟上。 不过这回,他放慢了一点速度,让甄婉不至于疲于奔命。 终于挨到侯府门前,甄婉有些欲哭无泪的看了一眼,那巍峨的高墙。 还真是白折腾了! 第91章 母子谈话 这时府里已乱成一团,门房见到甄婉跟着魏峥回来,立刻禀说魏老夫人派人到处寻她的事。 “妾这就进去。”甄婉有些汗颜地听着,见魏峥转目看她,立刻道。 她根本没想过还能回来,这下可要遭了。 魏峥听说母亲急的已经派了好几波人,当下没在多说,带着她往蔚葳阁去。 魏老夫人先行回府,后听人来禀,甄婉不见了,起先还没在意。 直到听说魏峥与甄婉分开了,这才着急起来。 这会儿见到甄婉被魏峥带回,心下才定,“怎么就走散了?叫我好个担心!” 她进来时,老夫人是没坐着的,这会也是紧走几步抓住她上下看。 把甄婉弄得一时愧疚起来,“是妾身不好,贪玩走得远了,叫老夫人受惊了。” 她也不想谎话连篇,但谁叫这事是她理亏,就心虚地一直低着头。 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是这一停顿,就发现了蹊跷。 甄婉顺着她的视线,才想起一身的胡椒面没处理。 魏老夫人却没在说什么,若有所思的拍了拍她,“快下去歇息。” “妾身告退。”甄婉也不敢多呆,后见老夫人把魏峥留下,还是有些担心的。 等甄婉出去了,魏老夫人才慢慢坐回榻上,看向魏峥。 “你母亲长了这多岁数,什么没经历过。”她语气严肃,“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峥见瞒不过母亲,不想她担心,就挑拣着说了。 自他停后,魏老夫人就一直没说话。 好半天才道:“那伙人,是一个妇人收买的?” “儿子查了,已经银货两讫,线索断了。” 听母亲先问这个,魏峥便知甄婉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了。 “母亲累了,你也歇息去。”没有问为何甄婉不来与她说,也没问魏峥要如何处理梁冲,魏老夫人露出倦色。 魏峥一看,只能宽慰几句,才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魏老夫人和林嬷嬷。 “这事你怎么看?” “奴婢眼拙,竟未看出婉娘心里担了这么大的事。”林嬷嬷避重就轻。 魏老夫人却叹了一口气,“起先给她一处店铺,也一直不见动静,还以为是怕公主进府……” 语气索然,隐隐有失望。 “恕奴婢多说一句,婉娘不敢依靠侯爷,也是常理。” 林嬷嬷没有为甄婉辩解,但也明白为何魏老夫人会失望。 在这侯府,自然以侯爷为尊。 可甄婉不仅仅是因为公主心生退意…… “罢了,既然不是一路人,也不要硬拽一起了。”魏老夫人长叹一声,起身宽衣就寝。 再说甄婉那头,回去安抚了急得不行的吴妈两人,就泡在浴桶起不来了。 一连串的事情,与魏峥的意外,赶路的疲累,还有梁冲的尾随,到回府魏老夫人留下魏峥谈话。 她知道,她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可是今日也容不得她多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谎话就一个一个挖下坑了。 如今积压的,好似一座坟墓,把她困在里面了。 她想走,可又不知道怎么走。 毕竟以原主的立场,这些都是说不通的。 甄家送她来,是为了自保。 如今目的达到,她就要撂挑子,显得很虚伪。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甄婉想的直脑袋疼,泡的更是浑身乏力。 她弄出这一遭,之后再要跑路没人,可就证明,她是蓄谋已久。 可若是不跑…… 一想到要跟魏峥的妻妾住在一起,她就恨不得上吊重新轮回。 浴桶里的温度已经凉了,可甄婉还是起不来。 想着魏峥没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她还是把自己弄病了。 短时间内又不能跑,她是真的没勇气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了。 最后还是吴妈不放心进来看,才把泡得发凉的甄婉扶出来。 然后甄婉就如愿的真发起烧来,颇有来势汹汹的架势。 因为甄婉今晚闹了一出,吴妈也不敢拿这些事去打扰魏老夫人,就把甄婉以前吃剩下的药剪了,才给退下烧。 翌日 魏老夫人听到甄婉又病了,也没多问什么。 只当她是害怕自己,躲在屋里。 十五一过,年节也过去一半。 魏老夫人把魏峥叫到跟前,知道他要拜祭家庙后再走。 因为五石散的事,魏家二房大小都去不成,三房也是一副委顿样,魏老夫人也就明白魏峥今年为何要留下。 “于家那个,母亲去料理,你不必管了。” 知道于家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魏老夫人多少有些受到冒犯。 老侯爷去后,魏家二房觉得大房势单力薄,便对侯位起了心思。 他们心里打的那点算盘,魏老夫人如何能不知。 只是大家宅里,都有这些龌龊账,魏峥又远在军营,她妇人家的,也不便把局面闹得太难看。 守在佛堂,也是免了这些小人的烦扰。 而如今儿子越发出息,倒让往日冷眼旁观的于家人给惦记上,她做母亲的自然觉得恶心。 魏峥向来对母亲顺从,听了此话,就道:“一切都听母亲的,只是别累了身子。” “我这把老骨头,撑得住!”魏老夫人摆摆手,神情冷严,“这些人都当我死的,竟然还敢算计到我儿子头上。” 可是一想到这,她又想起对儿子避之不及的甄婉,就叹息了一声。 有灵性的女子不多,魏老夫人也就遇到甄婉一个。 即便甄婉对儿子没有上心,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更觉得甄婉难能可贵。 儿子身居高位,慕名而来的都是为了权势地位。 在不门当户对的,都是政治联姻。 能面对这么多诱惑,还不为所动的,魏老夫人自然赞赏。 她叹息,也是因为甄婉与儿子有缘有份,却无意。 不过让魏峥误会了,道:“母亲要保重身子,儿子还没让您享福呢。” 魏老夫人闻言笑了一下,“别就嘴上说,倒是给我添个儿孙,让母亲也尝尝天伦之乐。” 魏峥是知道,母亲常去郡王妃那看嫡长孙的。 听了这话,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了。 魏老夫人也并未为难他,“母亲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婚姻大事,你就自己看着办。” 她出身世家大族,见惯利益交换,不想拿儿子的幸福去赌。 吃斋念佛之人,这些俗世念头也就慢慢淡了。 第92章 魏侯爱吃甜食 十五一过,甄婉听说魏峥还要等祭完家庙再走,就有些颓。 烧虽然退了,但她实在不敢露面,索性就接着装病。 好在魏老夫人和魏峥都忙于家庙的事,一时也没人想起她。 只吴妈和小雨担心得不行,因为她这次病得不轻。 也不是身体上的病了,是她真的没劲。 前路渺茫,连定好的马车,也用不上了,她能不废么? 万三老爷的车队已经走了。 她再想要去渤海国,就只能等三个月后,或者她自己闯。 可是出去一次被截杀,再出去一次被尾随,现在还被魏峥派人监视着。 你让她怎么办? 甄婉是想不出来,就觉得堕了自己掌命女的名头。 虽然跑路前,她是算出不太妙,可也没想过,能不妙成这样。 甄婉接连在屋子里废了三天,这日终是被魏老夫人提了去。 一进蔚葳阁,她就不敢抬头,声音都跟猫叫似得了。 魏老夫人看着甄婉,摇了摇头。 “方殊两个这就开学了,万掌柜感念你治好了万小公子的病,送了你一座温泉庄答谢。” 甄婉倏的抬起头,就见魏老夫人笑盯着她。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魏老夫人好像看穿一切,但又没有责怪她,还想为她铺路。 要知道,这温泉庄可是在侯府外头,小妾哪有资格置办这个东西。 就算有人白送,也没有小妾一个人得了的道理。 “你来到侯府后就一直不好,也该好好调养下。”魏老夫人又道。 甄婉还是没忍住,“就我一个人?” 原谅她,一激动,就会忘记规矩。 魏老夫人好笑地看她,“不然呢?” 这下子可是打蒙了甄婉,她赧然道:“老夫人腿疼,这温泉也是有疗效的。” 她心里却在想,若是温泉,必定不是在城里。 如果她去了那里,侯爷又不去,那就说明,魏老夫人是准备让她脱身了。 毕竟魏峥不喜欢她,她也只是沾了魏老夫人的光,如果得魏老夫人指示离府,那就只用挂个小妾名头就行了。 “我自然也是要去的。”魏老夫人只看着她笑,“不过这东西还是给你的。” 就着她递过来的契书,甄婉就见到上面已经落了她的名字。 林嬷嬷看到甄婉震惊住的样子,也是跟着一笑,拿出红泥,“就等着婉娘落款呢!” 甄婉看了看红泥,又看了看林嬷嬷,最后看向魏老夫人,就是眼圈一红。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魏老夫人拉过她,“好孩子,这也是你应得的。” 万老爷虽然是把东西送到她手上,可也是为了表达对甄婉的感激之情。 毕竟这东西要等着主母分配,所以先趁着还没女主人,就送到了她手上。 不过是借着她的手,给甄婉留点家底的东西罢了。 也是为了表态,甄婉虽然是小妾,但也有人帮衬的。 甄婉眼里的泪,终是掉落下来,“甄婉拜谢老夫人大恩。” 她一脸恭敬地跪了下去。 很多言语无法表达,都在不言中。 “好了,到时候你别嫌我这个老太婆住的多就行了。”魏老夫人把她拉起,脸上笑意不减。 “老夫人说的哪里的话,甄婉所有,都是老夫人给的。”甄婉站起后,又恢复了往日作风,给魏老夫人上彩虹屁。 “这几日事忙,等料理好这些,咱们娘俩一起去。” 魏老夫人能看出,甄婉是真心高兴的。 虽然做不成婆媳,但以母女相处,也是一样的。 甄婉更是感动不已,抱着魏老夫人不断撒娇,只觉愁云消散,万里都是晴空。 只要有魏老夫人默许,她就只用顶个妾的名头,住在外边。 反正魏峥也不喜欢她,等将来府里进了主母,说不定哪天还彻底让她解放了。 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甄婉满身积压的负能量,全都被剥开了。 这一下放开愁结,甄婉就止不住地开心起来。 抱着魏老夫人撒娇时,也没就没见到魏峥已经走了进来。 更是不知,魏峥见到她把母亲哄得合不拢嘴,冷视她哄人的手段。 还是林嬷嬷在一旁见礼,才把甄婉唤回神。 连日来的困顿都烟消云散,甄婉小脸蛋都红润起来。 见到魏峥出现,也没多余想法了,跟着林嬷嬷一起见礼。 心里想着他没几日就走了,到时候跟着魏老夫人去温泉酒店,以后就彻底解放了。 魏峥目光扫过甄婉止也止不住笑容的小脸,看向母亲,“儿子明日点兵,后日出发。” 这句话,简直在甄婉心里开花,浑身洋溢的喜悦是遮盖都遮盖不了的。 魏老夫人看了一眼,就转过目光,“我儿这次打退南诏,也要多加防备,不要过于劳累。” 多年出征,该说的话,魏老夫人已经都说过了。 好在现在是包圆了打雍郡王,她倒不担心魏峥的安全。 “儿子知道。”魏峥肃容应下。 大军开拔,诸事待理,没一会魏峥就出去了。 这一天调动粮草巡防,再到处理两州的杂事,也是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府。 蔚葳阁 魏老夫人本是等魏峥回来用晚饭的,但等了一会也不见他转回,就跟甄婉一起吃了。 正说笑着,就见到魏峥回来了,忙命人去厨上做新的。 “母亲别忙,儿子吃这些就行。”魏峥行军惯了,也不怕吃冷的。 见桌上还没全撤下,就坐到跟前自用。 甄婉规矩地立在魏老夫人后头,也没上前去伺候他,看着林嬷嬷忙前忙后地给他布筷子。 桌上原本有给方殊做的早上吃的早点,是甄婉亲手做的。 原是怕太早端去方殊屋里,馋猫过不了夜,这才先放到这屋凉着。 是山药片和胡萝卜片制成的小饼,每个拇指大小,软和清糯。 见到魏峥好奇地夹了一块,想他不爱吃甜食,就没说。 谁知道就见他一筷子一筷子的夹了起来,还不待怎么停顿的,那一盘手指饼,转眼就见了底。 甄婉很是无奈,从未想过魏峥竟然爱吃甜食。 但毕竟他是一家之主,她也不好说什么,就默默看着。 “让厨上多做些,后日给我带上。” 哪料到魏峥吃完还不算,竟然还要吃拿卡要。 魏峥吃饭也跟打仗差不多,几下就解决战斗,等林嬷嬷撤桌的功夫,就吩咐这么一句。 林嬷嬷看了一眼埋头的甄婉,又看了一眼摇头的魏老夫人,在转回头,道:“是。” 第93章 香薰浴 魏峥用罢饭,从蔚葳阁出去,就转回书房。 唐辅和南宫昇正在说话,一见他来,立刻放下笔。 “仲麟,这是我这几日译出来的。其他还好说,只这本用梵文写的佛经,很是晦涩难懂,我只译出这些。” 梵文是诸羌月氏人的语言,唐辅虽精通多国语言,但对佛经宗教涉猎不深,所以翻译的十分吃力。 魏峥接过唐辅递过的纸张,一眼掠过。 上面对照那本从匪贼首领缴来书卷的编写,还有大片的空白处。 很明显,老师也译不出太多。 “不过这应该就是佛经,仲麟为何如此在意这本书?” 魏峥这才抬头,“老师有所不知,此书是我从劫粮草的那伙匪盗手中缴获的。” 他拿起一旁的梵文佛经,“匪贼看佛经,本就很奇怪,何况从这本书的磨损程度,也能看出是经常翻阅的。” “那会不会是匪贼从别处劫来的?”唐辅听后问道。 魏峥摇了摇头,“且不说匪贼只抢金银珠宝,不会费力将这种笨重不值钱的东西,带离交战之处。” “就算掺杂珠宝中无意间劫走的,也该弃之一旁,而不是放进自己的书房。” 他心里想的是,若老师都看着像天书,那匪贼怎么可能留无用的东西。 唐辅点点头,又看回那本佛经,“那就需要寻一位对佛经有见解的一起翻译了。” 他有些迟疑,是因为此事机密,还不能被外人知晓。 闻言脑中一个个过名单的魏峥,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甄婉。 能难住老师的,整个北齐也怕找不到能翻译更好的人了。 寺庙的和尚虽然对经文有见解,只是这是异国宗教,恐会带了偏见。 倒不如,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先看看情况。 唐辅见魏峥沉默,“要不,我再去问问我的几位老友?” “学生忽然想起一人,待明日再给老师答复。”主意打定,魏峥也不再犹豫,拿起书册和译出的纸张。 “时候不早了,老师先休息。” 唐辅完成皇命,便准备告老还乡,但被魏峥的事耽搁下来。 这几日一直帮忙翻译这些书,明日魏峥就要出征了,所以才把翻一半的书给他看。 知道这事也急不得,唐辅听后就去休息了。 魏峥拿了书和经文,本打算回去看一下。 后想到还不如两人一起看,不懂的当场问,以便节省时间。 若是甄婉不精通,也好在另寻他人,就去了听雪苑。 听雪苑 方殊的早点都被魏峥吃光了,甄婉只能又回厨房做了一份。 折腾一天,爱整洁的她,每晚都要沐浴。 今日得了魏老夫人的指示,开心之下,她就来了个香薰浴。 香薰是用桂花做的,甄婉泡在浴桶,惬意地哼着小曲。 魏峥到后,就见仆妇和丫鬟惊愕地瞪圆了眼,然后手忙脚乱的引他进来。 寝室里并未见甄婉身影,隐有水声和哼曲声传来,魏峥寻声望向另一侧的屏风。 吴妈一见,立刻躬身离开,赶紧去浴室找甄婉。 再仆妇进入浴室的一刻,曲子便戛然而止,然后魏峥就听到嘭嘭的两声,伴随着呼痛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他分不出是什么,但也能听出里间的惊乱。 魏峥眉山一蹙,扫了一眼给他上茶,手都端不稳的丫鬟,就蹙的更紧了。 过了一会,魏峥一杯茶都快喝完,甄婉才从离间出来。 沐浴后的模样,跟远山郁葱的景色一样,苍翠欲滴。 嫩的好像云雾缭绕下的新树芽,即便只露出一点,也能见蓬勃生气。 魏峥目光在她略有红痕的额头上挪开,“把炉子生旺些。” 正心惊胆战的甄婉,一听这话,大有久留之意,就是吓的不行。 她好不容易就要脱身了,可不能在跟魏峥掰扯不清。 一旁的吴妈见甄婉发傻,就赶紧给她擦打湿的发,小雨已经去添炭。 主仆三人,全是惶恐不安。 魏峥并未留意,手上翻看着译文。 甄婉看他一动不动,就狂吞冷气。 这厮怎么转性了,难不成是她会错了老夫人的意? 还没等她想发生了什么,就见魏峥又看来,“坐这。” 吴妈看甄婉,甄婉又回看她,最后还是甄婉抓着吴妈的手,才坐到魏峥旁边。 没办法,魏峥让的,她也不想离他这么近。 其实魏峥也并非表面上这般毫无波澜。 沐浴后的甄婉,如出水芙蓉,灵气呼之欲出,有惊心动魄的媚韵。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幽的桂花清香,宣泄而来。 这让魏峥一瞬想起与她的那个夜晚,沁人心脾的甜醉,还有让他身心愉悦的…… 腹下忽然窜出来一股热流,沸腾而上,这让魏峥身子僵了一下。 手中的纸张,拿起又放下。 倒是甄婉一眼注意到他手中的东西,“是老夫人要我翻译的佛经么?” 原来真是她会错了老夫人的意! 只当魏峥是被魏老夫人赶来的,甄婉见魏峥始终沉默,便以为他也不想来,就顺手接过那本经册。 “甄婉翻译好了,就给老夫人送去。” 意思,事办完了,你可以走了。 魏峥略略回神,“你能看懂梵文?” 这话让甄婉奇怪了,以为他瞧不起她的水平,“梵文也是语言表达的一种,想学就自然会了。” 语气中没了以往的唯唯诺诺,甚至还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魏峥侧目看了她一眼。 还有些湿润的长发,柔顺地散在她肩颈间,露出云朵般的小耳朵。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魏峥拿起茶盏想平复一下,但杯子里已经没了茶水,全是茶叶。 而她的两个下人,一个个都在发呆。 魏峥无奈地放下茶盏,不甚在意地问,“那这上面都说些什么?” “佛经啊!”甄婉随口回了,才有些后知后觉,“这是侯爷想让妾翻译的?” 别怪甄婉跑偏,实在是魏峥就不是看佛经的人。 何况以前跟魏老夫人探讨经文时,魏老夫人也随口提过,想让她一起解读异国经文的意思。 这才让甄婉误会了,听魏峥关心这上边讲什么,才有此一问。 毕竟魏峥从不关心佛理的事,也不像是没话找话的人。 她以为魏峥是听了老夫人说的,才来找她接着翻译。 魏峥上下打量她,“这一本,你都能看得懂?” 见魏峥郑重其事的样子,甄婉又翻了下去。 第94章 不想被吃 就在甄婉认真翻阅时,吴妈给了小雨一个眼神,两人悄悄退下了。 魏峥注意到,并未说什么。 他转目看向一旁慢慢往下翻看的甄婉,一时间无法理清心头的思绪。 无疑的是,如今一切都背离了他的预设。 她不但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还顺利在府内扎根。 直到与她在一起的那晚,看着她娇弱的卷缩在他怀里,也以为是她有意为之。 可她不声不响地就跑了,这才让他明白过来,那晚她是真醉了。 天色已晚,他来到这屋,本也没太多想法。 只是…… 她已经是他的妾,他有需要,也未尝不可。 想着母亲一再让他善待她的话,魏峥目光不再避开,直接盯在甄婉身上。 等甄婉抬头,就撞进这有些暗流涌动的黑瞳。 她心中一惊,这才发现,屋中只剩他们两个人。 手脚一下僵住的甄婉,慌乱地转开目光,“这些经文妾识得,今晚就能给侯爷译出来。” 原本还想谦虚一下,说个九成九的甄婉,直接大包大揽了。 这已经翻译出的字,一看就是男子写的。 虽不知魏峥要这有何用,但他大半夜的拿来问她,焉知没有别的意思? 第一次是意外,那晚听说他也喝了酒的,可能就是酒后醉驾。 这回她可不敢马虎,不想糊里糊涂的被吃,也不想让他误会。 生硬地说完,甄婉就盼着魏峥完事赶紧走,可也没听到他回答。 只感觉一道微妙的视线打在身上,随着逐渐升温的室内,有说不明的暧味。 再没了刚才的底气,甄婉把头一下垂低,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说到底,魏峥也是个正常男人,他目光就顺着那纤细的玉颈,寸寸进到衣领下的白皙。 “不急。”声音略带暗哑,有些温和。 可在甄婉耳里,比贞子还叫人毛骨悚然。 就算没经历过,或者没了记忆,身为女人,甄婉也知这句代表什么。 他漏夜而来,拿了东西,又不急着让她翻译,很明显是另有所图。 孤男寡女,她还是他唯一的妾。 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知道这是要干嘛。 甄婉急,急的是不知该如何拒绝他。 月事用过了,生病用过了,受惊都用过了。 她又刚沐浴,哪里来得及装病。 他说完这句话后,甄婉没有接话,屋内就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 甄婉不抬头,魏峥动了动,给她斟了一杯茶,自己又添了一杯。 “你会唱曲?” 甄婉注意到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魏峥又看了一眼她,见她跟个受惊的小兔子,唇角无声一牵。 “把你刚才哼的曲,再唱一遍。” 喵的,这丫还跟她玩情趣!要来真的? 他不是很讨厌她么? 甄婉心里跑起了火车,还轰隆隆的。 虽然他能不爱也睡得下女人,可她不行。 “妾嗓子不舒服……” 还没等她说完,魏峥就放下茶盏,“跟你刚才在里面随意就好。” 甄婉:“……” “……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 烛光跳动,仿佛带着某种韵律,一起起舞。 魏峥静静地看着甄婉,心神也被她的歌声,带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是全新的,陌生的。 可却很惊艳,让他向往,想要穿透她的内心,看到那隐藏在她心尖的角落。 是何等的风采动人…… 在甄婉一曲结束,魏峥还未抚平心绪。 “还有别的么?”他的目光一直未收回。 甄婉正愁怎么拖下去,一听他来了兴致,恨不得把曲库都搬来。 当下不答,直接挑最热血的来唱。 这里每一首,都是震撼一个时代的,自然吸引人。 因为甄婉自小被困家里,最崇尚自由,所以喜爱的也是不羁的歌曲。 刚才唱的是无羁,现在这首是一壶莲花醉,都是少年郎喜爱的歌。 只是她毕竟是女子,声音不自觉就浸染了娇柔,不过也是一样醉人。 魏峥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女人,他只觉甄婉像一团迷。 在他以为看透她时,总是会再一次掀翻他的想法。 也是直到今天,他才找到一个词形容。 是书,每翻一页,都有不同的风景。 不是他见惯的晦暗,黄沙,是五彩斑斓的世界。 也不是这人间烟火,是说不出,从没体会过的明媚。 “……相拥在轮回……” 甄婉唱到这时,忽然被魏峥一把拉进怀里。 一股凛洌的气息,袭进她的呼吸间。 惊然抬眸时,就被他瞳下好似雷暴涌动的气流摄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他打横抱起来,快得让她有些目眩。 “侯爷……”可手已经不自觉的去推他。 屋子很小,他三两步就将她放到了榻上。 甄婉惊恐的支起身,却被他笼罩在怀里。 他面上依旧未见一丝笑容,甚至比以往还要冷冽,这让甄婉一时更不敢撩他虎须。 “妾……有些不舒服……” 可是他就像没听到一样,擒住她小巧的下巴,就把她带进怀里。 “哪里不舒服?”带着说不明的意味,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从没见过魏峥如此模样的甄婉,一下磕巴起来,“头……头痛……” “嗤……”魏峥冷唇一勾,“怎的你到了我魏府,就从头到脚轮流生病?” 话里略有冷意,像是在影射她在樊府日日跪祠堂都没事。 甄婉被噎,一时难以适应他阴晴不定的态度。 只手中挣扎着,可奈何她细胳膊细腿,哪里能抵得住魏峥的十分之一。 娇软的身子,随着她的挣扎,也将魏峥腹下的火撩拨得更旺。 他稍加了力度,就终止了她的动作,钳住她纤柔的腰肢,往上一提。 幽深的黑眸下,攒动起让人心惊的火焰。 这可把甄婉吓坏了,被他这么一看,好似被老虎盯上的小鹿,完全动不了了。 魏峥无声一笑,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唇瓣上,“别再咬我啊!” 完全被其吓丢魂的甄婉,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说什么。 只转眼就见他向她靠近过来,一下贴上她的唇。 甄婉蓦然撑大了眼眸,呆傻地看向身前的人。 初时还算温情,可眨眼就攻城略地起来,顷刻夺走了她的呼吸。 “呜呜……” 甄婉呜咽起来,极具侵略的举动,让她万分不适应。 她不知魏峥为何会突然对她这样,但也知男人都是下边的动物,即便看不上她,也不阻碍做这样的事。 可她不想被他吃。 第95章 毫无人性 才反应过来,魏峥先时的话是什么意思的甄婉,立刻咬向在她唇间逞凶作恶的祸首。 “嘶……”魏峥嘶了一声,这才退开些许。 黑沉的眸子,带着一丝暗红,看得甄婉手脚发虚。 “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吻,簇簇落回她的脸颊颈肩。 甄婉不住推他,“我不舒服……” 可是她的话,根本没进魏峥的耳,寝衣转瞬就被他拉下。 眼见他越发不可控制,甄婉也急了起来,刚要再说,就被他再次堵住了唇。 这次,完全失了控,根本容不得她反抗。 周身被他禁锢着压向床榻,双手也被他轻松压在枕边。 乱踢的小腿,更被他一腿压住,动弹不得。 他的吻越发肆无忌惮,甚至都不管她是否还能呼吸。 甄婉从来不知道,一个吻也能把人憋晕过去。 更不知道,原来接吻,真的会让人手脚发软。 总之等到魏峥大发慈悲放开她时,她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他压榨光了。 在她拼命喘息时,身上的寝衣,三两下就被他扯下。 快得她都无法阻止,就被他当猎物一般地开刀。 直到魏峥褪下上衣,露出堪比麒麟臂的臂膀,她才激灵下的醒过神。 “侯爷……”她再次支起身,想要明确地表达她的拒绝。 可魏峥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解衣后顺势揽进怀,就咬住了她的唇。 他肆意品尝她唇间的美好,手也在她凝脂玉的腰肢上移动向下。 一切都变了…… 甄婉是真不知道魏峥是吃什么长大的。 明明少年郎的年纪,却肌肉结实得跟石头一样,别说她推不动,就是被他箍紧,都喘不过气来。 他身体里积蓄着令人心惊的力量,更是让她害怕到顶点。 眼见他有了防备,她咬不到他,伸手就去挠他。 完全是出于猎物本能反应,不想束手待毙,一瞬在魏峥手臂上留下四指抓痕。 与廊下的猫一样,看着乖顺,实则野的狠。魏峥看着爪痕,心里浮现出这句话。 “呜呜……”甄婉左右摇晃脑袋,被动的被他带下身。 这次终于等到他放开她的唇,她气喘吁吁看他,浑身都写满不愿。 第一次完全是意外,如果在跟他在一起,那绝对是阴影。 面对魏峥冷漠依旧的脸,甄婉是真不明白,当初她怎么能吃得下去。 在她明确表示拒绝时,魏峥目中的暗流已经汇聚起来。 “这次就不疼了……”他耐下性子哄她。 脑海里浮现上次,她在他身下,抽泣喊痛的样子,魏峥脸上柔和一点。 “妾不舒服,侯爷若想,妾这就去找人来。” 甄婉不敢看他,但言辞明确拒绝。 停在上面的魏峥怔了一下,脸上突然冷下来,唇抿了抿。 听他没个动静,甄婉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到他有些发冷地望着她。 正害怕得不知所措,忽然他沉下身,毫无征兆地硬闯。 甄婉黛眉一瞬蹙起,身子更是崩紧,毛孔细密战立。 夹杂着怒火的力道,让她吃痛不住。 暗夜的眸底深处,是她看不懂的光影…… 之后,他再没有说话,也没在给她开口的机会。 起起伏伏,完全压制着她。 炭炉里的火,烧得正旺,连灯芯也跟着爆燃起来。 明明是冬日里最冷的夜,可温度不断攀升,好像骄阳似火的闷夏。 同莲湖里溺水的鱼,在暴雨的天气里,浮出水面透气。 可闷雷的低气压,连燕子都飞不起来,打湿了翅膀,垂落地上。 雷声隆隆,雨势渐大,千姿百态的荷花,在夏雨中层层绽放。 一夜过去,雨露莹荷,流动溢彩。 娇,嫩,艳,媚,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晨阳升起 沉沉睡熟的甄婉,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又骤然惊醒。 白皙匀称的锁骨上,还存有狠虐过的痕迹。 对上那道暗魇的视线,细弱的香肩就不由自主的禁嗦下。 魏峥唇动了动,如同巡视领地的狮子,目光检掠过被子,好像在品味什么。 这让甄婉大受惊吓的又打了个哆嗦。 昨晚,魏峥毫无人性,就因为她惹他不快。 在他又倾身过来时,甄婉呼吸都中断了。 “明日起书房交给你了,梵文的事,找唐辅大人。” 甄婉宛若受惊的幼兽,彻底懵掉,不知道猎人又设了什么陷阱等着她。 她孱弱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花,魏峥低头吻了上去。 最后咬了一下她莹洁的耳朵,在她瑟瑟发抖时,低笑道:“桌上那盘点心我拿走了,晚上不必在做了。” 然后在甄婉恍惚的目光中,起身穿衣离开了。 就好像吃干抹净的渣男,连句情话都吝啬了。 吴妈和小雨很快进来,甄婉闷在被子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对于昨晚的经历,她恨不得多投几次胎,多喝几碗孟婆汤。 魏峥走了,当晚就去了军营点兵驻扎,第二天就开拔了。 可甄婉的世界,全被他搅乱了。 本来还指望魏老夫人撑腰,让她脱离苦海。 如今这样,她哪里敢留。 好在不用喝避子汤了,第二天就来了月事。 这让甄婉万分悲愤,哪怕早来一日,都发生不了这事。 幸好魏老夫人这两日都很忙,也没顾得上她。 甄婉在被窝里硬是赖到月事没了,才去书房见唐大人。 原本她是不想理会魏峥的命令的,可是从吴妈口中得知,书房交给她的话,意思是打扫和管理都归她。 甄婉就来了精神。 魏峥是两个州的州牧,一切印符都在他手里。 她一直逃不走,是因为没有路引。 可如今现成的最大权威印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她如何能不心动。 为了能找到那个东西,甄婉也没急于翻译,而是先去书房探情况。 这次魏峥把韩让带走了,书房里的人只剩个稳重的仆妇,年岁比林嬷嬷大,看样子深受信任。 甄婉前后见过两个不靠谱的徒弟,本以为师父更不靠谱,没想到是个儒雅的大家。 气质很像汪文斌,刚柔并济,睿智霸气。 这应该就是说的,百样米养百样人了。 他的两个徒弟,一个烧包,一个非人类,都不正常。 但没想到老师如此优秀,即便知道她身份仅是魏峥的妾,也没有丝毫歧视的意思。 甚至还屈尊向她讨教佛理,一点架子都没有,但也气场强大。 甄婉由心佩服这样的人。 第96章 魏峥书房密室 从唐大人口中得知,魏峥翻译此梵文,是因为怀疑是劫粮匪贼传递暗号用的后,甄婉也不敢再因个人恩怨拖延了。 当日她就与唐大人一起合作翻译出来。 梵文好比拼音,组合到一起,也会有同音不同义的文字。 也是到这甄婉才明白,魏峥为何要找她来翻译。 且不说会梵文的少,兼具了解佛理的人,更是稀缺。 唐大人识得梵文,但例如五大明王,每个字他认识,但组合到一起,他就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了。 也就更不知道,金刚夜叉,是五大明王的其中之一。 但这对于甄婉来说,是信手拈来的。 喜欢研究佛理的人,都听过大悲咒,还有萨顶顶的万物生。 这些都是梵文。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她都听过不知多少遍,自然就记得释义了。 剩下的,也只是跟唐大人对照匪贼留下的书信翻译,然后就给魏峥呈报上翻译结果。 这方面,甄婉能帮上的就少了,不过也能发现,匪贼中间有个等级。 比如被魏峥围歼的匪首,胳膊上的梵文刺青,是金刚夜叉。 而搜出信件的最后敬辞,恭请不动明王垂鉴。 很可能指的就是匪首的同级,也可能是同级别长辈,也就是说匪贼还有同伙。 翻译出的结果,让唐大人很是震惊,立刻命人快马加鞭给魏峥送去。 也是他自己没说清楚,甄婉才没上心,这才耽误了。 不过魏峥也没觉得甄婉能这么快翻译出来,压根也没指望她快,所以四天的时间,也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书房里有唐大人在,甄婉不好做手脚,选择第二天一大早去打扫。 魏老夫人那边也没传她,听吴妈说,好像在处理二房的事。 具体是什么事不知道,但已经早出晚归好几日了。 魏峥离开后的第六天,甄婉一大早来到书房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魏峥毛病多,放置的公文是不准乱动的。 只用毛弹扫扫灰就行,地是实木的,每天有仆妇用湿布擦。 需要她做的,也就是管理管理下人,照看一下。 甄婉想的是,魏峥是打着管理书房的名头,让她名正言顺与唐大人翻译书文。 毕竟妾和学生老师常在一起,传出去闹不好就会惹下以色贿赂的名头。 至于是否有更深层的考虑,甄婉没想到,也没想过。 魏峥一走,她就想逃了,若不是想找印鉴,谁会给他翻译。 魏峥人虽然不在书房了,但炭炉还是照烧的,所以里面并不冷。 甄婉装模作样的收拾了一会,见没人进来,就开始找印鉴。 她先找的是魏峥趁手的地方,毕竟侯府守卫森严,又不是兵符,他不可能藏到密室里。 可让她失望了,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一个。 最后她只能左敲敲右敲敲,找暗格密室。 谁叫这里的书架连个书柜都没有,一目了然地陈设。 在找过几个匣子都没有后,甄婉就陷入了沉思。 想着从魏峥的角度考虑,他会藏哪里。 可惜的是,她对魏峥的了解,仅限于他的臭脾气。 难不成,被魏峥拿走了? 甄婉心里这样想,也是实在找不到了。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觉得魏峥一去无归期的,凉州丰州的,怎么可能不需要这些东西。 找得有些累了的甄婉,坐到了魏峥的座上,这一坐,就灵光乍现。 屋子里最明显的,她还没找啊! 甄婉哐的一下站起身,然后就围着那椅子来回打转。 这个时代的椅子,都是用实木做的,魏峥的也不例外。 为了凸显尊贵,用的是紫红檀木的。 她在椅子下方,看不到的地方,摸索了下,就摸到一些纹路,当下心中一喜。 只是椅子太重,她根本翻不过来,钻又钻不进去,只能慢慢摸索。 她起身拿来笔墨,一手摸着,一手绘制。 等完成一看,竟然是八卦阵。 口中暗讽了一句,不愧是行军打仗的。 这一般的贼,偷东西也不会去书房,要是为了符印,自然也就是对战了。 看着上面的布阵,甄婉咬唇半响。 要不是她易经传家,学过八卦,还真就被难住了。 生门和死门,魏峥会选哪个呢? 依照魏峥阴晴不定的性情,甄婉是真猜不出来,但也不敢随便试,生怕有暗箭什么的。 最后还是动用了老本行,占卜。 铜钱三个,甄婉屏气凝神,快速地一抛。 死门啊! 她小脸只迟疑了下,就毅然决然地去了椅子下。 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各路神仙保佑后,甄婉摸着死门转动起来。 咔嚓 只听一声细响,好像有什么机关,被触动。 然后她身后的书架,发出低沉的声音,嘎嘎打开了。 甄婉仍然心惊肉跳了一会,见这动静没把人惊来,才进去了。 唐大人出发去了寺庙,说要请教佛理,仆妇这时候不到点来。 但甄婉也不敢多耽搁,赶紧找东西。 里面的隔间并不大,也就普通浴室大。 没有金银珠宝,全是书册。 甄婉匆匆看了几眼,好像都是名册,也就没理会了。 直接把目光盯上了檀木大箱子。 好在这回没上锁,估计也是知道,任何锁都会被砸开,所以也没费这个事。 她快速地打开大箱子,里面罗列着数个匣子,长短不一。 而最上头的,正是藏有符印的匣子。 甄婉脸上露出笑容,也没敢动别的,快速步出。 实在是时间紧迫,她也怕后续还有别的麻烦,索性每一个符印都在空白纸上信了一遍。 当然,都是官府特有的空白纸签。 然后就赶紧原路返回,最后检查无误,才盖好大箱子,又用手帕扫了扫。 恍惚想起,这个时代根本没指纹查案的能力,才好笑地站起身。 当然,指纹没可能,但头发可是危险。 甄婉退着往后走,把可能掉头发的地方,全都仔细检查一下,这才退出这个密室。 然后就赶紧关上暗门,又把绘制的八卦图扔炉子里烧了,这才把路引藏进袖子里。 等一切都做完,又等了好一会,那位陈嬷嬷才来上值。 到底是魏峥让她来的,所以陈嬷嬷对甄婉并无太多疑心。 甄婉只装作乖巧地拿出备用钥匙,交给她,“梵文的事了了,妾身这几日就不过来了。” 第97章 无赖对雪碧 魏峥的用意,陈嬷嬷多少明白几分,心照不宣地接下甄婉手中的备用钥匙。 心里还暗赞了一句,识大体知进退,不愧是老夫人看重的。 要一般狐媚的女子,主君给了这么大的体面,恨不得天天挂脸上。 见甄婉办完事,就把钥匙奉还,这让陈嬷嬷也十分满意。 甄婉也就是不知道,她要知道陈嬷嬷心里这么想,一定心虚的冒冷汗。 如今东西到手,就只差东风了。 毕竟魏峥刚走,她十五时又闹了一次,这一次可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是,好像暗地里要害她的,并非梁冲。 另一个是,不知道那伙人,还有没有后手。 想到魏老夫人这几日都很忙碌,甄婉觉得应该去探看一下,是不是跟此事有关。 蔚葳阁 魏老夫人笑看甄婉,“今儿舍得出屋了?” 就把甄婉弄了个大红脸。 因为魏峥突然留宿,让她有些消极,连带魏老夫人这也不露面了。 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 怕魏老夫人会错她的意,她又会错魏老夫人的意。 今日来,也是为了后面顺利脱身。 “好了,我是老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就是。”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甄婉就听魏老夫人这么对她说。 她抬头看去,就看到了魏老夫人戏谑的眼神。 这让甄婉有些恍惚。 谁叫他们母子长得并不像,有时都让她忘记,魏峥是老夫人的儿子。 这个眼神,倒与魏峥颇为神似。 知道魏老夫人见她应了魏峥的差事,去收拾书房,可能以为魏峥对她转性,而她又不再抵触…… 大约是这种感觉! 甄婉从魏老夫人那感受到了这种情绪,无以反驳的她,只能选择了沉默。 而这让魏老夫人更加误解了,也没在打趣甄婉,只道:“正好你来,一会家里来人,你同我一道见客。” 甄婉有些好奇,毕竟以魏老夫人的地位,能被称为客人的,那必定是地位显赫。 可是看她也不换件衣服,还是常服,又叫她陪同。 就有些蒙圈。 不过她也有事要理清,就应下了。 老夫人也没叫她换衣服,甄婉呆了一会,也没听吩咐厨房备东西,就更迷茫了。 好在没过一会,就等来了答案。 魏家二房,三房的人到了。 当然,魏豹还在关禁闭,魏虎还在牢里,只他们的夫人来了。 还有就是,二房的二老爷,也就是魏峥父亲的兄弟,魏仞钊。 三房的三老爷魏国富也携家带口地来了。 看着这一幕,不得不说魏峥这支有点单薄。 他父亲是嫡长子,但只留下魏峥一脉相承,魏峥出生晚,还没娶亲,膝下犹空。 可二房三房那几个,全都是妻妾成群,孩子一大堆。 上一回,甄婉是在外边,没得机会入席面。 也就分不清谁是谁。 可也知道,孩子只郡王妃家有个嫡长孙来的。 这次魏家二房三房拖家带口的来,也不知意欲何为,因为她并未见魏老夫人有留客吃饭的准备。 “大嫂安好,二弟这厢有礼。”魏二老爷态度恭敬,领头一拜。 其他人也都跟着一拜,待魏老夫人喊起让座,才都坐好。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魏老夫人并没去会客的大厅,而是在厅堂见的面。 所以只两房大的长辈有座位,剩下的几个座位,也就是魏大爷,魏二爷魏三爷夫妇几个有座位。 剩下的小辈,五六个孩童,都没有座位。 甄婉暗暗打量时,就见其中几道目光有些不善地冲她而来。 一个是于莲蓉,上回被她损的那个小白茶。 另一个是她的姐姐,于氏。 这也是多亏吴妈回去后跟人八卦打听来的,甄婉才能根据座位,很快判断出谁是谁。 魏豹没来,但于氏坐在晚辈次首,而于莲蓉站在她座位后,便不难猜出了。 她们两姐妹敌对她,甄婉很好理解。 可她不理解的是,怎么别的房都没带穷亲戚一起上门打秋风? 也不怪甄婉这么想,谁叫这两房都不争气,全靠魏峥这支帮衬。 这魏峥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上门,她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只是,为何魏家二房老爷也瞅她不顺眼? 甄婉接收到魏二老爷不快的眼神,一脸茫然地收了目光。 她哪里知道,人家不是看她不顺眼,是因为她的身份仅是个妾。 虽然来的没有外人,但也都是亲族里的,每房都只有正室夫人。 甄婉一个小妾身份,能不扎眼么? 这些甄婉虽没意识到,但也知魏老夫人不待见他们,因为落座后就没开口说话了。 要放在别人身上,也该知难而退,但这些可不是一般人。 甄婉就听他们轮流跟魏老夫人搭讪,说庄子的收成,说孩子长高了。 也有说魏老夫人气色好的,但都没得魏老夫人一句话,就自讨没趣地慢慢闭嘴了。 也不想想,魏老夫人命悬一线时,他们可没上门殷勤。 估摸是见魏老夫人态度冷淡,两房也不在上杆子热络了,步入正题。 “二弟惭愧,教出这么个孽障,冲撞了老夫人养病。”魏二老爷老脸一红,声泪俱下地演上了。 甄婉转了转眼珠,有些明白魏老夫人为何留下她了。 当初魏豹骂街,可是被她给气得差点撅过去的。 虽然最后是魏峥出手收拾了人,但魏老夫人还没出手呢! 想到这时,就听魏老夫人道:“你兄长去得早,俗话说长嫂如母,儿孙辱骂祖宗,可是要逐出家族的。” 魏老夫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定了调,把魏二老爷都给整不会了。 甄婉心里哧哧地笑,若非老夫人夫君去得早,老夫人吃斋念佛不理俗事,不然定也是个秒人。 瞧瞧这一上来,直接就要把他亲儿子赶出家门了。 魏二老爷大概没跟妇人耍过嘴皮子,就愣住了。 一旁的魏虎夫人一见,当场抹泪跪下,“夫君他知道错了,还请老夫人饶了他这回,要打要罚都使得,只要老夫人出气。” 这不明显耍流氓么? 他上门求人不成,就骂人妈,然后被打了回去,就来说是他们不饶人。 甄婉听得恼火,看其余人七嘴八舌地帮着说和,就也跟着说,“魏二老爷也不必担心无人养老送终。侯爷纯孝,已经奉养了两位长辈这么久了,连子子孙孙都接济出这么多,哪会不管魏二老爷死活。” 第98章 打错了算盘珠子 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仆妇不能插嘴主家,但甄婉是要走的人了。 自然看不惯他们耍无赖欺负一位老人家。 老夫人不开口说话,他们就哭诉二房两个男丁都生死边缘,让她开恩。 魏峥在家时不提,专等魏峥走了再来,还不是欺负人到家了。 甄婉话音刚落,魏二老爷就勃然大怒,“哪里来的贱婢,敢诅咒侯爷亲族长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甄婉手揉按住老夫人,任他发泄一通,才悠悠道:“这不过是魏大爷说的,我有样学样,怎的魏二老爷这就受不住了?” “你个贱婢!”一番讥讽,让魏二老爷脸色青白交加,“辱谩长辈,看我不打死你!” 把对方气得怒发冲冠后,甄婉才不紧不慢道:“魏大爷说就能原谅,不原谅就是老夫人不宽厚,怎的放到魏二老爷身上就行不通了?” 因为要会男客,府里的管家家丁也都在堂内。 他们都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哪里看不出情势,上前护住甄婉的同时,还趁机又踩了一脚。 现场混乱,谁分得清谁踩的,和故意不故意的。 当下把养尊处优的魏二老爷气得鼻子都歪了。 指着所有奴仆,“反了你们了,敢跟主家长辈动手,看我不发落了你们。” 甄婉听得一乐,“魏二老爷说笑了,咱们是魏候的奴才,发落也得魏候亲自来发落。您是客人,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以前的甄婉,是一族的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人人捧在手掌心。 她从来没骂人过,最多就是哭鼻子,就万事摆平了。 如今开口大杀四方,还别说,颇有演电视剧的感觉。 痛快淋漓地怼完人,就收到魏老夫人哭笑不得的眼神。 没有阻止她发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这回倒是让甄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骂得实在过瘾,人设不小心暴露了。 魏家二房见够不着她,发冠都被推搡得快掉下来,最后还是二老夫人拉住他,给他使了个隐晦的眼神。 甄婉就见两人往于家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坐了回去。 而三房始终是和稀泥的,稳坐如山,只口头上帮场两句。 等二房又重新落座,甄婉见魏老夫人还不开口赶人,也是奇怪。 这时二老夫人数落夫君一通,又给魏老夫人赔了不是,然后就转换了话题。 “这几年子孙不济,全仗侯爷这脉帮衬,弟媳有愧。” 说完擦了擦鳄鱼的眼泪,不见魏老夫人宽慰,又自己停了下来。 “侯爷战场刀剑无眼的,族亲也跟老夫人一样牵挂着,只是也帮不上忙。”她语气真诚,面上怅然,“如今见老嫂子时常病痛,恨不得以身相代。” 一语双关,明明没安好心,却又挑不出语病。 甄婉心道,这是宅斗高手啊! 怪不得老夫人宁愿躲在佛堂,也不愿意跟他们说一句话。 “侯爷常年在外,我等有心代为尽孝也难。”二老夫人目光浑然地看向魏老夫人,“于家孩子还算孝顺,若能得老夫人青眼,入侯府侍奉老夫人在侧,也可叫侯爷后顾无忧,让我等还报恩情一二。” 竟然是来送美人儿的!! 甄婉闻言有些意外,转目见于莲蓉羞涩地低下头,才恍然大悟。 敢情他们打不着秋风,就想派内奸过来。 魏老夫人听到这,才动了动,不过只是拿过茶盏吹了吹茶汤。 甄婉一见,便明白魏老夫人是知情的,也就静等他们接着表演了。 在古代,长辈给小辈床上塞人,也是常见的。 只是魏峥因为公主婚约的事,以前还没人敢伸这个头。 这次又有魏豹魏虎两件事夹隔,甄婉很快就明白了。 “嫂子,您也见过莲蓉这孩子,是个稳重乖巧的。” 说话的功夫,二老夫人把于莲蓉唤到身前,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不乖巧的甄婉。 就把甄婉看得目瞪口呆,送妾还想踩着她上位? 魏老夫人自然也看到这一眼,拉过甄婉的手,“我有这孩子就够了,孝顺识礼,还能逗我开心。” 就把对方抛来的暗钉,给四两拨千斤的丢了回去。 她们说甄婉不稳重,不乖巧,而魏老夫人指他们不孝顺不懂礼节,还惹人生气。 甄婉听了是感动的,可也很别扭。 她刚才张牙舞爪得很,也不知魏老夫人怎么敢这样夸她,弄得她都无地自容。 但有人更比她无地自容,那就是于莲蓉。 她在二老夫人身前低下头,一脸窘迫。 毕竟是送上门与人做妾,主人家看不上,能不羞愧么? 她毕竟是官家小姐,以前姐夫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一家子跟着沾光。 如今送上门做小,也是实属无奈。 魏峥令行禁止,也无人敢卖魏豹五石散了。 连他人在家都一副死人的样子,更何况监牢里一直无音信的魏虎。 魏家二房急了,再不出手,男丁都要没了。 这次拖家带口地来,也是想拾起亲情,让老夫人心软一次。 可惜了,他们打错了算盘珠子,一上来就算计人家亲儿子。 猫猫狗狗的,也不能是个母的就行! 要是甄婉能听见人的心声,定然会说,不愧是母子两,想法如出一辙。 “我一个妇道人家,外边的事不需要我管,家里的事,我还是能说了算的。” 甄婉忽然感觉魏老夫人态度冷硬起来,语气讽嘲,“不管是仲麟身边,还是我这老妇身边,都容不得居心叵测品行不端之人。” 她冷冷说完,示意管家,“他们的人,一会让他们自己领回去,莫以为我这老太婆老眼昏花到,连是人是鬼都看不清了!” 场面一下静了下来,然后甄婉就见管家出去拉来几个痞子样的男子。 甄婉看向门口的同时,也留意到于莲蓉一下变得发白的脸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是有人犯了老夫人的忌讳。 于莲蓉僵在原地,巨大的耻辱感,让她再也抬不起头。 她不是没想过,那几个人不见了踪影,很可能被魏候捉了。 但也不见侯府出手料理,这才大着胆子猜,这事魏侯没放在心上。 想着也算过了明路,魏峥针插不进地,又让他们没有旁的办法,就干脆赌上一把。 哪里料到,人家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好羞辱呢。 第99章 华太妃 别说于莲蓉抬不起头,就是于氏也跟着脸色忽青忽紫。 魏老夫人知道这事,却看着他们演戏,最后把她们贬低得连寡妇都不如。 这让她们姐妹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眼见公爹也没了动静,她当场不干了,扯着帕子哭,“老夫人是个仁慈的,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那口子眼见就要死在狱中,家妹怜我,才要献身救出姐夫……” 还不等她嚎哭完,魏老夫人重重地把茶盏砸到桌上。 满堂皆惊,一脸愕然地看着魏老夫人震怒。 “莫要以为给老婆子我,扣了仁慈的帽子,就能抹掉你夫君打残人孙的事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对你们仁慈了,却漠视无辜之人伤痛,那就是假仁慈。” 魏老夫人目色沉重,“你张口就说,官家小姐为救姐夫甘愿献身,是骂我儿不顾理法,不顾律法的贪色小人么?” 铿锵有力的话,让想挽回点脸面的于氏,哑口无言。 一旁的甄婉听得佩服。 与老夫人相比,她的宅斗技能,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有老夫人坐镇,什么幺蛾子都别想过来! “于家有女如此,于家官吏合该蒙羞。魏虎作恶,夫妇不思悔改,还想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更是可恶。长孙不做好子弟表率,带头辱骂亲长,我儿哪里罚错? 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还上门喊屈,老婆子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这回轮到二房三房人目瞪口呆。 实在是他们从没见过魏老夫人发怒,还骂人。 也是这次生死走一遭,老夫人才明白,什么血亲,都是狗屁。 她躺在床上,连榻都难下,也没见他们过来孝顺一下。 今日也算看明白了,他们就是想啃着骨头,趴在她儿子身上吸血。 以往她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心里也不甚在意这些,想着都是夫家的亲族。 可哪里想到,养出一帮饿狼,生生喝血吃肉还不够,还要来算计到家里头。 魏老夫人只想一次清理了这群跗骨之蛆,是以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魏家两房一向欺软怕硬,从前老夫人都不怎么理事,让他们每次过府都能捞到好处。 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上,当下都一脸懵。 魏老夫人难得动怒,让还想跟着看热闹的三房,也吓得禁了声。 魏二老爷也是张口掉舌,没了反应。 当下都静了下来,连作戏的于氏,都安静如鹌鹑。 甄婉余光就看到,于莲蓉心有不甘地扯了扯于氏的袖子。 也是,现在送上门做妾,若留不下,以后想嫁给正经人家都难。 于氏僵硬的看向魏老夫人,就见老夫人冷漠地看着她。 还不等她盘算完,就听魏老夫人道:“若再有想罔顾礼法之人,便让族中耆老请出家法,老身我亲自清理门户。” 当下把几个色厉内荏的男丁吓回了话头。 魏二老爷一看就明白今日讨不得好了,也不再敢逗留了,留下让老夫人好好将养的话,当下带着一大家子呼呼啦啦的走了。 只于莲蓉走的心不甘情不愿,又无可奈何。 等他们都不见影了,甄婉才问魏老夫人,“老夫人,那些人是那天的杀手么?” “仲麟审问了,这几个只是于家请来作戏的打手。” 魏老夫人站起身,“他们即便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胆识,那日的杀手不是他们。” 听魏老夫人这样说,甄婉就知道不是于家了。 想想也是,她只是妾,即便于莲蓉想要做妾,她也碍不着他们事。 “不过你身边还是得有人。” 说起这事,魏老夫人又道:“过两日我要出趟远门,你随我一起去,咱们出去清静几天。” 甄婉一听,可是傻眼了。 她还要忙着跑路呢! 可魏老夫人主意已经打定,“省得我不在家,他们上门给你气受。” 后看甄婉不说话,有些奇怪,“想什么呢,也不应声的。” 甄婉这才回神,“老夫人,我这有点着凉,还是留家。” “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好了再去也行。”魏老夫人不在意的说。 这可就把甄婉难住了,眼瞅老夫人是非要带她走了。 她也不好在推三阻四,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当天老夫人就放了她回去,准她慢慢收拾东西,两日后跟她去旬阳探亲。 甄婉没奈何,只好把路引都藏好,带着一起去旬阳。 马车行了三日,甄婉一行才抵达旬阳。 一路上,甄婉还是有些收获的。 此处与凉州接壤,是藩王旬阳王的封地,还算富庶。 不过地盘可比起兵谋反的雍郡王小多了,也就能抵五分之一大。 在马车上,甄婉才听魏老夫人提及,此行的目的是探看旬阳王的母妃。 在魏老夫人小时候,这位华太妃,跟老夫人的母亲是手帕交。 魏老夫人母亲走得早,还曾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华太妃照顾的她。 而这次之所以带甄婉来,是为了给华太妃看腿疾。 不过毕竟华太妃年纪大了,魏老夫人明面上只是探病,不想甄婉有压力。 待看看情况再说。 旬阳王的府邸,规模可要比侯府大多了,亭台楼阁地把人绕晕了。 好在主家准备齐全,给魏老夫人备了软轿子,这才顺利地进到内宅。 知道这位是从宫里出来的,规矩森严,甄婉也不敢左顾右盼的,一路跟在魏老夫人身后。 经过好几层仆妇的传送,终于到了华太妃住的寝房。 还没进屋,甄婉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当看见榻上,羸弱不堪的华太妃时,魏老夫人当下就眼圈泛红起来。 不待她跪下请安,就被华太妃让一旁的仆妇搀扶起来。 “快来姨母这坐,让姨母看看。”华太妃无力地招招手。 魏老夫人快速地上前,握住华太妃垂在榻边的手,“姨母怎么这样憔悴?” 甄婉也十分意外。 听魏老夫人说,来信只说是疾犯了,可这副样子,竟像弥留之际。 华太妃浑浊的眼睛转动着看她,“前儿听说你要来,姨母还不信,如今你腿可好了?” 魏老夫人眼泪再难抑制,声音哽咽,“兰儿腿都好了,姨母别惦记着,倒是姨母可找太医看过?” 华太妃头发银白,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看着倒像久病在床。 甄婉见魏老夫人如此意外,便知她们有好些年没见了。 可问题来了,为何要用腿疾骗人来? 第100章 旬阳王 华太妃明显久病不能下榻,根本用不着腿,但来信却只提腿疾。 甄婉心中疑惑,但看魏老夫人正伤心,也不好多说。 还没等两人叙完话,华太妃慢慢睡着了。 魏老夫人一看,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还是华太妃身边的老人劝慰了几句,让魏老夫人先去客房歇息一下,等老太妃醒了,再来传信。 出了寝房,一路上甄婉看着魏老夫人默默流泪。 看如今的情形,已是弥留之际,也就不必治疗腿疾了。 可,甄婉仍然忍不住问出来,“老太妃这样,为何不见旬阳王侍疾?” “哎!” 魏老夫人先是叹了口气,“旬阳王并非老太妃亲生的,其母也只是个宫女,华太妃膝下无子,才过继膝下。” 甄婉这才明白,怪不得刚才华太妃只字不提旬阳王。 即便不是亲母,但重病卧榻,也该侍奉在侧。 可如今面子都不做了,可见一斑。 对比魏峥的孝顺来说,旬阳王还真有些不是东西。 一路风尘仆仆,魏老夫人也有些困乏,甄婉没有再说。 等她小憩下,甄婉就转出屋去。 在车上,为了方便逃跑,她是每时每刻都睡足了的。 眼见一时半会回不去,就到外边转转。 她们住的地方,离老太妃的寝房很近,来往的仆从都会经过这边。 观他们脸上没有悲伤,便知道府里对华太妃的态度了。 只那身边几个老仆,守在榻前,忧心忡忡的。 正随意闲晃,就听到仆从见礼的声音。 没一会,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男子走进院中。 在甄婉看去时,那人也第一眼注意到了她。 精瘦的身型,走起来摇摇晃晃的。 想他应该是听说魏老夫人到了,才回来做样子,甄婉等在半路没动。 魏老夫人和华太妃都刚睡下,她把他撅回去就好。 在旬阳王走近时,甄婉并吴妈小雨,一起向他行礼。 等了片刻,也没听见叫起,甄婉有些疑惑的抬眸。 就见旬阳王双颊无肉的脸上,顶着两只绿豆眼,来回在她身上打转。 甄婉一瞬厌恶的蹙起眉。 刚才这人一过来,她就闻到了脂粉混合着酒肉气。 养母还病着,他却还有兴致饮酒作乐,还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到客人头上? 甄婉当下甩下脸,“老夫人刚见过老太妃,现下正在休息,奴婢回去伺候了。” 说完,不想在理会此人,甄婉转身就走。 “你就是婉娘?”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让甄婉一瞬蹙得更紧,冷漠转回头。 她们刚到,旬阳王怎会知道她一个小妾的名字? 见她转头看他,旬阳王隆起的颧骨往外扬,“比本王的美姬要可人多了!” 听他污言秽语,还拿别人的妾调笑,甄婉心里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只是毕竟是探病的,若与主人家打起来,不免惹人笑话。 甄婉在不理会,举步就走。 “倒与梁冲说的一般无二,是个冷美人。”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甄婉硬生生止住步。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梁冲口中换妾的就是藩王。 吴妈在一边担心地拉她,小雨悄悄地想回去唤人。 甄婉再次看回他,而这次旬阳王更过分了,目光在她衣领间探看。 全然没有顾忌的样子。 “魏峥出征,竟然让美人空守香闺,实在是暴遣天物。” 面对对方赤果果的调戏,甄婉有些意外。 就算他是个王,但论权势,还不如有两州的魏峥。 可他张口就直称魏峥,隐有不屑的意味,让她不由疑惑。 见她不动,旬阳王得意的靠上前,贪婪地嗅了一下空气中飘过来的幽香。 “还请王爷自重。”吴妈立时脸色大变地将甄婉护在身后。 旬阳王却没理会吴妈,在袖子里探了探,拿出一支玉钗来。 而这时的甄婉,眼睛忽然间瞪大,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起来。 不等旬阳王搭讪,她拉上吴妈就往回跑。 此举惹得旬阳王大笑,双手一背,悠闲离去。 不急,他有的是功夫。 回到房间的甄婉,正好把魏老夫人截在门口。 小雨从没见过甄婉这幅模样,还以为她被调戏了。 魏老夫人更是惊怒,“真是良心都给狗吃了,养出这么个杂碎。” 连一向从来不骂人的老夫人,都爆了粗口,可见是真心疼甄婉。 见魏老夫人要出去给她讨公道,甄婉慌忙把老夫人扶回去。 她犹豫了半天,跪了下去,就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好好的,这是做什么,不管发生什么,自有我给你做主。” 林嬷嬷和吴妈也是大为吃惊,互相看了看。 甄婉跪在地上,面色惊惧,口中快速道:“老夫人,妾身怀疑旬阳王要谋反。” 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吴妈她们甚至心里都在想,这婉娘是不是被吓糊涂了。 是有人爱说,谁谁大逆不道,要反天了的说辞。 可这跟谋反八竿子打不着啊! 但魏老夫人并不认为甄婉是无的放矢的人,闻言还算镇定地问她,“为何这样说。” “华太妃重病,旬阳王却单给老夫人送信,本就蹊跷。 如今他面上都不做,还敢在这档口,不顾老夫人的面调戏妾身。” 甄婉说到这时,林嬷嬷有些担心。 只当甄婉大门不出,没见过这些老爷龌龊的样子,哪里会顾及在什么地方。 但听到接下来的话,就怔住了。 甄婉把魏峥让她翻译梵文的事,一概跟魏老夫人说了,然后才说出心中的猜测。 “刚才旬阳王翻袖子时,妾看得很清楚,他臂上刻的是不动明王。 侯爷剿灭的匪首,臂上刻的是金刚夜叉,没送出的信件,是对同级的尊称,如果是旬阳王,那就说得通了。” 甄婉语速很快,实则心里也没多少底气。 除了那处文青,她没有一点证据,全都是直觉。 “妾身怀疑,旬阳王送信给老夫人,是想……是想……” 正当甄婉拿捏不定时,就被魏老夫人接下话头,“是想拿我老婆子,挟制仲麟。” 甄婉仓皇地看她,咬了咬唇,“举事之日,想必就是老太妃……” 到底是老夫人当做半个母亲的人,甄婉不好明说。 魏老夫人却已经明白,“是想在吊唁上,将文臣武将的家眷,一并扣下。” “可是这些都是猜测……” 第101章 把戏做足 甄婉越说越没底,声音也低了下去。 但魏老夫人却沉默下来,也没忘记把甄婉扶起来,坐下凝眉沉思片刻。 “说起来,来到旬阳时,我还疑惑,这旬阳王难得也勤快起来了,城门士兵严阵以待的。” 屋子里的人,隐隐不安起来。 “如今仲麟调兵去清剿雍郡,前脚刚走,后脚这信就送来了……” 魏老夫人眉目如山,沉稳坚定,“你虽只是猜测,可事有凑巧,也不该如此地步。” 甄婉心中仍然打着鼓,但还有一事,才是让她酌定此事的根本。 刚才她有了怀疑,就动用了观气之术。 这人气运庞杂,隐有兵戈之象,可他的封地,明明偏安一隅。 前后都在凉州保护之内,哪里可能有危险。 但若是内争,就有可能了。 加上刚才,他人一上来,就言语调戏,分明没把魏峥放进眼里。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他心怀鬼胎。 放在别人身上,自然还能说得通,想名利兼收。 可这位是王啊,在往上也只有皇位了。 “甄婉并不敢断言,但或可一试。”甄婉还是有些担心。 若她猜错还好,若是猜对,只怕会让魏老夫人身处险地。 如此大事,魏老夫人却定力非凡,只道:“你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即便多疑,她也不得不多防备一点。 前有雍郡王,后未必就没有旬阳王。 甄婉观魏老夫人态度,定了定神。 “老夫人几年没来这了,刚才旬阳王也没见过老夫人,正好可以让老夫人扮做仆妇……若旬阳王过于紧张,或者不准出去,就十有八九了。” 她说完后,魏老夫人沉吟一下,却没有担心自己,而是道:“那我走了,他为难你们怎么办?” “老夫人一去一回,只需六日,华太妃病情恶化,也得有几日。”甄婉被老夫人感染,情绪稳定一点。 她一点点分析着,“想来此前,旬阳王还不想节外生枝。” 林嬷嬷越听越心惊,等她说完,就急声道:“老夫人,就先别管我们了,只是,眼下我们不得离开,不然会引起老贼注意,可老夫人一人,如何回到淮阳?” 听到林嬷嬷直接开骂旬阳王,甄婉突然感到时间紧迫起来。 “郡王妃长子夫人的娘家在这,只要出去,就有办法了。” 甄婉初时是全凭直觉,如今与老夫人仔细分析,不免心惊。 是假的还好,只虚惊一场,可若是真的,那可就不好了。 魏老夫人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只是经过刚才的事,不想把甄婉留在虎狼窝。 可也知轻重缓急,她若被扣下,谁也走不了。 当下就锤了锤桌子,“就依婉娘所言,我走后,你们一切都听她的安排。” 林嬷嬷等人神色一凛,立刻称是。 然后甄婉等人就静声帮魏老夫人换装。 也得亏魏老夫人前几年腿疾难行,又一直不出院门,这才没见过旬阳王。 为了把戏做足,甄婉也是把电视剧里能用的手段,都拿来照搬。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就派出第一波试探的人,果然就被门口侍卫挡了回来。 屋里的人心头都一沉,但早已经排演好了,所以并未慌乱。 连廊上,甄婉直接找上旬阳王,眉色凌厉。 “旬阳王这是做什么,我家老夫人见了老太妃,伤心下突然发病,怎得不让我们叫大夫?” 旬阳王却笑得好大声,“婉娘子不必担心,这府里有大夫,你且回去等着!” 甄婉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却缓和下来,“如此是妾身莽撞了,不该对王爷无礼。” 