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对照组,女穿男养崽种田》 第1章 穿书了 幽怨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让徐铃有些烦躁。 双十一电商节,她作为一个社畜连续一周加班,双十一当天更是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回到出租房里连澡都没来得及洗,直接爬到床上休息 谁知道刚睡下没多久,就被这烦人的哭泣声给吵醒了。 “烦不烦!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徐铃暴躁地支起上半身,伸手捶墙。肯定又是隔壁那对小情侣,初入社会,还没怎么经历摧残,体力那就一个好啊,经常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可这次,她是真的头痛到没法忍。 手一碰墙,徐铃还没察觉到周围环境变了,却被床尾的女人给吓了一跳。 “妈呀!!”徐铃被吓得魂飞魄散,该不是撞鬼了! 那“鬼”也被她吓了一跳,缓缓地抬起头,夜色太深瞧不见模样,可感觉她比徐铃还要害怕。 “是…是我……” 徐铃压根没听,她忙不迭就要摸床头灯,谁知道手底不知道按到了什么,软软的,伴随着一声小孩哭泣,徐铃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慌。 她翻了个白眼,如愿以偿地昏倒过去。 再醒来,徐铃已经成了徐令,性别也从女变成了男。 上面两坨累赘没了,下面却多出来一坨累赘。 徐令瘫倒在床上,满脸痴呆地看着挂满蛛网的土坯房顶。 她伸手摸着发疼的脑袋,脑袋上裹了一圈白布,开始整理昏迷后脑子里涌入的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 原主名叫徐令,家住莲花湾子,上有老母一位,下有弟弟妹妹,他作为家中长子,因父亲去世早,很早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时下是某个不知名的古代,虽不算民不聊生,可一户农家里没有成年男子,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原主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被生活所迫,打小就练就偷鸡摸狗的本事,与那些二流子混成一团,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后,更是色中饿鬼一样,见到村中有些姿色的女子都会往前凑。 他家中贫困,做事又混的不行,哪家愿意把好女儿嫁过来呢? 时间一久,变成了村里头大龄光棍。 这事情熬到前年才有了转机。 莲花湾子有一条大河流经,村里男子经常去河里捕鱼凫水,原主凫水的本事极高。摸了邻家的鸭蛋,回家路上听到河里有女子呼救,见村东头顾家一对姐妹花齐刷刷掉到了河里头。 登时心中大喜。 他自知凭借自家本事,想给他娶个好媳妇比登天还难,如今机会却送到他眼前,时下对女子名声极为看中,若是他救了哪个,趁机脱下她衣服,把她看个遍,她除了嫁他还能嫁给谁? 徐令通过记忆了解到这段想法时,也忍不住骂了句人渣。 顾家那对姐妹花是堂姐妹关系,堂姐名叫顾迢,堂妹名叫顾瑶,二人容貌在村里都算上乘,只不过顾迢如山茶,顾瑶如芍药,都是十五六上下的年纪。 原主喜欢芍药不喜欢山茶,他念叨着大屁股能生儿子,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奔着顾瑶而去,带着一肚子的坏主意。 谁知道半路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村里头最俊俏的后生,还是个读书人的赵臻也瞧见有人溺水,也跳了下去。 因他打岔,原主没救到想要的顾瑶,只好救了顾迢上岸,他美梦泡汤,可捞着一个总比一个没捞着好,干脆照自己的想法,坑害顾迢只得嫁给他。 因的不喜欢顾迢,原主对她极其恶劣,平时打骂不说,更是在她诞下女儿后,坚定她是他的克星,才会害他赢不了钱,吃不饱肚子,日子越过越差…… 原主头上的伤,是他偷村里人的鸡被狗撵自己摔的,谁知道竟然导致现代大龄剩女徐铃穿了过来。 可目前,穿成这样一个混球,对徐铃来说还不是最糟糕的。 徐铃绝望地闭上眼睛,她整理完原主记忆发现自己竟然是穿书啊!!! 这不就是她前不久刚浏览过得一本女主重生小说嘛!名字叫什么《娇妻撩人,首辅他宠爱不停》! 她因为自己名字和里面的炮灰男配有些相似,没看下去,只知道前面一部分的剧情。 顾家那对姐妹花,顾瑶是重生女,她上辈子被村里的混子所救,结果过得苦不堪言,再看堂姐顾迢被读书人所救,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后来还当上了首辅夫人。 而顾瑶却一辈子是个村妇,后来更是死在徐令这个人渣手中!死前她一直在后悔,如果十五岁那年的溺水被赵臻救下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果然,她重生回来了!为了嫁给赵臻,她背地苦练凫水,就为了在溺水那天投怀送抱,逃离徐令嫁给赵臻! 至于她苦逼的堂姐,当然也不是什么完全无辜的好人了。 书里头写顾迢跟人渣徐令过一段苦日子,渐渐开始梦到一些模糊的剧情,开始对赵臻心生情愫,随之怨恨顾瑶,不断搞事情,每次都被顾瑶打脸,再被原主虐待,过得比第一世的顾瑶还要苦逼一百倍! 徐铃还记得自己当时无语的心情,谁知道自己转眼就穿书了…… 穿的还是女主女配都巴不得逃离的炮灰男配。 额……徐铃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顾迢的结局都那么惨了,那么觊觎女主顾瑶的徐令,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她没看到结局,不过怎么想都不会好过啊啊啊! 要不要是找找回现代的法子。 徐铃忍着头疼坐起身子,环顾房间,想找根绳子上吊。 可她看着蛛网纵横,家具只有一张床的土坯草屋,顿时眼前又是一黑。 什么叫家徒四壁?这就是啊! 徐铃表情痛苦狰狞,无声捶床,一扭脸,正撞见一对惊恐的黑眼珠。 一个小小的身影扭头就跑,害怕地喊道:“娘!” 徐铃:…… 她刚整理好表情,一个步伐由快变慢,缓缓推开不堪重负的木门板子,一张清丽却满是躲闪的脸,出现在徐玲面前。 “相,相公,你醒了。” 第2章 吃瓜看戏 徐玲的脸有些抽搐。 她一个女的。 虽说是大龄剩女。 可取向应该也不弯。 居然有朝一日会被另一个女子叫相公! 我的个老天爷啊。 徐铃内心:地铁老人手机jpg 不过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害怕的女孩子,她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怜惜。 这应该就是小说里的女配顾迢了。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腿,露出一双眼害怕打量她的,就是原主和顾迢的大女儿。 因原主厌恶她生的是个闺女,名字也是随便起的,叫大丫。 顾迢已经生了个孩子,可年纪也不过十八,放到前世正是读高中的时候。 徐铃怜悯她的遭遇,书里头写她嫁给原主,好日子一天没过着,原主好赌好偷,家里经常没钱没粮,时常被原主逼着回娘家借钱,她心疼小女儿饿肚子,又怕挨打,只好回娘家借。 再好的娘家,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一来二去,连她这个闺女也厌弃了。 倒是如愿以偿嫁给赵甄的顾瑶,对这个堂姐多有照顾,时不时给她些钱和粮食。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徐铃觉得头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她一皱眉,顾迢就一哆嗦,连忙端过来一碗水,“娘出去了,还没回来。” “嗯?”徐玲脑海中闪过一个老妇人的脸,正是原主他娘,他娘在书中也是一个极品,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无一不精,有其子必有其母。 她后槽牙都开始疼了,“她出去做什么?” 待顾迢凑近了,徐铃才看清碗里并不是水,而是一碗粥,只不过那粥稀的不过零星几粒米,都能倒映出人影了。 “娘说,你的伤都怪赵家,”顾迢抿了抿唇,见徐铃接过粥,没有生气,才继续道:“怪他家的狗没栓。” “噗嗤。” 徐玲差点没忍住把粥喷出来,这种奇葩脑回路怪不得能生出来原主这种棒槌! 徐铃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抬头一看,顾迢和大丫都逃的远远的,好像生怕她下床暴怒揍人。 “家…家里没米了…我前几日刚回娘家要过粮食,等…等再过几日我再去!”顾迢说罢,牵着女儿紧紧低下头,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劈头盖脸的怒骂。 说不定还要下床打她。 不过他头上有伤,应该不会下床? 顾迢的身子微微颤抖,大丫也惧怕地躲到她裙角边,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 徐玲想要摇头,可一动就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她只好把碗放到床边躺了回去,哼哼唧唧地,看上去十分难受。 像极了脑震荡。 徐玲压抑着呕吐的欲望,压根没心思关心这些破事,顾迢见自己没有挨打,连忙拿走碗牵着女儿跑出去,临走还不忘拴上门。 剩下徐铃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难受地睁着眼睛,她无语凝噎啊,加班猝死就够倒霉了,现在还有这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家里没粮,上有老娘,下有不成器的弟弟一枚,未出嫁的懒妹妹一个,还有买一送一的妻子和女儿。 更别说外头虎视眈眈的原书女主。 我的老天爷啊。 她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二本毕业的社畜,身无长志,也无长处,至于这么倒霉吗? “咕噜噜……” 一碗清水一样的稀粥显然不足以填饱一个成年男子的肚子,徐玲五脏六腑都在叫“饿”,一阵一阵地头晕冲击着她,让她止不住叫苦。 “日尼玛的娘希匹老天爷,把老娘送到这里来,连个金手指都没有,想我死你就痛快点收了我!我不反抗!” 眼前黑光一闪,徐铃还真以为自己被老天爷降下雷劈她来了。 谁知道再睁开眼,她居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到半亩大的地方,四周一片混沌迷雾,中间一口泉眼汩汩地往外冒水,土地上野草长的十分肥沃。 徐玲不真实地踩了踩脚下的青草地,不敢置信道:“空间?” 穿越人士必备的金手指来了! 徐玲狂喜! 她心中念道:“我要出去。” 下一秒,人又出现在家徒四壁的木板床上。 “我要进去。” “出去,进去。” 反复试验几次,徐铃终于相信,自己确实拥有一个随身空间,只需心念一动就能自由进入空间。 没有生命的物品能带到空间,她随手在身上摸到的虱子却带不进去。 除了储存东西,徐玲搞不清楚空间还有什么妙用,她试着吃了一把空间里的草,喝了点泉水,也没感觉出身体有啥变化,身上的伤也没好的更加快些。 徐玲:我要这空间有何用jpg 算了,有金手指总比没有好。 徐玲有些沮丧,她这副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经过反复试验更加疲惫,一时半会研究不出来空间的其他妙用,只能继续在床上躺尸,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死呢,还是死呢。 脑子里闪过“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又被徐玲甩手给挥散!安!她拿什么安啊!这里可是古代! 她在现代都不会做饭!到古代难道就成厨神了不成? 这里没有外卖没有互联网没有娱乐……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最主要的是,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转变性别认知,接受自己有老婆和孩子的现实啊! “顾迢!顾迢!你在家吗?” “哥,你别生气,这事儿不怪堂姐!” “胡说八道!瑶瑶,你就是太好心了,平日里你咋帮顾迢的,可你看她是咋对你的!明明是徐令那个窝囊废偷你养的鸡摔破了头,他娘却还想讹你钱财!你居然还答应赔她几只鸡!” 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外面响起,徐玲忙不迭……慢悠悠爬起来,扒着窗户往外边看。 正看见一个丰满绰约的漂亮女孩子,身旁站着一个一米七多的村里汉子,正对着她睡的屋子指指点点。 在他们身旁,还有一个矮小但趾高气昂的老太太,正是原主的母亲,徐氏。 徐玲有些心虚,生怕他们看见自己,刚想要躲藏,突然想到自己又不是原主!她躲个屁啊! 吃瓜吃瓜! 第3章 一家子极品 “顾小柱!你这话啥意思!本来就是你妹子的错,要不是她养的鸡这么肥,我家阿令会去偷吗?” “要不是她家不栓狗,我儿子会跑吗?他不跑就不会摔!这下好了,我们全家都靠阿令一个人养呢,他现在碰了头躺床上,我们一大家子连口饭都没有!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啊?” 徐氏个子不高,长的像个风干的老油瓶一样,叉着腰一张嘴全是歪理,黑的都能让她说成白的。 徐玲忍不住扶额,这就是她原主的老娘,非常擅长颠倒黑白、道德绑架。 顾小柱是顾瑶的亲哥,也是顾迢的堂哥,他如今来替妹妹撑腰,其实也代表了顾迢娘家的态度。 你一个外嫁女,日子过得不好也是你自讨苦吃,谁叫你当初倒霉掉水里让徐令这个二混子给救了呢? 不往家里拿东西就算了,成天还上门求娘家养着夫家,这算什么事啊! 顾迢低着头,背对着徐铃,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可她一声不吭。 顾小柱忙着和徐氏对骂,顾迢没脸抬头,顾瑶出声温柔相劝,眼神里头闪过的得意和讥讽只有徐铃瞧见了。 “啧啧啧,”徐铃吃瓜看戏,连顾瑶心里头怎么想的也能猜到一二。 虽说书里头顾瑶第一世嫁给原主是很倒霉,可她重生后明明有机会改变自己命运,却偏偏因嫉妒堂姐顾迢的好运,不改变二人掉河里的命运,只让自己投入男主怀抱,却把顾迢推到上一世虐待她的徐令手中。 这心思着实不算什么纯良。 至于她今生为何对顾迢伸出援手,也不过是因为想看戏,想看顾迢过得有多惨,来衬托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书中的顾迢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只是因为嫁的人比她好,就被她嫉妒推到魔坑,后来因为想起前生之事,才有黑化的迹象。 仔细想来,也真是够惨的。 徐铃作为局外人,又知道些许内因,看得自然非常清楚。 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们都觉得顾瑶心善,顾迢所嫁非人,还牵扯连累娘家兄弟姐妹。 徐铃心里想的出神,突然听到很小的啜泣声,顺着声音看去,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正背对着她,面朝着墙根,不住地颤抖。 正是原主的女儿大丫。 她小手捏成拳头,捂住耳朵,嘴里还喃喃道:“娘亲,勇敢,不哭。” 徐铃竖耳倾听,心里头的母爱又或许还夹杂着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父爱,全都以一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大丫才一岁多,话说的还不是特别利索,她个头也不高,像个小萝卜头,头大身子小。徐铃早就注意到,她小脚丫上光秃秃的,连双鞋都没有穿。 这也是原主的锅,小孩子刚学会走路,本就费鞋子,原主穷抠,嫌弃她走路费鞋,竟然连双鞋都不给她。 徐铃前世虽说是大龄剩女,也没什么恋爱结婚的念头,不过却非常喜欢在网络上云养孩子,她很喜欢孩子,尤其是那种可爱乖巧,听话懂事的。 前世视频里看得那些孩子,哪个不是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穿的像是小王子小公主一样,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眼前的大丫,明明有爹,却像个小难民一样。 这让徐铃心里头十分不好受。她前世,也是重男轻女中的那个女,她对她爸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小时候也曾经憧憬过,后来么,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现在,大丫的身影似乎和记忆里某个期待而落寞的女孩重叠了。 大丫紧紧蜷缩着身子,可外面刺耳的呵斥声还是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她好害怕啊,害怕娘亲会被打,害怕那些人大声说话。 可娘亲说了,害怕也不能哭,因为爹爹看见了,会打她。 她害怕爹爹打她,打她娘,只能躲在这里,这样爹爹就看不见她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她,大丫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她回头,看见了那个让她害怕的爹爹。 她不是藏起来了吗?爹爹怎么发现她了? 大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她模样和顾迢很是相似,虽然年纪还小,穿的也破,皮肤还脏兮兮的,可徐玲依然能够看出,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娃。 徐铃勾起嘴角,凶戾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她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道:“你在和我玩躲猫猫吗?” 大丫缩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躲猫猫是什么? 她委屈地瘪着嘴巴,豆大的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从眼眶里滑落。 徐铃还以为自己吓到她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怀里小小的身子僵硬的不行。 她只好使出前世看到的哄娃技巧,一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一边温柔地问道:“大丫怎么哭了呀,不想和我一起玩吗?” 大丫心中充满了疑惑,她虽然还小,可对原主的害怕早已经刻在了脑海里,她知道原主是爹爹,可爹爹非常非常不喜欢她,平时他只会揪着她的耳朵,叫她小畜生,让她赶紧长大,长大就能卖去窑子里。 大丫不知道窑子是什么。 她学爹爹说窑子,爹爹笑的很开心,说她是个小娼妇,小小年纪就想进去玩。 娘亲哭的时候,她也说,可娘亲没有笑,只是掉眼泪,抱着她无声大哭。 “窑子!”大丫大声地说道。 她以为爹爹还会像上次那样哈哈大笑。 徐铃眼神中满是怒火,她看着一脸天真的大丫,她才一岁多,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想也知道是从谁口中说的! “他爷爷的!”徐铃心中暗骂一声,恨不得把原主这个人渣混混千刀万剐,可她现在就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她只能在心里把原主痛骂一百遍! 大丫原以为她会笑的,见徐铃一脸怒火,身子猛地一颤,半个巴掌大的小脸上再次写满了恐惧。 “人渣男,是你作死,才会把老婆孩子拱手送给我的,以后我就是大丫的爹,你最好死远点别回来了!” 徐铃心中暗暗骂道,神思清明,她上辈子扮演过很多人眼中期待的角色,这辈子,再演一次又何妨! 第4章 偷鱼 “大丫,以后不能说这个了,知道吗?”徐铃,哦不,现在她是徐令了。 她耐心地劝解大丫,小丫头一脸懵懂,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还是点头,“不说。” “真乖,”徐令挼她细软的头发,把她抱到床上,“你乖乖坐在这里玩,娘亲一会就过来陪你。” 大丫还小,虽然对原主很惧怕,可也非常好哄,徐令三言两语就让她乖乖听话。 见大丫坐在床上像个脏兮兮的玩偶一样乖巧,徐令心里一酸。 外面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他头上了,顾小柱和徐氏吵了半天,他要脸,掰扯不过颠倒是非的徐氏,干脆就开始骂徐令。 “徐令!你个窝囊废!有本事偷鸡摸狗,有本事你出来啊!让两个女人挡在你前面算什么男人!你要是有种你就……” 顾小柱的叫骂戛然而止,只见徐令推门而出,望向他不躲不闪道:“我出来了,怎么着?” 顾小柱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的鼻子都快歪了,“徐令!你还有脸说怎么了!” 徐铃心中恼火,又责怪起原主,不过她现在就是徐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偷顾瑶养的鸡,算是我的错,摔破头跟你们没关系,鸡我没偷着,就不赔你们了,这两只鸡你也拿回去,别管我娘就行了。” 徐令脑震荡还没好呢,他没心思多和这些人东拉西扯,干脆认错划分责任,息事宁人。 徐母眼睛瞪成桂圆干,小步急促跑到他身边,“儿子!这两只鸡是我好不容易……” “娘,你也听话,把鸡还给人家。” 徐铃皱眉不耐烦道,原主爹去世时他才十二三岁,一双龙凤胎弟弟妹妹才六岁,徐氏只知道哭鼻子,虽说原主偷鸡摸狗不是啥好人,可徐家确实靠他养着。 也正因此,原主在家里说一不二。 如今听徐令这么一说,徐母立马瘪着嘴噤声,她虽搞不懂儿子的想法,可也知道不能惹儿子生气。 随手把鸡往顾瑶身上一抛,心不甘情不愿道:“还你还你!谁稀罕啊!” 农村土养的鸡都会飞,扑腾着翅膀飞到顾瑶身上,差点没抓花她的脸,吓得顾瑶连连尖叫,躲到亲哥哥身后。 她狐疑地看着徐令,这人怎的改性子了? 莫说是两只鸡,哪怕是个无用的树枝,到了徐令的手里旁人都别想要出来! 她嫁的赵甄家中殷实,也不缺这一两只鸡,今日也不过是寻了成全徐氏的念头,来瞧一瞧顾迢是怎么过的下去她上辈子的苦日子的。 徐氏还是那样胡搅蛮缠,徐家还是那样一贫如洗,顾迢上辈子是首辅夫人,穿金戴玉好不尊贵,如今不也是个蓬头垢面的乡野妇人么? 顾瑶心中暗爽,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顾小柱抓住鸡,还想再骂,顾瑶却心满意足地大方劝道:“哥,好了!就算为了堂姐和大丫。” 她越是这样,顾小柱就越是气愤,瞪一眼站在一旁像根柱子一样的顾迢,丢下一句:“真没用!”的咒骂,便带着顾瑶离开了徐家。 徐家原本住在村里头,他爹死后,一家子活不下来,只好卖了家产田产,徐令带着一家子搬到村边缘的荒废宅子里。 当年的三间泥巴草屋,如今还是三间。 村里人嫌弃徐令偷鸡摸狗,他娘胡搅蛮缠,基本都不和他们来往。 徐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就想着怎么混口吃的,又哪里管得了礼义廉耻呢。 