旬阳王眉色动了动,走近过来,甄婉忍着恶心没动。 而她身边的吴妈,还是横在了两人中间,就看的旬阳王笑声冷下来。 甄婉扫了一眼,又拿出帕子哭泣,“来时还好好的,这突然就病倒了,若是侯爷知道,一定会将妾发卖了。” 她声带娇音,立时把旬阳王撩拨得心花怒放。 “魏峥对美人也能下得去手?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不管他如何装腔作势,吴妈始终挡在甄婉身前,就惹出他几分不悦。 甄婉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借机看了他一眼,哭道:“老夫人病得急,怕是跟上次一样。幸好大夫给的方子还记得,还请王爷准许,让妾身出门去抓药来。”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的不行,就让旬阳王有些晕乎乎起来。 “何必劳力去跑这一趟,府上有的是人。”他色欲熏心地瞅着甄婉有些娇艳的唇瓣。 甄婉仍然抽泣着,好像六神无主的样子,“都听王爷的,那便让老嬷嬷跟去,她记得方子,好快去快回。” 说着,甄婉可怜巴巴地看旬阳王,直把他一颗心给苏化了。 当下是魂也飞了,神志不清的就答应了。 实在是甄婉生的水灵,嫩得能掐出水。 旬阳王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其中妙处。 甄婉又是魏峥的妾,对他来说,意义更不同。 听梁冲一直惦记着,便更加有些心痒。 眼见甄婉露出小女儿的媚态,只恨不得搂在怀里安慰一下。 甄婉只随意地命令后面恭候着的嬷嬷,让她赶紧去跟着抓药回来,亲自煎了。 那旬阳王美色当前,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 甄婉见到再无人拦,这才松口气。 这时旬阳王已经心痒难耐的向她凑来,“美人真绝色,连哭都这么让人心动。” 就把甄婉恶心的,恨不得啐他一脸。 但老夫人还没出府,她自然不能触怒他。 闻言略带恼意地瞪了他一眼,直把旬阳王酥到骨子里了。 “小美人,你跟着魏峥那个武夫,实是明珠蒙尘,不若跟了本王,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甄婉把握着分寸,又不好一下翻脸,但也不能让他得寸进尺。 就道:“华太妃病着,魏老夫人也病着,王爷还来打趣妾,不理你了。” 说完款款的甩头走了。 可是把吴妈看出一身冷汗。 而旬阳王也只是幽幽一乐,并未追去。 到了寝房不一会,府里的大夫也到了。 不得不说,甄婉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魏老夫人”的脉,那人没看出异常。 到了这步,甄婉由衷感谢这个时代的落后规矩。 客人病了,旬阳王是外男不得进入,而大夫是隔着帘子看的病。 旬阳王妃又早些年病故了,是以还真一时没人发现,帐子里早换了一个人。 第102章 戏中戏 其实甄婉也没想到,这老色胚能这么容易糊弄。 她原本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他刚才不答应,她就让大夫束手无策,好再二次提出府。 没想到,她只略略使了手段,他就把不住了。 等大夫看完病,她在外间与旬阳王听着,时不时拿帕子哭。 雨打芭蕉,直接把旬阳王的魂都勾走了,险些正事都快忘到脑后。 到底还惦记拿魏老夫人胁迫魏峥,不好折腾半天,弄来个死人戳着,就也让大夫一起去看取回来的药。 甄婉自己弄出的病,自然她的药才管用。 只一次就把魏老夫人送出府去,也就不必折腾床上的林嬷嬷了。 但这还没到最紧要的时候,还有最关键的一环,还得她们衔接。 屋子里的人,现下都明白,这旬阳王是真的有异常。 他们一早得了魏老夫人的嘱咐,全都听甄婉的,可也免不了神色慌张。 好在魏老夫人“发病急”,身边人跟着着急,旬阳王也没在意。 没一会,药就取回来了。 一名小厮悄悄给旬阳王禀报。 “那老嬷嬷不中用,到药堂就扭了脚,肿起老高,大夫给正骨呢。” 小厮口中的,自然才是正主,扮作林嬷嬷的魏老夫人了。 脚上的伤,也是甄婉使得假把戏。 当然现在旬阳王这边还都不知道,只以为是个手脚不利索的仆妇。 甄婉一见,就知道是在干什么,一撩帕子就哭。 瞬间把旬阳王的注意力夺了回来,只让小厮退下,然后安慰起甄婉。 不怪旬阳王猪头,毕竟她们人都给骗来了,还是刚到。 他怎么可能想到,这帮人一下就发现了问题,都在这作戏呢! 甄婉怕小雨露出破绽,便让她跟着大夫去煎药。 屋里就只剩下哭的稀里哗啦的甄婉,还有吴妈和芳妈妈。 旬阳王的那点意动,有些被甄婉哭败了兴致,没等药熬出来,就悻悻的走了。 他刚一出屋,甄婉的哭声就戛然而止,把吴妈两个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害怕。 只见甄婉肿着两个水桃眼,吸了吸鼻子,“这厮果然有诈。” 林嬷嬷因为安神片的缘故,还没醒,所以只她们三人商量。 “只盼老夫人能顺利脱困……”芳妈妈双手合十,连连叩拜。 接下来的一关,才最是艰难。 甄婉也有些忧心忡忡,和吴妈握紧了手。 等药剪好后,还没等凉温,旬阳王就去而复返。 他神色阴戾,狠盯着甄婉。 “你们的人跑了!” 甄婉闻言一愣,“谁跑了?” 旬阳王却不在理她,大步上前,就要撩开帘帐。 吴妈立刻挡在前面,“老夫人刚擦了身子,正在换衣裳……” 这回旬阳王直接一脚踢了过去,力道发狠,吴妈差一点就撞到一边的柜子上。 很快他又被芳妈妈挡下了,甄婉也立刻跪到旬阳王脚前,“王爷这是做什么,传出去侯爷还不得扒了妾的皮。” 帐帘晃动了下,一道声音压低传出,“旬阳王怎生如此无礼,等你母妃醒了,定让她打你板子。” 这个声音,跟记忆中的相差无几,旬阳王神色立时一松。 帐子里又传来咳嗽声,夹杂怒火,“还不退下。” 听到这一句,旬阳王才彻底放下心,低头看到甄婉就跪在他脚边,手就犯贱地扶了上去。 甄婉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顺着他的力道站起,先发制人道:“王爷刚说谁跑了?” 旬阳王皱了一下眉,“你们那个嬷嬷。”他打量着她。 甄婉面上一惊,小心的看了看帘内,引着旬阳王去了外间。 软语温柔的,让旬阳王恍惚着就顺了她的意。 来到外边,甄婉仍然压低着声音,“林嬷嬷跑了?” 旬阳王有些审视地看着她,“你们的人,你不知道?” 甄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眼泪如泉涌上来,“上次的大夫说,若老夫人在犯病,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她哭哭啼啼,“老夫人用惯了林嬷嬷,侯爷一向孝顺,说过让林嬷嬷陪葬的话……林嬷嬷定是看老夫人不好,这才跑了……” 旬阳王听到这,才彻底打消怀疑,“跑就跑,一个下人。” 反而还安慰起甄婉。 甄婉哭着摇头,“若魏老夫人有个好歹的,侯爷回去定揭了妾的皮!” 旬阳王正要趁机吃豆腐,甄婉眼疾手快地跪了下去,“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要找好大夫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让旬阳王再度没兴致。 可不想,美人带泪,是花带雨,美的旬阳王又飘飘然起来。 甄婉把人带出来,也是怕林嬷嬷她们说多穿帮。 林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三十几年,不但身形越来越像,声音也能模仿一下。 这也是林嬷嬷有一次,学魏老夫人腔调逗乐,甄婉才发现的。 没想到,这次到派上了大用场。 加上用了汤药,让林嬷嬷声音变得沙哑,旬阳王好几年没见过魏老夫人,没听出也是常理。 他打消了怀疑,就忍不住想把美人搂在怀里疼爱。 “这有什么,到时候我要了你,魏峥也拿你没奈何。” 眼看老色胚又要耍流氓,屋子里传来一声咳嗽,“还不进来伺候婆母用药。” 甄婉宛若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上旬阳王,慌慌张张进去。 管家看旬阳王有些败兴,避开人出主意,“晚上奴才把人接来?” 旬阳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屋子,“这老曾婆是个烈性的,若被她得知真相,不等魏峥来,就会自我了断。” 到底惦记着权势,旬阳王美色当前,也不敢妄动。 “如此也好,省得屋子里的那个,也不让人省心。” 意有所指的说完,旬阳王往外走去,“信送出去了么?” 管家立刻跟上,“已经送出去了,保管万无一失……” 里面的甄婉,在窗户那看到旬阳王走了,这才定下神,回到榻前。 先是给吴妈检查一下,看她没大碍,才掉下泪来。 把刚镇定一点的林嬷嬷几人,就吓到了,忙问她怎么了。 “旬阳王连老太妃都不管了,却如此紧张这边,可见是真的有鬼。” 这次不用甄婉说,吴妈她们就察觉了,只是老夫人已经成功脱身,她们就定下了神。 可见甄婉反而慌了,也是跟着紧张。 第103章 雷霆之怒 其实也是甄婉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运气没这么歹! 可如今旬阳王不顾礼节,也要硬闯老夫人寝房,足见是真的要反了。 她测过了,这次惊险的程度,不亚于族中大劫。 他们掌命一族,即便算出劫难,但因身在其中,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推算结果。 她如今已入局,即便还算顺利,可也能看出前路晦暗。 魏老夫人成功脱身,可她却不能保证跟她留下的人也无虞,现在连她都自身难保了。 她慌的是,这次无法可施,只能拖。 但又能拖到哪里呢?魏峥都走了快十日了,根本救援不了她们。 林嬷嬷看出端倪,将甄婉抱在怀里,“奴婢们不怕,只是怕不能护你周全。” 小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但也强行压着声音。 心理层面上说,甄婉也比小雨大,心疼地拉到一起。 “别怕,老夫人一定会找人救我们的。”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这次悬之又悬。 甄婉四人哭了一场,之后就打起精神来。 旬阳离淮阳还有三日路程,魏老夫人还没能彻底脱险,她们不能乱了阵脚。 好在旬阳王也在忙碌部署,每次见她们哭得眼睛发红,也就信了魏老夫人真的病重。 但这无疑打乱了他的计划。 还真被甄婉猜着了,原本是想趁着华太妃葬礼上起事,但现下更怕魏老夫人先行没了。 甄婉只能与其斗智斗勇,又不能让“魏老夫人”的病太过厉害,叫旬阳王急了。 但又不能没事,人不出屋,引起旬阳王怀疑。 毕竟是探病,华太妃已经弥留,魏老夫人怎么可能不露面。 这个度很难把握,四人相助配合,每次都是险之又险的过关。 五日过去,华太妃那边已经备下喜棺。 …… “报,城门处截获一名身着梵文衣饰的男子,欲穿过防地,前往西镜。” 在小兵汇报后,那名衣服上印着梵文的男子,被提了进来。 魏峥端坐军帐,不动如山的,听那男子哭诉。 “小人只是跑商的,不知何处得罪了军爷,将小人带到这里。” 男子惶恐不安的说完,眼睛都不敢看向上首的魏峥。 他从旬阳出发,刚进魏峥地界,就被人抓来这,如何能不慌。 实在也是未料到,魏峥大军明明拔营,为何没有走出多远。 一旁的南宫昇冷笑起来,“诸羌那边因战事封锁边境,你行的何商?” 凉州豊州并不与诸羌接壤,而是隔着雍郡。 现在雍郡王被包成饺子,哪里能通过。 那男子却立刻答道:“魏侯神勇,这年关过了,很快就能打下雍郡。 做行脚商的,抢的就是时机,这不奇怪啊!” 答对的严丝合缝,俨然早知有人如此一问。 然而南宫昇身为魏峥麾下军师,岂是好糊弄的。 “你既然要跟羌人做生意,想必也懂羌人的语言,这上面写的什么?” 话出的同时,一段帛书落在男子身前。 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只因这魏峥,从前只管南疆,这西北的诸羌,还不怎么交手过。 他即便不知魏峥为何有此一问,也知不妙,口上道:“那边有会两边语言的,小人不需要会羌人的话。” “胡说。”南宫昇神色一冷,“你经商的,焉能任人坐地起价?在不从实招来,休怪我等大刑伺候。” 男子一听,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他,脸上就一白,嘴上却仍然逞强,“可是小人孝敬的银子少了,小人这就派人回家取来奉上。” 魏峥已懒得听其诡辩,命人上前把那人身上的梵衣扒下。 男子大为吃惊,后看魏峥从小兵手下接过,手上对着什么东西校验,就开始冒冷汗。 梵文很短,巧合的是,其中几个,魏峥正好都看过。 信是不动明王所写,送与降三世明王的。 在五大明王里,不动明王地位最高,降三世明王排第二。 信上还有出兵的梵语,这个魏峥也在唐辅遣人送来的信件上看过。 唯一一句短语,他比对了一会,就找到了魏字。 剩下的,是母。 魏……之母已经扣下,降三世明王可出兵,首……尾夹击魏…… 因为峥字并未出现在佛经上,魏峥无法比对自己的字。 “旬阳老贼,竟敢扣押我母?来人,将此人拖出去,处车裂之刑。” 他面上猝然一惊,嘭的一声砸向桌子,将正打量他的男子吓得魂不附体。 那可是生生把人扯到头手离家,当下就把男的吓的瘫倒在地,口中不断求饶。 南宫昇却察出不对,冷喝一声,让人带下去大刑伺候。 待男子被拖走,南宫昇就见魏峥面上青筋暴起,眼中魔煞猩红。 本是诈一下的魏峥,听男子一点不反驳,盛怒下将紫檀木案,一掌拍裂两半。 南宫昇眉眼跳个不停,“旬阳王不过弹丸之地,即便想反,可他怎敢招惹侯爷?” 魏峥把译文说出,南宫昇骤惊,“怪不得诸羌有异动,若非侯爷出手,只怕雍郡王早已与其接上了头。” “点一队精兵,随我即刻返回淮阳。”魏峥眼底血红,神情冷鸷。 事关魏老夫人,虽知当下性命无虞,但南宫昇也不敢大意。 淮阳有魏峥特意留下的十万兵卒,南宫昇心知其意,立刻出去部署。 当日魏峥带一队精兵出发,星夜赶路,直奔淮阳。 …… 而淮阳王府里,已经挂上丧幡,提前布置灵堂。 在这个时代,老人弥留,提前备下棺材是为了冲喜。 可灵堂从无人提前备着,这是忌讳。 旬阳王已经无所顾忌到这一步,明晃晃巴不得华太妃快点死去,鬼魅心思昭然若揭。 年前旬阳王觉得死人晦气,年后魏峥又一直在家,如今把魏老夫人骗来,已经再也装不下去了。 若有华太妃身边的老仆人来骂,就会被他打得半死,整个府内都暗流汹涌起来。 魏老夫人不出面,是因为病得下不来榻,可若不遣人过去问,未免异常。 林嬷嬷此刻在榻上,甄婉问了一些旧时情,携了吴妈前去探看。 华太妃已经识不得人,竟然把甄婉误认成魏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不断唤她兰儿,似是沉浸在以往美好的回忆中。 甄婉却知道,人在死前,才会不断回放一生。 屋中的仆妇们难掩悲意,但却没有一人提及旬阳王。 第104章 上天之怒 华太妃过得一会,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嘴唇发紫。 吓得众仆慌了手脚,甄婉忙命人将她搀扶起,拍出浓痰。 缓过一口气的华太妃,转动眼白,看向甄婉。 “兰儿呢?” 听她突然明白了,所有人却没有露出喜色,反悲痛起来。 人死之前,都会回光返照…… 甄婉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实情。 如今旬阳王还没到明处,若她点破,只会让华太妃含恨而终。 “老夫人刚来看过老太妃,现下睡了,可要妾身去找来?” 华太妃动作迟缓地扫过众人,神色不悲不喜,“叫你们担心了。” 屋中人在难掩伤心,纷纷落泪。 “扶我起来,躺得实在是久了……”华太妃撑不起身子,就让身边仆妇带她出去。 但众人哪敢让她看见外边的景象,都立刻劝说华太妃。 华太妃不见几个忠心的老仆,神情恍惚了一下,“尹媪呢?” 她口中的尹媪,已经被打得下不了榻,如何能见。 有甄婉带头说谎,剩下的人也不敢实情相告,只说去厨房看着熬药。 但华太妃如何看不出众人神情异常,“别瞒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不敢说,全都立刻跪了下去。 “去,叫那孽障来见我?”华太妃大动肝火,转而又急咳起来。 可是旬阳王目的达到,已经不准医士过府了。 原本是想要借华太妃这边,再把小雨几个送出去,可看华太妃只吊着一口气,再不好开口。 旬阳王已经不管不顾,即便华太妃得知,也无能为力。 没有了药材,华太妃病情极度恶化,眼看就不行了。 甄婉虽能拖延一时半刻,为她们争取些时间,可看老人如此苦痛,哪能为一己之私,让老人临终还要被折磨。 更何况,魏老夫人对她有恩,将华太妃当做半个母亲,她更不能如此不敬。 想魏老夫人日后定然后悔没能最后送华太妃一程,便一直留在华太妃身边,为她做临终关怀。 人之将死,会眷恋人世,会恐惧死亡。 等待死亡的过程,若有执念,只会走的不安。 甄婉先是在她清醒时,安慰她,让她脸上的悲哀,被平和取代。 最后问她口能言时,问她是否有未了心愿。 华太妃已经放弃对旬阳王的仇恨和期待,只是惦念着魏老夫人,还有尹媪。 甄婉自然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可也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佛家讲因果,善缘结善果,一念生,百缘起,今生无缘来生再聚,再为人时,或做母女。” 华太妃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就迟缓的扩散开去。 脸上呈现安详平静,慢慢的合上了眼。 甄婉眼圈泛酸,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 其余人都显出哀色,但都知道,不能让老人走得不安,没有哭泣出声。 人死如灯灭,华太妃刚咽下气,旬阳王就命人换上寿衣,抬去灵堂了。 发生如此大的事,“魏老夫人”不可能没反应,甄婉悼念完,就回到林嬷嬷身边。 旬阳王得知魏老夫人“昏过去了”,又派了几名医士过来看诊,然后就急三火四的发出仆告。 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若魏老夫人死在这里,只会激怒魏峥。 华太妃身份尊贵,又有魏老夫人在这“吊唁”,第一天旬阳的权贵就都来了。 旬阳王面上悲怆,心里却都乐死了。 眼瞅着,不出几日,他就能被推举上位,与北齐皇帝分庭抗礼,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但他高兴的太过早了,当日吊唁的权贵到齐,忠仆尹媪就当着一众宾客的面,一头撞死在棺椁上。 死前悲愤怒骂,骂旬阳王不侍疾病榻,不准延请问医,人没死就布下灵堂。 虐待华太妃致死,罪同死弑母,当处以极刑。 把前来吊唁的文臣武将,都震懵了。 要知道,弑母之罪,会被恶逆罪论处。 别说区区一个藩王,就是皇帝犯下此罪,也会被天下人唾骂,人人得而诛之。 旬阳王被人当面揭穿,立时暴跳如雷,提剑便要亲自斩杀尹媪。 “苍天若有眼,请降下天罚劈了这身披人皮的畜生,将其千刀万剐,死后投入阿鼻地狱。” 忠仆说完,在众人眼前,当场撞死在棺椁上,血溅到狰狞面目的旬阳王一身。 这一幕,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旬阳王更不敢落下这罪名。 为了他的千秋大业,当下忍了戾气,换上另一幅嘴脸。 “此妇是老太妃身边得力的,本王不忍母妃地下无人侍奉,便想让其陪侍九泉之下。 谁知道她不肯,还出言不敬,本王打了她一顿。 这才让此妇心生怨恨,知道活不成了,便栽赃污蔑本王。” 旬阳王机智的搬出甄婉的说辞,想要挽回形象。 灵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一些人是知道旬阳王不敬华太妃已久,可要说弑母,就不太寻常了。 顶多就是漠视,丢手不管? 尹媪的鲜血还未干,所有人都迟疑观望。 其他仆从一时难忍心中激愤,知道尹媪出言挑破,她们也不能保全,纷纷出列作证。 “你们不过是怕被殉葬,还敢诅咒本王……” 旬阳王当场大怒,以前身份卑微,最记恨别人瞧不上。 场中众人轻蔑的表情,让他无法在镇定下去。 “我等赌咒发誓,若今日所言为虚,当人神共诛。” 轰隆隆…… 平地起风,黑云压城。 冬日里晴空霹雳,响彻的打雷声,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雷来的诡异,又恰逢此时,旬阳王一下变得面无人色。 阴风阵阵,灵堂上的蜡烛,同时熄灭。 这一幕更是惊得众人后背发凉。 “是老夫人显灵了,鸣冤叫屈呢!”仆妇纷纷激动起来。 旬阳王已经失去克制,闻言就要去砍那几名仆妇。 恰在此时,天上忽然雷声大作,隆隆之音不断攀升。 “上天震怒,要下天谴了……”仆妇们指着旬阳王痛骂。 满堂皆惊,就见旬阳王似被雷击一般,脸上失血。 一些文人最先看不惯,“华太妃生前将王爷视作己出,从无半点苛待,如今她老人家西去,你却在灵前杀人。” “是呀是呀!前日我还在楚瑶阁见到旬阳王了呢!华太妃病重,他却有闲心取乐。” 一些看不惯旬阳王的文人,就口诛笔伐起来。 第105章 各方势力 眼见群情激愤,雷声渐大,旬阳王也全然变了脸色。 为了不将此事传扬出去,一咬牙就将所有人关了起来。 那些前来吊唁的,看到王府突然冒出这么多兵士,都吓的收了声。 旬阳王没有暴露本性,因为他还要坐稳江山。 只把吓的魂飞魄散的人拉下去,又命人把几名诅咒他的仆妇下到大狱,等他日祭旗。 说到底,他还是有顾忌,不想还没起事,就被人戳脊梁骨骂。 而之所以留着没杀那几名仆从,也是在灵堂上,被尹媪震慑到。 鲜血染棺,视为不…… 他不想出师不利。 如今信已发出,举事势在必行,他不能退,也不想退。 将兵客都关回房去后,他就去了书房。 只等诸羌犯边,他就起兵谋反,让魏峥首尾不能相顾。 即解了雍郡的围,又能拖死魏峥,放任他势利做大。 天象的异常,自然也惊动了甄婉这边。 可惜被困在房里,无法探知外边的情况。 旬阳王回去算计开来,才发现还有好些关键世族没来。 以往他虽然是此地藩王,但也只是沾了华太妃的光,给了封地。 当地的世家大族,一直对他不假以辞色,这他是知道的。 可如今华太妃过身,魏老夫人也在,他们却不来,旬阳王心有不安,却又无从得知原因。 …… “现在咱们只能等。”甄婉叹气。 她想过了,此地是旬阳王的地盘,她们一露面,就会被得知李代桃僵,那就只能等死了。 老夫人顺利的话,三天回到淮阳,送信给魏峥。 一去一返,魏峥最快,也得十几日赶回来。 好在旬阳王注意力全在外边,一时还顾不上魏老夫人这头。 等到魏峥到了,才可能把她们提出去。 只是到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个是要看天意,一个是看魏峥了。 没了魏老夫人,他不必投鼠忌器,若无视她们性命,旬阳王第一个拿她们开刀。 事到今日,林嬷嬷她们也知没有别路了,默默无言的抱住彼此。 第三日,徐州的人也到了。 来的正是梁冲,他腿已废,再无从前潇洒,抢着来巴结旬阳王,想多留条后路。 到后听说魏老夫人也在,还病了,就想假惺惺的问候一下。 实际心底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听到甄婉也在,就来找机会做点什么,好出口恶气。 甄婉一行人,已经被关了三天,除了医士进出,再无旁人。 听到有人来探病,还奇怪旬阳王会放人进来,一看到是梁冲,当下就变了脸色。 一个是怕提前暴露出,床榻上躺的不是魏老夫人,另一个是梁冲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 自从想明白,这位藩王,就是可能与他换妾的那一位。 甄婉一见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哪能不心惊。 芳妈妈比甄婉还要紧张,因也从老夫人那听过此事的。 梁冲进来,见甄婉这副表情,以为魏老夫人是真的病重到难以下榻。 当下就冷笑起来。 魏峥可是最为孝顺,若魏老夫人死在外边,第一个就不容她。 此刻帐帘一直拉着,梁冲无法看到里边情形,但看几人脸色,就以为魏老夫人很不好。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先问了老夫人的安。 林嬷嬷在里头,看不到外边情形,一直还担心着。 听到他请安,反而心定了一点。 看样子,旬阳王跟他也不是一伙的。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她可不敢用在梁冲头上。 当下沉着声音,说乏了,让甄婉送客。 “魏老夫人”有这个反应也很正常,毕竟魏峥是他儿子,那样的事,很可能没瞒着她。 梁冲没有意外,探病后,装模作样的出去了。 甄婉可不觉得他有这么好打发。 还真叫她猜对了。 梁冲听说老夫人病的,好几天没能下榻,就起了心思。 想着跟藩王攀上交情,让他从魏峥哪里把人要过来,也好让他解心头之恨。 若是从前,他还对魏峥有所忌惮,但若魏老夫人死了。 那就不好说了! 梁冲一走,甄婉就坐倒在榻上。 这次是真的完了! 一个旬阳王,已经很难应付,再来一个梁冲,她就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这时她还不知道,旬阳王怕名声有损,把前来吊唁宾客都关起来的事。 生怕魏老夫人到了出殡日,还不出去看一下,会再也无法瞒住。 这里是三天盖棺,七天出殡。 老夫人盖棺前也没去看一眼,也是漏洞,就怕旬阳王觉出不对来。 甄婉的担心,却被梁冲的无意之举给解了。 他为了能把甄婉弄到手,便找上了旬阳王,说出所求。 旬阳王正想多拉拢各方势力,哪有不应,二人密谋起此事。 也就天赶地凑,各自都以为对方见过魏老夫人,从无怀疑。 且说魏峥那边,一路疾驰至淮阳地界,就收到魏老夫人送出的第三封信。 前几封都不巧错过,这封信如及时雨的打晴了他脸上密布的阴云。 军师南宫昇留守坐镇,跟在他身边的是三品虎贲郎将独孤善将军。 一见来信,悬着的心大放,“老夫人受惊,侯爷只管回府探望。一个旬阳,我等不出三日,就为侯爷攻下。” 他生的威武,提着双板斧,洪声如雷。 魏峥看着手中的信,只让部将略略修整。 “本侯要亲自剐了此獠。”他神色阴沉,“这个时间差,倒是正好利用一番。” 说完唤过几员大将,部署一番,分作两队,而他改道直奔旬阳。 …… 根据旬礼,一般都是第七日清早下葬的。 可也不知是旬阳王心虚,还是见扣的人太多,怕提前泄密出去,第六日就选了午时三刻下葬。 葬人很少有午后的,更别提这个时辰,跟处刑的时间相同。 一些被扣下的文人,当下撕了体面,用笔写出不满。 还有人假意顺服,写了挽联,让其替他挂上,悼念华太妃。 一开始,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骂这位名士没有风骨。 直到他把挽联说出,一众不怒反赞,赞他文采一流。 而那旬阳王,只当有人屈从局势,还想拿此人激励其他人归顺,当场就把挽联挂上了。 只见上联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下联是笑涕终辛利宜怜 第106章 魏峥的到来 一开始旬阳王也觉得有些狗屁不通,但也只以为是沽名钓誉之辈,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故作高深。 后来还是他的谋士看出不对,赶紧撤了下来。 但也足以让旬阳上下,笑掉大牙了! 这件事,随着旬阳王造反的事传出,更是轰动一时。 当然,这是后话。 上联忘八,谐音王八,这是骂人乌龟王八。 恰好旬阳王是王,还排名第八,你说搞不搞笑。 下联就更完美了,原文应该是孝悌忠信礼义廉,是当代典范。 可他全用谐音梗,笑涕终辛利宜怜。 他以为是悼念老太妃,实则是在讥讽他,无孝无悌无忠无信无礼无义无廉,最是无耻! 当下气的旬阳王发狂,拔剑就要提那人去杀,以儆效尤。 就在这危机时刻,忽然听人传报,魏侯前来吊唁。 旬阳王有些不敢置信,眼睛瞪成蚕豆,“哪个魏侯?” 世上姓魏的很多,但做到侯爷位置的,也只一个魏峥。 足见旬阳王多么意外。 他以为,魏峥大军该被诸羌拖住才对,等他听到后起事,魏峥两边为难才是。 在听到手下报说。魏峥只带了十几人进府,就换上了笑容。 不过还是谨慎地带了一些权贵,才敢出去见魏峥。 此刻还没出殡,灵堂上却空无一人。 只见魏峥身着玄甲,神色肃穆地拜了三拜,上前敬香。 那旬阳王到后,一见魏峥这个态度,心下顿宽。 “侯爷出征边塞,还来吊唁母妃,母妃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魏峥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只把旬阳王看得脸上冻住。 他见魏峥身边只几员大将,心又安定下来。 引魏峥到外边案桌旁,等待出殡时刻。 旬阳王原本是想在起事前办完丧事,省得无法下葬,府里躺着个死人。 他后来见魏老夫人病情不稳,也是担心派不上用场,此刻见到魏峥精兵简行而来,那是心都激动的猛跳起来。 只要用魏老夫人的安危,活捉魏峥,整个凉州,及至豊州,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眼下又捉了众多文臣武将,旬阳已在掌握之中。 外边坐了几个旬阳王的心腹,向魏峥见礼后,就坐在其后方的案桌。 实际是暗中监视和围困魏峥。 旬阳王见魏峥坐下,这才扬眉吐气起来,“魏侯一路辛苦,还请用些酒菜,稍作休息,等时辰到了,再行送葬。” 手下已经出去打听,魏峥是怎么一路毫无声息地进到旬阳,旬阳王谨慎地没立即发作。 只等出府的人将城门关闭,在来收拾魏峥。 “送葬?”魏峥没动桌上的酒菜,只阴阴地看着旬阳王,嘴角轻挑,“只怕今日是送不成了!” 这个笑容,莫名让旬阳王心里打了个突。 “侯爷这是何意?” 再见到他身边的将领都不落座,列在魏峥两边,一脸黑煞,就眼皮打架起来。 “本侯接到密报,华太妃死的冤屈,遗体还待核验,自然不能下葬。” 一句话,让旬阳王白了脸。 他自持筹码多,就冷下脸。 “魏侯哪里听来的闲言,怎能不明不白的就要开棺,还要核验尸体!如此侮辱华太妃,可见是跋扈惯了,但侯爷别忘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旬阳王记恨魏峥见他也不行礼,又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当下蛮横起来。 魏峥之所以有此一问,并非在王府内安了眼线。 实则是旬阳王连面子也不做,那处血迹结冻后难弄,无人清理。 他行军打仗是家常便饭,那处虽拿香灰掩盖,可血腥味却无法祛除。 魏峥冷冷一笑,在旬阳王眼里,就十足十的目中无人。 …… 而另一边,梁冲听到魏峥来的消息,就偷溜去找甄婉了。 他一颗心全在甄婉这头,所以丝毫未留意到,王府里的异常。 魏峥到来,魏老夫人眼看一时半刻出不了事,他的计划泡汤了。 此刻钻空子找甄婉,实在是心里的这口气堵得慌。 想他堂堂龙骧将军之子,地位也只比魏峥稍差一点,如今落得腿骨碎裂,哪能不恨。 他是拿魏峥没奈何,但此仇不报,实难下咽。 此时的甄婉等人,还不知外边情况,忧急的等待着。 梁冲来到女眷的院落,使人假传命令,让人把甄婉带出来。 因仆从也看过王爷日日与其饮酒作乐,在者又不是要紧的人,接过赏钱就心照不宣的去传甄婉了。 甄婉见是看守他们的人来传,以为是旬阳王想询问魏老夫人的病情,一路还忐忑着。 可没想到,来到地方,竟然是梁冲。 吴妈本来要跟来的,但甄婉不觉得大白天,旬阳王会在葬礼上动歪心思。 此刻见到梁冲,哪里不明白是被骗了。 她立刻就要返回,可梁冲虽然腿是瘸了,但功力还在,几下就将甄婉追上,就要拖她去无人的假山处。 “待我玩够了,看魏峥还要不要你。”他手上发狠,掐住甄婉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日,梁冲恨得日夜睡不下,现一将人捉到手,只恨不得撕下几块肉。 他还在做着,出了事,旬阳王也会罩着他的美梦,自然不怕魏峥不给旬阳王面子。 甄婉起先拼命抵抗,不想被他带着走,但被勒住的脖子,窒息地让她几欲昏厥。 她手向后抓挠着,可也阻止不了半分。 突然想到什么,她立刻取下发间藏着的细针,在脑后胡乱地戳向梁冲的头脸。 乱针之下,当下就把梁冲的眼睑和太阳穴都戳得流下血来,神情一下变得嗜血起来。 粗暴地将甄婉往乱石中一抛,然后就要覆将上去。 “你个贱人,等会有你好看的……”他神色阴戾地扑了过去,一点都不顾及还在假山外边。 甄婉就地一滚,避开他的同时,举起一旁的碎石头块,就砸向他的面门。 一时血流如注,这让梁冲一下发狂起来,拔出腰间佩刀。 甄婉自知不敌,一击得手,就立刻逃离。 可这旬阳王府的人,早都部署好了,哪里还会管一个小妾的死活。 正在甄婉左冲右突,想找吊唁宾客时,这番骚动终于引起潜入者的注意。 来的人,正是四处搜寻甄婉等人的韩让。 魏老夫人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她们平安带回来。 此刻魏峥在前厅与旬阳王虚以委蛇,就是为了给属下解救她们的时间。 第107章 战鼓擂 正觉无望的甄婉,在看到韩让的那一刻,眼泪一下全出来了。 “林嬷嬷她们在里面。” 只见韩让一人,甄婉此刻顾不上梁冲,只想赶紧把吴妈她们救下。 而梁冲在见到魏峥身边大将韩让时,就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时间紧迫,院内的侍卫已经反应过来,韩让不在遁行,大刀阔斧的砍杀起来。 这些护院,都跟着旬阳王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身经百战大将的对手。 一时间后院人仰马翻起来。 当然,韩让也非莽夫,寻到甄婉的那一刻,就打出来信号弹。 还在前边与魏峥对战的旬阳王,在听到这异常响动时,一下惊然站起。 “不对!”再对上魏峥波澜不惊的面孔后,他脸上猝然一变,“不好,中计了。” 然后就飞速的命人去后院。 他虽不知消息是如何泄露的,但魏峥自进入王府,决口不提魏老夫人,细极思恐。 可也晚了,在信号弹发出的同时,旬阳王府外已经被数队精兵围住。 旬阳王听到府外传来兵戈之声,立时慌乱起来,最后还是在谋士的提醒下,派人去把旬阳权贵提来。 “魏侯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吞下郓城还不够,还想来本王这圈地盘。” 此刻还没翻脸,他仍不信魏峥能提前得知他的计划。 魏峥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甚至连眼尾都不给他。 旬阳王心中狂跳,再也坐不住,命人围住魏峥。 可他们的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兵卒,哪里是魏峥亲员大将的对手,一刀一个地被解决掉。 这般神勇,震慑住了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宾客身处外院,要比甄婉他们距离近。 韩让在打探府内敌情时,就顺手标记了位置。 魏峥带的人虽少,但个个都可独当一面。 里外配合得当,抢在旬阳王人的前面,就把那群被关押了好几日的权贵救出。 一群人来到大厅,对着旬阳王就破口大骂。 只把旬阳王骂得火气上涌,再也装不下去。 “魏峥,你倒是孝顺,如今你母在本王手上,还不束手就擒。” 一些本以为,旬阳王关押他们,是那日恼羞成怒了。 可听旬阳王敢把一品诰命夫人拿来做人质,当下都觉出不对。 有人不敢置信地指着他鼻子,“难不成,你也想步雍郡王后尘,要起兵造反?” 旬阳王躲在守卫身后,闻言阴阴道:“如今整个旬阳都在本王掌控之中,魏峥孤军深入,已被瓮中捉鳖。 尔等该识时务些,归顺本王,自不会亏待你们。” “呸!”就有人当面啐他。“你连自己母亲都害死,还想当天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众被关了许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纷纷咒骂起来。 旬阳王面色铁青,“如今魏峥都落在本王手里,还怕你等不成。这就让你们看看谁是王。” “魏峥,你是连你母亲都不要了么?”骂完看向始终稳坐的魏峥,直到说到这句时,才等来魏峥晦暗如深渊的眼神。 其他人可是不惯着,又是一通臭骂,可心里也在担心,魏峥真的会被其胁迫。 就在这时,甄婉等人终于来到,一众立刻看去。 第一眼,先注意到的是,灿若鲛珠的甄婉。 实是她肤如昆仑美玉,瑶光慑人,很难不被人注目。 再扫到她身两侧的仆妇,最后定格在衣饰庄重的林嬷嬷时,都有些不解。 在场的,都是冲着华太妃和魏老夫人的面子来的,即便魏老夫人深居简出,但他们哪里会识不出来。 那旬阳王看到甄婉等人身后的兵士,不是自己的,就变得面如菜色。 可一见其中根本没有魏老夫人的身影,电光火石间,才想明白魏峥为何能出现在这。 他当下脸色大变,暴喝一声,“弓箭手。” 随着他的声音,一众惊吓地看向两边房楼上。 甄婉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拉林嬷嬷她们要躲藏,但被韩让制止住了。 “婉娘别担心,那些人早就被郡王府的人收拾了。” 韩让口中的郡王府,自然是魏老夫人的手帕交。 此刻长子夫人娘家没有出现在这旬王府,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魏老夫人从旬王府逃出后,直奔长子夫人府邸,后被其暗中送回了淮阳。 而长子夫人,知悉旬阳王谋划后,当下派人传信给相熟的几大世家。 这才没让他们出现在这府里,也是旬阳王一直困惑的事。 但现在已经没人给他解答了,因为自从他说出此话后,四下一片静寂,根本无人出现。 约过了几息,旬阳王才面若死灰,“快护本王回营!” 还不待他遁逃,魏峥手下一名小兵,吹响了号角。 这是进军的信号,旬阳王大惊失色,“这不可能的,本王根本没收到线报,这一定是诡计,都不要乱,杀了魏峥。” 当下院中残余的兵卒,立刻攻向魏峥。 两方人数太多,场面一度混乱。 旬阳王还在鼓吹,“城门已经关闭,尔等此时投降归顺,他日本王登位,定将尔等封侯拜相,与孤共享富贵。” 他自信地以为,如果有重兵攻城,魏峥何必孤身犯险。 更何况,大军调动,他不可能一点没收到线报。 当下笃定魏峥是唱空城计,为了稳定手下,他不断鼓吹封赏,让他们为他拼命。 但这次,他却完全料错了。 在号角响起之后,隐有闷雷传来,一众知晓灵堂发生异象的,都去看天。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纷纷驻望两头。 那雷声,哪里是真的雷,而是战鼓擂。 伴随着劈天盖地的喊杀声,一瞬好像从四面八方涌入。 大地都跟着震颤不断,好像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所有人都心惊莫名地去看魏峥,旬阳王更是血液倒灌。 魏峥在众人注目下,终于动了,薄唇凌厉如刀锋,缓缓站起的身姿,挺拔如刃。 “通敌叛国,当处凌迟;弑母之罪,当剥皮抽筋;以我母为质,更是罪不可赦。” 他每说一句,就前行一步,手中的红缨长枪,也砍杀一人,直逼旬阳王而去。 像一只虎伏在黑夜里的猛兽,势不可当,冲入旬阳王的护盾营中。 略带阴森的眼神,好像凶神恶煞,峥嵘可怕。 莫说与之正面一战的旬阳王,就是旁观的众权贵,也都被其威慑住。 看他砍人如砍菜瓜,甄婉更心中一阵恶寒。 第108章 杀戮 挡在旬阳王身前的护盾手,心跳如雷,狂吸冷气。 只因魏峥凶悍非常,凡是挡在他对面的,都被他一枪毙命。 即便他们有三层防护盾牌,可魏峥暴起一穿,连带后面的兵卒,都被其锋利的枪尖透体而出。 他神色阴煞,气势骇人,一时无人敢与之争锋! 旬阳王这边的护盾兵,首当其冲对上魏峥,胆寒之下,纷纷后退。 短兵交接之下,这些只会逞凶作恶的家养兵,立刻相形见绌。 而魏峥这头,手下个个悍勇非常,誓要报以魏母为质的仇。 独孤善当下随着魏峥,直冲入阵,杀的对面是片甲不留。 旬阳王转眼落于下风,再不恋战,就要丢下兵士逃遁。 但挟怒来的魏峥,岂会让他脱身。 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横在身前,在层层叠叠的护盾下振臂一挑,瞬间将后面的兵卒掀翻一地。 眨眼间就收割到旬阳王跟前,在他身前几个死士被洞穿咽喉后,人瞬间瘫软在地。 口中不住求饶,“看在你母与我同在老太妃膝下长大的情分上,饶我一命。” 长枪之上,鲜血灌流,旭阳正空,却没有一丝暖意。 魏峥冷眸看去,一手腾出,将其提到华太妃灵前。 旬阳王再无刚才的猖狂,只以为魏峥是让他忏悔,就不住地磕头。 擒贼擒王,剩下的兵士见到首领被捉,也都渐渐停手。 甄婉忍着心惊去看,就见到午阳在其脑后打下一片暗光。 这让他的目光,隐在一片光影之下。 魏峥阴如幽冥鬼厉,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缓缓执起长枪。 枪影来到旬阳王脑后,这让他一下僵住动作,赫然抬头。 “我是皇室血脉,你无权杀我……” “……看在老太妃的面上,我给你一个痛快,下去后好好向老太妃谢罪!” 在旬阳王恐惧至极的目光下,脖颈下瞬间被长枪穿过。 血沫上涌,从其嘴角喷溅而出,他咕咕两声,迟缓转动眼珠。 在魏峥拔出长枪后,轰然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就再也不动了,只双目死死瞪着。 似有不甘,至死不能瞑目。 灵堂之上,白布浸血,翻滚一瞬,又归于平静。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空气中的血腥味,厚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甄婉手足发颤地看着,浑身浴血的魏峥转过身来,好似从地府爬出的厉鬼恶煞,通身没有一丝人气。 那一刻,若非林嬷嬷拉住她,只怕她都要坐瘫地上。 小雨已经被吓得哇哇哭了起来。 遍地残骸,血腥场景,好似修罗地狱。 如果可以,甄婉也很想哭,可被魏峥扫来一眼,她呼吸都困难了。 那一眼,没有一丝热度,冷得让人透骨发寒。 这是甄婉自被带到这里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互相残杀,无数人的生命,被终结在这一刻。 这让生在和平年代的她,从骨髓里感到阴冷。 魏峥很快收回目光,“贼首已经伏诛,再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是。”魏家军,整齐划一的领命。 外边战鼓未停,又有无数前来支援的士兵,冲入旬阳王府,与魏家军厮杀起来。 那鼓声,就好像敲在甄婉耳膜上,除了这雷鸣般的震动,再也听不见其他。 那些碍事的权贵们,很快被“请到”屋子里去,甄婉等人也被韩让护送回屋。 鼓声阵阵,直到日暮才渐渐消失。 甄婉一直坐在榻边,一下未动过,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林嬷嬷担忧的唤过许多次,都要去找大夫了,才得到甄婉回应。 “小脸怎么这么白,别是吓出个好歹的!”林嬷嬷仍然忍不住担心。 可小雨也没好到哪去,躺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甄婉还觉得自己挺坚强,起码没吓的尖叫出来。 其实她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很恐怖的声音,在凄厉的叫喊。 那个声音,是来自外边被屠宰人临死发出的声音,或是没死成的痛苦呻吟。 在她心中盘旋不去,像是要撕出一道口子,血肉模糊。 又不知过了多久,韩让进来送饭,“梁冲那厮跑的倒快,待我找到他,定然扒他一层皮下来。” 林嬷嬷一听,赶紧把韩让的话堵住,示意了下白得跟纸一样的甄婉,摇了摇手。 甄婉心口一直闷闷的不舒服,她一直说不出这种感觉,但一看到饭菜,突然就作呕起来。 韩让也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甄婉好久没吃东西了,自然吐不出什么,止住吴妈给她拍背的手。 转目看向不知所措的韩让,“我想回淮阳。” “旬阳逆贼差不多清剿完了,等明日一早……” 甄婉直接截断他的话,“我现在就要走,韩将军有没有办法?” 韩让一愣,看了一眼有些担心的林嬷嬷几人,喃喃道:“路上多派些兵就是了,只是侯爷为华太妃扶棺下葬,现下在郊外还没回来……” 甄婉一听,更是等不下去,当下就让韩让准备车。 她怕,快要怕死了。 这个草菅人命的时代,根本毫无信仰。 是,魏峥清剿反贼名正言顺。 可她害怕,害怕这个时代的兵乱,害怕魏峥全是杀戮的眼神,害怕这里所有的一切。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要死的地方,一刻都不想等了。 林嬷嬷见甄婉如此反应,也怕她吓出个好歹的,就没有在阻拦。 韩让知道这次魏老夫人脱险,全有赖甄婉襄助,虽然要私自动用一些兵,但他也不是没这个权利。 当下看小雨也挣扎着要跟着一起走,心知她们胆小的韩让,就答应了下来。 …… 魏峥为华太妃下葬返回,与将领在屋中商议。 “多亏侯爷暗中留下十万大军,这才没让旬阳王这寮奸计得逞。”独孤善声如洪钟,嗡嗡的说道。 也是旬阳王点不好,把手伸到魏峥身上。 若非那匪贼胃口太大,截了十几万大军的兵粮,只怕魏峥还想不到他头上。 这也是魏峥留下十万大军的主要原因。 一来南诏已退,他不急于用兵,二来他想要的不是一城一池之力,而是全胜。 如果一路猛攻,雍郡王穷途末路,只会拼死抵抗。 到时候里边一切都会被摧毁,只有给他留一线生机,才能收对方之力为己用。 但这次旬阳王竟然敢用计诓骗他母亲做人质,魏峥挟雷霆之怒而来,手段自然霹雳。 第109章 狭路相逢 独孤善一把络腮胡,生的粗犷,为人敢拼敢杀,是魏峥的前锋大将。 当初见魏峥留下大军还不明白,此刻才知自己目光短浅。 没想到,那帮匪贼的背后,竟然是旬阳王在作祟。 而这旬阳王,竟然还与诸羌勾搭上了,若非魏峥暗中部署了兵力,此刻只怕会腹背受敌。 魏老夫人是个意外,毕竟谁也没想到,魏老夫人久不出远门,竟然被旬阳王以华太妃的名义诓骗了去。 也是魏峥过于孝顺,不想老夫人闻悉后,会左右为难。 毕竟魏老夫人曾在华太妃膝下,也与旬阳王有姐弟情。 如今诸事平定,独孤善才敢说魏峥深谋远虑。 另一位长得文静的大将道:“这城中参与谋逆的叛兵,尽数拿下,侯爷要如何处理?” “编制成册,呈报朝廷。”魏峥神色冷漠。 一些本还为半日拿下旬阳兴奋不已的部将,见魏峥兴致不高,左右一看,禀报完就告退了。 众将走后,心绪杂乱的魏峥,有些疲惫地摁了摁眉眶。 若非派人监视旬阳王动静,得以截获其送往诸羌的通敌信,只怕他都被瞒在鼓里。 到时三面夹击,母亲被人挟制,他即便能保下母亲,也会深陷困境。 而这,让魏峥一直后怕不已。 若非那个女人…… 想到这处,魏峥抬起了头,却不见韩让。 他站起身欲往外走,又想到什么,退了回来。 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从旬阳王书房缴获的梵文典籍,这才出门去了。 魏峥去到外面,才想起还不知甄婉安排在何处。 天色很暗,想到白日里,她身边丫头鬼哭的,又一时迟疑起来。 正想要不要去看看时,就见韩让匆匆赶回。 “何事如此忙乱?” 韩让一脸焦急,拱手禀报:“婉娘惦念魏老夫人,属下派了一队精兵护送,谁知刚才得报,婉娘不见了!” 魏峥双眉一沉,“何处?” “传报说是车行了不远,小雨就发起了高烧,婉娘他们就在十里外的驿站歇了。 后婉娘去厨间熬药,林嬷嬷把药先行送回去,久等婉娘不回,再去找,人就不见了。” 韩让也是心乱如麻,当下淮阳虽然平定,但也未必没有乱党。 他就不应该让甄婉夜间行路。 就听魏峥沉声问:“梁冲可抓到了?” 韩让倏然抬头,神色惊震,“还未找到……” 魏峥目中闪过一道幽光,“速去点三千骑兵,随我前往驿站。” 此时韩让也恐慌起来,立刻领命去部署, 夜幕低垂,魏峥带领三千精兵,朝驿站疾驰而去。 而在旬阳纭县的某处山间,甄婉背着包裹正在攀爬。 这一次,她没有走小路,而是人迹罕至的山峦。 虽然冬夜里很冷,但她带足了东西。 火折,饮水,炊饼,样样齐备。 上一次,她为了不留下逃跑的名头,只腰间藏了块金子。 这次她可管不了了,只想快点离开。 好歹她是救了魏老夫人两次的人,想来逃走一个小妾,魏峥也不会将甄家怎么样。 不过,为了不连累那位守夜的兵哥哥,她还是将他敲晕了在走的。 这次跟初到魏府不一样,那次是处处防备她,这次是毫无防备。 制定巡夜的计划,也是当着她面出的,她能不知道弱点么? 也不想在等什么见鬼的好时机了,甄婉心一横,当夜就趁着混乱跑了。 她已经尽力做好遮掩,但要真被发现是她自己跑的,那也没办法了。 这座山,是通往凉州另一处关隘最近的路,等她翻过去,想必魏家这边还在原地打转。 路引在手,通关后,她就自由了。 可是老天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走。 被魏峥发了通缉令的梁冲,好巧不巧也走了这条路。 他比甄婉先行出发,是经过城门口,看到画像,才折返回来的。 与甄婉的目的一样,也是想从群山上找路走。 自旬阳王伏诛后,他才知道魏峥为何而来,更怕魏峥连带发落了他,这才四处逃匿。 又被魏峥打折了一条腿,自然爬山路不快。 也是命有此劫,埋头爬山的甄婉,最先被梁冲发现。 被人通缉,草木皆兵的梁冲,听到动静,吓得立刻就躲藏起来。 后来听到只有一个人的动静,以为是猎户上山布置陷阱来的,正腹中饥饿的他,立时起了害命的心思。 不想被猎户看到画像指认出卖,他拔出了佩剑,悄悄跟了上去。 在看明是一女子,还吓了一跳,只天色太暗,山风呜呜吹过,不由让他以为是见了鬼。 毕竟这般陡峭的地方,除非亡命之徒,否则谁会不要命的大半夜攀爬。 这下子,梁冲激动得几乎浑身血液都燃烧起来。 不是见色起意,而是他太憋屈了。 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堂堂长史,从呼奴唤婢的人上人,一再跌落云端。 而这个女人,他还没动过一手指头。 这让他如何不憋屈。 在分辨出是甄婉的那一刻,梁冲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他不但要把所受耻辱尽数还给她,还要魏峥以后在人前也抬不起头。 恶从胆边生,此刻的梁冲,也顾不上会不会被魏峥逮住千刀万剐了。 他只想一雪平生之耻,将这个女人零虐后,丢在路上。 让天下人都知道,威名赫赫的魏峥,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见后边果然没动静,梁冲再不迟疑,拄着拐杖就冲了上去。 甄婉选择夜间独行,也是无奈,此刻阴风阵阵,脑中不断闪现白日景象的她,也是心惊胆战。 正拿着灯笼,小心前行时,就听到后面一阵异响传来。 她最先反应的是,白白活了二十年,竟都忘了,这里的地方,山上是有野兽的啊! 在听到异响直奔这里时,也顾不上回头看,就提裙跑路。 说是跑,但这里的山石嶙峋,拌得她直摔跤。 后面的梁冲阴冷地笑,“还是别费力气了,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在这也能碰上,还真是缘分不浅呢!” 手脚打滑的甄婉,听出是梁冲的声音,也是傻眼了。 她哪里能想到,传承天命与掌运,两道家传的她。 到了这,竟然就这么歹命! 莫非真是与梁冲犯克,到这了还能遇到他? 甄婉心里尽管惊骇非常,可动作一刻没停下来,反而还豁出命去了。 此处无人,她只能自救。 第110章 就地埋 梁冲毕竟折了腿,又饿了一天,一时半会还真追不上。 可前头的甄婉,是半分也不敢懈怠,生怕被捉。 对方的狠毒,非常人能想象,她是宁死也不能落在他手里。 跑着跑着,灯笼也摔坏了,甄婉就撕开绊脚的裙摆接着跑。 一路跌跌撞撞的,几乎翻过半座山,她才气力不竭地敢回头看上一眼。 就见梁冲,脸上被树枝挂得一片黑液,正阴狠地盯着她。 因为甄婉早有准备,脸上蒙着东西,加上她手脚并用地攀爬,所以都在低处,就没他这般狼狈。 而梁冲是必须拄着拐才能爬,甄婉在前面跑得快,他自然顾不上树枝劈头盖脸地砸上来。 此刻两人都有些跑不动了,动作迟缓的比平地孩童走路还快不了多少。 月上中天,勉强能看到人脸。 甄婉一脸冷凝,梁冲野兽般狰狞,对望了一瞬,就又追逃起来。 不是他们不想骂上两句,实在是累得气都快断了。 甄婉一边爬,一边自嘲,这贼老天,是有多不待见她! 身后有猛禽,她不得不拼命地往上爬。 幸亏到了上边,树木稀疏,又有月亮照着,她才不至于蒙眼瞎。 而梁冲在后面,牙都快要咬断,却也只能发狠继续追。 如此一前一后,都不放弃,但谁也拿对方没奈何。 可驿站那头就不一样了。 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火把丛丛,宛若火龙。 当地县令,正愁没处表忠心,一听说是魏侯的女人丢了,那是当即亲自带领兵士,挨家挨户的搜查。 弄的鸡飞狗跳,满村县的狗都狂吠起来。 魏峥依旧穿着沁满血的铠甲,一脸沉煞,连跟久了的韩让,都看的心惊。 梁冲腿断,算脚程,来到此处看到画像,便无路可去。 要不是翻山,要不是藏到民居,等到风声过去。 魏峥先后派出两队,一路沿周边民居走访,若有生人,必定引起注意。 另一队沿路查找,分一小队进山。 梁冲是有可能进山的,但他带着个人,是不可能进去的,除非…… 魏峥眉心沉重,神色越发厉煞。 这时出去探查山路的小兵终于回来,跪地道:“报,前方景云山,发现有两人攀爬痕迹。” 说着又拿出一个破碎不堪的灯笼。 上面写有驿站两字,魏峥目一扫,眉就冷沉下来。 “传令,召回所有人,一队包围过去,一队随我进山。” 驿站那些负责保护甄婉的兵将,听说有了消息,全都冲出来跪地求请戴罪立功。 此刻一来一回,已经有两个时辰过去,魏峥沉吟一下,终是准他们跟上。 但众人并未就此松口气,梁冲其人心性狭隘,这么久过去,只怕…… 可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可能放弃救人。 那可是救了魏老夫人,和两州的女人,即便不冲魏峥的面子,他们也不想她孤零零的对上梁冲。 在魏峥应允后,所有人没有列队,直冲山上。 …… 而此时的甄婉,根本没对别人抱有期望,独自面对梁冲的追命。 上山容易下山难,在翻山头后,她的速度就降下来。 实在是腿直打战,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跟在她后面的梁冲,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步一踉跄,好几次险些冲下山坡。 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追逃着,停停歇歇,谁都没放弃。 就在甄婉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时,突然听到后方传来阵阵呼喝声,由远及近,极速而来。 那梁冲自然也听到了,他猝然一惊,扭过头去。 就看到山脚下,星星点点,遍布山腰。 而还没等甄婉看清,就目睹一只飞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如裂石穿云,破空而来。 接着是闷入人体的声音,梁冲应弦而倒,快得甄婉都反应不过来。 山腰侧,似有一高大的身影,站在树枝高处。 在她看去时,明明看不出是谁,可直觉告诉她是魏峥。 甄婉定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逃。 可不等她做出决策,后面山下,又传来威喝声。 俨然是被魏峥的兵,包围了。 甄婉僵住,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笑。 转眼,半山腰的人就冲了上来。 火把聚拢过来,打在狼狈不堪的甄婉身上。 见她没有大碍,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可甄婉这口气就提了上去,不上不下的,在魏峥到后,扫过她时,更是直换冷气。 有人飞快地去翻梁冲的尸体,见他被一箭射穿眉心,也是震撼。 不过这次,魏峥用的不是弓,而是弩。 射程远,劲道足,透骨而过,可见魏峥厉害。 在这会功夫,魏峥已经行到跟前,上下扫视着甄婉。 眉心蹙得几乎重叠,但脸上还算平稳。 之后一语不发的,走到甄婉身前,在她惊异的目光中,蹲下身 “上来。” 甄婉惊的无以复加,一惊魏峥竟然动用了这么多人找她,几乎站满了半个山头。 二惊,他竟然要背她。 停了几息,不见后边人有反应,魏峥侧过头。 甄婉这才恍惚回神,呆呆地趴了上去。 她的包袱,此刻早都扔了,衣摆撕开,所以并不费力。 魏峥双手盘后,正要起身时,有一物从她身上掉下,正好掉在他手边。 即便天色昏暗,他也能看出是一方绢帕,顺手就捡了起来。 正要递给甄婉,就有手下过来问怎么处理梁冲的尸体。 甄婉闻言回头去望,正好错过魏峥递来的手,也就没看见魏峥皱了下眉,自行收回腰间。 那梁冲,是死得透透的了。 甄婉可没半点可怜他,但人死债消,就道:“就地埋了!” 小兵奇异地看了她一眼,甄婉这才意识到,人家是问魏峥,而不是她这个苦主。 魏峥侧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就从地上将她背起身,只对小兵道:“按她说的做。” 小兵面色一凛,领命而去。 而甄婉正在他背上手足无措,抱得紧了,怕勒死他,更不自在。 虽然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她还是不适应跟他离得这么近。 可抱得远了,又有些摇摇晃晃的。 正发愁,就听魏峥冷声让她抱紧。 语气不好,好像很是不耐烦。 当下把甄婉气得够呛,心想好歹我救了你母亲两次,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当下不客气地勒了上去,还有些报复的小快感,等着魏峥喘不上气。 第111章 同处一室 但魏峥毫无反应,步履依旧稳健。 慢慢地,甄婉松开了压迫他喉间的手。 跑了这么久,身上一直微微发热,她这会双腿跟灌铅一样,提都提不上来了。 若不是魏峥现在背着她,只怕刚她坐到地上就起不来人了。 因为下山而发软的腿,慢慢传来痛感。 不知过了多久,甄婉那颗急剧跳动的心,才趋于平定。 她呼吸慢慢舒缓下来,魏峥侧了侧目,“冷不冷?” 他这一问,甄婉才发现自己冷汗湿透了。 人在低温下跑,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奇迹。 当然,甄婉是归功于她做足了准备。 在给魏老夫人制作石墨烯时,她也为自己做了一副,肚子上腿上都保护着。 在运动时,一直恒温锁定,她才没被冻僵。 至于梁冲能跟上这么久,可能是不要命了! 甄婉此刻才有空想了一下那个人渣,但转眼就抛开了。 略略回神后,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魏峥立刻停了下来,将甄婉放下,又把他自己披着的披风,给她裹好,在重新背起。 这一套动作流畅,甄婉都没有假意推脱的机会。 看来魏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没有立刻就给她披上披风。 重新揽住魏峥的甄婉,瞬间忘记他之前的恶劣的态度,小手握紧披风,尽量也盖住他。 她身量纤细,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但在魏峥宽大的背上,也只是占据了很小的角落。 魏峥没有回头,“顾好你自己就行。” 有些冰冷的语气,瞬间把甄婉那点自我感动,丢到爪哇国去了。 “我是怕冻到我的手。”她仍然逞强了一句,并未收回。 魏峥没在说话,甄婉气的再度勒紧他。 好不容易跑路了,却偏偏天不遂人愿,想想就来气。 此刻命保住了,甄婉就开始怨天尤人起来。 有了魏峥的披风,她也感不到冷了,半夜三更的,又困又乏的她,就在魏峥背上睡了过去。 一颗裹着大氅,毛茸茸的脑袋,慢慢贴到魏峥的脸侧。 魏峥微微回头,见她没了动静,手下揽紧了一些。 此时他们身处山头的另一面,返回原来的驿站,显然不划算。 魏峥命人去山脚下,提前将衙署的住处打点好。 …… 明明是她最怕的杀神,可不知为何,在他背上莫名让甄婉安心。 这一觉,睡得毫无保留,直到突然感觉有人在扯她衣服。 甄婉邃然一惊,睁开眼时,就看到魏峥暗沉如黑洞的眼。 他也注意到她醒了,没有说话,手上继续, 竟然已经到了? 扫看环境后的甄婉,立刻回神抽退,可也加速筒袜被拽了下去。 白嫩如玉的小脚,一片冻伤。 魏峥一语不发地扯了回来,从药罐里取了一些药,揉摁上去。 “嘶!”甄婉嘶了一声,这才明白,魏峥是为了给她上药。 只是他这个手劲,也太大了。 就在甄婉心中抱怨时,就觉得他手劲又小了下来。 “我……我……”甄婉支起身,“我自己来。” 虽然只是上药,可小脚被他握在掌中揉着,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 魏峥却没松手,长眉上凝结的霜,化成水滴落。 正好掉落在甄婉玉裸上,就冰得她激灵了下。 “妾自己来。”甄婉加重了语气,万分不自在地抽腿。 魏峥头也没抬,“别动。” 这个语气,霸道蛮横,毫无商量的余地。 甄婉无语,只能“忍受”着。 房间里很静,就他们两个,很明显不是那个驿站了。 忍了好一会,甄婉还是忍不住开口,“妾渴了,想去喝水。” 实则不想再受酷刑。 “厨上去备姜汤了。” 魏峥言简意赅,让甄婉再找不到借口。 等了一会,姜汤才送来,甄婉这才得以解脱。 可她这双腿一落地,就差点跌出去。 明明长在她身上,可却好像不是她的了,软的跟棉花,但又僵的像木头。 甄婉懵掉一瞬,就着魏峥早有准备,及时伸出的手,重新坐好。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里生存环境的恶劣。 甄婉心头凉凉,转眼就见魏峥给她亲自递了一碗姜汤。 小雨吴妈都不在,手脚跟幻肢的甄婉,只能受宠若惊地接受魏峥的“服务”。 还有些烫嘴的姜汤,带着辛热,一路从内向外蔓延开去。 甄婉舒服地吁了口气,整个小脸红扑扑的。 魏峥看了两眼,“梁冲是怎么把你从驿站带走的?” “噗……” 一点没防备的甄婉,差点把刚喝到嘴的,都喷出来。 在对上魏峥凝聚过来的眼,立刻心虚地垂下目光,“太……太烫了……” 甄婉在心中急转,可脑子就跟打结了一样,愣是找不到栽赃陷害的思路。 实在是她也意外啊,哪里想过会跟亡命的梁冲撞到一块。 即便也想顺水推舟,栽赃到梁冲头上,可一时半会的,上哪找说词。 魏峥等了一会,看她都快把头埋碗里了,也不想再为难她了。 毕竟连巡逻小兵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能知道。 “还要不要?” 甄婉正埋头苦思,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然后抬眼见他看着手里空的不能再空的碗,就赶紧点头。 起码也给她一个整理思路的时间。 不过没想到,在她满脑子阴谋诡计时,魏峥却再也没问了。 甄婉喝姜汤时,就见他解了衣甲,又散开了发冠,然后就开始脱…… 喵的! 甄婉迅速地收回目光,脸上发烧起来。 这个魏峥,怎得一点避讳没有。 正想把头埋了,就听魏峥道:“你要不要洗?” 甄婉慌慌摆手,“不用,不用。” 她是脑子进浆糊了,怎得都忘记了,她是他的妾,晚上是要睡一起的啊! 根本没想过,还能再见魏峥的甄婉,终于想到自己的处境。 然后在魏峥进入里间后,她强撑着把碗送到桌上,然后就快速地解了碎片般的外衣。 最后只着里衣,用最快的速度钻回被窝,就跟鹌鹑一样地躲了起来。 果不然,在她做好这一切,魏峥没一会也出来了。 他这速度,不愧是行军打仗的。 甄婉立刻合上眼,背对着外面装睡。 魏峥拿着毛巾擦着湿发,往上看去时,见到人一动不动的,也没在意。 连日行军,也困乏的他,收拾好就吹熄了灯。 第112章 少年慕艾 甄婉等了一会,见他没动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 呜呜 好似鬼厉的声音,响彻耳边。 横尸遍野,鲜血的颜色,似是岩浆。 粘稠的,她都提不起腿来。 爸妈 她无助地哭泣,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在死人堆挣扎。 “呜呜……” 正哭得伤心,就见到一个黑影,浴血而来。 每一步,都会留下一具尸体,宛若地狱阎罗。 她害怕得要死,想要逃走,可是动不了一下。 