可顾迢不一样。 嫁给徐令之前,她家中还未分家,一家子过得殷实可亲,她模样好看,性子也活泼,找个手脚勤快的汉子嫁了,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可偏偏老天爷不如她意,让她嫁给徐令这个二混子。她娘家嫌丢脸,便闹腾着分家,她爹娘本来还心疼闺女,谁知道顾迢出嫁后,隔三差五带一身伤回家打秋风。 再深厚的情谊,也都消耗没了。 徐氏白白放走两只肥母鸡,心里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可她又不能骂儿子,只能给顾迢后背一巴掌,“一竿子下去你连个闷屁都不放!嫁到我们徐家还向着你娘家人呢!真是个丧门星!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徐氏声音尖利刺耳,说的话难听极了。 徐令一点都听不下去,不耐烦道:“娘,吵的我头疼,你就不能小声些说话吗?” 他扶着头,又有点想吐,这可吓坏了徐氏,她刚想吼顾迢,可想到儿子的话,只得吃下一半的声音,压着嗓子道:“还不快去给你男人搬个凳子!” 顾迢连忙搬了个凳子,让徐令靠着墙坐下。时下正是八月份,太阳还有些晒,院子里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徐令估计是失血过多,身子发冷,晒一晒还挺舒服的。 他闭目休息一会,睁开眼就看见徐氏正在揪顾迢,嘴角抽搐,出声道:“懒婆娘,还不进去看着大丫,在这偷懒呢!” 徐令发话,顾迢就像是得了圣旨,忙不迭钻倒屋子里,没了踪影。 院子里只剩下徐氏和徐令,徐令没见到弟弟妹妹,“徐平和徐安呢,去哪了?” “家里一点吃食都没了,他俩去河边找吃的去了。”徐母坐在门槛上,开始翻找身上的跳蚤。 找到一个,面上一喜,连忙丢到嘴里。 徐令看得脸上直抽搐,感觉自己身上都开始发痒。 这一家子又穷又脏,谁也不例外,幸好空间里不能进活物,他身上的跳蚤估计都死光了。 不然徐令真的接受不了。 徐令能理解,人饥饿的时候都能易子相食,吃点跳蚤算什么呢。 但他不能接受。 除了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最让徐令头疼的还是生计问题。 原主家中没田,就算他想效仿穿越人士发财致富的法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从下手。 空间里倒是有半亩地,不过家里一贫如洗,去哪弄种子呢。 徐令正在苦苦思索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呼叫:“哥,娘!你看我们抓到什么了!” 他抬头看去,看见一对模样像极了的兄妹手中抓着叶片朝院子里跑来。 第5章 这苦日子都谁在过啊 正是他的龙凤胎弟弟妹妹,男孩叫徐平,女孩叫徐安,取平安之意,和徐令一样,他们的名字都是他爹取的。 俩孩子今年十三岁,却生的差不多矮,身材瘦小,光着脚丫,衣服上布满补丁,徐安是个女孩,可她瞧着和小男孩也没啥两样,流着长长的清鼻涕,裤腿能挽到膝盖上面去。 徐氏一看见,便要找荆条打她,“你个死丫头!露这么多肉做什么!让旁的不长眼的坏男人看去了,把你娶回家一天打三顿吗?” 在一旁的徐令:…… 他怎么感觉有人在cue自己? 徐安怪叫一声,手里的叶片也扔到地上,连忙跑到大哥身边,“哥!救我!” 徐令这人对妻儿不好,可对一双弟妹,却是极好。 小时候他自己饿着肚子呢,也要从外面偷东西带回家喂养弟弟妹妹。 也不知挨了多少打,徐令才养出这么厚的一张脸皮。 他拦住徐母,“好了,就随她去。” 现代的灵魂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有问题,也是徐令这样不怀好心的渣男有问题。 徐安被大哥救了小命,连忙又跑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鱼。 徐平正在激动地讲他们是怎么把这些鱼给偷回来的。 对,是偷。 流经莲花湾子的大江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它大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莲花湾子靠着大江,自然有渔民打渔,可外面的江水在莲花湾子拐了一道急弯,江水湍急,涨潮时更是吓人,寻常村民下河捉鱼,常有溺水的事情发生。 就拿莲花湾子来说,每年都会淹死几个孩童。 因此徐令耳提面命,不许弟弟妹妹下河捉鱼,他自己练就一身水中本领,俩弟弟妹妹却不通此道。 这鱼自然不是他们下河捉的,而是寻了那些打渔的船家,趁人家上岸的空隙,跳人家船上明抢的。 俩孩子手脚麻利,也不多拿,偷了就跑,跑不赢就挨打,也不知偷了多少家,才偷回来五条巴掌大小的鲫鱼来。 徐令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得意的两个孩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骂他们,让他们把鱼给还回去? 刚让徐母还了鸡,一家子早晨喝的粥跟水没啥两样,再还了这些鱼,他去哪变出食物填饱他们的肚子呢? 徐令好像有点明白了一件事,饥饿,会吞噬人的道德品质。 他无奈摇头,只能压下心里改造弟弟妹妹的念头,让徐母把鱼给处理了,烧来吃。 徐家三间房,两间住房,一间厨房加杂物储存间,原本是用来堆放柴火的,不过家里就徐令一个劳力,他有时候心情来了,就会囤些柴火,供一家子使用。 要是哪天去镇上赌博,几天不回家,徐平徐安他们就去“捡”人家的柴火。 如今柴火也没剩几根,铁锅更是没有,早被徐令赌上头给卖了,只剩下一个缺了口的陶瓮。 徐母简单把鱼内脏给掏了出来,要不是徐令坚持,她连鳞片都不想刮,就这煮鱼的时候还絮絮叨叨,说徐令大手大脚。 徐令内心无语,见她在厨房里翻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撮出一抹不知名物体扔进锅里。 锅里咕嘟咕嘟煮了一会儿,一锅鱼汤就做好了。 徐母喜笑颜开地先给徐令盛了一碗,又让两个儿女去盛。 “去叫你嫂子和大丫出来吃饭。”徐令对徐平道。 徐母瞪大眼睛,“你叫她干啥!” 徐令一脸不解,“吃饭啊。” “你对她太好了!一会儿给她剩点骨头和汤就好了,还能饿死不成?她又不是没有娘家!”徐母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徐令简直无语死了。可再一看,陶瓮里煮了三条鱼,他碗里一条半,俩弟弟妹妹共分一条,徐母小半条尾巴,其他都是汤。 鱼腥味十足,毕竟汤里什么去腥的调料都没放,白的有些混浊,徐令单是看着就有些吃不下去。 就这样的饭菜,徐家人还要防备着顾迢这个给徐令生了孩子的“外人”! 徐令原本还有些怨恨,为何让自己变成一个男人,可再看顾迢这个女人的处境,她顿时有些庆幸起来。 可庆幸也不该建立在女性的痛苦之上。 “去叫她俩出来吃饭!”徐令强硬地说道。 徐平放下碗筷,听话地去叫人了。 徐氏恨铁不成钢,可谁叫这是徐令的意见呢。 顾迢牵着女儿出来了,大丫早就闻见鱼的味道了,欢喜地叫道:“鱼!” 她抬起小脸看顾迢,摇晃她的手,嘴角流出晶莹的涎水,“娘,鱼鱼!” 顾迢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一眼徐令,鼻腔里挤出回应,“嗯。” 徐令还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便宜媳妇,态度有些不自然地道:“坐下,吃饭。” 顾迢去厨房拿了一双碗筷出来,地上的陶瓮里早已经被捞空了,只剩下零星几点碎掉的鱼肉,剩下的都是汤。 她默不吭声地把鱼肉夹到碗里,舀了一大勺汤,夹起鱼肉喂给女儿。 大丫站在她双腿之间,开心地眯着眼睛,“鱼鱼!” “嗯,鱼。” 顾迢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她模样清丽,确实符合书中山茶花的形容。 只不过再好看的女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枕边人虐待,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爱人如养花。 徐令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 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愿意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给顾迢作为一个女人渴望的东西。 “过来,我吃不完。”徐令对顾迢道,见全家人都诧异地看着自己,她暗想改变不能太快,免得让人看出差错,将她当成什么邪门的妖物,便又皱眉补充:“我头疼,吃着恶心想吐。” 顾迢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凑到他碗遍。 她一双手纤细到干枯,十指脏污,手腕更是瘦可见骨。徐令看了一眼,把鱼腹的肉夹到她碗里去。 鲫鱼本来就刺多,“鱼肚子刺少,给大丫。” 他夹了大半条到顾迢碗里,剩下的分给弟弟妹妹。 这样才不算偏心。 第6章 回娘家 鱼汤很腥,徐令想着补身子,强迫自己喝完,原本想着还能有点咸味,谁知道一碗汤下肚,嘴都能淡出鸟来。 徐平和徐安带回来五条鱼,吃了三条,剩下两条在盆里养着,接下来两三天,徐令都在床上静养。 顾迢会带着大丫出去找野菜,徐平和徐安出去偷鱼,徐母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干,去流经村子的河水下游,静候有没有女人洗丢的衣服。 若是有,她就捡回家来,随便改改就是家里人的新衣了。 徐家兄妹三人的衣服,全都是这样来的。 徐令这几天已经无语惯了,竟然还有些佩服徐母守株待兔的巧思。 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没事就进空间里,强忍着洗澡的冲动,饿了就吃空间里的草,他很确定这些就是普普通通的青草,可饿习惯了,觉得草也挺好吃的。 吃完草就喝泉水,几日下来,徐令身上也没啥特殊变化。 看来还是要种点东西试试。 徐令趁着家里人都出去时,在家里寻摸一通,想找找有没有种子,一番辛苦下来,他对徐家的贫穷有了新的认知。 他脑震荡还没好,怕在未开化的古代留下后遗症,实在不好外出。 于是徐令就把主意打到顾迢身上了。 这日顾迢伺候徐令喝过水,问他要不要如厕,徐令脸色发窘,强撑着镇定拒绝。 “那我带着大丫出去找野菜。”顾迢巴不得在外面多待。 “等会,”徐令叫住顾迢,几日相处下来,他和顾迢还是很陌生,倒是大丫对他亲近不少,整日爹爹叫个不停。 不过也仅限在顾迢不在附近时。 顾迢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回头看都不敢看徐令,磕磕巴巴道:“相,相公,还有什么事吗?” 她几乎下意识就认为,徐令又要让她带着大丫回娘家借钱借粮食了。 想来这几日他头上的伤也快好了,肯定又要去镇上赌博。 徐令不知她脑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只请求道:“你挖野菜时小心些,看看有没有合适挖土的树枝给我带回来,要是能挖到整株的野菜,或者种子,带给我都行。” 徐令想试着在空间里种东西,光靠手开垦不太可能,没有种子也没法种。 无奈之下,他只能请求顾迢帮忙。 “什,什么?”顾迢有些惊讶。 徐令心里直嘀咕,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啊? “找不到就算了。”等他身体好了,自己出去找也一样。 “我……”顾迢不敢看他,声音如蚊子一般:“我试着找,你要什么种子?” “现在都有什么菜可以种?”徐令还真不知道这些。 顾迢见他一直好好问话,没有跳下来打她的意思,身子稍微放松了些,她想想道:“我娘家种的有菘菜,南瓜,萝卜……” 都是比较常见的蔬菜,徐令想了想,“哪个长的快些?” “菘菜,”顾迢又悄悄抬眼,奇怪地看徐令,这混人怎么对种菜感兴趣了? 徐令注意到她的眼神,搬出早就想到的借口:“咱家院子挺大的,闲着也是闲着,开块地种点菜也能填饱肚子。” 顾迢一脸见鬼的神情,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可是跟徐令讲过的,村里头家家户户都种地,就算不种粮食,种些菜也好。 徐令家里虽然没田地,可附近又没人住,院子更是一大片空地,随便挖挖种点东西也行。 谁知道徐令以为她是在嘲讽他懒,气急败坏地把顾迢给打了一顿。 自那以后,顾迢就算心里头想啥,也不会说了。 徐家人都是懒货,就拿徐令来说,小时候没有力气干重活,偷鸡摸狗养家糊口情有可原,可他长大后一米七多的个头在村里的男人中也不算矮,干活的力气也是有的。 可他就是不想走正道,只想走捷径,自己辛辛苦苦种地干活有啥好的?还不如偷抢骗来的快呢! 徐家人耳濡目染下,也纷纷染上他这个恶习。 徐令见她有所怀疑,只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以前那是以前,现在我想法变了,你支持我不?” 顾迢哪里敢说个不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我去找些回来。” 说罢,拉着女儿提着篮子忙不迭跑走了,生怕徐令跳下来打她。 徐令叹口气,看过自己这副身子的相貌,一米七多,五官端正,瞧着也算人模人样的。只不过相由心生,坏事做的多了,就算随便做点表情,瞧着也坏的流油。 夜里他和顾迢大丫睡一个屋,小丫头蜷缩在他身边,顾迢睡在他脚底下,一大一小母女二人,都躲他远远的。 避他犹如蛇蝎。 徐铃本想对顾迢好一些,可过去的形象也不知三言两语几句话就能改变对,他更不可能告诉顾迢,如今的人渣身体里换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她怕顾迢告诉村里人,把她架火堆上烧死。 徐铃习惯了凡事靠自己,做什么事都很谨慎。 她心疼顾迢和大丫,决定留在这里,担起原主的责任,可她绝不能因此把自己推到危险之中。 毕竟生命来之不易,说不定这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徐铃在家中无所事事的胡思乱想,另一边,顾迢牵着女儿的手,原本是想去挖野菜的,可走着走着,就朝娘家的方向走去了。 “咚咚”几声响,院子里传来一一声“谁啊”。 顾迢只觉得手心里满满的汗,她轻声道:“娘,是我。” 半晌后,木门打开,里面露出熟悉的脸,正是顾迢的娘,顾刘氏。 顾刘氏看一眼闺女和外孙女,探出头四处瞧瞧,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来了!小心你爹瞧见要去和那混人打架!” 却是半分没让顾迢进屋的意思。 顾迢看出来了,她低下头,脸上勉力露出笑来:“娘,我这次不是来借钱的。是徐令,他想在家里种些菜,家里没种子,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菜种子,能不能给我一点。” 顾刘氏一脸狐疑地看着女儿,就这么简单? 第7章 空间 从前哪次顾迢回来,都是要钱要粮,不给就哭,她一开始心疼女儿,给她拿钱拿粮,可谁知道下次顾迢来要的更多了,身上还带着伤。 当娘的哪有不心疼闺女的,可她除了顾迢这个嫁出去的闺女,家里还有其他儿女呢! 如今儿女都大了,要娶媳妇要嫁人,都要钱!把顾迢养这么大,没占着半点好处不说,还惹的一身腥臊。 顾迢她爹不许她娘再给她东西,再给她,他就拿着刀要去和徐令拼命。 顾刘氏夹在女儿和丈夫中间,也很为难,不过还是听了丈夫的话。 前两次顾迢来家里,她没再给顾迢东西,只留顾迢娘俩在家里吃顿饱饭。 谁知道大儿媳妇就生了怨气,指责她做的不该。 顾刘氏只好对不住女儿,不让她进门。 大丫倚靠在娘亲的身前,小手抱着顾迢的脖子,她突然道:“爹爹,卖钱!” 徐令和她说过一次,种些菜挑到集市上卖钱,卖了钱给大丫买肉吃。 她记住了。 顾刘氏看着瘦的皮包骨的外孙女,顾迢可能骗人,可小孩子总不会骗人。 无非就是一些菜种子而已,家家户户都有,也不值钱,给就给了。 顾刘氏道:“你等着,我去屋里给你找找。” 门又被关上了,顾迢扯扯嘴角,她在这里居住了十几年,如今连进门的资格都没了。 可这一切,又能怨谁呢?怨自己那天不小心,洗衣服掉河里去了么? 顾迢也想过死,可她死了,还有大丫,难不成要把女儿留在那里活受罪? 她抱紧女儿,摩挲着女儿赤裸的脚丫,小孩子皮嫩,可整日跑来跑去,脚底板竟也磨出一层粗糙的茧子。 顾刘氏去而复返,开门递给顾迢一个布包,“好了,这里面还有一些种子,都是好东西,你赶紧走。” “娘……” “你再叫我娘,我也没办法帮你啊。”顾刘氏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的闺女,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顾迢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没再说什么,抱着女儿跑离了家门。 等徐令睡了醒,醒了睡,再醒来时,顾迢和大丫已经回来了。 顾迢在院子里洗野菜,大丫没人管,在院子里爬了一圈,捉了虫子又没人陪她玩,她便跑到徐令房间里来。 徐令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拍了几下没用,睁开眼,正看见一只虫子从他眼前闪过,吓得他惊叫出声。 顾迢手上的水都没擦,连忙跑过来把女儿抱走,忐忑地看着徐令。 徐令眼疾手快地捉住虫子,原来竟是一只大蚂蚁。 看大丫一脸的忐忑,就知道肯定是小丫头干的好事。 徐令有些无奈,大丫没那么害怕她了,也算是好事。 “她还小,不懂事,你别生气。”顾迢把女儿护在身后,把她推出房门,又关上门,一脸面对暴风雨的绝望,漂亮的杏眼中含满泪水,“你别打她,打我就行了,好吗?” 她哀求徐令。 徐令扔蚂蚁的动作怔了怔,不是,这小事不至于? 可他发现,顾迢是在很认真地认为,接下来会有一顿殴打。 “我……”徐令只觉得自己喉咙都有些干涩,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我头疼!我谁都不想打!” 徐令有些摆烂,他实在装不来原主那副人渣的模样。 看就看出来,反正他装不出来。 顾迢愣在原地,眼睛里的泪水呼之欲出,我见犹怜。 徐令暴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我以后不会打你了,你也别问为什么,不想打你,我也不会打大丫!” “我已经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赚钱养你们,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徐令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他也想试着和顾迢说话,但顾迢怕他,她在他面前也不喜欢说话,同样也不喜欢笑。 徐令能看得出来,她恨他,还很嫌弃他。 明明不是他做的那些事,却要他来承担责任,徐令做不来弯腰低头小意温柔的事,也不想这么憋闷地和她充满恨意地过一辈子。 他原本还想说更多,可顾迢实在太安静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的木门另一边,大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的哇哇大哭,哭声歇斯底里。 哭也好,笑也好,本质上都是情绪的一种反馈。 可顾迢在徐令面前,却是毫无波澜的,她会害怕,会哭,会沉默,除此之外,只会在大丫面前展露些许别样的情感。 徐令预想过的场面,比如顾迢不敢相信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她充满希冀地希望是真的,又或者大哭、大笑着发泄情绪。 可顾迢都没有。 徐令说:“给点反应。” 她就收回目光,淡淡地“哦”了一声。僵硬着身子,像是随时防备身后飞来的拳头,打开木门,抱起大哭分女儿,脚步匆忙地离开房间。 徐令:…… 他走过去,捡起地上掉落的布包,打开,发现用叶子包成几份的不知名种子。 顾迢一直跑到屋子后头,抱着女儿的身子才终于忍不住地颤抖,她开始流泪,却还要捂住女儿的嘴巴,让她不要大声哭,以免招来丈夫怨恨的殴打。 至于徐令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哪有吃素的野兽呢? 她只要不信,就不会怀揣着希望,一次次地破碎。 徐铃上辈子单身,又没什么朋友,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很平淡,本来就不会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偏偏遇上一个封闭内心的受伤女人。 她知道人内心的坚冰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融化的,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金手指上。 徐令关上门窗,他已经确认过了,平时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家里头其他人都会得到他的允许才进来,没啥大事也不会来烦他。 在院子里找到一根树枝,费力地削尖头,带到空间里去。 徐令头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先是把空间土地上长的野草也拔掉,摆放到一边,然后用树枝一点点挖开一个坑,再把种子扔进去。 总共有四包种子,他没有全部种完,每包种子种了七八个坑。 毕竟靠树枝和双手挖坑实在有点累。 第8章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半亩地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徐令只种了一小部分种子。 他挖二三十个坑,累的气喘吁吁,这身子着实有点菜,尤其是头伤还没好的情况下。 出了空间,去厨房找水瓢时,院子里没瞧见人影,徐令回到空间,舀水浇菜。 他上辈子虽然是农村出身,也能辨认出常见的五谷杂粮,不过让他从种子认出什么菜,还是太为难他了。 徐令忙活好空间的事情,用空间泉水洗干净手指缝里的泥灰,再回到房间时,家里人已经回来了。 徐母在外头骂骂咧咧的,徐令听了一会,才知道她今日拦下一件棉衣,谁知道又叫人家给要来回去。 村里人知道她在下游捡东西,又惯会胡搅蛮缠,带了几个帮手,徐母怕挨打,不甘心地把衣服还给人家,回来时骂了一路。 徐令连忙从房间里出去,顾迢蹲在院子里洗涮野菜,大丫在玩水,徐母坐在门槛上冲着天空破口大骂。 “娘,你没受伤?” 徐母哭诉道:“我还宁愿她们打我一顿,也不想把那衣服给她!那可是棉衣啊!” 徐令:…… 他们全家只有徐令一人有棉衣,其他人冬日都不能出门,只能在家中缩着。 如此一想,棉衣是挺重要的。 徐令不知如何安慰她,只道自己打算挖片园子,种点菜,再拿出去卖点钱。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换点钱,给家里人扯棉衣。” 别看现在才是八月份,天冷的早,一场秋雨一场寒,说不定哪天就打霜了。 徐母从他手中接过布包,打开仔细一瞧里面的种子,一脸无语道:“阿令,这小葱韭菜不是什么稀罕的,家家种的都有,你现在种下,会有人买吗?” 徐令这才知道,原来四种种子里有两种是小葱和韭菜,他忙追问:“那另外两种是啥?” 徐母辨认一番,“应该是南瓜和菘菜。” 菘菜就是上辈子的白菜。 徐令挠挠头,“能种吗?” 徐母不知道自己儿子咋突然想着种菜了,家里没有水井,全靠去河边打水浇菜,去村里井边挑水喝,徐令懒得干,原本是有菜园的,不过都干死了。 反正种菜还不如偷鸡摸狗,一家子都懒。 