就在她快要被吓得魂飞魄散时,突然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耳畔灌入。 随着一个力道加重,甄婉骤然从梦魇中惊醒。 待看清是魏峥,对上他那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甄婉再也忍不住恐惧地发出尖叫。 好像要把她长久压制的那些惊恐情绪,都宣泄出去,声音尖哑的,似见了鬼,就把魏峥也吓了一跳。 可是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被魏峥用手摁住了。 甄婉仍是惊出一身冷汗,眼睛更是惊恐至极的看着他。 这让魏峥蹙紧了眉,但还是缓和了语气,“做噩梦了。” 室内昏暗,还不到天亮。 甄婉好一会才真正回神,一把挪开了他的手。 动作颇为不满。 不过魏峥并未介意,看了看她,“梦到了什么?一直哭。” 甄婉冷汗淋漓地平复了下情绪,没去看他,“没什么。” 说完,就当着他的面背过身。 这次魏峥冷眉挑了挑,之后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她捞转身,箍进怀里。 把还没稳定心情的甄婉,立时吓了一跳。 转瞬间,人就被换了被窝。 她惊然抬头,就看到魏峥棱角分明的下颌,锋利笔直地对着她。 “莫要以为,这次你救了我母亲,就可以不遵守规矩了。” 在对上他直冒冷气的声音时,甄婉就打了个哆嗦。 “妾错了。”没有反驳,她直接认怂。 只因从魏峥眼里,还看出一道让她心惊的东西。 那是一个男人看所属物的眼神,侵略,占有,还有不容忽视。 下一瞬,她就瞪大了眼眸,魏峥毫无征兆地吻住她。 完全出乎甄婉意料,她愣了一瞬,就挣扎起来。 起先魏峥并没有这层意思,只是好心地安抚她一下,可回给他的眼神是什么。 惊恐、害怕、畏惧,最后是厌恶。 正是这个眼神,让他不再放任她。 她仅是他的一个妾。 身为男人,怎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如果是以前,甄婉对魏峥,是出于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恐惧。 那现在她就是恐惧他的灵魂。 这一切,来源于他对生命的那种漠视,没有信仰的无情。 她抗拒地挣扎起来,明确表示自己不愿。 可他掠夺的唇,比他幽寒的眼,还让人惊惧。 一瞬被他翻身覆上的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呜呜……” 她想要说话,表达抗议,可却被他堵得死死的。 单薄的衣衫,在他手上土崩瓦解。 她拼命地抵抗,他却是轻而易举。 深沉的夜,孤冷寒彻,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点点星子,根本撼动不了黑幕一般的夜空,只能伴随着他,一起沦陷在无边无际的孤寒之中。 那种无崖无界的荒芜,让甄婉灵魂都在恐惧中。 “呜呜……” 她害怕地哭泣起来,却被更大的海浪,压得喘不过气。 黑夜想要征服星空,抢在破晓前,鏖战角逐。 直至晨曦微露,才心满意足地停止兵戈抢攘。 …… 书房 独孤善眉毛飞扬,“如今旬阳六县皆在掌控之中,只是不知道旬阳王这老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军械?” 谋士孙策闻言,笑得意味深长,“他又没儿子,要这江山何用?” “对哦!”独孤善一拍脑袋,“难不成孙参将怀疑,这旬阳老儿背后还有人?” 孙策只笑不语,独孤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忽然同时看向静默了好半天的魏峥。 这才陡然发现,他们的侯爷,正在走神。 而这种状况,好像从离县回来就这样了。 有些安静的议事厅,让魏峥转回神来。 “今日就议到这。”魏峥坐居首位,脸上让人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独孤善和孙策对看一眼,默契地退下。 来到外边,独孤善才摸了摸牛头鼻,“侯爷这是怎么了,魏老夫人也平安无恙,怎么还提不起劲呢?” 不怪他有此一问,魏峥正当血性之龄,即便在军中磨砺地学会了城府做事,可也从无这般模样。 孙策倒是看出一些端倪,“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独孤善一脸蒙圈,“孙参将所指为何?” 孙策只摇头一叹,不再多说,走开了。 衙署 甄婉一觉醒来,就听到女子的哭声。 幸好日头正足,才没让她吓死。 哭的人,正是小雨。 因为她突然生病,林嬷嬷和吴妈忙着照顾她,这才让甄婉被歹人有机会掳走。 虽然甄婉现在已经无事,但她还是后怕不已。 甄婉见屋中没有魏峥身影,听说他已经赶回旬阳王府,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妈和林嬷嬷见甄婉平安,又见她这副模样,立时了然于心,让人给她备浴桶。 甄婉无力地倚在靠枕上,宽慰了小雨两句后,就不说话了。 等到厨间送来了水,洗漱了一番,就立刻去了药铺。 出了这样一场祸事,这次的守卫又加了一倍,更有韩让紧跟着她。 甄婉回去时,突然才发现丢了东西。 她起来时,那碎衣就不见了,身上穿的是吴妈准备好的衣服。 刚才一直没回过神,现下听到吴妈说把衣服丢了,赶忙去翻找。 “婉娘找什么,奴婢丢东西时,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 吴妈觉得那里面脏,不想让婉娘继续翻,就把他拉住了。 “我有一条手绢在衣服里,怎么不见了?”甄婉满脸焦急。 芳妈妈也走了过来,“我也翻看了,那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了,并未发现有手帕。” “可是落在驿站里了?”看甄婉脸色发白,吴妈又道。 甄婉摇了摇头,身子缓缓僵住了。 她记得很清楚,走的时候将那些路引都缝在了手绢里。 因为怕路上会遇到劫匪,所以特意只选了一块普通手帕,并没有跟其他东西放在包袱里。 可是现下却没有了。 难道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山上了? 甄婉大失所望。 第113章 审问 在一座大山里,找一方手帕,无异于大海捞针。 甄婉自然不会返回去寻找。 而更让她失望的是,经此一事,身边的人都跟紧了她,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走了两日,他们终于回到淮阳侯府。 而这次魏老夫人亲自在府外迎接她们,一见到甄婉,就热泪盈眶地抱住了她。 “可怜见得怎么又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 魏老夫人一直关注着甄婉那边的动静,听到她平安,才放下心。 谁知道又听人来传报,甄婉被梁冲那贼人劫了去,早就担心得不行了。 直把甄婉抱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见她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抚了抚心口。 “老夫人,妾身没事的,这次多亏了林嬷嬷,不然还真不能成事呢!” 一听这话风,甄婉知道自己的事,定然被人报给了魏老夫人,她赶紧把话题往别的事上引。 “阿弥陀佛,苍天保佑。幸好你们都平安的回来了,不然我这老婆子,后半生哪能心安。” 魏老夫人立刻拉了林嬷嬷的手。 这次甄婉倒没有别的想法,毕竟魏老夫人是魏峥的母亲,如果她落在贼人手里,那魏峥必会受制于人,届时要遭殃的可就不仅是一个两个了。 几人叙了一会话,魏老夫人见甄婉神情恹恹的,就让甄婉与吴妈她们去歇息了。 甄婉是想趁着魏峥不在府里,偷溜去书房的,可是现在小雨黏她黏得紧,根本没有机会。 而晚上巡逻守卫层层叠叠,她更没有机会,如此就耽搁了下来。 随着旬阳王的事传开,甄婉也心急了起来,主要是怕魏峥处理完事,人回到府里。 …… 魏峥人躺在榻上,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睡意,索性点了灯,去看那梵文佛经。 一笔流畅的簪花小楷,晴雪而见风骨,慢慢地让他走了神。 眼前不期浮现,那麋鹿又彷徨的眼神。 让他忆起,曾在森林之中,遇见过的白色麋鹿之王。 神光涌现,颇具灵性。 就那么悠悠地看着他,汇聚了天地灵气的鹿眼,卓越超然。 此刻竟然与她的眼眸重合,让他不忍伤之,但也激起了他的狩猎心。 不知为何,魏峥从怀里拿出了那方手帕,默默出了一会儿神。 回过神正要收回时,忽然手中似是摸到纸张的东西。 他两指揉搓了一下,就听到了纸张的响动。 本以为,应该是母亲给她的那张店契,被她随身带在身边。 可是这个厚度并不像。 他拧了一下眉,最后还是顺着针线处将其撕开。 七八个盖着他印鉴的空白条,就这么掉了出来。 那一刻,魏峥全然僵住了。 久久过去,薄冷的唇,牵起一抹令人心惊的弧度。 很好! …… 正在甄婉着急的四处想办法时,魏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房里。 墨发乱蓬蓬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而他的目光直接让甄嬛打了个冷战,明明没有带一丝情绪,却让她感到了一丝杀气。 甄婉就见突然出现在房中的魏峥,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去。 这让甄婉瞬间逃离床榻,有些害怕地看着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向他见礼。 而魏峥眉棱冷冷一掀,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却让甄嬛越发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回来,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他不出声,她也不敢出声,只揪紧了衣角立在一旁。 “你可有事瞒着我?” 魏峥终是出了声,开口就让甄嬛茫然了。 他向她看来的目光犀利如勾,剖视着她,像攒着一股狠劲儿随时可以将她撕碎。 甄婉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在他如此逼人的视线下,艰难地开口,“侯爷所指何事?” 兴师问罪的样子,让甄婉一瞬想到了那个手帕,可她仍抱有侥幸心理的,强行稳住激跳不安的心。 魏征冷笑一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条命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冰冷无情的语气,让甄婉呼吸骤停。 那晚的交汇,还没从她脑海里彻底除去,如今就见到他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一如游戏重置,回到了他们最初的模样。 审视敌对仇视,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现,这让甄婉放弃了最后的逃避。 她脱力的跪了下来,“请侯爷看在我曾救了魏老夫人两次性命的份上,饶我一命。” 这次她没有用妾自称,目光也不再躲避,直视着他。 魏峥像是从没有见过她似的,冷冷地盯着她。 “何人与你勾结,又是何时进的书房?” 听到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甄嬛最后的幻想。 “侯爷给我钥匙之后,我自己进去的。” “还不老实。”魏峥拧紧了眉,“我已问过唐大人,那一日你并没有机会,而第二天你只是在书房不到两炷香。” 听他来这都打听了,甄婉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我既然已承认是自己拿的,又何必再说谎?” 魏峥眉目冷凝,“莫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刑。” 甄嬛一窒,定定地看着他,“为何侯爷怀疑我与人勾结?” “那机关是你打开的?”魏峥眉毛都快要打结,但是又强行压制了下去。 甄婉听到这才听明白,问题出在哪,自然也听得出魏征的不信。 “我曾读过一些兵书,想要破解,并不难。” 魏峥听到这里,才发现她一直在用我,而非妾。 这加剧了他心中的不悦,“上面暗含棋牌阵法,你会?” 甄嬛曾在他的卧室对他说过,她并不会棋,这无疑加剧了魏峥对她的怀疑,不知道她又说过多少谎。 不等甄婉开口,魏征又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招出幕后主使,我可饶你一命。” 甄婉终于明白,魏峥为何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才来质问她,原来是以为她背后有人指使。 只几个路引,甄婉并不觉得值得魏峥如此大动肝火,那就只可能是那密室之中有不为外人知道的东西。 这让她的心头漏跳了几下,见魏峥说完只死死地盯着她,又赶紧回转神儿。 “侯爷棋艺精湛,我棋艺不精,不想惹侯爷心烦,才说我不会的。” 甄婉自然不能将不想与他下棋的话宣之于口。 但魏峥却并不信这话,因为她对他说了一个谎,就有无数慌等着。 想到梁冲与她几次三番相遇,他又疑窦丛生。 第114章 疑虑重重 种种疑虑,汇聚魏峥心头。 他的印鉴,每一个存放的时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有这次离开才放在一起。 如果单是一个两个,或许是有可能别人潜入偷印的,但是能集齐所有印鉴的,只有那个密室。 而她手中有他所有印鉴的路引,却能在得到钥匙之后那么快得手,分明是背后有人帮她。 魏峥目光渐渐冷沉下来,“梁冲是如何将你从驿站劫走的?” 甄婉听他重提旧事,微微一愣。 知道魏峥现在对她加重怀疑,自然不敢再隐瞒。 “路引确实是我自己偷印来的,那日也是我自己打晕守卫逃走的。” 虽不知魏峥为何怀疑到这人头上,但还是赶紧撇清关系。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何又要逃走?难不成梁冲又到你跟前威胁你?” 魏峥紧蹙,显然不信。 更何况还是她偷印鉴在前,而梁冲将她劫走再后。 事已至此,甄婉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慢看向他。 “家父将我献于你,是为了自保,如今亲恩已报,甄婉不想后半生再困与后宅。” 魏峥挑了挑眉,目光一凛,“樊家与雍郡王私交甚密,可是樊家也参与此中,所以你才会梵文?” 听他疑心越来越重,甄嬛也是无可奈何,可是却又无法自辩。 如果自己说会梵文是从家中学的,那他就会怀疑到父亲头上,因为赵老将军是雍郡王的属下。 可若她说自己梵文是从樊家学的,即便说被火付之一炬,可也又会招来无端猜疑。 因为他现在可能就在怀疑,幕后之人让她潜入他身边,是为了樊家之仇。 而这些疑问,她都无法给他答案,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甄婉。 她定了定神,对上魏峥疑虑重重的眼,“我之所以会樊文,不过是樊老夫人刻意刁难,专找晦涩难写的经文,让我罚抄。” 不等他问,转而又道:“上面正好有释语,我罚写三年,所以才会融会贯通。” 可是她的解释并未打消魏峥眼里的疑问,她再道:“如果我想对侯爷不利,又何必三番两次救魏老夫人。” 而这也正是魏征心中最大的疑问。 就见甄婉目光躲闪了一下,“如果我真想对侯爷不利,也不是没有别的机会。” 她面色发白,神情却渐渐镇定下来,只一双俏生生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这让魏峥心中盘绕的疑云,微微停滞了一下。 但是,他又岂会信她为了一个路引,而要去他的书房找密室。 “你父贵为参将,你即便是想逃,又何愁弄不来路引?” 果然,只要有一个谎言,就处处是漏洞。 甄婉心中甚是无奈,她没有躲避他紧逼的目光,冷静地看着他。 “家父将我献于侯爷,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保住甄婉的名声。 魏樊两家恩怨虽与我无关,但甄嬛也感激侯爷庇护家人之恩,如今求去并不想让家人牵念。” 魏峥眉头却始终紧皱未松,根本不相信她幕后没有人指使,更加不信她一个人能打开机关。 樊家已经被他全部斩灭,如果她不是为了樊家,那就是为了甄家。 “赵老将军为何被雍郡王放弃,他可有知情不报?” 一个一个疑问,打得甄婉措手不及。 她哪里知道雍郡王谋反,又跟旬阳王有没有关? 可是现在魏峥明显怀疑,她背后之人,有更大的阴谋。 “甄婉一介女儿身,哪里能知悉这些军国大事,侯爷未免高看我了。” 魏峥冷嗤一声,“连防守紧密的书房,你都能找到密室,我焉能不高看你。” 甄婉一瞬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而这场质问,也陷入僵局,他每一个疑问,她的回答都无法让他满意。 看他目光越来越冷,甄嬛也怕他真的要对她用刑,只能自己再次澄清。 她将密室布阵解法,详说出思路,力图打开这个死结。 可魏峥还是不信她,实在是她谎言连篇,“你说的这些,也可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甄婉顿时泄气,可看他目中冷光闪烁,哪里敢松懈。 “那侯爷要如何才能信,是我自己打开的?” 魏峥被她问得久久不语。 他不相信她为了路引,去了书房那么一会儿,就找到了密室。 更加不相信她弄了路引,只是为了跑。 若是甄婉,知道一定会苦笑。 她哪里知道,自己弄到这步田地,要早知道她就不管不顾跑了,也不必非得盯着渤海国那么远的地方。 几次三番逃跑,全都出现意外,这运道她也是没法说。 而魏峥心里也在举棋不定,他因为梵文而怀疑她,可她救了自己母亲是事实。 “跟我来。”魏征冷冷的扔下一句,突然站起往外行去。 甄婉怔了一下,后揉了揉跪的发麻的腿,站起身跟上。 吴妈和小雨正在外面候着,怕里面会有传唤。 此刻见两人出来,主君脸上一片冷凝,而甄婉小脸煞白,就有些担心。 甄婉知道这次怕是魏老夫人也救不了她,不想她们跟着担心,便没有多说。 只安抚了两下,就赶紧跟上魏峥。 来到书房后,她就见魏峥拿出信纸放到书案上。 “我说你写。”连句解释也没有,语气冰冷。 甄婉心中徒生疑惑,可也不得不照做。 听完魏峥口述后,甄婉又是无语,又是无奈。 他让她当着他的面给父亲写信,原来是想让她当双面间谍,诈一下。 如果甄晖回信露出异常,便会被他怀疑上。 他让她用梵文写的信,每一个字都在翻译的文册上,根本做不得假。 最后又用火漆封好,才命人送走。 以往他们来往的信件,都要经过府上拆阅,这次却用火漆封好,也不知道又耍什么手段。 不过甄婉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自己身世秘密不能说,他怀疑她也是正常。 等到父亲回了信,打消他的疑虑,自己这条小命应该也能保住了。 而魏峥看她转而舒了口气,就是一嗤,“书信也解脱不了你们的嫌疑,谁知你们会不会有暗号。” 暖意在甄婉脸上凝固住,她僵呆看他,“那怎样才能解除嫌疑?” 事到如今,甄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算她说出自己的身世,只怕魏峥都不会信。 第115章 生死棋局 魏峥只冷冷地看着她,抿唇不语。 甄婉一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他根本就已对她存了偏见。 “那侯爷把机关重新打乱部署,甄婉再解开可行?” 他不就是不相信她能打开他的机关吗? 那她当着他的面再做一次,他总该信了。 魏峥目光闪了闪。 她说的倒是简单,这机关部署是早已打造好的,哪里能轻易改动。 不过她倒是提醒了他,“也不必如此麻烦,你既说是你破解的,那便与我对弈一局,倘若你赢,我便信你。” 终于等到他吐口,甄婉当即应下。 非是她自不量力,觉得自己能赢魏峥,只是如今已是死局,她无路可退,只能为自己拼一把。 魏征有些深沉地盯了她一眼,后没再多说,领她去到软榻。 不过到了榻边,甄婉又留了个心眼儿,“可否让我执白棋。” 在这里是白棋先下。 机关括上的棋局,是死物,不会变通,她可以研究。 但魏峥是活的,而且棋风她并不了解,与他对弈,她并无半分把握。 如今只能用,从直播观战上看的,棋艺大师所自创的玲珑棋局,或可与他有一战之力。 只见魏峥冷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直接坐到了黑棋一边。 甄婉紧绷的心弦松了一点儿,立刻坐到白棋一边。 与魏峥对战,又是生死棋局,她自感压力大。 为了不受他影响,甄婉目光只专注在棋盘之上,率先下入一子。 魏峥也很快跟上,二人默不作声地对弈。 起初甄婉下得还算顺利,可是魏峥毕竟是活人,而且棋力不凡,很多步骤都无法按照她预想的那般,如期的部署下去。 越到后面,她越感到吃力起来,速度也降低很多。 不过好在魏峥并没有催她,所以甄婉每一步都要想十步之后,才继续往下进行。 即便这般,也被魏征的攻伐,逼得地盘不断失守。 不愧是从实战中,屡战屡胜的冠军侯。 即便面对很多棋圣都无法取胜的玲珑棋局,他却一直不骄不躁地,在按照他自己的节奏走。 越到后面,甄婉越凝滞下来,几乎是被他压着打,整个节奏全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几乎每下一棋,她都要想一炷香的时间,才敢落子。 可即便这样,她从棋圣那套用来的棋局,取得的那点微弱优势,也在他手中寸寸瓦解。 这让甄婉内心几乎崩溃。 她本以为,那么多棋艺大师,都一时半会儿无法破解的棋局,怎么该也能压魏峥一头。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毕竟自己不擅棋,即便有好的棋局,却也无法掌控部署。 在被他打乱节奏后,就完全被他压着往下走。 这让原本以为可以靠此局证明自己的甄婉,不由深深懊悔。 如此一来,只怕魏峥对她,更加难打消怀疑了。 面对全线崩溃的战局,甄嬛执着棋子的手,悬而未决,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一刻,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魏峥,浑身都在发抖。 “第一,你生性守成,却选择了进攻的棋局。” “第二,你得失心太重,明知不敌还要往上冲。” “第三。”魏峥静静地看着甄婉面色一点点白了下来,怼的却是毫不客气,“你过于轻敌。” 每一句点评,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她心口猛戳,甄婉痛的眼泪都要当场掉下来。 但她仍然强忍着眼中的酸意,抬头倔强地看着他,“机关就是我自己打开的,只是你根本不信。” 盈盈泪光,泛红的眼圈,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兔子。 魏峥目光动了动,“能在我手下过十招,算是有点能力。” 话一出口,他忽然醒过神,面色重新冷了下去。 只是甄婉全都在担心小命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这条小命虽然不是她的,可是就这么冤屈地死去,实在是憋屈。 可即便处境再难,她眼中的泪仍然没有落下来,似是这样,就可以不认这最后的定局。 “最后的生门和死门,你又是如何选的?” 甄婉闻言,泪眼朦胧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但魏峥面上与以往一样挂着冷酷,让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吸了一下鼻子,带着一点哭音道:“算卦。”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魏峥预料,长眉又重新拢聚起来。 他上上下下,几乎用惨不忍睹的目光看了甄婉几眼,“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摁错,后果是什么?” 甄婉闻言,脸上露出意外,“你相信是我自己打开的了?” 魏峥目光一沉,薄唇又紧闭上。 侯府的巡逻守卫,是他亲自部署的,这么多年也从未出现过一次意外。 她与他的属下打成一片,又得了他的钥匙,进入书房是顺理成章。 可若说没有外人相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在两炷香之内就将那个机关打开了。 但是这侯府,即便是外人想进来,也不可能一点儿不被发现。 就算有她相助,想要进入重点防控的书房,也非易事。 甄婉忐忑不安地等着魏峥说话,可看他如此表情,就知道他还是没有相信她。 “侯爷根本不信我,不过是想从我嘴中,得到你自己心中已有的答案。” 听她不认罪,反而还在推卸,魏峥只冷笑。 “不是你提议的,让我改动机括吗?怎的自己又不认账了?” 甄婉被他噎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可却又无法反驳。 又悔又恼道:“那个机括,想来在建府时就有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想来那时布置的人,棋艺也没有如今这般精进,可侯爷身经百战,我输你也正常。” 魏峥微微凝神,幽深的目光,缓缓落在她不甘认输的小脸上。 这个机关括并非在建侯府时就有的,而是在他父亲被杀后,他自己改造的密室…… 而那时他才八岁…… 这一认知,让魏征突然皱了一下眉。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就是这般简单的吗? 魏峥闪了一下神,最后在甄婉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又是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收敛了回来。 “即便你所说为真,但可知道,私自偷用印鉴是何罪?” 甄婉心中一凛,目光虚软无力地看着他,“可你说会饶我一命。” 她没有现在立即提及救魏老夫人的恩情,就怕引来魏峥的反感,认为她携恩图报。 但魏峥如何听不出她言外之意。 第116章 罚抄 魏峥之所以心里举棋不定,便是为此。 要说她会梵文,可也是她点破的五大明王之事,并就此察觉异常,救出母亲 若非如此,他哪里会肯坐下来给她陈说的机会。 可她给他的答案,简直匪夷所思。 她背后一套,当面一套的,更是无法让人取信。 只是,若是别的原因,又有很多说不通…… 甄婉只觉一条命,全悬在魏峥一念间。 他沉默得越久,她的心就越凉,到最后都几乎快要不抱希望。 忽然听他开口,让她先回屋去。 明显还是没做出抉择,甄婉心神大起大落,手脚发软地回到听雪苑。 甄婉脸色苍白的好像生了一场病,路上吴妈她们很是担心。 “可是侯爷因为梁冲的事,误会了婉娘?” 吴妈实在忍不住担心地问出来。 那日甄婉突然丢了,又与梁冲独处那么长时间,多少对名声有些不好。 只是她们被接到离县时,见到甄婉雨露承恩的样子,便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谁知,今日侯爷突然回府,之后婉娘就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吴妈很难不往这上边想。 这也是她之所以没去找魏老夫人求援的原因,只因夫妻隐密,若她这个仆人插手,反而会平生隔阂。 可是见甄婉从书房里出来,就如丧考妣的,只怕她年纪小,不懂这里的厉害。 她这才着意提点开口。 甄婉摇摇头,口苦得说不出话。 小雨和吴妈对看一眼,后见甄婉不欲多说的样子,万分担忧地收住了话。 …… 书房里 魏峥用指腹按压着发疼的眉心,闭着眼睛想事情。 一场棋局,用了一个时辰才完,但这远不如他纷乱的思绪耗神。 他静坐了一会,也理不出来头绪,无意中看到桌上带回的梵文佛经,神色变了变。 唐辅外出会友,他一时竟没人可问。 最后还是拿起书籍,去了听雪苑。 甄婉回到屋里,就如末日来临般的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 吴妈小雨来来去去的,她也提不出一点劲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坐得尾骨都发麻时,突然听到外边仆人给魏峥见礼的声音。 好似末日审判到来,甄婉整个被这股无形的肃杀,镇在当场。 直到魏峥踏入进来,吴妈和小雨纷纷给他行礼,甄婉都无法回过神来。 见她僵坐着,连礼都不行了,魏峥挑了挑眉。 吴妈和小雨看出魏峥不快,赶紧去扶甄婉行礼。 甄婉浑浑噩噩回过神,在被吴妈她们搀起时,麻痹的双腿,几乎找不到自己做主的感觉。 在被搀扶着行完礼后,若非吴妈扶着,她都要在魏峥冷漠的目光下,坐倒下去。 魏峥不耐的挥了挥手,让吴妈几人下去。 吴妈对甄婉还担心不下,可看魏峥自己找来,觉得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就两步一回头的,留出空间,让他们可以独处说开。 之后魏峥自顾自地坐下,扫了一眼上下都写着怕死了的甄婉,“把此书译两遍,若差一字,决不轻饶。” 本是想告诉她,他现在还不会取她性命,但不知为何到嘴里,就硬生生成这样了。 可这话,无意无给了溺水中的甄婉,一颗救命稻草。 他的态度虽然还跟这颗草一样,飘忽不定的,但好歹是个机会。 甄婉忙定了定神,福身应下。 她刚要挪步小榻,就听他让她把笔墨都拿桌边来。 如今她命就悬在他刀尖上,甄婉哪敢质疑。 立刻收拾东西,走到桌边,坐到他对面。 可在他高压下的目光中,仍然忍不住手心冒汗。 但也不敢奢求他出去,不要在这里监视。 魏峥虽然蛮横,但也不是无缘无故罚人的人。 他让她抄写两遍,还不准差一字,明显是怕她做手脚。 一本译出,他拿着两本比对,若有问题,那她可就推卸不了了。 此刻已经日暮黄昏,甄婉呆坐了一下午,神经一直紧绷着,也没觉得饿。 倒是魏峥,自顾自地拿了桌上的点心吃。 甄婉目光低垂,一半在纸上,一半仍忍不住暗暗观察他动静。 这会被他一馋,肚子里不由唱起了空城计。 声音格外的大,让她本还发白的小脸,立时覆上红云。 魏峥倒也没说什么,只把点心盘子,往她这推了推。 甄婉有些意外,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就又收了回来。 不过手已自发地伸进盘子,拿回一块软糕。 也可能人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很多。 随着甜点入肚,甄婉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魏峥一直盯着,她也想赶紧把嫌疑撇清,就一刻不停地翻译着。 誊抄佛经,人心也会跟着被净化一遍。 到了后来,甄婉几乎都要忘了魏峥的存在。 后来还是魏峥悄无声音地来到她身侧,突然伸出手指着词语对她发问,她才骤然回神。 手却随着他的突然出声抖了一抖,清隽的字,蜿蜒起伏了下。 “五大尊,就是指五大明王。”她微微后仰开。 他靠得很近,冷冽的气息,瞬间盖住了炉火的热度。 魏峥还有几处疑惑待问,但她鹌鹑一样地缩起,让他都看不到下面的字。 大手碰了碰,让她挪开一点,却被她一抖,甩出一大滴墨,在字上晕染开。 看她受惊吓地看向他,好似随时会断气的样子,魏峥又紧了一下眉。 可甄婉被他吓得不轻。 她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哪料到他冰冷的手打她。 在看到字迹晕开一片,她双唇哆嗦着,“要……要不我重写?” 这句话,突然让魏峥意识到,她是被一个蛮妇,罚抄了三年佛经的女人。 在这个想法涌上心头时,魏峥的冷硬心肠,莫名软了下来。 “先用晚饭。” 旬阳已经拿下,该惊的蛇,也都惊了。 就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样想着,魏峥走开,让外边等候的人上晚饭。 甄婉一颗急跳的心,这才平定一点。 吴妈两个人在外边,早就担心得不行了。 听魏峥传饭,而甄婉在收拾桌子,这才放下心。 饭菜很快上好,他不开口,她也不敢坐。 正垂着脑袋,认命挨饿,就听到魏峥准她坐下了。 甄婉有些意外,但立刻听话坐下了。 第117章 密室里的秘密 桌上的,很有可能是她的最后晚餐。 甄婉尽管如同嚼蜡,可也不想空腹上路,一点点填着胃。 席上,魏峥一句话都没说,可更让她绝望。 如今自撞南墙,把路走绝了,她悔啊! 魏峥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各色情绪在她脸上变换,心里又有些茫然。 说她胆子小,可偏偏敢去书房找密室。 可说她胆子大,如今都不用上刑,就能被吓死。 两个人,各怀心事,静默地用完这顿饭。 但身在局外的吴妈,看魏峥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婉,不由动了动心思。 “侯爷可要沐汤。”她开口主动留魏峥,谁叫她主子吓破胆的样子。 眼见天色不早了,府里只有甄婉一个妾,可吴妈也怕魏峥不留下。 刚才她在外边就瞧见了,侯爷在罚小妾抄书。 魏峥怔了下,可转目看甄婉惊圆的眼,在想起她的借口。 不知为何,就应准了。 吴妈立刻喜笑颜开的出去准备了,都没见到甄婉瞠得更圆的眼。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应该是魏峥想彻夜监视她,就很快稳定下来。 殊不知,她一系列的反应,全都落进魏峥眼里。 身为男人,魏峥自然也有他的傲气。 一个小妾,他也不是非留不可,只是…… 他目光幽然邃冷,静静看着她,自发地去小榻取回书籍,默默接着誊抄。 浴桶很快送了进来,从旬阳一日半赶回的魏峥,头发还凌乱着。 见浴桶送来,就步入内室。 吴妈瞟到,赶紧走到甄婉身边,“侯爷性烈,婉娘莫要硬碰硬,说话要绵软些,也好让侯爷转回心。” 甄婉听得一脸懵,后在吴妈附耳过来后,整个小脸都红得烧着了。 天呐! 这是她该听的话么? 不是,是吴妈都想到哪里去了。 甄婉又是羞又是囧地把头埋了起来,恨不得原地找个缝钻进去。 可吴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让她根本没法反驳,只能呐呐着装糊涂。 想这魏峥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以前她只是隐晦地表达不愿,可如今都落跑了。 他怎么可能还想要挽回。 只怕现在正磨刀霍霍,想着该怎么下叉子呢! 对于这个美丽的误会,甄婉无力解释。 她只能化悲愤为力量,赶紧誊抄,生怕魏峥待会一直监视她到深夜。 吴妈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谁叫甄婉的母亲去得早,她出嫁时,又没个人教的。 如今看来,侯爷也并非因为那些前尘恩怨,对她无动于衷。 只是主子一副懵懂的样子,她在不提点下,只怕两个人因为误会生了隔阂。 吴妈见甄婉强自镇定地写书,也不好深说下去,回头对小雨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退下。 魏峥泡在浴桶里,脑中思绪如潮。 以往他都洗得很快,这次泡了一会。 等到身上发凉,才睁开目。 转视一圈,才想起自己没带换洗衣服。 他很少来这,平常都不用人服侍,加上吴妈她们都有意让两人独处,就都没准备。 没找到衣服,魏峥对外面道:“给我拿长巾进来。” 甄婉这才发现,屋里就剩她一个了。 耳边吴妈的话还没彻底散去,她哪里敢进去,但他还在等着。 只好起身,把自己嫁妆里带的长巾,取来搭在了屏风上。 “我放在架子上了。” 甄婉提醒完,就举步往回走。 里面的魏峥,睁开眼,打量一圈也没看到。 “拿进来。” 甄婉步子僵住,脸上露出恼意。 回头冲那瞪了一眼,打算不管时,就见长巾掉在了她这头。 屏风很高,她刚才是踮脚放上去的,可能是面料太滑,才掉下来了。 甄婉这才平了怨气,走上前去捡。 等她直起身,就看到了屏风上留下的黑影。 她猝然一惊,猛地转过身,就见魏峥长身玉立地看着她。 下一秒,她就紧紧地闭上眼睛,赶紧把长巾递了过去。 魏峥施施然接过围在腰间,目光却一直紧盯她晕红的脸颊。 在她脱手,想要逃离时,将她逼到了屏风上。 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甄婉一下惊睁开眼。 在对上魏峥黑沉如渊的目光时,她吓得心脏都要停摆。 “你……你干嘛?” 魏峥缓缓勾唇,“你父亲送你与我做妾,难不成,另有目的?” 一句话,扼住了甄婉的喉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气息,却还在掠夺她的地盘。 直到在她越睁越大的眼眸下,贴近她的耳畔,声音冷刃带着威压。 “即知晓了我的秘密,不杀你已是开恩。” 他的呼吸,如冰刀般,切割着她的空气。 魏峥说完,后撤一点,转动目光对上不住打冷战的她。 “这府里,你是出不去了。”他伸出手,捏紧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与之相对。 手足震颤,甄婉几乎分辨不出,是直接死了好,还是被关一辈子好时。 “啊!” 他突然将她抄起,身子骤然凌空的甄婉,吓得叫了出来。 待看明,他欲要何为,她更是恐惧得无以复加。 在被他抛到床榻后,就赶紧支起身往后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动了盒子。” “嗤。”魏峥不由发笑,“你觉得我会信么?” 话音还未落,他就如猎豹一般,猛然覆盖上去。 甄婉吓得尖叫连连,可很快被他堵住唇。 “呜呜……” 她不甘就范,用力地推打他。 他却毫不所动,更用力地噬咬她。 在她回咬后,他终于退出,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目光冷然。 “所以,你进侯府,果然带着目的。” 甄婉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如临深渊的压迫感,让她所有的反抗,都看起来不堪一击。 眼泪直在美目里打转,她用力咬着唇,在难反驳。 她不想他碰她,是因为她根本不是甄婉。 可这一切,即便她说出来,在他眼里也是天方夜谭。 但只要她不给他碰,便坐实了甄家“别有目的。” “还是……”他压低了身子,呼吸迫近她,“你心里有樊家?” 黑瞳里凛然迸发的森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烁烁。 逼迫的,甄婉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好像不怀疑,门不是她自己打开的了。 可却质疑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路引。 而这也是她没法说的秘密,她如何说,自己是为了去渤海国。 第118章 梁子是结下了 甄婉僵硬无比的看他,自知矛盾之处,无法圆说。 魏峥目光冷幽,一寸寸巡视着她。 她呆在樊家三年不跑,在甄家不跑,到了防卫严密的魏府,反而要逃了? 好似被凌迟一般,他的目光,紧紧绞着她。 甄婉难以呼吸的看他,“侯爷既然不信我说的,为何还要来问我?” 很好! 魏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忽而俯下身。 甄婉惊见他又冷着一张脸来亲她,抬手就去挠他,可转眼就被他压制在了枕边。 “呜呜……” 他的唇很快压了上来,甄婉抗拒不从的左右闪躲。 魏峥眼中幽冷,一点一点撬开那闭的如河蚌一样的唇,似要掘开她的蚌壳。 一手将她双手禁锢,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曲线蔓延而下。 甄婉恐惧的直发抖,惊慌无助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脆弱。 魏峥紧紧迫视那无双玉瞳,脸庞冷凝。 身上的衣服,被他一件件除去,甄婉眼泪终是涌出来。 被如此粗暴的对待,羞辱愤恨恐慌,一点点击溃了她的防线。 面对怮哭的小兽,野兽却毫无怜惜,畅意的享用爪下的美食。 在体型彪悍的野兽身下,孱弱的猎物哪能逃脱,而野兽又如何会对猎物仁慈,近乎凶残的吞噬着美味大餐。 月光从窗棱上穿梭而过,野兽却仍然没有餍足,大快朵颐的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 “醒醒。” 仿如魔音穿耳。甄婉一下惊醒,转动目光,在对上那对魇瞳时,她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魏峥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母亲唤我们过去用饭。” 甄婉愣了一瞬,才发现已经是晨间。 屋中吴妈小雨和仆妇都在忙碌着。 魏峥说完便走开了。 甄婉直起身,可又一晃的倒了回去。 周身犹如被车轮碾过,一阵酸楚透骨冒出。 还是一旁的吴妈看着不对,走过来将她扶起。 吴妈目中有些担忧,看她眼睛好似哭过的肿起,就忍不住低声问:“可是跟侯爷吵架了?” 甄婉身子一僵,暗暗抬眸看了一下魏峥,见他正梳洗,没注意这边,就低回了头。 “没有。” 在吴妈的搀扶下,甄婉走去里间。 只恐魏峥待会又来催,浑身汗腻的甄婉,也不好泡浴。 让吴妈把热水端来,她想在里边简单的擦洗下。 支开吴妈,甄婉看到身上的咬痕,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伤心,失落,夹杂说不出的难受,让她几乎要崩溃。 可身为天命与掌运两派的传承人,她怎会就此结束这条小命。 魏峥,这梁子是结下了,你给我等着。 近乎愤愤的把毛巾砸到盆里,甄婉这才吸了吸鼻子,忍下眼中泪意。 以前她苟着,不过是不在意,但不代表她就怕了他。 甄婉冷着一张小脸,快速穿好衣服,从里面出去。 外边魏峥正被人伺候着束冠,冷眸闭合着。 甄婉撇了撇嘴。 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禽兽。 不,禽兽都不如,就是畜生。 正在甄婉心里碎碎念时,魏峥好像收到视线,忽而转来了目光。 被那冷酷的黑瞳盯上,甄婉本能的打了个哆嗦,但并没有闪避。 她梗着纤细的脖子,浅淡的盯回他。 目中却学他那般,冰冷刺骨。 魏峥挑了一下眉,“我劝你最好别打什么歪心思,惹的母亲忧心。” 甄婉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怕她给魏老夫人告状。 黑瞳满是警告的意味,最后扫量了她一下,很快就收回去了。 但剑拔弩张的气味,可是把一屋子的奴仆惊到了。 吴妈也是一脸紧张,但又不好在魏峥面前问询,只能忍下疑问。 甄婉看了看周围,不想在跟他说话,简单的挽了一个发,妆也不化了,就去门口等着。 魏峥是男子,自然也不用,很快起身。 经过门口时,扫了一眼脂粉未施的甄婉。 甄婉正当妙龄,即便脂粉未施,也如天然去雕饰的荷花苞瓣,肌肤清透粉嫩。 魏峥忽然就停下步子,对吴妈吩咐,给甄婉戴首饰。 从早上起来,吴妈就发觉两人神色不对,正心紧着。 听魏峥主动关心甄婉,心一下落了下来,连忙给甄婉配上耳环手镯。 甄婉却知道,魏峥是怕她到魏老夫人跟前卖惨。 受制于人,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由着吴妈装扮。 虽然吴妈她们都动作很快,但还是耽搁了一会,他们才赶到蔚葳阁。 魏老夫人一见他们来,才命人去厨间上饭,然后就把甄婉拉到身边坐下。 脸上的喜爱之色,藏也藏不住,连儿子都没怎么关注。 实际上,这次魏老夫人也是真的感激甄婉。 身为将领家眷,她自然知祸兮旦福的道理。 可若被人胁迫,那便会让儿子落在忠孝两难全的境地。 据时,不论选择哪个,都会被世人唾沫。 魏老夫人对甄婉,是由衷的感到满意,只想好好呵护她。 甄婉随着魏老夫人的力道坐下,眼尾扫了魏峥一眼。 就见他收回目光,没出声。 “怎么看着有些憔悴?”魏老夫人看见甄婉微肿的眼,又打量向魏峥。 甄婉心中哼哼着,脸上却立刻换上一副委屈样,“突遭变故,甄婉只是有些想家了。” 说出这句,余光就见魏峥立刻向她这边看来。 即便没对上,甄婉都能感觉到那股冷意。 她在心中直愤愤。 他不是怀疑她跟父亲勾结么? 不是想当两面间谍么? 还想她乖乖就范,给他在魏老夫人跟前撑脸子。 哪里来的胃口,什么好事都想。 只听魏老夫人笑道:“我还当什么,洪城离这不过一日来回的功夫,想家了,回去看看就是。” 一边的魏峥终是开了口,“过几日,等我得了空,带她一块回。” 隐隐能听出咬牙的意味。 甄婉冷扫了一眼,就听魏老夫人道:“好好,也是该一起回去看看。” 得人女多次搭救,也是该解怨释结,合成一家人。 魏老夫人只当魏峥终于想开了,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后又想起一桩喜事,“过几日你舅舅要过府探望,你也别外出了,经年不见的,都疏远了。” 魏老夫人口中的人,是如今裴家的家主,也就是魏峥的亲舅舅。 魏峥的舅舅,身为督察御史,负责监督与上谏,是个言官。 但权利极大,不但能管控民生宗亲,还能劝谏皇上。 更是一位学识突出,胆略过人之人。 第119章 一点口子不给她留? “楚然这次也来。”魏老夫人又笑道:“几年不见,只怕要出落成大姑娘了。” 裴楚然,裴氏家主嫡女,曾在老夫人膝下养过几年。 魏峥正气甄婉挑衅,也没仔细听,就嗯了一声。 魏老夫人也没在意,正说着话,就听到下人来禀报,万三带万小公子来探望。 这次魏老夫人被人诓骗,险里逃生,两州知晓的权贵,都递帖送礼探望。 魏老夫人只专心将养,全都没理会。 只这万小公子,自上了学堂后,魏老夫人很是挂念。 当下命人迎去客厅。 甄婉神色动了动,也放下筷子,打算跟着一起去看。 却在这时,就见魏峥也放下筷子,“正好闲来无事,我与母亲一起见客。” 魏老夫人自无二话,拉过一旁愣神的甄婉,”都去都去。” 起先因为华太妃的事,老夫人一直怏怏不快。 后来还是林嬷嬷说了甄婉对华太妃说过的话,来世有缘,再做母女,她才放下挂碍。 只想着,她老人家走的安详,不必知道旬阳王的龌龊嘴脸,也是好的。 若那日她在,只怕反叫老太妃愧疚不下,走的不安。 如今大难过去,只想平安喜乐的度过此生,不叫老太妃记挂她。 魏老夫人经此一事,心境不比从前,也不在禁闭门户了。 当下还真着急去见那小家伙。 三人来到待客大厅,万掌柜和万云鹏已经等候在里面。 见到魏峥也来了,都露出诧色。 不过多年走商,很快态度从容的,先后给魏老夫人和魏峥见礼。 最后又对甄婉拱了拱手,互相拜过。 而万云鹏,不过月多的功夫,人就变得沉稳起来。 也随着他父亲,一一对他们行礼。 只到了甄婉这头,微微仰着小脸,似有点困惑地看着她红了的眼睛。 甄婉察觉魏峥一瞬看过了,也不好再当众,揭他虚伪的面目。 生怕他恼羞成怒的,连带又怀疑上万家。 她伸出手,摸了摸万云鹏的小脑袋,“真是长大了。” 万云鹏见她笑容如常,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我如今可比方殊还高呢!” 小孩子家的,最爱比这个。 而魏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就有些寂寞,立刻把万云鹏叫到跟前询问他的近况。 等魏峥开口让座,万三才敢坐下。 魏老夫人跟万云鹏说了一会话,被他逗得直乐。 “听闻婉娘受惊,这有一只百年老参,最是养神。” 万三奉上一个盒子。 旬阳王的事刚传开,万三就给魏老夫人送上礼品了。 这次见甄婉,也是有私事要说。 分两波送礼,魏老夫人很快明白,万三应该是专程来见甄婉的。 她久不出门,很少见外客,刚才看到儿子也在,他们的意外,也就有解释了。 魏老夫人想到这,给魏峥使了个眼色,可偏见他不动。 后也就拉走万云鹏,不再理会了。 可甄婉见魏峥不走,嘴角也是凝固住了。 这是打算一点口子不给她留? 万三自然也有眼力见,见魏峥不把甄婉“当外人”,很快就如实说明来意。 “婉娘制出的那些物件,深受夫人小姐们喜爱,如今库房里都没货了,各处售罄。” 万三一上来,就夸赞不停。 只是毕竟是个大男人,也不好把月事袋挂在嘴边,就含糊了过去。 对此,甄婉并未意外。 这都是必需品,干净又卫生,受欢迎也正常。 只是魏峥跟个钉子一样的悍在这里,她也不好一字不说,平添怀疑。 “还是要分中高低端走,各处打造好设备后,让更多的妇女,以工代酬。” 这个,就是家庭作坊的雏形了。 毕竟是男权社会,女子多不好出来工作。 但只要把设备赊回去,挣的钱,一部分抵扣押金,一部分维持日常所需,也是能生活的。 更关键的是,她希望能务必使人都用得起这个。 而不是抬高价,让卖炭的冻死,种田的饿死。 魏峥一直静静地听着,既不说话,也不走人。 万三端详了一会,把心一横,“哎!这好好的日子不过,旬阳王造什么反啊!” 甄婉有些意外,看了眼魏峥,果然就见他打起了精神。 万三还在絮絮叨叨,“婉娘有所不知,如今兵戈抢攘的,造成多少流民流离失所。 这农田荒置着,来年粮价定然上涨。” 他叹了一口气,说到这停了一停,见甄婉默默听着,才继续往下说。 “人都要吃不饱了,自然就无人种棉花。 我便想着,自己租赁地来种棉花,好自己供应上。 谁知道这旬阳王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这地明明签了契约,却地主要换人了。” 他连连叹气。 万三之所以来见甄婉,一是为探望,二时报喜,卫生巾供不应求,三来是求助。 虽然说这是生意场上的事,求不到魏家头上。 可如今他都是从魏家军眷的手里收货,眼见棉花供应不上,他能不急么? 甄婉听到这,才明白过来,余光就见魏峥漠然视之。 “为何地主换人就不认?”甄婉不想万掌柜一个人唱独角戏。 “说的就是呐!” 万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原以为旬阳王就够贪得无厌了,谁知道这皇帝的女婿,胃口更大。” 甄婉就听得有点惊心。 若是以前,这些话说说,依照两家的关系,就当个牢骚。 可如今魏峥正敏感着,万三一个劲地说旬阳王不好,倒像在撇清关系。 再者,这皇帝的女婿,虽是个驸马,可也是皇家人。 他这么针锋相对的,是不是有点不妥? 甄婉有点迟疑,不知该不该把话题引开。 可万三见魏峥在这里,难得有机会直面诉苦的他,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把皇帝女儿,黎阳公主的夫君蕫儒,好是一通骂。 原来,攻下的城池,是要收编的。 与正在交战的雍郡不同,旬阳可是半日就被攻破的。 这蕫儒虽只是个驸马,没多大实权,但却因此得皇帝信赖。 在收到魏峥的呈报后,当场气的差点吐血,恨不得把进棺的旬阳王,在挖出来暴尸。 但到底还在新年,又值逢祭祀,就被道士范翀拦了下来。 可也龙颜大怒,派下女婿,来清查旬阳王的逆党。 魏峥已经是两州州牧,又与雍郡交战,还随时要防备诸羌兴兵,自然不能被留在后方善后。 第120章 蹊跷 甄婉细听万三抱怨,却越听越不对。 初听好像是在说他租赁的田地,被人凭白毁约的事。 可到了后面,又像在映射这种制度。 商人地位低下,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这么低。 非但是万掌柜的田地被夺了,还有很多商户的田地都被强征,连种什么都说了不算。 而这次蕫儒的到来,更是掀起了风浪。 许多被旬阳王无端征用的商户,都被没收了地。 只要有敢出来呛声的,就一律被视为逆党,很是嚣张。 也就难怪万掌柜要抓住机会,赶紧诉苦了。 遇到不讲理的,还又不讲法,眼看商户们大半生的积蓄都要被掠夺,却又求告无门,无人受理案子。 试问还有谁能压制得了皇帝女婿? 但那旬阳是魏峥打下的,若他出面说句话,起码也能让蕫儒收敛点。 万三陈情期间,也在暗暗观察魏峥的反应。 实际他也在心里打鼓。 虽说与魏家因甄婉有层关系,也跟魏家军军眷打好关系,可这件事,毕竟涉及朝廷上面。 他原本是觉得,魏峥劳师动众地打下旬阳,功劳却被蕫儒捡漏,怎么着也该有点情绪。 可今日近距离观察这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万三才明白,为何他只是一个商户。 人家真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动一点声色。 他愣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反而觉得,自己倒是交代的底掉。 这让以健谈引以为傲的万三,多少心中一凛。 人家只是简简单单的坐着,他就觉得自己揣测到位,一切都暴露出来。 等万三有些茫然自失的收住口,甄婉才看了一眼魏峥。 对于这些,她不是很懂,但也明白万三的来意。 在看到魏峥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连句客套话都不说,就撇了撇嘴。 刚要在心中吐糟他就是个摆设时,就突然见魏峥扫过来,目光在她微翘的唇瓣上一盯。 吓的甄婉就立刻收了回去。 难不成,他脑袋左右都长了眼睛? “郓城的事,你做的很好。” 甄婉正沉浸在自己心绪上,猛地就听他又提及到郓城,她一瞬蹙紧黛眉。 万三怔了一下,见魏峥转目对上他,就一时没理解他为何转换话题。 嘴上就客气了一句,“都是婉娘的主意好,这才没叫郓城那起小人,把洪城拖下水。” 甄婉就见魏峥唇角冷冷带笑,“哦,是么?我倒是有兴趣一听。” 完了,又被怀疑上了! 甄婉有些无语的扶上额头,一脸生无可恋。 真是越来越解释不清了…… 万三自然注意到甄婉的动作,分了一下神,只是不明就里的他,还是如实的说了。 从甄婉出具的银庄书籍,到银票与铸币局的汇率,在到与通货膨胀的郓城,处理外汇率的事。 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 而甄婉已经无心在听,总觉得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会戳下来。 后面魏峥又问了什么,万三又回答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听了。 本来还想收拾一下魏峥的她,现在只顾担心自己小命了。 直到万三停止回话,再到送客,甄婉都有些浑浑噩噩。 万掌柜自然没有要来魏峥的表态,话题也围绕在郓城上。 但这也已经出乎他意外了,毕竟能见魏峥一面,是多少商户不能有的机会。 他能跟魏峥都说了,还说这么久,已是很大的收获了。 可留在待客大厅的甄婉,就没这么幸运了,正被魏峥拿眼刀审判着。 她抬头看了两眼,就无力地把头埋了下去。 “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开口就让甄婉跟霜打的茄子,颇有萎靡不振的架势。 “说,这本书也是你从樊家抄来的?”魏峥冷着一张脸。 甄婉就无声地吞了口冷气。 如今她是挖坑太多,只能埋自己了么? 怎么处处都是陷阱。 魏峥盯了一眼她只露个美人尖的额顶,把袖子里,早上收到的信拿了出来。 信正是甄晖回的。 在收到甄婉的梵文信件后,就立刻回了信,一来问她近况,宽慰她还好这次没事。 二来是将万三平稳郓城物价的事说出,好叫她不必挂心。 岂料,万掌柜今日正好到访,就此被魏峥盯上了。 甄婉听到动静,余光看了一眼,就见家书在魏峥手边躺着。 没有发问,却盯着这头,很明显是没破绽。 可他现在又盯上这茬,甄婉有些无语。 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通的,除非她说出身世。 可要真说了,只怕死得更惨更快! 为了不被动挨刀,甄婉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侯爷,其实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不知当说不当说。” 魏峥没接话,只把身体往后靠了一靠,像是摆出架势,听她还要如何狡辩。 樊家有这么个东西,却自己不用,让书籍蒙灰。 她倒是抄得一字不漏,一把大火毁了,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而甄婉扫到,就无奈地继续往下说,“侯爷从旬阳王那搜来的梵文书籍,有几页是记账的。 一开始……我还没在意,可听万掌柜所说,细想之下,觉得有些蹊跷。” “昨日为何不说?”魏峥听到这,直戳要害。 甄婉面上烧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语气别扭。 这是魏峥在泡澡时,她发现的,也只来得及看个囫囵个。 要不是他那样对她,她怎么可能不说。 魏峥目光清冷地扫过飞红的脸颊,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 “……什么蹊跷?” “根据万掌柜所说,那旬阳王的封地,大半都种植的是,雄黄、石钟乳等可以制作五石散的药材。 可这账上,五石散的收成,都不及万掌柜和提及的商户中的十分之五。 旬阳王偌大个封地,年产量不该这么少,除非这本梵文是假账。” 听到这,魏峥才把目光从那云朵般的唇瓣上挪开,“继续说。” 甄婉颦眉。 他给她的资料这样少,还想要她说什么。 最后甄婉只能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如果旬阳王还有同伙,那账不可能是做给他们看的,因为他没必要隐瞒收入。 可要是给上级的,那就合理了,是为了少上缴赃物。 但奇怪的是,旬阳王有这么大一笔收入,却去向成迷。” 就好像你账上有十亿,但平常走账只有一千万,交的税也少。 可你钱总不能不用,不置办田产房屋,那不等于废纸么。 魏峥却一下就明白了。 第121章 画个圈圈 “坐这。” 甄婉正沉浸思索,就听到魏峥喊她。 一见他示意的位置,她心里就打了个怵。 他又要干嘛? 可迟疑归迟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桌上那封拆开的信被推了过来,魏峥把笔递给她,“我说你写。” 甄婉无奈,被逼着不得不接过。 他语速不快不慢,她倒是能跟上。 可这一听内容,她可就傻眼了。 魏峥竟然让甄父去信给赵老将军,说她在他身边得力,若想联络旧识,她能从中斡旋。 赵老将军可借魏峥之名,前往雍郡招降。 甄婉惊,不是惊魏峥说她在他身边得力,而是要借她口让赵老将军招降。 她不明白,如果他怀疑赵老将军,为何不直接开门见山。 如此迂回,又有何不见人的目的! 但魏峥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也没法拖延,书信很快写完,送了出去。 这会屋子中又剩下他们两个人,甄婉无力应对,“我下去接着翻译了。” 魏峥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点了点头。 如今脸皮撕破,她在外人面前自称妾,但到他这里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甄婉等他同意,这才放松心神。 魏峥一等她离开,就去了书房。 南宫昇还在军营驻守,书房只有独孤善和孙策。 二人一见魏峥进来,立刻行礼。 独孤善待魏峥坐后,才粗声道:“皇帝老儿,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帮他平定叛乱,别说封赏,连顿犒军酒都没有。” 他一向如此,想骂就骂,魏峥倒也从未约束过他。 平白被抢了功劳,还连句嘉奖话都没有,如何服气? “你呀!长得五大三粗的,心就跟芝麻粒大小。” 孙策拢着袖子,一脸埋汰样。 整个旬阳王府的书籍都被搬回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魏峥扫了两人一眼,一个有力气无处使,一个拼脑过度。 “晚上犒赏三军,暂做修整。” 牢骚满腹的独孤善一听,乐死了,“还是侯爷想着兄弟们。” 孙策却有些意外,“旬阳王与诸羌勾结,虽说书信被我等截获,可也怕诸羌有异动。” 魏峥手搭在桌上,扣了扣,“旬阳王用卖五石散的钱购买军械,与同党来往用的是假账,等找到真账再走。” 看账看得两眼昏花的孙策,闻言怔住,“还有真账?” “五大明王,应该还有上层,他们来往用的是梵语。” 魏峥说完,沉吟一下,“派人去将唐大人请回来。” 经文需要她,但账目,唐大人应该能看懂。 孙策虽然有所猜测,可听到还有上层,就是一震。 旬阳王地位尊贵,若还凌驾其上的,又该是何等人物? 独孤善却还惦记他费力打下的城池,叹气道:“便宜蕫儒那小子了!” 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还没捂热乎,就送人了。 如今又有敌情,自然顾不上他那头了。 “那倒未必!”魏峥呷了口茶,神色自若。 他年纪最轻,但看得比谁都远,独孤善也最为信服他。 “侯爷可是有了妙计?” 要不是旬阳王找死,绑了老夫人,这场仗还未必完结的这么快。 虽说与侯爷里应外合,军将没多少损失,但独孤善就是咽不下这口鸟气。 平生他最恨的,就是夺人军功。 孙策却从魏峥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有道是水浅王八多,就蕫儒那个色厉内荏的,定镇不住那群蛇虫鼠蚁。” 论嘴毒,独孤善拍马也及不上他。 听了这话,大嘴一咧,“那我可就等着瞧热闹了。” 三人一番商议,魏峥就听到门房来报,甄婉请大夫过府。 只以为又要来装病那一套,也没理会,直接拒了。 只是后面议事,总有些心不在焉。 待几件等着他处理的大事一完,就起步去了听雪苑。 而甄婉一回来,就惦记着避子汤的事。 谁知门房传话,魏峥不准她请大夫。 气得她都要在屋里扎小人,狠狠踩上几脚。 没有魏峥生辰八字,来往又被监视着,根本接触不到符箓。 甄婉最后把心一横,干脆利落地动用终极手段。 他们掌运一派,除了借运之外,还可夺人气运。 只是没有因果,会受到反噬。 但魏峥对她,已经这般野蛮了,她如何能不反抗。 只想着让他气运凝滞下来,喝水呛死,走路跌破。 甄婉让吴妈她们去歇息后,就端坐回榻,第二次动用秘术。 一息两息,一炷香过去。 秘术还是毫无回应,闭目的甄婉,眉头紧锁。 前世碍于妈妈严令,她从没用过此术。 可到了这里,明明对樊老夫人用过的,不该如此啊! 难不成,她跟这具身体完全契合,灵能失效了? 甄婉满心疑惑地睁开眼,还没等想出为什么,就惊见魏峥推门走进。 因为这个点,他从不出现,所以甄婉是毫无防备地坐在榻上。 一见到如此模样的甄婉,魏峥愣了愣,甄婉也是一脸懵。 两两相对,最后还是魏峥先开了口,“你自己不是会看病么?” 硬邦邦的语气,让从榻上下来的甄婉,就暗暗翻了个白眼。 可想着如今她什么事都要经过他,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避子汤,府里没药材。” 这句话,让刚迈步进来的魏峥,一下就停住了。 甄婉没看他,只低着眉。 半晌过去,他才道:“把梵文翻译出来,晚上我过来取。” 听他用取字,那就是要拿走,甄婉心中落定,哦了一声。 魏峥冷看了她两眼,最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行到连廊时,顿了顿,又拐步去了蔚葳阁。 他多不在府里,家里还是要找个人监视着她。 只是他平素也不回府,没个得力的人,再者也是要经过母亲这里。 魏峥到了蔚葳阁,将来意说明,“她几次遇险,身边都没个人,可见没个中用的。” 母亲对她爱护有加,魏峥不想横生枝节,决定让母亲身边的人去发现她的不对。 魏老夫人很高兴,以为儿子终于开始对甄婉上心了。 待他一走,就赶紧跟林嬷嬷商量人选。 “侯爷平时也不插手后宅的事,可见这次是真心感激婉娘救下老夫人。”林嬷嬷也喜不自禁。 “婉娘也不提去温泉山庄的事了,应该是转性了。”魏老夫人笑道。 “咱侯爷战神临凡般的人物,哪有不动心的。” 第122章 醉猫 魏老夫人笑看了眼吹捧儿子的林嬷嬷,说回正事,“依你看,选谁去婉娘身边伺候合适。” “奴婢觉得,一来婉娘年纪小,二来位份低,派个管家婆子过去,见婉娘性子绵软,恐恶仆欺主。” 林嬷嬷心里想的是,甄婉仅是妾,若太过得宠,未来会被主母盯上。 只是这话,做奴婢的,自不好跟主子言说。 “有我看顾着,我看谁敢!”魏老夫人可护得紧。 经此一事,甄婉在魏老夫人心里,不比半个儿差。 不但将她救出水火,让儿子免于两难,还代她送了华太妃一程。 明心见性,这般有情有义的孩子,她怎能不喜欢。 林嬷嬷笑着说,“老夫人别恼,婉娘的辐气还在后头呢!” 魏老夫人这才笑了,“别贫了,替我想个合适人选出来。” “婉娘身边的老人,虽说有些失职,但也是从家里带进来的,所以不动最好。” 林嬷嬷继续道:“如果派了管家婆子去,反而让她们主仆生分了,不如还是选个年轻机灵的。 一来添个帮手,将来慢慢熬资历,也能帮衬些。” 府里主母还没进来,等过府后,身边总得有个提点甄婉的。 魏老夫人不住点头,“还是跟在身边久的好,在选个机灵的,就更周全了。” 林嬷嬷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合适人选,“要不,就雪沅那丫头,做事利落,也知分寸。” “行,我看再好不过了。”魏老夫人一拍手,当下决定下来。 再说甄婉这头,终于等到大夫进门,喝下药,也没去管魏峥的话,蒙上被子就呼呼大睡。 等在一睁眼,见到一个丹凤眼的姑娘,立在床边就是一怔。 “老夫人说,婉娘身边也没几个人,特意派雪沅姑娘过来伺候着。” 吴妈立刻走过来解释。 甄婉却顿悟了。 老夫人要派早派了,何必等这个点。 不用想,也是魏峥转手安插过来的眼线。 “婉娘子安,奴婢雪沅,以后就在您跟前听差了。” 瓜子脸上,是得体的笑容,不张扬也不卑微。 甄婉看了一下,心里就直叹气。 雪沅是魏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女工针线,样样顶尖。 这样的人物,以后却要成为敌人了…… 吴妈在甄婉酣睡时,听说雪沅是老夫人指来的,可是高兴的不行。 只觉得甄婉这次,得进魏老夫人眼,连带侯爷都来得频繁。 以后说不定身价水涨船高的,也能混个侧夫人当当。 这也不难实现,如今侯爷房里又没旁人。 吴妈心中欢喜,见甄婉反应淡淡的,以为她没睡醒,生怕冷落了魏老夫人跟前的人。 自发地带她去屋子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甄婉对这些向来不在意,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打理,吴妈就事无巨细地跟雪沅交代。 晚上魏峥就要来取东西,甄婉修整好了,立刻动手开工。 雪沅见她铺纸,就自发地去磨墨。 甄婉到嘴边的不用,还是收了回去。 一下午,她都没有停笔,雪沅却半点不喊累,一直站着伺候。 最后甄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下去歇息。” 雪沅凤眼一眨,“奴婢不累,磨墨可比其他差使轻省多了。” 不愧是伶俐的,竟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安慰了她一下,让她不必介怀。 甄婉转了转酸痛的手腕,“要不你坐下,反正又没外人。” 吴妈和小雨,早就被甄婉说服了。 毕竟谁不愿意轻快听差,再者还能省更多的精力,去工作间赚钱。 “奴婢真不累。”可雪沅却摇了摇头,她自然看得出甄婉待人不同。 甄婉心想,也许是第一天上岗,不好立时偷懒,就在没理会她。 毛笔字,她是想写快也不行,到了这会,也累得很。 可想着魏峥晚上不定什么时候来,还是别给他找到留宿的借口,就吃了几块糕点,然后就继续往下写。 只是到了后面,有几处账,她这才多耽搁了时间。 等到彻底完事,已经是戌时。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会外边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甄婉坐在桌边干等着。 雪沅端来香茶,“侯爷犒赏三军,约莫不会这么早回来,婉娘可要去软榻歇歇。” 她是魏峥的人,消息自然比吴妈灵通,甄婉也等得木了,就听话地去了软榻。 小雨把炉子挑热,又给甄婉拿来小盖被,“要不婉娘睡会,奴婢在门口守着。” 甄婉靠在靠枕上,还真有点犯困,她揉了揉眉心,又看了一眼还在收拾桌子的雪沅。 “你去歇着,这让雪沅留下就行。” 小雨给她盖腿的手,停了一停,最后又无声收回。 “是。” 而这时甄婉已经合上眼。 两人的话,雪沅自然也听到,“小雨妹妹,你去歇着,这里有我就行。” 小雨年纪虽然比雪沅小,但在甄婉身边是老人。 听她上来就叫妹妹,也没回应,看了一眼歪着的甄婉,最后不出声的走了。 有些瞌睡的甄婉,迷迷瞪瞪地要睡过去时,突然就被人唤醒了。 “婉娘,侯爷快到了。”雪沅轻声细语。 甄婉很快醒过神,看向门口,却见门还关着。 不过很快就听到外边杂乱的脚步声。 她醒了醒神,掀被往下去时,门砰的一声就被打开了。 转头一看,就见魏峥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直奔床榻而去。 甄婉一见,可是急了,鞋也顾不上穿了。 “侯爷,书籍已经翻译好了。” 她想抢在魏峥前面,把他路截杀。 可谁知一旁的雪沅,已经手脚麻利地把人扶了过了过去。 没截成人,甄婉没放弃地去拽魏峥的袖子,“侯爷,书翻译好了。” 刚说完,就见坐到榻上,酒红着脸的魏峥,斜了她一眼。 “婉娘,侯爷醉酒,怕是看不进书,还是先歇了。” 雪沅还以为甄婉是在邀功,觉得她不会挑时候,尽量婉转的提醒她。 甄婉被魏峥盯了一眼,正心突突,听雪沅这样说,又下了大力气去扯他袖子。 她最讨厌喝多的人,因为魏峥没喝多时,就没品。 然而她的手,被魏峥一把扯下来了。 “去给我倒杯水来。” 甄婉不动,跟电线杆一样地杵在他身前,试图提醒他。 可雪沅却尽职尽责地去了。 心里直抓狂的甄婉,狠狠盯着醉猫似的魏峥。 第123章 非得来占便宜? 可魏峥却看也没看她,甄婉气的不行。 她哪里知道,魏峥心里的想法。 大军半日拿下旬阳,气势如虹,皇帝却丝毫没嘉奖。 魏峥下令犒赏三军,自然被众将士轮番敬酒,寡不敌众,很快就败下阵来。 进到府里,就迟疑了下。 可想着她是他的妾,伺候本就理所应当。 加上还要去拿书籍,正好也不想多走的魏峥,就心安理得地来了最近的听雪苑。 她可倒好,也不来伺候着,生拉硬扯的,是怕他不够晕是! 不等雪沅把茶端过来,魏峥一甩靴子,砰的一声躺下了。 甄婉憋着的一口气,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眼睁睁看着魏峥把眼皮一合,会周公去了。 他人高马大的,这么竖躺着,半条腿都悬在外边。 甄婉不想看地把头撇开。 雪沅端来了茶,见魏峥如此模样,而甄婉一动不动的,就眨了眨眼。 “要不奴婢打水来给侯爷擦擦脸?” 甄婉一听,立刻把她手里的茶接下,边喝边道:“那就交给你了。” 反正也是魏峥的人,放着不用浪费。 她端着茶,慢慢挪回软榻,又扯过厚被盖上。 然后就静静地看着雪沅忙前忙后,给魏峥擦脸,整理姿势,又盖上被子。 最后看着看着,她抵不住睡意地合上了眼。 砰的一声 伴随一道痛呼,在昏暗的室内响起。 躺在榻上的魏峥,一瞬睁开眼。 就看到甄婉,迷迷瞪瞪地从地上爬起,揉着后腰。 他茫然了下,才从榻上撑起身。 而甄婉还毫无所知地碎碎念,只是声音太小,魏峥没能听清。 “睡个觉,也能掉到地上。”魏峥忍不住冷嘲,“几岁了?” 甄婉还没完全醒,但嘴上已经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比你大。” 这话,让魏峥一下冷下脸。 而甄婉一说出口,人才醒回神。 有些惊悚地去看魏峥,就见黑影中,魏峥莫不吭声的坐在榻上。 她干咽了口气,小声解释了下,“睡迷了我。” “哼!” 回她的就是一声冷哼,煞气十足。 甄婉再不敢跟他掰扯,摸着软榻就想重新回到被窝。 “倒杯水来。” 还没等她摸回去,就听魏峥开口指使她。 此时雪沅早就下去歇息了。 甄婉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大爷,喝水还得人伺候。 可也不敢明目张胆怼他,只能去倒水。 应该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找不到火折的甄婉,索性也没点灯。 摸索着去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冷茶,然后跌跌撞撞地去到榻边。 模糊看着黑影走过去的甄婉,摸索的手就正撞进他掌里。 她心中一惊,立刻要缩回来,可却被他牢牢地抓紧,一把将她带了过去。 “啊!”甄婉小声惊呼,手里的茶都差点泼过去。 可这次魏峥早有准备,另一只手精准接下,然后就将甄婉禁锢着拉到榻前。 “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次!”他压低声音,逼近她的眼前。 “哪句?”甄婉被逼停惊呼,一脸茫然失措。 即便看不清魏峥脸色,可也能察觉出他的愠怒。 魏峥哼了声,喝下一口茶,也没给甄婉,放到了一边床柜上。 甄婉趁着他分神,赶紧往外抽手,可他劲大得很。 在她伸手去一个个掰他手指时,身子突然一轻,紧接着就是一个翻转。 待她惊回神,就发现是魏峥把她拦腰翻到了里面。 还不等她挣扎起来,他就压了上来。 语气刚硬,“还比我大么?” ? 甄婉没想到魏峥如此小心眼,要见他要发威,哪敢在刚,“我知道错了。” 语气委屈巴拉的,恨不得撒点金豆子。 黑暗中的魏峥,却蹙了眉,“我?” 甄婉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可嘴上很快败阵,“妾知错了。” 醉酒的人,不可理喻。 她干脆利落的认下所有的错,就想赶紧把他推开。 可谁知他的身子,跟座山一样的沉重,硬是纹丝不动。 “侯爷,妾……唔……” 刚说半句,她的唇就骤然被魏峥堵上了。 用的还是他的唇…… 甄婉这下慌了神,呜呜着,推他不动,就要挠人。 可魏峥有所料地避开了,唇下也不客气起来。 甄婉完全不理解,魏峥为何还要对她这样。 她拼命地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他一分,唇很快就被追上。 “嘶……” 在手腕被他压住时,甄婉意外地摸到了他的头发,当下大力一扯。 古代男子就是这点不好,头发太长。 女人嘛,打起架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甄婉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听魏峥痛嘶了一声,退开出去。 她仍然没有松手,看不清楚他啥表情,反而觉得不怕了。 “妾昨日写了一天的书,现下手都累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甄婉不冷不热地提醒他,来这是干啥的。 难不成仅因为只她一个妾,就非得来占便宜? 魏峥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冷下脸,“撒手。” 如果甄婉能看到,定然不会这么大胆了。 锋利的五官,冻的都结冰了。 甄婉再不想被他当冤大头,心一横,“侯爷先放开。” 非但没松,她反而把手里的小辫子,又紧了紧。 室内昏暗,炉子里的炭早就灭了,空气里都是凉意。 僵持了几息,最终还是魏峥先放了手,甄婉一见,立刻履行承诺。 不过,她还是紧防的瞪着魏峥。 但这次,他没有继续,翻身下榻了。 甄婉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给他立立规矩,当她好欺负么? 在她撑起身时,魏峥却已经转去了内室。 然后甄婉就听到人泡进浴桶的哗哗声。 仆人都还没起,里面自然是冷水。 甄婉没工夫去管他冷热的事,立刻下地把烛火点亮,然后就把书籍翻出来等着。 “给我拿换洗的衣服来。”里面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 等的有些走神的甄婉,闻言找了一圈,就发现架子上多了一身男装。 应该是雪沅留下的! 想归想,她也没耽搁,拿过后想照旧给他搭在屏风上。 谁知刚走近,他就横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腰上只围着一条长巾。 看他冰着一张脸,甄婉也不好又触他逆鳞,忍着不适应,递给往跟前走的他。 他却没接,步步向她紧逼。 甄婉惊吓过度地看着他,转眼就被锁在了屏风隔断前。 “侯爷……” 第124章 不愿意? 甄婉惊慌失措地被逼到无路可退,手死死抵在他身前。 娇小的身子,在伟岸的身型下,柔弱得没有任何屏障。 “不想伺候?”魏峥看她。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即便甄婉在驽钝,也明白指的是什么。 她定了定神,语气不好,“侯爷不是派了雪沅来监视我么!既然还怀疑,为何又要这样?” “你倒聪明!”魏峥挑了挑眉,后冷看她一眼,“只是别忘了你的身份。” 又无意识用回我字的甄婉,闻言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自称妾了。 好像只要认下这个字,他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不再躲避,她直视他盯过来的冰凌。 “甄家送女,本就是为了自保,若侯爷不信,大可以把我关起来,何必一再试探。” 魏峥看了她一瞬,冷笑了一声,“看来是得教教你规矩了。” 甄婉身子彻底凉透,可也不甘示弱地冷看着他。 正在剑拔弩张时,外边响起了两声细微的敲门声。 原是雪沅第一次当值,起得就早就些。 见屋内亮着,以为甄婉和魏峥起来了,怕没人伺候,就小声地敲了敲门。 魏峥听到,慢慢站直了身子,没在看甄婉,把衣服拿走。 甄婉微喘,已冒出一身冷汗。 虽不知道触怒他的后果,但也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了。 见他去换衣服,她立刻开门,放雪沅进来伺候他。 之后她没敢再与魏峥对视,虽然能感觉到他偶尔回看她,可也只能装看不见。 雪沅虽然不熟悉情况,但也能觉察不对,更加小心服侍。 直到魏峥出门,甄婉都没抬起头。 等他完全不见了人影,才缓了口气。 转眼见雪沅奇怪地看着她,也没解释,“我困了,你下去歇着。” 反正只要不见外人,雪沅留下来也没用。 果然没听到反驳,甄婉心下一定,重回被窝。 只是还带着他体温的被子,让甄婉又心烦意乱起来。 魏峥反复无常,她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看他了。 别说这里的男人就把女人当做所有物,就是乱世枭雄,杀人夺妻的都有。 她若还拿着这借口当挡箭牌,一次两次还行,久了只怕他会翻脸。 本来她以为,依照魏峥高傲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在招惹她。 但却忘了,男人就是动物,哪里会管猎物高不高兴。 想了半天,也没个行得通的办法,甄婉郁闷地蒙上头。 不是说魏峥天天不着家吗? 怎么还不走? 也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当天魏峥就去了旬阳,说是处理聚众滋事。 别管是因为什么了,甄婉一等魏峥走,立刻去找老夫人。 说她还没看过那个温泉山庄,想去那看一下,老夫人见魏峥走了,当下就准了。 不过有前几次的事,指派了一队精兵,护送她。 甄婉只想赶紧去温泉山庄,也没拒绝,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因老夫人还要接待魏峥的舅舅和表妹,所以并未与她同去。 甄婉只带着小雨和吴妈,还有被指派来监视她的雪沅,直奔郊外的温泉山庄。 现在被魏峥怀疑上,根本没有机会离开,起码在赵老将军解脱嫌疑前,她不能“失踪”。 反正魏峥上头还有魏老夫人,甄婉打算就此住在温泉山庄,大不了就死磕到底。 她这一出去,就没回头,不成想魏峥也是一直没回去。 裴家主身有公务,等了几日也不见回,只能走了。 不过留下裴楚然小住。 相对于淮阳的节庆,旬阳可是乱成一锅粥。 自从蕫儒被指派到任,就收敛无度,不但贪占巨富资产,还扣押兵卒屯地田。 没几日的功夫,就把旬阳弄得乌烟瘴气的。 很快就引起旬阳上下不满,更有兵卒围在太尉府,把蕫儒骂得出不了门。 最后眼见声势浩大起来,胆小的蕫儒这才派人去请魏峥调兵平乱。 在魏峥带兵到来后,众败军之将都畏于他威势,气势凝滞起来。 那蕫儒一看,立刻又嚣张起来。 可惜魏峥丝毫没有给他面子,一句依律办差,总不会错的,就把蕫儒的所有话头都给堵死了。 暗戳戳指蕫儒连个差事都办不好,出了岔子还得他来善后。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无异于在整个旬阳上下面前,狠狠给了蕫儒一耳光。 当下蕫儒颜面大失,但又拿魏峥没办法,就把矛头对准了带头闹事的几个兵将。 “既然侯爷帮忙说情,这个面子,董某是得给的。 只是这几人无令调动兵卒,带头兵围太尉府,肯定是旬阳王同党,该严加审问。” 为了挽回点颜面,他将魏峥指摘他过错的话,改成是求情。 对此魏峥冷冷地瞥了一眼,然后转目看向那几个没着衣甲的领头兵。 “何人带头闹事?”他漠然的看着兵列。 那些围住太尉府的小兵,这下知道魏峥的厉害之处了。 上来就是擒贼先擒王,先找领头的,让其余人因为惧怕,而不敢露头。 若无人露头,声势自然也造不起来。 若有人露头,就会被以儆效尤,或者更深一层,让他们人人自危,互相栽赃嫁祸。 兵士互相观看时,一名长得跟白面书生的小将,站了出来。 “末将夏侯瑾,因事有不公,这才来太尉府讨说法。” “夏侯?一旁的孙策听了后道:“可是河北那个夏侯家?” 河北夏侯,是开国大将,如今出名的有夏侯捷大将军。 小将没有说话,似有为难。 孙策一眼看出他在迟疑什么,笑道:“孙某曾与夏侯捷将军有一面之缘,听闻他有个仁义的堂弟在旬阳外放。” 复姓夏侯的很少,知道恐瞒不过,夏侯瑾也不再闭声。 “末将堂哥远在河北,并不知今日之事。” 孙策呵呵一笑,“夏侯家世代名将,也曾跟魏老侯爷一起并肩作战过,我们怎么会认为你们会起兵造反呢?” 那蕫儒一开始还静看好戏,听到这,可是不高兴了。 “他们都把这围了,还不是造反?” 一旁的独孤善见没杖打,有些不耐烦,“他们职位都被撸了,又没着兵甲,哪里算起兵?” 独孤善平生第二看不惯的就是拿鸡毛当令箭,说话亦不留情。 就把蕫儒怼得要死,脸色发青。 “那聚众滋事,总该处刑?”他阴狠地看着魏峥几人。 第125章 裴楚然 魏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夏侯瑾,后对怒瞪他的蕫儒道:“皇上派驸马来,仅是为追查逆党。 驸马求援,是为平乱。 第一,这夏侯瑾可是逆党?驸马可有人证物证? 第二,若有人因动用军田,而引起动乱,魏某可是有权派兵接管旬阳的。” 魏峥每说一句,蕫儒脸色就变换一下。 可谓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他公权私用的事。 若他执意要说对方是乱党,一来没证据,二来魏峥态度明显偏向对方,三来若他硬是要扣对方帽子,这好不容易抢的差事,转眼就会被魏峥夺走。 蕫儒面色难看地看了一圈,个个都看笑话似的看着他,心里更是狱卒。 而夏侯瑾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魏峥,站在魏峥身侧的孙策,摇摇笑视似有安抚之意。 蕫儒自然看出局势不利,咬了咬牙,“既然是夏侯家的公子,想来不应是逆党。若夏侯公子早说,也不至于误会一场,劳烦魏侯奔波一趟了。” 脸上表情转换之快,叫独孤善看的直皱粗眉,孙策往前一站。 “既然是误会,我等也愿做个和事佬,摆上一桌,大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那蕫儒一心等着魏峥走人,再来收拾夏侯瑾,没想到竟然打他脸没完了。 “公务在身,旬阳乱党还没清查完毕,赎本驸马分身乏术,不能相陪了。” “驸马爷此话差已。”孙策呵呵一笑,“我等亦是公差,如今事不说清,如何能离开?” 在蕫儒脸色变换不停时,独孤善也嗡声道:“驸马爷请我等来增援,不会连顿便饭都不想管?” 一文一武,稳稳地堵住了蕫儒的嘴。 他脸色一僵再僵,不知道为何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也没了借口,只能让几人进太尉府。 那独孤善是个大嗓门,在魏峥被让了进去时,立刻喝道:“驸马爷摆谢酒宴,兄弟们敞开了吃。” 周遭立刻传来魏家兵将回应,声势浩大。 就把堪堪跟在魏峥身后进门的蕫儒,震的七荤八素的。 落后一步的独孤善,看孙策去请夏侯瑾进去,那小子却不愿意与蕫儒同桌。 蒲扇大的手,一把框住书生小将的胳膊,“对兄弟仗义的,本将都喜欢,走,一起喝一杯。” 原本还算壮硕的夏侯瑾,在高塔一样的身子对比下,宛若小鸡仔,就被带了个踉跄。 而独孤善还毫无所知地吐槽,“请我们来帮忙,却连顿饭都不想请,比奸商还奸。” 要说论智谋,独孤善自比不上孙策万一。 可他又不傻,自己兄弟打下的城池,被白占了便宜,还想对他们吆五喝六的? 天下哪有这好事。 在这之后,蕫儒是深刻的明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魏峥城府极深,身边又卧虎藏龙的。 酒桌上刀光剑影的,不知觉他就失去了对军田的管控。 一场酒局下来,蕫儒的脸色已成猪肝,而夏侯瑾和独孤善成了莫逆之交。 这场酒成了流水席,一直喝到半夜才歇。 那蕫儒几乎是横着出去的,可把一众笑趴了。 魏峥等人也是“酩酊大醉”,自然不能走,当日就住下了。 魏峥房间。 孙策嘴带讥笑,“这草包,竟然还想拿军田种五石散的药材,没被兵士们吃了,就该烧高香了。” 一场酒局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就打听明白了。 而魏峥却若有所思,扣了扣桌子,“那些商户的状纸,可有人接?” 孙策一听,立刻领悟了,“侯爷请好。” 说完拢手一拜,当下躬身出去了。 第二天,满旬阳的人都知道,魏峥给旬阳兵士平反的事,纷纷拿着状纸来告蕫儒,侵占私人田地。 等那蕫儒酒醒了,太尉府已经被百姓商户围得水泄不通,一听魏峥要驻军维和,立时焦头烂额起来。 魏老夫人久等魏峥不回,冬日里又没别的好去处,怕楚然呆得烦闷,经林嬷嬷提醒,就带着去了温泉山庄。 …… 温泉山庄 甄婉抱着雪球,正在庄里四处闲逛。 万掌柜出手阔绰,给的山庄,几乎覆盖半座小山。 她花了五六日的功夫,也只看了个大概轮廓。 在这里地不值钱,也就温泉稀有,若没万掌柜的财力,只怕还搭建不出这么浑厚的建筑。 一概环廊设计,脚都不用怎么沾地,就能看遍山庄美景。 让来到这,一直不适应炉炭取暖的甄婉,可着实爱上了。 若魏峥就此放过她,此地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正悠闲自在时,突然听魏老夫人要带客到了,忙放下雪球去迎。 等她来到山庄门口,魏老夫人已经步下车,领着一位清心玉映的少女。 见她来到,魏老夫人笑着看回身边的裴楚然,“这就是我同你说的,救我多次的婉娘。” 在裴楚然看来时,魏老夫人又对甄婉笑道:“这位是仲麟的表妹,你唤她楚表妹就好。” 甄婉听后,哪里敢真的这么叫,福了福身,“婉娘见过裴小姐。” 而那裴楚然,即便听到魏老夫人让一个小妾唤自己表妹,也没露出不满之色。 微带笑容地看着甄婉,“这几日总听姑妈提起你,今日总算见到了。” 说着示意一旁的丫鬟,递上一个锦盒,“这里面都是些上京的小玩意,权当见面礼,还请婉娘不要嫌弃。” 不等甄婉开口,魏老夫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你且收下,好叫我们在你这多住几日。” 听到这一句时,裴楚然清美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波动。 她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魏老夫人为何说这个温泉山庄,是一个小妾的。 而那头甄婉拜谢后,接下交给了一旁的吴妈,自然地搀扶魏老夫人。 “老夫人哪里的话,本想等收拾妥当,在请您老人家来呢。” 一左一右,扶着魏老夫人往山庄内走去。 “主屋早就给老夫人留好了,西边的屋都空着,还请裴小姐挑选一个,婉娘这就着人去收拾。” 这期间,裴楚然已经打量甄婉好几眼。 她来这之前,就听说了甄婉的事。 本以为一个叛将的遗孀,在这魏府,也该是谨小慎微。 谁曾想,不但姑妈对她另眼相看,竟然还能私有这么大一处山庄。 举止大方,明媚悦然的,哪里像小妾做派。 第126章 表妹表哥? 魏老夫人接过话,“让楚然住我旁边,方便说话。” 甄婉自无不应,两人安排着,到一时冷落了裴楚然。 后甄婉见裴楚然没再开口,以为自己在这,有话不方便当她面说。 安顿好住处后,就借口去厨房张罗饭菜,留二人叙话。 因为山庄地处偏远,又逢冬天,厨房里也没多少新鲜瓜果。 魏老夫人又吃素,但新来的客人口味她们可不知,正犯愁着,见甄婉来了,可是找到了救星。 “冬日里,自然吃锅子最好。”甄婉袖子一挽,主动帮忙。 万掌柜给的山庄太大了,这会还都是他给留下的人。 等过几日,就得换成自己的人了,不然占了人家的庄子,还要人家工人白打工,多不好。 其实甄婉想多了,且不说这里的人工廉价的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万三想找个头巴结魏峥,还没机会呢。 想着这么一大个庄子,就住自己一个人,耗费却巨大,甄婉有些无语。 一时半会走不掉,看来得把铺面弄起来养家了。 锅子最是好弄,大家切羊肉的切羊肉,洗菌菇的洗菌菇。 当然,魏老夫人吃素,准备的是鸳鸯锅。 也不知裴小姐吃不吃辣,甄婉就准备了一小碟蘸料。 好在林嬷嬷早有准备,带了很多果蔬上来,不至于她们捉襟见肘。 忙乎了好一阵,待甄婉领人带东西一起到主屋,正听魏老夫人跟裴楚然讲她在旬阳的事。 “来来,咱们边吃边说,让正主给你讲接下来的事。” 魏老夫人正想若有锅子吃,就好了,没想到甄婉就跟她想到一处了。 笑着说了一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裴楚然有些意外,虽多年不见,但还没见姑母如此跟人相处过。 甄婉却不想提旬阳的事,让魏老夫人又在想到老太妃,笑道:“那要说起来,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咱们还是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你呀!”魏老夫人笑着点了甄婉一下,“来一起坐下。” 甄婉正犹豫着,后看魏老夫人是真的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坐下帮着招待。 裴楚然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吃饭的仪态,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相对于她的端庄,甄婉就显得很随意了,宛若廊下的猫,慵懒妩媚。 “这天,看着又快要下雪了……”魏老夫人用罢饭,也有些困乏了。 “若老夫人觉的冷清,不若咱们做烧烤,大家伙一起热闹下。”甄婉提议。 “要是那两个小馋猫在,还热闹点,就咱们三个,确实冷清了。”魏老夫人笑着说。 这时,裴楚然身边一个年长的仆妇道:“待侯爷成了婚,生下一儿半女的,老太太含饴弄孙,就不会寂寞了。” 她说这话时,甄婉就见到裴楚然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这般反应,与一直清冷的脸,可是大相径庭。 难道? 甄婉不动声色的落下眼睫。 是了,这里是没有近亲不能成婚的意识的。 表妹表哥,可是自小青梅竹马的典范。 而魏老夫人已接过话,“他成日在外边疯跑的,哪里着家,还得先定定性子。” 甄婉听后,有些奇怪。 按理说,魏老夫人出自裴氏家族,这裴楚然若有意为何不直说? “老了,这么一会就乏了,婉娘扶我回房歇息去。” 向甄婉伸出手的同时,又对一旁微怔的裴楚然说,“你也去歇着。” 甄婉见老夫人向她伸手,也没顾得上看裴楚然,忙上前搀扶。 待送魏老夫人回房歇下,转回自己的屋子,吴妈就忍不住了。 “婉娘,这裴家小姐,此次该不会是来议亲的?” 甄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雪沅,“侯爷的婚事,老夫人自有主张,我们不必操心。” 吴妈注意到,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呐呐地收了口。 甄婉却十分希望魏峥能娶裴楚然。 相处虽短,但看得出,她不是个爱整治人的主子。 要不然,她的仆妇也不会胆子大到提醒魏老夫人。 若裴楚然进府,她住在山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也是极好的。 只是,看样子魏老夫人好像并未往这方面想…… 或者说,是装作不知道? 甄婉一向不爱庸人自扰,知道这些她也管不着,转眼就丢开了。 山庄太大,想要请人打理,处处要用钱。 光靠卫生巾带来的利润,可是难以维持的。 好在来之前,她为了打发时间,特意把制香的工具带来了。 本来还有一套用来制作香水,可是进了冬日,花朵少了,她只能制作木香。 万掌柜走南闯北,知道她要制香,送来好多香木。 甄婉本来想慢慢研究,只是如今这么大的开支等着,当下就琢磨起来。 这里运输不便,香水用瓶子装,难免增加成本。 若是制成线香,储存也方便,而且不易挥发。 这里的人,大多用香囊,或者是香炉。 线香,大多是上香用。 她也考虑过入乡随俗,只是香囊里的配方很好被替代,不利于打出品牌。 但要弄的太高级,依照她的知名度,很难打开市场。 所以线香最合适,起码稳赚不赔。 说做就做,甄婉没多少困意,当下就制作起来。 可惜府上的人,不爱学这门手艺。 桂花油虽然学会了,但有花期。 在要精进,需要不断地输入相关知识,这里的奴婢连温饱都刚刚及格,哪里定得下心。 所以,甄婉只能自己做。 不过她也不能真的单打独斗,后面还是要制作出制香的工具,才能以逸待劳。 吴妈见甄婉毫不在意自身的处境,又有雪沅在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丢开不管。 接下来几日,甄婉除了负责魏老夫人两人的伙食,也很少出门,一心专用制香。 今日终于收获一批沉香的她,不敌连日疲惫,早早地就入睡了。 魏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少熬夜,加上晚上这里也没什么营业,一庄子的人都早早入睡了。 魏峥到来时,全庄都是静悄悄的。 蕫儒想赶紧把这帮瘟神送走,他自不能让他如愿。 说家中来客,留下孙策帮忙处理田地争议,就独自打马返回了。 行到淮阳时,在驿站收到母亲来到温泉山庄的消息,就直奔而来。 第127章 反将一军 魏峥到时,甄婉正抱着雪球睡得香甜。 要不是魏峥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推醒了,她都不知道大半夜屋子里进来个人。 甄婉迷迷瞪瞪地醒来,一脸懵地看着魏峥在那点灯。 “去厨间给我端些饭食,韩让他们也没吃。”魏峥吩咐完,不管还没完全醒神的甄婉,自顾自去了温泉。 这里每一处温泉都是直通卧室的,可谓花费巨大。 等甄婉完全醒回神,就见魏峥已经宽衣解带地进了温泉池。 喵的! 甄婉眼睛无力地合上。 这厮怎么一点脸都不要,还真追过来了! 甄婉不情愿地披上外衣,喊来雪沅,让她去准备。 等她转回房内时,魏峥还泡在温泉池里,甄婉有些意外。 以往按照魏峥的速度,早都结束战斗了。 不过她也管不着这些了,走到榻边去穿外衣。 今晚这里就让给他! 魏峥一路回到淮阳,也是人困马乏。 刚一到,不想打扰母亲休息,听说甄婉在这,就过来了。 唐辅大人着了风寒,不能替他翻译,事情又有点拖延不得,他才找上她。 进了屋子,就见自己女人抱着一只猫,睡得连人进来都不知。 他让她去备饭,却连句关切都没得到。 不爽之下,就进到温泉里。 泉水叮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舒缓的幽香。 像从未被人类驯服的自然,清新脱俗,又神秘撩人。 浅淡而持久的纯净气息,让魏峥疲惫的身体,都得到了疏解。 待饭菜上齐,魏峥才从泉水中出来。 身上穿着松散的白色中衣,可依旧遮掩不了他野性难驯的本质,似在积蓄力量,在领地巡视。 甄婉只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妾去看看韩将军他们。” 实际是找个借口,就不回来了。 魏峥冷冷撇她一眼,让雪沅去照料后,就从行囊里拿出一本梵文书。 “现在就译给我听。” 甄婉见他让雪沅去,还想再找借口,一听这话,才知是来找自己翻译的。 没有在乎魏峥的态度恶劣,她直接坐了下来。 先是简单的翻看了下,然后对一旁冷看着她的魏峥道:“这里有账册,侯爷准我看?” 事关小命,她可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 魏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桌上。 甄婉疑惑一看,发现是父亲的回信。 在得到魏峥准许后,打开才知道,赵老将军答应去招降了。 她看回魏峥,见他也正看她反应,就勉强笑了笑。 “如此,可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赵老将军最为忠勇,雍郡王谋反,没带他一起,便可知他是不可动摇的。 一直守着洪县没动,也是不想与昔日同袍对阵。 可如今雍郡连失五县,退守回城,那么多大军,粮草本就不够,又被魏峥断了补给,哪还能撑住。 可雍郡王不准人投降,拿百姓做人质,听说城中一片狼藉。 此时赵将军去招降,无疑是在给叛军一个出路。 到时瓦解雍郡王内部,战事很快就能停下来了。 所以,魏峥已经在想下一场战争了么? 她等他说话时,就见魏峥神情一收,“我说过,不杀你,已是开恩。” 甄婉琢磨了下话里的意思,知道魏峥是真的不会放她走了,可还是没去看那梵文。 “那我以后住在山庄里可行?” 魏峥冷漠下来,“你在跟我谈条件?” 韩让身为斥候,已经探明周边部署,并未发现有兵队调动。 他也不是真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本来嘛,她若乖乖听话,把事做了,他也不是不可。 可她竟然敢威胁他,还想谈条件,这让魏峥觉得受到冒犯。 甄婉看他转眼冻冰脸,也不好闹太僵。 “我只是太珍惜我这条小命,怕哪日知道侯爷秘密多了,在引来杀身之祸。” 魏峥眼中覆上一层冰霜,“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收了。” “赵将军还等着我回信呢,甄婉知道侯爷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甄婉反将他一军,不在乎地挪开了目光。 没办法,魏峥是血海里杀出来的,瞪起人来,也是要人命的。 可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草吃,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这次,魏峥是真被实打实的气到了。 一再被自己的小妾拿捏,史上也就他一个了? 如今还有一股势力潜伏在暗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才没急于回到战场。 可没想到,这么隐晦的心思,都被她看出来了。 魏峥冷勾唇,“没关系,我派人与你父亲接头就是,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护送到位。” 甄婉一惊,看回他,就见他噙着冷笑。 她自然不相信,他会让前去招降的赵老将军折在里头,可她父亲可不算在内。 虽感觉魏峥不至于这么度量小,可也不敢真翻脸。 “我这就回信,将侯爷答应的事,告知父亲,他定然欢喜。” 甄婉说完,自打脸地拿出笔墨,然后就笑着等魏峥开口。 魏峥扫到,这口郁结的气,才稍稍退点。 别怪甄婉怂,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自然不能拿原主父亲的命赌。 不过这么气一气魏峥,想来他也不会再对她有歪心思了。 烛光下,一人说,另一人写。 过了一会,一人翻译,另一人听。 香气袅袅,到一时还有些温馨的感觉。 魏峥初时被挑衅的不悦,也弥散了不少。 已沐浴,饭也用过,看着她娇美纤柔的样子,身体里便有些蠢蠢欲动。 以前久在战场,跟士兵同吃同住,对这方面也没上心。 只是自打…… 他就有了念头,耳听着她软糯的娇音,就有些按捺不住。 恰在这时,甄婉已经翻译到有账的这块,边算边想,就停了下来。 魏峥目光动了动,“今日乏了,明日在译。” 甄婉早就乏了,听到这也没多说,边收好放下,边道:“那侯爷早点歇息,我先退下了。” 她说完,站起身就想离开,可下一瞬就被魏峥拉坐到了膝上。 懵了两秒,甄婉才惊回神,倏地看他。 而魏峥眼里欲海升腾,翻滚如潮。 甄婉大为吃惊,说话都结巴起来,“我……去译书……” “嗤。”魏峥轻嗤一声,丝毫没掩饰地勾起她的下巴,“不急。” 第128章 猫挠的 不等甄婉再说,他将她打横抱起,健步走向床榻。 “侯爷……” 甄婉又惊又急,“我……我……”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他抛了上去,也一下打乱了她的阵脚。 甄婉睡惯软床,初到这里,最不习惯的就是硬邦邦的木床。 所以在上面铺了四层绵褥,这会却成了陷阱,一时没扑腾起来。 而魏峥转瞬就压了上来,将她的声音堵的断断续续。 “放……开……” 甄婉不知道,魏峥怎么还能拉下脸来。 她想故技重施,可却被魏峥发现意图,直接将手固定在了头顶。 “呜呜……” 雪球也早就被吓跑了,甄婉眼看魏峥要犯浑,无计可施的她就咬他攻城略地的唇。 “嘶……” 魏峥是真没料到,这女人还敢对他下口,也没去管嘴角的血,一把将她拉到身下。 甄婉这下是真慌了,“你若想要,我去给你找个人来就是。” 魏峥一脸幽冷的看她,“你倒大方。” 他嘴上冷嘲,手上也没停下。 甄婉的外衣,就被他撕开了。 “在敢咬我,定让你知道厉害。”魏峥说完,又低下身。 一见他冷个脸还要来亲,甄婉哪能束手就擒,可这次被他生生钳住下巴,迫得她不得不张开唇。 双手被束在头上,又躲不过他的入侵,甄婉委屈地哭了起来。 魏峥微喘着粗气,“哭什么?” “你去找别人不行么?”甄婉是真的怕了。 魏峥悬在上方,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她。 “旬阳商户的田都解决了,万三的事,也都办了。” 甄婉正哭得凄凄惨惨,听到这句,也只是推他。 “我去找别人来,行不行。” 魏峥心头不爽地抿唇,最后一手来到她的腰肢握住,“我这次轻点。” 见他执意如此,甄婉再不多说,挣扎着就要爬走。 可腰肢被他扣得牢牢的,只一用力,就把她揽住了。 他的目光又暗了几分,覆盖上去。 …… “嗯……” 到处都是追兵,甄婉无路可逃地抱着自己,眼睁睁看着魏峥下马冷着脸持枪走向她。 她想往后退,却被绊倒在地。 随着这一动,床上的身影也是一震。 甄婉惊然睁眼,茫然环顾,才发现自己是在床上。 而从她身后环过来一只大手,正重重地压在她心口。 好似打过几百场仗一般,累得她连一只手的重量都负担不起。 想起昨夜他的不依不饶,甄婉玉面含霜,啪的一声把大手扔开。 魏峥一下惊醒,就见甄婉正从他怀里往外挪。 大手一捞,又将她带了回来,“下雪了,我今日不走了。” 甄婉身子一震,抬头去看,只是窗纸不是透明的,没能看到。 不过,他以为她是想起来给他下厨? 哪来的大脸! 甄婉又挣扎起来,“庄上来了客人,我总不能睡懒觉。” “谁啊?”魏峥已经合上眼,有些不愿意动地抓牢她。 甄婉一听,有些意外地看他,可也只看到一个坚硬的下颌。 “裴小姐。”甄婉没带任何情绪地说。 魏峥仍然没睁眼,似是真的累极,“他们还没走?” 甄婉转了转眼珠,“裴小姐一直等着侯爷呢!” 她一语双关地说,等着魏峥回应。 若是魏峥娶妻,总不会在纠缠她了。 有裴小姐那么个美女在,他总该转移注意力了。 远山似的长眉一蹙,魏峥睁开眼来,就见甄婉静静地看着他。 嫣红的唇,被凌掠的有些微肿,魄瞳也有点红。 耳边的声音,微哑中略带软媚。 魏峥只看了两眼,意犹未尽的他,就有些起了心思。 “你若还有这个力气,倒不如服侍我……” 甄婉还仰头等着他话,一见他又要亲她,吓得再不敢找事。 “我……其实也起不来……”她的话被他吻得七零八落。 魏峥根本不管这个,一下翻身上去,把甄婉吓得又要哭。 就在这时,门上响了两下,是雪沅。 说老太太得知魏峥晚上到了,让他一起去吃早饭。 魏峥脸上一僵,看了一眼身下泫然欲泣的甄婉,慢慢放开她。 “你这样子,还是别去了。” 说完,利落地下地,去洗漱了。 甄婉立时松了一口气,一听魏峥不让她去,怕搅了他跟表妹的好事,也就窝回了被窝。 魏峥在雪沅和吴妈的伺候下,很快肃容出去了。 …… 饭厅 裴楚然侍立在魏老夫人身侧,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往外转目光。 见到只魏峥一个人来时,神情一喜,但下一瞬又定住了。 魏老夫人也很快看向沐雪而来的魏峥,立时就被他唇下的伤吸引过去注意。 “这唇是怎么了?” 魏峥怔了一下,摸过已经结痂的唇,缓缓道:“最近上火。” “那起子小人,你何必去旬阳找闲气……”魏老夫人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目光落在魏峥手上,“这手又是怎么了?” 魏峥随之看向自己的手,似是想到什么,薄唇轻勾。 “猫挠的……” 如果仔细听,能听出话里的愉悦心情。 只魏老夫人疑惑不解,“那雪球也不挠人啊?” 她年纪大了,自然看不好,可裴楚然却看得分明。 那手上有三道红痕,分隔较远,哪里会是猫留下的。 分明是女人的指甲痕,而且还挠得不轻…… 可是魏峥的笑容,虽不明显,可也没丝毫恼意。 裴楚然满心的期盼,在这一刻凝固下来。 魏老夫人似才想起她,“你表妹,楚然,还认得出。” 声音略有打趣,本意是想说女大十八变,可落在裴楚然耳里,却莫名失落。 魏峥这才看向一旁静立的裴楚然,“表妹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 裴楚然迎上去的目光就被冻结住。 魏老夫人闻言转头端详,“都说外甥随舅,侄女随姑,你们两个也有点像呢!” 裴楚然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僵在唇边。 整个早饭,裴楚然都没在抬起头,只偶尔在魏老夫人的关怀下,夹几筷子菜。 …… 在魏峥走后,甄婉也只敢赖了一会床,就慢吞吞地起来了。 一个是睡不着了,一个是怕魏峥回来。 洗漱后,边打着哈欠,边等着小雨给她梳头。 无意间扫到吴妈在换新的被褥,甄婉脸上蓦然一烧。 第129章 软萌可欺 “这雪看样子要下几日呢!” 小雨随口的一句话,让甄婉脸上的热度迅速降温。 此时门是敞开的,只见外面银装素裹,已经盖了一层雪被。 她突地想起一事,困意全无。 “吴妈……嘶……”突然站起身的甄婉,都忘了小雨还在给她梳头。 被扯的痛呼一声。 “啊……婉娘……奴婢……”小雨慌乱起来。 甄婉一边忍着痛,一边摆手,“怪我,没事。” 吴妈听到动静,已经走了过来,但雪沅先一步上前。 “奴婢给婉娘梳。” 甄婉一心挂在别处,随口嗯了一声,就让吴妈过来。 在她小声说完后,吴妈就有些不赞同地看回她。 “吴妈,快点派人去,再晚了怕大雪封路。”甄婉拽着她的衣袖摇晃。 吴妈侧头看了一眼正专心梳头的雪沅,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本想天赐良机,若甄婉因为在这僻远处有孕,也算是意外。 可她非得让人冒雪去买避子汤。 吴妈是不赞同的,可无奈甄婉这么哀求她,吴妈也不好太过违逆她。 最后福了福身,出去了。 甄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也略带担心地看了一眼飘雪的天空。 雾蒙蒙的,跟她有些茫然的心一样透凉。 魏峥对她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她就是个小妾。 他想要就要,根本不管她乐意不乐意。 在甄婉愣神的这会,雪沅已经为她束好了发。 云发半披,散落在削肩上,映得纤腰愈发不盈一握。 温婉之中,带点暖暖的憨态,灵动如兔娇媚可人。 魏峥转回时,目光一瞬落在了那长发及腰上…… 冰天雪地,已过早饭,甄婉自不必出屋。 雪沅为她如此打扮,本也没什么。 只是甄婉毕竟已为人妾,这样居家的打扮,一般是贵小姐才有的。 小雨有些担心,却突然看到魏峥走进来。 “你们下去。”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甄婉听到声音才惊回神,有些意外魏峥会这么快回来。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他向她走了过去。 一瞬间,那无形的压迫感,又向甄婉袭来。 她退开两步,又转过身走向一边,佯装不在意地说。 “侯爷这么快用完早饭了?妾还没吃呢。” 一边说,一边胡乱拿了茶杯给他倒水。 魏峥被她躲开,也没多想,走到桌边坐下。 只是拿起茶杯时,看到手上的伤,笑了一下,“晨间母亲还问我伤是怎么回事。” 甄婉闻言,抬头看他,就看到了他有些促狭的笑。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什么叫,就怕什么笑。 这般松弛的笑容,很少出现在魏峥脸上,但却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他笑了,就意味着她该哭了。 果然,他也看向她,笑道:“我说是猫挠的,母亲正派人去找猫剪指甲呢。” 此刻,甄婉很想翻白眼,但素养和危机意识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又不想这个暧昧的话题继续下去,就转而道:“趁着这会饭菜还没端来,我说侯爷代书可好。” 她不等魏峥应下,就把笔墨端了过来。 魏峥只当她不好意思,也不再调侃她,依言接过笔。 甄婉其实心里也很不自在。 依照原主的身份,魏峥对她这样做也没什么,可她不是原主。 她不希望在跟他纠缠不清,可总被这样那样的事牵绊。 直到今日,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自然不希望他对她为所欲为,可这些都不是能按照她意愿走的。 魏峥的强势和霸道,都不允许她对他不敬。 若她硬要赶他走,只会收到相反结果,因为这个她已经深有体会了。 可她又不愿意违心地跟他在一起…… 她根本接受不了无爱而性,何况她对他只有恐惧。 “走什么神呢?”魏峥准备好,久等她不说,在那愁云密结地盯着书。 甄婉稍稍回神,不想让他觉得她真的心甘情愿,就淡淡开始陈述。 殊不知她一本正经译书的样子,反而逗乐了魏峥。 就像一只小白兔,明明吓得半死,可又只能躲在草堆里软萌可欺地看着他。 好在后面账目繁多,甄婉才借此躲开他纠缠的目光。 几乎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本书才算译完。 甄婉昨晚就没睡好,加上昨日又忙得脚不沾地,到了这会是真的精神不济。 只是她不想又被占便宜,一直强撑着。 反而是一旁的魏峥,看了一眼。 “困了就回去睡,我在看一会。” 甄婉一听,犹豫了一下,终是抵不住满身疲惫地走回床榻。 后见魏峥果真老老实实地算账,这才合衣躺下。 之后魏峥被叫去用午饭,她睁眼看了看,又翻身入睡了。 直到床榻一震,她才猝然惊醒,转头就见魏峥躺到了身后。 “吵醒你了。”魏峥神色有些困倦,也没等甄婉答,就拢过她要继续睡。 甄婉挣了挣,奈何他看着手没用劲,但却力道十足,她没能挣脱。 “陪我在睡一会……”他声音有些低,好像飘在耳边。 等甄婉抬头去看,他已经合上了眼,可手劲依旧在。 她郁闷地倒回枕头,气气的也闭上了眼。 当她是宠物啊! 想抱就抱! 还有,他先前还想杀她呢,这会又这样…… 甄婉满心愤懑,可也不敢真把他吵醒,激起野性。 想着下午还要应对,需要体力,她就重回睡梦。 梦里,她终于见到了爸爸妈妈…… 直到魏峥都睡醒了,甄婉依旧不想从梦里出来。 耳边朦朦胧胧地听到他跟吴妈她们的说话声,可是她不想动一下,生怕梦里的爸妈消失。 炉子里的炭烧得红彤彤的,热意让甄婉翘挺的鼻尖蒙上一层薄汗。 魏峥看了两眼,伸手把厚被给她挪开一点。 微冷的空气,一瞬把甄婉从梦中抽离出来。 在睁开眼时,就有些薄怒。 对上她薄冰的目光,魏峥挑了挑眉。 “你这还有起床气呢?都快申时了!” 甄婉茫然地往外看了一眼,就猛的一下坐起身。 魏峥也没再说她,走到一边拿起账册。 可甄婉哪里还能躺得下去,连外衣也顾不上披,把吴妈拉到一边。 “药买回来了么?” 吴妈摇了摇头,小声说,“离得远,又加上下雪,怕是耽搁了。” 甄婉有些懵。 可也不敢这么等着了。 第130章 吃茶叶? 甄婉磨磨蹭蹭地走到魏峥身前,“侯爷,厨下的菜不多了,妾身去山下采买一些。” 魏征从书中抬头,“让府里的人去就是。” 还没等他低回头,甄婉就扭扭捏捏地说,“出来的匆忙,没有备避子汤。” 魏征目光就一瞬盯了回去,落在甄婉睡出红晕的小脸上,有些凝固。 甄婉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她哪里知道魏峥会跟来,根本没有备这个东西。 这里一来一回,天都要黑了,如果那买药的人耽搁了,再回到这儿,只怕要第二天了。 何况这古代的避子汤,只怕没有现代的药效精准,她哪敢耽搁一天。 在甄婉说完后,房间里静了几息。 在甄婉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魏峥时,门外有人匆匆赶到,吴妈一见立刻拉了拉甄婉的袖子。 等甄婉转头看去,待看清是负责帮她买药的人时,就是松了口气。 可等她再转回头去,就对上了一张冰坨脸。 魏征拿了账册,看也没看甄婉,直接转出门口走了。 甄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不都怀疑她是奸细嘛,难不成还想她怀他的孩子? 想不通的她,也懒得多去想,赶紧让人帮她去把避子汤煎出来。 …… 山庄的景色很快就逛完了,魏老夫人携裴楚然在廊上看着雪景。 见魏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冷着个脸,以为他是为公务动怒,便叫人去换他过来说说话,舒缓下心情。 哪知道魏峥人是来了,自坐下后就埋头在账本里,连句话也不多说。 魏老夫人生怕冷落了裴楚然,想了想,转头对林嬷嬷道:“婉娘呢?叫她也别躲懒了,来与我们说说话。” 大抵男儿与女儿家说不到一起去,魏老夫人打算把婉娘叫来活跃一下气氛。 始终不见魏峥抬头的裴楚然,听到这更加失落,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甄婉喝下避子汤,听魏老夫人传她去说话,本以为是陪客,哪里想到魏峥人也在。 见过礼了后,甄婉想了想,坐在了魏老夫人右边。 裴楚然就见到一直未抬头的魏峥,忽然扫了甄婉一眼。 魏老夫人却像瞧出什么,来回在甄婉和魏峥之间也扫量起来。 甄婉微低着头,可也能感觉出不同的目光,不知怎的就有些如坐针毡。 “我来换些茶水。” 话一说出口,甄婉才察觉自己失言。 来这久了,她从未在心里接受过是魏峥的妾,更何况未想过以妾自称。 这跟魏峥对峙久了,恍然一下就说顺嘴了。 甄婉心绪一乱,去拿热水壶的手就被烫了一下。 还没等她喊痛,魏峥就在一旁凉凉道:“怎么做事的?毛毛躁躁。” 甄婉虽然缩手得快,可也被烫了一下。 一听这话,小脸不高兴的冷了下来。 这就是男人,昨日还那般对她,今日就翻脸无情。 川剧都没他变脸快! “我看看。”魏老夫人把甄婉拉过来,“还好没烫起泡来,下次可不能这么毛躁了。” 虽然也是用的相同话语,但却全是关心之意。 裴楚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主动站了出来,“楚然来为大家烹茶。” “楚然烹的茶自然值得一品。”魏老夫人也没客套。 裴楚然优雅一笑,也没多说,动作熟练地烹煮茶汤。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雅韵,一瞬把甄婉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贵小姐,烹茶之道,当真让人赏心悦目。 每一道工序都十分繁杂,但在裴楚然手中,都变得高雅起来。 过了一会儿,带有馥郁之色的茶汤就烹煮好了。 甄嬛也得了一杯,迫不及待地就品尝起来。 入口微苦,但却略有回甘,浅淡之中,带着一缕茶香。 这让甄婉想到一句话,人淡如茶。 不过这茶,却极为醒神。 甄婉细细的品着,没一会儿就把茶喝净了,看到底下的茶叶沫,颜色漂亮极了,就忍不住撵出一点放到嘴里。 立在裴楚然身后的仆妇,正得意自家小姐大展茶艺。 看到甄婉那小家子气的喝法,还有些不屑,再一看到她把茶叶沫放进嘴里品着,当下瞪大了眼。 裴楚然自也注意到,眼中露出一抹诧色。 甄婉注意力完全在茶里,就没看到周遭人表情,只她身后的吴妈和小雨,注意到之后,伸手戳了戳甄嬛。 甄婉被人猛戳了下,从茶里抬起眼时,就见裴楚然正定定的看着她。 “这茶很好喝!”甄婉,赶紧夸了一下。 周遭流动着一股看不明的气旋,还没等甄婉想明白,就听裴楚然要送她一罐茶。 甄婉正愁不知上层人喜欢什么,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 她也不好白收人的礼,立刻让小雨回去,将她新制的香水取来,赠予裴楚然。 她送给裴楚然的香水是鹅梨帐中香,香味浅淡,细致。 这是前世,她跟几位好友,一起共同完善过的鹅梨帐中香。 每一味用料,都经过反复的摸索,香味可以持续数天。 想必喜欢雅韵的裴小姐,一定会喜欢上。 为了能多打听一些香道上的事,甄婉着意与裴楚然搭话。 这里信息不发达,想要知道什么,都是口口相传。 万三只是个商人,为她提供香料还可以,但是香道上,谁也摸不准女子都喜欢什么。 甄嬛与裴楚然有来有往,魏老夫人终于得了闲暇,回去歇着了。 甄婉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时不时的还会问询一下身旁的魏峥,想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可是好几次都从他那碰了个冷钉子,甄婉一见问得也差不多了,想给二人留下独处的时间,便借口去厨房,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就退下了。 其实早几日她就备下了烧烤的调料,为了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今日下雪,围炉烹茶,若晚上再来一顿烧烤,那便是神仙日子了。 甄婉只去厨房看了两眼,便回去房间研究那茶叶了。 魏峥一看母亲走了,也不想再待下去,借口有公务便离开了。 山庄里并未给他准备出单独的书房,魏峥就转回了房间,没想到就看到那个女人在那摆弄茶叶。 “你知不知道这一罐茶值多少银子?” 第131章 牛嚼牡丹 甄婉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就见魏征,走近桌旁,倒了一杯茶喝下。 甄婉停下碾碎茶叶的手,有些惊异不定地问:“多少银子?” 连魏征都不敢多喝,该不会很贵? 魏峥闻言,挑了眼尾,慢扫她一眼,“五百两银子。” 什么? 五百两!! 甄婉倏地的回头,看向被自己碾碎成沫的茶叶,一脸怀疑人生。 这个比魏老夫人送她的那间铺子还要值钱呢! 大有把兰博基尼,当老年车的感觉。 魏征看她一脸呆滞,心情舒儿好了,走过去,“你想把它碾碎做香?” 甄婉猛摇了摇头。 把兰博基尼的零件拆了,放到老爷车上,她脑子是有坑啊! 就算她真这么做了,也没人买呀! 高端的客人会嫌其他配料廉价,低端的客人会觉得不伦不类,哗众取宠。 总之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而且这研发费用也太高了点,就算有裴小姐给她这一小罐茶,但真想要研制出来,只怕十罐茶都打不住底。 她也是与几位好友一起出资,才完善了古方鹅梨帐中香,在她穿来之前,才刚刚投入生产线。 且不说这东西这么贵,就是时间周期她也等不起呀! 她怎么就忘了,裴小姐拿出来待客的,又怎会不名贵。 “怎么?碾不动了?我来帮你。”魏峥很是“好心”的上前帮忙。 甄婉一头黑线,手已经被魏峥附了上来,抓着她的手一起碾茶叶。 “裴小姐也太好了,如此名贵的茶,竟然送了我一罐。” 到底是世家大族小姐,送一辆兰博基尼都如此不张扬,让她还以为,是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呢。 “你把茶叶沫都吃了,人家不送你一罐,岂不让你觉得小气。” 魏峥从她身后环住,闻着她发间泌出的幽香,心中的那口郁气也吐得差不多了。 甄婉被他说得脸红了一下,后觉得他过于亲昵,想挣出手。 他却牢牢地抓紧,一下下的认真碾茶,“总不能半途而废!” 被他圈外身前,无路可逃的甄婉直叹气。 魏峥这心,狭隘得很,专爱看她吃瘪。 这药槽里的茶叶,哪里是茶叶,明明是钱币的符号。 仆妇幺娘,来到外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魏峥一改刚才的冷清样子,抱着甄婉,眉角带笑。 两人手下碾着茶叶,嘴里在讨论自家小姐。 幺娘就感觉,那槽里的不是茶叶,是小姐的一颗心。 被反复磋磨,非要碾碎成灰。 吴妈也跟着往里看去,不过并未出声提醒婉娘。 刚才烹茶时,她就能看出裴楚然那边的人对婉娘的不屑。 本来她见裴楚然性情好,若能入府当主母,想必不会苛责婉娘。 可后来见魏老夫人无意,侯爷也没关注这个几年不见的表妹,就明白了。 既然不见得进府做主母,她也没必要上杆子巴结。 反正这一幕,也是她想让裴家那边看到的,就没阻止。 幺娘手捧着罐子,也没要留的意思了,“既然侯爷在,我等也不好打扰,过后再来。” 她说完,见甄婉跟前的人也不留,就悻悻地走了。 回到房里的幺娘,越想越气。 裴楚然坐在桌边出神,看她抱着罐子又回来了,就有些奇怪。 “怎么又拿回来了?” 幺娘有些赌气,“小姐好心,想着这云雾茶,用昆仑山上的雪水才配,遣我特意去给送去岁存的雪水。” 她越说越气,“可小姐的一片心,婉娘却并未放在眼里,奴婢去时,正拉着侯爷将茶叶碾成碎末。” 裴楚然神情一下僵硬起来。 幺娘还在为她抱不平,“侯爷三年前随口说喜欢云雾茶,小姐就巴巴的赶去昆仑山,亲自采来晒制。 又说雪水恐不新鲜,又派人取回新雪。 可侯爷倒好,由着一个小妾糟蹋小姐的心意。” 裴楚然想起魏峥喝茶时,半点没波动的脸,怅然若失道:“人的口味都会变……” 幺娘这才注意到她失落的情绪,忍住牢骚,犹豫下还是开了口。 “小姐,奴婢瞧着,魏老夫人也没什么想法……” 她顿了顿,看裴楚然脸色发白,又收了回去。 幺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侯爷人中龙凤,即便离开上京多年,可如今越发气概威武,比之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周身雄浑的气度,令人望而生畏。 而自家小姐看他的目光,始终如一,更加深陷。 若非碍于公主身份尊贵,小姐哪里会多年辗转反侧,不露心迹。 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老爷不忍小姐情愫空落,才亲自带来此处。 可没想到,侯爷多日不回,老爷只能走了。 如今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整日守在小妾身旁…… 幺娘替小姐不值,可也知不拼一次,小姐是不会死心的。 …… 药槽里的茶叶已经碾碎,甄婉再不想糟蹋,连连抽手。 “这么好的茶,给我可惜了,还是侯爷带走。” 依照自己的身份,裴楚然即便家底丰厚,也不可能给这么多的。 想来真是魏峥所说,她把茶叶末都吃了……人家不能干看着。 还回去又不好,倒不如顺手推舟的给了魏峥。 魏峥微微松开她,“在好的茶,也需要细品,给我也是牛嚼牡丹,还是给母亲。” 想到他刚才一口气喝完壶里的茶,甄婉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经年出征在外,风餐露宿是便饭,哪里有时间烹制。 这么一想,甄婉从他怀里钻出,走到一旁柜子那。 看她翻箱倒柜的,魏峥有些奇怪,“做什么呢?” “找回礼啊!”甄婉一边说,一边翻。 最后只找到一个玉镯,那是郡王妃送给她的。 虽然借花献佛不太好,但她值钱的就几个。 店铺要经营,不能送,金条太俗气,也只能这个了。 魏峥一眼看到,“别人带过的东西不能送,你留着,等回头我让母亲还份礼就是。” 甄婉听了有些奇怪,“那为何郡王妃还要送我?” 她觉得魏峥大概不理俗务。 魏峥冷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后一撑,“你愿意送就送。” 这幅态度,莫名有些欠扁。 甄婉没搭理他,不过手里的盒子还是放了回去,“那侯爷可得说话算数,我这茶就孝敬给老夫人了。” 魏峥双臂一抱,没搭腔。 甄婉视若未见的把茶叶盖好,收到一边。 第132章 说她嫌命长? 甄婉一看魏峥那架势,就知道他一时半会不走,找借口回厨房了。 一应烧烤的东西,已经有人备置。 甄婉决定准备一些餐前小点,免得饿着久等。 给魏老夫人备了紫薯花生,麻薯团,还有藕片。 给裴小姐备了,风味梅、蛋黄酥。 不好特殊对待,就给魏峥备了份冰粉,给他开开胃。 这里有一些早做出来的,她就直接拿来用了,不过还是费了一会功夫才备齐。 后来估摸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让厨上去环廊上开烤全羊。 冬日里,还是得吃些热肉。 甄婉也准备去时,听吴妈说雪球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就自己去找了。 “老夫人派人要给雪球剪指甲,它定然是怕得躲起来了。”甄婉阻止吴妈跟着,“我去找,它才能出来。” 走到外边看了看天色,“还得早点找到才行,天晚了就不好找了。” 她转过头对吴妈道:“晚饭我就不去了,免得扰了她们的兴致,帮我回老夫人一下。” 甄婉说完,也是真的担心雪球在跑远了,钻进深山就不好了。 也没在多说,拿了点雪球爱吃的,就走了。 吴妈对甄婉是一点办法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撇下魏峥,去找那野猫。 她自然不想给裴楚然接触侯爷的机会,可哪里拗得过甄婉。 只能依照吩咐,帮忙去前院料理烧烤的事。 甄婉先是回了自己的屋子,魏峥已经不在里边,她又去了周围几处,也没找到。 廊上的雪都清扫过了,有脚印也没了。 她觉得雪球不可能去别人的屋子藏着,就顺着周边的积雪找痕迹。 如此围着庄子外走了半圈,果然发现了雪球的脚印。 眼见天色都暗了,她也不能再返回去找人,就留下痕迹进去了。 顺着脚印找了半天,才听到细弱的猫叫声。 甄婉寻声找过去时,也没看到雪球,正迟疑是不是听错。 脚下突然踩空,身子骤然失衡,甄婉带着一堆积雪砸落下去。 “嗯……” 雪虽然厚,可甄婉也摔得够呛。 她这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掉到一个缝隙之中。 足有两米深,宽也有两米。 这么大的一个缝隙,被树枝积雪覆盖,她竟然一点没看见。 “喵……” 雪球一身泥污地蹭了过来,甄婉惊喜的抱过,“原来你在这啊!” 检查它没受伤后,才吐了口气,“都说猫有九条命,果然传言非虚。” 可在抬头,看着昏暗的空洞,她就犯愁了。 “咱们怎么上去呀?” 这缝隙应该是温泉冲刷出来的,可能是大风把树枝刮断,盖住了这个洞。 雪球体积小,掉下去,也没露出痕迹。 也可能是天色有点黑,她刚没看好。 可这洞壁光滑,连处能借力的踩点都没有。 难道要等人来救? 甄婉摇了摇头。 她来这边找雪球,没跟任何人说,只怕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掉在这下面了。 干等着并不保险,万一他们没有发现这边,这么冷的天,在这冻一晚上人就没了。 她试着喊了几声,果然声音都被闷在这个洞里,根本传不出多远。 看着只有两米高的距离,甄婉提了提气,拿下头上的发钗,在被冻得冷硬的壁面上使劲地凿着。 雪球被她放在衣领口里,喵喵叫了几声,就吃起她给它拿来的食物。 那边已经开席,见甄婉没来,魏老夫人问了一下。 知道甄婉是去找猫,也没说什么。 倒是魏峥挑了挑眉,后打发了两个人去帮忙一起找。 裴楚然目光闪过一丝失落,默默地吃着茶点。 过了一会儿,分头去找的人又说婉娘也不见了,魏老夫人一下急了起来。 “好好的,这人怎么也能不见呢?” 魏峥想了想,放下吃了一半的烤肉,“多半是猫跑到山上去了,我带人去找,母亲不必担心。” 魏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看天色就要黑了,若是找不到,就先把婉娘带回来。” 魏峥应下,便带人去寻甄婉。 …… 这山庄很大,几乎覆盖了半座小山,要是猫跑到山里,颜色与雪融在一起,自然难分辨。 可这人总该留下痕迹,魏峥派人搜了一下,果然找到甄婉留下的石头。 山间阴风呜呜,甄婉正在呼哧呼哧地凿壁。 魏峥找到时,就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怀揣着一只猫在那刨坑。 “你莫不是嫌命太长?” 冬日里的天,黑得很快,这会儿已暗了下来。 甄婉一瞬间抬头,见到魏峥的冷脸,却仍然高兴起来。 “侯爷……” 还没等她跟他说完,就见魏峥木着脸儿转身走了。 甄婉唤了两声,也不见他回音,这下呆住了。 ? “这人该不会想就地儿杀人灭口?” 甄嬛满目惊疑,回答她的只是雪球似懂非懂的喵呜声。 好在没让她等太久,魏峥又走了回来,甄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幕她就被惊圆了眼。 因为魏峥毫无征兆,连条绳子都没带的就跳了下来。 “侯爷……”甄婉呆呆地看着比她高一头的魏峥。 心里那句,我们一会该怎么上去啊?不知道该不该说。 魏峥哪里不清楚,也没理她,走到她后头。 甄婉疑惑的跟着要转身时,就被他抱住了,“别乱动。” 这个姿势,让甄婉一下惊呆了。 不过好在下一刻,从魏峥袖子里射出一个抓钩,链住了上面。 好像攀岩一样,甄婉被魏峥从身后抄着整个人,带着往上攀登。 小腿被他分开,甄婉几乎是半坐在魏峥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冻出来的幻觉,甄婉脸上火烧火燎的。 好在过程没几分钟,他们就上去了。 “不好好在屋待着,天天找事。”魏峥冰着一张脸,看甄婉把雪球拿出来查看。 甄婉:“……” 明明他救了她,可她怎么就感激不起来呢? 对上魏峥冰冷动人的目光,甄婉喏喏道:“还不是侯爷害的,雪球才怕得跑出来……” 眉山戴上一层冰霜的魏峥,看着她冻红的脸蛋,喉结不自主的滚了滚。 “回去,母亲还等着。” 本等着他恼火的甄婉,一听就抬起了头。 魏峥已经转开目光走人了。 甄婉舒了口气,见韩让担心自己,就笑了笑。 “还请韩将军着人,空时把这洞平了。”她一边说,一边拍头上的土,“还好是我掉了下去。” 第133章 钢铁直男 甄婉说完,忽然见到行在前面的魏峥冷漠转回目光,大有责怪她话多的意味。 她不好在说,忙起步跟上。 吴妈和小雨都急坏了,见甄婉安然无恙回来,忙给她备水梳洗。 知道魏老夫人也担心着,甄婉让雪沅去给报信,然后她准备了一个小盆,给雪球洗澡。 魏峥还好些,就是衣服蹭脏了。 他血气方刚不冷,脱了外衣让人去洗刷,也没在穿别的外袍。 只身着中衣在那看,甄婉给一只猫细致周到地洗澡,然后抱到炉子旁烘干…… “婉娘,奴婢来,水备好了,你去洗洗。” 吴妈扫了一眼有些冷沉的魏峥,低声在甄婉耳旁提醒。 甄婉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泥污的衣裙,也有些接受不了。 “那你在给它准备一些吃的。”她说完,起身看到魏峥在那去看账,也没在耽搁。 衣服已经备好,甄婉脱下脏了的衣服,泡进单独准备的浴桶。 等泥土洗刷干净,才进到温泉里。 冻了好一会,她想缓解下。 夜色清凉如水,朦胧的烛光洒在温泉池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水里的甄婉,半靠在池壁上,秀发长披在池边。 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晶莹剔透,稚嫩得能掐出水来。 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魏峥目光清冷地划过水面,最后沉入水下。 泡得也差不多了,甄婉睁开眼,去取衣服时,就发现一缕不寻常的气息。 近乎本能地看向后面,下一秒蓦然撑大眼眸。 气宇轩昂的身躯,如同一座雄伟的山峰林立,肌肉如同钢铁般坚硬,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他的眼神如同猛虎般犀利,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笼噬咬。 甄婉惊得都忘记尖叫了,眼见他走过来,一下慌乱起来。 “侯爷要沐浴,我这就出来……” 天呐,她衣服为何要放那边,这该怎么出来啊? 正慌得要死,魏峥已经迈入池子。 甄婉咬了咬牙,正要起身,就被他一把盘了回去。 “怎么,伺候一只猫洗澡,也不伺候我?” 甄婉小脸被他逼在臂弯,呼吸都快要顿住,“那我去找搓巾来……” 这个魏峥是怎么一回事啊,真当她是玩物了? 说完,见他忽然压下唇来,吓得甄婉直唤吴妈。 “吴妈带雪球出去了……”魏峥精准地吻上她的唇,手已经往下滑去。 甄婉一下僵直,不再遮掩,直接推他的脸。 温泉池中的水清澈见底,热气腾腾,可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却让甄婉直颤斗。 水花溅起,魏峥微微仰脸,“又搞什么?” 似是对她时不时的反抗,没了耐心。 甄婉就算在大胆,也不敢这档口摸老虎尾巴,结巴道:“我晚饭还没吃呢!” 丫的,真当老娘乐意,这么多女人,非得找个不乐意的。 甄婉也有些不耐烦,可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也没吃,一会一起吃……”魏峥说完再次低下头。 这一次,甄婉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了。 他的吻越来越急,好像饿了好几顿的狮子,一见到猎物就挪不动道了,非得拆吃入腹不可。 食草动物,面对食肉动物的獠牙,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 甄婉被他稳稳地压制,连呼吸都要靠他的仁慈,更别提还想反抗,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泉池中,水波荡漾,映照着他们相互交织的身影。 好像藤蔓一样,只能紧紧攀附巨树,才能不被洪水猛兽拖走。 深邃如苍穹之昴,想要将天地间最绚烂的颜色,都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从追逐,到强势控局,到融洽…… 每一步都所向披靡。 战鼓停歇,水面趋于平静。 魏峥轻轻地抚摸着微红的脸颊,低声:“这里的温泉很好,你和母亲多住些时日,对腿疾有好处。” 甄婉无力吐槽,微阖眼眸,话也懒得说了。 身子一轻,她被他抱了出来。 没等身上的温度降温,就被他卷进被子里。 “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准备。” 甄婉头一蒙,“不吃了。” 她气饱了! 谁知魏峥还真信了,“不吃也好,太晚了,吃了晚上睡不着。” 气的甄婉就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气呼呼地看着他。 这人还真是个傻大个。 也不知那裴楚然,瞧上他什么了。 既不温柔,也不浪漫,十足十的大男子主义。 要放到现代,就算他是个官二代,都没人真的喜欢他。 见她又露出头来,魏峥披上长巾,“我去给你端水。” 她这个病秧子,别吹了风,着了风寒,回头母亲又担心。 岂不知,魏峥偶尔的这一次好心,让甄婉满肚子牢骚,被戳漏了气。 甄婉也是真有点渴了,就着他手刚喝了两口就觉出不对,“这茶我不是送去给老夫人了么?” “表妹给母亲送了一罐,先前派人给我也送了一罐,你喝的是我的。” 她细砸了下他的话,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喝这茶。” 魏峥正身心愉悦,也就没去计较她你啊你的,“谈不上喜欢。” ? 甄婉颦了下眉。 她觉得,裴楚然不可能无缘无故送这茶给魏峥。 尤其是,为何不一开始来了就给? 若说是因为她吃了茶叶的事,让裴楚然送了她一罐,不好厚此薄彼,那该当场一人一罐。 可她没有刚到就给,反而是现在给。 甄婉转眼见魏峥喝完茶水,进来便要揽过她,就存心扫他兴道:“楚然小姐这么好的人,可有婚配了?” 谁知他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不知道,你若想知道,去问她。” 说话的功夫,头已经被他摁到臂弯里。 硬邦邦的麒麟臂,让甄婉耳朵生硌得慌。 挣了几次没挣出来,反而见魏峥有点精神起来,她忙闭上眼不动了。 他好像很讨厌她背对他,所以他们现在是面对面,要不是有身高差,呼吸都能压得她没地方喘气。 甄婉本来没什么睡意,可面对一只蛰伏的野兽,只能装死。 煎熬着等了一会,觉得该差不多了,就偷偷睁眼去看魏峥。 谁知道,他竟然没睡,眼睛正看着她。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陪我说说话。”过了几息,魏峥先开了口。 甄婉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可也不敢乱动,就含糊应了一声。 “你的腿,被罚跪很多次么?” 第134章 撕破脸 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甄婉合上眼,冷冷道:“跪了三年……” 魏峥似是怔了怔,并没立刻说话,在她感觉奇怪时,他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膝盖。 甄婉:“……” 那里跪的已经变形,任是她会雌黄之术,也只能保证不再继续痛了。 虽然不如老夫人那般红肿可怖,但也能看出骨头是有异常的。 “下雪天,还会痛么?”魏峥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甄婉很想吐槽,你现在问还有什么用? 原主已经被逼得上吊了。 可话到嘴边,也只化作一句,“很痛!” 所以,希望他以后少来兽性大发,去找别人填肚子! 魏峥又停了一会,显然没料到,她会一点余地没留。 本来嘛,这个病一半是因为他才得的。 魏峥终于察觉到甄婉冷漠的态度,目光动了动,“所以,你心里还在怪我?” 喵的,你终于想明白了! 甄婉没有回答,用沉默告诉他猜对了。 她借用了原主的身体,虽不能替她报仇,但也不能代替她原谅任何人。 “当时你大可以悔婚回甄家的。” 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有错,也会找到其他借口脱罪。 甄婉叹气。 他是侯爷,也是男子,怎知一个未洞房,就当了寡妇的人的难处。 原主太过善良,也太过为别人着想。 那时樊老夫人骤然失去丈夫和儿子,原主怎么可能立时走。 谁知道,她的善良,却成了樊老夫人的发泄口。 甄婉长久的沉默,让魏峥不悦地蹙起眉,但还是忍不住疑惑,“那你为何还进魏府?” 这句话,堵得甄婉哑口无言。 此刻涟漪的气氛一去不复返,周遭的温度都降低几分。 甄婉知道,她应该趋利避害,可她以后不想再跟他有所牵扯。 “来此,非甄婉本意。”最终,她还是咬牙坚持说出真相。 这一次,她睁开眼,与魏峥对视。 如今她救过魏老夫人多次,嫌疑也撇清大半,想来魏峥在恼她,也不会再杀她了。 一如所料的,魏峥的脸色很难看。 任是哪个男人听到,跟自己欢爱的女人,恨自己不想留在他身边,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的目光很冷,怀抱也失去了温度,甄婉见他久不说话,慢慢退了开去。 这次,他没有阻止。 “所以,你的目的是救下你父兄?”他的声音冷得结冰。 甄婉手下攥紧被褥,强作镇定地看回他。 她知道,一个男人是不可能容许别人几次三番挑战他尊严的。 她不知道惹怒魏峥的后果,会不会波及如今正去招降的赵老将军等人,可话已到这,她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彻底摆脱他的机会。 垂下眼睫,甄婉尽量斟酌用词,和语气,不想激怒他。 “甄家送女的本意,侯爷该晓得啊!” 魏峥慢慢支起身,隐晦不明地看着甄婉,“所以事一完,你就逃了?” 大爷,你总算说到点上了。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要利用他的。 当时甄晖并未告诉她此事,她本以为魏峥一定会拒绝的,她养好病就离开。 哪里想到,魏峥会拿她做棋子,为了试探公主那边。 这也算,互相利用了! 她的不回答,给了魏峥全部答案。 事情的真相,往往就这么简单。 只是疑心太重,那时任甄婉如何说,魏峥都没有相信。 这一刻,魏峥是有些恼羞成怒的。 有被人利用,欺骗,冷眼相待的荒诞之感。 她一直在拒绝他,他却…… 却什么,魏峥想不到了,总之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脸上火喇喇的。 起身,穿衣,穿靴,魏峥整个脸都冷了下来。 被角被带起,甄婉慌忙伸出胳膊压住,心里虽然也有点发慌,但却不后悔。 她不想拿自己做交易,便是救过她的魏峥也不行。 “侯爷既派了雪沅,那我可以继续住在山庄里么?” 脸既然已经撕破,想必他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了。 甄婉虽然害怕魏峥的怒火,可也只能看着他,等答案。 嫌疑已经解除,是他自己主动问她怎么想的…… 只见魏峥薄唇冷勾,一如初次见他那般的光景,冰冷刺骨。 “你愿意待,就待着!” 话一说完,穿戴好的魏峥,拿起桌上的账册走了出去。 冬夜的狂风呼呼涌进,吹得炭盆爆了几声。 甄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骂了一句。 真是个没有风度的臭男人,竟然不给她关门。 甄婉裹住被子,汲上鞋子,去关门。 门外,漆黑一片,她隐隐听到巡逻侍卫跟魏峥行礼的声音。 不想再听到魏峥的声音,她迅速合上门。 直到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甄婉才感觉到自己激跳如擂鼓的心。 今日,话赶话赶到这了。 魏峥开口关心她,她却给了他一耳光,甄婉也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顺利的解决。 虽然以后不能天高海阔任她飞,但也足够让她欢喜了。 在这么个乱世,女子难以独行,能有这样一处地方栖身,她已经知足了。 知道魏峥以后再也不可能回来,甄婉对未来充满畅想。 魏峥人品虽不好,但有什么都当场发作,看样子以后不会给她穿小鞋。 香水,线香,织布,甄婉一瞬想的都快过完一生了。 有太多太多可以做的事,她几乎迫不及待了。 甄婉在床上兴奋了一整夜,有自知之明地不去魏峥眼前晃。 第二天就谎称着了风寒,躲在屋子里等魏峥离开。 殊不知,魏峥震怒离去,本意也是立刻要走的。 奈何大雪封山,他们暂时走不了了。 昨晚连夜住进临时打扫出的房间,魏峥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克制脾气,不当场拧了她招摇的脑袋。 她的话,和自她入府后做的事,魏峥一遍遍回想。 最终不得不确定,她所说的,就是真相。 可他那时总觉自相矛盾,非要找旁的理由。 利用棋子,反被棋子利用,她才是下棋高手! 魏峥心里恼怒非常,可又没处宣泄。 因为甄家送女的目的,人尽皆知,他也是知道的。 可这口气,让魏峥呕得要死。 不是因为被利用回去,而是他竟然在…… 总之,第二天,在得知那女人又“病了时”,他就是一声冷笑。 魏峥连夜搬出甄婉房间的消息,魏老夫人早上就知道了,当下就明白他们闹矛盾了。 第135章 溺亡 甄婉第二日醒来,就再不敢出现在魏峥眼前,打算一直装病到他人走。 可是谁知,雪球又找不见了。 “奴婢今早还喂过它,怎么转个身就又不见了?”吴妈一脸蒙。 甄婉从床上起来直哼哼,“昨晚肯定是被吓坏了,又冷不丁被你抱走换地方……我还是去找找!” 按理说,雪球吃饱了,就不会乱跑。 但昨晚,定然是环境陌生,这才又跑了。 吴妈不知她装病,扶她起来,“还是奴婢和小雨去,婉娘还病着,不好挪动。” 甄婉摆摆手,“我快去快回,省得它又跑到山上去。” “对了。”吴妈给她披上斗篷,似是想起什么,“晨起幺娘来过,听说你病着,不好打扰,说以后再来。” “哦。”甄婉随口应了句,“说什么事了么?” “上次幺娘来了也没说,当时侯爷也在,后来抱个罐子就回去了。” 甄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表妹表哥的好。 “我病着,还是不要过了病气得好,这几日就不见客了。” 她说完,不再多解释,出门去找雪球。 …… 原本觉得有了方法,很好找的,可甄婉这一次,寻遍山庄四周,也没能找到脚印。 “眼见都中午了,婉娘先回去歇歇,仔细在风寒加重。”吴妈劝她。 “雪化了,这脚印都快看不清了……”甄婉有些着急。 这里不比府里,荒山野岭地,她怕雪球被野兽叼走。 她一回头,看一众都神色疲乏,就让她们先回去。 “奴婢不累,让小雨妹妹先回去,到时候,大家轮换找。”雪沅说道。 “也好。”甄婉强势地让吴妈小雨先回去,就带着雪沅和几名护院进山了。 从大山里找一只猫,她也没了信心。 谁知这一找,就找了两日,雪都化开了…… “还没找到么?”魏老夫人一早起来,就惦记这事。 “没有。”林嬷嬷边给她梳头,边回:“奴婢看婉娘都要急哭了,说不该带雪球来这的。” 府里虽方殊忙,但好歹哪里都能混口饭吃,这一进山,只怕已经成别小兽的盘中餐了。 只因甄婉蔫蔫的,谁也没好意思说。 但这都过去快三日了,还没找到,化雪又冷,不定是冻死在哪了。 众人不说,也是不想打击甄婉。 “侯爷今日也要走了,这婉娘都没能顾上这头……”林嬷嬷叹气。 正说着话,突然有下人来报。 “跟在裴姑娘身边的幺娘病了,本是要派人去请大夫过府,谁知竟在幺娘的房间里,发现了雪球……” 魏老夫人立刻看了过去,林嬷嬷见回话的仆妇吞吞吐吐的,很是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仆妇抬起头,一脸惊恐状。 “昨日幺娘突然高烧,喝了备下的驱寒茶也不管事,奴婢今早过去,敲门没人应,担心有事,边进去了……” 她声音逐渐惊恐,“谁知进去后就闻到一股怪物,那幺娘昏在床上,奴婢以为是呕吐的关系……这一找,谁知竟然在一个罐子里,发现雪球在里边……溺死了……” 魏老夫人慢慢站起身,在林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掺杂一丝震怒。 仆妇更慌张,垂下头,“这罐子奴婢见过,说是存着昆仑山初雪的雪水,用来烹茶的。平时幺娘最是宝贝不过,都是用东西封得牢牢的,雪球是不可能进去的……” 魏老夫人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就听仆妇遮遮掩掩道:“奴婢擅自查看了一下……发现幺娘手上有猫的抓痕,已经有些发黑了……” 她说完这一句,魏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林嬷嬷也是有些吃惊,一时没了反应。 “可把这事告诉楚然了?”魏老夫人沉声问。 仆妇哆嗦着,“奴婢先来禀报老夫人,裴姑娘哪里还没去。” “你暂时别声张,我亲自去看看。”魏老夫人沉目往外边走,走到一半,又停下。 “哎!告诉婉娘别找了……”她叹息一声,领着还惊疑不定的林嬷嬷,往下人处去。 …… 甄婉一连找了几日,昨日也是直到天黑,才无功而返。 今早听说魏峥要走了,却也没心情关注。 正洗漱时,听说老夫人说不让她找了,很是奇怪。 前来递话都奴婢,欲言又止的,也问个不出什么,只知道跟裴楚然身边的幺娘有关,便带着吴妈过去了。 一路上,甄婉都没想明白,这事跟幺娘能扯上什么关系。 直到在幺娘的房间,看到说要出门的魏峥也在,就觉出一丝不寻常。 后见魏老夫人神色不好,看她进来,也没开口,就有些担心。 这时林嬷嬷走了过来,未言先叹,“婉娘还是别看了,雪球没了……” 甄婉听得疑惑,转看其他人都若有似无地扫过一个罐子,屋子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起步走了过去。 林嬷嬷见到,终是未阻止。 那个罐子是打开的,越靠近,味道越大。 带着说不出的心情,甄婉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脸上的血色就全都退了下去,跟来的吴妈,吓得惊呼一声。 “这……这……” 甄婉却凝眉看回床榻,那个自她进来,便一直没起身的幺娘,病得一脸潮红。 她几步走了过去,在裴家下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一道猫抓痕,赫然在她手上,鲜红的醒目异常。 无疑,幺娘得到是猫抓热。 甄婉整颗心沉进谷底。 眼前的事实,再明显不过。 雪球根本不是意外溺死,而是被人摁进罐子里,临死前给了恶人最后的反击。 一口冷气,在胸腔里翻滚扎人肺腑。 甄婉来回呼喘着气,眼睛泛红。 一屋子静了下来,这时恰巧裴楚然不见魏老夫人和魏峥,听说在这,也寻了过来。 见满屋子神情有异,连魏峥也出现在一个下人房里,很是意外。 “出什么事了?” 魏老夫人看了一眼双眶怒瞪的甄婉,叹息一声,“婉娘,你先回去,这事我来处理。” 见甄婉不动,魏峥沉下眉来,“你先回屋。” 第136章 毒手 甄婉还是不动,吴妈观屋内气氛,不得不上前将她强拉走。 行到屋口,甄婉没去看疑惑不解的裴楚然,有些哽咽地抱起罐子,被了拉出去。 待出了屋子,吴妈才长声一叹,“婉娘,咱们的身份……那奴仆是裴家带来的,老夫人也不好处置……不过侯爷在,这事总会有个说法的。” 甄婉何尝不知道。 这几日,她心里也做好了雪球回不来的建设,可真到了这一刻,见它死状如此凄惨,让她如何不惊怒。 她有想过它可能会被冻死,或者葬身兽腹,可唯独没有想过…… 是人祸…… 她找了这多日,雪球却孤孤零溺在一个罐子里…… 是她太自不量力,以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刻,后悔,懊恼,失望,愤怒,伤心,充斥在甄婉心头。 浑浑噩噩的她,打破罐子,将雪球放进吴妈找来的匣子里,将它葬了后,回去就倒下了。 她闭着眼睛,吴妈以为她睡下了,但实际她心口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温泉水流动的叮咛声,过了一会,门外走进一人。 是魏峥。 即便没睁眼,甄婉也听出来了,但她仍然闭目没动。 本应该出发的魏峥,往床上扫了一眼,“你不吃不喝的,是想逼着母亲为你做主?” 一句话,将甄婉心头的火点了起来。 她想睁眼,可是眼角翻涌的湿意,让不想示弱的她,又阖上了。 “甄婉自知地位低微,已经不敢奢求还雪球一个公道,难道连为雪球伤心的权利都没有?” 她本是质问,可连日找雪球的疲惫,和伤心下的无助,让她的声音,听上去都是棉软的。 不过,不善的语气,仍让魏峥眉头蹙紧。 “累的母亲早饭也没吃,你若在闹腾,我就只能把你带走了。” 威胁的话语,终是击溃了甄婉脆弱的泪腺。 她倏地转过身,抬眼看他,“我如何闹腾了?这是我自己的屋子,我躲在屋子里哭,难道还犯了你的规矩?” 泪珠已不受控地串串滑落,红了的眼眶,满是控诉愤懑。 魏峥目光与她对上,微微怔住,“……不过是一只猫……” 刚起的话头,在她加了几分恨意的目光下,默默一转。 “楚然已经替你罚过了,若那奴婢还有命在,会打她二十板子,将她逐出去。” 有些气喘的甄婉,闻言恍惚了下。 猫抓热,在古代确实不好治…… 虽然她没想过人命抵猫命,可也没资格替雪球原谅。 那是它临死前的一击,一切都是因果。 甄婉气弱的倒回枕上,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雪球死前的挣扎。 “那奴婢跟在楚然身边十几年了,既然都替你罚过,该起来了,不要让母亲再担忧不下。” 甄婉听后,虚弱无力地看他一眼。 很明显,魏峥以为她在装病,因为在他眼里,雪球只是一只猫。 懒得跟他分辨,也不想再看见他,甄婉闭上眼,”我知道了。“ 跟他说不着这些,她只想让他快点走。 魏峥紧皱的眉头,这才微松,想要在叮嘱她不要在母亲跟前翻此事,可话到嘴边,又觉多说无意。 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门边传来吴妈小心的见礼声,过了几息,魏峥的脚步声就离开了。 吴妈很快进屋来,甄婉蒙上被子。 可吴妈仍然忍不住说她,”侯爷这就走了,婉娘不去送送么?“ 见甄婉一动不动,又是一叹,”奴婢听说,裴小姐知晓后,也很是生气呢!说是那奴婢自作主张,她只让她送过一次存下的雪水,这次并没让她来。” 还是没能得到甄婉的回应,吴妈顿了顿,压低声音。 “奴婢想,应是侯爷半夜从婉娘屋子里出去的事,被那婢子得知,这才上门打听消息。当时听她打听,奴婢心头不快,就冷怼了她几句。定是那婢子,无处发泄,又正好遇上雪球,知道婉娘宝贝,这才下了毒手。” 甄婉心头一搅,闷在被子里,没有出声。 “刚才侯爷说,让我盯着你用饭呢,可见……” “吴妈,我头疼,想睡了,若老妇人那边来人问,就说我吃过了。”甄婉直接打断她的话。 他们如何想她,甄婉根本不在乎,此刻她只是难以接受,雪球竟这样走了…… …… 待那奴婢稍微神志恢复,就发现已经事发,得知裴楚然的处罚,声嘶力竭地让人把裴楚然找来。 “姑娘,奴婢是见那小妾太过嚣张,她分明是看出什么,才在侯爷手上留下痕迹,想向您示威。后来还拉着侯爷糟蹋姑娘的心意,奴婢实在是气愤不过。” 幺娘高烧还未退,不住打着哆嗦。 她哪里想过,甄婉那么爱惜那只猫,一整个山庄的人都帮着她找,连侯爷身边的韩将军,都在增派巡逻队,害得她根本没机会把罐子找地方埋了。 本来冬天,放些天也没味道,只是甄婉给这些外来客,都送的银丝炭,又加上温泉的缘故,这才腐化出味来。 毕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人,裴楚然仁至义尽道:“幺娘,你不该这么做的,如今表哥和姑母不定心里怎么想我……” 她面色怅然,“一会派人送你下山医治,过后领了责罚,我给你置办些田产,就不必回府了。” “姑娘,奴婢是见你连日吃睡不下,这才为你出气,你不要撇下奴婢……” 幺娘扑到她的脚下,声声恳求。 只因当时事发突然,又众目睽睽,裴楚然不得不给姑母一个交代。 事一说完,她惦记今日要走的魏峥,终是狠心让人把幺娘拉开,出了屋子。 …… 山庄门口,裴楚然独自一人,截住整装待发的魏峥。 “表哥……”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肃容的一队兵士。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冷气。 魏峥并未下马,神情也看不出异常,“何事?” 裴楚然仍不免伤心,“楚然有话,想单独与表哥说。” 毕竟幺娘自幼跟在她身边,说这事与她无关,只怕也没人信的。 魏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闻言皱眉,“可是虐杀猫的事?” 被他如此直截了当的当面戳破,裴楚然心头猛然被扎了一下,脸上发白,“这事,楚然真的不知情。” 其实,魏峥并不怎么关心此事,在战场上的针锋相对,远比这要残酷多了。 只是他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不想母亲因此事不安。 “知道了。”不欲多做纠缠,误了行程,魏峥敷衍了一句。 裴楚然神色一松,还没待在说,却见魏峥打马走了。 第137章 跑路 主屋 魏老夫人靠在榻上,“这事你怎么看?” 林嬷嬷给她盖了盖被子,叹道:“私心说,也亏的是这雪球咬了那婢子,还好侯爷手上的不是,不然就危险了。” 这猫抓热,也不常见,可一但得了,很少有能扛过的。 魏老夫人听后,半晌未语,后才缓缓道:“不去招惹它,哪里会咬人。” 知道老夫人是看不惯这等下作手段,只是到底碍于亲戚关系,不能传出去,污了裴姑娘的名声。 让外人听了,只到是她容不下一个小妾,才这般下毒手。 猫的事,说大不大,但传出去,世家大族里的嫡小姐,让下人如此虐杀一只猫……多少不好听。 “今日是一条猫命,他日就是魏家儿孙的命……” 魏老夫人语气威重,面目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自打有甄婉陪伴,林嬷嬷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这般动怒了。 “奴婢觉得,裴姑娘大抵是不知道的。”林嬷嬷实话实说。 “人心最是难测,我虽不想疑心,可这奴婢初来乍到,就敢在人家地头上动手,可见嚣张气焰。” 魏老夫人冷沉着眉头,“世家大族里的寤寐魍魉,也不是没见过,只自己心腹藏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也是失察不明。” 林嬷嬷倒觉得,老夫人不是为一只猫才这样,而是对裴姑娘真的失望。 她老人家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又经过世家大族里的明争暗斗,最是看不上肮脏的心思。 所以才喜欢纯善的甄婉,多有维护。 林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闻音就知道,裴姑娘的心愿,怕是在老夫人这关,就过不去了。 “婉娘如何了?”魏老夫人又问。 “侯爷去看过后,说是吃了一些东西,睡下了。” 听了这话,魏老夫人才吐口气,“原是我的不是了,不该带人来这。” 林嬷嬷也怕她又上心,忙道:“那婢子已经送下山去医治了,也做了处罚,婉娘也是一时没缓过来。奴婢听下人说,裴姑娘也没传饭,婉娘不露面也好,省得都不自在。” “这事就这样,让下头的人,都不要乱传。” “是。”林嬷嬷一听,赶紧应下。 主仆两人叙着话。 却说甄婉这头,一觉醒来,已经是天黑。 哭肿了眼的她,也没力气在流泪了。 再多的懊悔,雪球也回不来了。 纵她再无法接受,可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这山庄名头上的主子,老夫人带着贵客在,她应该起来招待的。 可骤然发生这样的事,让她深刻地明白,想与魏峥楚河汉街,根本是异想天开。 这一劫,本该是她的,却被雪球挡了。 ……她若还浑浑噩噩地掩耳盗铃,都对不起雪球的枉死。 这根本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即便她无意魏峥,可将来与他联姻的,必是世家大族。 这个时代,世家大族,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妾不听话。 明面上,也许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她想偏安一隅,不回府里朝拜当家主母,必定会被冠上不敬的名头。 到时候,她是一辈子憋屈在那暗无天日的争斗里,还是天高海阔? 答案显而易见,甄婉的心里,已经失去了得以摆脱魏峥的兴奋。 她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了。 即便她想长在外边,跟魏峥划清界限,可谁信呢? ……而且…… 甄婉缓缓抬头,看着昏暗的室内。 这里已经成了伤心地,一想到雪球躺在冰冷的坑洞里,她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重活一世的她,再不能浪费自己的命了。 为了自己,也为了雪球,她也不能白白耗在这里。 ……主意一打定,甄婉也不想颓废下去了,起身梳洗用饭。 …… 出了这么一场事,魏老夫人见婉娘肯出屋,也不落忍。 不想她忍着伤心招待她们,也不想裴楚然呆得不自在,第三日就借口带裴楚然走了。 正好甄婉不打算回魏府,毕竟那里守卫严密,就借口过几日回去。 虽然没有了通关文,但她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 六日后,魏峥从旬阳处理完商户百姓联告蕫儒之事,就暗夜离去。 山脚,某处羊肠小路上,甄婉看着蒙面冒出来的十几名黑衣人,整个呆住。 修养好了身体,她就趁着晨间看雪球的借口,成功躲开雪沅的监视,翻过山头跑路了。 可万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治安这么差。 她才跑出几里地,就被眼前的匪盗拦住了去路。 难道,她这两派祖传手艺,真失传了。 想归想,甄婉嘴上也不慢,“好汉,这些银子,请几位喝茶,我借个路。” 她不敢露怯,可面对十几名壮汉,声音难免不发抖。 一个双眼猥琐的男子道:“大哥,这小妇人长得真不赖,不若等哥几个快活快活,在整活。” 甄婉一听,在不迟疑,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几人肆意的音笑,“这送上门来的鸭子,哪能飞了?哥几个,也不枉我们跟了这么多日,都别客气。” 甄婉听到,更是害怕得无以复加,恨自己时运不济,一头撞到土匪窝。 自知被抓到,绝对没好果子吃,她咬牙拼命往主路上跑。 一边跑,一边拔下簪子,下了狠心,要是真被抓,就拉垫背的一起投胎。 也许是天不绝人,她竟然在这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听到了马蹄声。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是跟这帮人一伙的。 直到听到那个头头说,有人来了,速战速决,这才放心。 知道有人经过,她也不敢停下,怕来人不救她。 正在奋力前行时,身后有嗖嗖的几声箭矢声,然后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 “婉娘,真的是你?” 这一声,简直石破天惊。 甄婉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一眼,就见到魏峥那个冷面煞神,正安坐马上。 他前面的韩让,一脸吃惊的看着她。 而那人脸色发沉地冷视着,吓得甄婉半死,脚上跑得更快。 怎么这都能遇上?真是要命了! “笃……” 一只箭羽,深深嵌入她身前的地下,尾羽不断震颤。 差那么一寸,她的脚就要被戳个对穿。 甄婉吓得魂都没了,马蹄声声,很快就追了上来。 伴随一阵兵戈相击的声音,一马擦过……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一卷,麻袋一样地横在马背上。 第138章 得罪了哪路神仙 刮过的冷冽寒风,瞬间让甄婉心头停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实际也是被马汹涌的背骨,硌得不行。 爸妈,看来你们说我没出师,真的是有远见啊! 甄婉心里一边流泪,一边恐惧。 她这条小命,怕是要悬! 在甄婉脑中急转,要不要撒谎,该如何撒谎时。 倒悬着得她,就见魏峥根本不停,而韩让结果了几人,就抓着头头跟上来。 一行人,很赶的样子。 魏峥的马,应该是妥妥的战马,驮着两人,也如履平地。 但上面的甄婉,仍被颠得不行。 几次尝试直起身,都未果,索性放弃了。 “侯爷,能不能拉……我……起来……” 几次沟通,都被他无视了,甄婉近乎沮丧地垂下头。 这条道,离温泉山庄不远,甄婉看魏峥往来时的路拐,这才彻底放弃了。 不一会,他们这队骑兵,就来到山庄门口。 一看到甄婉被这副样子带回来,正满山找莫名失踪甄婉的护卫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都是不解。 然而魏峥并没任何解释,撤下卷住甄婉的马鞭,就扔下人进山庄了。 落在马背上的甄婉,狼狈的下来,一见魏峥这架势,心里更是发怵。 可没等她缓过神,找不到甄婉,急得团团转的吴妈和小雨,听到信后就赶了过来。 两个人拉着她,一路上问到底掉到哪里去了,饿不饿的。 甄婉顺势就说,自己在山上迷路了。 说得自己都心虚,可吴妈两人不知甄婉跑过两次,所以都没怀疑。 带她回屋换衣服,要给她准备吃的。 但甄婉一回到屋,就见魏峥光个膀子,背对着门口。 “把门关上,其他人退下。” 甄婉头皮立时一吓,被冻久的神经,都瞬间激活起来。 看电视,好像古代打人前,都爱脱衣服。 正惊慌失措,门已经被关上。 甄婉身子一激灵,想都不想就扯谎,“我在外边迷路了……” “哼,看见我,跑得更快?” 就被带着冷刀的话,狠狠怼了回来。 有前科的甄婉,正要在掰扯掰扯,却见魏峥转过身来。 而他的胸口,赫然有一处伤口,正在往外冒血。 甄婉一惊,到嘴边的话,就憋了回去。 这人受伤了? 谁还能伤到他? 也没听说打仗啊?难不成,是蕫儒那个废物点心? 脑中一连串问号时,魏峥已经坐下,冷眉向她看来。 “上药。” ? 一个大大的问号,又充满甄婉双眼。 可看魏峥神色,哪里敢不动。 她忙按照他的指示,从他衣囊里找出伤药。 刚在匆匆一眼,没想到,这个伤口,竟然这样深。 地上的绷带,有敷的膏药贴,上面血渍暗沉。 可魏峥身上的血,却格外新鲜。 应该是…… 刚才扯她上马,伤口又崩开了…… 甄婉压下心里的惊疑,默默给他上药。 药都是配置好的,并不费劲,只是难抵头上的两道重压。 他在看她,而且很明显冒着冷气。 意识到不妙,甄婉被冻得刚缓过来的手,几乎拿不稳缠带。 伤口重新清理好,魏峥身形实在是宽,比例快赶上马王了。 甄婉忙活不开,只能开口让魏峥帮她。 “麻烦侯爷摁着点药包……” 在快要冻死人的视线下,她手里颤巍巍的膏药,被魏峥接了过去。 可接下来又让甄婉犯难了。 她实在是错估,两个人的差距,她两个胳膊环过去,才堪堪能在后边合拢。 毕竟刚做了不轨的事,又加上姿势过于暧昧,甄婉就有些犹豫。 她走到后头,想从后面绑,可是好几次碰到他的伤口。 最后在魏峥眉头能夹死苍蝇的样子下,只能转过来,一狠心闷头从前面绑。 这个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投怀送抱呢! 甄婉耳根发烧,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冻缓过来的幻觉。 总之,她在没敢看魏峥一眼,用最快准狠的速度,飞速给他绑好了。 “衣服。” 甄婉挑了下眉,但不敢有任何反驳,赶紧去地上捡那衣服。 “要新的。” “哦哦……”仍在心虚的甄婉,闻言又赶紧去包袱里找。 翻了两下,在一些书籍下边,找到一件衣服。 然后,几乎手忙脚乱地给魏峥穿上。 好,她记忆里也没伺候过人,根本无处下手。 魏峥的眼神,赶上高压线了,甄婉生怕哪块不小心,就把自己烧成灰。 “把地上的衣服烧了。” 嗯? 甄婉条件反射地抬头,见魏峥冷抿着唇,哪里敢在问。 拿上衣服,就要去外边。 可魏峥又吩咐,让她在屋里的火盆烧。 甄婉一边应声,一边嘀咕。 这里的人,好像烧活人的衣服,有忌讳! 但被魏峥一系列操作搞蒙的她,也无心再问。 因为,接下来就是她这个问题了。 果然,还没等火盆里的衣服烧起来,魏峥就把她架上烤了。 “说,这次计划逃到哪去?” 甄婉通红的小脸一僵,懦弱道:“没啊,就是走丢了。” 说完就见魏峥勾唇冷笑一声,盯得她后背一凉。 接下来,毫无征兆地,魏峥走了。 直到门关上,甄婉还恍若梦中,“这是……过关了?” 没一会,吴妈和小雨就进来了,好一顿数落。 甄婉应接不暇,就没顾上魏峥那头。 洗浴,又用过饭,也不见魏峥有动静。 甄婉忐忑不安的靠在靠枕上,头疼欲裂。 三次逃跑,三次意外,她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么针对她。 正悲催的重新洗牌,惊然听到了魏峥的脚步声,直奔这边。 她吓得一下从榻上滑了下去,刚刚站稳,就见魏峥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看她,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甄婉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惊吓过度地看着他,拿着几本书籍走到桌边坐下。 “把这本书翻译下。”声音有些冷,情绪也不是很好。 甄婉没敢怠慢,觉得小命要不要保,就看这一遭了。 她走上前,小心地拿起书,翻看了几下,呼吸就顿住了。 “侯爷,让我翻译这名单?” 她不信,魏峥看不出来,这是梵语名单。 就见魏峥挑眉看她,“不想要小命了?” 那个眼神,活脱脱的阎王锁你喉。 甄婉目光晃动一下,“这等机密,若我看了,焉有命在。” 第139章 要不然你死 甄婉说完就见魏峥神色幽然冷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一语未发,径自站起走向门边。 “跟我来。” 冷然吩咐一声后,魏峥就开门走了,甄婉不解,可不得不跟上。 吴妈和小雨,在门外等候着,见他们出来,想上前,但被魏峥挥退了。 甄婉心里更加忐忑,不知道魏峥又要搞哪一出。 最后跟着他,一直走到山庄门口的马厩处,才停了下来。 看韩让撸着袖子从里面迎出来,甄婉更是大惑不解。 可紧接下来,她就被一道痛楚的妇人惨叫声,惊住了神。 什么? 他们竟然在用刑,而且是女子? 自打刚才她就没有看到雪沅,该不会是…… 正惊惧得无以复加,魏峥却抬腿走了进去,进去前看来的眼神,直戳了甄婉一个透心凉。 在韩让关切的目光中,甄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只一眼就愣住了。 里面的哪里是雪沅,而是…… 魏府从前那个方嬷嬷? 甄婉这下子更加困惑了,抬目看向魏峥,“这是……” 这是什么情况呀! 她此刻脑子里已经打结,根本转不过弯来,只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带着恨意看她的方嬷嬷。 这人正是浣衣局里,两次告她刁状的方嬷嬷,她记得是已经撵出去了。 可这会儿怎么出现在这儿了? “说,你出去后,是怎么用钱买通匪贼,暗中跟着甄婉谋害的。” 一句话,惊懵了甄婉,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一脸恨意看着她的方嬷嬷。 什么?这会儿匪贼竟然是她派来的? 电光火石间,甄婉才恍惚明白过来,为何这帮匪贼能那么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小道上。 也不怪她堕了两派的名头,实在是他们这类人,事关己身,就会测不准。 而方嬷嬷闻言,发红着眼睛恨声道:“若非奴婢一直派人盯着她,侯爷又如何会发现这贱人有异心呢?” 甄婉茫然费解,“难道上一次元宵节,那些人也是你派来的?” 她说一直,这很难不让甄婉想到上一次那伙匪盗。 “是又如何?若非如此,如何让侯爷看出你这贱人身有异心。” 方嬷嬷的眼神,狠厉中又掺着仇视,后又转向魏峥。 “侯爷,奴婢在远处瞧得真真的,这个贱人携带了包裹食物,从山庄里逃了出来。她的夫君是被侯爷杀的,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再留在身边啊!” 半路上把包裹扔掉的甄婉,一听这话,便知道她是真的一直跟着她。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魏峥如何想她了,已经完全被方嬷嬷这种疯狂的报复,给震惊住了。 看着她还不断向魏峥表忠心,甄婉终于忍不住了,“方嬷嬷,是侯爷要杀你,是我救了你,你却要来杀我?” “我在侯府掌事多年,做错事,主家要罚是理所应当。反倒是你居心叵测,不知安得什么心?” 方嬷嬷自以为抓住甄婉的错处,不断往上盯,想借此让魏峥允她重回侯府。 而甄婉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跟她沟通了。 只静下声,去看魏峥如何反应。 见她如此,方嬷嬷也立刻看向魏峥,神情之中带了几分得意。 魏峥冷冷扫了她们一眼,最后看向甄婉,“杀了她,你这次逃跑的事既往不咎。” 话音一落,一柄匕首就扔到了甄婉脚下,当啷一声,把方嬷嬷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甄婉身子僵硬的看着魏峥,有些怀疑自己是幻听。 他竟然让她亲手杀人,就为了帮她灭口? 此刻甄婉严重怀疑魏峥就是个边态,这个人虽然跟她有仇,但是跟他可没仇! 难不成是想借此,攥着她的把柄?然后威胁她? 甄婉想不通魏峥到底有何用意,索性也不去想,“送官。” 魏峥又是一声冷笑,“今日,要不然你在这结果了她,要不然就是你死。” 一句话,让甄婉和方嬷嬷同时白了脸。 这一次方嬷嬷在无刚才的得意,想要挣脱绑在马桩上的手,可根本挣不脱。 “怎么不动,觉得不趁手?” 魏峥走了过来,在甄婉几乎被冻结的目光中,将袖箭放入她手中。 冰冷的器械,让略为走神的甄婉,立刻回神。 而魏峥已经走到了她的后头,环着她举起袖箭,“如此简单的机关,你应该会用,只需要轻轻扣下。” 冰冷刺骨的气息,打在她的额边,带着一抹杀意。 甄婉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战,就见方嬷嬷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哀求起来。 “侯爷,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啊,您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还没进入状态的甄婉,听到这,仍然没有办法相信,魏峥真的让她杀人。 待要回头,魏峥却贴着她的耳侧,“要么她死,要么你亡。” 瞄准的方向,让甄婉明白过来,魏峥是要来真的。 方嬷嬷更加不断地求饶,若非被绑得动弹不得,只怕要磕破脑袋。 甄婉的手,被魏峥带着凉意的手握在掌中,那个袖箭更是冷得能冰穿身体。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他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到机关上,眼看就要扣动下去。 “啊!” 甄婉再受不了这等刺激,尖叫一声连连甩手。 “你就是个疯子!” 她猛地把魏峥推开,不顾他身上有伤,就要往外跑。 可却被魏峥一把捞了回去,“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甄婉死死地扣他抓牢她的手,“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放开我。” 一命换一命是公道,可是这不是正当防卫,这是私人制裁。 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的甄婉,从没有想过自己亲手了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下一瞬,黑洞洞的箭口,就对准了她。 挣脱出来的甄婉,倒退两步,惊惧地看着魏峥。 “最后一次机会,捡起地上的刀,杀了她。” 看着下一刻,就会穿出冷箭的洞口,甄婉缓缓对上他冒着冷气的目光。 耳边是方嬷嬷不断求饶的话,说她再也不敢了…… 而甄婉耳边似是被关了静音,只听到自己跳得激烈的心。 这地方,根本不是她该来的…… “如果我杀了她,跟她有何异?”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她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但被人逼着杀人,她做不到,也不想做。 可她不断打起冷战的身子,在惊恐万状地等着他的审判。 第140章 秘密 要不然是他疯了,要不然就是她疯了,要不然就是这个世道疯了。 在魏峥举箭欲发时,甄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如临深渊的她却什么都没有等到,连方嬷嬷也停止了哀叫。 一息,两息过去。 甄婉绷紧了身子,等着魏峥的致命一击。 但等来的是一声嗤笑,“就你这样的,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命大。” 说不出的冷嘲,让甄婉直打哆嗦的身子,猛然一震。 难道…… 她睁开了一条眼缝,却见魏峥已经收了手中的袖箭,正在慢条斯理地检查自己的伤口。 “你试探我?” 甄婉脱口而出的话,让魏征冷漠无情的嘲笑,愈加强烈。 “还算不笨!” 一句话,证明了甄婉脑中的猜测。 她几次三番逃跑,魏峥怎么可能不怀疑她的目的。 毕竟两人隔着杀夫一族之仇,纵然她曾救过魏老夫人,只怕也没抵消过魏峥心里的那点怀疑。 这一次若她贸然接了那个名单,只怕…… 只怕什么,甄婉难以猜测。 魏峥的心似海深沉,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打算什么。 总之,刚才让她一瞬明白,若她当真对方嬷嬷动手,只怕魏峥也不会放过她。 虽然这个猜测毫无来由,但她直觉魏峥对她,已经起了杀心。 刚才他拿箭对准她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冷光毫无温度。 若她当真为了自己能活,而轻易取一人性命,他必定怀疑,她在魏老夫人跟前的那些慈悲心肠都是装出来的。 想通后,甄婉整张小脸都冷了下来。 嘴里的话更是不受她控制,“不怪侯爷能坐上如今高位,对比侯爷的心机谋算,甄婉真是甘拜下风。” “不要再激怒我,后果你承受不起。”魏峥一声冷笑,转头唤进韩让。 “报官。”在甄婉有些发颤的目光中,冷扫了一眼缩向马桩后的方嬷嬷,“不留活口。” 甄婉黛眉一下颦起,不明白魏峥,这又是搞哪一出? 待魏峥走出,方嬷嬷又不住哀求起来,但被韩让不耐烦地用布堵住了嘴。 随后他就叮嘱一旁还没回魂的甄婉,“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便多说,甄婉一定要记得,再不可顶撞侯爷。” 背后密密泛起的冷汗,让甄婉不由苦笑,“再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猝不及防,若魏峥再让她重来一次,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不杀人。 此刻才觉腿脚发软的她,不再理会只能呜呜叫的方嬷嬷,被闻讯赶来的吴妈和小雨慢慢地扶回了房间。 知道魏峥已经在里面,甄婉只想夺路而逃,但却像被架上锅的羊,只能任人摆布。 屋里魏峥又换了一件衣服,而雪沅正在销毁那件被换下来的衣服。 魏峥坐在桌边,摊开让她翻译的那本名册,冷然地看回她。 那一瞬甄婉的心,就跟从窗外换入的冷风,一样冰凉寒透。 随着三人的退下,屋子又重新静了下来。 “现在你知道的秘密,足以杀你十次,要不要翻译,你自己看着办。” 一句话,没给甄婉留任何退路。 先前魏峥的一番试探,便清楚地告诉她,他在对她进行测试。 而刚才测试的结果,只是为了让她翻译书。 甄婉突然想起韩让的嘱咐,还有刚才魏峥面目峥嵘的样子,都在告诉她此事不简单。 她当然不想翻译,知道别人秘密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可魏峥只是在用方嬷嬷告诫她,她没有任何选择。 这是他给她的一次机会,接不接,就看她自己要不要保这条小命。 “唐大人应该回来了,侯爷何不等回府再说。”甄婉挣扎一下。 她知道魏峥派人去接唐大人了,估算一下行程,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就算是耽误一两天,也值得等一等。 毕竟她已经跟他撕破脸,又再次逃跑,就算他肯饶她一命,后面也绝对会被关起来。 “你莫不是以为,我很好说话?”魏峥神色幽冷,“还是你觉得,你可以一再抗命,我不会动你?” 这一刻,魏峥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极了阎王爷。 甄婉左右权衡利弊,一时拿不定主意时,魏峥目光沉了下去。 “你逃跑的事,你那些奴婢还没处置呢!” 彻底截断了甄婉的后路,让她再无挣扎机会。 她提了一口气,默不吭声地走到桌边坐下,“不就是翻译名单么。我翻译就是,侯爷何必如此费心。” 好,反正已经暴露了面目,她索性也不装了。 虽不知,他为何不等唐大人,非得要用她,可也只能应下。 历经这么多事,甄婉面上虽然平静,可执笔的手,仍然忍不住发抖。 魏峥看了一眼,“把窗户关上。” 此刻屋子里烧了衣服的味道,已经消散干净,甄婉哦了一声,去关窗。 去关窗时,发软无力的腿,告诉她,她根本没法镇定。 是对命运的抵触,还有无法脱身的无奈,更有未知的恐惧。 她也不知在怕什么。 总觉得,身不由己的,被魏峥拉进一个漩涡。 任她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被卷入进去。 原主十八年来活得很封闭,名单上的人,没一个认识的。 但从魏峥严肃的表情里,也能判断出,事情很严重。 在翻译到,降三世明王时,甄婉眼皮乱跳起来。 只因后面跟着的名字,跟徐州州牧同一个名字,郸盛。 魏峥一直在她身侧监视她,她停笔时,他也转目看着她。 甄婉吸了一口气,颤巍巍地写下郸盛。 写完后,不由自主地去侧过眸光,瞥魏峥的反应。 让她意外的是,他没任何动作。 她有些怀疑,他是没看到,还是走神了,就转过头看他。 “接着写。”他淡淡看她,神情自若。 甄婉实在没忍住,“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眼熟么?” 魏峥冷看她一眼,“莫不是甄家没钱请女师,你这规矩,学得都忘家了?” 噎得甄婉不轻,最后不情不愿地换了回去,“侯爷不觉得,这名字很熟悉?” 那不是重点好么? 谁叫他做事让她敬重不起来。 虽然今天,她也算是被他救下的,可不知为何,就是看魏峥不顺眼。 “我知道,你往下接着写。”魏峥态度很是冷淡。 甄婉微翘嘴,转回头,又往下继续。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都被魏峥看进眼里。 可甄婉心里,仍然有疑问,这份名单哪来的? 他为何受伤? 第141章 真是要命了! 越翻译到后面,甄婉越心惊,因为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除了徐州州牧,竟然还有化州几位官员。 这件事本来就很蹊跷,且不说这是用梵语写的,就是与降三世明王同在一页,也是个大问题。 本来奔波了一天,又饱受惊吓的她,到这会儿已经吓得脑仁都跟针扎似的。 可魏峥就跟一堵墙似的,坐在她旁边,冷冷的监视她往下写。 一丝丝凉意,从后背蔓延至全身,甄婉克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哆嗦。 她现在是知道魏峥为何说她十条命,都不够抵的了。 这个名单,应该与旬阳王,通诸羌有关。 因为只是名册,所以翻译得还算顺利,很快一小册子就写完了。 甄婉战战兢兢地看向魏峥,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杀她。 可就算不杀,也会很惨…… 正胡思乱想时,魏峥拿过册子看了起来,语气奚落,“现在知道怕了?” 甄婉在没了刚才的不礼貌,“侯爷说过不杀我,应该说话算数。” “哼!”回她的只是一声冷哼。 甄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趁着魏峥看名册,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暖暖身。 她根本没想过,这么快就被魏峥追了回来。 更没想过,如今的处境比前面还要遭。 难不成这魏峥天生跟她犯克? 好像听妈妈说过,如果命理纠缠的多了…… 甄婉激灵了下,脑子立时一乱。 “接着往下翻译。”这时魏峥,就把另一本书拿了过来。 还是梵语的,但要比那名册厚三倍。 事到如今,甄婉已经没有了退步余地,只能听话照做。 这中间只吴妈和小雨她们进来送过饭一次,然后甄婉就一直在给魏峥翻译。 “这里有几处应该是地名,我不认识。” 甄婉空出几行,给魏峥示意。 谁料魏峥忽然伸出手,搭在她手上,执着她的手,将那几行地名补上。 他是将领,这几处应该是诸羌那边边境的地名,他知道也不稀奇。 只是他干嘛不自己写,弄得她心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甄婉不由郁闷,可也只能任由他,带着她把那几处补上。 在地上坐得久了,她的手脚早都冰凉了,可魏峥的手却有些发烫。 她暗暗观察他,发现他脸色也有些潮红。 “你不会发烧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魏峥没有说话,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笔补好。 停下后,只吩咐让她继续。 甄婉翘了翘唇,也没在理会,接着往下写。 因为这本是账册,好像是五石散兵器,还有马匹粮草等交易,所以加上算账就费了一些时间。 等甄婉翻译好,天色都有些暗了下来。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又往手心里哈了几口气。 虽然有温泉,可是化雪后格外的湿冷,炉子也离得有点远。 “到软榻上去。” 正抱怨魏峥没人性,就听到他准她去软榻写。 甄婉已经冷得不行,一听这话,立刻起身拿着笔墨过去。 谁知,魏峥竟然也跟来了,还自行脱靴靠到了里边。 甄婉无奈地准备坐到他对面,还没沾着边,就听魏峥吩咐她坐他前面。 好嘛。 这是监工监上瘾了,周扒皮都没他这么剥削人。 甄婉心里一边嘀咕,一边重重吐气,坐到他左侧。 没想到,她刚盯上靠枕,就被魏峥挪了过去,撑在他肘身下。 甄婉见此,立刻把被子抢过盖好。 也没管魏峥会有何反应,不做声地往下写。 桌上的蜡烛,一点点烧化。 甄婉费了好大劲,才把这本账册翻译好。 转动了下手腕,就准备向魏峥交差,刚侧过头。 就惊然发现,刚才久不出声的魏峥,面色惨白地闭着眼睛。 甄婉一惊,手已经搭了上去。 滚烫的温度,告诉她,魏峥已经发高烧了。 真是要命了! “侯爷。”她轻唤他,却没任何反应。 “该不会是破伤风?”甄婉惊疑不定。 那伤口,她匆匆看了一眼,是有点发黑的。 见魏峥是真唤不醒了,甄婉担心地把他胸前的缠带解开。 “这个形状有点像箭伤啊!” 甄婉仔细了检查一下,见魏峥手口活动自如,才刨去了破伤风的隐患。 也不是夏天,没有化脓,应该不是感染。 看样子,像是失血过多,加上劳累才引起高烧。 甄婉没有放松,赶紧找来水,给他物理降温。 中间也给他用了退烧药,好在她准备跑路,药备得齐。 折腾了好一会,魏峥的烧,才慢慢降下去。 到这,甄婉才吐了口气。 有点降温,屋子里也冷得很。 但甄婉不敢放两个炭盆,怕半夜二氧化碳中毒,所以只能费力地把炭炉挪到魏峥那头。 到此,有些精疲力尽的甄婉再也撑不住,打着哈欠,走向床榻。 沾枕就着的她,睡着睡着,就自己激灵一下醒了。 刚睁开眼,就对上魏峥黝黑的墨瞳。 懵了几秒,还没等她醒神,就被魏峥冷嘲了。 “我还病着,你倒是好睡。” 甄婉上下看他两眼。 “大爷,我也是人,好。你吃了退烧药,三个时辰不会烧上来的,我不补充体力,怎么照顾你。” 原谅她,真的是忍不住。 她觉得,魏峥简直是这个时代的顶级产物。 大男子主义的,超乎想象。 还有些暗的室内,两人大眼对小眼了会。 到底是甄婉败下阵来。 他的伤口,也是为了救她,崩开的缘故。 懒得在跟他计较,甄婉无力的支起身,“侯爷可是渴了?还是饿了?” 大半夜的,病了不睡,跑到她榻边吓人。 “账目还没算完,你接着往下写。” 甄婉愣了一下,对上魏峥没丝毫人味的眼睛,一口气憋死在心口。 “咳咳……”魏峥嗓子不舒服,咳嗽几声。 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水。 “等下,我给你热一下。”甄婉认命的从热乎乎的被窝挪出。 算了,当她还恩。 甄婉披上外衣下地,挑热炉子,把水滚了一下,才端了一杯到他跟前。 匆忙起身的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鬓发散乱。 重回软榻的魏峥,看到炉子在自己这边,这让他初起时,看到她不顾自己,呼呼大睡的不悦,消散了一点。 甄婉自己也倒了杯热水,等魏峥没了吩咐,才认命地拿了另一本书往下译。 第142章 方殊探望 这一翻译就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 甄婉又饿又累又困,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整理齐,交给魏峥。 看他没出声,立刻把雪沅她们放了进来。 活动着肩膀,看着雪沅细致周到地服侍魏峥,甄婉转了转眼珠。 “侯爷病着,不好挪动,处理事情也不方便,这里就留给侯爷做书房,奴婢一会搬到西厢院。” 他们已经翻脸,想来现在她已经被利用完,也该退场了。 正在摆弄饭筷的吴妈和小雨,听甄婉要在魏峥生病的时候搬出去,很是诧异,尤其是听她改口称自己是奴婢。 上次魏峥突然半夜从甄婉房间里出去,这件事情甄婉闭口不谈,至今她们都不知是何原因。 可很明显的是,侯爷这次是主动进的甄婉房,但他们主子却要搬出去? 其实在众人面前提这事,甄婉也是有私心的。 如果真的逃不走了,那她宁愿在这儿。 小范围地激怒魏峥,她觉得还是很划算的,最起码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了。 哪知道,魏峥连眼皮都没抬,“把这些重新翻译一遍。” 甄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个魏峥竟然小心眼到,罚她重新抄一遍?! 不等甄婉再反驳,吴妈和小雨见机立刻把她拉走,生怕她再惹魏峥不高兴。 “侯爷正病着,婉娘怎么能不在跟前伺候呢?” 也顾不上主仆身份,吴妈一通教育。 甄婉也是大感后悔,早知魏峥如此心胸狭窄,她也不会此刻招惹他。 直到这顿饭用完,甄婉都是蔫蔫的。 正往下撤桌时,甄婉就见魏峥招来韩让,将刚才她翻译的那几本册子交给他。 因为他们说话是压低声音,所以甄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却看到韩让拿着那些册子走了。 甄婉这才恍惚明白过来,魏峥应该是要把这些,交给什么人。 再次重新落座,甄婉看着这会坐在对面监工的魏峥,小心翼翼地问,“侯爷,需要奴婢翻译几份?” 不是她自己想找事,实在是太费人了。 若他想发给十个八个人的,那她不得累死。 还不如拿去书斋拓印,一来一回,总也要比她翻译得快。 “你想翻译几份?”魏峥的语气有几分不耐。 甄婉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问题是有点多,可是要注重效率啊。 “若侯爷需要两份,奴婢可以同时翻译,只需要制一个笔夹就可以了。” 她拿来两只毛笔,在上面跟他比划了一下。 本是为了节省时间,减少人力,谁知又被魏征冷嘲了。 “你这是被罚抄书,罚出门道了?” 那一刻,甄婉真的很想撂挑子,可是这样的后果是她承受不了的,只能把气憋回去。 尽力矮下态度,“那侯爷需要几份?” 她总不能真的一份一份给他抄? “两份。” 还好这次魏峥没有再跟她抬杠,甄婉听后,立刻找来东西制成抄写利器。 期间魏峥好奇的看了好几眼,甄婉只做没看见,摆弄好书册,就赶紧往下写。 四本书,她又得抄一天,这个祖宗,真难伺候! 甄婉一边抱怨,一边往下写,这一写就写到了大中午。 午饭前,本准备好好歇口气儿的甄婉,猛然听说方殊来看她,很是想念。 只十几日不见,方殊又长高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用上课吗?”甄婉高兴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他。 