不过徐母懂得还是比徐令多,她想想亡夫在时种地的习惯,“种倒是能种,不过长的不好,冬天一下雪说不定就冻死了。” “菘菜现在种正好,冬天也能长,南瓜要等着明年开春种。” 徐令恍然大悟,把南瓜种子收到一边,“那咱们就开块园子种菘菜。” 徐母心疼道:“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可干不了这些重活,让她开地,我去挑水来就成,你坐歇着。” 徐家这一家子人,有一点让徐令顺心的,就是他们从来不问徐令为什么,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反正他养家,他说了算,有的吃就大家一起吃,没得吃大家一起饿肚子。 徐平徐安接替徐令去村里偷鸡摸狗,家里可不就这两个女人能干活了吗? 徐令去屋后头一看,菜园子里的荒草长的比大丫都高,怪不得徐母宁愿去河边挑水。 徐令想,自己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能连这些活都做不动,可徐母就是不许他干,嘴里念叨着:“家里还都靠你呢,累坏了咋办?” 徐令无奈,只好看她挑着扁担去了河边。 顾迢把洗好的野菜放回厨房,便去菜地里薅草,自觉的很。 徐令找了个树枝,拦在她前头,先打了打草丛,对顾迢解释道:“没啥人来,万一有蛇。” 顾迢默不作声,把大丫放回屋里头,从外面栓上门,免得她乱跑。 大丫乖巧的很,徐令见她自己在床上玩了一会,抱着小脚丫睡过去,这才放心地陪顾迢一起干活。 到底是男人,皮肤粗糙,干活也快,徐令学着顾迢的样子,弯腰蹲在那里一个劲埋头薅草,遇到有些难薅的野草,他稍微用些力气就拔了出来。 野草全堆到一边,晒干了还能烧火。 “这种草我来拔就行,家里有锹吗?” 拔完草还要把地翻一翻,里面的草根必须也要根除,不然就等着草比菜长的大。 顾迢其实挺奇怪的,觉得徐令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竟然真的想开园种菜了。 等菜长出来,说不定一家子人早就饿死了。 不过徐母都随他去,她一个没啥地位的“外人”,只怕说了想法还会挨打。 “家里啥都没。”顾迢道。 徐令无语,“连锹都没有?”这不是村里家家户户都应该有的吗? 不过想到徐家这一家子好吃懒做的性格,还真有可能。 顾迢低垂着头,摇了摇头。 徐令被难住了。 难不成还要用树枝和双手一点点挖? 还是算了,他刚才拔草的时候就发现,后院这片地里有小碎石头,挖估计手挖破都挖不出坑来。 顾迢后退两步,声音像是蚊子哼哼:“我回娘家借。” 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说回娘家借什么东西。 徐令有些诧异,心中还有一些感动,莫不是顾迢被他的改变感动了? 他挠挠头,想到顾迢娘家人的嫌弃,嘟囔道:“他们愿意借给你吗?” 顾迢抠着手里的死皮,又不吭声了。 徐令也很为难,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在莲花湾里,谁瞧见徐家人都绕道走!生怕被缠上了! 他就是想找邻居借,人家也怕他有借无还! 两个人等到徐母回来,也没拿定主意,徐母听说徐令因为没工具挖地犯难,劈头盖脸开始骂顾迢,有娘家不知道回娘家借,不知道心疼自己男人。 顾迢二话没说,扭头就跑,看样子是回娘家去了。 徐令无奈,“娘,你对她好点。” “呸!连个蛋都不会下!天天还指望你养活她,还要我把她供起来啊?”徐母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 “她才嫁给我多久,不是给我生了大丫吗?大丫年纪还小,就是再生一个咱也养不起,你不对她好点,把她气走了,哪来的钱再给我娶一个媳妇?” 徐令直接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9章 老丈人登门 顾迢气喘吁吁跑回娘家,脸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她敲门,门才刚开,她便欢喜道:“娘,徐令他真的要种……” 谁知道里面出来的不是她娘顾刘氏,而是她爹顾利田。 “谁让你又来的?” 顾利田浓眉紧皱,一身短打,手上的泥巴还没洗,瞧着像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 顾迢脸上的笑隐了下来,怯生生叫了声:“爹。” 顾利田打量她两眼,哼了一声,便要关门。 顾迢连忙拦住门,“爹,徐令他要开菜园子呢,家里没有锹和锄头,我想……” “所以你想回娘家借,再让那混蛋把我的东西拿去卖钱去赌庄?”顾利田不耐烦地打断大女儿的话,他摆摆手,“不借!” 顾迢脸上写满了委屈,可又无可奈何,这事也不怪她爹,毕竟有前车之鉴。 上上次徐令找家里借铁锅,转手卖了;上次借下蛋的母鸡,给吃了…… 铁锹铁锄头因是铁器,农家只能去铁匠铺买,一把铁锹也要百十来文钱呢。 “大良他爹!”顾刘氏正在厨房烧饭,听到门外的说话声,锅铲都没放下便跑了出来。 农村里称呼人,通常都是叫大儿子的名,再加其关系。顾迢她娘拦住顾利田道:“女婿变好是好事,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闺女一起去瞧瞧,万一他真的改性子了呢?” “就他?”顾利田一脸的不屑,“指望他改性,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呢!” 顾家人非常嫌弃徐令,不止因为他是个二混子,更因为他癞蛤蟆吃天鹅肉,抱得自家闺女回去,却待她不好,让她沦为村里人的笑话! 连带着顾利田一家人面子上也不好过! “爹,我看就听娘的,去瞧瞧,他徐令要是真改性子,对俺妹也好。” 顾家大儿子顾大良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去年刚娶了媳妇,媳妇怀着身子。 “爹,要不去瞧瞧,不然这样也不是事啊!”大儿媳妇也出来劝道。 顾利田被这样一通劝,眼神拧一把顾迢,让顾大良拿上锄头和铁锹,打算跟过去瞧一瞧,顺便震一震徐令。 就算再怎么嫌弃顾迢,可她毕竟也是顾家的女儿,她过得不好,顾家心里也难受。 徐令从前也没少挨老丈人和大舅哥的揍,不过他死性不改,老丈人让他去地里帮忙干活,给他分粮食,他今天头疼,明天脑热,就是不肯去。 烂泥扶不上墙,久而久之,顾家人也被他的厚脸皮和无赖给打败了,干脆连顾迢这个亲女儿也拒之门外。 顾迢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连忙给爹和哥哥引路。 顾利田道:“你要是骗我,一会儿我定把他打顿狠的!” 顾迢忐忑不安,生怕徐令惹得娘家人不快,徐令打不过爹和哥哥,只会打她和大丫,有回还半夜不睡觉跑去顾家往她娘家院墙上抹泥巴。 徐令这样的无赖,根本让人招惹不起,顾家人是赶也赶不走,烦的要死。 此时徐令正在家中菜地里收拾杂草,他娘去厨房忙活着做饭,本来就饿,稍微一动弹更饿了,吃的是野菜煮鱼,野菜顾迢挖回来的,鱼是徐平徐安偷回来的。 徐铃心里也有些忐忑,她脑中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是怎么对老丈人一家的。 说句不客气的话,哪天徐令被人套麻袋扔大江里都没人会意外。 “徐令!” 正当他想的出神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吓了他一跳。 徐令连忙到前院去,只见一高一矮,一老一壮两个男人扛着铁锹锄头出现在他家院子里。 徐母比他反应快,当即甩脸子骂道:“好你个顾迢,让你回娘家借点东西,你这是把你家都给搬来了啊!” 顾迢委屈:“婆婆……” 徐令连忙拦住徐母,“娘,你干啥呢!” 又满脸堆笑对顾利田二人道:“丈人,舅哥,我让迢迢回去借点东西,怎么还把你们给劳烦来了?” 顾利田板着个脸,“你打算在哪开菜园子?” 徐令让徐母继续做饭,领着顾利田去后院,“在这边呢。” 顾利田去后院一瞧,见半亩四四方方的菜园子里的野草已经被薅到一边,大点的石块也被捡干净了,脸上才好看一些。 “这都是你干的?” “迢迢和我一起干的。”徐令有些忐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一直在笑,就怕老丈人和大舅哥揍他,他又不是真的徐令,皮没那么厚。 顾大良冷哼一声,“你咋改性,想着种菜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外人可就没徐家人这么好糊弄,对此徐铃已经想好借口,她挺直腰板,叹口气道:“我这不是年纪到了么?我前几天差点摔死,想着徐家还没个后,就想着和迢迢好好过日子。” 她边说边去看老丈人的脸色,见他半信半疑,又继续道:“再说了,家里穷的叮当响,我就是想去外头玩也没钱呐!” 顾利田脸上风云变幻,“你!”恨不得拿铁锹把徐令给拍死。 徐令嬉皮笑脸,连忙躲到顾迢身后,“丈人别气,我这不是看你不信故意逗你的么?” 徐令就是这样嘴里半句实话都没的混球。 “哪句话是逗我的?”顾利田举锹欲拍。 徐令求饶道:“后面的后面的,我再也不敢赌了!” “你这话说的可是真的?”顾利田紧紧盯着混球女婿,步步紧逼。 徐令就在等这个机会呢,他若是直接转变,只怕会引人怀疑,故意让顾迢把娘家人给叫来,随意威胁他一番,他再顺着梯子下来。 这样就顺理成章,日后外人也会觉得是他惧怕老丈人的威严,才会浪子回头。 徐令心中暗笑,对天发誓道:“我徐令若是撒谎,就让老天爷收了我!让我徐令绝后!” 村里人靠天吃饭,老天爷对他们来说是绝对不能欺骗的,更何况徐令还以绝后为誓。 顾利田冷哼一声,重重放下铁锹,“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要是日后再有假,我非一锹拍死你不可!” 第10章 被抓 顾迢已经抹起泪来了,徐令跟她说日后不打她了,好好过日子,说十遍说百遍她也不会信。 可如今徐令是在她爹和大哥面前发誓,又是这样的重誓,这让顾迢心中又升起了一抹希望。 徐令他,真的要改性子了吗? 顾利田威胁完徐令,顾大良又瞪徐令一眼,耳提面命不许他再打顾迢,不然揍死他。 徐令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答应。 顾利田和顾大良都是村里干活的好手,浑身的力气可不是徐令这样吃不饱的混混能比的。 徐令是真的挺怕挨打的。 他本以为哄好顾家人,他俩就会走。 可徐玲实在低估了农民的朴实。 顾利田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一搓,拿起铁锹竟然帮徐令挖起菜园子来。 他和顾大良二人,一个在前面用铁锹挖,一个在后面用铁锄头敲碎大土疙瘩,干起活来速度又快又麻利。 徐令哪里敢啊,直说让自己来就好。 谁知老丈人和大舅哥鸟都不鸟他。 徐铃心里暖烘烘的,看,都是多好的人啊,怎么原主就是不知道珍惜呢? 她在一旁又是递汗巾,又是端水,顾家父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令干了一上午才薅完草的菜园子,在顾家父子手底下没坚持半个小时,等徐母做好了野菜鱼汤,他们也挖好地打算回家了。 徐令碰了碰顾迢的胳膊,“丈人,舅哥,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顾迢有些不自在,可也明白他的意思,小声道:“爹,哥哥,吃点东西。” 桌上的碗都摆好了,陶瓮里绿色的鱼汤让人胃口倒尽。 顾利田摇摇头,“走了。” 说罢,带着大儿子扛着家伙事离开了徐家。 留下徐令和徐母面面相觑。 这菜别说顾家父子不想吃,徐令也不想吃啊! 可不吃又饿肚子,他每天都是强迫自己吃下去的。 平时到了吃饭的点,徐平徐安早就回来了,可现在也不见兄妹二人的踪影。 徐令心里有些不安,刚想说自己去村里找一找,便瞧见徐安慌乱跑回来的身影,她哭叫道:“大哥,大哥!二哥偷鱼被人抓住,绑在柳树上挨打呢!” “什么!”徐母腾地站起来,哭嚎着朝外跑去,“你哥在哪呢?” 徐令和顾迢也站起身来,徐令对顾迢道:“大丫还没睡醒,你在家看着她先吃饭,我去看看。” 他跟着徐母,被徐安领着穿过村子,远远便看见一条银带似的宽广大江,江水两岸生长着大片的芦苇荡,江边停靠着一条又一条小船。 一堆人聚集在一棵柳树下,徐平被人用麻绳绑在树上,衣服扒开,胸前抽了几条红印子。 “臭小子!就是你天天来偷老子的鱼!害的老子今天为了抓你,放跑一只野龟!他娘的!今天你不赔给老子,老子就抽死你!” 徐平像只暴怒的小兽,吼的脸红脖子直冒青筋:“放你娘的屁!你他娘的就钓不到鱼!哪来的野龟!想讹我!没门!” 围观的有莲花湾子的人,也有别的村的人,有人笑着道:“大个儿,你这可算倒霉咯,你知道这小子是谁不?他要是能赔你,我都能改跟你姓!” 被叫做“大个儿”的男人个子很高,打着赤膊,扎起来的头发乱的像是一蓬草,他皮肤黝黑,身材健壮。 这人名叫冯一,是莲花湾子隔壁冯家村的渔民。 “他叫徐平,他哥叫徐令,徐令你知道是谁不?” 冯一眉头拧起来,一扔柳条,跺脚骂娘:“他娘的,真的倒了血霉了!” 附近几个村子谁不知道徐令啊!这混人偷鸡摸狗,经常从莲花湾子偷到别的村,又死不要脸。人家要送他见官,他娘就敢带着绳子去人家家里上吊,正常人都嫌晦气,见了他们一家子都绕道走。 就连狗听到徐令的名字都夹着尾巴汪汪叫着跑走。 冯一知道自己这次只能认栽,可又不甘心,刚想再抽徐平几条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妇人凄厉的哭声—— “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啊!” 回头一瞧,不是徐氏那无赖母子又是谁? 众人纷纷散的远了些看热闹。 路上,徐令已经从徐安嘴里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兄妹二人都是在江边渔船上偷鱼,今日盯上一个钓鱼的汉子,趁他撒尿的时候二人一个偷东西,一个放人家鱼,主打一个声东击西。 谁知道徐平一不小心滑倒,被人抓了个正着,碰倒放在一旁的鱼篓,结果放跑了人家好不容易捉到的野龟。 徐安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跑回去找徐令。 徐平则被人绑在树上抽打。 徐令听完,忍不住暗骂一声。兄妹俩平时怕惹事,只敢偷些个头不大最常见的鲫鱼板,寻常人家也不会为一两条鲫鱼追上来。 可野龟就不一样了,这东西是滋补之物,带到镇上集市去卖,运气好了能卖半两银呢! 徐令拦住发疯的徐母,生怕她又撒泼打滚地闹。 他让妹妹稳住徐母,走到冯一跟前,想着这就是苦主了,愧疚地笑笑:“这位大哥,这是我弟弟,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啊。” 冯一抱胸打量徐令,他从前只听过徐令的名字,这还是头一回见他。 只见徐令这人干干瘦瘦的,身上也没二两肉,一米七多的个头,面皮子也白,瞧着也不像不讲理的二混子啊。 “徐令,你别跟我套近乎,你弟放跑了我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野龟,起码有两斤,这可不便宜!想要我放了你弟,那些鱼我不跟你计较,你把龟的钱赔给我!” 徐令顿时犯起难来,徐家穷的叮当响,他去哪弄到几百文钱赎徐平呢?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怎么解决此事时,徐平在一旁叫喊:“哥!别赔他!让他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徐令一脸黑线。 他神情复杂地看一眼徐平,这小子被人打的浑身是伤,可还是一脸自己没有错的拽样。 要是一直不纠正,长大了会不会是另一个徐令呢? 这是徐令不想看见的事情。 徐令一咬牙,“我赔你!不过我现在赔不起,我写欠条,你看行不?” 第11章 江中捉鱼 “哥!”徐平不解地大吼,“你赔他干啥!别管我!让他打死我!” “闭嘴!”徐令直接上前给他一巴掌,把他脸都打歪了,他气的手都在抖,指着哭成一团的徐母,“让你死,娘还活不活?” 徐母有一千一万的不好,可她对自己三个儿女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但凡徐平今天交代在这里,徐母估计都能跟着一起去。 徐平被打愣了,喃喃道:“哥……” 徐令不去看他,看向一旁的冯一,还有许多看乐子的吃瓜群众,没有像从前那样胡搅蛮缠,把黑的说成白的,试图蒙混过关。 他诚恳地道歉:“这事是我弟弟做的不对,以后我一定会看好他,不让他变成像我这样的混蛋,让大家看不起。” 这和冯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已经做好了应对徐令无赖的法子,谁知道这人竟然这么简单就道歉了。 他还是徐令吗? 周围人都在指指点点的,徐平流下泪来,“哥,你道什么歉啊!” 徐令扯扯嘴角,“这位大哥,你接受不?先写欠条给你,下次……” “冯一!你可不能信他的话,他写下的欠条不知道都有多少张了,哪次算过数?” “就是!说不定这也是他的算计呢!” 冯一笑了笑,对徐令道:“这咋办,也没人信你啊。我听人说,你凫水厉害的很,赤手空拳下水都能捉到鱼虾,我还没见识过呢,要不你下去给我抓点回来。” 他也觉得太为难徐令了,野龟哪里是那么好抓的,又补充道:“捉回来的鱼能抵掉野龟的钱,我就放了你弟,咋样?” 徐铃松了口气,她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原主本来就会凫水,经常到大江里捉鱼逮虾。至于她,也精通水性。 八月的太阳底下还有点热,不过脱了衣服后,风一吹,反而有些凉快。 徐令活浑身只穿了条裤子,还别说,上半身不着寸缕地露出来还挺刺激的,徐令强忍着抱胸的冲动,活动活动手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徐母和徐安都拦不住徐令。 徐令此举也不是无的放矢,他想着一来借此教育弟弟妹妹,让他们别偷东西了,二来试试这副身体的水性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三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徐令一个猛子扎入大江里。 江面波光粼粼,让人看不清徐令的身影。 徐令在水中快活地游来游去,好像一条银鱼一样,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潜到水下。 这让徐铃心中有些可惜。 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她会不会穿回原来的世界呢? “安安,找个东西装鱼!” 江面下面鱼还挺多的,尤其是江边的水草下面,芦苇荡附近,没一会儿徐令就捉到一条鲫鱼板。 冯一有些惊讶,没想到徐令这个二混子水性竟然这么好,真能徒手在水中捉鱼。 他不知道,徐令从前就靠这个手艺捉鱼回去让家里人填饱肚子呢。 一开始徐铃还不知道怎么捉鱼,不过失败了几次,她总算找到了手感,仗着自己水性好,越来越潜越深,直到看见江底下的大鱼,还有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水蛇,这才收了胆子。 接二连三的鲫鱼板被他捉了扔到冯一的桶里,除了鲫鱼,还有鲤鱼、草鱼…… “五条了!” “七条了!” 岸上看热闹的人帮忙数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徐令再一次从水里露出头,抓着水草朝岸上问道:“够了么?” 再看岸上的鱼篓里,各种鱼加起来约有十来条。 有人叫道:“差不多够了,徐令,你可以上来了。” 徐令又问冯一:“你看这些鱼够不够赔你的?” 冯一对他水下的本事心服口服,点头道:“徐令,你是条汉子,够了,你上来!” 徐令又捉了两条草鱼扔出来,这才爬上岸,他不觉得冷,只觉得有些力乏。 徐母帮他穿上衣服,徐平也被冯一从树上放了下来,“臭小子,算你有个好哥哥,去,以后别偷东西了!” 徐平脸上还有些不忿,想说什么,一看见徐令那平静又疲惫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徐令用柳条串起鱼嘴,让弟弟妹妹提着鱼,在冯一和吃瓜群众的指指点点中回村。 他浑身湿漉漉的,风一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母道:“你说你,非要赔他做什么?” 徐令哼笑:“你想徐平以后像我这样么?” 徐母默不吭声,好半响徐平嘟囔道:“像哥有啥不好?” “混小子,我啥本事都没有,谁都看不起我,像我有什么好的?回头赚了钱,送你去读书长长见识,你就知道了。” 徐平惊喜道:“我还能去读书呢?” 他去过私塾,莲花湾子一百多户人家,也只有七八户人家有那个闲钱送自家孩子读书,因此徐平也没当真。 徐母也笑道:“你哥逗你玩呢。” 徐安追着徐令问:“哥,二哥去读书,我能去吗?” “你个丫头片子读书做什么?好好在家里学做饭,等你哥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凭什么啊,二哥干啥我就干啥!” “你听不听娘的话?” “我听大哥的!” 徐令连忙拦住徐母,对妹妹道:“你也能读书,徐平下课回家教你。” 女孩子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徐安闻言高兴地笑了起来。 徐母也笑。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徐令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这么些年一家子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 徐令没有回家,而是在村里绕了远路,去了老丈人顾利田家,敲开门,把两条草鱼都递过去。 开门的是顾刘氏,见徐家一家子都来了,徐令浑身湿透,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该不该让他们到屋里。 徐令没想进屋,只说这鱼是自己抓上来的,感谢老丈人大舅哥帮忙挖园子,特意送过来。 一行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没闲聊什么便回家吃饭。 顾迢和大丫吃过饭,始终不见徐令几人回来,又不知徐平是在哪出事的,只能把女儿哄睡,在院子里焦急等待。 她在犹豫,要不要去找爹和大哥,便瞧见徐令带着婆母和小叔子小姑子回来了。 第12章 钱啊钱 顾迢一脸惶恐地迎上来,还没说话呢,徐母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等看见用过饭的碗后,她的气焰更是旺盛。 “你男人在外头拼死拼活的,你自己倒好!在家里饭都吃了!没说去看一眼!” 顾迢低垂着头,束手束脚地站在那里。徐令他们前脚跑出去,大丫也要闹着跟去,她哄着女儿吃了点鱼,又费尽心思把她哄睡着,自己却是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的。 这些话憋在心里,顾迢一句都不说,她早已经习惯了。 “咕噜噜……” 顾迢的肚子发出一声饥鸣。 徐令离她最近,提防着徐母生气打她,他看了眼无理取闹的娘,很是无奈道:“娘,别说了,饭菜热热吃饭。” 徐母的脸色好了些,连忙去厨房热饭菜,嘴里还不停道:“我看你就是对她太好了,才把她惯的不成样子!” “……”徐令无语,他不过就这几天没打顾迢,在徐母眼中就是太好了? 看来婆媳关系古今中外都是一大难题。 徐令试过和徐母讲道理,根本讲不明白。 他放弃浪费口舌,直接道:“我还指望她给我生个儿子呢,天天吃不饱还挨打怎么生儿子?娘,你就别说了,我自己媳妇我自己管。” 徐母听不进去道理,却听得进去徐令的话。 一听说要顾迢生孙子,她总算没再骂顾迢了。 