那个小小少年,却神色肃敛,一一向他们见过礼,才回答她的问题。 “听魏老夫人说雪球没了,方殊怕婉娘伤心,因而过来探望。” 甄婉没想到,方殊竟是为此事而来,眼眶一热。 正拿巾帕拭眼睛时,却见魏峥从跟方殊一起来的府中下人手中接过一封信。 见此,甄婉把方殊拉到一边叙话。 “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学的跟夫子一样古板了,可是在学堂受了欺负,怎得连点少年心性都没有了?” 让她有些担心,方殊会不会在学堂里,被人嘲笑。 “这不是应该有的礼节吗?”方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是方殊不懂事,跟婉娘没大没小的,以后可不敢了。” 甄婉颦了颦眉。 没想到方殊才进学堂,第一学到的竟然是阶级观念。 这个虽然是这个时代固化的阶层观念,但她不希望成为方殊根深蒂固的思想枷锁。 她蹲下身,“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在方殊疑惑的目光中,甄婉重复了一遍,“凤飞,群鸟从以万数,故以为朋。同师为朋,道合为友,那我们是?” “半个道友。”方殊很快接道。 甄婉轻笑,掐了掐他的脸肉,“很快就成半个玩伴了,瞧你学的,快赶上老学究了。” 方殊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吭哧道:“可我现在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闻言,甄婉感同身受的拍拍他的头,怨念地向某个剥削人的头头看去时,却发现魏峥正冷看着她。 她尴尬地换下神色,若无其事的又挪了回来。 “那个,我大概要在这住了,有空就过来这找我昂。” 看样子,魏峥已经办完事了,道上不安全,还是让方殊跟着下人一起回去的好。 一来,现在方殊正在赶落下的课业,二来,呜呜,她也没时间陪他。 方殊听的疑惑,“婉娘还要住很久么?我好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一句话,把甄婉的感动,丢进寒风里。 “你小子,是不是惦记吃,比惦记我多啊!” 实在是没忍住,甄婉狠狠刮了一下他的鼻头,只把方殊弄得眼泪汪汪。 “好了,让方殊先跟着回去。”魏峥出声了。 甄婉一听,有些失望。 下一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方殊很乖,立刻跟甄婉和魏告辞。 刚送走方殊,还没等甄婉平复下心情,就被魏峥指挥起来。 “换身素静的衣服,在拿几身换洗的,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甄婉有些意外。 可别是这都不让住,打发到什么不是人呆的地方? 依照魏峥小心眼的性子,真的很有这个可能。 在她警惕的目光中,魏峥长眉紧锁,“以后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在多话,别怪我教你规矩。” “奴婢知道了。”甄婉低头。 这下,魏峥眉毛都快叠在一起,“再说错一次,罚你抄百遍。” 但这回,甄婉沉默了。 她宁愿被罚抄。 第143章 州牧被刺 魏峥脸上一下冷了下来。 屋子里的空气,也一瞬凝滞。 甄婉垂着头,不去看他,但却也不改口。 她不知道,魏峥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显然不是魏府。 刚又让她换称呼,还提前板规矩,可见不是随意的地方。 她宁愿被罚在这里抄书,也不想跟他去可能有危险的地方。 “给你家主子收拾东西,等回来再罚抄。” 吴妈和小雨战战兢兢时,突然听到魏峥松口,可是止住冷汗。 生怕慢一点,惹怒魏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把甄婉打包送上了马车。 车里,看着钻进来的魏峥,甄婉一脸懵逼。 他,不是骑马的么? 目光落在魏峥有些僵化的胳膊,甄婉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这个颐指气使的人,还是个病号。 看着吴妈贴心为她特意腾放的小方桌,甄婉一脸生无可恋。 上面已经铺好十本册子,她正拿笔,制作吊绳抄书架。 而这一幕,完全落进魏峥眼里。 甄婉一眼看到了,他眼角不受控地震了下。 她容易么? 见天的被罚! 帘子放下,魏峥坐到另一侧,“到了那边,若你在行差踏错一步,你们主仆三个,全都打板子。” 就把不想理他的甄婉,给气坏了。 真不知,他是怎么当上州牧的,好歹是省长大的官。 心比针鼻大不了多少。 这就罢了,三天两头的,还要搞牵连制。 “听清楚了么?”魏峥冷眉。 甄婉不情不愿地看着他,最终在他冰雕的冻视下,不得不低声,“妾知道了。” 看样子,魏峥真的很在乎这次行程,她且糊弄下再说。 反正他这伤员,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这么一想,甄婉就势下坡,为了减少工作量,干脆利落地捧他。 “侯爷,妾到外面,定然规规矩矩的,不会出一点差错。这书,就不必抄了?” 魏峥冷扫了她一眼,“看来,你在母亲面前的乖巧,也都是装的了?” 何止呢! 甄婉心里翻个白眼,人生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却又无法摆脱。 想她二十一世纪美少女,师兄师姐团宠乖乖女,到了这里,却总被气得半死。 但她面上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还就是他最讨厌的假面具,平时的装乖卖巧。 所以,无人回他的话,因为她再装贤良淑德,是不敢回怼侯爷的小妾。 魏峥闭了闭眼睛,再不看她,歪到一边。 不是他坐姿不雅,实在是方桌占地太大,他坐不开。 不过,这随意散漫的坐姿,却优雅得如同猎豹。 慵懒中,带着威严,和一丝不可侵犯。 甄婉目的达到,立刻噤声,便只做了两个笔,默默抄书。 马车赶得很稳,看样子应该驾龄十几年了,所以甄婉写得还算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甄婉哈着冻麻的手,从厚帘子往外去看,却不见一丝熟悉模样。 看方向,应该是去徐州。 而这一路上,魏峥都没有在动,有时候,甄婉都怀疑他是睡着了。 可也没听见鼾声,所以只能谨慎处事。 没想到,这一赶路,就赶了一日一夜。 就是她这个非伤员,也直呼吃不消。 可明显魏峥有要事要处理,所以,只在驿站换马,稍作修整,剩下的全在马车里度过。 前面她还觉得车夫将马车赶得很稳,可后半夜睡觉,直被颠地惊醒。 加上马车里没暖炉,很快她就冻得瑟瑟发抖。 “进来。” 正上牙碰下牙打冷战,就听魏峥喊她。 此刻,桌子已经被放到车架上,所以两人是平躺的。 虽然都盖着厚被子,可呼出的气都能结冰碴。 甄婉听到的同时,自魏峥那头,已经伸出手来抓她。 “我可不想到那,还得找个人伺候你。”冒着冷气的话,直戳人肺管子。 甄婉也是真的快冻死了,犹豫挣扎了下,最后不得不过去。 漏夜行车,车里冷得跟冰窖似的。 再这样下去,人真的会低温没命的。 两个被子,叠盖到一起。 甄婉小心靠近魏峥的身边,微微感觉到一丝暖意,让她冻僵的身体,稍稍缓和了一下。 这一刻,她非但没有感激魏峥对她的体贴,反而很是怪他。 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非得要拽上她一起。 魏峥伤在右胸,而甄婉在他左侧,感觉到她仍在不断打冷战,忍无可忍的把她箍进怀里。 甄婉僵硬的感受那带着热度的体温,默默无语的没动。 不愧是将军,都这样了这样,还能比她强。 困意袭来,没一会,甄婉就难敌疲惫的睡去。 …… 等再次被惊醒,马车已经过了城门。 天色见亮,气温也略微回暖,甄婉立刻撤了出来。 魏峥也醒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待到了驿站,两人简单梳洗一下,用过早饭,再此出发。 看着挂上白灯笼的州牧府,甄婉动作迟缓的看向魏峥。 那一刻,好似被闪电霹中,她整个人都懵了。 徐州州牧,死了!! 魏峥刚得到名册,这个重量级人物,就死了!! 但这一刻,四面八方涌来的危机感,和魏峥对她警告的眼神,都让甄婉再不敢走神。 她真的不知道,魏峥为何带她一个小妾,来这种场合。 这明显礼数不妥啊! 就算现在他还没娶妻,但也没听说有带小妾去人家葬礼的。 这不明显,惹主人家不待见么? 咦,甄婉发现她走入一个误区。 这徐州州牧,已经上了通敌名册,这魏峥很可能就是没安好心啊! 这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么? 甄婉一边胡乱猜测,一边低眉顺目,生怕引起众怒。 魏峥是侯爷,还是两州州牧,他自然不怕。 可她不同,她不过是一把枪,落在敌人手里,只会被炼了。 可她的到来,仍然引起人们的注意。 大约,也是魏峥没带什么女人出场合的缘故。 甄婉在心里这样猜,可一点不敢抬头,能把头埋多低,就多低。 心里却在骂魏峥腹黑,竟然诓骗她来敌后方踩雷。 跟着魏峥,一路进入到最里面。 院子里,赫然摆着一副棺材,盖子还没盖上。 甄婉就恍惚了下。 似乎,魏峥到哪里都伴随着死亡…… 很快,有人递上香,那人竟也递给了她。 甄婉立刻神色一敛,态度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的祭拜了下去。 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存在感。 至于魏峥,她实在透不过他那副万年不化的坚冰脸,看出什么来。 待祭拜完毕,州府的家眷哭着还礼。 “还请魏侯相帮,封锁城门,不要放刺杀妾身夫君的贼子逃脱。” 徐州州牧,竟然是被刺杀的?! 电闪雷鸣间,甄婉蓦然想起魏峥的箭伤…… 第144章 要想俏一身孝 甄婉好像窥到了了不得的事,整个人都被劈傻了。 魏峥……他在看到郸盛上了敌方名册,被称作降三世明王时……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啊! 他,应该一早就知道,郸盛通敌叛国了! 接下来,甄婉耳边失聪般,完全没听到州牧的家眷说了什么。 只感遍体生寒。 如今,何人能伤魏峥? 而且,他还下了命令,不准提他的伤。 最关键的事,这也太巧了。 前面,魏峥追查真账,想揪出不明敌人。 然后,州牧就死了,再然后,名册就被拿到了。 即便甄婉再笨,也能看出魏峥别有用心。 更何况…… 甄婉抬目,看着没盖棺的棺材,暗暗吸气。 她终于明白,为何魏峥要带她来这里,还非要跟她挤马车。 他,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怪不得,他如此听话,命人将方嬷嬷送去报官。 他根本就是,拿她当挡箭牌! 想通所有的甄婉,石化当场,只觉一路上她那些幼稚反抗,跟魏峥比,简直不在一个层级。 她满脑子在想,怎么过自己安稳日子。 而他呢,杀人,受伤,回程时,顺势捉她做证人。 怎么看,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她怎么就,被骗得团团转呢! 甄婉脑子里,思绪如潮,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这一切,都仅是她的猜测。 可魏峥种种异常的举动,都告诉她,这里面绝对有秘密。 看着家眷,还在那让他帮忙封锁丰州城门,甄婉脸都被冻木了。 “嫂夫人节哀,本官定会找出刺客,为州牧报仇。” 郸盛一死,关武作为范郡郡守,临时被提了上来。 现在朝廷还没得信,等派下官员,也得半月。 他有意上位,自然想要抓住这个时机。 若是能查到刺客,定然能拿下州牧一职。 可这会,看着州牧夫人,一个劲地跟魏峥要帮助,哪里还坐得住。 关武本就跟魏峥不对付,尤其发生借道送流民的事,他更是提防魏峥。 扫到一边低着头的甄婉,眼睛一转,“这位是……?” 被人点出来的甄婉,立时后背一寒。 关武故意装不知道,用意就是点破,魏峥带个小妾奔丧。 好叫州牧夫人知道,魏峥可不是良善之辈。 州牧夫人只顾着哭,听他一说,擦了擦眼泪,看向甄婉。 老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一身素丽的甄婉,宛若盛开的雪莲,不见雕饰,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周遭难辨的眼神,让甄婉如坐针毡,头垂的更低。 魏峥暗暗扫了一眼,眉梢轻挑,“郸州牧遇刺,事发突然,魏某还没来得及送她回去。” 这话一出,甄婉冷汗都差点出来了。 你没空,可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少兵。 果然,关武好像抓到把柄,“刚才听人来报,魏侯是坐马车来的,我还奇怪……” 话说半截,但更引人遐想。 连州牧夫人,看甄婉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魏峥南征北战,从没听过,坐马车赶路的时候。 这不明显,带小妾悠闲晃悠呢么! 魏峥脸上没任何表情, “路上发生了意外,说起来也是家丑。 府里被撵出去的下人,心生怨念,雇凶刺杀。 这不,她受了伤,我只能陪她坐马车,半路上,听说州牧出事,又不能把她扔到荒山野岭地。” 听着魏峥自如的扯谎,甄婉才彻底明白。 这个魏峥,是拿她当活靶子啊! 拿里来枪,就挡哪里。 哼,想来说她受伤,也是为了遮盖他身上的药味。 州牧夫人,脸上表情变化了下,但多少有些冷淡。 关武见目的达到,眼底冷笑,“怎么会有下人弑主的事呢?别是冲着侯爷来的,这州牧刚刚遇刺,可别是跟这有关,万不可大意。” 人家都说是家丑了,他还觉得没听够,要借着由头打魏峥的脸。 甄婉眼皮打架,只觉自己要遭殃。 “关郡守所言甚是,魏某已经送其报官。如今州牧遇刺,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真有什么人勾结,当彻底查清才好。” 关武眉毛上挑,“不过一个下人,都犯了如此大的罪,怎么侯爷不自己处置了,还送衙门呢?” 甄婉一听,生怕魏峥往她身上引战。 悄悄抬眼看他,心也提了上去。 “那下人,已经买了卖身契,是良民,报官走个形式。” 魏峥不紧不慢地说完,转目看向关武,“关郡守如今身挑徐州重担,也要多加小心,晚上多加几处巡逻。” 耳听两人一来一回,夹着火药味的话,甄婉却暗暗吐了口气。 这两个人,明显都不是好东西。 人家州牧夫人,刚才都哭得快抽了,他们还在这暗自较劲。 哦,其实也不对。 这州牧也不是什么好人! 甄婉听到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又垂低了头。 之后,招待各地前来祭拜的官员用饭,甄婉自然上不得席面。 没人招待她,她就自己找个下人的位置一起吃。 要不就是州牧夫人,百忙中忘记她这么一位尴尬的客人,要不就是心生不满,有意为难。 不过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饿着自己。 大约,她是生面孔,仆妇一个劲地看她。 甄婉全做没见,只当自己是来蹭饭的。 没一会,饭桌上,就有人憋不住,议论起州牧死的蹊跷。 “来人不过十人,却在咱们防守严密的州府,来去自如,你说可不可疑?” “这么说,真的是有内鬼了?” “我看不一定,没听说,贼子进入暗室,被机关伤到了么?” 甄婉屏气凝神,听这些人八卦。 不过听来听去,也只这两句,并没听到跟通敌有关的讯息。 其实她一直有一处想不明白。 就是这个名册,是在刺杀州牧后得到的,明显魏峥没找别人翻译过。 可,他是如何知道,郸盛通敌了的呢? 要知道,她给他翻译前面翻译的那些资料里,可没一个字提到郸盛的。 而昨日翻译的账册,应该只是一部分真账。 可这些,他都是后来才得到的。 那他是如何推断出,郸盛有问题的? 难道,仅仅是凭借她前面翻译的那些蛛丝马迹? 这一刻,甄婉感到了魏峥的深不可测。 想必他拽她上马的那一刻,就想好整个计划了! 可叹她被拿来当冤大头,却一点都没猜到。 第145章 半夜三更不睡 说是葬礼,但刺客没找到,圣旨没下,自然不能盖棺定论。 各地官员好友陆续到达,看魏峥在其中应对自如,甄婉只觉暗流更加汹涌。 待魏峥一行人祭奠后,当晚便在驿站下榻。 而这一日,是甄婉来到这后,首次面对魏峥官场上的场面。 每个人各有目的,互相试探,你来我往的,让她根本分不清真假。 她有时候,会恍惚一下。 魏峥带她来这,一个是借口挡枪,一个是让她记录。 好比现在返回驿站,他就立刻让她代写书信。 吴妈和小雨没有跟来,再次跟他独处一处的甄婉,满身不自在。 写信的时候,但凡他靠近一些,就止不住手抖。 屋子里炭火正旺,设施齐全,可却仅有一张床榻。 甄婉一边写,一边心凉。 魏峥带她出来,这么多官员安排在驿站,怎么可能放她出去单住。 更何况,信里,竟然牵扯出梁冲一事。 要知道,那时候梁冲在旬阳王集会上露面,后又胆小脱逃,就被按了旬阳王判党的帽子。 当然,后面掳走她后,被魏峥射杀,也就地正法了。 她一直没问后续,如今才得知,魏峥给他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说旬阳王以美姬贿赂拉拢,才让梁冲生了异心。 总之,现在刺客的帽子,被魏峥引到旬阳王叛党身上了。 栽赃嫁祸给梁冲不说,还趁此机会,试探各家反应。 看着他贼喊捉贼,不揭露州牧根底,反而跟官员们打成一片,宛若自家人一般的同仇敌忾,甄婉就忍不住背寒。 这里的人,每个都善用权谋。 若非她山头大,只怕今日来此的举动,就能被人按了罪名。 如今不过是各家看在魏峥面上,没几个真的明面与他为敌的。 待写好几封信后,看着魏峥叫人将其送走。 当然,信里的内容,已经做了伪装。 接下来,甄婉就把头埋了,恨不得看不到他。 只因人刚走,他就把衣服脱下了。 为了不被指使为他更衣,甄婉有多远,就多远的站着。 “上药。”冷冷的话,还是指向了她。 甄婉心里忍不住骂了声,磨蹭的走了过去。 玄色的衣袍已经解下,魏峥跟钢筋铁骨的上身,全袒出来。 他是坐着,可也气势凌人。 清理,换药,甄婉低垂目光,一点不敢与他对上。 那伤口已经结痂,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受了这么重的伤,白日还能神色如常。 若非这箭洞还在,只怕她都要怀疑,魏峥是个替身了。 换药时,她尽量不碰他的身体,可最后缠带时,她还是避无可避地投到他的怀里。 本想速战速决,却不想打得紧了,让凝眉走神的魏峥,一瞬看了过来。 甄婉赶紧松松,小脸紧绷起来。 论伺候人,她可真没经验。 “你今日倒乖觉!” 不阴不阳的话,听得甄婉一阵无语。 却也只敢在心里怼他,还不是她命在他手里。 如今被魏峥拿来当冤大头,她哪里走得脱。 只怕此刻周遭人,都盯着他的动向呢! “穿衣。” 包扎好后,就退开的甄婉,又被他命令更衣。 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尽职的当个奴婢。 本以为,他还要处理会事情,没想到换上衣袍,就让她熄灯了。 看他往榻上去,甄婉立刻找了两个披风出来,才把灯熄灭。 正要往桌边坐下,屋子里又响起魏峥冰冷的话,“上榻。” “奴婢在这就好……”她不敢跟他抬杠,声音放低。 “再让我说第二次,你那些奴婢的脑袋,就都别要了。” 这话一出,甄婉立时激灵了下。 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向床榻。 她可不觉得,魏峥是发善心,怕她冻着。 只怕是想举着她这根明晃晃的棋子,招摇过市,让人不怀疑他受伤了。 摸着榻边,她刚从下面上去,就被他压向床里。 “侯爷……”甄婉惊慌失措。 “哼。”他悬在她上边,逼近她,“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清楚了。” 甄婉哆嗦了一下,半晌才醒过味,“奴婢知道了……” 不外乎是,她要老老实实配合他演这场戏。 魏峥却没撤下,天黑得早,甄婉也没能看到他竖起的眉。 但他一动不动,还压迫着她,这才让甄婉彻底醒过来,“妾知道了。” 魏峥是嫌弃,她这个被他首次带到人前的小妾,没一个小妾样。 哪有小妾,不上赶子伺候主子的。 微醺的酒味,荡漾在她鼻间,甄婉心惊胆颤地看着他的黑影。 虽不觉得,魏峥会假戏真做,这会也真做不起来,可…… 也许是她认错的态度诚恳,没一会,魏峥就翻身躺回了。 甄婉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放开,默默拉过被子一角,睡在外边。 不敢激怒他,也不敢在跟他较量,只能有充当工具人的觉悟。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的爆裂声。 时不时刺激一下,甄婉脆弱的神经。 这一整日下来,她只觉被动的,跟他踏入一个漩涡。 不知道,会将她带去哪里,但心里有个很明确的声音告诉她。 魏峥不杀她,就是开恩了…… 州牧是他杀的……还是暗杀……还跟皇帝不是一条心……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正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魏峥起来了。 被以为他是起夜,她闭着眼睛没动,谁知就被他推了一把。 “一会别插门。” 甄婉愣了一下,才明白是魏峥被他关在外面一回。 见装睡不了,就含糊地哦了一声。 接下来,就看到魏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不过这次,知道给她带上门了。 虽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半夜三景,不是杀人,就是放火。 薄暮沉沉的深夜,甄婉被自己吓了一跳。 再不敢深想下去,念心经催睡。 还没等她把自己哄睡,不过半个时辰不到,魏峥就回来了。 卷着一股寒气,侵袭整个屋子。 烛光亮了起来,甄婉正纳闷,他大半夜不睡干嘛。 抬目就见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羔羊卷,好似地图的卷轴,然后一身玄袍的端坐在桌前看着。 透过光照,甄婉隐隐看出一些地貌脉络。 不会是堪舆图? 古代,可没地图导航,全是手绘。 他不会想攻下徐州? 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州牧都叛了。 第146章 又被亲了 没过一会,就见魏峥把卷轴投到火炉里,然后熄灯,向榻边走来。 甄婉往里缩了缩,看着他脱袍上塌。 哪知道,他进了被子,却向她压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唇已经被他含住。 甄婉这下子,瞌睡全都跑光了。 “呜呜……”挣扎不脱,她便想挠他,可却双手都被压制起来。 起初还是浅尝辄止,可后来,他的唇一下霸道起来。 用力地噬咬她的唇瓣,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完全没想过,魏峥会在人家葬礼上兽性大发的甄婉,整个人都吓坏了。 伴随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唇瓣就被他重重地咬了一口,痛得甄婉呜咽了一声。 “去开门,装得惊讶一点。” 正被他狠狠欺负的甄婉,一待他松口,立刻往后撤。 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听到了敲门声。 甄婉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个魏峥,赶上李淳风了。 瞪了一眼说完就躺下的魏峥,甄婉气呼呼地下榻披衣。 心里已经大骂渣男数遍,又拿她挡枪。 门打开,外面有一队手持火炬的精兵,领头的是早上刚斗过的关武。 见是她出来,目光一闪,落在甄婉微肿的唇上,“府上潜入贼人,本官怕侯爷这边有事,特意来看看。” 甄婉默念三遍,小命最重要,面上不得不装出惊诧的样子,“那……大人稍等,容妾身回去禀报侯爷。” 关武嗯了一声,甄婉这才装模作样地去问魏峥。 “就说我睡下了,在关大人辖地,相信他的能力。” 如果可以,这一刻,甄婉真想当面揭穿魏峥这副嘴脸。 明明是他搞出来的,如今却把她推到前头挡枪,还倒打一耙,说关武不行。 她就没见过,还有比他脸皮厚的人。 在外边通亮的火光中,魏峥扫过甄婉潋滟的红唇时,黑瞳微微噙起一层幽光。 甄婉耐心听完,见他没别的吩咐,就折返传话。 果然,那关武听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似是见魏峥人都不出来,只打发她一个小妾,来传话。 关武的脸上再也挂不住,只对她阴阳怪气道:“让侯爷好生休息,莫劳累过度。” 甄婉工具人的装没听懂,“谢关大人关心。” 实则也在心里痛骂魏峥。 送走一脸不屑的关武,甄婉板下小脸,关门返回。 屋子里重新暗了下来,她也没去点灯,摸着榻边,就缩进里边。 过了几息,魏峥就靠了过来。 “他怎么说?” 甄婉蒙着被子,不想看他,只在被子里闷闷回他,“早点休息。” “嗤……” 听到他的嘲笑,甄婉不雅的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 正郁闷被他如此利用,还推到大众前丢人现眼时,她脸上的被子就被他强行揭了去。 “你不是躲在里边骂我?” 黑暗中,即便甄婉看不清他,可也听得出他的调侃。 懒得跟他掰扯,甄婉把眼一闭,气道:“困了。” “你不会以为,我受了伤,就动不了你?”冷沉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悦。 甄婉一听,再不敢惹他生气,“妾知错了。” “哼!”煞气十足的冷声,把刚才因为烧羊皮提温的房间,又冷冻下去。 突然被他如此,甄婉还是有点惊惶的。 好在他躺了下去,没在有动静。 甄婉暗暗舒了口气,小心翼翼把被子盖好,合上眼皮,却再也睡不着了。 天还黑着,时间变得难熬起来。 关武说进的是贼人,而不是刺客,便晓得没死人。 白天魏峥身在州牧府,想必巡逻早已经摸透,这次旧地重游,更是熟门熟路。 只是…… 让她隐隐担心的是,这个州牧,竟然是降三世明王。 这五大明王,已经找出三个,而且都分量极重。 若雍郡王是其中一个,那就还有一个,若没有,那就还有两个。 这个信号,可是让人不安。 徐州又与丰州相邻,难怪魏峥不去绞杀雍郡王,而非要留在这后方。 朝廷大臣,他说杀就给杀了,招呼都没给皇帝打一个。 可若非他这般果决,待他出征,后方动荡起来,他哪有三头六臂,四处灭火。 但这也进一步说明,皇室衰微,已经失去人心。 下边的人,只怕起了……颠覆江山的心了…… 心乱纷纷时,突然听到魏峥又下地了。 没一会,灯就亮了起来。 “给我换药。” 甄婉:“……” 没完了是! 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从刚刚捂热的被窝,挪了出来。 待看到崩裂的伤口,甄婉不得不佩服,魏峥的谨慎。 非得等关武走远,才来包扎。 清洗,止血,把药膏调好。 甄婉动作很快。 其实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挺服他的。 连韩让都没受伤,他却带伤亲自探府。 如此身先士卒,也难怪那么多人愿为他所用。 魏峥的目光,落在她被烛光,晕上一层微光的小脸上。 光线很暗,可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夜明珠般明亮。 脸颊两侧,飘落的两缕秀发,轻轻拂过他的胸膛。 痒痒的,让他不自禁地绷紧身子。 在她环过来时,两人的呼吸相闻。 他看着她一点点靠近,又退开,再靠近,层层缠缚,多次交集。 微微打开的臂膀,不由自主的,想将那娇小身躯,拢入怀里。 在意识到自己,起了心思时,魏峥生硬地避开了目光。 他可没忘记,这女人是如何打他脸的…… 烛光下,二人的影子,重叠交织,若一对眷侣,不愿分开。 甄婉给他包扎完,不等他吩咐,尽职尽责地为他穿好衣服。 然后一语不发的,等着熄灯睡觉。 这会,她是真的困了。 魏峥也没在多说,回到榻边,甄婉才默默把灯熄灭。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甄婉很快合眼睡去。 第二日,她一觉醒来,竟然发现,魏峥还在。 看他合着眼,甄婉一慌,手已经探上额头。 奇怪,没发烧啊! 心里刚发出疑问,就见魏峥侧目看她,目光冷淡。 甄婉尴尬的把手拿回来,看了看外边透亮的天色,有些意外。 这人,没事要去忙么? 还是,伤的太重,动不了了? 正乱想中,魏峥动了,可却是反身向她压了过来。 在她撑大的目光中,重重碾上她的唇,而后探入。 “呜呜……” 第147章 逢场作戏 甄婉左右挣扎不脱,小腿也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气急败坏的她,不顾一切地咬向他。 明明是个病号,怎么她硬是推不开。 看着仿若急红眼咬人的兔子,魏峥冷笑一声,“看来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脸颊粉红,气喘吁吁的甄婉,闻言怒瞪他,“侯爷若想做浪荡子的幌子,还不如叫人去红楼给你找几个,省得你不断自证能力行。” “你倒聪明!”魏峥并没起开,目光从上划下,“但别忘了,是甄家送你来本就是做妾的。” 一句话,把甄婉所有路堵死了。 看他目光上下打量,甄婉吓得不轻,语气立刻软下来。 “也不一定要假戏真做的,侯爷身体重要,妾会演戏的。” 却见魏峥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神态冷嘲,“确实挺会演戏,我都没看出来。” 连连被怼,甄婉却不敢在回礼了,牢牢闭紧嘴巴,露出不想在被占便宜的表情。 拜托,他是逢场作戏,可她哪能入戏? 一大早的就来这一出,明显是他重伤不便出去,以免让人看出端倪。 才借口沉迷女色,赖在房间。 她是脑子进水,才会配合他玩这无聊把戏。 看他目光又来到她唇上,甄婉心都快吓出来了,“妾自己来。” 说完,示意他放开她。 可没想到,他根本没听,又压了过来。 “你自己怎么来?”他蜻蜓点水地吻了几下,得到她反抗的举动,就伸手把她下巴抓在指尖。 应着她小鹿乱跳的眼,薄唇微勾,“再说,我也得有。” 说完这句,在没给她机会,野兽般地吻了下来。 好像她是一座城池般,她的反抗越激烈,他的攻势就越猛。 最后连呼吸都快被抢占,甄婉只能无力呜咽着,被他锁定猛攻。 她严重怀疑魏峥,就是个狗男人,借口遮掩,实行不轨之事。 见是真的反抗不了,反而还增加了他的乐趣,甄婉气地闭上了眼,一动不动的任他折腾。 果然,没了她的反抗,没几回合,魏峥就索然无味地停了下来。 她仍然闭紧眼,打算不理到底。 “待会装得像样一点,不然我可是真会罚你。” 不冷不热地说完这句话,甄婉就被他松开了。 刚偷偷睁眼看他,就被他冷看回来,“还不伺候我更衣。” 这人,就是个渣男。 甄婉心中愤愤,可面上没敢露出一分,整理下凌乱的发,穿衣下地。 在他的示意下,把驿站的下人放进来。 然后在热水盆里,打湿帕子,为魏峥梳洗。 可惜,她真的不会给人束头,最后还是他自己来的。 这期间,魏峥给了她好几个不满的眼神,盯得甄婉后背只发凉。 没一会,梳洗后的魏峥,就坐在桌上用早餐。 听着韩让的汇报,笑的莫名。 关武忙碌了一晚上,却连个贼影都没抓到,还被州牧夫人给骂了。 说刺杀州牧的刺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场面闹得很僵,总之,关武落了好大一个没脸。 一边尽职做小妾的甄婉,目不斜视,根本没理魏峥自鸣得意那茬。 待韩让出去,没了外人,魏峥就把一旁候着的甄婉提了过来。 一看他表情,就让甄婉想起多年未想起的班主任,威严又爱教导。 “你要做的是小妾,不是丫鬟。” 就把甄婉刚才的表现,全盘否定了。 “妾知错了。”甄婉干脆利落地应下,只把头垂低。 纤细的脖颈,雪白透亮,看上去羸弱不堪一折,但甄婉柔顺的态度,反而让魏峥额筋直跳。 他伸手一把将她拉坐在怀,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得宠的小妾,可不是你这样的。” 甄婉又惊又怒,可看他要亲她,吓得立刻表态,“妾会了,会了。” 再这样下去,她心脏受不了。 魏峥停下,目光等待着。 甄婉小嘴忍不住抽搐了下。 她是真不知道,魏峥为何非得要拉着她做这无聊把戏。 看他等看戏的看着她,甄婉犹豫了下,真心建议道:“侯爷,要不你换个人,我好像有点困难。”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含羞带怯么? 可这些,不一定非得她做啊! 而且,她真的做不出来…… 说完,就见魏峥板下脸,一掌将她的小脸握住,“你觉得,我的伤,是谁都能知道的?” 甄婉心立时凉了。 她是真脑子进水了,这茬都给忘了。 看他向下逼迫来,甄婉小手慌忙撑住他身前,“那奴婢留在屋子里,不见人好了。” 话一落,就见他长眉拧紧下来。 “甄婉,你莫不是真忘了,你的去留,还轮不到你来说。” “而且……”发白的小脸,被他箍紧,“我说过不让你给我做妾么?” 呼吸迫近,甄婉震惊地看着他压了上来。 抗拒的手,被他一手束在后面,人也被他逼到桌前。 唇上更传来棉麻的痛感,甄婉一脸惊惧地看着他。 黑沉的目光,掩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紧紧地盯视着她。 在她无措的闪躲时,他另一只手蔓延地袭上她的身。 “嗯……” 被他大力地捏了一下,甄婉痛呼出来。 他的唇,用力纠缠着她,好像刀剑一般磨人。 甄婉眼见局势失控,这才害怕起来,可她的反抗,在他铜墙铁壁的身躯下,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 正惊惧得无以复加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身上攻城略地的人,才停下动作。 甄婉又惊又惧,想要逃开,却被他紧抓不放。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清楚了?” 带有满格威胁的语调,让甄婉如临大敌般,连连点头,生怕得罪他。 魏峥冷看她两眼,这才放开,“去开门。” 甄婉如蒙大赦,立刻从他怀里起来。 可看到魏峥不满的表情,再不敢表现得如此明显,赶紧整理脸上表情,换上微僵的笑容,这才去开门。 门外,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关武。 一见又是小妾来开门,还衣容不整的,就挑高了眉。 甄婉努力平稳,被魏峥诡异举动,弄得乱七八糟的心情。 尽力定下呼吸,“郡守大人,侯爷刚刚用过早饭,快请屋里进。” 555~ 她真的是装不来,这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的,她前半辈子又不是靠脸吃饭。 真端不起来。 还是让他们自己手下见真章。 把关武让进屋,甄婉就卑微地垂着头,给二人倒茶。 祸国殃民的装不来,他老人家就凑合下。 第148章 魏峥 甄婉只埋头,一心做一个卑微又怯懦的小妾,根本不敢看魏峥的脸色。 他想让她占了这蛊惑侯爷流连闺中事的人设,可她也得做得来。 与其不自然,加深人们对她的怀疑,还不如装个乖乖兔。 没一会,表明来意后,关武就走了。 魏峥没让她下去时,关武就表露出不满之色,可碍于魏峥官大一级,也没有说出来。 只临到门口,冷冷地看了几眼,出门送客的她。 收到对方几个眼刀,甄婉心情糟糕透顶。 当她想来送他啊! 魏峥不起身,她不送,他不是更没脸。 待关武人没影,甄婉才磨磨蹭蹭地走回屋。 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等着挨批。 等了一会,也不见魏峥动静,正不安时,就被他命令磨墨。 是了,韩让被他指派去办事了。 甄婉不敢怠慢,立刻听话照做,生怕晚一点,又要被他惩罚。 磨好墨,他却没动,让她坐下代书。 一个一个名单,在她手下展开。 有一些,是关武刚才提到的,有一些是陌生的。 大概百来个人,她很快写完,等着魏峥下一步指示。 余光只见魏峥端坐一旁,手指轻扣着桌面。 有规律的节奏,让她久久难平的心,趋于稳定。 刚才两人你来我往的,她是真没听懂,只听出,来了好多人参加州牧的葬礼。 而昨晚的事,让那些人对关武的表现,很是不满。 所以,要首先清查州牧府里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关武。 一个是州牧一死,他是既得利益者。 一个是,他能力不足,不堪上位。 看似很矛盾,但丢失堪舆图的事,让关武在无回旋余地。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州牧府里出了内贼,他还能撇清点关系。 但毕竟事关城防图,更涉及周边城池的安定,旬阳叛党余波未平,州牧又被人刺杀,还这时丢了堪舆图,试问谁敢大意? 那些人各有目的,当下直把关武逼入绝境。 而关武找上魏峥,也是商量换防的事,毕竟徐州没有驻军,此刻丢了图,若叛党乘势起兵,那关武的罪可就大了。 但他若事前告之魏峥,若之后起战,魏峥不敌,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所以,这些名册,应该是跟换防有关。 甄婉想通这点,心情不由沉重。 如此多的秘密,都被她瞧见了。 也不知道,魏峥利用完她,会不会把她咔嚓了…… 正沉浸幻想中,魏峥停下手,让她开始写信。 一封是给军师南宫昇的,还有给赵老将军的,再来是孙策的。 每一封的分量,都够杀她十次。 甄婉听得心惊胆战,下手更是直抖。 这可是事关边关战局,魏峥竟然就这么轻易让她知道了…… 之后,魏峥就亲自写了一封奏折,事关旬阳叛党,集结徐州,刺杀州牧,让朝廷派兵支援。 看着他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扯幌子,甄婉心情复杂的,已经无法言说。 这可是欺君之罪! 要被诛九族的? 那她算是他九族里的么? 明明屋子里温暖如春,可这一刻,甄婉只觉置身数九寒冬。 魏峥在撒谎,而且是弥天大谎。 他偷城防图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但他依旧不慌不忙,显然另有谋算。 韩让很可能就是去办此事,提前去蹲点,等着军队换防,好盯梢到底。 试问,强盗知道你家何时有人,那还不手到擒来。 甄婉虽不知,魏峥为何跟皇帝要兵,却不汇报真实情况,揭穿州牧嘴脸。 可也能看出,他在下一盘大棋。 而作为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她既怕被他毫不留情地弃子,又怕被他握在手里。 一颗心,七上八下,水深火热的。 乃至于,魏峥写完信,还没法从愁思里抽出来。 “现在知道怕了!”直到一声冷笑,把她惊醒。 甄婉:“……” 她觉得,真应该找来魏峥八字看看,是不是他们八字犯冲。 待信全部送出,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甄婉立在一旁,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 至于魏峥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全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回去后能不能去温泉山庄安稳度日。 如今徐州州牧被刺身亡,而凶手就在她旁边。 整个临城的防守军都在换岗调动,她是插翅难飞,更何况凶手也不会给她飞的机会。 呜呼哀哉 甄婉心里,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如今朝廷的人还没派下来,徐州的城防图又丢失了,关武别说升职,能不能保住脑袋都难说了。 作为邻居的魏峥,更是有借口在这堂而皇之的看着,防止徐州生乱。 所以,接下来几日,魏峥都在忙于跟官员往来。 今日,也不知是去见什么人了,竟还喝了酒回来。 没有人帮忙,可是苦了甄婉,一个人把他扶到榻上,又是擦洗,又是备醒酒汤。 不是她想做,实在是怕外边眼睛盯着。 若是被人瞧出魏峥有伤,那她也得被拖累。 为了保住小命,只能先保住他的。 喝醉酒的魏峥,脸都是红的,眼睛开开合合,也不知道,明白多少。 给他喂了醒酒汤,擦了擦脸,除去靴子后,去解他外袍时,不防手就被他抓住了。 甄婉用力抽了抽,没抽出来,反而被他往上提了一把。 她撑在他上方,有些意外。 “侯爷……” 耳边,他的手拂了过来,贴在她的脸颊上。 乌黑的瞳孔,带着一抹困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甄婉听得奇怪,“什么得到什么?” 魏峥缓缓转动目光,盯着她茫然不解的水眸,“世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地位,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甄婉这回听明白了,暗暗叹气:“侯爷你醉了,早点休息。” 说了他又不给,说个屁。 她挣扎着想起来,他却用力地扳回她的脸,甚至还把她往下拉了下去。 鼻息相闻,两眼对两眼。 甄婉后知后觉想起,这个人可是喝醉了…… 上一次,就是酒后乱性,这次可不敢跟他那啥了。 她刚要挣起来,就被他一个用力,翻到了里面。 懵了一瞬,看他亲了过来,甄婉吓的躲开。 “侯爷……”最后实在推不开,她惊恐下直接喊他名字:“魏峥。” 他却置若未闻,埋头在她颈肩,衣服也被他一手撕碎。 第148章 魏峥 甄婉只埋头,一心做一个卑微又怯懦的小妾,根本不敢看魏峥的脸色。 他想让她占了这蛊惑侯爷流连闺中事的人设,可她也得做得来。 与其不自然,加深人们对她的怀疑,还不如装个乖乖兔。 没一会,表明来意后,关武就走了。 魏峥没让她下去时,关武就表露出不满之色,可碍于魏峥官大一级,也没有说出来。 只临到门口,冷冷地看了几眼,出门送客的她。 收到对方几个眼刀,甄婉心情糟糕透顶。 当她想来送他啊! 魏峥不起身,她不送,他不是更没脸。 待关武人没影,甄婉才磨磨蹭蹭地走回屋。 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等着挨批。 等了一会,也不见魏峥动静,正不安时,就被他命令磨墨。 是了,韩让被他指派去办事了。 甄婉不敢怠慢,立刻听话照做,生怕晚一点,又要被他惩罚。 磨好墨,他却没动,让她坐下代书。 一个一个名单,在她手下展开。 有一些,是关武刚才提到的,有一些是陌生的。 大概百来个人,她很快写完,等着魏峥下一步指示。 余光只见魏峥端坐一旁,手指轻扣着桌面。 有规律的节奏,让她久久难平的心,趋于稳定。 刚才两人你来我往的,她是真没听懂,只听出,来了好多人参加州牧的葬礼。 而昨晚的事,让那些人对关武的表现,很是不满。 所以,要首先清查州牧府里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关武。 一个是州牧一死,他是既得利益者。 一个是,他能力不足,不堪上位。 看似很矛盾,但丢失堪舆图的事,让关武在无回旋余地。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州牧府里出了内贼,他还能撇清点关系。 但毕竟事关城防图,更涉及周边城池的安定,旬阳叛党余波未平,州牧又被人刺杀,还这时丢了堪舆图,试问谁敢大意? 那些人各有目的,当下直把关武逼入绝境。 而关武找上魏峥,也是商量换防的事,毕竟徐州没有驻军,此刻丢了图,若叛党乘势起兵,那关武的罪可就大了。 但他若事前告之魏峥,若之后起战,魏峥不敌,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所以,这些名册,应该是跟换防有关。 甄婉想通这点,心情不由沉重。 如此多的秘密,都被她瞧见了。 也不知道,魏峥利用完她,会不会把她咔嚓了…… 正沉浸幻想中,魏峥停下手,让她开始写信。 一封是给军师南宫昇的,还有给赵老将军的,再来是孙策的。 每一封的分量,都够杀她十次。 甄婉听得心惊胆战,下手更是直抖。 这可是事关边关战局,魏峥竟然就这么轻易让她知道了…… 之后,魏峥就亲自写了一封奏折,事关旬阳叛党,集结徐州,刺杀州牧,让朝廷派兵支援。 看着他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扯幌子,甄婉心情复杂的,已经无法言说。 这可是欺君之罪! 要被诛九族的? 那她算是他九族里的么? 明明屋子里温暖如春,可这一刻,甄婉只觉置身数九寒冬。 魏峥在撒谎,而且是弥天大谎。 他偷城防图的事,已经被人发现,但他依旧不慌不忙,显然另有谋算。 韩让很可能就是去办此事,提前去蹲点,等着军队换防,好盯梢到底。 试问,强盗知道你家何时有人,那还不手到擒来。 甄婉虽不知,魏峥为何跟皇帝要兵,却不汇报真实情况,揭穿州牧嘴脸。 可也能看出,他在下一盘大棋。 而作为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她既怕被他毫不留情地弃子,又怕被他握在手里。 一颗心,七上八下,水深火热的。 乃至于,魏峥写完信,还没法从愁思里抽出来。 “现在知道怕了!”直到一声冷笑,把她惊醒。 甄婉:“……” 她觉得,真应该找来魏峥八字看看,是不是他们八字犯冲。 待信全部送出,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甄婉立在一旁,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 至于魏峥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全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回去后能不能去温泉山庄安稳度日。 如今徐州州牧被刺身亡,而凶手就在她旁边。 整个临城的防守军都在换岗调动,她是插翅难飞,更何况凶手也不会给她飞的机会。 呜呼哀哉 甄婉心里,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如今朝廷的人还没派下来,徐州的城防图又丢失了,关武别说升职,能不能保住脑袋都难说了。 作为邻居的魏峥,更是有借口在这堂而皇之的看着,防止徐州生乱。 所以,接下来几日,魏峥都在忙于跟官员往来。 今日,也不知是去见什么人了,竟还喝了酒回来。 没有人帮忙,可是苦了甄婉,一个人把他扶到榻上,又是擦洗,又是备醒酒汤。 不是她想做,实在是怕外边眼睛盯着。 若是被人瞧出魏峥有伤,那她也得被拖累。 为了保住小命,只能先保住他的。 喝醉酒的魏峥,脸都是红的,眼睛开开合合,也不知道,明白多少。 给他喂了醒酒汤,擦了擦脸,除去靴子后,去解他外袍时,不防手就被他抓住了。 甄婉用力抽了抽,没抽出来,反而被他往上提了一把。 她撑在他上方,有些意外。 “侯爷……” 耳边,他的手拂了过来,贴在她的脸颊上。 乌黑的瞳孔,带着一抹困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甄婉听得奇怪,“什么得到什么?” 魏峥缓缓转动目光,盯着她茫然不解的水眸,“世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地位,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甄婉这回听明白了,暗暗叹气:“侯爷你醉了,早点休息。” 说了他又不给,说个屁。 她挣扎着想起来,他却用力地扳回她的脸,甚至还把她往下拉了下去。 鼻息相闻,两眼对两眼。 甄婉后知后觉想起,这个人可是喝醉了…… 上一次,就是酒后乱性,这次可不敢跟他那啥了。 她刚要挣起来,就被他一个用力,翻到了里面。 懵了一瞬,看他亲了过来,甄婉吓的躲开。 “侯爷……”最后实在推不开,她惊恐下直接喊他名字:“魏峥。” 他却置若未闻,埋头在她颈肩,衣服也被他一手撕碎。 第149章 渣男 甄婉正下狠心,要去掐魏峥伤口时,就先一步被他发现,两手被锁在了头顶上。 又急又慌,无计可施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可魏峥置若未闻,只把她压在身下,大手肆意地描绘。 “呜呜……” 她的唇,被他的,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 眼见局势不利,她小腿乱踢,可也被他稳稳压制下去。 刚才的啃咬,似乎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就是一阵暴雨狂风,向她席卷而来。 甄婉抽泣几声,又恼又恨,可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只能被动的卷入暗流汹涌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地被吃干抹净。 翌日 从令人牙酸的疼痛中醒来时,就见魏峥半支着身,低眸向她看来。 一看他衣着整齐,而自己只盖被子。 甄婉就火大地埋头进乱发里。 上一次,是她醉酒,可他没醉啊? 这一次,分明是男人本性,渣男一个。 正连连痛骂,脸上的乱发,就被他轻拨开了。 魏峥沉眉看她,“你不是又骂人呢。” 甄婉沉默,心中更是乱如麻。 孤男寡女,她就不应该信他。 “做好你的本分,我不会杀你的。” 甄婉:“……” 她是担心小命不保,可也不是非要这么保。 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长如蝴蝶的睫羽落下,盖住甄婉纷乱的情绪。 时到今日,她在不明白魏峥啥意思,就白活了。 不就是让她做个安分守己的小妾,随时供他消遣么? 可如果最后真的只能有这一条路,她宁愿咔嚓了自己。 她是想活,可不是这样的活法。 只能任人摆布,完全一个提线木偶。 听她不说话,魏峥伸手把她小脸抬了起来,“怎么,还打着逃跑的主意?” 甄婉被迫视线与他对上,尽管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在全无办法时泄露出来。 违心地说:“不敢。” 魏峥哼了一声,“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下次遭殃的,可不仅是你的奴婢。” 他眼中的幽光,让甄婉心中一紧。 现在早不是遵纪守法的时代了,她面前的是一个连朝廷大员都敢暗杀的人。 原主的父兄…… 在他凛凛的盯视下,甄婉不得不暂时低头,“妾知道了。” 反抗也无济于事,魏峥现在正在磨刀霍霍,她就是待宰的羔羊。 也只能留得青山在,日后再寻他途。 魏峥似这才满意,把手撤了回去,却又停顿了下。 “你这指甲,不行还是剪了。” 甄婉疑惑他为何突然说这个,抬眸去看,就见五个深浅不一的月牙,刻在他臂腕间。 在她去看时,魏峥正略带异样地扫量她。 甄婉一惊,拉紧了被子。 还没遮盖好,就被他大力地扯了开。 莹莹透粉,朦胧若美玉无瑕,魏峥一手覆了上去。 甄婉整个僵住,还没等她回过神,耳珠便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而后便被他含进嘴里。 “呀!” 一股苏痒袭上,甄婉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惊慌的偏头躲开,可又被他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 好像她就是那城墙头,敌方兵临城下,总是顾此失彼。 甄婉挣扎不脱,听他语音带笑,气急败坏地瞪向他。 “嗯,有点小妾的样子了。” 带有调侃的话,把甄婉一把怒火,都连成了原。 “侯爷这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也许是实在生气,又无处发泄,甄婉嘴上也没了分寸。 魏峥刚还晴若初雪的脸,立刻就变得阴如雷天了。 在这里,戏子是三教九流,最不入流的。 自知失言的甄婉,停住了。 说实话,面对能掌控十几万大军生死的魏峥,甄婉还是心头发怵的。 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她索性就摆烂了。 这命,老天要真不想给她,那就收回去。 如此一想,甄婉心一定,不甘示弱地瞪回魏峥。 等着他发怒,最好把她丢在这不管才好。 “我还真怀疑,你这性子,是如何在樊妇手下活过三年的。” 甄婉看着悬在她上方,峥嵘尽显的魏峥,不得不打消激怒他的念头。 就魏峥现在这个表情,死都是便宜她了。 而他也未在继续,起身离开了。 甄婉赶紧起来穿衣,冷汗这才袭上周身,让她连连打起哆嗦。 好在魏峥没在看她,不然她啥底气都没有。 好,她真的害怕。 不过估计这么一闹,魏峥也会冷着她了。 最起码,这段日子都不会理她。 等回去后,她有多远,躲多远就是。 反正这里的男人也没个长情的,过几日就可能把她这个不听话,还爱扫兴的小妾忘了。 这么一想,刚才还自暴自弃的甄婉,一下燃起了希望。 也不再想着摆烂了,打算做几日闷葫芦,忍耐到事完结。 没一会,魏峥把门打开了。 驿站的人送进水来,这回魏峥也没用她服侍,自顾自地梳洗。 甄婉一见,哪还会往前凑,干脆去帮着摆饭。 一早上,魏峥都没看她,脸冷得跟冰坨一样。 甄婉只能打着小心,能不出现在他眼前,就不出现。 经过昨晚,她觉得,魏峥已经无需装病不出门了。 果然,中午又来人把魏峥邀请了去。 州牧尸身还未入殓,这群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还想要跟魏峥提前搞好邻里关系。 甄婉看着都替这些官老爷们着急,明明刺客就在眼前,却被他们一个个的奉为上宾。 也不知道,背地里,魏峥是如何嘲笑他们的。 “哎!”甄婉叹了一口气。 也别说他们了,自己还不是笼中鸟。 如今知道了魏峥如此多的秘密,要不是对魏老夫人有救命之恩,只怕早就被他给咔嚓了。 一次两次还行,但再来几次,只怕魏峥也不会任她踩在他头上蹦跶了。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要懂的。 只要魏峥不动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他把戏演下去。 方向一定,甄婉也不纠结了,正要去休息,魏峥就被人送回来了。 这次醉得像条狗,路都走不了了,是被人扶到榻上的。 不想关武也在,甄婉安顿好魏峥,送他出门时,就被叫到一旁。 看着那匣子里,一沓银票,甄婉恍惚了下。 “这是在令尊的洪城兑换的,每张一千两,些许意思,还请夫人笑纳。” 甄婉目光一瞬收了回来,“侯爷说了,不准妾身与外男有瓜葛。” 第149章 渣男 甄婉正下狠心,要去掐魏峥伤口时,就先一步被他发现,两手被锁在了头顶上。 又急又慌,无计可施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可魏峥置若未闻,只把她压在身下,大手肆意地描绘。 “呜呜……” 她的唇,被他的,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 眼见局势不利,她小腿乱踢,可也被他稳稳压制下去。 刚才的啃咬,似乎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就是一阵暴雨狂风,向她席卷而来。 甄婉抽泣几声,又恼又恨,可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只能被动的卷入暗流汹涌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地被吃干抹净。 翌日 从令人牙酸的疼痛中醒来时,就见魏峥半支着身,低眸向她看来。 一看他衣着整齐,而自己只盖被子。 甄婉就火大地埋头进乱发里。 上一次,是她醉酒,可他没醉啊? 这一次,分明是男人本性,渣男一个。 正连连痛骂,脸上的乱发,就被他轻拨开了。 魏峥沉眉看她,“你不是又骂人呢。” 甄婉沉默,心中更是乱如麻。 孤男寡女,她就不应该信他。 “做好你的本分,我不会杀你的。” 甄婉:“……” 她是担心小命不保,可也不是非要这么保。 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长如蝴蝶的睫羽落下,盖住甄婉纷乱的情绪。 时到今日,她在不明白魏峥啥意思,就白活了。 不就是让她做个安分守己的小妾,随时供他消遣么? 可如果最后真的只能有这一条路,她宁愿咔嚓了自己。 她是想活,可不是这样的活法。 只能任人摆布,完全一个提线木偶。 听她不说话,魏峥伸手把她小脸抬了起来,“怎么,还打着逃跑的主意?” 甄婉被迫视线与他对上,尽管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在全无办法时泄露出来。 违心地说:“不敢。” 魏峥哼了一声,“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下次遭殃的,可不仅是你的奴婢。” 他眼中的幽光,让甄婉心中一紧。 现在早不是遵纪守法的时代了,她面前的是一个连朝廷大员都敢暗杀的人。 原主的父兄…… 在他凛凛的盯视下,甄婉不得不暂时低头,“妾知道了。” 反抗也无济于事,魏峥现在正在磨刀霍霍,她就是待宰的羔羊。 也只能留得青山在,日后再寻他途。 魏峥似这才满意,把手撤了回去,却又停顿了下。 “你这指甲,不行还是剪了。” 甄婉疑惑他为何突然说这个,抬眸去看,就见五个深浅不一的月牙,刻在他臂腕间。 在她去看时,魏峥正略带异样地扫量她。 甄婉一惊,拉紧了被子。 还没遮盖好,就被他大力地扯了开。 莹莹透粉,朦胧若美玉无瑕,魏峥一手覆了上去。 甄婉整个僵住,还没等她回过神,耳珠便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而后便被他含进嘴里。 “呀!” 一股苏痒袭上,甄婉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惊慌的偏头躲开,可又被他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 好像她就是那城墙头,敌方兵临城下,总是顾此失彼。 甄婉挣扎不脱,听他语音带笑,气急败坏地瞪向他。 “嗯,有点小妾的样子了。” 带有调侃的话,把甄婉一把怒火,都连成了原。 “侯爷这演技,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也许是实在生气,又无处发泄,甄婉嘴上也没了分寸。 魏峥刚还晴若初雪的脸,立刻就变得阴如雷天了。 在这里,戏子是三教九流,最不入流的。 自知失言的甄婉,停住了。 说实话,面对能掌控十几万大军生死的魏峥,甄婉还是心头发怵的。 可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她索性就摆烂了。 这命,老天要真不想给她,那就收回去。 如此一想,甄婉心一定,不甘示弱地瞪回魏峥。 等着他发怒,最好把她丢在这不管才好。 “我还真怀疑,你这性子,是如何在樊妇手下活过三年的。” 甄婉看着悬在她上方,峥嵘尽显的魏峥,不得不打消激怒他的念头。 就魏峥现在这个表情,死都是便宜她了。 而他也未在继续,起身离开了。 甄婉赶紧起来穿衣,冷汗这才袭上周身,让她连连打起哆嗦。 好在魏峥没在看她,不然她啥底气都没有。 好,她真的害怕。 不过估计这么一闹,魏峥也会冷着她了。 最起码,这段日子都不会理她。 等回去后,她有多远,躲多远就是。 反正这里的男人也没个长情的,过几日就可能把她这个不听话,还爱扫兴的小妾忘了。 这么一想,刚才还自暴自弃的甄婉,一下燃起了希望。 也不再想着摆烂了,打算做几日闷葫芦,忍耐到事完结。 没一会,魏峥把门打开了。 驿站的人送进水来,这回魏峥也没用她服侍,自顾自地梳洗。 甄婉一见,哪还会往前凑,干脆去帮着摆饭。 一早上,魏峥都没看她,脸冷得跟冰坨一样。 甄婉只能打着小心,能不出现在他眼前,就不出现。 经过昨晚,她觉得,魏峥已经无需装病不出门了。 果然,中午又来人把魏峥邀请了去。 州牧尸身还未入殓,这群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还想要跟魏峥提前搞好邻里关系。 甄婉看着都替这些官老爷们着急,明明刺客就在眼前,却被他们一个个的奉为上宾。 也不知道,背地里,魏峥是如何嘲笑他们的。 “哎!”甄婉叹了一口气。 也别说他们了,自己还不是笼中鸟。 如今知道了魏峥如此多的秘密,要不是对魏老夫人有救命之恩,只怕早就被他给咔嚓了。 一次两次还行,但再来几次,只怕魏峥也不会任她踩在他头上蹦跶了。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要懂的。 只要魏峥不动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他把戏演下去。 方向一定,甄婉也不纠结了,正要去休息,魏峥就被人送回来了。 这次醉得像条狗,路都走不了了,是被人扶到榻上的。 不想关武也在,甄婉安顿好魏峥,送他出门时,就被叫到一旁。 看着那匣子里,一沓银票,甄婉恍惚了下。 “这是在令尊的洪城兑换的,每张一千两,些许意思,还请夫人笑纳。” 甄婉目光一瞬收了回来,“侯爷说了,不准妾身与外男有瓜葛。” 第150章 丫鬟不易 甄婉懂,现在关武一定急着四处找门路。 可也不看看,他一开始就得罪了魏峥,她是脑子有坑,敢这时候接他的钱。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但她可是门清啊! 这徐州州牧,可是魏征刺杀的。 就好比,一伙匪盗,抢了官银。 官府四处张榜捕捉匪盗,其中一个匪盗去揭榜领钱,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甄婉想委婉拒绝,可是没有理由。 因为关武,只说是让她拿钱,可没说托她办何事。 但现在整个徐州谁不知道,皇帝派下的官员,马上就要到了,关武首当其冲会被问责。 别的官员,跟关武有利害相关,自然不会替他出面说和。 只魏峥,有两个州再手,跟他没有利益冲突。 虽不知关武为何要从她这走后门,但甄婉还是找个理由拒了。 听他提起是从父亲的洪城兑来的银票,甄婉不好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干脆全推给了魏峥。 反正他现在醉的人事不醒,她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关武不可能会跟他去对质。 甄婉一说完,关武整张脸都拉了下来,青白交加。 “关大人慢走,侯爷还病着,妾身先回去照顾了。” 不敢多看,她忙借口照顾魏峥,抽身返回。 而关武在她身后,一张脸都阴沉下来。 若不是魏峥这边一点不松口,他哪里还用她这枕边人去旁敲侧击。 不过如今也足见魏峥态度,连个小妾都不敢收他的银票,可见魏峥这次是不会帮他了。 关武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去。 而目送他走远的甄婉,关门返回时,就见魏峥好端端地坐在榻上。 神情目明,哪有一点刚才醉醺醺的样子。 甄婉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关好的门,不知道该不该说刚才的事。 不过这次魏峥并没有说话,直接走到桌边写信去了。 甄婉只能侍立一旁,看着他写完后,封好火漆,连着她刚抄好的那两本梵语书,一起命人送了出去。 “你是怎么回的关武?” 魏峥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冷眸看向一旁走神的甄婉。 一听这话,甄婉就知道魏峥是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了,也没有瞒他,把两人对话直接告诉他了。 她是想遮掩一下,换个委婉说法的,但就怕魏峥神出鬼没的偷听了去,还不如直接招了。 “你倒是机敏,知道把事往我身上推。” 甄婉一听这话音,就赶紧低下了头,一副老实认错的样子。 