饭点虽然推迟,不过对不事生产的徐家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这些天为了填饱肚子,徐令强忍着恶心吃了几天的水煮鱼,这可不是前世那种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鱼,而是野菜煮鱼,鱼腥气很重,他吃的直犯恶心。 可徐家人却吃的津津有味。 徐令随便扒拉几口饭,借口去换身干净衣服离开了桌前。 屋里的床上,大丫窝成一团睡的正熟,阳光透过破窗户照进来晒在她身上,把她脸蛋晒得红扑扑的,像是红苹果。 徐令摸她小脸蛋,光滑的很。脱下身上衣服搭在窗户上挡住阳光,小丫头睡的更香甜了。 他上衣没湿,裤子湿了,在屋里翻箱倒柜找衣服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到。 徐令挠挠头,没办法只好找外援。 “那啥,我裤子呢?” 顾迢很快就来了,两只手揉捏在一起道:“你就这一条裤子,娘说回头再给你改件新的。” 徐令:“……” 得了,还换个屁的衣服啊。 “我出去一趟。” 徐令找了件上衣,随手穿身上,这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都起毛边了。 顾迢有些拿不准徐令的态度,她本来没打算问的,可还是没忍住。 “你去哪?” 徐令这两天待她,确实不一样了。 没打她,也没打孩子,还在他娘面前护着她,让顾迢心中多少生出一点希望,也许徐令真的会浪子回头。 她巴不得徐令天天在家里,像这样就行了。 徐令一说要出门,她就想他是不是又要去坑蒙拐骗,去赌博去偷东西。 徐令根本没想她那么多。他头上伤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捣腾点赚钱的活计。 他水性好,先去捉鱼看能不能弄点钱,买些别的食物改善一下口味也行啊。 徐令说了自己的想法,顾迢沉默,算是默许了。 出去徐母和弟弟妹妹又问了一遍。 徐令实话实说,徐平和徐安也吵着要去,徐令不许,让他俩在家里面壁思过,最近都不要出去干坏事了。 安排好家里,徐令这才走出家门。 今天上午出门时走的匆忙,他没心思观察外边的景色,现在晃悠悠地在村里溜达闲逛,发现莲花湾子的景色还挺好的。 往大江南边看去,能看见延绵的山岭,像是隐在雾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山对徐令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他记忆里也没有去过。 莲花湾子和附近的几个村庄挨的很近,家家户户住的挺紧凑,这里主要种植的粮食就是水稻,也有一些取水不方便的地方种小麦,庄稼地里有人在干活,远远看见徐令又弯下腰去。 徐令没碰到什么跟他打招呼的人,除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二混子。 莲花湾子这么大,肯定不可能只有徐令一个二混子,没走多久,徐令就遇到村里的猪蛋在路上瞎晃悠。 一看见徐令,猪蛋就想苍蝇见着那啥一样,连忙跑了过来。 “徐令!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镇上不?带上我咋样?” 猪蛋个头矮小,人长的也很猥琐,他一直很羡慕徐令走狗屎运能娶着顾迢,之前还觉得徐令天天打媳妇不合适,给原主提过建议。 不过原主觉得是猪蛋对顾迢有非分之想,气不过把猪蛋打一顿,回家又把顾迢打一顿,生怕她红杏出墙给自己戴帽子。 徐铃翻到脑中相关记忆时,真想把徐令这个人渣打一顿。 她也没忍着,突然上手给自己一巴掌。 可把猪蛋给吓坏了。 “你这是咋了?打自己干啥?” 徐铃一本正经道:“我答应我老丈人了,再去赌博就让他打断我的腿,我这是在提醒自己呢。” “哎呦,就咱哥俩,只要我不告诉,他咋知道呢!” 猪蛋也知道顾利田,原本脾气挺好的,这两年就跟有人欠他十两银子不还一样,天天拉着个驴脸。 徐令还是拒绝了猪蛋,“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猪蛋有些可惜,悻悻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我身上没钱。” 说着,他又激动起来,“你不去赌钱,那你大晌午热死人出来干啥?” 莫不是要趁人家出去干活,去偷鸡摸狗?这个他也能一起干啊! 徐令一脸黑线,直接带着猪蛋去了江边,正好他也需要一个帮手。 …… 半个时辰后,徐令如浪里白条一般不断在江水中起起伏伏,他捉到一条鱼就扔到岸上,猪蛋在岸边用草茎串起鱼嘴,用一根树枝钉进泥巴里,那些鱼像是狗一样被栓起来,还能在水里游动。 徐令怕鱼死了,猪蛋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够了不?”徐令再一次游出江面,只觉得自己腿都快抽筋了,他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又扔上岸一条草鱼。 猪蛋数了半天也数不对,徐令一看,有十三条鱼了,干脆收工。 第13章 难关啊难关 猪蛋看着这么多鱼有些高兴,“令哥,你还有这本事呢?” 徐令瘫软在岸边,两条腿还在水里泡着,有气无力道:“废话。” “那你为啥还要偷鸡摸狗呢,捉鱼不也狗吃了吗?” 徐令想了想,记忆里,他是觉得捉鱼累……不如偷东西来的快。 而且天天吃鱼,早就吃腻了。 “懒。”徐令应付猪蛋。 猪蛋一点都没被敷衍的不痛快,他继续高兴道:“那咱们去哪卖鱼?” 徐令想了想,“村里哪里人多?” “咱村子,能好卖吗?”莲花湾子靠江边,家家户户都会点捕鱼本事,什么鱼篓啊渔网啊,江里的鱼都学精了,捉不到大的,不过捉点小的也没啥问题。 像徐令家这样穷都不缺鱼吃,其他人家更不用想了。 徐令还真没想过,他只想着捉鱼能卖钱了,好不好卖…… 他决定试试再说。 徐令和猪蛋一人提两串鱼到村子里,村里有棵大榕树,树顶张开起码有五六米,像个大帐篷一样,树下有水井有磨盘,村里人挑水磨面都在这,磨坊里磨面的吱吱呀呀声音从早响到晚,太阳落山,村里人才会歇息。 因此这里人很多。 徐令还没靠近榕树呢,有几个调皮打闹的孩子瞧见了他,大叫着散开,跑回去叫道:“徐令来啦!来偷东西啦!” 村里有人吃吃地笑,“徐令,你偷鸡摔着了,头上的伤好了?” 徐铃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尴尬的脸都红了,原主脸皮子不黑,村里人自然都瞧见了。 惊奇地道:“哟,你咋还会脸红呢!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附近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徐令身上,他厚着脸皮嬉笑道:“我这不是打算金盆洗手,好好做人了么?你们可别笑话我了。” “这是我从江里捉的鱼,卖钱换粮食都成,刚捉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都来看看哈!” 徐令直接把鱼放地上,盖上叶片,找人家打水的借了半桶水淋在叶片上。 草鱼鲢鱼鲫鱼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的。 村里很多人不买,不过也乐意凑过来看热闹。 主要还是想臊一臊徐令。 “徐令,我听人说你老丈人带人把你打了一顿,莫不是你老丈人把你打改了?” “哪能啊,他以前又不是没挨过打!” “就是,说不定是去赌博没钱了,没瞧猪蛋还跟他混一起吗?” 猪蛋连忙道:“我今天可没干啥,我俩是哥们,混一起也没干坏事,今天你们谁家鸡鸭鹅丢了可别赖我们头上!” 村里人哄堂大笑。 徐令也跟着笑,没否认也没解释什么,说的多错的多,干脆就让村里人自己想去。 任凭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徐令的身体里,是换了一个灵魂,那个灵魂还是个女人。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有些人觉得徐令狗改不了吃屎,装也装不了多久。 有的人却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以后顾迢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他们说来说去,愣是一个买鱼的人都没。 徐令挠挠头道:“你们有没有人买鱼啊?没人买我可就走了。” “哎,你走啥。” “家里还等着我赚钱换点吃的呢。” 或许是徐令的改变让人觉得新鲜,有人开始问价格了,“你这鱼都咋卖?” 徐令摆摆手,“我又不懂,你们看着给,乡里乡亲的,以前我不懂事,有啥对不起的你们多担待些,那些事我指定不再干了,鱼卖给你们我也不图发财,能换点粮食就行。” 又或许徐令说的诚恳,让这些朴实的村里人信了,有人给徐令一瓢刚磨出来的面,拎走两条最大的草鱼。 徐令欣然同意,这一条草鱼,找村里打渔的买一条也要十文钱,见他卖的不贵,村里其他人也纷纷购买。 有人用三枚铜板拿走两条鱼,还有人用一瓢没磨过的小麦,换两条鱼,有人用剥好的豇豆换…… 猪蛋递鱼,徐令收东西,村里人见他没东西装面,还有人拿了自己的瓢来。 瓢不值钱,种的葫芦老了剖成两半就能用。不过徐令也没占他便宜,把最后一条鲫鱼板送给他了。 到最后,徐令换到了一瓢面、一瓢小麦、豇豆一捧、三枚鸭蛋外加一个瓢以及三枚铜板。 换到了东西,徐令也不多待,连忙带着猪蛋离开是非之地。到了人少的地方,徐令开始分赃。 “今天鱼是我捉的,不过你也帮了我忙,这三文钱给你,再给你两枚鸭蛋咋样?” 猪蛋乐滋滋地接过铜板和鸭蛋,依依不舍地问道:“令哥,明天还捉鱼不?” 徐令果断拒绝,这样捉鱼太伤身子,他想弄点工具。 和猪蛋道别,徐令回到家中,徐母见他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连忙追问。 徐令讲自己摸鱼在村里换的,徐母和顾迢都很高兴,徐平徐安又吵着要一起去。 徐令懒得费心理他俩,问了徐母想买鱼篓要去找谁,徐母说了两户人家,最会用竹子和芦苇编东西。 徐令暗自记在心中。 他回家没多久,天就要黑了,火红的晚霞映照在小院里,徐令坐在墙角逗弄大丫,徐母和顾迢在厨房忙活做饭。 换来的面被做成了饼,豇豆和小麦用来蒸麦饭,家里还有一条鱼,也在徐令的强制要求下煎熟而不是煮熟。 虽说晚饭依旧很糟糕,可比起野菜煮鱼,显然已经好了要多。 一家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徐令看了眼月亮,再看看身边顾迢嘴角隐隐的笑意,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过的也挺有滋味。 农家人睡的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想夜里不饿肚子,必须早早上床歇息。 一开始徐铃也不习惯,可现在也差不多习惯了。 吃罢晚饭,她用柳条漱口,今日去河里捉鱼,顺便给自己搓了搓澡,晚上就不用去大江里和那么多男人赤条相见了。 村里靠水,夏天的时候很多男人都会到大江里有用洗澡,以前徐令也去,不过他是去偷人家东西的。 如今身体里换成了徐铃,她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自然就只能躺在家里睡觉。 她睡床里边,顾迢哄着大丫睡床外边。 徐令听她和孩子说话,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把大丫哄睡着,他也昏昏欲睡,就是被蚊子咬的有些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徐令突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片刻后,一个温暖却僵硬的身子靠了过来。 徐令蓦然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了。 第14章 发现枣树 啊这这这! 徐铃心中警铃大作!来了!她最害怕的事情真的要来了啊啊啊啊! 徐铃心里狂喊,作为一个大龄剩女,她前世和异性没有亲密接触,和同性朋友玩的好的,也会喊着“美女贴贴”之类的玩笑话,但她真的没贴过啊! 穿到原主身上,她强迫自己适应环境,撒尿洗澡啥的……都是闭着眼睛小心翼翼进行的。 可夫妻这档子事,就算她不想做,那顾迢呢? 毕竟是合法夫妻,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做? 为此徐铃早就想过,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这么早啊!! 徐铃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疯狂奔跑,震的她不知所措。 两个人僵硬的就像是木板子一样,顾迢只把身子贴过来,再没其他动作,徐铃大气都不敢出,睁着眼看着房顶,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徐铃尴尬地打破沉默,指着屋顶一角道:“你看,那里是不是破了个洞?” 顾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轻声应道:“娘的屋子也有。” “呵呵是吗?”徐铃尴尬笑笑道:“那早点睡,明天我想法子把洞补一补,不然下雨了没法住人。” 这样的拒绝挺合理?徐铃大脑疯狂转动,等待着顾迢的回答。 顾迢听懂了她的意思,翻转过身子,抱住大丫,没再发出声音。 徐铃却几乎睁眼到天明。 这啥意思啊?是失望了?还是不开心了? 徐铃她想不明白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丫最先醒来,顾迢也很快睁开眼,任由大丫抱着她脖子奶声奶气地要奶吃。 她们一醒,徐令就醒了,只是听着大丫吃奶的声音不太好意思动。 一直等到大丫吃好奶,顾迢给她穿上衣服,带她出门去院子里玩,房门被关好了,屋里只剩下徐令一个人,他才默默松了口气。 他又发了会呆,听外面大丫闹着要进来找他,却被顾迢给拦住,徐令趁机进入空间,想看看昨天种的菜活了没有。 谁料一进空间,徐铃就看见昨天挖种的几分土地上,已经长出来绿油油的植物了,定睛一看,分别就是韭菜小葱白菜和南瓜。 其中韭菜小葱已经长的有半掌高,嫩呼呼的,已经能吃了,白菜也露出嫩菜心,南瓜的秧子已经爬半米长了。 她上辈子没咋种过地,也知道这个速度不科学,连忙出了空间,趿拉着鞋跑去后院菜地里看 后院菜地的种子只比空间里的种子晚几个小时种下去,这会菜地里还都是土,一点嫩芽都没冒出来。 徐母也跑过来,问徐令看什么。 “我看看菜长出来没有。” 徐母乐不可支,“傻小子,昨天刚种下去的菜怎么可能长这么快?起码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影子呢!” 对啊,这才是植物生长正常的所需时间啊! 徐铃心中狂喜,她就说金手指怎么可能这么不中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空间里的植物生长几乎是外面的六七倍,比如小葱,外界种一两个月才会长成能吃的大葱,但在空间,可能七八天就能长好。 更别说空间里还不分四季,什么植物都能够种植。 这说明什么? 她要发财啦! 徐令想到那个场景,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开心过后,徐令心中还是冷静下来,空间虽好,可如果使用不当,也很容易叫人瞧出来不一样,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就不好了。 大清早,徐家吃的还是稀粥,只不过里面放了小半把豇豆。 昨天徐令用鱼换来的面,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没人舍得吃完,徐母把鸭蛋煮了,只给徐令一个人吃,还是背地里偷偷给他的,千叮万嘱让他别给别人吃。 徐令没法,只好揣着那个鸭蛋出了门。 他要继续出去寻摸赚钱的门路,一家老小张着嘴等吃饭呢。 捉鱼虽然饿不死,可能换的东西也少,就像猪蛋说的那样,莲花湾子靠水,家家户户都会逮鱼,谁还稀罕吃鱼啊。 徐令空有捉鱼的本领,运气却算不上太好,捉不到什么值钱的稀罕鱼。 因此他只能想办法寻摸一些别的赚钱的路子。 尤其是他有空间,金手指不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徐令在村里闲逛溜达,心里正琢磨这些事呢,突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个孩子在路上走着,他们手里拿着竹竿,还有布袋子,嘴里喊道:“等会我爬上去够,你们就在下面接着!” “这棵树你们谁都不许说!不然咱们就没得吃了!” 孩子们都应道:“知道了!” 徐令隔的远远的跟着小孩们穿过大半个村子,又经过一条木头搭起来的桥,下面流水淙淙,远处还有老牛在河边吃草。 有小孩发现了徐令,朝领头的大孩子汇报,大点的孩子停下脚步,回头问徐令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徐令笑道:“你们是要去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啊!”那孩子语气不善。 徐令也无赖道:“这条路也不是你们的,我要去哪,又干你们什么事呢?” 大点的孩子名叫李大元,徐令认得他。 李大元气极,干脆带着孩子们溜圈子,不想带徐令去他们发现的枣树附近。 可徐玲也不是瞎子,这条路是出村的路,她自个沿着路四处转悠,总算瞧见一处隐蔽的草坡下边的河滩上立着一棵大枣树。 那枣树约有一人环抱那么粗,上面挂满了枣,沉甸甸的,几乎要把树枝给压弯了,枣树晒太阳多的那面,已经有泛红的枣子了,个个都有牛眼睛那么大,看着就喜庆诱人。 那些孩子不肯给徐令带路,又跟在徐令身后怕他发现,见他真的发现了,李大元连忙带着孩子冲过来骂他:“二混子徐令!你真不要脸,你都是大人了还跟我们抢枣子吃!” 徐令无奈,要不是混不下去,谁想跟孩子们过不去呢。 他只好退让道:“这树可不是你们带我来的,除了你们,我也发现了它,你们撵不走我,反正也就多我一个人,我和你们一起保守秘密不行吗?” 这么大一棵树,村里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到呢。 只不过这些孩子占了先机,先发现有熟透的枣子罢了。 第15章 朋友和债主 那些孩子撵不走徐令,也说不过他。最后李大元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半天,决定联合徐令一起把树上熟透的枣子全都摘下来,摘多摘少全凭本事。 徐令一口应下。 李大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分配一个孩子盯着徐令,其余孩子把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他和另一个个头高些的孩子则用竹竿在树上打枣。 枣树有刺,不仅是枝条上有,就连树干上都生长着刺,根本没法爬上去。 他们带了长竹竿,有备而来,徐令空着手,倒要看看他怎么做。 徐令还真不知道这件事,等他抱着树准备往上爬时,被刺扎了才知晓。 李大元和几个孩子哈哈大笑,打枣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徐铃心中暗骂,仰头看着树上的枣也不由得犯了难,这些枣红的早,长的也诱人,要是能拿去换钱,肯定能卖不少钱。 他现在就缺钱。 想到这里,徐令一咬牙,脱下鞋子套在手上,先用鞋底把树上的刺蹭掉,再继续往上爬。 原主爬树下河都是好手,徐铃小时候也爬过树,爬起来根本没啥难度。 就是扎人。 她就是再怎么小心,身上也难免被扎,徐铃咬紧牙关忍着疼,蹭蹭蹭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 这下,轮到那些孩子傻眼了。 李大元大叫一声:“不好,这下让他抢先了!” 说罢,也要学徐令的样子爬上来,不过他被刺了几下,便被那难受的疼痛给教训的不敢再往上爬。 爬上枣树不是痛苦的结束,还只是一次开始,那些红彤彤诱人的枣子生长在枝条下,枣树枝条也生长着很多刺。 徐令摘一下,便被刺痛一下,见他时不时被刺的收回手,摘了半天似乎也没见怀里的枣子多起来,李大元便又放下心来,不想着爬树,又开始忙着打枣。 徐令见骗过了他,心里偷笑,他根本没把枣子放身上,而是摘下来就扔到空间里去了。 任凭这几个孩子想破头脑都想不到他有挂!啊哈哈! 枣树高大,那些孩子用竹竿敲下面的,她则能忍着痛摘上面的。两拨人像是竞赛一般,卯足了劲摘枣。 直到李大元脖子和手都酸疼累了,徐令在枣树上头吃的苦头也不少。 “徐令,你摘多少了?”李大元在树下问道。 徐令坐在横树枝上,从屁股下面揪出来一根刺扔到下面,把衣服里的枣露给他们看,“摘了这么多。” “哈哈,他被扎成那样子,居然才摘那几个!”孩子们乐的哈哈大笑。 李大元也觉得徐令有些可怜,对他的防备也就更少了,“算了,你把你摘的枣扔那边,我们不捡你的。” 徐令笑笑,把兜里的枣扔到别处空草地上,穿好衣服,在衣服上蹭了蹭,吃着枣子。 他们就像是和解了,这会儿日头正当头,竟是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孩子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坐在草地上的枣堆旁,欢欣雀跃,开始享受劳动成果。 饿了就吃枣子,渴了就去不远处的小河里喝水。 徐令问他们:“你们不回去,爹娘不找你们吗?” “找我们做什么?我们来摘枣子呢!” 他们家里的大人整天要下地,谁会专门派个人看孩子呢,这些孩子自会跑动,就开始给家里干各种各样的活。 徐铃坐在高高的枣树上,从这里可以看见村庄,看见银丝带一样的大江,村庄里有人走来走去,鸡鸣犬吠,好不热闹,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袅袅升起,天空一望无垠,半点风都没有。 她安静地看着这副如同画卷一般美好的景色,只觉得什么烦恼忧愁都没了。 不过身上隐隐作痛的小伤口密密麻麻的,又在提醒她再美的景色中,人都要吃饭。 一连吃了十几颗枣,徐令的肚子才没有那么饿了,树下孩子们继续忙活,徐令也开始继续摘枣。 渐渐地,能摘的枣都被他摘了,只剩下树梢上头难爬的地方,徐令靠卖惨博得了孩子们的同情,得以顺利地借到竹竿,把树梢上的红枣子给打了下来,落到地上让孩子们捡。 做完这些,徐令又忍着疼爬下枣树。 那些打下来的枣和孩子们的枣混在一起,权当做是他这个无耻卑劣大人的赔偿。 徐令还了竹竿,谢谢他们,弯腰去捡自己的枣。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左右,他想着要回家了,大丫徐平徐安他们要是见着枣,肯定很开心。 给家里人留一些,老丈人送一些,剩下的如果多,徐令打算明天走远一点,去镇上或者别的村子卖枣。 他正盘算呢,李大元突然走了过来,扔他衣服上一捧子枣,别扭道:“我们摘的多,也分给你一点,不过你得帮我们保护秘密,不许告诉别人这里有枣。” 他们今日只打了三分之一的枣,树上还有许多没红的枣子呢。 徐令咧着嘴笑了,果然小孩子都很纯真啊,真是可爱。 他没有拒绝李大元的好意,其他孩子也都分给了他一些枣。 就这样,徐令在村里终于交到了朋友——最大年纪只有十岁的一群小朋友。 徐令和孩子们回家了,在分叉路口道别,各回各家。 徐令想着今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突然就觉得,好像穿越也不全是一件坏事嘛。 不过等他到自家门口,看见两张陌生却又带着愤怒的脸时,心里又咯噔一下。 一个臃肿的妇人一见到徐令,立马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生怕徐令跑了一样,她五官皱成一团,一开口,一股子臭气喷徐令一脸,她扯着嗓子叫喊道:“徐令!你欠我们家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今天你不给我个准信我们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徐母平时总是趾高气扬,只要有徐令在就可以蛮不讲理的样子,这会儿却像个鹌鹑一样,只敢拉着妇人,生怕她伤害徐令,劝道:“你好好说,好好说,打了他他也没钱还你啊!” 屋里,传来大丫的哭泣,还有顾迢轻声的劝哄。 徐铃一翻记忆,便认出来这妇人是原主最大的债主之一,刘王氏——赵甄舅舅的媳妇。 原主欠了她……三十三两银子!!! 徐铃眼前顿时一黑。 第16章 三月赌约 徐家穷的一文钱都掏不出来! 但是徐令欠别人的钱绝对不是少数! 除了刘王氏的钱,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债主,镇上的粮铺猪肉铺铁匠铺……可以说凡是愿意借给原主钱的人,都被他借了个过来。 从十几文到几十两不等! 至于借来的钱都干嘛了,原主是个赌鬼,自然是把钱都扔到赌庄里头了。 坑蒙拐骗,家里人只要饿不死就行,其他时候只要他身上有一点钱,全都用在赌钱上,就连临死前去偷的那只鸡,也是为了换钱去赌博。 这样的烂赌鬼,死了都不安生,给徐铃扔下这么个烂摊子。 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怕痒,平时逢年过节,来徐家讨债的人不少,徐母有时候还会挥舞着扫帚赶人,或者赖皮,让人家看家里还有啥值钱的,能拿都拿走。 愿意借给徐令钱的人,有些是烂好心,有些是不会拒绝人,都不是什么坏人,被徐母逼得只能认倒霉自个离开。 可刘王氏不一样。 站在刘王氏后头的瘦高男人是赵甄的舅舅刘定,这个赵定是个木匠,也没啥了不得的,不过他妹妹嫁的好,嫁到莲花湾子最有钱的赵家,最后自个儿子也在赵家的帮扶下,在县衙里当个不计身份的衙役。 虽说只是个普通衙役,可到底跟官沾点关系,平常的老百姓见到官就害怕,哪里还管他们是不是什么大官呢。 刘定是赵甄的舅舅,和徐令自然扯不上半分钱的干系,再怎么说徐令也不该找他借钱,可谁叫徐令和赵家还有顾迢顾瑶这两姐妹花呢。 徐令脸皮厚,让顾迢回娘家借钱借不到,威胁要打顾迢和大丫,把顾迢逼得只能去找顾瑶。 顾瑶藏着点坏心,想要整治徐令,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赵甄的舅舅借钱。 刘定是个怕媳妇的,在家里都是王氏当家做主,她仗着自己儿子当衙役,家里又有点闲钱,便干起来借人钱财的勾当,只要给足她利息,借多少都不成问题。 要是人家还不起,她就借着儿子的那身官皮,把人家给送去官府,逼得别人怕了,只能低价把家产田产抵押给她。 因此徐家很是怕她,就怕她把徐令给投到大牢里去。 徐铃想通这些关节,也犯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讪笑道:“王舅母,你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您先消消气,把我给松开,吓着孩子了。” 王氏鼻腔里出气,不屑地看徐令一眼道:“你一个小混混,也配攀关系叫我舅母?徐令,别给我整这些,赶紧还钱!” “你当初前后找我借了三十三两银子,如今怎的也该还我五十两!” 王氏直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农家买一亩良田不过十一二两银子,原主找她借钱前后不超过俩月,利息都能买一亩良田一亩中等田,这利息也太黑了! 徐令又好言好语请求她再宽限些时日,可王氏揪着他领子不放,就要他赶紧还钱。 徐铃很是心累,还有些委屈,说白了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干系呢?她上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么现在处处捉襟见肘,让她难堪? 越想越气,徐铃心里头憋了一股子邪火,可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王氏声音越来越大,恨不得把村里头的人都吵来看笑话,屋里头大丫被吓得哇哇大哭,止都止不住。 徐平徐安也在哭,瑟缩着不敢做声。 王氏的身影被落幕的夕阳拉扯的像是巨人一样,徐令在她面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徐令大呵一声道:“行了!说够了没!” 王氏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更加愤怒了,“好你个徐令……” “当初带我找你借钱的是顾瑶,不然你我互不相识,凭什么借给我那么多钱?我如今愿意还你钱,但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你若是不想要钱只想要我坐大牢,那你就尽管去!等我坐了牢,你照样要不到钱!” 徐令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声道:“你赶紧,让你儿子把我抓进去,我又不是不还你钱,再宽限些时日你都不愿意,那你赶紧把我抓紧去!我不还钱了!” 刘定在后头拉他女人的胳膊,使了个眼色撇嘴,小声道:“他家里半亩地都没,就这两间屋子,别把他逼急了。” 王氏一听,鼻子都快气歪了,又提起当初自己是多好心才愿意借给徐令钱。 徐令一脸无赖相:“那你再好心些宽限我几天!” 王氏气极:“你个窝囊废,宽限你多久能还的起三十三两?” “好,三十三两是!这可是你说的!三个月,我把钱还给你!” “三十三?是五十!”王氏这时候还不忘要利息。 徐令又无赖道:“五十?那你就再等个十年八年的,反正我现在没有。” “好你个徐令,三十三两你一个月能凑到,五十两就凑不到了?” “凑不到!” 王氏又被气的滋哇乱叫。 徐令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一脸无所谓,他已经想开了,大不了坐牢赶紧死了算逑,这鸟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徐母哭道:“还你,我们还你,家里没地这不还有孩子嘛,到时候要是还不上你钱,卖了家里的丫头也要还你!你别送我儿子坐牢!” 徐令把她拉到一边,卖个屁的孩子!只要她活着这事就不可能发生! 王氏就像是听到自己想要的话一样,她扒拉着徐安看了又看道:“丫头脏是脏了点,长的还算端正,到时候卖去有钱人家做丫鬟也能值个几两银子!” 更别说家里还有那一大一小呢! 王氏嘴角上扬,暗暗瞥了一眼屋子里头。 徐令看出她的目的,顿时不再忍了,连忙喊徐平一起把他们夫妻二人给赶出院子。 “三个月,还给你四十两!我要是做不到,你把我命拿去!” 徐令浑身都在颤抖,双眼通红,他捏紧了拳头,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哼,你能有这本领?”王氏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冷笑一声,终于离开了。 第17章 离家 “老天爷啊!”徐母呻吟一声,瘫坐在地上,拍打着土地,激起不少的灰尘,放声大哭了起来。 徐平拽她起来,“娘,别哭了。” 徐安也去扶她,暗自抹着眼泪,她忘不了她娘说要卖了她的话,可若是不卖了她,大哥真的要坐牢怎么办? 刚才的争吵中,徐令带回来的红枣滚落了一地,有的还被踩碎了。 徐令站着缓了一会儿,才弯腰把枣都捡起来。 现在他已经没那个心情分枣了。 一家人心情低落,或哭或发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又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了。 来人正是顾迢的爹和大哥。 顾利田缓视小院,眼皮子下面直跳,恨铁不成钢地举起锄头就要打徐令,“你这个混账!你真是害死我闺女了啊!” 他听村里人说王氏到徐家要债,讨不上来债就要卖了顾迢和大丫,刚从地里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跑了过来。 “顾迢,出来!”顾利田把顾迢喊出来,“我今天要把她俩给带走!你自己闯出来的货你自己想办法去!卖谁也轮不到卖我闺女!” 顾迢抱着大丫走了过来,大丫一看见徐令,便伸着小手要他。 小丫头才一岁多,还不记事,从前那个爹爹待她的不好,她似乎全都忘记了,只记得现在的爹爹会温和地跟她说话,许诺她很多东西,偶尔海会附在她耳边给她讲故事。 大丫喜欢爹爹,她小脸因为哭泣而胀红,看起来委屈极了,一个劲地喊着:“爹,爹!” 徐令心都快碎了,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要抱大丫,顾大良拦在徐令身前,瞪他道:“你还有脸抱她!” 见人挡住徐令,大丫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顾迢轻声道:“哥,你让他抱抱大丫。” 顾大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妹妹,“我和爹要带你回去,你还让他抱孩子干什么?” 顾迢垂下眼睫,“他毕竟是孩子的爹。” 顾大良气的鼻孔都张大了,“要不是这王八蛋趁你掉水里……” “好了!别在大丫面前说这些!”顾迢声音提高了些,把大丫送到徐令怀里,大丫一下子抱紧徐令,先是大哭两声,随后慢慢止住了哭声,她信赖地趴在徐令身上,似乎忘记了这个男人曾经带给她的痛苦。 顾迢看着这一幕,眼睛里闪过伤痛,她流下眼泪来,又伸手去擦。 徐令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自己憎恨的人,却被自己深深保护的孩子所信赖,这种矛盾的痛苦,让顾迢根本没办法从心做出选择。 离开徐家,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她如何能抛弃孩子离开呢。 顾利田也不忍心,抱着头蹲在一边唉声叹气。 徐母刚想哭嚎像平时一样耍赖,徐令就察觉到她的意图,让她安静下来。 他抱着大丫走到顾迢面前,再一次郑重地问道:“顾迢,我是真心想要改变,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把债还清,如果我做不到,到时候我会与你和离,让你带着大丫离开。” “可以吗?” 顾迢眨着模糊的泪眼,似乎想要看清楚徐令的表情。 可是不等她看清楚,徐令把大丫送回她怀里,走到顾利田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 “从前是我对不起顾迢和大丫,爹,我是真的打算做个好人好好过日子了,你就再信我一次!” 徐铃忍受着这一切,承受她不应该承受的屈辱和愧疚,然后新生。 这就是她顶替别人活下来的代价么? 徐铃不知道。 可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开始做徐令了。 顾利田默不吭声,顾大良问他道:“你说你要改好,可三个月,你上哪弄到四十两银子?” 徐令道:“我会想办法,我不怕吃苦!” “这可不是你吃不吃苦的事情!你知道一家人种一年地才能收多少粮食,全卖了才能赚多少钱吗?”顾大良咄咄逼人。 徐令卡壳了。 他之前根本没好好过日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顾利田不再沉默,他道:“你去码头,找个工头给人扛包,看谁要你,只要肯吃苦,再动动脑子,说不定能赚到这些钱。” “你别在家里待着了,出去。” 莲花湾子有大江流经,在镇上,还有很多漕运码头,这江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是流经很多地方。愿意出去的人,靠着这条江做水运生意能够养活一家人,不愿意出去的人,靠着这条江种地也能养活一家人。 徐令一口应下,“好,我出去。” 顾利田见他听劝,神情也宽慰了些,他站起身,可腰却直不起来了,似乎气势都弱了很多。 他问顾迢:“你是想现在跟我回家,还是想再信他一回?” 顾迢紧紧地抱着大丫,轻声道:“爹,我不回。” 顾利田深深叹口气,“好,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明天,”他转过身子看着徐令,“明天你就离开家,别管去多久,赚着钱再回来。” 只要徐令不在家,他总有法子求着王氏别拿徐家剩下一家子撒气。 徐令也明白他的意思,暗中心酸。 顾利田又交代几句,不愿意多待,带着顾大良就要离开。 徐令把弄脏的枣子一股脑兜给顾大良,顾大良有些诧异,想了想,犹豫一会儿,只抓了两把子走。 家里就剩下徐家一家子人了,家里连蜡烛都没,只能就着月光,徐母哭哭啼啼去做饭,把剩下半瓢面全都做成了饼。 这饼却没到徐家人的肚子里,是要留给徐令明天路上吃的。 徐令却不许,强迫着一家子人跟他把饼分着吃了,又一起吃枣。 枣子很甜,不过混了眼泪也没那么好吃了。 这一夜很漫长,又有些短暂。 第二天鸡鸣三声,天还没亮,徐令就起来了。 他一起来,顾迢也起来了,给他提着昨天晚上装好的包裹,陪同徐家人一直把徐令给送到村口。 徐令把家人看了又看,他刚习惯,又要离开。 话到嘴边,却只是叮嘱徐平和徐安别学他做混事,照顾好后院的菜地,照顾好娘和嫂子。 叮嘱徐母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也别去捡人家衣服了,等他回来,一定给他们都买新衣穿。 轮到顾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拍了拍顾迢的肩膀,嘴唇动了两下,转身穿过那条木桥,离开了村子。 第18章 艰难度日 徐令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他回头一看,顾大良跑的气喘吁吁,叫他的名字:“徐令,你站住。” 徐令不解,“大哥,你怎么追来了?” 顾大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看都没看扔给他,哼声道:“我爹怕你出去饿死,特意让我给你送二百文钱,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徐令接住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爹说了,要么赚钱回来,要么你就——别再回来了!” 顾大良憋的脸红脖子粗的,任他看,他爹明摆着是不想让徐令再回来了,谁能有本事三个月赚这么多钱呢? 不过爹也是为了妹妹好,只要徐令不回来,再过几年把妹妹接回家来,她年纪还轻,哪怕再找也比跟着徐令过好。 徐令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卑不亢道:“这我知道。” “你知道?”顾大良怀疑地看他,徐令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徐令道:“我既然打算洗心革面,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要是我赚不到钱,我就不回来,托人把钱送给你们,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先说啥事。” “我走之后,家里连个干活的男人都没有,徐平年纪还小,又被我带的成了混小子,要是你们不嫌弃,家里有啥活尽管让他帮着干;还有我家的屋顶破了,下雨怕漏水,家里没柴火,缸里也没水,更别说吃的粮食了……”徐令絮絮叨叨地说着,抽了抽鼻子,把顾大良给他的布包解开,里面有两串铜钱。 他全都给了顾大良,“我出门在外自有我自己赚钱吃饭的本事,这钱算我借你们的,你拿回去给顾迢,让她给家里添点粮食,好好等我回来。” 顾大良拿着钱,神情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徐令,你真的……” 他本想说徐令难道真的变好了吗?可他和徐令关系说不上好,这话又太过关心。 最后,顾大良收下了钱,哼一声嘟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走,你家里的事尽管放心好了。” 这下,徐令心里头的那些石头彻底放了下来。 他再三感谢顾大良,告别了他,沿着乡间小路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路上没什么人,也看不见什么庄子,路的两边是树,树后边是庄稼,这里也能瞧见那条大江,只不过离得越来越远了。 徐令一个人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饿了就吃枣,渴了就喝空间里的水,没有旁人在,他还挺自在。 空间里的菜又长的大了些,不过距离能吃还差几天火候。 徐令翻找着脑海里的记忆,盘算着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从前只去过镇上,还有临近的镇子,从莲花湾子去镇上要走两三个小时,镇子名叫二纺镇,地方不大,还都是徐令的“老熟人”。 他从前在那里赌博喝酒借钱闹事,什么坏事都做过,镇子不大,人流动也小,早就领教过徐令的混名。 如今他要去混口饭吃,自然不能去熟悉他过去的地方。 临走前,顾利田给他指条明路,让他去码头扛包,二纺镇的码头是不能去了,隔壁镇也不远,但也不大,一眼望到头的无聊。 徐令想了又想,决定要走就走的远一些,去县城瞧一瞧。从前他没去过县城,只听人说县城的码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别的地方来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随随便便都能赚到钱,可他只动心,没动脚。 这样想着,徐令就朝着县城的方向走了,途中经过二纺镇,他只远远地瞧了一眼,看见一个木牌坊上头写着镇子名,镇子里一眼望到头的街道建筑,最高也不过一两栋二层的木楼。 比电视剧里头看得可差远了。 徐令摇摇头,径直走了。 他身上没钱,也找不到什么人能带他一程,全靠两条腿走啊走,从白天走到黑夜,赶在天黑前,徐令找到一间客栈。 客栈门口挂了一个蓝色布幡,徐令背着包袱,却没有进去,这已经是他不认识的城镇了,名叫清河镇,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他在街上转了又转,找到一处卖货物的集中地点。 卖鱼的卖肉的卖菜的,吆喝声已经没了,东西也都便宜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趁着便宜来买东西。 徐令早就把空间里的枣子装一些到包袱里,他寻了个位置卖枣,吆喝了一会儿,有人来问价。 “枣子已经熟了?” “还没都熟呢,这是我自己家种的枣树,熟的也比其他树早,可甜了,要不要买点回家尝尝?”徐令卖力地推销,买家是个女人,瞧着年纪不大,面容却有些岁月的痕迹了,身上的衣服有补丁,却很干净。 徐令把枣子掰一半,递给女人,“尝尝,不甜不要钱。” 女人被徐令逗笑,接过枣咬了一口,甜脆脆的,像蜜一样。 这些枣摘下来就被放到空间里,一天下来不仅没放蔫,口感反而更好了。 女人有些意动,“怎么卖的啊。” 徐令笑的和善:“六文钱一斤。” “可不便宜!”女人惊呼,“六文钱都快能买两斤粮食了!” 放寻常人家,够一个成年男人一天的饭量。 徐令心中记下这点,他定价格之前其实仔细想过,空间里的枣不多,撑死三十多斤,要是卖太便宜,估计他真要半路饿死了。 徐令装作苦笑求饶的样子,“好好好,天都快黑了,我不和你争这一文两文的利息,十文钱两斤,便宜你两文钱行不行?” 女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徐令给她称了十文钱的枣子,徐令借了鱼摊的称,女人付钱时还有些不乐意,觉得枣子上染了鱼腥气。 好不容易开张,第一位客人却这么难伺候,徐令有些心力交卒,他上辈子哪里干过这些啊! 要不是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他都想自暴自弃了。 不过结果总算是好的。 徐令还称时还不忘给人家三颗枣,卖鱼的摊贩见他人和气,最后也称了两斤枣。 徐令把包袱里的枣卖的差不多了,手里有了二十文钱,便不再继续卖,去寻客栈,花了八文钱要了一张通铺,忍着饥饿和对四周陌生的委屈入睡了。 第19章 买梨与卖梨 大通铺的环境不用多说,一分银子一分货,幸好当晚住的人不多,徐令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休息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听着鸡叫就起来了。 洗脸漱口,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空间里的枣尽可能放到包袱里,然后就去昨天晚上卖枣的地方摆摊。 这个朝代没有宵禁,不过像这样的小镇晚上除了一些特定的地方,基本没啥夜生活。 大清早的集市和昨晚不一样,热闹的很,附近村庄里的村民都来赶集,天还没大亮呢,人就熙熙攘攘的。 徐令靠着一处十字街道摆摊,他来的早,占了个好位置,没过一会儿,周边的位置就被占满了,编筐的,卖扫帚卖鞋的,摆早餐摊子卖煎饼的,什么都有,叫嚷声不绝于耳。 和徐令挨着的,是一个卖鸡蛋的老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流鼻涕的男孩,孩子约有五六岁大,看什么都热闹新鲜,非要闹着去玩,被老人家“啪啪”打了两巴掌,扯着嗓子哭开了。 这鲜活热闹的景象把徐令都给逗笑了,趁着人多,他赶紧吆喝卖枣。 “卖枣咯,又大又甜的枣子,比花还香比蜜还甜,小孩吃了不哭鼻子,老人吃了力大如牛咯!” 徐令吆喝的词是他昨天睡前想的,主打一个图新鲜,他嗓子亮又脆,很快就有人凑过来看热闹。 “你这枣子啥价格?甜不甜啊?现在枣子都熟了吗?” 徐令把昨天的说辞又搬了出来,连忙掰了一个枣递给客人,一旁的小男孩哭个不停,扰着他问话,他干脆把另一半递给小孩,“尝尝甜不甜。” 小男孩立马不哭了,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很配合地流着鼻涕道:“甜!比蜜还甜!” 徐令笑道:“看,小孩吃了都不哭鼻子哩!” “枣子一斤六文钱,两斤只要十文钱,枣子不多,先买先得哈!下次再想吃这么甜的枣,你们可就得等十月份了!” 现在才八月底呢,离十月还有一个月可等。 在徐令这一番话术的攻击下,一些围观的人纷纷掏出钱袋子,大多数都是要两斤的,这些买东西的人手里提的有篮子,徐令没有称,不过他昨天使了聪明,数了一斤枣大概有多少个。 今天就在一斤的数量上再多添几个,争取只多不少。 每卖出去一部分,徐令都会从空间里再放一些枣子出来,是以那些人来来往往,压根没注意到徐令面前的枣子一直没怎么下去。 小男孩吃了半颗枣,眼巴巴地又看着,徐令见他好玩,又递给他两颗,他吃了一颗,另一颗却捏在手心不肯吃了。 “带回去给娘吃!吃了比蜜还甜!”他长的虎头虎脑,说话也憨憨的,不过也蛮可爱。 没人的时候,徐令就和老妇人闲聊,老妇人讲自己就住在附近,儿媳妇刚落了胎,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在家坐小月子呢,这孩子名叫虎头,皮的不行,她上街来卖鸡蛋,只好把孙子给带着。 老妇人娘家姓李,人家都叫她李老太,徐令也就跟着叫了。 李老太问徐令:“你家是哪个庄子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徐令告诉她,自己是二纺镇下面的莲花湾子的人。 这里距离他家,走路都要一天的时间,可不算近,李老太又问他怎么不在家里种地。 徐令道自己是出来跟着叔叔走商,做些生意,结果叔叔不愿意带他,把他一个人抛在外乡,他想着做出点样子再回家。 这话半真半假,糊弄李老太这样善良的老妇人足够了。 二人聊的热火朝天,徐令趁热打铁问老妇人去县城的路怎么走,这里又有什么特产风物,比较便宜的东西,他想买一些,就像卖枣子一样运到别处去卖。 