她虽然没有经过职场,但是师兄弟们犯错,都爱往她身上推,这样爸妈就不会罚他们了。 背锅这个道道,她也算很熟了。 “不是说照顾我吗?还不去打水,煮醒酒汤。” 本还以为魏峥会责难她两句,没想到就这么轻易把她放过了。 甄婉哪敢怠慢,赶紧应下,出门去灶间给他煮醒酒汤。 谁知道等她折身返回时,魏峥已经睡下了。 看着那个背朝外面的身影,甄婉一阵无语。 这位魏峥,她还当他宽怀大度呢,原来是耍她。 甄婉把醒酒汤放在桌上,有些困倦的就趴在桌上了。 魏峥那霸占整张床的架势,分明告诉她,她得罪了他,别想好过了。 反正正合她意,甄婉就睡在了桌旁。 这个位置反而离火盆近了些,熏得她暖洋洋的。 正睡意盎然时,就听到魏峥喊她倒水。 睡眼惺忪的甄婉,猛然惊醒,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带他喝完,取了杯子,返回桌边坐下。 正要重回梦乡时,又听到他喊她倒水。 甄婉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让她心口直疼。 在外人的眼中,魏峥高高在上,是南征北战的大英雄。 谁知道私底下,竟是如此心胸狭隘的小人样子。 接下来,魏峥又让他给她捶腿揉肩,总之就是一刻没让她闲着。 直到这次,甄婉再也没有被叫醒,滑坐在榻边睡着了。 云朵般柔软的唇瓣,微微撅着,像是受了很多委屈。 云白的耳朵,冻的有些发红。 小脸蛋苦哈哈的团着,掩在凌乱的秀发下,睫羽微颤。 嫩白如玉的手,支在榻的一头,垫在小脑袋下。 魏峥看了几眼,心中的闷气,才消了几分。 三番四次被一个小妾挑衅,若非顾忌在外边,他早处罚她了。 哪容得她放肆这么多回! 魏峥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与一个小妾如此置气。 可是看着她在那边装乖卖巧,他就不由得想起…… 若非碍于母亲,他定重重罚她,好叫她知道厉害。 魏峥没去管她在冰凉的地上,有些犯困地合上了眼。 …… 这一觉,睡得甄婉浑身酸痛,更是连连打喷嚏。 拿着帕子,揉了揉鼻子,她看向一旁,起身后扫了她一眼的魏峥,只能离他远一些。 这个男人至今的所作所为,若放到现代,绝对妥妥的大渣男。 虽然她并不想跟他同处一榻,但是竟被弄到睡在地上,还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你不是想做丫鬟吗?守夜可是基本功。” 一句话,打败了甄婉的碎碎念。 “奴婢一定替侯爷守好夜。” 虽然严重怀疑魏峥是故意整她,但反正正好借此远离他,甄婉就欣然应下了。 接下来魏峥果然说到做到,直接把她当丫鬟使了。 甄婉虽然累得不行,但还是事事有回应,尽量做到魏峥挑不出毛病。 为了之后能重新回到温泉山庄,她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 不怪甄婉没骨气,实在是可供她选择的不多。 按理来说,她是可以给测命改运,可谁知道如今全然不灵了。 甄婉不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但是知道现在危机四伏,魏峥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根本不是她出远门的好时机。 如果魏峥让她去温泉山庄,此后两人不见面,想必过不久就把她忘了,到时候再去渤海国,也是水到渠成。 如此一想,甄婉伺候的更是事事周到,样样妥帖。 茶一凉立刻就被她换了,他一提起笔,她立刻就去磨墨,简直都当总统对待了。 一天伺候下来,甄婉是真感受到丫鬟的不容易了。 首先,光站着的四个时辰,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眼看天色要黑下来,无人来宴请魏峥,甄婉很自觉地拿了一床被子,放到炉子旁,打算彻底守在炉前。 第150章 丫鬟不易 甄婉懂,现在关武一定急着四处找门路。 可也不看看,他一开始就得罪了魏峥,她是脑子有坑,敢这时候接他的钱。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但她可是门清啊! 这徐州州牧,可是魏征刺杀的。 就好比,一伙匪盗,抢了官银。 官府四处张榜捕捉匪盗,其中一个匪盗去揭榜领钱,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甄婉想委婉拒绝,可是没有理由。 因为关武,只说是让她拿钱,可没说托她办何事。 但现在整个徐州谁不知道,皇帝派下的官员,马上就要到了,关武首当其冲会被问责。 别的官员,跟关武有利害相关,自然不会替他出面说和。 只魏峥,有两个州再手,跟他没有利益冲突。 虽不知关武为何要从她这走后门,但甄婉还是找个理由拒了。 听他提起是从父亲的洪城兑来的银票,甄婉不好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干脆全推给了魏峥。 反正他现在醉的人事不醒,她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关武不可能会跟他去对质。 甄婉一说完,关武整张脸都拉了下来,青白交加。 “关大人慢走,侯爷还病着,妾身先回去照顾了。” 不敢多看,她忙借口照顾魏峥,抽身返回。 而关武在她身后,一张脸都阴沉下来。 若不是魏峥这边一点不松口,他哪里还用她这枕边人去旁敲侧击。 不过如今也足见魏峥态度,连个小妾都不敢收他的银票,可见魏峥这次是不会帮他了。 关武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去。 而目送他走远的甄婉,关门返回时,就见魏峥好端端地坐在榻上。 神情目明,哪有一点刚才醉醺醺的样子。 甄婉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关好的门,不知道该不该说刚才的事。 不过这次魏峥并没有说话,直接走到桌边写信去了。 甄婉只能侍立一旁,看着他写完后,封好火漆,连着她刚抄好的那两本梵语书,一起命人送了出去。 “你是怎么回的关武?” 魏峥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冷眸看向一旁走神的甄婉。 一听这话,甄婉就知道魏峥是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了,也没有瞒他,把两人对话直接告诉他了。 她是想遮掩一下,换个委婉说法的,但就怕魏峥神出鬼没的偷听了去,还不如直接招了。 “你倒是机敏,知道把事往我身上推。” 甄婉一听这话音,就赶紧低下了头,一副老实认错的样子。 她虽然没有经过职场,但是师兄弟们犯错,都爱往她身上推,这样爸妈就不会罚他们了。 背锅这个道道,她也算很熟了。 “不是说照顾我吗?还不去打水,煮醒酒汤。” 本还以为魏峥会责难她两句,没想到就这么轻易把她放过了。 甄婉哪敢怠慢,赶紧应下,出门去灶间给他煮醒酒汤。 谁知道等她折身返回时,魏峥已经睡下了。 看着那个背朝外面的身影,甄婉一阵无语。 这位魏峥,她还当他宽怀大度呢,原来是耍她。 甄婉把醒酒汤放在桌上,有些困倦的就趴在桌上了。 魏峥那霸占整张床的架势,分明告诉她,她得罪了他,别想好过了。 反正正合她意,甄婉就睡在了桌旁。 这个位置反而离火盆近了些,熏得她暖洋洋的。 正睡意盎然时,就听到魏峥喊她倒水。 睡眼惺忪的甄婉,猛然惊醒,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带他喝完,取了杯子,返回桌边坐下。 正要重回梦乡时,又听到他喊她倒水。 甄婉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让她心口直疼。 在外人的眼中,魏峥高高在上,是南征北战的大英雄。 谁知道私底下,竟是如此心胸狭隘的小人样子。 接下来,魏峥又让他给她捶腿揉肩,总之就是一刻没让她闲着。 直到这次,甄婉再也没有被叫醒,滑坐在榻边睡着了。 云朵般柔软的唇瓣,微微撅着,像是受了很多委屈。 云白的耳朵,冻的有些发红。 小脸蛋苦哈哈的团着,掩在凌乱的秀发下,睫羽微颤。 嫩白如玉的手,支在榻的一头,垫在小脑袋下。 魏峥看了几眼,心中的闷气,才消了几分。 三番四次被一个小妾挑衅,若非顾忌在外边,他早处罚她了。 哪容得她放肆这么多回! 魏峥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与一个小妾如此置气。 可是看着她在那边装乖卖巧,他就不由得想起…… 若非碍于母亲,他定重重罚她,好叫她知道厉害。 魏峥没去管她在冰凉的地上,有些犯困地合上了眼。 …… 这一觉,睡得甄婉浑身酸痛,更是连连打喷嚏。 拿着帕子,揉了揉鼻子,她看向一旁,起身后扫了她一眼的魏峥,只能离他远一些。 这个男人至今的所作所为,若放到现代,绝对妥妥的大渣男。 虽然她并不想跟他同处一榻,但是竟被弄到睡在地上,还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你不是想做丫鬟吗?守夜可是基本功。” 一句话,打败了甄婉的碎碎念。 “奴婢一定替侯爷守好夜。” 虽然严重怀疑魏峥是故意整她,但反正正好借此远离他,甄婉就欣然应下了。 接下来魏峥果然说到做到,直接把她当丫鬟使了。 甄婉虽然累得不行,但还是事事有回应,尽量做到魏峥挑不出毛病。 为了之后能重新回到温泉山庄,她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 不怪甄婉没骨气,实在是可供她选择的不多。 按理来说,她是可以给测命改运,可谁知道如今全然不灵了。 甄婉不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但是知道现在危机四伏,魏峥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根本不是她出远门的好时机。 如果魏峥让她去温泉山庄,此后两人不见面,想必过不久就把她忘了,到时候再去渤海国,也是水到渠成。 如此一想,甄婉伺候的更是事事周到,样样妥帖。 茶一凉立刻就被她换了,他一提起笔,她立刻就去磨墨,简直都当总统对待了。 一天伺候下来,甄婉是真感受到丫鬟的不容易了。 首先,光站着的四个时辰,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眼看天色要黑下来,无人来宴请魏峥,甄婉很自觉地拿了一床被子,放到炉子旁,打算彻底守在炉前。 第151章 够狠 甄婉正要打地铺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魏峥一个眼神过来,她立刻明白过来,把铺盖卷赶紧搬回床上。 打开门,甄婉就见门外关武一脸慌张。 也没看她,直接越过走进,搜寻里面的魏峥。 “侯爷不好了,又有几名官员被刺。” 甄婉怔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露出意外之色的魏峥。 不怪今晚无人来宴请他,只怕是都在忙着验尸。 皇帝指派的官员未到,又出了几桩人命案,关武急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之所以他舔着脸来找魏峥,实在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同僚们都隔岸观火地等着他出差错,前面的事还未平,州牧夫人对他有诸多不满,连下发的命令都无人去执行,也只能低着头来找魏峥相助。 最起码也能调动一些兵士来,防止徐州出大乱子,要在晚了,只怕他一家老小都要保不住了。 而在这时,甄婉突然间明白,魏峥让韩让去办什么事儿了。 更明白魏峥,第一步棋下在哪了。 如今徐州州牧被刺,官员又接连被暗杀,整个徐州都要大乱。 逼得关武不得不请魏峥派军驻防。 而魏峥的目的恐怕正在于此,好趁机接手徐州,彻底清查那些名单上的人。 或者更大,顺手接管徐州也说不定。 毕竟路途遥远,皇帝得到信儿,在到派下的官员到任。 这中间,要隔很长一段时间, 而倘若魏峥在此期间,平定徐州叛乱,找出凶手…… 甄婉不敢往下深想下去,但也知魏峥正在等关武来找他。 因为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听说有官员接连被暗杀,魏峥脸上一下严肃了,不但安抚关武,还连连作出保证尽快派兵驻防。 看着这个始作俑者,却被关武当做救命稻草,甄婉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一刻不由得让她联想到自己,会不会在魏峥没有波澜的表面下,也在暗中谋划暗杀她呢? 她也不想如此暗黑,但是魏峥种种的表现,都在告诉她,魏峥是一个狠辣无情的伪君子。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戏可要比她演得真多了。 关武得到保证,感动得涕流满面。 亲眼看着魏峥写了一封手书,然后交给他,去派人调动城防军营的人前来驻守。 就连甄婉在门口,也被关武关照了一下,得到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此时此刻,甄婉的心情无以言说。 “还不把门关上。”魏峥冷冷的话语,从她背后传出。 甄婉机灵了一下,才感觉到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冰冷刺骨。 闷头重新拿着铺盖卷儿,回到炉子前,她却觉得再也暖不过来了。 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她出神儿地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越想越惊心。 就在她为芝麻绿豆的事,跟魏峥较劲时,人家却在暗中布局,一个一个清除她手写出的那些名单上的人。 每一笔都是血淋淋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收割了,诸多官员的命。 而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竟然至今看不透。 这才是最为让她恐惧的。 那时魏峥,问她想要得到什么?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殷勤照顾他,不让他的伤被人瞧去,所以魏峥才由此一问。 可是只怕以他多疑的性子,想到的可能是她背后的甄家和赵将军。 然后才来是她…… 越想越睡不着,甄婉在冰冷的地面上,连连翻身。 魏峥往地上扫了一眼,“才一日,就受不住了?” 时到今日,甄婉才发现,她看到的魏峥只是冰山一角。 哪里还敢跟从前一样,口里没个顾忌,听了这话只能闭紧嘴巴。 接下来魏峥没有说话,而甄婉也不敢翻身了。 她发现了,好像她的夺运之术,只对魏峥失灵。 也就是说魏峥很有可能,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负有天命之人。 而这样的人都是有大使命在身的! 可是这样的人,却与皇帝不是一条心,这在说明什么? 甄婉不敢深想下去,赶紧制住自己,漫无目的的思绪。 浑浑噩噩的甄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一觉醒来,日头都出来了。 魏峥靠在榻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虽没有说话,但甄婉知道他要说什么,无疑就是她这样的,当丫鬟也不够格。 不过一夜无人来打扰,甄婉还是觉得有些诡异的。 她赶紧把铺盖卷卷起,放在榻尾,然后叫进驿站的人。 等到了用早饭时,关武又来了,似乎真的把魏峥当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但是事无巨细地把那些名官员的所有信息都整理成册,交给魏峥,还跟他分析起来。 明明很好笑的事,但甄婉直觉心头发寒。 冷眼看着魏峥在那跟关武探讨凶手为何杀这些人? 又是如何杀的? 后面会有何举动? 她只能静默无言地,做她的工具人。 这次,议事后,关武并没有离开。 甄婉看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刚想避开下去,却被魏峥喊去倒茶。 倒什么茶? 他又不是没手,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着。 分明是要她继续做幌子。 甄婉心中默默,手已经自发给两人续了一杯茶。 而关武似也看出眉眼高低,当下开了话茬。 “董驸马到了,今日晚上要设宴,侯爷可要去?” 怮!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 要知道,这董儒与魏峥的不对付,也算人尽皆知。 他人到了,还要设宴,连要落难的关武都知道了,但请帖都没给魏峥一个。 还是关武过来转述, 你说魏峥答应,人家可还没请他呢! 不答应,那关武掉头,立刻还不拿此事当借口,怼董儒。 甄婉觉得关武这还没过河就拆桥的举动很无耻,只收手听魏峥会如何作答。 “不巧,昨日刚答应婉娘不去喝酒了,驸马的席宴,魏某怕是无缘去了。” 够狠的! 甄婉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这个魏峥,竟然敢明目张胆拿一小妾压驸马一头。 即反击了董儒没请他,被下了面子的仇,又把关武给撅了回去。 待会参加宴会,一众都请了去,独独缺魏峥一个。 而关武又是一大早见过魏峥的,众人自然会问他。 到时候,他若把魏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那可就是被变相隔山打牛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 第151章 够狠 甄婉正要打地铺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魏峥一个眼神过来,她立刻明白过来,把铺盖卷赶紧搬回床上。 打开门,甄婉就见门外关武一脸慌张。 也没看她,直接越过走进,搜寻里面的魏峥。 “侯爷不好了,又有几名官员被刺。” 甄婉怔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露出意外之色的魏峥。 不怪今晚无人来宴请他,只怕是都在忙着验尸。 皇帝指派的官员未到,又出了几桩人命案,关武急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之所以他舔着脸来找魏峥,实在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同僚们都隔岸观火地等着他出差错,前面的事还未平,州牧夫人对他有诸多不满,连下发的命令都无人去执行,也只能低着头来找魏峥相助。 最起码也能调动一些兵士来,防止徐州出大乱子,要在晚了,只怕他一家老小都要保不住了。 而在这时,甄婉突然间明白,魏峥让韩让去办什么事儿了。 更明白魏峥,第一步棋下在哪了。 如今徐州州牧被刺,官员又接连被暗杀,整个徐州都要大乱。 逼得关武不得不请魏峥派军驻防。 而魏峥的目的恐怕正在于此,好趁机接手徐州,彻底清查那些名单上的人。 或者更大,顺手接管徐州也说不定。 毕竟路途遥远,皇帝得到信儿,在到派下的官员到任。 这中间,要隔很长一段时间, 而倘若魏峥在此期间,平定徐州叛乱,找出凶手…… 甄婉不敢往下深想下去,但也知魏峥正在等关武来找他。 因为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听说有官员接连被暗杀,魏峥脸上一下严肃了,不但安抚关武,还连连作出保证尽快派兵驻防。 看着这个始作俑者,却被关武当做救命稻草,甄婉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一刻不由得让她联想到自己,会不会在魏峥没有波澜的表面下,也在暗中谋划暗杀她呢? 她也不想如此暗黑,但是魏峥种种的表现,都在告诉她,魏峥是一个狠辣无情的伪君子。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戏可要比她演得真多了。 关武得到保证,感动得涕流满面。 亲眼看着魏峥写了一封手书,然后交给他,去派人调动城防军营的人前来驻守。 就连甄婉在门口,也被关武关照了一下,得到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此时此刻,甄婉的心情无以言说。 “还不把门关上。”魏峥冷冷的话语,从她背后传出。 甄婉机灵了一下,才感觉到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冰冷刺骨。 闷头重新拿着铺盖卷儿,回到炉子前,她却觉得再也暖不过来了。 望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她出神儿地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越想越惊心。 就在她为芝麻绿豆的事,跟魏峥较劲时,人家却在暗中布局,一个一个清除她手写出的那些名单上的人。 每一笔都是血淋淋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收割了,诸多官员的命。 而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竟然至今看不透。 这才是最为让她恐惧的。 那时魏峥,问她想要得到什么?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殷勤照顾他,不让他的伤被人瞧去,所以魏峥才由此一问。 可是只怕以他多疑的性子,想到的可能是她背后的甄家和赵将军。 然后才来是她…… 越想越睡不着,甄婉在冰冷的地面上,连连翻身。 魏峥往地上扫了一眼,“才一日,就受不住了?” 时到今日,甄婉才发现,她看到的魏峥只是冰山一角。 哪里还敢跟从前一样,口里没个顾忌,听了这话只能闭紧嘴巴。 接下来魏峥没有说话,而甄婉也不敢翻身了。 她发现了,好像她的夺运之术,只对魏峥失灵。 也就是说魏峥很有可能,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负有天命之人。 而这样的人都是有大使命在身的! 可是这样的人,却与皇帝不是一条心,这在说明什么? 甄婉不敢深想下去,赶紧制住自己,漫无目的的思绪。 浑浑噩噩的甄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一觉醒来,日头都出来了。 魏峥靠在榻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虽没有说话,但甄婉知道他要说什么,无疑就是她这样的,当丫鬟也不够格。 不过一夜无人来打扰,甄婉还是觉得有些诡异的。 她赶紧把铺盖卷卷起,放在榻尾,然后叫进驿站的人。 等到了用早饭时,关武又来了,似乎真的把魏峥当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但是事无巨细地把那些名官员的所有信息都整理成册,交给魏峥,还跟他分析起来。 明明很好笑的事,但甄婉直觉心头发寒。 冷眼看着魏峥在那跟关武探讨凶手为何杀这些人? 又是如何杀的? 后面会有何举动? 她只能静默无言地,做她的工具人。 这次,议事后,关武并没有离开。 甄婉看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刚想避开下去,却被魏峥喊去倒茶。 倒什么茶? 他又不是没手,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着。 分明是要她继续做幌子。 甄婉心中默默,手已经自发给两人续了一杯茶。 而关武似也看出眉眼高低,当下开了话茬。 “董驸马到了,今日晚上要设宴,侯爷可要去?” 怮!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 要知道,这董儒与魏峥的不对付,也算人尽皆知。 他人到了,还要设宴,连要落难的关武都知道了,但请帖都没给魏峥一个。 还是关武过来转述, 你说魏峥答应,人家可还没请他呢! 不答应,那关武掉头,立刻还不拿此事当借口,怼董儒。 甄婉觉得关武这还没过河就拆桥的举动很无耻,只收手听魏峥会如何作答。 “不巧,昨日刚答应婉娘不去喝酒了,驸马的席宴,魏某怕是无缘去了。” 够狠的! 甄婉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这个魏峥,竟然敢明目张胆拿一小妾压驸马一头。 即反击了董儒没请他,被下了面子的仇,又把关武给撅了回去。 待会参加宴会,一众都请了去,独独缺魏峥一个。 而关武又是一大早见过魏峥的,众人自然会问他。 到时候,他若把魏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那可就是被变相隔山打牛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 第152章 软饭驸马 关武一时没有出声,甄婉眉眼恭顺地低着头,努力跟魏峥撇清关系。 他可以嚣张,但她的坏名声可就传出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能管魏峥呢! “那侯爷若无事,下官就出去了。”关武嘴角抽搐了下,没敢接这茬。 而魏峥也没多说,温柔地转回头,吩咐甄婉去送客。 甄婉:“……” 出得门来,她就见关武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 “刚才走得匆忙,还请夫人将此物转交给侯爷。” 丫丫的。 一个个的,都打量她好欺负是? 甄婉被魏峥刚按了蛊惑的名头,心情不爽之下,语气也冲了起来。 “关大人若有事想托付侯爷帮忙,自管说去,婉娘可不敢接。” 说完,一甩袖子回去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关武,神色顿时阴冷下来。 “……不识抬举……”说完转身愤愤的走了。 而另一边目睹这一幕的独孤善,可是乐出好大声,“不愧是咱侯爷的小妾,劲劲的。” 孙策给了傻憨憨一杵子,“不会夸,别夸。” 独孤善摸了摸鼻子,“那怎么夸?” “侯爷的女人,你还想评价?”孙策给了他一个眼刀,率先迈步向魏峥房间走去。 甄婉怼完人,回到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站着。 反正这两个人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自己个斗去。 正沉浸幻想中,门口又进来两人。 甄婉恍惚有些印象,好像是刚到这异世,跟魏峥坐在一桌上喝酒的大将。 见他们进来,先扫了她一眼,甄婉寻思,这是不是让她下去? 转回眼看魏峥时,就见他也看着她。 哦,那就是下去了。 甄婉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谁知行到门前,那威猛的大将,伸出蒲扇大的手,对她抱拳行了一礼。 这下子,可是把甄婉整不会了。 最后,干脆装作没看见的,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整个过程,甄婉只眼睛波动了下,就转换如常的下去了。 孙策一脸头痛地看着独孤善,“你糊涂了?” 独孤善傻呵呵一笑,“她不是救过魏老夫人么!哈哈,不愧是侯爷看上的女人。” 意思是,因为甄婉曾救过魏峥的母亲,所以才对她礼遇。 此时魏峥正看着二人,孙策也不敢再多说下去,生怕独孤善又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 孙策赶紧上前回话,“回侯爷,是这董儒听说徐州州牧被刺,非要来徐州查与旬阳王勾结的逆党。” 魏峥招呼两人坐下,开始问旬阳的情况。 …… 日暮黄昏,看着魏峥不为所动的脸,甄婉直叹气。 也不知道,魏峥把董儒怎么了,竟然真的没送请柬来。 她以为魏峥就够小心眼的了,没想到皇帝的女婿,也没什么风度。 正想着这些乌糟事,就听到门外一声大笑,“听闻魏侯近日连门都不出,董某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战功赫赫的侯爷,给勾住了魂。” 紧接着,门就被推开。 一个獐头大耳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眼就钉在了她身上。 说不出的感觉,一瞬向甄婉周身袭来。 湿冷的,如吐着芯子的毒蛇般,让她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月华如洗的少女,盈盈玉立。 明媚而灵动,娇俏可人,又撩人心弦。 董儒也算是在脂粉堆里滚过的,但还没见过这等灵气逼人的美人。 甄婉见来人不说话,只一双酒精肝的眼睛,不断上下打量她,就脸色不悦起来。 姓董,难不成就是那个入赘驸马? “驸马说笑了,魏某的小妾,哪有公主国色天香。” 就被调戏了回去,董儒立刻回神。 而甄婉趁着对方挪开目光,赶紧往魏峥身后藏了藏。 以前,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酒色之徒。 可如今亲身体会,只觉让她想吐。 因为那人的眼神…… 见魏峥连站都没站起,董儒脸上冷了一下,但没立即发作。 “这不,一到,就听说魏侯身边有了绝色佳人,连屋都不出了! 若回到上京,皇上向董某问起,董某也得见过才能有话回不是。” 听他拿皇帝压魏峥,甄婉心里十分不屑。 这样的人,也就是外强中干的货色。 “哦,是么?不知是听何人所说?”魏峥神色幽冷,语气奚落。 就把刚欲自行坐下的董儒,冷怼了回去。 就好比传八卦,让正主把传话八婆抓住了。 董儒显然没有被人如此质问过,大概也是别人都哄着他,所以就被魏峥怼得没下茬了。 甄婉在后面忍不住偷乐,魏峥的腹黑,也该用别人身上了。 “呵呵……”董儒干笑几声,转移话题,“侯爷的眼光,是真不错。” 说着话,看向后面不抬头的甄婉,“如此姿色,连董某都看得动心了,不怪侯爷日夜流连,这种场合还带出来。” 大概男人们聚会,话题都会这般荤。 甄婉虽听得不习惯,但也没翻脸的权利,就默不作声地冷听着。 魏峥被他调侃回来,面上丝毫不影响,“驸马这话,要是被公主听了去,可是要罚跪的。” 拍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董儒彻底不打算坐了。 本来魏峥留下的人,在旬阳处处给他使绊子,他来这本意是借口魏峥带小妾参加葬礼的事出出气。 可谁知,魏峥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董儒神色冷下来,正要拂袖而去,就被魏峥下了逐客令。 “想必驸马还要设宴,魏某就不多留了。” 好嘛! 甄婉听得叹气。 一个请客就不请他,一个不去,还赶人。 “那董某就不打扰魏侯雅兴了!”董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甄婉看着一动不动的魏峥,想了一下,决定自己也跟着做。 很明显,董儒跟魏峥比关武还不对付。 毕竟关武可没敢调戏她,若是出去送客,只怕反而会被占口头便宜。 她没动,魏峥也没让她去送。 一个人出门的董儒,神色越发不悦。 他的身份,也就地方官员巴结。 但实际在京圈贵族里,个个都当他是吃软饭的。 被魏峥如此下面子,董儒心中暗暗记恨起来。 直到人没影,甄婉才去把门关上。 在回头,魏峥已去榻上歇着了。 她去拿铺盖,却被扣住了。 第152章 软饭驸马 关武一时没有出声,甄婉眉眼恭顺地低着头,努力跟魏峥撇清关系。 他可以嚣张,但她的坏名声可就传出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能管魏峥呢! “那侯爷若无事,下官就出去了。”关武嘴角抽搐了下,没敢接这茬。 而魏峥也没多说,温柔地转回头,吩咐甄婉去送客。 甄婉:“……” 出得门来,她就见关武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 “刚才走得匆忙,还请夫人将此物转交给侯爷。” 丫丫的。 一个个的,都打量她好欺负是? 甄婉被魏峥刚按了蛊惑的名头,心情不爽之下,语气也冲了起来。 “关大人若有事想托付侯爷帮忙,自管说去,婉娘可不敢接。” 说完,一甩袖子回去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关武,神色顿时阴冷下来。 “……不识抬举……”说完转身愤愤的走了。 而另一边目睹这一幕的独孤善,可是乐出好大声,“不愧是咱侯爷的小妾,劲劲的。” 孙策给了傻憨憨一杵子,“不会夸,别夸。” 独孤善摸了摸鼻子,“那怎么夸?” “侯爷的女人,你还想评价?”孙策给了他一个眼刀,率先迈步向魏峥房间走去。 甄婉怼完人,回到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站着。 反正这两个人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自己个斗去。 正沉浸幻想中,门口又进来两人。 甄婉恍惚有些印象,好像是刚到这异世,跟魏峥坐在一桌上喝酒的大将。 见他们进来,先扫了她一眼,甄婉寻思,这是不是让她下去? 转回眼看魏峥时,就见他也看着她。 哦,那就是下去了。 甄婉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谁知行到门前,那威猛的大将,伸出蒲扇大的手,对她抱拳行了一礼。 这下子,可是把甄婉整不会了。 最后,干脆装作没看见的,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整个过程,甄婉只眼睛波动了下,就转换如常的下去了。 孙策一脸头痛地看着独孤善,“你糊涂了?” 独孤善傻呵呵一笑,“她不是救过魏老夫人么!哈哈,不愧是侯爷看上的女人。” 意思是,因为甄婉曾救过魏峥的母亲,所以才对她礼遇。 此时魏峥正看着二人,孙策也不敢再多说下去,生怕独孤善又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 孙策赶紧上前回话,“回侯爷,是这董儒听说徐州州牧被刺,非要来徐州查与旬阳王勾结的逆党。” 魏峥招呼两人坐下,开始问旬阳的情况。 …… 日暮黄昏,看着魏峥不为所动的脸,甄婉直叹气。 也不知道,魏峥把董儒怎么了,竟然真的没送请柬来。 她以为魏峥就够小心眼的了,没想到皇帝的女婿,也没什么风度。 正想着这些乌糟事,就听到门外一声大笑,“听闻魏侯近日连门都不出,董某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战功赫赫的侯爷,给勾住了魂。” 紧接着,门就被推开。 一个獐头大耳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眼就钉在了她身上。 说不出的感觉,一瞬向甄婉周身袭来。 湿冷的,如吐着芯子的毒蛇般,让她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月华如洗的少女,盈盈玉立。 明媚而灵动,娇俏可人,又撩人心弦。 董儒也算是在脂粉堆里滚过的,但还没见过这等灵气逼人的美人。 甄婉见来人不说话,只一双酒精肝的眼睛,不断上下打量她,就脸色不悦起来。 姓董,难不成就是那个入赘驸马? “驸马说笑了,魏某的小妾,哪有公主国色天香。” 就被调戏了回去,董儒立刻回神。 而甄婉趁着对方挪开目光,赶紧往魏峥身后藏了藏。 以前,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酒色之徒。 可如今亲身体会,只觉让她想吐。 因为那人的眼神…… 见魏峥连站都没站起,董儒脸上冷了一下,但没立即发作。 “这不,一到,就听说魏侯身边有了绝色佳人,连屋都不出了! 若回到上京,皇上向董某问起,董某也得见过才能有话回不是。” 听他拿皇帝压魏峥,甄婉心里十分不屑。 这样的人,也就是外强中干的货色。 “哦,是么?不知是听何人所说?”魏峥神色幽冷,语气奚落。 就把刚欲自行坐下的董儒,冷怼了回去。 就好比传八卦,让正主把传话八婆抓住了。 董儒显然没有被人如此质问过,大概也是别人都哄着他,所以就被魏峥怼得没下茬了。 甄婉在后面忍不住偷乐,魏峥的腹黑,也该用别人身上了。 “呵呵……”董儒干笑几声,转移话题,“侯爷的眼光,是真不错。” 说着话,看向后面不抬头的甄婉,“如此姿色,连董某都看得动心了,不怪侯爷日夜流连,这种场合还带出来。” 大概男人们聚会,话题都会这般荤。 甄婉虽听得不习惯,但也没翻脸的权利,就默不作声地冷听着。 魏峥被他调侃回来,面上丝毫不影响,“驸马这话,要是被公主听了去,可是要罚跪的。” 拍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 董儒彻底不打算坐了。 本来魏峥留下的人,在旬阳处处给他使绊子,他来这本意是借口魏峥带小妾参加葬礼的事出出气。 可谁知,魏峥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董儒神色冷下来,正要拂袖而去,就被魏峥下了逐客令。 “想必驸马还要设宴,魏某就不多留了。” 好嘛! 甄婉听得叹气。 一个请客就不请他,一个不去,还赶人。 “那董某就不打扰魏侯雅兴了!”董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甄婉看着一动不动的魏峥,想了一下,决定自己也跟着做。 很明显,董儒跟魏峥比关武还不对付。 毕竟关武可没敢调戏她,若是出去送客,只怕反而会被占口头便宜。 她没动,魏峥也没让她去送。 一个人出门的董儒,神色越发不悦。 他的身份,也就地方官员巴结。 但实际在京圈贵族里,个个都当他是吃软饭的。 被魏峥如此下面子,董儒心中暗暗记恨起来。 直到人没影,甄婉才去把门关上。 在回头,魏峥已去榻上歇着了。 她去拿铺盖,却被扣住了。 第153章 草包驸马被教训了 “今晚睡在榻上。”魏峥神色冷漠。 甄婉有些意外。 她可不觉得魏峥,会这么快打他自己的脸。 联想到,那位酒色驸马,可能席宴后会过来,魏峥大概是防范于未然。 说的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今晚。 甄婉没有动,看他不去处理公务,就把灯熄灭了。 实在也是今天劳累了一天,她也想睡了。 看魏峥没脱外袍,想了想,自己也没脱,从下边上去。 因为魏峥讨厌人背对他,她也没敢背过身,又不想面对他睡,就平躺着。 他的呼吸很浅,外边还有点光亮,但甄婉也没敢去看他。 合上眼,倒背道德经。 没一会,就睡着了。 直到一股寒气侵入,甄婉打了个阿嚏,猛然醒来。 刚看清床前有一团黑影时,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魏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抹凉意。 他的手,也冰凉彻骨,甄婉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在确定她认出他后,魏峥才把手挪开,也没点灯,把身上外袍脱下。 甄婉模糊看不清,正想魏峥又去哪偷鸡摸狗,就冷不丁听他让她脱衣服。 这冰碴子味的语气,明显不是那啥。 哎! 甄婉叹了一口气。 深深感慨自己如今就是个工具人,一会可能又得来人了。 她也没问,默默解开外衣。 魏峥很快进来,带着还未散去的寒气。 甄婉控制不住地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人是去幽冥了?弄得这么冷。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里冒出来。 别是……又去杀人了? 打了个寒战,甄婉再不敢胡思乱想下去。 刚刚躺好,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没过一会,就听到关武和孙策的对话。 “下官有事,找侯爷相商。” …… 甄婉正听着,就被魏峥推了一下,“去点灯。” “哦哦。”甄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业。 她拿起一边刚脱下的衣服披上,然后摸索着去到桌边。 那边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近,“驸马可曾受伤?” 灯亮后,甄婉去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一头汗的关武,满眼焦急地往里看。 魏峥正在榻边穿衣,神色淡淡。 不等甄婉相让,关武已经踏入进来。 “侯爷,那贼子当真可恶,竟然夜袭驸马,是半点没把官府放进眼里,还请侯爷派兵清剿,让贼子无处可逃。” 这一次,关武恨不得,皇帝派的官员赶紧到。 一茬接一茬的打脸,这次连皇帝女婿都敢下手,他是真怕了。 立在门边的甄婉,听得诧然。 魏峥大半夜不睡,是去教训那个草包? 而魏峥只坐在桌边,“本侯如何能插手徐州内务。” 一句话,撇清了关系。 关武满脸冷汗,他如何不知。 可是如今,整个徐州官员都等着他顶锅,为即将担任州牧的官员立威铺路。 根本就没人对他施以援手。 他想着,魏峥已经答应配合调动兵防,应该是对徐州有觊觎。 哪料到,就碰了冷钉子。 孙参将后一步进门,对甄婉点点头,走向屋内。 “驸马也未受伤,只财物被洗劫一空,想来只是为取财,跟刺杀州牧的刺客,应该无关。” 关武满脸忧愁,再无赴宴时的笑模样,“话虽如此,但何人能如此大胆,敢偷到驸马头上?” 就算真是毛贼,关武也脱不下治理不严的罪名了。 如今别说州牧一职,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甄婉却听出门道。 这次,那个草包没死,只是丢了东西。 “驸马御女时,突然进了贼人,如今吓得昏死过去,只怕醒后,不会善罢甘休。” 关武也不想隐瞒了,恨不得把魏峥立刻拽上船。 席间,驸马拿魏峥贪恋小妾的事,频频打趣。 他就不信魏峥不知道…… 本想借此跟魏峥拉近距离的关武,心里突然打了一个突。 这……该不会是…… 他悄悄抬目,看了一眼,不露声色的魏峥,最后转到,不施粉黛,也朝霞映雪的玉颜上。 没这可能? 即便这么想,可心里却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自打魏峥带着小妾来参加州牧葬礼,就引起本地很多官员的不满。 但因为刺杀州牧的刺客还没抓到,又接连有几名官员被杀,人人自危,加上魏峥不出屋,也就没人来找麻烦。 可这驸马刚到,素来又跟徐州没什么交集,何人敢偷到皇家头上? 关武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最后落到甄婉静谧如云的眼,到嘴的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该不会就是一笔风流帐? 魏峥因为小妾被董儒调戏,所以才出手报复,而且还专门挑那时候。 “关大人莫惊慌,想来驸马也有顾忌,不会声张的。” 魏峥不说话,孙策开了口。 可这一句,让关武心一下沉了下去。 董儒在席宴上,没少拿魏峥说事,官员顾忌他是驸马,也没阻止。 若是真因为这事得罪了魏峥,从而有了这一桩官司。 关武顿时沮丧起来。 “还好皇帝派下的官员就快到了,下官也正好丢了这烫手山芋,只盼这段时日,能平安度过。” 关武没有证据,只能旁敲侧击地说。 您老人家,真有仇怨,等下一位官到了,在出手。 孙策呵呵一笑,“关大人不必忧虑,想来驸马也会戒备起来,不会外出去怡红院了。” 最后看关武满脸皱纹,又点了点他,“驸马还昏迷着,大人快去忙,此事隐秘,不宜闹得人尽皆知。” 关武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喏喏离去。 甄婉有些犯困,但看孙策没走的打算,只能撑着。 “把门关上。”魏峥拿出一个包袱,放到桌上。 果然是你。 甄婉一边心说,一边不情愿地去关门。 在回头时,就见魏峥正往快要熄灭的火炉里,丢进一个明黄之物。 这一刻,她好后悔转得这么快。 现在,她装眼瞎,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飞快地挪开眼睛,耳朵却没来得及盖上。 “那董儒丢了圣旨,看他还如何嚣张得起来,不日就得回上京请罪。” 孙策笑的得意扬扬。 甄婉却听得心惊莫名。 这个魏峥,胆子不小,连圣旨也敢烧毁。 “若非他鲁莽无知,想插手徐州之事,本侯也懒得出手。” 二人商议起来。 甄婉是进去伺候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完全僵住了。 第153章 草包驸马被教训了 “今晚睡在榻上。”魏峥神色冷漠。 甄婉有些意外。 她可不觉得魏峥,会这么快打他自己的脸。 联想到,那位酒色驸马,可能席宴后会过来,魏峥大概是防范于未然。 说的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今晚。 甄婉没有动,看他不去处理公务,就把灯熄灭了。 实在也是今天劳累了一天,她也想睡了。 看魏峥没脱外袍,想了想,自己也没脱,从下边上去。 因为魏峥讨厌人背对他,她也没敢背过身,又不想面对他睡,就平躺着。 他的呼吸很浅,外边还有点光亮,但甄婉也没敢去看他。 合上眼,倒背道德经。 没一会,就睡着了。 直到一股寒气侵入,甄婉打了个阿嚏,猛然醒来。 刚看清床前有一团黑影时,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魏峥的声音传来,带着一抹凉意。 他的手,也冰凉彻骨,甄婉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在确定她认出他后,魏峥才把手挪开,也没点灯,把身上外袍脱下。 甄婉模糊看不清,正想魏峥又去哪偷鸡摸狗,就冷不丁听他让她脱衣服。 这冰碴子味的语气,明显不是那啥。 哎! 甄婉叹了一口气。 深深感慨自己如今就是个工具人,一会可能又得来人了。 她也没问,默默解开外衣。 魏峥很快进来,带着还未散去的寒气。 甄婉控制不住地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人是去幽冥了?弄得这么冷。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里冒出来。 别是……又去杀人了? 打了个寒战,甄婉再不敢胡思乱想下去。 刚刚躺好,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没过一会,就听到关武和孙策的对话。 “下官有事,找侯爷相商。” …… 甄婉正听着,就被魏峥推了一下,“去点灯。” “哦哦。”甄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职业。 她拿起一边刚脱下的衣服披上,然后摸索着去到桌边。 那边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近,“驸马可曾受伤?” 灯亮后,甄婉去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一头汗的关武,满眼焦急地往里看。 魏峥正在榻边穿衣,神色淡淡。 不等甄婉相让,关武已经踏入进来。 “侯爷,那贼子当真可恶,竟然夜袭驸马,是半点没把官府放进眼里,还请侯爷派兵清剿,让贼子无处可逃。” 这一次,关武恨不得,皇帝派的官员赶紧到。 一茬接一茬的打脸,这次连皇帝女婿都敢下手,他是真怕了。 立在门边的甄婉,听得诧然。 魏峥大半夜不睡,是去教训那个草包? 而魏峥只坐在桌边,“本侯如何能插手徐州内务。” 一句话,撇清了关系。 关武满脸冷汗,他如何不知。 可是如今,整个徐州官员都等着他顶锅,为即将担任州牧的官员立威铺路。 根本就没人对他施以援手。 他想着,魏峥已经答应配合调动兵防,应该是对徐州有觊觎。 哪料到,就碰了冷钉子。 孙参将后一步进门,对甄婉点点头,走向屋内。 “驸马也未受伤,只财物被洗劫一空,想来只是为取财,跟刺杀州牧的刺客,应该无关。” 关武满脸忧愁,再无赴宴时的笑模样,“话虽如此,但何人能如此大胆,敢偷到驸马头上?” 就算真是毛贼,关武也脱不下治理不严的罪名了。 如今别说州牧一职,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甄婉却听出门道。 这次,那个草包没死,只是丢了东西。 “驸马御女时,突然进了贼人,如今吓得昏死过去,只怕醒后,不会善罢甘休。” 关武也不想隐瞒了,恨不得把魏峥立刻拽上船。 席间,驸马拿魏峥贪恋小妾的事,频频打趣。 他就不信魏峥不知道…… 本想借此跟魏峥拉近距离的关武,心里突然打了一个突。 这……该不会是…… 他悄悄抬目,看了一眼,不露声色的魏峥,最后转到,不施粉黛,也朝霞映雪的玉颜上。 没这可能? 即便这么想,可心里却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自打魏峥带着小妾来参加州牧葬礼,就引起本地很多官员的不满。 但因为刺杀州牧的刺客还没抓到,又接连有几名官员被杀,人人自危,加上魏峥不出屋,也就没人来找麻烦。 可这驸马刚到,素来又跟徐州没什么交集,何人敢偷到皇家头上? 关武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最后落到甄婉静谧如云的眼,到嘴的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该不会就是一笔风流帐? 魏峥因为小妾被董儒调戏,所以才出手报复,而且还专门挑那时候。 “关大人莫惊慌,想来驸马也有顾忌,不会声张的。” 魏峥不说话,孙策开了口。 可这一句,让关武心一下沉了下去。 董儒在席宴上,没少拿魏峥说事,官员顾忌他是驸马,也没阻止。 若是真因为这事得罪了魏峥,从而有了这一桩官司。 关武顿时沮丧起来。 “还好皇帝派下的官员就快到了,下官也正好丢了这烫手山芋,只盼这段时日,能平安度过。” 关武没有证据,只能旁敲侧击地说。 您老人家,真有仇怨,等下一位官到了,在出手。 孙策呵呵一笑,“关大人不必忧虑,想来驸马也会戒备起来,不会外出去怡红院了。” 最后看关武满脸皱纹,又点了点他,“驸马还昏迷着,大人快去忙,此事隐秘,不宜闹得人尽皆知。” 关武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喏喏离去。 甄婉有些犯困,但看孙策没走的打算,只能撑着。 “把门关上。”魏峥拿出一个包袱,放到桌上。 果然是你。 甄婉一边心说,一边不情愿地去关门。 在回头时,就见魏峥正往快要熄灭的火炉里,丢进一个明黄之物。 这一刻,她好后悔转得这么快。 现在,她装眼瞎,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飞快地挪开眼睛,耳朵却没来得及盖上。 “那董儒丢了圣旨,看他还如何嚣张得起来,不日就得回上京请罪。” 孙策笑的得意扬扬。 甄婉却听得心惊莫名。 这个魏峥,胆子不小,连圣旨也敢烧毁。 “若非他鲁莽无知,想插手徐州之事,本侯也懒得出手。” 二人商议起来。 甄婉是进去伺候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完全僵住了。 第154章 回府 在关武的千盼万盼下,皇帝指派的徐州州牧,终于到了。 这日同来的,还有魏峥向皇帝要来的兵。 而在此之前,董儒已经灰溜溜的走了,还是之后甄婉听人说起,是他半夜自己走的。 总之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走的时候就有多落魄。 至于这位新上任的州牧,甄婉是没见到,不过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第一件事,就是将前一任徐州州牧发丧,安抚州牧夫人。 没办法,人家特意请了圣旨下来,谁又能置喙呢? 没了董儒添乱,其他人只想赶紧把事态平稳下来,自然向新州牧投诚。 让甄嬛有些意外的是,新任州牧第一把火,就是把关武斩于马下了。 甄婉听说的时候,已经是人在车上。 只知道这位新任州牧,谢仪,曾出身军营。 竟然连秋后问斩都没等,直接就把关武处刑了。 皇帝派下的兵,魏峥带走一半,剩下一半儿负责留守徐州。 等他们参加完葬礼,回到侯府时,裴楚然已经不在了。 从魏老夫人那请安回来,甄婉回到自己的小院,吴妈和小雨都担心坏了。 “婉娘可是平安回来了。奴婢听说徐州接连死了好几位官员,竟然连驸马都有贼人敢去夜袭,当真是叫人害怕。” 甄婉默默不语。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回来。 回来途中,她便想跟魏峥分开,谁知魏峥却不允。 说是他把她带出来,自然要平安地带回到魏老夫人那,不然又要有话说了。 可是一进魏府,魏老夫人怎肯放她离开。 甄婉几次要提,可是魏老夫人,先就把话截住了。 说那位,害死猫的幺娘,已经不治而死了。 还告诉她,出了这样的事,裴楚然也自感愧疚,没待几日就回去了。 这让甄婉,根本不敢这会开口提离开。 也实在是没有借口提离开,她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好在魏峥自回到淮阳,好似就把她忘了,不断出去赴宴。 “听说那位方嬷嬷被判了刺面之刑,流放边塞服重役了。” 刺面之刑,也就是,古时候的墨刑。 以针刺面,用墨涂之,写上犯人所犯之罪及流放之地。 甄婉听后,怔怔不语。 这大概就是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原因,因为信念不同。 那位方嬷嬷几次欲取她性命,甄婉自然不会为其求情。 只是方嬷嬷想杀她的理由,她着实理解不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时代,有这个奴隶制度。 奴婢犯错,就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方嬷嬷犯错,故而要受惩戒。 可是主人家的毫不留情,才是元凶。 当然,她也不能说是魏老夫人错了。 毕竟铠甲事关魏峥性命,往严重一点说,是作假害人。 魏老夫人也曾给过她补救的机会,是她自己不甘身份降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她只是感叹,这个制度,让人无出头之日。 只能在磨盘里打转,还得任劳任怨,一旦出错,就会被打得不得翻身。 甄婉胡思乱想时,吴妈和小雨对视一眼。 自甄婉回府,侯爷就没在来过,想是在徐州把侯爷得罪了? 两人私下里也议论过。 但甄婉如今性情大变,跟以前大不一样。 从前有什么苦闷,都会跟小雨说的,可现在都闷在肚子里。 两人有些着急,可也碍于身份,不敢直接问。 一个是怕惹的甄婉伤心,一个是,她们也觉得甄婉很是奇怪。 侯爷不来,婉娘反而去魏老夫人那也少了。 她们也曾向雪沅旁敲侧击过,但是那丫头口风严的很,她们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一晚,魏峥又去赴宴,吴妈坐不住了。 带着小雨去门口等着魏峥回府。 主要是,年节一过,各府女眷频来递帖。 只怕联姻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如今魏峥府里就婉娘一个小妾,但以后主母进府,小妾只会多了起来。 不在这之前抓住侯爷的心,以后指不定主母进府,第一个拿甄婉开刀。 …… 魏峥赴宴回来,一下马,就看到甄婉身边的那两个奴婢。 裹着薄霜的眉山,微微动了动。 “侯爷安,屋里备了沐汤,侯爷可要沐浴。”吴妈顶着一张老脸凑了过去。 幸而韩让也回来了,直接就把魏峥往那边带。 “今日侯爷喝得不少,吴妈可有备醒酒汤。” 吴妈笑容满面,“自然是备下的。” 看着一左一右,魏峥也没拒绝,去了听雪苑。 在魏峥身后,吴妈感激地对韩让福了福身,就扶着魏峥进去了。 甄婉嫌冷,正在火炉旁看书,见到魏峥进来,一下懵了。 “侯爷醉了,奴婢去厨间取醒酒汤。”吴妈说完,立刻带小雨下去了。 醉了? 所以是他们自作主张送过来的? 甄婉悬着的心,飘忽不定。 可她怎么看,魏峥也不像醉得不省人事的样。 正端详着,魏峥冷冷开口,“不是备了沐汤么?还不伺候我沐浴。” 这下甄婉可算明白过来。 敢情是吴妈两个自作主张。 她小脸一团,暗暗叫苦。 自己正想着怎么躲魏峥呢,她们倒好,还把人给她请过来了。 甄婉慌,心更慌。 不想魏峥误会,嘴上解释,“我不知道侯爷要来,没备着。” 算了,您老人家,还是回去。 她可是伺候不起,也不想伺候。 魏峥有些飘红的脸,一下结上冰,“这么说,你那几个奴婢,是在对本侯撒谎了。” 魏峥心里怒气噌噌涨。 本来在徐州,被她多番顶撞就不快。 回到府里,也下定决心冷着她,当看不见。 今日看到她奴婢来请,还当她知道身份了,没想到…… 魏峥喝了不少酒,醉意上头,也没了沉稳。 “你要是说你丫头说谎,本侯可是要罚的。” 甄婉一听,可是纠结上了。 她哪里想到,被自己人坑了。 早知道,就知会一声好了,也省得自家人拆自家台。 却在这时,吴妈带着食盒返回,把醒酒汤递给甄婉。 甄婉僵住,在魏峥的高压线下,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吴妈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把她硬是拉了起来,推向魏峥。 “沐汤这会正温,婉娘伺候侯爷沐浴,奴婢就退下了。” 甄婉转瞬就被人抛在了原地,整个身子都麻了。 第154章 回府 在关武的千盼万盼下,皇帝指派的徐州州牧,终于到了。 这日同来的,还有魏峥向皇帝要来的兵。 而在此之前,董儒已经灰溜溜的走了,还是之后甄婉听人说起,是他半夜自己走的。 总之来的时候有多嚣张,走的时候就有多落魄。 至于这位新上任的州牧,甄婉是没见到,不过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第一件事,就是将前一任徐州州牧发丧,安抚州牧夫人。 没办法,人家特意请了圣旨下来,谁又能置喙呢? 没了董儒添乱,其他人只想赶紧把事态平稳下来,自然向新州牧投诚。 让甄嬛有些意外的是,新任州牧第一把火,就是把关武斩于马下了。 甄婉听说的时候,已经是人在车上。 只知道这位新任州牧,谢仪,曾出身军营。 竟然连秋后问斩都没等,直接就把关武处刑了。 皇帝派下的兵,魏峥带走一半,剩下一半儿负责留守徐州。 等他们参加完葬礼,回到侯府时,裴楚然已经不在了。 从魏老夫人那请安回来,甄婉回到自己的小院,吴妈和小雨都担心坏了。 “婉娘可是平安回来了。奴婢听说徐州接连死了好几位官员,竟然连驸马都有贼人敢去夜袭,当真是叫人害怕。” 甄婉默默不语。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回来。 回来途中,她便想跟魏峥分开,谁知魏峥却不允。 说是他把她带出来,自然要平安地带回到魏老夫人那,不然又要有话说了。 可是一进魏府,魏老夫人怎肯放她离开。 甄婉几次要提,可是魏老夫人,先就把话截住了。 说那位,害死猫的幺娘,已经不治而死了。 还告诉她,出了这样的事,裴楚然也自感愧疚,没待几日就回去了。 这让甄婉,根本不敢这会开口提离开。 也实在是没有借口提离开,她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好在魏峥自回到淮阳,好似就把她忘了,不断出去赴宴。 “听说那位方嬷嬷被判了刺面之刑,流放边塞服重役了。” 刺面之刑,也就是,古时候的墨刑。 以针刺面,用墨涂之,写上犯人所犯之罪及流放之地。 甄婉听后,怔怔不语。 这大概就是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原因,因为信念不同。 那位方嬷嬷几次欲取她性命,甄婉自然不会为其求情。 只是方嬷嬷想杀她的理由,她着实理解不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时代,有这个奴隶制度。 奴婢犯错,就要受到很严厉的惩罚,方嬷嬷犯错,故而要受惩戒。 可是主人家的毫不留情,才是元凶。 当然,她也不能说是魏老夫人错了。 毕竟铠甲事关魏峥性命,往严重一点说,是作假害人。 魏老夫人也曾给过她补救的机会,是她自己不甘身份降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她只是感叹,这个制度,让人无出头之日。 只能在磨盘里打转,还得任劳任怨,一旦出错,就会被打得不得翻身。 甄婉胡思乱想时,吴妈和小雨对视一眼。 自甄婉回府,侯爷就没在来过,想是在徐州把侯爷得罪了? 两人私下里也议论过。 但甄婉如今性情大变,跟以前大不一样。 从前有什么苦闷,都会跟小雨说的,可现在都闷在肚子里。 两人有些着急,可也碍于身份,不敢直接问。 一个是怕惹的甄婉伤心,一个是,她们也觉得甄婉很是奇怪。 侯爷不来,婉娘反而去魏老夫人那也少了。 她们也曾向雪沅旁敲侧击过,但是那丫头口风严的很,她们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一晚,魏峥又去赴宴,吴妈坐不住了。 带着小雨去门口等着魏峥回府。 主要是,年节一过,各府女眷频来递帖。 只怕联姻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如今魏峥府里就婉娘一个小妾,但以后主母进府,小妾只会多了起来。 不在这之前抓住侯爷的心,以后指不定主母进府,第一个拿甄婉开刀。 …… 魏峥赴宴回来,一下马,就看到甄婉身边的那两个奴婢。 裹着薄霜的眉山,微微动了动。 “侯爷安,屋里备了沐汤,侯爷可要沐浴。”吴妈顶着一张老脸凑了过去。 幸而韩让也回来了,直接就把魏峥往那边带。 “今日侯爷喝得不少,吴妈可有备醒酒汤。” 吴妈笑容满面,“自然是备下的。” 看着一左一右,魏峥也没拒绝,去了听雪苑。 在魏峥身后,吴妈感激地对韩让福了福身,就扶着魏峥进去了。 甄婉嫌冷,正在火炉旁看书,见到魏峥进来,一下懵了。 “侯爷醉了,奴婢去厨间取醒酒汤。”吴妈说完,立刻带小雨下去了。 醉了? 所以是他们自作主张送过来的? 甄婉悬着的心,飘忽不定。 可她怎么看,魏峥也不像醉得不省人事的样。 正端详着,魏峥冷冷开口,“不是备了沐汤么?还不伺候我沐浴。” 这下甄婉可算明白过来。 敢情是吴妈两个自作主张。 她小脸一团,暗暗叫苦。 自己正想着怎么躲魏峥呢,她们倒好,还把人给她请过来了。 甄婉慌,心更慌。 不想魏峥误会,嘴上解释,“我不知道侯爷要来,没备着。” 算了,您老人家,还是回去。 她可是伺候不起,也不想伺候。 魏峥有些飘红的脸,一下结上冰,“这么说,你那几个奴婢,是在对本侯撒谎了。” 魏峥心里怒气噌噌涨。 本来在徐州,被她多番顶撞就不快。 回到府里,也下定决心冷着她,当看不见。 今日看到她奴婢来请,还当她知道身份了,没想到…… 魏峥喝了不少酒,醉意上头,也没了沉稳。 “你要是说你丫头说谎,本侯可是要罚的。” 甄婉一听,可是纠结上了。 她哪里想到,被自己人坑了。 早知道,就知会一声好了,也省得自家人拆自家台。 却在这时,吴妈带着食盒返回,把醒酒汤递给甄婉。 甄婉僵住,在魏峥的高压线下,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吴妈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把她硬是拉了起来,推向魏峥。 “沐汤这会正温,婉娘伺候侯爷沐浴,奴婢就退下了。” 甄婉转瞬就被人抛在了原地,整个身子都麻了。 第155章 娇气 看着魏峥那张凝霜结煞的脸,甄婉就挪不动腿。 她好不容易,冒着彻底得罪魏峥的险,跟他划清界限。 要是在自己送上门,岂不是脑子缺弦? 