结果还真叫他问出来一些成果。 李老太所在的村庄就在镇子附近的李家庄,这里家家户户都种的有梨子,梨子又甜汁水又多,只可惜就像是莲花湾子的鱼一样,当地一多,就不怎么值钱了。 有些人家里种的梨子多了,吃不完就会卖给商人,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商人到附近的村庄收梨,价格压的很低。 不过好歹也是钱呐。 李老太自个家里后院就种了五六棵梨树,“我老头还在的时候陆陆续续种下的,最老的一棵树是我嫁给他时种的,现如今都有……” 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时间了,嘟囔着那棵树结的梨是村里最甜最好吃的,家里天天吃都吃不完。 再过段时间,她也要提着一篮子梨到集市上等待好心人愿意买几个尝尝了。 徐令等她卖完鸡蛋,就跟在李老太身后,随她去了李家庄看梨子。 还没走到村庄里,光是村子外头的树上,半山坡上种着一棵又一棵的梨树,上面结的有梨子,有的大而橙黄,有的小又凝涩,不过闻起来却是十里飘香。 徐令道:“若是梨价低廉,我又买得起,我肯定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回去。” 李老太看他两手空空,有些不信,“你就算要买,又怎么带到城里去呢?” 徐令不好解释,正巧也到了李老太家中,她打开篱笆院门,让虎头去屋里找他娘,自己则带着徐令去后院里看梨树。 徐令听到屋里传来虎头开心的声音,“娘,你快看啊,枣!可甜啦!” 似乎还有个妇人回应他,不过徐令走的远了,听不清楚。 到了后院,徐令瞧见五棵梨树,其中有一颗树上面结满了梨子,一眼看过去,黄绿色的梨子汁水饱满,散发着梨子特有的香气。 李老太奇怪地咦了一声,“前两日来看,还没熟呢,已经可以摘去集市上卖了。” 不止是她家的梨子熟了,徐令在集市上也瞧见别的卖梨的人。 李老太说着,摘下一颗梨擦了擦,递给徐令。 徐令咬了一口,瞬间冰凉甘甜的梨汁在嘴里蔓延,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卖掉三十斤枣子,只换来一百五十文钱,住宿花了八文,还有一百四十二文,这些钱又能买多少梨子呢? 徐令不抱希望地问道:“这些梨,你最低能什么价格卖给我?若是价格合适,我全都要了!” 第20章 倒买与倒卖 徐令长了个心眼,没自己报价,他总是忍不住用前世的物价来估量计算这里的物价,换作他来看,这样好品质的梨子,价格卖的高些也值得。 可他现在既是买家也是卖家,自然希望自己买的便宜,卖的价高咯。 李老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该给你啥价格,你这人好心,给虎头那些枣,人也可怜。我们这里的梨子太多了,卖不出啥好价格,不过这棵树的梨,每年都有外地的船商来收嘞!” “他们一斤给我两文钱,你——”李老太迟疑不决,她既想给徐令便宜些,又舍不下能多赚的钱,这棵树产量高的时候,一年能有几百上千斤梨,能给家里增添一大笔收入!想了又想,她继续道:“你也给我两文钱!” 平心而论,这价格确实低廉!徐令身上有空间这个大利器,东西又不会腐坏,要是有钱,把这些梨包圆都不成问题! 可他没钱啊! 徐令不免有些惆怅,他看了看后院里其他梨树,又问:“那其他树上的梨呢?怎么卖?” 李老太道:“一文钱一斤。” 其他树上的梨虽然也不差,可和外边其他人家的梨相比,也没什么区别,这个价格她不亏,也不赚什么。 “不过其他树上的梨,好像也没熟透。” 徐令也犯了难,他想想道:“附近其他地方,有没有像你们这儿如此多的梨树?” 李老太摇摇头,“少,但是也有,梨不是啥稀罕的东西。” 问题就出在这里,物以稀为贵,再好的东西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徐令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干脆让李老太再宽限他几天时间,三日后他再来买梨,若是凑够了钱,就买那棵好梨树的梨。 若是差钱,就买其他树上的梨。 李老太同意了。 离开李家庄,徐令又靠着两条腿走回镇上,这里虽然离家远了,可总体上瞧着也没啥太大的区别,就是多了些山坡丘陵。 徐令忙活大半天,这个世界若是有计步器,估计他现在走了起码两万步了,出门时还好的鞋子,现在鞋尖已经磨破了。 他还饿得要死,又不舍得花钱吃好的,最后花了三文买了两个馒头,就着最后几颗枣子和空间里的泉水充饥。 徐令还在琢磨着怎么赚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她也不是啥巧妇,脑海里的点子倒是挺多,最后一想想现实,只好放弃。 到最后,徐令不再胡思乱想耽搁时间,他选择去码头扛包。 清河镇有码头,还不小,船运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商人、访友探亲旅人,还有赚口饭吃的可怜打工人,忙忙碌碌的。 徐令先是找到工头,询问能否给他找个差事干。 结果工头一看见徐令,顿时不屑道:“就你这小身板,能行吗?” 徐令个子一米七多,不算低了,可他瘦,瘦的一身排骨,借人钱都用来赌了,吃东西全靠偷,偷不到就饿肚子,这样的懒人,能胖到哪里去? 徐令讪笑:“工头,别看我瘦,我有的是力气呢。” 工头懒得跟他这样走投无路的人讲,直接叫停扛包的工人,让他把东西放下来,然后对徐令道:“你搬搬试试。” 徐令卯足一口气去搬,差点没把自己腰闪断,就这,那一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就只移动了一点。 工头和那个工人都笑了起来,告诉徐令这包里装的是土,清河镇的黄泥烧窑好,别的地方专门来这里买黄泥,一包下来实打实的百十来斤。 徐令见他们没什么坏脾气,大着胆子问这一天扛下来给多少工钱。 工头道:“干的下来的话,一天扛个十来趟,差不多一百文钱!” 果然自古以来工地都很赚钱,不过这钱也没那么好赚,又不是天天有这活,干的多吃的也多,这些工人一天就要吃一二十文钱的粮食呢。 那人继续扛包,徐令从包袱里掏出来几颗红枣递给工头,先打好关系,然后问东问西。 “这船泥是要运到哪里去啊,能带人吗?要是像我这样的人坐船,要出多少钱?” 工头一口一颗脆枣,心情不差,也乐意解答徐令的问题:“这船啊,要送去灵宝镇,坐船顺水的时候大半天就能到,能带人啊,上面坐人,下面拉货,你要是图便宜的话,去跟船头讲,坐在下面的货仓里,要不了多少钱!” 徐令连忙又问,“灵宝镇是个啥地方?” 工头道:“好地方呗,有很多书院和寺庙,人也多,到处都是花船青楼,反正,比咱们这好太多咯!” 正说着,他见一个扛东西的人摔倒了,也没心思再和徐令闲聊下去,连忙跑过去看情况。 徐令又跑来跑去找船头,询问得知这船再有两个时辰就开了,后半夜就能到灵宝镇,坐下面的货仓只需给他十五文钱就行了。 确实便宜。 徐令连忙跑回集市,花了八文钱买了一个大编织筐,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李家庄,李老太见他这么快去而复返,惊讶的不得了。 徐令没解释太多,只留了坐船的钱剩下一百二十多文钱买了七十斤梨。 李老太见他筐子装不下,又从家里找了个布袋借给他装,多出来的那些梨,算是添头了。 目送徐令提着一筐梨,又背着一布袋梨艰难离去,李老太也禁不住摇头道:“这孩子可真能吃苦!” 徐令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反驳,要是能享福,谁又愿意吃苦呢! 幸好出了村庄到无人的地方他能把东西收入空间里,轻装上阵,徐令又连忙跑回码头。 等他跑回来时,船已经快要开了,徐令连忙上船,交了钱,被人领到货舱里。 货舱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许多看起来跟他一样的穷鬼,又或者扛包的工人,正在里面休息说笑。 他们从码头附近买了吃食当做晚饭,犒劳忙碌一天饥饿的胃。 徐令闻着有人买了卤猪肉菜,还要了一瓶酒,吃吃喝喝好不痛快。 他咽了咽口水,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梨子发泄似得啃一大口! 他娘的,这几天不是吃枣就是吃馒头和梨,他穿过来这么久,除了难吃的鱼肉什么肉都没吃到! 等他有钱了,他要啃烧鸡!吃烧鸭!啃猪肘子! 第21章 馄饨与生意 那些人吃香的喝辣的,见徐令穷的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也没什么人招惹他。 徐令啃完梨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抱紧包裹,他还想整理整理思绪呢,谁知道头一歪,就累的睡着了。 再醒来,徐令是被嘈杂的脚步声给吵醒的。他睡的迷迷糊糊,起来随便拉一个人问道:“到灵宝镇了吗?” “到了!外头就是灵宝镇啦!” 徐令连忙跑到船甲板上一瞧,天还黑着,月亮悬挂在天上,照的人间亮堂堂的,像是披了一层银霜。 灵宝镇确实很大,单是从码头的繁忙就能看得出来,更别说远处隐藏在月色下的烟柳画桥,楼台亭阁,还有不远处江心的隔岸灯火,好一幅热闹的古代景象! 徐令总算瞧到些不一样的风景,让他多了些实感。 他真的穿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啊。 徐令背上包袱,跟随人群从甲板延伸出来的木板下了船。 众人都有去处,就他没有。 徐令在码头转了转,决定还是带着梨子去集市上转悠。 虽说天还没亮,不过灵宝镇也有一些没睡的人,深夜里摆摊到天明的馄饨摊子,热气飘盈,炉火和热气氤氲,散发着让人饥饿的香气。 徐令差点就走不动道。 可他身上半文钱都没有。 在馄饨摊子附近走来走去,徐令还是从包袱里掏出两个梨来,厚着脸皮问那对夫妻,能否让他用梨子换一碗馄饨填饱肚子。 男的有些不愿意,可他的妻子却推攘他一下,使了个眼色,最终,他还是收下了三个梨子,给徐令做一碗馄饨。 女人身材有些发胖,不过手脚很是麻利,馄饨是现包的,她几乎一捏就是一个,十几个馄饨很快被丢进热水锅里,她男人负责下馄饨。 等的时候,女人好奇问徐令道:“客人这是从哪里来,到这里又要做什么?” 还真是好问题,一来就是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之二。 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徐令有些发笑,他道自己是来探亲的,不过身上的钱财被人骗了个干净,这会儿饥饿难忍,才厚着脸皮用家乡的梨换碗热饭吃。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残留着原主的陋习,又或者徐令身上确实太多难解的谜团,他始终不愿意解释太多而全盘托出实情。 假话真话参半,好心的夫妻相信了徐令的遭遇,女人甚至多捏了几个馄饨又扔进锅里。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上面飘着葱花和点点星星的香油,香气扑鼻,徐令狼吞虎咽,顾不得烫拼命地往嘴里塞。 他的吃相太离谱了,以至于女人更加愿意相信他的话。 等徐令一碗馄饨下肚,只觉得轻飘飘的身子像是落到了实处,终于踩在土地上,他这才有心情听夫妻二人在说什么。 不好意思地挠头,徐令尴尬笑道:“我太饿了。” 女人摆摆手,“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你还饿不饿?我又给你下了一碗。” “这怎么好意思?”徐令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他记忆里,原主也没遇到那么多好心人啊?可转念一想,走什么样的路,或许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女人不管不顾他的拒绝,又舀十几个煮好的馄饨放他碗里,“吃吃,都是可怜人。” 徐令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吃了起来,只不过这回多了几分从容,开始品尝馄饨的馅料。 他嘴已经烫麻了,只能尝出来馄饨里有肉。 “小哥,你那亲戚住在哪里?灵宝镇大的很,你要是不清楚,只怕不太好找啊。”男人也好心地问道。 徐令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他住在什么集市附近,你们可知道这里最大最热闹的集市在哪里?我去找一找,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男人告诉他好几个地方,镇子东边的灵宝寺附近,有一个很大的集市,还有镇子中心,东城门附近,都比较热闹。 徐令暗暗记下这些地点,又问清楚最近的集市在哪里。 男人告诉他是东城门。 徐令吃饱肚子,又小坐和夫妻闲聊片刻,直到路上行人多了起来,他们开始忙碌,徐令又留下两个梨,悄然离开馄饨摊子,直奔东城门而去。 那对夫妻没有骗他,东城门附近果然非常热闹,天色熹微,就有许多进城买卖东西的村人占位置摆放东西。 徐令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他来的早,占了个好位置,把梨摆放的整齐漂亮,就这样等着客人问价。 大概是早晨六点多,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大清早出来采买的妇人、仆人、丫鬟,提着篮子在东城们小商贩的摊子上挑三拣四,力图用最低廉的价格买到最划算的果蔬。 徐令卖的梨很快就在这些小商贩中脱颖而出,他卖的梨个头极大,一个就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眼色青中带黄,梨柄上还挂着两三片枝叶,上面还带点晶莹的露水。 单是看着,就让人心中愉悦,觉得这梨绝对好吃! 其实这都是徐令的一些小心机罢了。 有人问价,徐令报价:“七文钱一斤,二十文钱三斤。” 灵宝镇可不是个小地方,这样好的梨子,到了这样的地方,就算卖的高价一些,肯定也有人买的。 徐令宁愿多耗些时间。 果然,问价那人眼皮子都没眨,这价格显然不算高。 徐令心里有些可惜,他没来得及做市场调研,说不定这些梨能卖十文钱一斤呢! 不过价格已经说出去了,再更改就不合适,他决定下次再来就换个地方,价格再卖高些。 买梨的人挑了又挑,这些梨个个都长的好看,又大又香,也没什么磕碰的痕迹。 徐令早就用称称过梨子的重量,一颗拳头大的梨,差不多有八两到一斤,也就是说二十文钱顶多买三个大梨。 若是个头小一些的,他就给人家拿四个。 有些买梨的不乐意,生怕徐令少她斤两,徐令只好去别的摊贩那里借来秤砣,称给她看,一看还多给了二两,人家也就没什么话讲了。 卖梨,挑梨,收钱,徐令忙活了一个时辰,摆放出来的七十斤梨很快就卖空了。 他仔细一数,自己竟然赚了四百四十文钱! 第22章 莫欺穷 徐令心头一阵火热,连忙把钱收入空间,生怕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清晨吃馄饨时,那对夫妻专门提醒过他,灵宝镇有很多扒手,让他把值钱的东西都收好。 徐令留下坐船的钱,又去码头寻找回清河镇的船,问了好些人,都是后半夜才发船,船票价格倒是不变。 徐令刚好在灵宝镇多逛一逛,街头有卖驴肉烧饼的铺子,六文钱很大一张饼,里面只抹了一层薄薄的肉馅,不过味道非常好。 徐令花六文钱买了一张饼,又跟人家打听哪里的人多,摊贩好心地给他指路,往灵宝镇东边去,有一座寺庙叫灵宝寺,香火特别好,许多人香客逢初一十五都会去那里烧香礼佛,恰好快到九月初一了,只怕那里也要热闹起来。 今日是八月的倒数第二天,徐令在心里算了算,决定再挑梨子来卖,就去灵宝寺门口,那些虔诚的香客肯定愿意买些好梨子。 不过当务之急,他想要看看灵宝镇有什么东西能买到手,再转手卖去清河镇。 像极了游戏里的跑商。 只不过徐令是实打实靠自己两条腿跑来跑去,这两天下来,鞋子破了,脚上的水泡破了又长,长好了就成了厚厚的老茧。 徐令在灵宝镇四处溜达,看见这里卖什么的都有,糖葫芦,糖人,蔬菜瓜果时鲜之类的,还有生活用品农具铁具一应俱全。 最多的,还是那一家家的书局,穿着青衿的读书人头戴方巾,个个脸上都有着一般行人没有的骄矜气息。 徐令一身麻衣短打,上面布满补丁毛边,唯一一双还算得体的布鞋,也被他磨破脚尖,尴尬地露出脚拇指来。 他走进书局,像那些读书人一样在书局里四处溜达,引来不少的注目。 毕竟他一个干苦力的人,到这种地方,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人连忙走过来,上下打量徐令一眼,堆笑道:“客人,你想要买些什么?” 徐令道:“我想看看。” 店小二脸上的笑凝固了些,还是勉强道:“这……” “规矩些,那些书可不是便宜货!一本都要二两银子呢!轻拿轻放!要是脏污了它们,这个月的月钱你们都别想要了!” 就在这时,书柜后头的掌柜装作提醒店小二的样子,点了徐令一句。 徐令又不傻,岂能不知这是冲着他来的? 无可奈何,只好坦然离开。 出去时,他回头看一眼书局的名字,“林家书坊”。 徐令想想空间里的四百多文钱,瞬间又觉得这钱好像不值什么了,被赶出来虽然有些尴尬,可好歹人家不是把他丢出来的。 徐令安慰自己半天,最后只能想到一句话: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他在灵宝镇溜达了一圈又一圈,捏着四百文钱始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好,毕竟买了万一卖不出去,白白耽搁他买梨的时间。 不过徐令也不是白转悠的,至少他对灵宝镇的了解更多了些。 灵宝镇有两条大河流经,正巧位于两河交汇之处,因此航运十分发达,又是附近许多地方货物中转的地方,可以说这里许多百姓,都是依靠这两条大河生活。 灵宝镇很大,约有四万居民,都快赶上一般州府的人数了,灵宝寺的香火很灵,方圆十里的百姓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烧香礼佛,甚至每年二月和八月初还有庙会。 热闹至极。 徐令来晚了一些,八月份的庙会已经过去了,可灵宝寺山脚下的红绸灯笼还没有取下,仍然可以窥见当时庙会的热闹繁华。 因此,徐令更加期待两日后的初一礼佛。 他赶着夜里的航船,第二天晌午不到就到了清河镇,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又马不停蹄前往李老太家中。 这回,徐令没有遇见李老太,院子里只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正在洗衣,虎头在院中玩泥巴。 见到徐令,虎头猛地冲过来,“娘!卖枣的叔叔来了!” 徐令给那妇人作揖,“大嫂,李老太可在家呢?” 那妇人有些慌乱,说着一嘴的乡间俚语,颠三倒四地讲道,“俺那婆子的妹妹去了,她回娘家看事儿去,这会儿不在家呢。” 徐令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他生怕耽搁买梨的生意,连忙问家中可还有管事的人。 妇人只道自己男人在镇上码头搬运货物,也不知何时归家。 说罢,她掩住下半边脸,咳嗽的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 徐令想到,前几日似乎听李老太说她儿媳妇流了个孩子。 这才几天,竟然要下地洗衣照顾孩子了? 徐令对这个时代女性的命运又多了些认知。 徐令讲了自己的难处,他急着买了李家的梨子运到别处去卖,虎头娘便叫虎头去村里叫人。 很快,一个老头子就来了。 他自称是虎头爷爷的堂弟,听说徐令要买李家的梨卖,便带徐令去后院。 价格没变,还是李老太和徐令商定好的价格。 这让徐令松了口气。 虎头堂爷爷帮忙摘梨子,放到徐令的背篓里,不免问东问西,问他要把梨子运到何处去卖,需要的多不多。 徐令依旧半真半假地找了些说辞,虎头堂爷爷便道:“我家中也有一棵梨树,是从这棵树移栽了枝条成活了,结的梨子也很不错,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徐令自然不会拒绝。 他装满背篓和布袋,装了差不多七八十斤,付了一百五十六文钱,随后便借口把梨子运到码头租赁的仓库,离开了李家庄。 到了没人的地方,徐令就把梨子收到空间,又在村外头盘旋许久,连忙又回到李家庄。 虎头堂爷爷惊奇他脚力之快,徐令不好意思挠头笑道:“打小的本领。” 人家便不多做怀疑,徐令如此两趟,身上赚的钱便变成了二百斤梨子。 摘梨的时候,难免弄断一两根枝条,徐令记得虎头堂爷爷说的话,暗中藏了几根折断的枝条收到空间里去,想看能不能种活。 带着二百斤梨回到镇上,天色已黑,徐令又马不停蹄地去码头找去灵宝镇的船。 船老大认识了他,早早地让他去船舱等着开船,刚躺在干草铺上,徐令头一歪,呼呼大睡。 第23章 巧妙心思 天亮了,徐令再次抵达灵宝镇。 他不敢多耽搁时间,去找了昨天的馄饨摊子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那对夫妻见他又来了,很是惊奇,连忙问徐令找到亲戚了没。 徐令笑呵呵地道:“找到了,不仅找到了,族叔还给我找了个行商的活计,以后我可要经常来打扰你们了。” 一碗馄饨九文钱,女人夫家姓赵,徐令管他们叫赵大哥大嫂,女人欢喜得多给他下了好几个馄饨。 闲聊几句,徐令吃罢馄饨,便又赶着去东城们卖梨。 他要给自己攒点搞事的钱。 先拿出四十斤梨出来卖,按照十文钱一斤也卖出去了,毕竟明日灵宝镇的百姓有礼佛需求,贡品需要新鲜水果。 晌午不到,徐令捏着四百文钱走进一家书肆,他早就观察过,这间书肆可能是地理位置不好,生意比不上其他书店,来来往往的读书人也并非全都是有钱的模样。 徐令从那些穷书生的衣服就能看得出来,也就比他强那么一点。 他走进去,果然书肆老板在柜台后头没说什么,徐令就自顾自小心翻看起书来。 这里头卖的不止是正经书,还有一些不正经的书,上面香艳的字眼一个劲往徐令眼睛里头蹦,让他不禁咋舌,看来古人写书不正经的程度堪比上辈子某个专门写颜色的书站了…… 这时有人从徐令后头走过去,他有些慌乱地合上书,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到了别处。 听到一个书生对掌柜的道:“掌柜的,上次你让我抄的三字经我已经抄写完了,这是三十页,您过过眼。” 徐令竖起耳朵偷听。 掌柜的拿起厚厚一沓纸,借光眯着眼看,挑出来几个写的不好的字,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便把价格又压的低了一些,“一页十文钱,本该给你三百文,但你瞧瞧这个字墨都晕了,还有这……” 书生涨红了脸,他说不过做生意的人,只好认了倒霉,“罢了罢了,那就少给我些。” 掌柜的便给了他二百七十文钱。 书生要了半沓纸,一点墨,还多掏了三百文钱。 徐令在一旁咋舌,读书果然费钱啊! “掌柜的,这大红纸什么价格?” 听见徐令问价,掌柜的头也没抬,“三十文一张,不讲价。” 徐令肉疼的不得了,可想到自己的计划,咬牙买了两张大红纸,花了六十文钱。 付过钱,他连忙追出去,方才那个书生还没走远,他赶紧叫住他。 “先生,请留步!” 书生自顾自走了几步,直到徐令拍了拍他的肩头,书生才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徐令。 “找我何事?” 徐令伸手作揖,笑道:“先生,方才在书肆见您字迹娟秀,心生喜欢,便想请你帮忙写几个字,不知你方便吗?” 他模样端正,面皮虽说有些粗糙,可一双眼睛明亮诚恳,嘴角的笑意也恰到好处,让人瞧见就心生好感。 至少看着不像什么坏人。 书生名叫罗成,徐令说写一个字十文钱,他便同意了。 二人走到少人经过的巷子里,罗成从身后的书篓中取出笔墨,徐令则把红纸折的方方正正,不过巴掌大小,一张大红纸能折八张小红纸。 他让罗成在红纸上写下福禄寿喜财五个字,每个字各写三张,一下子便花费了一百五十文钱。 大红纸在民间常被普通人家的妇人当做口脂和面脂来用,还有就是过年写的对联,很容易就掉色。 因此也有一些人会用这种纸来拓印喜饼。 罗成不知徐令要作何用处,不过也按照他的要求规规矩矩写了十五个字,他的字端正大方,也值这个价格。 徐令和他互通姓名后,结清工钱,便各自分开了。 这一天夜里,徐令没有住在客栈,而是在城外荒野睡了一觉。 他有空间,虽然不知道自己进去是意识进去,还是身体进去,徐令根本察觉不出来,不过出于谨慎,徐令平时还是尽量不多待在空间,进出时也会选择无人的地方。 夜里他爬上一棵大树,进去空间,先是检查自己种下的菜和梨树,发现菜已经都成熟了,他便把韭菜和葱全都割下,用草绳捆成一把把堆放在一起。 他种了四棵大白菜,个个长的水灵灵的,还一个虫眼都没有,也摘下来放到一旁,剩下的就是南瓜,南瓜生长周期长,还没长熟,不过也结了十来个小南瓜,估计再有个天就能成熟了。 这些菜占据了不到三分地,空间半亩地还有一些空地,徐令也没闲着,在这里插下一棵柳枝条,浇上空间水,竟然也活了。 “等卖了钱,再去集市里瞧瞧还有什么种子,到时候都种一些。” 徐令自言自语道,空间就是他最大的底牌,一定要利用好才对。 后半夜,他便开始给梨子分品质,在最好的一批梨上面拓印喜字。 确定那些墨字能印在梨上,徐令总算松了一口气,出了空间,躺在树梢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听见不远的路上有人说话的声音,徐令连忙从树上爬下来,把昨天分好的梨子放到竹篮里,布袋里,赶着进城。 等他赶到灵宝寺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他也来晚了,没有占据到好位置。 山脚下,路两边树下的摊位被人挤占的满满当当,那些烧香礼佛的香客不怕辛苦,从周边各个村庄走路赶往,提着的篮子里,通常放有馒头、点心,还有一些时兴水果。 徐令见挤不进去好位置,只好在路边一个没多少人的地方铺干草,摆放梨子,趁没人注意,他偷偷把空间里存放的梨子也拿出来,摆在面前从上到下,一层层垒起,像个小宝塔一样。 他挑选的梨子个个大而青黄,上面带有翠绿的梨叶子,最值得说道的,还是朝外那一边梨身上印红的字。 “福,禄,寿,喜,财?”果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梨子上的特殊之处,凑上前一看,说出这几个字,乐的哈哈大笑,“好巧妙的心思啊,店家,吃了你的梨,莫非这些好处全能得到吗?” 第24章 梨王和将军 “这位客人真是好眼力,”徐令喜笑颜开,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今日正逢灵宝寺盛会,何不买几个称心的梨子送给神佛,求个心安理得呢?” 他模样顺眼,身上衣服却堪称褴褛,脱口的话却又没那么俗气。 魏仕清觉得眼前的小贩不太一般,他家就住灵宝寺附近,有薄田数亩,打小读书识字,娶妻生子,皆一帆风顺,偏偏到乡试时名落孙山,若是一次两次还好,可如今他膝下麟儿都到了去学堂的年纪,他依旧是个秀才。 饶是如此,魏仕清也没打算放弃,家里爹娘鼓励他,妻子也支持他,在家中读书累罢了,又劝他一同来灵宝寺上香。 他每月初一十五都来,从前一切顺意的时候,觉得灵宝寺灵的不得了,如今多次落第,心中却是有些不大信这些了。 因此差遣家里人去拜,只留他在山下等候闲逛,便看到这么一处不同的梨摊。 徐令不清楚这些,他见眼前的客人一身绸衣,头戴方巾,端的是士人打扮,腰间佩玉和荷包,体态健壮,不像穷人。 只是脸上却流露出失意之色,不免有些落寞。 心中一动,连忙挑选了带有“禄”字的梨捧在手心。 “客人,依我看,这颗梨王最适合您不过了,求禄得禄,菩萨见了都喜欢,一定保佑您芝麻开花节节高!” 世人都爱听好话,魏仕清也不例外,他收起折扇,接过梨子在手中看了又看,觉得这梨确实不一样,“梨子里还有王?” “人中有龙凤,也有鼠辈。梨中自然也有,这梨乃是我家乡一棵上百年的梨树所结,果子是全村最大的,怎么称不上梨王呢?”徐令理直气壮,这可是他特意挑选出来最大最漂亮的一批梨子,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魏仕清呵呵笑道,“有点意思,那依你看,我是人中龙凤,还是鼠辈呢?” 这不明摆着要听好话么! 满足他! 徐令没有直接答,他只道:“我是个卖梨的,又不是算命的,不过我家乡有句老话,叫做‘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人生哪有处处顺意的呢?可等到机会来了,便是挡都挡不住!”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魏仕清眼前瞬间一亮,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越来越激动,最后甚至拍手称快,大声叫道:“说得好啊,说的好!我也觉得自己就差了一点功夫,下次我肯定能榜上有名!” “对咯,客人,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咱要不买几个梨王送给菩萨神佛,请求祂们保佑您一定高中!” 梨子还没卖出去,徐令好听的话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一个劲往外冒。 魏仕清被他拍的浑身舒坦,心境都开阔些了,自然也就舍得掏钱。 “这梨王怎么卖?” “三十文钱,一颗。” “好,我买了!”魏仕清想都没想,立马掏出荷包,付了九十文钱,“我要三颗,福禄寿各来一颗!” 徐令连忙挑了最大的三个梨子送到豪横的客人手中。 魏仕清捧着梨,欢天喜地地离开了,看样子是要去山上的寺庙好好再求一求神佛。 方才魏仕清买梨的动静吸引了一些香客,还是学子居多,他们围着徐令道:“可还有‘禄’字梨王?给我来一颗!” “还有我!我也要!” 学子们不差这点钱,但禄可是寓意着仕途,哪个读书人不想着考取功名做官呢? 这简直是一下子戳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只可惜,徐令只做了六颗禄字梨王,一下子就被这些学生们抢购一空。 一些没抢到的学子,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徐令连忙道:“这里还有梨将军呢,个头只比梨王小一些,价格也更便宜,只要二十文钱一颗,若是多买些,菩萨定也能注意到!”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那些买不到梨王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放在二十文钱一颗的梨将军上。 一批又一批的学子聚集在徐令的梨摊面前,人一多便引起更多人的好奇,纷纷凑过来看这里是卖什么的。 见到卖的是印有各种红字的梨,大部分人都觉得稀罕,也有一些人想在佛前求个好彩头,也不稀得这十几二十文钱。 很快,摊子上的梨以超乎徐令想象的速度被人火速抢购一空,那些没买到梨子的年轻人,强忍着愤怒道:“就只有这些梨吗?” “怎么才这么点啊!我们都挤了半天了!” 徐令合手歉意道:“真不好意思了各位,我是小本生意,全靠自己从家里挑梨来卖,诸位要是还想要,明日我还来此摆摊,怎么样?” “明日,明日就不是初一了,哪里还要买你的梨子呢?” “话也不能这样说,菩萨又不是只有初一十五才灵验,若是有那份心思,菩萨定会看得见。再说了,今日这么多人求来求去,菩萨也会累,说不定明日来,菩萨正好闲着看见你们诚心祈求了呢!” 徐令没别的,单是这敏捷的思维和麻利的嘴皮子就能说服一大堆人,众人买不到梨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徐令给打一顿。 再听他这样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徐令打听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附近灵山书院的学子,距离灵宝寺很近,双方约好明日再来,他就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找船去李家庄了。 这一次,徐令赶巧碰到一艘要回清河镇的船,连忙买票上船,到货舱就像是回家了一样熟悉,他饿得不得了,厚着脸皮用钱从同行的人手里买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心里焦躁的不行。 因为这里人太多了,没法数钱。 不过他在心里计算,除去提前卖掉的三十斤梨,剩下一百七十斤梨差不多有一百七十八颗,其中六十颗梨王,剩下的都是梨将军。 一颗梨王三十文钱,一颗梨将军二十文钱…… 四千三百六十文钱! 他的钱直接翻了一百倍!!! 第25章 盗版和囤积 徐令内心火热,嘴角的笑意更是压都压不住。 有了这些钱,他能把李老太家中的梨给包圆,还有虎头堂爷爷家的梨子。 这些梨若是全都包装一番,他说不定能够一下子赚到四十两银子,直接回家去了! 徐令幻想着未来的美好景象,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到清河镇时,天已经黑了,暮色苍茫,归家的人像是笼中鸟被散开,四处寻着方向离开。 徐令还是孤零零的,这会儿这么晚,城门应该也快关了,他若是赶去李家庄,只怕回来进不了镇子,还是别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他寻去自己住过的客栈,这回没住大通铺,而是要了一间下等房,又点了两个小菜,三个馒头,店小二送来一壶热茶。 徐令闩好门窗,点燃烛火,两盘菜端到椅子上,把空间里的钱全都倒在桌子上。 他一手拿着馒头,时不时扒拉两口菜,一边嚼着一边数钱。 一文,两文,三文…… 这个架空的陌生朝代,虽是书中世界,可和他了解的古代很是相似,至少这里的字他能认识大概,很多物件也都熟悉,徐令这些人走来逛去,打听许多事情,根据一些没有的物品推断,这个陌生的雍朝,和他了解的两宋有些相似。 商品经济发达,士农工商排序不可撼动…… 这里的钱,也基本都是铜钱铁钱,辅以小块的白银,还有纸币,不过纸币的面值太大,他至今还没去见过。 他收到的大部分都是铜钱,一文文数下来也够累人的,徐令压根不知疲倦。 最后数下来的钱还多了十几文,也不知道是他数错了还是别人给多了。 共计四千三百七十六文。 能兑换四两银子,还有三百多文钱。 寻常城中人家一年的收入,大概就在十二到二十之间,还没减去花销。 若是扣去花销,一年能攒个五六两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不到一周的工夫赚了四两银,应该还算了不起? 徐令吃完了饭,身上只留一百文钱,其余全都放空间里。 明日若是在码头能遇见同乡之人,他打算给家里寄些钱。 剩下的钱,他要买梨,继续去灵宝镇卖。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他可以多跑些地方,四处倒卖……如此一来,应该能够赶在冬天把钱还完? 徐令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人就睡着了。 第二天在客栈用过早饭,付了住宿和餐费三十文钱,徐令又赶去李家庄。 这几日,他来李家庄次数不少,村里头都知道他是来收梨的商贩,因此一见到他,村里便有人好奇到李老太家中来,问他可还要梨子。 李老太家中五棵梨树,徐令自然是要全包的,算是感谢李老太一家的帮助,还有虎头堂爷爷家中的梨,品质也还不错,他捡好的收,价格也愿意给贵一些,村里人自然想要卖给他。 “今年是个好年,家家户户的梨树挂果都很多,树枝都压断了,梨一多,价格又要便宜咯!” 这样的道理,村里人也都明白。 徐令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从梨树上摘果子下来,有虫眼的,长的丑的都不要,这样精挑细选,难免有些浪费,徐令说三文钱一斤后,虎头堂爷爷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一日,徐令挑着担子在李家庄进进出出,村里一些打算卖梨的妇人帮着一起摘梨,他速度便加快不少。 晌午饭是在虎头堂爷爷家吃的,李老太探亲还没回来,虎头他娘咳嗽越发严重,就连虎头也都在他堂爷爷家中用饭。 饭菜都是家常菜,也没什么肉,不过量管够,要不是徐令不好意思,他都想敞开肚皮吃个痛快了。 饭桌上,徐令和虎头他爷家里的男人闲聊许久,得知老汉姓李,名叫李二根,便跟着叫他李老二,他下头有两个儿子,老大在外头跑码头,老二在家中种地,两个儿媳妇都在家中,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吃罢饭,徐令又开始收梨,他身上不差钱,这次又卯足劲打算少跑两趟,最后用刚赚来的四两银子,买了一千多斤上品的好梨。 李老太和李老二家中的几棵梨树,除了还没成熟的,剩下都被他给摘走了。 村里还有五六户人家,捡了树上品质好的梨子卖给徐令,也都收入不菲。 这些梨,光是印字就有的累,徐令先连夜印了一批,又赶着坐船去灵宝镇,到灵宝寺山脚下摆摊。 他一天忙到晚,除了坐在船上能眯瞪一会儿,其他时候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干活。 打了个哈欠,徐令连忙摆好梨子,他今天来晚了一些,前天的摊位被人给占了,他只好又找了个位置。 很快,就有些熟悉的书生来到山脚下,四处张望,徐令也注意到了他们,刚想挥手示意,就见他们冲着别处去了。 徐令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一个卖梨的摊贩,学着他的样子再梨上印字! “我勒个去!”虽说徐令早有心理准备,可这盗版来的也太快了!一想到空间里囤积的上千斤秋梨,徐令只觉得后怕! “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他的资金链断了,钱都变成梨压在手里,说不定还会赔钱! 可很快,徐令就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有空间在手,梨子就算现在卖不出去,等过了这个季节,别人没梨可卖了,他的梨照样很值钱。 可……家里人等的急吗? 不行,只靠单纯的倒买倒卖风险还是太大。 徐令必须想出一个更好的点子来。 他正在头脑风暴时,那几个书生走到他的摊贩前,叫嚷道:“你可总算来了!” 徐令连忙笑道:“我这不是回家摘梨去了么?真是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啦!” 他瞧这几人又来了,心中奇怪,“方才见几位去了别处,我正心里难过呢,你们怎么又来我这了?” 有书生摇头笑道:“你这店家,变脸可真快。昨日就有人学你做了梨王梨将军,不过他们的梨瞧着不如你的好,字也歪歪扭扭,花的不成样子,竟也想学你的本事?” 第26章 被卷和新生意 旁人的梨不如徐令这样精挑细选,又不会在摆放上多费心思,更别说那上面印的字,有些干脆糊成一团。 要是没见过徐令做出来的精品,他们兴许也会觉得有意思买几个来当做贡品。 “还是你家的梨好,瞧着就水灵,个头还大!店家,给我来三个梨王!要禄字的。” “我也要三个!” 徐令被他们去而复返弄的感动不已,心里的担忧也小了一些,幸好昨天夜里他加班加点,做了许多梨王出来。 被这些读书人三三两两地购买,没消一会儿就摊位上摆的梨王就被人抢购一空。 买不到梨王的,就买梨将军,这些人不全是要买禄字的,也有些个人买了其他字的要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去,福禄寿喜财,哪个的意义都好,谁会不喜欢呢。 今天山脚下不如初一那天热闹,可也有很多人来此上香。 梨子卖完以后,徐令又转到没人的地方从空间弄了一批出来,回山脚下继续摆卖。 忙完这一日,徐令身心俱疲,挑着担子离开时,只觉得手脚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回到城中,随意找了一家便宜客栈,要了间下等房,照旧两个菜几个馒头,还多添三文钱,让店小二送了盆热水来。 徐令数了今日赚的钱,足有三千一百二十文。 比前天赚的少,一方面是灵宝寺人流量少了,另一方面是竞争的人多了。 “果然还是要搞些别的生意啊,”徐令吃了饭,用热水洗了手脚擦干净身子,尽可能不去碰到那个地方,躺在床上没想一会儿,又睡着了。 第二天,徐令是被下腹一阵胀意给憋醒的。 等他意识到怎么回事之后,只能脸色通红地在心里头怒骂。 可再怎么骂,这具身子还很年轻,有这些反应太正常不过了。 他怕弄脏衣服,脱掉,躺在那里赤条条的,听着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双手枕在头后面,试图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好兄弟冷静下来。 “手里头又有三两银子了,要不要租个小院?或者打辆板车?要是能有头牲畜拉车,感觉也很不错。” “给娘寄去二百文钱,也不知道家里咋样了,王氏又去了吗?” “也不知道大丫想不想我,小丫头该不会把我忘记了?” “顾迢……” 一想到顾迢,徐令原本快冷静下来的大脑,一下子蹦出来许多绮念来,顿时变得口干舌燥。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狗日的老天爷!”徐令脸色通红,把脸埋在胳膊肘里,终于还是被打败,臣服了。 …… 这一日,徐令起来晚了。 他退房时,多给店小二几文钱,算是打扫的费用。 完事便连早饭都没吃,急忙挑着担子离开了客栈。 脸色还火辣辣的。 等他赶到山脚下,卖梨的更多了。 而且都学了他的样子,印了字,除了印字,还创新地印了莲花等小像……并且大部分都印的有模有样。 就连昨天被人诟病的小梨,也换成了个头大又漂亮的好梨。 徐令:卷,都他么的卷! 不出所料,这一日徐令的生意很差,等到太阳快下山,他也不过赚了九百多文钱。 卖的梨不算少,但是价格降低了很多。 人家都卖十几文钱一颗梨来,他再卖三十二十就是自讨苦吃。 徐令离开山脚,决定不再来卖梨了。 他现在身上有四两的启动资金,是时候该想着做别的生意了。 而这回,徐令打算做点深加工产品。 一夜无梦,徐令第二天起个大早,把担子都收到空间,便去城中找牙行。 古代的牙行就相当于现代的中介,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他们对所在地非常了解,有时候雇佣丫鬟房屋租赁等也都可以找他们。 徐令找去牙行,说自己想了解一下房屋租赁,他想要租一间一人住的小院,交通要便利,人最好不要太多。 如果可以,他还想打一个铁锅,做一辆木板车。 很快,牙行给他找了个牙人出来,牙人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灰色麻衣,头上裹着灰色方巾,他模样活泼机灵,见徐令穿的寒酸也没半分瞧不起他的样子,“客官,我在家行七,人人都叫我小七,你也这样叫我罢。” 了解徐令所需后,他很快就想到几处屋子,要带徐令去瞧一瞧。 徐令道:“小七,我身上银钱不多,能否先告诉我这些房子里最低一个月多少钱吗?” 小七立马道:“最便宜的是马头街的一处老院子,院子里还有其他租户,一个月只需三百五十文钱。” 这个价格还算合适,徐令便让他带自己去瞧。 马头街是买卖牲畜的地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牲畜的味道,来来往往的商人行人在这里穿梭,街道有些杂乱。 小七带徐令穿过几个巷子,“这里是院子后门,前门那里有两间铺子,其中一间被院子里的夫妻租户租赁下来开茶铺,另一间还空着呢。” 他尽可能详细地给徐令介绍清楚。 徐令进院子里一瞧,两进两出的大院子,前后各有两处厢房,后面的住着一家六口,前面两处厢房只住了东厢房,西边的屋子却没人住。 东西两边有一小片竹林隔开,瞧着有些阴凉僻静,徐令一瞧就觉得喜欢。 打开门再一看,屋子后窗开着,有一处假山,房屋南北通风,晌午还有太阳能照进来。 当即就决定租下这处屋子。 小七见他这么痛快,也很高兴,带着徐令去窑厂买了一口很大的陶瓮,花了二百文钱,又找人在院中起了一处炉灶。 这要是徐令一个人张罗,只怕三天都搞不定,幸好有个牙人小七在。 只用了一天,徐令连屋子里的被褥枕头茶壶什么的都用最便宜的价格备齐活了。 甚至还给他买了两身新衣服。 共计花费一千一百文钱。 第三日,徐令一睁眼,在码头街找了个卖油茶的早餐摊子花十二文钱饱餐一顿,问人家药堂在什么方向,便赶忙往药堂去。 第27章 秋梨膏和柳娘 从药堂出来,徐令捂着瘪了一大截的荷包,内心在疯狂滴血。 如果这次创业不成,只怕他又要重新来过了。 回家后,徐令躲进自己刚租的小别院子就开始忙活起来。 先从空间把梨拿出来,洗干净放到竹编簸箕上晒干净水,梨去核放入瓷盆中,用棒槌把梨捣碎出汁。 光是这个过程,就复杂又漫长到让徐令想要放弃。 他想熬制秋梨膏,上辈子这玩意正火的时候,他闲来无事也跟风在家做过,知道所需材料和步骤。 徐令从药堂买了三十克川贝母,一些罗汉果,还有生姜大枣和百合,便花去二百文钱。 梨子榨出汁水,用洗干净的麻布过滤残渣,得到一大盆甜滋滋的梨汁,倒入陶瓮,然后红枣切片生姜切丝,其他中药材各放少许一同加入。 徐令烧火起锅,把提前买好的柴火劈成小块小块,守在锅前等着梨汁熬开。 这个过程同样是漫长的。 不过徐令刚好忙里偷闲,把东西清洗干净放到一旁,坐在小方凳上削着木头。 炊烟袅袅,从无人居住的竹林别院中升起,随着那炊烟而来的,还有一股特别的清甜气息,闻着甜滋滋的,仿佛能沁到人心里头去。 别院前头的茶铺里,一块蓝色布幡上头写个“柳”字,用竹竿撑着立在门前的柳树旁边,随风在半空中飘扬。 树下头摆放着张木头桌子,主人家一看就是勤快的,每空一张茶碗,便有一个灵巧的身影伸出一只细白柔软的手,泼去碗中剩余的茶水,回收空碗。 “柳娘子,许久不见,你身段怎么越发的好了,怕不是没少被你家男人滋润!” 男人们交换着彼此都懂的眼神,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被叫做柳娘的女人身姿绰约,柳腰细的像是一拧就断,酥胸翘臀,比着秋季艳阳天的好天气都要出彩几分。 被男人就着茶水打趣,她不仅不生气,面白的小脸上一双杏子眼微微一勾,便让人心头升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哟,李大官人怎么就盯着我身段好不好,莫非是你家娘子没被你滋润好?” 她眼睛一拧,娇笑着躲过一只只手绕到茶铺后头。 茶铺陈设简单,不过几张桌子,几个炉子,炉子上烧着水,后门的柜子上放着七八种茶叶。 一碗茶不过文钱,不图味道有多好,至少这里的卖茶娘子模样俊俏风流,又天生一副好脾气,总是惹得马头街的商人不嫌远绕到这小巷子里头,厚着脸皮也要讨碗茶水喝。 柳娘早已习惯了这些浑人的玩笑话,收了碗,也没人叫添水,便坐在炉子后头歇脚。 渐渐地,有人闻着空气中那股子甜味了,好奇问身边人道:“你们闻着没有,什么东西好香啊!” “这儿有做饴糖的人家?” “没听说啊!” 喝茶的客人议论纷纷,柳娘心里头也奇怪起来,以前可从来没有闻到过这股味道。 这味道不仅没有散,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郁,更加甜香,惹得茶客更加好奇起来。 这些人不忙的时候就很清闲,除了在漂亮小娘子跟前打发时间,也没有别的好去处,他们要守着这里的牲畜,力图花最合适的钱买最好的牲畜。 人一闲,好奇心就重,非要打发柳娘寻着味去找一找是谁家在做糖。 “柳娘,这味儿闻着像是从你家院子里传来的,你们院子里住的还有会熬糖的?” 柳娘柳眉微蹙,染的通红的小嘴一撇,活色生香,暗沉的茶室似乎都亮堂起来了,她道:“哪能啊,那一家子除了会生孩子,哪里会熬糖?要是有这手艺,还能住在这不成?早搬去东大街了!” 马头街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这里牲畜味经久难散,走在路上臭死个人,住的久了,似乎身上也染了味道。 不过客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柳娘又道:“昨日牙行领了个人来,也没瞧清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做糖呢。” “院子里来了个男人?” “哎呀,这下被人登门入室了,你这般漂亮,难道你男人就不怕么?” 