痛定思痛,甄婉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侯爷要沐浴,屋里不够温,奴婢去取些新炭来。” 好,他不走,她走。 甄婉面上镇定的说完,也没敢近魏峥身,只把醒酒汤放在桌上。 正要低眉顺目的下去,谁知就被一只劲臂,横在身前。 还没等她回神,一个拉拽,她就跌到了身后之人的圈套里。 抬眸,只见魏峥微勾薄唇,“我准你下去了么?” 寒气太重,甄婉哆嗦了下,“奴婢是去取炭。” “奴婢……”魏峥玩味地咀嚼着话,“你可知,奴婢也是要伺候主子的……” 尾音淹没在甄婉耳珠上,惊得她啊了一声。 看着魏峥被酒意渲红的眼,她心中警铃大作。 “侯爷……” 可是她是背向他,反手也只能抓住他下滑的手。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被他用拇指扳了回去,薄唇很快覆盖上去。 肆意吞吃红唇,喉间滚动,有些急不可耐。 甄婉又惊又急,根本没想到魏峥会过来,还来得如此之快。 更被他的反应,吓得魂都要没了,可偏偏打不过。 魏峥轻松地把人制住,伤口已经愈合,微微一带,就把人带向床榻。 到底血气方刚的年纪,第一个女人,又颇为合他胃口。 加上刚从酒宴下来,人也是晕乎的,就没了顾及面子的想法。 刚才自说奴婢也得伺候主子的话后,他深觉有理。 吃起来也就顺畅许多,这会一沾上媚软的身子,也就顾不上细枝末节了。 甄婉倒在榻上,连连往后撤,“你喝醉了,我去找人来。” 可是看到魏峥解开外袍扔在地上,脸上如狼似虎的样子,吓得她瞪圆了眼。 一条小腿,很快被他扣住,一把将她拉回身下。 “魏峥。”甄婉吓得不轻,也顾不上身份了。 长眉高挑,“竟敢直呼我名讳,看来是得好好管教你了。” 还没等甄婉分辩,就被他重重压了下来。 左躲右躲的小脑袋,也被他固定住,唇再次覆了上来。 甄婉眼泪不受控的滑落,可根本反抗不了,转瞬衣服就被扯下。 明亮的烛光下,黑黝黝的瞳仁,强势地威慑着。 “你要说话不算数么?”甄婉挣扎着。 “你们甄家送你来,不就是求庇护么?我已经做到,难道不是你先毁约。” 魏峥将衣裳从她肩上剥落,抚上娇媚的蝴蝶骨。 甄婉一听,就明白,魏峥根本没醉。 她小腿一抬,想击退他。 但却被身经百战,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魏峥,自动反压了回去。 “疼疼。”如此重的一个人,压在她小腿关节处,旧伤立刻让甄婉吃不住喊痛起来。 魏峥看她冒出一串泪花,才想起压在何处,赶忙松开。 起身后,目光落在凝白修细的小腿上。 看到那处微微泛红的皮肤,手不禁揉了上去,嘴上却道:“娇气。” 正唉唉吸气的甄婉,听了只气得要死。 她骨头都差点断了,他竟还说她娇气。 魏峥手上轻柔地揉摁着,回头看一眼,面颊绯红的少女,目光闪动了下。 甄婉的美,是与众不同的,与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相同。 有的人,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满眼贪慕。 有的人,因为他的权势滔天,而起了攀附。 还有的,因为他能带来的好处,曲意逢迎。 但她截然不同。 起初,他也以为,她就是欲纵故擒,或者抱着别的目的。 可是…… 多日相处下来,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喜爱她。 她因为他的权势地位,一再反抗他。 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 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也不必在乎。 只是,情绪总是被她挑起,目光总是被她吸引。 此刻看着她微微张着小嘴,腹下的火,就重新烧了上来。 也没遮掩,魏峥直勾勾地盯视她。 把甄婉吓得立刻把被子扯来盖住,“我去给你找人来。” 怕拂他面子,甄婉也不好深说,想要收腿,却被他握在掌中。 并没用力,可还是把甄婉吓了一跳。 “你们甄家人,还真是奇怪,送你来做妾,你却想当奴婢。还真是让本侯怀疑,这里面有没有别的目的。” 甄婉身子一震,后小腿被他松开,她赶紧收回被子。 “你这几个奴婢也奇怪,把我诓骗了来,又有何目的?” 他每说一句,就往下压低一分,直把甄婉逼得蜷缩起来。 距离真相,只差一点点,甄婉能不害怕么? 或许是自己的反应,太过反常,引来魏峥怀疑。 或许是……他起了心思,以为自己是父亲派来的…… 在她打冷战时,一只手探入被下,如入无人之境般,寸寸移了上来。 像是退潮后,被遗留在海岸上的鱼。 甄婉无处可逃,又惊又慌地挣扎着,不知道哪处是生路。 而魏峥也在没留情,覆了上去。 烛影晃动不停,在帘帐上游移不定,灼烧到露出了芯子时,猛然跳了几下。 之后加速蜿蜒起伏,向下燃烧。 屋外月下风卷月影,起舞漫过窗前,声音如泣如诉。 不知多久过去,直到烛泪残尽,一切才慢慢消停起来。 …… 翌日,看着吴妈和小雨欣喜的脸,甄婉欲哭无泪。 她哪里知道,自己苦苦汲取的事,就这么被自己人毁于一旦了。 可世上难买后悔药,她悲催的把头埋入被下。 “侯爷走时说了,中午来这小憩。” 吴妈只当她不好意思,转身离开去摆早饭。 而甄婉在被子里,无力可挽的闭上了眼。 相信她,她昨日都气得骂魏峥无耻了,可瑟上身的男人,哪里是她骂得住的。 在一想到,魏峥中午就要过来,她什么心情都没了。 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好,她也没什么计划。 知道魏峥秘密太多,是铁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的。 她本来就想眼不见心不烦的躲出去,但如今被吴妈一搅和。 她在想重来一遍,定然惹魏峥怀疑。 瞻前顾后的甄婉,蒙着头不愿意出来。 眼前的一切,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第155章 娇气 看着魏峥那张凝霜结煞的脸,甄婉就挪不动腿。 她好不容易,冒着彻底得罪魏峥的险,跟他划清界限。 要是在自己送上门,岂不是脑子缺弦? 痛定思痛,甄婉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侯爷要沐浴,屋里不够温,奴婢去取些新炭来。” 好,他不走,她走。 甄婉面上镇定的说完,也没敢近魏峥身,只把醒酒汤放在桌上。 正要低眉顺目的下去,谁知就被一只劲臂,横在身前。 还没等她回神,一个拉拽,她就跌到了身后之人的圈套里。 抬眸,只见魏峥微勾薄唇,“我准你下去了么?” 寒气太重,甄婉哆嗦了下,“奴婢是去取炭。” “奴婢……”魏峥玩味地咀嚼着话,“你可知,奴婢也是要伺候主子的……” 尾音淹没在甄婉耳珠上,惊得她啊了一声。 看着魏峥被酒意渲红的眼,她心中警铃大作。 “侯爷……” 可是她是背向他,反手也只能抓住他下滑的手。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被他用拇指扳了回去,薄唇很快覆盖上去。 肆意吞吃红唇,喉间滚动,有些急不可耐。 甄婉又惊又急,根本没想到魏峥会过来,还来得如此之快。 更被他的反应,吓得魂都要没了,可偏偏打不过。 魏峥轻松地把人制住,伤口已经愈合,微微一带,就把人带向床榻。 到底血气方刚的年纪,第一个女人,又颇为合他胃口。 加上刚从酒宴下来,人也是晕乎的,就没了顾及面子的想法。 刚才自说奴婢也得伺候主子的话后,他深觉有理。 吃起来也就顺畅许多,这会一沾上媚软的身子,也就顾不上细枝末节了。 甄婉倒在榻上,连连往后撤,“你喝醉了,我去找人来。” 可是看到魏峥解开外袍扔在地上,脸上如狼似虎的样子,吓得她瞪圆了眼。 一条小腿,很快被他扣住,一把将她拉回身下。 “魏峥。”甄婉吓得不轻,也顾不上身份了。 长眉高挑,“竟敢直呼我名讳,看来是得好好管教你了。” 还没等甄婉分辩,就被他重重压了下来。 左躲右躲的小脑袋,也被他固定住,唇再次覆了上来。 甄婉眼泪不受控的滑落,可根本反抗不了,转瞬衣服就被扯下。 明亮的烛光下,黑黝黝的瞳仁,强势地威慑着。 “你要说话不算数么?”甄婉挣扎着。 “你们甄家送你来,不就是求庇护么?我已经做到,难道不是你先毁约。” 魏峥将衣裳从她肩上剥落,抚上娇媚的蝴蝶骨。 甄婉一听,就明白,魏峥根本没醉。 她小腿一抬,想击退他。 但却被身经百战,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魏峥,自动反压了回去。 “疼疼。”如此重的一个人,压在她小腿关节处,旧伤立刻让甄婉吃不住喊痛起来。 魏峥看她冒出一串泪花,才想起压在何处,赶忙松开。 起身后,目光落在凝白修细的小腿上。 看到那处微微泛红的皮肤,手不禁揉了上去,嘴上却道:“娇气。” 正唉唉吸气的甄婉,听了只气得要死。 她骨头都差点断了,他竟还说她娇气。 魏峥手上轻柔地揉摁着,回头看一眼,面颊绯红的少女,目光闪动了下。 甄婉的美,是与众不同的,与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相同。 有的人,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满眼贪慕。 有的人,因为他的权势滔天,而起了攀附。 还有的,因为他能带来的好处,曲意逢迎。 但她截然不同。 起初,他也以为,她就是欲纵故擒,或者抱着别的目的。 可是…… 多日相处下来,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喜爱她。 她因为他的权势地位,一再反抗他。 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 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也不必在乎。 只是,情绪总是被她挑起,目光总是被她吸引。 此刻看着她微微张着小嘴,腹下的火,就重新烧了上来。 也没遮掩,魏峥直勾勾地盯视她。 把甄婉吓得立刻把被子扯来盖住,“我去给你找人来。” 怕拂他面子,甄婉也不好深说,想要收腿,却被他握在掌中。 并没用力,可还是把甄婉吓了一跳。 “你们甄家人,还真是奇怪,送你来做妾,你却想当奴婢。还真是让本侯怀疑,这里面有没有别的目的。” 甄婉身子一震,后小腿被他松开,她赶紧收回被子。 “你这几个奴婢也奇怪,把我诓骗了来,又有何目的?” 他每说一句,就往下压低一分,直把甄婉逼得蜷缩起来。 距离真相,只差一点点,甄婉能不害怕么? 或许是自己的反应,太过反常,引来魏峥怀疑。 或许是……他起了心思,以为自己是父亲派来的…… 在她打冷战时,一只手探入被下,如入无人之境般,寸寸移了上来。 像是退潮后,被遗留在海岸上的鱼。 甄婉无处可逃,又惊又慌地挣扎着,不知道哪处是生路。 而魏峥也在没留情,覆了上去。 烛影晃动不停,在帘帐上游移不定,灼烧到露出了芯子时,猛然跳了几下。 之后加速蜿蜒起伏,向下燃烧。 屋外月下风卷月影,起舞漫过窗前,声音如泣如诉。 不知多久过去,直到烛泪残尽,一切才慢慢消停起来。 …… 翌日,看着吴妈和小雨欣喜的脸,甄婉欲哭无泪。 她哪里知道,自己苦苦汲取的事,就这么被自己人毁于一旦了。 可世上难买后悔药,她悲催的把头埋入被下。 “侯爷走时说了,中午来这小憩。” 吴妈只当她不好意思,转身离开去摆早饭。 而甄婉在被子里,无力可挽的闭上了眼。 相信她,她昨日都气得骂魏峥无耻了,可瑟上身的男人,哪里是她骂得住的。 在一想到,魏峥中午就要过来,她什么心情都没了。 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好,她也没什么计划。 知道魏峥秘密太多,是铁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的。 她本来就想眼不见心不烦的躲出去,但如今被吴妈一搅和。 她在想重来一遍,定然惹魏峥怀疑。 瞻前顾后的甄婉,蒙着头不愿意出来。 眼前的一切,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第156章 他是专门克她的是吧? 甄婉坐到梳妆台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这一刻,她有点气恼老天给了她这副身体。 还不如让她重新投胎呢! 吴妈和小雨安静地忙碌着,雪沅为甄婉散着头发。 只有甄婉事不关己的,一个人默默出神。 虽然已经跟魏峥很多次了,但这次完全不同。 以前是觉得可以逃离开,但现在,只有二选一。 要不,保命,成为魏峥的玩物。 要不,自己跑了,原主父兄丢命。 魏峥就要远征了。 这次后防已定,不日就要去支援赵老将军他们了。 也是为了防止,褚羌信被截下,后续的反应。 玉手无意识地掰着步揺上的珠花,甄婉头痛万分。 一想到以后,要生活在一个封建主义的大家庭里。 她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原地见佛祖去。 可是她也发现了,她越是抗拒,魏峥就越起劲。 呜呜…… 她的两派传承,是半点都起不了效用。 主要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她不是原主。 她又不能说自己的真实来历。 支着头,甄婉长叹一口气,倒是把雪沅惹笑了。 “婉娘生得这样好看,又得老夫人侯爷宠爱,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甄婉又叹了一下,“这宠爱,给你,你要不要?” 挽着发髻的手,微微顿了下,雪沅很快如常地接着往下挽,没有回答。 她心灵手巧,很快一个精致的双环髻就出来了。 “婉娘瞧瞧,可喜欢。”雪沅把铜镜挪了挪。 甄婉扫了一眼。 没想到,雪沅给她修了一个空气刘海。 双环髻虽然不大气,但颇为符合她的身份。 中间缀着一朵鲜荷色绢花,两边发角配有同色系的小花骨朵。 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包,并无装饰,却很柔婉。 配上她早上随手穿的藕荷色罗裙,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明艳动人。 这样好的手艺,甄婉不得不夸了一句,“你这手艺,要是做发型设计,铁定是大师级别的。” 像她的师姐妹们,时常会弄一个古风聚会,汉代服饰居多。 而她长得百搭,就沦为她们施展才艺的工具人。 雪沅微微一笑,为她带上淡粉珍珠耳环,又戴上一个荷花香囊。 相处久了,甄婉时不时会说些她们听不懂的,不过她也并未等她们回应。 “婉娘,万掌柜过几日要来府上收货,咱们不如去看看成品。”吴妈看她一直发呆,忍不住说。 甄婉听后,又是一叹。 本来这次打算走了,生意上的事,都交给她们自己处理。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原点。 早知道,她还不如,不从山庄逃走。 说起来,那山庄开销实在太大,加上雪球…… 她也不想要了……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吴妈等了一会,也没等来甄婉开口。 “婉娘跟侯爷去了徐州,奴婢还担心着,会被梁冲那贼子的同僚为难……”吴妈嘴上絮叨着。 梁冲? 是了,那人是徐州的,还是关武眼前的人。 甄婉都忘了这茬了。 不过,关武竟然也没提,看来真是人走茶凉。 如今两人倒是去地府做同行了。 吴妈旁敲侧击着说,也不见甄婉有反应,暗道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次回府,侯爷明显冷落婉娘,她还以为是跟那贼子有关。 可是如今一看,倒像是两人闹了别扭。 也不怪吴妈乱想。 甄婉那日从山庄逃走,借口是爬山走丢了。 是以,吴妈和小雨,并不知她是逃走的。 也是甄婉点寸,两次被方嬷嬷截胡,后被魏峥所救。 坐着发呆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到了,甄婉才满身不自在起来。 以前她跟魏峥都互相看不惯,还能各自避开点。 到如今,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邪性……还是露了本色…… 总之,十足的无赖。 前面还说让她当奴婢,转头就说奴婢也得伺候他,横竖他都能占她便宜。 越想越气,甄婉黛眉聚起一缕轻愁,花瓣般的红唇微抿起来。 娇俏可人的小脸,支在手心上,呆呆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娇憨。 魏峥步入进来,就看到自己女人,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还是吴妈推了推她,才让甄婉回过神。 “侯爷。” 众目睽睽,甄婉只能低头跟着一众行礼。 魏峥的伤好了大半,刚去点兵,手上还拿着马鞭。 一屋子奴仆,都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最后还是雪沅上前,把马鞭接下放好。 “今日都做了什么?”魏峥解下斗篷,扔到架子上。 只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甄婉,听到这如家常话的问候,很是不适应。 昨晚,魏峥还警告她,再敢逃跑,就对她父兄不客气。 今日就转过脸来,问她闲着没事干嘛! 大概男人都是这德行,心情好了,就给根骨头,不好了,就关门外了。 “没做什么。”甄婉懒得跟他说话,直接就把话说死了。 魏峥却没在意,净手后坐到桌边。 清蒸鲈鱼,红烧鱼,煎鱼,还有卤鱼,最后还有一盅鲫鱼汤。 “怎么都是鱼?”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最后看向甄婉。 “妾不知侯爷是何口味,便叫人换着做了些。” 哼!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你还来几回? 魏峥目光从一板一眼的甄婉脸上挪开,拿起筷子,“给我挑刺。” 甄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甄婉一边挑刺,一边皱着小脸。 她觉得,不是她跟魏峥犯冲,而是他专门是来克她的。 魏峥薄唇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甄婉瘪着嘴挑鱼刺。 起初,他是不喜她屡屡挑衅的。 但如今,每每他占上风,就有点期待她的新花样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顿饭,甄婉紧绷的神经却没松。 吴妈已经摊开被子,还点上了她制作的助眠香。 然后在魏峥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过来休息。”魏峥说着,自顾自解开外袍。 而甄婉在原地踌躇没动,“妾不困,侯爷歇息。” 魏峥挑了眉,侧目扫了她一眼。 “过来。” 没给她留任何余地,直接下命令了。 甄婉进退两难,可也不得不在他冷目扫来时,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现在,她就是他的玩物,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在他躺下后,她从下边挪了上去。 可刚要躺下,就僵住了。 第156章 他是专门克她的是吧? 甄婉坐到梳妆台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这一刻,她有点气恼老天给了她这副身体。 还不如让她重新投胎呢! 吴妈和小雨安静地忙碌着,雪沅为甄婉散着头发。 只有甄婉事不关己的,一个人默默出神。 虽然已经跟魏峥很多次了,但这次完全不同。 以前是觉得可以逃离开,但现在,只有二选一。 要不,保命,成为魏峥的玩物。 要不,自己跑了,原主父兄丢命。 魏峥就要远征了。 这次后防已定,不日就要去支援赵老将军他们了。 也是为了防止,褚羌信被截下,后续的反应。 玉手无意识地掰着步揺上的珠花,甄婉头痛万分。 一想到以后,要生活在一个封建主义的大家庭里。 她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原地见佛祖去。 可是她也发现了,她越是抗拒,魏峥就越起劲。 呜呜…… 她的两派传承,是半点都起不了效用。 主要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她不是原主。 她又不能说自己的真实来历。 支着头,甄婉长叹一口气,倒是把雪沅惹笑了。 “婉娘生得这样好看,又得老夫人侯爷宠爱,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甄婉又叹了一下,“这宠爱,给你,你要不要?” 挽着发髻的手,微微顿了下,雪沅很快如常地接着往下挽,没有回答。 她心灵手巧,很快一个精致的双环髻就出来了。 “婉娘瞧瞧,可喜欢。”雪沅把铜镜挪了挪。 甄婉扫了一眼。 没想到,雪沅给她修了一个空气刘海。 双环髻虽然不大气,但颇为符合她的身份。 中间缀着一朵鲜荷色绢花,两边发角配有同色系的小花骨朵。 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包,并无装饰,却很柔婉。 配上她早上随手穿的藕荷色罗裙,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明艳动人。 这样好的手艺,甄婉不得不夸了一句,“你这手艺,要是做发型设计,铁定是大师级别的。” 像她的师姐妹们,时常会弄一个古风聚会,汉代服饰居多。 而她长得百搭,就沦为她们施展才艺的工具人。 雪沅微微一笑,为她带上淡粉珍珠耳环,又戴上一个荷花香囊。 相处久了,甄婉时不时会说些她们听不懂的,不过她也并未等她们回应。 “婉娘,万掌柜过几日要来府上收货,咱们不如去看看成品。”吴妈看她一直发呆,忍不住说。 甄婉听后,又是一叹。 本来这次打算走了,生意上的事,都交给她们自己处理。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原点。 早知道,她还不如,不从山庄逃走。 说起来,那山庄开销实在太大,加上雪球…… 她也不想要了……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吴妈等了一会,也没等来甄婉开口。 “婉娘跟侯爷去了徐州,奴婢还担心着,会被梁冲那贼子的同僚为难……”吴妈嘴上絮叨着。 梁冲? 是了,那人是徐州的,还是关武眼前的人。 甄婉都忘了这茬了。 不过,关武竟然也没提,看来真是人走茶凉。 如今两人倒是去地府做同行了。 吴妈旁敲侧击着说,也不见甄婉有反应,暗道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次回府,侯爷明显冷落婉娘,她还以为是跟那贼子有关。 可是如今一看,倒像是两人闹了别扭。 也不怪吴妈乱想。 甄婉那日从山庄逃走,借口是爬山走丢了。 是以,吴妈和小雨,并不知她是逃走的。 也是甄婉点寸,两次被方嬷嬷截胡,后被魏峥所救。 坐着发呆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到了,甄婉才满身不自在起来。 以前她跟魏峥都互相看不惯,还能各自避开点。 到如今,也不知他是发了什么邪性……还是露了本色…… 总之,十足的无赖。 前面还说让她当奴婢,转头就说奴婢也得伺候他,横竖他都能占她便宜。 越想越气,甄婉黛眉聚起一缕轻愁,花瓣般的红唇微抿起来。 娇俏可人的小脸,支在手心上,呆呆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娇憨。 魏峥步入进来,就看到自己女人,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还是吴妈推了推她,才让甄婉回过神。 “侯爷。” 众目睽睽,甄婉只能低头跟着一众行礼。 魏峥的伤好了大半,刚去点兵,手上还拿着马鞭。 一屋子奴仆,都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最后还是雪沅上前,把马鞭接下放好。 “今日都做了什么?”魏峥解下斗篷,扔到架子上。 只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甄婉,听到这如家常话的问候,很是不适应。 昨晚,魏峥还警告她,再敢逃跑,就对她父兄不客气。 今日就转过脸来,问她闲着没事干嘛! 大概男人都是这德行,心情好了,就给根骨头,不好了,就关门外了。 “没做什么。”甄婉懒得跟他说话,直接就把话说死了。 魏峥却没在意,净手后坐到桌边。 清蒸鲈鱼,红烧鱼,煎鱼,还有卤鱼,最后还有一盅鲫鱼汤。 “怎么都是鱼?”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最后看向甄婉。 “妾不知侯爷是何口味,便叫人换着做了些。” 哼!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你还来几回? 魏峥目光从一板一眼的甄婉脸上挪开,拿起筷子,“给我挑刺。” 甄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甄婉一边挑刺,一边皱着小脸。 她觉得,不是她跟魏峥犯冲,而是他专门是来克她的。 魏峥薄唇微勾,饶有兴致地看着甄婉瘪着嘴挑鱼刺。 起初,他是不喜她屡屡挑衅的。 但如今,每每他占上风,就有点期待她的新花样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顿饭,甄婉紧绷的神经却没松。 吴妈已经摊开被子,还点上了她制作的助眠香。 然后在魏峥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过来休息。”魏峥说着,自顾自解开外袍。 而甄婉在原地踌躇没动,“妾不困,侯爷歇息。” 魏峥挑了眉,侧目扫了她一眼。 “过来。” 没给她留任何余地,直接下命令了。 甄婉进退两难,可也不得不在他冷目扫来时,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现在,她就是他的玩物,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在他躺下后,她从下边挪了上去。 可刚要躺下,就僵住了。 第157章 虎嗅蔷薇 在魏峥疑惑看来时,根本不知从何处解发包的甄婉,只得放下手,躺了下去。 因为不能背对他,又有发包硌着,她只能面向魏峥。 在躺下的那一刻,她就把眼睛合上了。 心里打定主意,跟甲壳虫一样装死到底。 “你父亲送了家书给你,我放在书房了。” 甄婉:“……” 说的好听,还不是疑心太重,他先看了。 正想如何顶撞回去,让他没脸的甄婉,突然被他拉进怀里。 还没等她睁眼,他就贴唇下来,“擦的什么,好香。” 一边说,一边还埋头在她颈肩闻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词,从甄婉脑子里冒了出来,虎嗅蔷薇。 虽然魏峥长得冷隽,不是糙脸大汉,但他的动作野蛮极了。 不适应他硬凑上来,甄婉仰头往后躲,“没擦什么,是点的香。” 魏峥往外闻了闻,又回到她身上,最后从她腰间扯下香囊。 甄婉一见,大为无语,“是雪沅配的香料。” 说话时,就见他放到鼻子下细闻,“太多,就有些杂了。” 是你太挑? 甄婉没说话。 魏峥只闻了几下,就放到了一边,又把甄婉捞进怀里。 不过,这次他没乱动,甄婉只能僵硬地闷在他怀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他发烧,她救他后,魏峥就不怎么提防她了。 这个提防,不是言语之间的那种势均力敌。 而是,他的身体。 就好像两个人的气场,慢慢的交叉,又重叠起来。 距离,一点点被拉近,没了疏离感。 也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总之,她觉得他好像不怎么排斥她了。 具体什么原因,甄婉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见他老实点,就闭眼催睡。 任是在心大的女人,跟陌生男的同处好几晚,也没法在对其置之不理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让她很难受。 以前她对魏峥,都是能躲就躲,在不装看不见。 可是现在,他整个人根本无法再被忽视。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睡觉,也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充斥在这个房间。 好像冬眠的猛兽,养精蓄锐着。 背完了道德经,甄婉就开始背金刚经,总之就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只因现在,她被魏峥桎梏在臂弯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魏峥竟然没一会就发出鼾声,而且还挺响的。 甄婉倏地睁开眼,眼睛不眨地看着睡着吹气的魏峥。 她还真没听过他打鼾,一般她醒来时,他要不就是没人影了,要不就是早她一步醒了。 至于她睡着后,他有没有打,她是不知道的。 只是,看着睡的好似天地无无物的魏峥,她莫名想笑。 还当他铁面战神,原来就是普通人,也会打鼾。 他是平躺着的,冰削的眉,舒展开后,都快够到墨发边了。 这种面相,在相书里,都是有经韬纬略之才的。 鼾声均匀,让一开始还怀疑他是装睡的甄婉,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没想到,他是一秒入睡的人。 本来就不习惯被他抱睡的甄婉,此刻听着耳边鼾声,哪里还睡得着。 但又不敢动弹一下,只能掰着手指头玩。 正一个人玩得乐呵时,猛然发现,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嗤。”魏峥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嘲笑了的甄婉,郁闷得头都不抬了。 她是无聊好。 “褚羌那边有一种长得像狮子的狗,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只。” 应该是狮子狗? 不过甄婉没兴趣,“我不喜欢狗。” 她以为他是她无意间给碰醒了,还要接着睡的,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起来了。 “猫就别养了,爱挠人。”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甄婉的纤纤玉指上。 那上面,磨得有些尖尖的指甲,透着粉红。 被识破了的甄婉,赶紧把指甲藏好。 魏峥让她剪指甲,她偏要留,总之他不让什么,她就拧着来不可。 天长地久的,她就不信,魏峥会给他自己找不痛快。 魏峥并未说话,起身穿上外袍,“晚上别弄全鸡宴了。” 一边扣上玉腰带,一边扫了目瞪口呆的人一眼。 就这性子,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也不知他以前怎么就被她骗了。 “好了,我出门了,你自己睡。” 说完,不等甄婉回过神,拿上马鞭走了。 而甄婉听到他晚上还要来后,如何还能睡得着。 不是她非得往歪了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她不能不想。 翻来覆去的甄婉,在榻上跟一条鱼一样地翻过来,翻过去。 最后还是睡不着的她,干脆去了书房。 毫无意外的,父亲的信已经被拆开了。 大意是,年后雍郡就弹尽粮绝了,一直紧闭着城门。 赵老将军到后,怜悯百姓无辜,盯着被参的风险,送了一些粮食进去。 暗中也放了一些劝降信,安抚招降剩余的几个县城。 只是没想到,雍郡王虎狼之心,竟然先一步把各位大将的家眷亲族,都带到主城做了人质。 若有降者,就会拿其一族祭旗。 是以,很多大将,都不得不听其号令。 不过,雍郡王此番举动,寒了不少亲将的心。 已经有人在暗中联络赵老将军,为了解百姓围城之困,想要想个折中的办法。 可惜的是,如今叛军人人自危,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即便赵老将军作为投降后,没被皇帝怪罪的代表,但在劝降上,也收效甚微。 甄婉看到这,不由疑惑。 父亲为何如此事无巨细,把这般机密的事说给她听?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在记忆中,甄父也颇为大男子主义,不是会征求原主意见的大家长。 要不然,也不会有直接越过她,就给魏峥送妾了。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甄婉只能把信放回。 书房里,并没有人,魏峥下午去巡防了,只门外有两个小兵。 甄婉进来时,是没关门的,所以她能看见外边,外边也能看见她。 跟这些古人对上,甄婉是有些脑袋不够用。 不知道魏峥为何不把信直接给她,让她来书房,又不派人盯着是干嘛。 也不知道,父亲送家信给她,却说军机要密干嘛。 不过,想着不回信,会惹得两人怀疑。 只能简单地回了两句,放到桌上,等魏峥检看。 第157章 虎嗅蔷薇 在魏峥疑惑看来时,根本不知从何处解发包的甄婉,只得放下手,躺了下去。 因为不能背对他,又有发包硌着,她只能面向魏峥。 在躺下的那一刻,她就把眼睛合上了。 心里打定主意,跟甲壳虫一样装死到底。 “你父亲送了家书给你,我放在书房了。” 甄婉:“……” 说的好听,还不是疑心太重,他先看了。 正想如何顶撞回去,让他没脸的甄婉,突然被他拉进怀里。 还没等她睁眼,他就贴唇下来,“擦的什么,好香。” 一边说,一边还埋头在她颈肩闻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词,从甄婉脑子里冒了出来,虎嗅蔷薇。 虽然魏峥长得冷隽,不是糙脸大汉,但他的动作野蛮极了。 不适应他硬凑上来,甄婉仰头往后躲,“没擦什么,是点的香。” 魏峥往外闻了闻,又回到她身上,最后从她腰间扯下香囊。 甄婉一见,大为无语,“是雪沅配的香料。” 说话时,就见他放到鼻子下细闻,“太多,就有些杂了。” 是你太挑? 甄婉没说话。 魏峥只闻了几下,就放到了一边,又把甄婉捞进怀里。 不过,这次他没乱动,甄婉只能僵硬地闷在他怀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他发烧,她救他后,魏峥就不怎么提防她了。 这个提防,不是言语之间的那种势均力敌。 而是,他的身体。 就好像两个人的气场,慢慢的交叉,又重叠起来。 距离,一点点被拉近,没了疏离感。 也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总之,她觉得他好像不怎么排斥她了。 具体什么原因,甄婉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见他老实点,就闭眼催睡。 任是在心大的女人,跟陌生男的同处好几晚,也没法在对其置之不理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让她很难受。 以前她对魏峥,都是能躲就躲,在不装看不见。 可是现在,他整个人根本无法再被忽视。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睡觉,也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充斥在这个房间。 好像冬眠的猛兽,养精蓄锐着。 背完了道德经,甄婉就开始背金刚经,总之就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只因现在,她被魏峥桎梏在臂弯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魏峥竟然没一会就发出鼾声,而且还挺响的。 甄婉倏地睁开眼,眼睛不眨地看着睡着吹气的魏峥。 她还真没听过他打鼾,一般她醒来时,他要不就是没人影了,要不就是早她一步醒了。 至于她睡着后,他有没有打,她是不知道的。 只是,看着睡的好似天地无无物的魏峥,她莫名想笑。 还当他铁面战神,原来就是普通人,也会打鼾。 他是平躺着的,冰削的眉,舒展开后,都快够到墨发边了。 这种面相,在相书里,都是有经韬纬略之才的。 鼾声均匀,让一开始还怀疑他是装睡的甄婉,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没想到,他是一秒入睡的人。 本来就不习惯被他抱睡的甄婉,此刻听着耳边鼾声,哪里还睡得着。 但又不敢动弹一下,只能掰着手指头玩。 正一个人玩得乐呵时,猛然发现,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嗤。”魏峥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嘲笑了的甄婉,郁闷得头都不抬了。 她是无聊好。 “褚羌那边有一种长得像狮子的狗,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只。” 应该是狮子狗? 不过甄婉没兴趣,“我不喜欢狗。” 她以为他是她无意间给碰醒了,还要接着睡的,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起来了。 “猫就别养了,爱挠人。”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甄婉的纤纤玉指上。 那上面,磨得有些尖尖的指甲,透着粉红。 被识破了的甄婉,赶紧把指甲藏好。 魏峥让她剪指甲,她偏要留,总之他不让什么,她就拧着来不可。 天长地久的,她就不信,魏峥会给他自己找不痛快。 魏峥并未说话,起身穿上外袍,“晚上别弄全鸡宴了。” 一边扣上玉腰带,一边扫了目瞪口呆的人一眼。 就这性子,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也不知他以前怎么就被她骗了。 “好了,我出门了,你自己睡。” 说完,不等甄婉回过神,拿上马鞭走了。 而甄婉听到他晚上还要来后,如何还能睡得着。 不是她非得往歪了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她不能不想。 翻来覆去的甄婉,在榻上跟一条鱼一样地翻过来,翻过去。 最后还是睡不着的她,干脆去了书房。 毫无意外的,父亲的信已经被拆开了。 大意是,年后雍郡就弹尽粮绝了,一直紧闭着城门。 赵老将军到后,怜悯百姓无辜,盯着被参的风险,送了一些粮食进去。 暗中也放了一些劝降信,安抚招降剩余的几个县城。 只是没想到,雍郡王虎狼之心,竟然先一步把各位大将的家眷亲族,都带到主城做了人质。 若有降者,就会拿其一族祭旗。 是以,很多大将,都不得不听其号令。 不过,雍郡王此番举动,寒了不少亲将的心。 已经有人在暗中联络赵老将军,为了解百姓围城之困,想要想个折中的办法。 可惜的是,如今叛军人人自危,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即便赵老将军作为投降后,没被皇帝怪罪的代表,但在劝降上,也收效甚微。 甄婉看到这,不由疑惑。 父亲为何如此事无巨细,把这般机密的事说给她听?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在记忆中,甄父也颇为大男子主义,不是会征求原主意见的大家长。 要不然,也不会有直接越过她,就给魏峥送妾了。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甄婉只能把信放回。 书房里,并没有人,魏峥下午去巡防了,只门外有两个小兵。 甄婉进来时,是没关门的,所以她能看见外边,外边也能看见她。 跟这些古人对上,甄婉是有些脑袋不够用。 不知道魏峥为何不把信直接给她,让她来书房,又不派人盯着是干嘛。 也不知道,父亲送家信给她,却说军机要密干嘛。 不过,想着不回信,会惹得两人怀疑。 只能简单地回了两句,放到桌上,等魏峥检看。 第158章 顺毛捋 在甄婉如坐针毡,僵等晚上降临时。 老天终于听到了她心中的祈祷,魏峥因为军中有急报,在军营中没有返回。 说是褚羌,集结兵马攻城,后援雍郡王。 这一举,似乎在预示着,雍郡王也是五大明王之一。 如今五出其三,有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与金刚夜叉明王。 劫粮盗首,旬阳王,还有徐州州牧郸盛。 那雍郡王,会是军荼利明王,还是大威德明王? 甄婉再纸上画完,心中却不免有些疑虑。 只因这个时机,太过有问题。 若是雍郡王真的是五大明王之一,为何先站了出来,却没得到任何人驰援。 如今反而在魏峥截获旬阳王密信后,褚羌才跳出来支持雍郡王。 要知道,这会雍郡都在魏峥嘴里了,褚羌这才来拔牙,实在是迟了些。 而且,褚羌此举,就不怕引来北齐皇帝的怒火么? 这一次,魏峥可是跟皇帝,又要来十万大军。 褚羌进犯,只怕魏峥要提前行军了。 甄婉既高兴,又有些隐隐不安。 可惜她道行太浅,也只能看出魏家家族运,有些晦暗不明。 这样的家国大事,是现在的她,难以测算的。 第二天,甄婉去给魏老夫人请安时,发现她老人家,竟又不顾及身体,在佛堂前跪拜了一夜。 摸着红涨异常地腿,甄婉心里五味杂陈。 儿远行,母担忧,整个府上,也沉寂了下来。 这乱世离愁,还不如做太平盛世的狗。 “老了,不服不行了!”魏老夫人拍了拍甄婉的手,让她起来。 “老夫人都昏过去了,婉娘快帮着劝劝,再不能去跪了。” 甄婉听的叹息,迟疑了下说,“不若我替魏老夫人请愿?” 这样一来,也能躲开魏峥。 两个大国的仗,一打起来,没个半年停不下来。 等魏峥再回来,也该娶正妻了,到时候估计也把她忘了。 这么一合计,甄婉便主动起来,“侯爷出征在即,若老夫人身体有恙,侯爷也不安。” 魏老夫人想了一下,不得不妥协了,“那就辛苦你了。” 甄婉为表诚意,当下就去佛堂跪着了。 昨日她都快愁死了,猛一有了转机,哪里会不抓住。 当晚,魏峥听说母亲身体有恙,从军营赶回。 后来听说甄婉代母亲去了佛堂,还有些意外。 最后听说要跪一晚上,魏峥人才去了。 “本侯不信,你参拜也无用。”人刚到,就把冷茬扔了过去。 甄婉闭着眼睛没理,心里却替魏老夫人叫屈。 老人家跪得差一点命都没了他还在这嚷嚷着不信。 真希望老天把她的这次经历,给他来上一回。 不行不行,佛前发愿,不能动恶念。 甄婉重新背诵,面上一片虔诚。 且不说她家世代传承掌运改运命理,就是自己借身还生,也是事实。 她信。 佛前发愿,不得对人有恶念。 更何况,这还是事关家国的大愿,更不能怠慢。 她生在一个和平年代,最是明白和平的珍贵。 跟魏峥的怨是一回事,但大是大非上,她是不能掺杂私人恩怨的。 魏峥等了一会,终于明白,她跟母亲属于一类人。 也不再劝,“好好照顾母亲。” 出征在即,魏峥也顾不上府里,有她陪母亲,多少放心些。 没等来回答,也没恼,匆匆走了。 第二天,辎重粮草就先行了,魏峥在整顿皇帝新派来的十万大军。 一日接触后,就按照原来从属,分做左右翼,先行出发。 这晚,府上为魏峥举办送行宴。 甄婉也被魏老夫人请出佛堂,代为料理厨上。 甄婉知道,这不过是老夫人想让她别跪了的借口。 厨房里的活,早都各有安排,井然有序。 席上的,都是魏家的家将,还有几位皇帝指派监军的宦官。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有兵权的大将,都格外的忌惮。 没想,这一喝,就到了深夜。 被魏老夫人指令去伺候的甄婉,看到酩酊大醉的魏峥,狠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明显不是装的,魏峥吐了好几次。 甄婉也不知,怎么来个宦官,反而他这么拼命。 吴妈和她,还有魏峥房里的几个婆子,合力才把魏峥送进浴房。 因为他身上有伤口,甄婉也不知,该不该让人看见。 最后,也只能让人帮忙把能做的做了,剩下的自己来。 屏风后,只剩他们两人。 给魏峥脱衣服时,甄婉仍免不了的手指发抖。 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自己没给男人脱过衣服。 虽然魏峥还能听点话,撑在浴桶旁,她还是脱得很吃力。 最后还是他,自己扯了开去。 眼睛喝得红红,开开合合的,甄婉也不知他明白多少。 见他人摇摇晃晃的,甄婉怕他倒栽进去,也没敢撒手。 用尽全力,才把人搀进浴桶。 伤口还不能浸泡,她只让人放了一半水。 肌肉横结的线条,让甄婉微微转开脸,但又不得不拿起帕子。 想着还是速战速决得好,就赶紧给他擦洗起来。 外袍有秽物,脱去后,身上还是有味道。 甄婉又找来她用的浴皂,搓出泡沫,往他身上打了几圈。 “哼!不躲了?”魏峥脸红如火,语气冷冷。 若不是他说话还大着舌头,甄婉还当他人没醉了。 没理会,她三下五除二就当雪球给料理了。 心想要是他出不来,就只能把韩让叫进来。 没想到,还挺听她话,配合着出来了。 甄婉在他站起来时,赶紧闭上眼睛,给他围了上去。 可没成想,人都醉成狗了,却还有贼心。 几次打落他乱动的手,甄婉小脸板了起来,“我替侯爷祈福,需得斋戒沐浴。” 虽不觉得,他还能有力气做什么,可也不能老被吃豆腐。 但喝醉的人,不能逆着来,她只能顺毛捋。 在一次打落他的咸猪手时,忽听他大舌头问,“还疼么?” 刚才,他好几次,在摸她的膝盖…… 刚给他擦干头发,准备离开的甄婉,听得一怔。 对上他微醺的眼,她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魏峥会关心她?不不,一定是听错了。 甄婉收好几块湿帕子,给他盖好被子,就准备离开。 转身时,手却被他抓住了。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渐至低不可闻。 甄婉凝眉分辨了下,“我不要狗。” 他却发出了鼾声,响若打雷…… 第158章 顺毛捋 在甄婉如坐针毡,僵等晚上降临时。 老天终于听到了她心中的祈祷,魏峥因为军中有急报,在军营中没有返回。 说是褚羌,集结兵马攻城,后援雍郡王。 这一举,似乎在预示着,雍郡王也是五大明王之一。 如今五出其三,有不动明王、降三世明王,与金刚夜叉明王。 劫粮盗首,旬阳王,还有徐州州牧郸盛。 那雍郡王,会是军荼利明王,还是大威德明王? 甄婉再纸上画完,心中却不免有些疑虑。 只因这个时机,太过有问题。 若是雍郡王真的是五大明王之一,为何先站了出来,却没得到任何人驰援。 如今反而在魏峥截获旬阳王密信后,褚羌才跳出来支持雍郡王。 要知道,这会雍郡都在魏峥嘴里了,褚羌这才来拔牙,实在是迟了些。 而且,褚羌此举,就不怕引来北齐皇帝的怒火么? 这一次,魏峥可是跟皇帝,又要来十万大军。 褚羌进犯,只怕魏峥要提前行军了。 甄婉既高兴,又有些隐隐不安。 可惜她道行太浅,也只能看出魏家家族运,有些晦暗不明。 这样的家国大事,是现在的她,难以测算的。 第二天,甄婉去给魏老夫人请安时,发现她老人家,竟又不顾及身体,在佛堂前跪拜了一夜。 摸着红涨异常地腿,甄婉心里五味杂陈。 儿远行,母担忧,整个府上,也沉寂了下来。 这乱世离愁,还不如做太平盛世的狗。 “老了,不服不行了!”魏老夫人拍了拍甄婉的手,让她起来。 “老夫人都昏过去了,婉娘快帮着劝劝,再不能去跪了。” 甄婉听的叹息,迟疑了下说,“不若我替魏老夫人请愿?” 这样一来,也能躲开魏峥。 两个大国的仗,一打起来,没个半年停不下来。 等魏峥再回来,也该娶正妻了,到时候估计也把她忘了。 这么一合计,甄婉便主动起来,“侯爷出征在即,若老夫人身体有恙,侯爷也不安。” 魏老夫人想了一下,不得不妥协了,“那就辛苦你了。” 甄婉为表诚意,当下就去佛堂跪着了。 昨日她都快愁死了,猛一有了转机,哪里会不抓住。 当晚,魏峥听说母亲身体有恙,从军营赶回。 后来听说甄婉代母亲去了佛堂,还有些意外。 最后听说要跪一晚上,魏峥人才去了。 “本侯不信,你参拜也无用。”人刚到,就把冷茬扔了过去。 甄婉闭着眼睛没理,心里却替魏老夫人叫屈。 老人家跪得差一点命都没了他还在这嚷嚷着不信。 真希望老天把她的这次经历,给他来上一回。 不行不行,佛前发愿,不能动恶念。 甄婉重新背诵,面上一片虔诚。 且不说她家世代传承掌运改运命理,就是自己借身还生,也是事实。 她信。 佛前发愿,不得对人有恶念。 更何况,这还是事关家国的大愿,更不能怠慢。 她生在一个和平年代,最是明白和平的珍贵。 跟魏峥的怨是一回事,但大是大非上,她是不能掺杂私人恩怨的。 魏峥等了一会,终于明白,她跟母亲属于一类人。 也不再劝,“好好照顾母亲。” 出征在即,魏峥也顾不上府里,有她陪母亲,多少放心些。 没等来回答,也没恼,匆匆走了。 第二天,辎重粮草就先行了,魏峥在整顿皇帝新派来的十万大军。 一日接触后,就按照原来从属,分做左右翼,先行出发。 这晚,府上为魏峥举办送行宴。 甄婉也被魏老夫人请出佛堂,代为料理厨上。 甄婉知道,这不过是老夫人想让她别跪了的借口。 厨房里的活,早都各有安排,井然有序。 席上的,都是魏家的家将,还有几位皇帝指派监军的宦官。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有兵权的大将,都格外的忌惮。 没想,这一喝,就到了深夜。 被魏老夫人指令去伺候的甄婉,看到酩酊大醉的魏峥,狠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明显不是装的,魏峥吐了好几次。 甄婉也不知,怎么来个宦官,反而他这么拼命。 吴妈和她,还有魏峥房里的几个婆子,合力才把魏峥送进浴房。 因为他身上有伤口,甄婉也不知,该不该让人看见。 最后,也只能让人帮忙把能做的做了,剩下的自己来。 屏风后,只剩他们两人。 给魏峥脱衣服时,甄婉仍免不了的手指发抖。 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自己没给男人脱过衣服。 虽然魏峥还能听点话,撑在浴桶旁,她还是脱得很吃力。 最后还是他,自己扯了开去。 眼睛喝得红红,开开合合的,甄婉也不知他明白多少。 见他人摇摇晃晃的,甄婉怕他倒栽进去,也没敢撒手。 用尽全力,才把人搀进浴桶。 伤口还不能浸泡,她只让人放了一半水。 肌肉横结的线条,让甄婉微微转开脸,但又不得不拿起帕子。 想着还是速战速决得好,就赶紧给他擦洗起来。 外袍有秽物,脱去后,身上还是有味道。 甄婉又找来她用的浴皂,搓出泡沫,往他身上打了几圈。 “哼!不躲了?”魏峥脸红如火,语气冷冷。 若不是他说话还大着舌头,甄婉还当他人没醉了。 没理会,她三下五除二就当雪球给料理了。 心想要是他出不来,就只能把韩让叫进来。 没想到,还挺听她话,配合着出来了。 甄婉在他站起来时,赶紧闭上眼睛,给他围了上去。 可没成想,人都醉成狗了,却还有贼心。 几次打落他乱动的手,甄婉小脸板了起来,“我替侯爷祈福,需得斋戒沐浴。” 虽不觉得,他还能有力气做什么,可也不能老被吃豆腐。 但喝醉的人,不能逆着来,她只能顺毛捋。 在一次打落他的咸猪手时,忽听他大舌头问,“还疼么?” 刚才,他好几次,在摸她的膝盖…… 刚给他擦干头发,准备离开的甄婉,听得一怔。 对上他微醺的眼,她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魏峥会关心她?不不,一定是听错了。 甄婉收好几块湿帕子,给他盖好被子,就准备离开。 转身时,手却被他抓住了。 “等我回来……”他的声音,渐至低不可闻。 甄婉凝眉分辨了下,“我不要狗。” 他却发出了鼾声,响若打雷…… 第159章 被斥 甄婉完成任务,重新回到佛堂前。 为这次大军出征祈福,也为她自己祈愿。 希望魏家能平安顺遂度过,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条出路。 翌日 魏峥身着铠甲,丰神伟岸地立在院中,与魏老夫人辞别。 之后,合府的人向他行礼,祈愿他得胜凯旋。 甄婉始终低着头,隐身在魏老夫人之后。 虽然偶尔,会有感觉,有视线扫来,但也没抬头。 这一别,待他平安归来,她也能淡出魏府了。 战马嘶鸣,魏峥很快出发了。 一直送到府外,长街上,魏老夫人望着魏峥远去的背影,仍不舍得回屋。 甄婉走到一旁,伸手扶住后,看了一眼奔腾而去的车马。 驻望了一会,魏老夫人才掩泪返回。 不想,魏峥这一去,一个月后才回了封家书。 信中,并无说明战况如何,只是一封寻常家信。 让魏老夫人保重身子,不要再去佛堂。 这一晃,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天气也暖了起来。 魏老夫人也收到,淮阳女眷的请帖,邀约三月中旬踏春。 将魏老夫人的腿伤针灸好,甄婉也打算功成身退了。 乱世之中,能做个妙玉,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想法,甄婉也是想了些时日的。 毕竟她的身份,是魏峥小妾,正常走人,是不可能的。 至于逃走,她也深想过。 一旦雍郡王,坐实了勾结褚羌的嫌疑,那她这层裙带关系,就是甄家父子的最后保障。 也是她作死,闯了魏峥密室,撞上一些不该知的秘密。 再加上州牧被魏峥暗杀一事,她已经被再三警告,在跑是有些不现实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当个代发修行的居士,做个妙玉。 等魏峥凯旋,定然有大家族来联姻,先处理的,就会是她这个小妾。 想来只要说动魏老夫人,另居他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挪得远些,估计没些日子,就能摆脱了。 再来,也能把吴妈她们带上,还能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算得上是完美了。 甄婉想得周密,一直旁敲侧击地跟魏老夫人灌输思想。 毕竟老夫人还心悬着儿子的安危,她也不好太过急切。 便用单开一处院落,安置她发明东西的说法,循序渐进的过渡着。 在甄婉打着小算盘时,驻守丰州的大将,忽然收到魏峥被褚羌与雍郡王围困的加急信。 毕竟战事已近白灼,留守的几位大将,本就悬着心。 最后商议一番,派出六万大军前去支援。 魏峥的人马是很足,但在打下五处雍郡小县后,兵力已经分开。 这次,留下十万大军驻守后方,但旬阳和徐州都已平定。 所以,大将们觉得,后方稳固,应该前往支援前线。 是以,在收到前方的信后,六万大军很快就出发了。 而这些,魏府里还毫无所知,淮阳的权贵,也在准备着踏青出游。 直到,一声惊天巨响,震动了整个丰州。 徐州,新上任的州牧谢仪,反了。 在丰州郡守,收到消息,还在怀疑真伪时。 谢仪已经带着皇帝给的兵,攻向丰州城门。 淮阳位置靠后,是以成了第一个主战场。 直到谢仪兵临城下,淮阳的守备和几员大将,才反应过来。 集结仅剩的四万大军,支援各处城门,仓促应战。 街上,兵马调动频频,整个淮阳都乱了起来。 以往,都是魏峥在前线杀敌,淮阳已经多年没有战火。 这一次,谢仪的反叛,着实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开始,也有人怀疑,是皇帝不想放任魏峥做大,所以才派兵清剿。 可是,除了徐州,周边的化州等地,都没有收到命令。 突闻这边有了战事,纷纷紧闭城门不出,不知是魏峥反了,还是谢仪反了。 总之,一切都乱套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魏老夫人才得知全部信息。 与此同时,魏峥被敌方夹击围困的消息,也一瞬传了开来。 各处城门皆有战事,魏峥又被围击,纵有人去请凉州兵马驰援,整个淮阳还是人心惶惶起来。 贼子反戈,魏老夫人撑着病弱的身子,带动全城戒严加备战。 值此危急一刻,甄婉自然不能再提离开。 可她心里仍疑惑不解,为何皇帝派下的兵,跟着谢仪谋反。 她总觉得,这是一个局,一个一环套一环的局。 褚羌救援雍郡王,魏峥被调离,带的还是不知有何目的的十万兵。 然后,徐州在魏峥被围困时,就立刻发兵攻打淮阳。 一切都太过凑巧,也太过紧密。 这淮阳的守备,也跟魏峥一个毛病,什么军情都不说。 也不知,是怕惹得魏老夫人担心,还是根本瞧不起女人。 给的信息不但严重滞后,还不全。 再三考虑后,甄婉把魏峥做的那些破事,全跟魏老夫人抖落出来。 别看魏老夫人常年寡居深宅,但看人看事,要比她透彻多了。 何况,她自己对这淮阳的势力,朝廷局势,都是一知半解。 有必要,让魏老夫人知晓,这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虽然不认为,她们两女人能帮上大忙。 但这淮阳,是保,还是弃,总要有个决断。 被人背刺,还不知后招,怎么看都危险。 偌大个淮阳,位居丰州后方,首当其冲与谢仪对上。 而这也是她告之魏老夫人的原因,因为怕在出现,旬阳王拿人做人质的事。 战事刚起,淮阳中空的兵防,已经捉襟见肘。 这几日,谢仪不要命的几轮攻打,只怕等不到凉州驰援。 还不如舍弃,集结兵力,后撤驻守。 毕竟身为将领,不会在起战时言退,因会被判为动摇军心。 也许是甄婉潜意识里,认为百姓更重要,先保命再说。 所以,她不觉得战略性撤退,是可耻的。 只是这些话,那些大将是万万不会说的,所以只能她来说。 不过,她也是仗着救过魏老夫人几次,又显得年少无知,想来即便犯了忌讳,也不至于被治罪。 但她说完后,魏老夫人只沉目看她,并未开口。 甄婉也没料到,魏老夫人是这样的反应。 大概,还是她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许久后,魏老夫人才对她说,“待会,着人送你回娘家。” 甄婉大惊失色,没想到,魏老夫人会这样说。 她咬了咬唇,“老夫人若觉得甄婉所言不妥,甄婉愿意领罚,只是还望老夫人听甄婉一言,早做打算。” 第159章 被斥 甄婉完成任务,重新回到佛堂前。 为这次大军出征祈福,也为她自己祈愿。 希望魏家能平安顺遂度过,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条出路。 翌日 魏峥身着铠甲,丰神伟岸地立在院中,与魏老夫人辞别。 之后,合府的人向他行礼,祈愿他得胜凯旋。 甄婉始终低着头,隐身在魏老夫人之后。 虽然偶尔,会有感觉,有视线扫来,但也没抬头。 这一别,待他平安归来,她也能淡出魏府了。 战马嘶鸣,魏峥很快出发了。 一直送到府外,长街上,魏老夫人望着魏峥远去的背影,仍不舍得回屋。 甄婉走到一旁,伸手扶住后,看了一眼奔腾而去的车马。 驻望了一会,魏老夫人才掩泪返回。 不想,魏峥这一去,一个月后才回了封家书。 信中,并无说明战况如何,只是一封寻常家信。 让魏老夫人保重身子,不要再去佛堂。 这一晃,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天气也暖了起来。 魏老夫人也收到,淮阳女眷的请帖,邀约三月中旬踏春。 将魏老夫人的腿伤针灸好,甄婉也打算功成身退了。 乱世之中,能做个妙玉,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想法,甄婉也是想了些时日的。 毕竟她的身份,是魏峥小妾,正常走人,是不可能的。 至于逃走,她也深想过。 一旦雍郡王,坐实了勾结褚羌的嫌疑,那她这层裙带关系,就是甄家父子的最后保障。 也是她作死,闯了魏峥密室,撞上一些不该知的秘密。 再加上州牧被魏峥暗杀一事,她已经被再三警告,在跑是有些不现实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当个代发修行的居士,做个妙玉。 等魏峥凯旋,定然有大家族来联姻,先处理的,就会是她这个小妾。 想来只要说动魏老夫人,另居他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挪得远些,估计没些日子,就能摆脱了。 再来,也能把吴妈她们带上,还能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算得上是完美了。 甄婉想得周密,一直旁敲侧击地跟魏老夫人灌输思想。 毕竟老夫人还心悬着儿子的安危,她也不好太过急切。 便用单开一处院落,安置她发明东西的说法,循序渐进的过渡着。 在甄婉打着小算盘时,驻守丰州的大将,忽然收到魏峥被褚羌与雍郡王围困的加急信。 毕竟战事已近白灼,留守的几位大将,本就悬着心。 最后商议一番,派出六万大军前去支援。 魏峥的人马是很足,但在打下五处雍郡小县后,兵力已经分开。 这次,留下十万大军驻守后方,但旬阳和徐州都已平定。 所以,大将们觉得,后方稳固,应该前往支援前线。 是以,在收到前方的信后,六万大军很快就出发了。 而这些,魏府里还毫无所知,淮阳的权贵,也在准备着踏青出游。 直到,一声惊天巨响,震动了整个丰州。 徐州,新上任的州牧谢仪,反了。 在丰州郡守,收到消息,还在怀疑真伪时。 谢仪已经带着皇帝给的兵,攻向丰州城门。 淮阳位置靠后,是以成了第一个主战场。 直到谢仪兵临城下,淮阳的守备和几员大将,才反应过来。 集结仅剩的四万大军,支援各处城门,仓促应战。 街上,兵马调动频频,整个淮阳都乱了起来。 以往,都是魏峥在前线杀敌,淮阳已经多年没有战火。 这一次,谢仪的反叛,着实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开始,也有人怀疑,是皇帝不想放任魏峥做大,所以才派兵清剿。 可是,除了徐州,周边的化州等地,都没有收到命令。 突闻这边有了战事,纷纷紧闭城门不出,不知是魏峥反了,还是谢仪反了。 总之,一切都乱套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魏老夫人才得知全部信息。 与此同时,魏峥被敌方夹击围困的消息,也一瞬传了开来。 各处城门皆有战事,魏峥又被围击,纵有人去请凉州兵马驰援,整个淮阳还是人心惶惶起来。 贼子反戈,魏老夫人撑着病弱的身子,带动全城戒严加备战。 值此危急一刻,甄婉自然不能再提离开。 可她心里仍疑惑不解,为何皇帝派下的兵,跟着谢仪谋反。 她总觉得,这是一个局,一个一环套一环的局。 褚羌救援雍郡王,魏峥被调离,带的还是不知有何目的的十万兵。 然后,徐州在魏峥被围困时,就立刻发兵攻打淮阳。 一切都太过凑巧,也太过紧密。 这淮阳的守备,也跟魏峥一个毛病,什么军情都不说。 也不知,是怕惹得魏老夫人担心,还是根本瞧不起女人。 给的信息不但严重滞后,还不全。 再三考虑后,甄婉把魏峥做的那些破事,全跟魏老夫人抖落出来。 别看魏老夫人常年寡居深宅,但看人看事,要比她透彻多了。 何况,她自己对这淮阳的势力,朝廷局势,都是一知半解。 有必要,让魏老夫人知晓,这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虽然不认为,她们两女人能帮上大忙。 但这淮阳,是保,还是弃,总要有个决断。 被人背刺,还不知后招,怎么看都危险。 偌大个淮阳,位居丰州后方,首当其冲与谢仪对上。 而这也是她告之魏老夫人的原因,因为怕在出现,旬阳王拿人做人质的事。 战事刚起,淮阳中空的兵防,已经捉襟见肘。 这几日,谢仪不要命的几轮攻打,只怕等不到凉州驰援。 还不如舍弃,集结兵力,后撤驻守。 毕竟身为将领,不会在起战时言退,因会被判为动摇军心。 也许是甄婉潜意识里,认为百姓更重要,先保命再说。 所以,她不觉得战略性撤退,是可耻的。 只是这些话,那些大将是万万不会说的,所以只能她来说。 不过,她也是仗着救过魏老夫人几次,又显得年少无知,想来即便犯了忌讳,也不至于被治罪。 但她说完后,魏老夫人只沉目看她,并未开口。 甄婉也没料到,魏老夫人是这样的反应。 大概,还是她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许久后,魏老夫人才对她说,“待会,着人送你回娘家。” 甄婉大惊失色,没想到,魏老夫人会这样说。 她咬了咬唇,“老夫人若觉得甄婉所言不妥,甄婉愿意领罚,只是还望老夫人听甄婉一言,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