柳娘鼻子里哼气道:“他怕?怕什么,我还能红杏出墙不成?他若是怕,就不该叫我在这里头卖茶,叫我可怜见的成天被你们打趣,也没见他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她骂了几句,好似生气了,“腾”地站起身子,“别吵了,我去后院瞧瞧是不是他便是了。” 说罢,她便掀开茶铺后头的暗帘,穿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西院门口,院子里种的有竹林,影影绰绰能瞧见一个男人正在炉灶前忙活。 瞧不清楚模样,那人还在哼着歌嘞! 听声音,年纪肯定不大。 柳娘心生好奇,大着胆子没打招呼就走了进去,靠的近了,便看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年轻男人正在陶瓮里搅拌什么,那甜腻腻的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好香啊,你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徐令被吓了一大跳,手里头的木棒都差点丢了,“谁!” 他猛地回头,一张迤逦的脸便撞到他眼睛里,眼前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大,上身红衫,淡色半臂挂在手肘处,下身水绿色的长裙,端的是艳丽无双。 饶是徐令上辈子见过不少的美女,眼前的女子也能算的上数一数二。 她见徐令被吓到了,捂着嘴咯咯地笑,杏眼弯成月牙道:“对不起啊,吓到了你了么?我叫柳娘,和你还是邻居哩,我在前头开了间茶铺,客人都问院子里是谁在熬糖,央着我帮忙来看一看。” 她浑身都透着鲜活的生命力,又娇俏又活泼,徐令见是个女孩子,便放下心来,也不忍责怪她。 摇头道:“无碍,只是下次你可别这样吓唬别人,我怕人家没病也被你吓出病来。” 柳娘听不出他话里的几分埋怨,又笑的像银铃一样,她凑的近些,探着头看向陶瓮里熬的粘稠的东西,好奇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在做什么东西?” 第28章 可怜女子 “此物名叫玉乳膏,”徐令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要是说出秋梨膏,只怕许多人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做的,说不定还会嫌弃梨价轻贱,不舍得花钱买,他便动了个巧思,“是我祖传的方子。” 秋梨膏熬制成功后,色鲜如黄乳玉一般,起名叫玉乳膏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瞧见柳娘的小脸变得红艳艳的,一双含情脉脉的眼也变得水润起来,她眼神剜刀子一样瞪徐令。 叉腰便骂道:“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是个混不吝的!我是个妇道人家,你怎好这样调戏我?” “啊???”徐令满头问号,他看了生气的柳娘,又看向陶瓮里的秋梨膏,恍然大悟,立明白问题出在哪。 徐令哭笑不得,他一个人想的起劲,完全忘了这名字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连忙解释玉乳膏名字的由来。 说着,还从陶瓮里舀了一点秋梨膏到碗里,递给柳娘。 “还请柳娘子原谅我,我真没别的意思。” 柳娘轻哼一声,凑身去看碗里的秋梨膏,闻着香香甜甜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 她禁不住甜味的诱惑,一边说着:“也就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这个,你若是端着这名字出去叫卖,不知多少人要骂你呢!” 一边用小勺舀了一点秋梨膏送到嘴边。 秋梨膏质地浓稠,颜色如黄玉一般,味道还十分清甜。 徐令非常满意,因为熬制的秋梨膏非常成功。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期待地看着柳娘的反应。 秋梨膏一入口,柳娘的眼神陡然一亮,小声惊呼道:“好好吃!” “甜不甜?” “嗯嗯!”柳娘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一下子笑开了,“甜的像蜜一样,何不就叫蜜糖呢?” 徐令摇头,“那可不成,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有治病的功效,不是那些普通蜜糖能比得了的。” 柳娘把碗里的秋梨膏吃没了,舔了舔嘴唇,眼睛还馋陶瓮里那些甜味,她艳羡地道:“这倒是门好手艺,只是不知道你这些蜜糖打算怎么卖呢?” 徐令想着制作秋梨膏之前,就已经去把灵宝镇卖糖的集市逛了个遍。 也因此有了参考。 在这个时代,糖是比盐更加珍稀的存在,价格也比盐的价格要贵。 一斗米约有七八十斤,价格在650到700文之间波动,而一斤糖的价格则是一斗米的15倍,也就是说,一斤糖能卖到一两银出头的价格。 时下甜食很少,普通人家想要吃糖大多是麦芽糖、饴糖,蜂蜜和白砂糖都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徐令制作的秋梨膏,虽说不是真正的糖,可梨子的含糖量不算低,再加上他精心熬制出来,甜味不比蜂蜜差,还有治疗咳嗽的功效。 想到这里,徐令拿起身旁一个小陶罐子,大约能装一斤多的东西,是他昨日专门去窑厂找到的,他还特意用木头制作了软塞,塞上去封口刚刚好。 “这么一罐,我卖480文钱一罐,两罐则900文钱。” 说罢,徐令心里头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价格是高还是低。 柳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光,很快又隐了下去。 她笑的灿烂,却只道:“那我可要提前恭喜徐大哥,你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徐令收下她的恭维,又问道:“既然咱们是邻居,我在这多少有不熟悉的地方,日后少不了互相帮助,送你一罐尝尝鲜。” 柳娘高兴道:“徐大哥,你可真是好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徐令给她装了一罐秋梨膏,柳娘捧着罐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外头茶铺里似乎传来男人们说话的声音。 徐令忙着把熬好的秋梨膏装罐,没有仔细听。 再说那柳娘捧着一罐子秋梨膏去了前头,喝茶的客人见了她便嚷道:“柳娘,怎的去那么久?哥哥们都怕你被人强了去,正要去救你呢!” “去去去!”柳娘挥起半臂装作驱赶他们,恼怒道:“真当人都像你们这样混不吝呢,人家是个好人!” “好人?怎么你才去一会就知道他是好人了?莫非他脸上写着呢?” “哼,你们懂什么,老娘看人的本事比你们都强!”柳娘呛声怼了他们两句,又欢喜笑道:“他是个手艺人,会熬糖呢,你们瞧,送我一罐子什么玉乳膏,分与你们都尝尝!” “玉乳膏?”男人们的眼神在柳娘身上打转,笑声莫名。 柳娘小脸气的通红,正要说些什么时,一个马商站了出来,他端着碗走到柳娘旁边,找她要了碗茶,也算是替她解围了。 柳娘把他碗里的茶叶渣子泼去,正泼在一个调笑她的男人脚边,哼一声,又找勺子从罐子里舀一勺秋梨膏出来,想到徐令的提醒,用温开水冲开。 流金似的膏体在水中散开,氤氲着蜜糖色,甜滋滋的气息陡然散开,嗅到鼻中还清清凉凉的。 “喝!” 那马商端起碗,还不忘小声道谢,安慰柳娘几句:“你别跟他们计较,专心做你的生意便是。” 马商把柳娘身子遮的严实,也没人瞧见她的神色,她脸上露出一抹感动的笑来,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时,上挑的眼尾一片嫣红。 “大哥,谢谢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一句话,顿时让那个马商腿脚变得轻飘飘的,傻笑着走回桌子前。 他喝下那一碗秋梨膏,也分不清到底是水甜,还是心里头甜。 其他人也纷纷要了一些秋梨膏尝尝,果然味道很不错,可再要时,柳娘便收起罐子,不再舍给他们了。 “柳娘,你可真小气!” “就是,哥哥们喝这些茶水,难道还不值你的情分吗?” 就在这时,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穿着赤膊短打从巷尾走来,他哼声道:“情分,你们都与这骚娘们有什么情分!” 这人出现的太快,众男人都被吓了一跳。 柳娘一见他来了,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小脸惨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第29章 膏成与陷阱 “夫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若是还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和这些勾了你魂的男人出去鬼混?嗯?趁着我不在,与他们眉来眼去!不要脸!” 那铁塔黑壮汉子一声怒骂,接着便扯住柳娘长发,柳娘一个娇美的美人,哪里敌的过他这般力气,硬是被人揪着硬拉到帘子后头。 “贱女人,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帘子后头传来女子的哭嚎哀叫,好不凄惨,顿时,茶铺里的客人都散开了,“快走!再不走只怕要被当成奸夫打了!” 众人四下散开,只剩下一个马商愣愣站在原地,面色焦急,他在门口转悠许久,才鼓起勇气想要去搭救柳娘。 “柳娘,你没事?” “啊!好心的大哥,你快走,别管我了!你越管我,他打我便越惨!” 里面女人被打的哎哎叫唤,还是想着他的安危让他离开。 “臭娘们!还敢当着老子面勾搭男人!老子打不死你!” 里面的打骂声更加激烈了,这一次,马商也逃离了。 徐令把装好罐子的秋梨膏运到屋里,又把陶瓮清洗干净,准备趁天色还早再熬煮一轮秋梨膏。 等他出来时,外面的哭叫声已经弱了许多,只听见柳娘骂人的声音:“你这个不知轻重的王八蛋,把老娘头发都拽疼了!不许再碰我!” “好柳妹,亲娘子,我这不是手太大不知轻重么?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滚!再叫老娘晚上你就滚出去!” 徐令听这声音越来越近,好奇站在院子中朝外看去,便看见前面茶铺的柳娘身子后头跟着一个大高个男人,她长的像是天仙一样,那男人却生的铜皮铁骨,凶神恶煞。 注意到徐令的注目,柳娘看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吓着你了?” 徐令道:“什么?” 柳娘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捂嘴笑道:“你瞧我,总应该在家里头训这憨货的,让你瞧见,只怕你也怕了我。” 徐令想,估计是怕外人发现她男人是个妻管严,可他身体里又不是个封建古板的男人,见此不仅不觉得柳娘凶悍,反而觉得她驯夫有道。 只笑笑对那凶汉子道:“二位夫妻情深,他敬重你才对你这般伏低做小,我怎么会怕呢?这位大哥,我叫徐令,是你们新搬来的邻居。” 那凶汉子看了看徐令,“我叫王柱,你是做什么的?” 柳娘抢在徐令前头解释了,王柱只知道徐令会熬糖。 徐令见解释不明白,干脆也就承认了。 三人闲聊几句,便听到后门传来孩子的哭闹,妇人的打骂声,一上午这声音都没停止过。 柳娘翻了个好看的白眼道:“这家人,成天不是打孩子就是打媳妇,真是没个清闲。” 徐令笑笑没说话。 柳娘和王柱回了他们的院子。 徐令继续忙活熬煮秋梨膏,他打算多熬一些放在家里,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灵宝寺是个卖东西的好去处,他多囤积一些秋梨膏去卖多好。 熬秋梨膏是个顶无聊的活,一直要小火熬煮,不能糊锅,还要不停的搅拌,一上午下来,徐令的两条胳膊酸胀无比,还根本闲不下来。 就连吃饭都没功夫。 谁料到了晌午,隔壁的王柱竟然送了饭菜过来。 “柳妹说你送了她一罐子糖膏,见你家里连个女人都没,让我给你送点饭菜来,算是感谢了。” 徐令不疑有他,连连道谢。 “多谢你们了,饭菜就放到桌子上,一会儿我忙完了就吃。” 王柱看他一直拿根棍子搅拌,好奇看过来,“你还没娶妻?” “娶了,还有个闺女呢。” “那你女人咋不没跟着你?” “家有老母,我又一事无成,她跟我出来也是受苦。” “话也不能这样说,至少能帮你做顿饭,暖暖被窝,咱们男人,可是一日都不能离开女人的。” 王柱说话糙的很,不过心眼极好,非要帮徐令搅拌秋梨膏,让他去吃饭。 徐令只好照做,柳娘的手艺很不错,这一顿饭有菜有肉,白菜炖豆腐里面还放了一些肉,很是好吃,他大口大口吃饭,和王柱闲聊。 也得知了这对夫妻的一些情况。 王柱没爹没娘,以前在杂技班子给人打杂,在那里认识了柳娘,他们二人结为夫妻,杂技班子把他们赶了出来,二人用积攒下来的钱财在灵宝镇租房,他给柳娘开了间茶铺,自己去码头搬运货物,干苦力活。 “现在我俩就想多攒些钱,买处自己的屋子,到时候也能定下来,她给我生几个娃娃,我也就没什么别的想法啦!” 还别说,古今百姓的想法都一样,买房生孩子奋斗一辈子。 徐令很能理解他的难处,闲聊许久,很快就成了聊得来的朋友。 等徐令吃完饭,王柱又帮着他削木头塞子,有人陪着闲聊,还能帮忙干活,徐令也乐的开心,他压根没往别处想。 直到柳娘过来叫王柱,骂他出来送个饭半天不知道回家,王柱这才灰溜溜地回去。 徐令也不傻,他知道自己做秋梨膏的过程不难,别人若是有心也能学会,下午便把大部分过程搬到屋里弄,只在院子里熬秋梨膏了。 一连忙活两三天,徐令把空间的梨全都消耗一空,做出来95罐秋梨膏。 忙完这些,他又找人做了一个招牌,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个布幡,上书几个大字:百年老方,包治咳嗽。 然后便背着竹篓,拿着竹竿,出门卖东西了。 徐令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有时柳娘会给他送饭菜,有时候他自己出去摊子上买着吃。 一连几日,也没注意到院子前头的茶铺也没开门。 这一日,他刚走没多久,关门几天的柳氏茶铺就开张了。 柳娘拿团扇遮住自己的脸,摆好了桌椅板凳,正打算回屋烧水呢。 一个男人便从屋子拐角处冲了过来。 “柳娘……你终于开门了,这几日你还好吗?” 柳娘惊讶地回头,见到是那个马商,红唇微张,不敢相信地问道:“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第30章 走街串巷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进入九月,天气渐渐转凉,树上的叶子也有些变得枯黄飘落,街上的行人也穿上秋装。 唯独徐令还穿着一身单薄的夏衣。 无他,夏衣比秋装要便宜些。 他吸吸鼻子,感受到九月空气里的干燥和凉意,觉得这正是卖秋梨膏的好时机。 于是便沿着街头,手持竹竿,清清嗓子吆喝起来:“祖传秘方,宫廷不传之秘咯,你家的小孩秋季咳嗽吗?咽干吗?快来试试川贝止咳膏,润肺平喘、生津止渴,老人孕妇孩童都能吃咯!” “没有效果包退钱!” 徐令一遍遍地喊着,不得不说,前世那些广告词改一改放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点杀伤力的,尤其是这样直白夸大的宣传。 只要徐令喊着不脸红,总有人病急乱投医找他搭话。 徐令也不知道自己走进的巷子是什么,他自顾自地吆喝着,想着今日卖不出去,就去灵宝寺附近碰碰运气。秋梨膏不会坏,在空间能放许久呢。 朱红色掉漆的木门突然在他身后开了,有人探出头来,看了又看,叫住徐令道:“哎,你那卖的是什么?” 徐令回头,见到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立马堆笑道:“客人,我卖的是祖传秘方,专治小儿咳嗽,润肺平喘,身体无负担。” “是什么东西?老人能用么?”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来。 徐令走过去,打开罐子口的木塞,让他看,“川贝止咳膏,可以试喝,没有效果不要钱。” 男人有些怀疑,“真的?” 徐令把胸膛拍的啪啪响,“没效果不要钱!” 男人将信将疑地打开木门,“那你进来。” 徐令跟着他进了院子,小院四四方方,收拾的干净利索,左手边是一处菜园,圈着几只鸡,右手边是水井和堆放柴火的地方。 他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中药味道,再看水井边还有药的残渣。 心中了悟。 跟着男人进了堂屋,左手边一扇竹帘掀开,中药味道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徐令也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躺在床上,满脸沟壑,她趴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咳嗽,想要把痰咳出来,只是任凭她咳出血来,也是不得法。 一个女人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见男人领着徐令进来,连忙让女人拿只碗来。 徐令看了眼屋子,门窗紧闭,还生着炭火,空气混浊不堪。 “老太太可是生病了?” “是啊,自打入了秋,突然就生了风寒,请大夫看了好些日子,就是咳嗽一直好不了。” “秋季天干,肺病更是难以好转,”徐令根本不懂什么医学,说的话也仅仅是经验之谈的点到而止,等女人拿碗来,他从罐子里舀了两勺秋梨膏倒进去,用温水冲开搅拌,递给男人,“让她喝下试试。” 其实徐令自己心里头也有些忐忑,生怕这玩意不管用。 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男人坐在床头,女人连忙上去帮忙。 “娘,你张嘴。” 老妇人嘴里发出难受的呻吟,那声音更像是磨砂纸一样粗粝难受,她顺从地喝下儿子喂的糖水。 过程中还在不断地咳嗽。 屋里实在难闻,徐令转身,把身后的小窗户给支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 “咳咳,咳……痰盂……” 老妇人咳了一大口吐出去,说话的声音就像是磨砂窗被打开了一样,陡然清晰起来。 “哎?我能咳出来了!”老妇人激动不已,她感觉久积病痛的胸口似乎一下子轻了起来,清清凉凉的,那也不是她的错觉,因为徐令还在秋梨膏中加入了一些薄荷。 徐令回头笑道:“客人,你娘这病是季节陡然变温引起的风寒,虽说不能受风,可最好每日最热的时候开窗通风一个时辰,再辅以我的川贝止咳膏连喝十天半个月,这病估计就好了。” 男人见秋梨膏真的有用,神情喜不自胜,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那我买一罐试试,多少钱?” “这一罐约有一斤,价格是480文钱,若是买两罐,我给你算便宜些,900文钱两罐。” “多少?这都要一两银子了!”女人不满道,“你娘生个病,把咱们家底都快掏空了!你还说明年送蛋儿去读书呢!”她哭哭啼啼起来。 徐令感觉自己卷入别人家中杂事,顿时有些尴尬。 男人也有些难堪,扯着女人坐到一边,骂道:“要是没我娘在家成天织布做衣,你哪来的钱送蛋儿去读书!?” “那她都花这些钱了,这病不也快好了吗?”女人心想,反正婆婆也不咳嗽了,何必再花钱买呢! 徐令在一旁无奈摇头道:“这药若是效果这么好,我都要改名叫徐半仙了,只不过一时起效,若是不喝个十天半个月润肺平喘,只怕咳嗽还是止不住的。” 见女人还是想不明白重要性,他又苦口婆心劝道:“我见你们家中药味甚浓, 这才九月份就燃着炭火,买药、买柴,还耽误你婆婆织布的时间,这些难道不要钱么?若是她能早日恢复康健,你不也能省心些吗?” 女人还坐在床脚哭啼,老妇人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男人倒是被说服了,痛快去拿钱,买了两罐秋梨膏去。 徐令又交代一些事项,便从这户人家离去。 继续走街串巷,吆喝买卖。 不出多时,又有人叫住了他。 只是这次,生病的乃是家中男孩 孩子的爷奶爹娘全都守在床前,焦心地把徐令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碗糖水下肚,孩子咳的没那么厉害,眉眼也舒缓了些,他们才放下心来。 就连听到一罐秋梨膏480文钱,也没有任何心疼,直接要了两罐。 接下来,徐令走进一户又一户人家。 有人嫌贵不舍得掏钱买,见喝了的有用,便把他赶走。 有人家中无人生病,发现这玩意甜的像糖,又有润肺的功效,干脆利落掏钱就买。 只是这么多人,也就那一老一少的鲜明对比让徐令有些感慨。 为何世人都偏爱孩子,而对任劳任怨的长辈却有诸多嫌弃和计较呢?。 第31章 数钱与梦 一天下来,徐令卖出去十一罐秋梨膏。 在外头食肆吃了羊肉汤饼,徐令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回到家中,天色已黑,秋风萧瑟,前头的茶铺也已经收了,隔壁邻居家也是黑灯瞎火,倒是后院那拥有很多孩子的一家子,吵闹依旧。 徐令几日没有洗澡,烧水煮茶,趁着天黑在院中洗澡,秋风一起,打了个寒颤,连忙收拾好东西回屋。 闩好门窗,屋外只有竹林飒飒的声响,屋内燃着一柄烛火。徐令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把白日赚的钱倒在床上。 “十,二十,四十……” 钱多了,他也就不像从前那也用笨方法一枚一枚地熟,而是买了一个计钱的漏斗,把钱放进去,装满一斗便是一百文钱。 “今天总共赚了……四千九百八十文钱。” 扣掉买柴火、在外面吃饭、添置东西的钱,他身上共计还有六两七百文钱。 家里还有八十四罐秋梨膏没卖出去,如果这些全都卖出去……徐令就能够回家了! 回家! 徐令一想到这个词,内心竟然有些许的火热。莲花湾子不是他真正的家,可他已经回不去那个真正的家了,在这陌生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没有港湾的孤船。 只有想到莲花湾子时,内心才会有些许的慰藉。 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孩子,还有……他的妻子。 “妻子”,徐令念叨着这个词,咂摸着其中的含义。 越想心里越复杂,竟然忍不住抱着枕头捂住脸哈哈大笑起来。 “我竟然有老婆了。” 这可是能够合法贴贴的漂亮美女! 徐令越想越开心,活生生像个变态。 赚钱了心里开心,徐令明明很累,但就是睡不着,数完钱,把大钱放入空间,小钱留在外面一些。 徐令便开始琢磨其他的事情。 首先就是空间。 空间里的菜早已经成熟了,成熟后徐令就把菜摘下来,整整齐齐沿着空间边缘的混沌雾气堆放一起。 他现在没什么时间卖菜,这些菜卖出去盈利太少,有些看不上眼。 甚至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也顾不得在菜地里重新种菜。 刚好趁今天有心情,徐令把买回来的种子种到菜地里。 空间里有他准备的工具,看到有便宜的合适的东西他就买回来,现在已经买了一口铁锅,一把锄头,一把铁锹,陶盆陶罐也都买了一些。 想着到时候回家,这些东西也就不需要再出来买了。 他总想着给家里添置一些什么。 徐令重新种下去七八种菜,都是一些蔬菜,芸豆、豆角、萝卜、大蒜、茄子、黄瓜…… 空间面积不大,他必须计算着使用,尤其是他还要囤放东西。 徐令打算有时间在空间盖个小草屋,再搭几个木头架子,这样放东西也方便些,不会那么杂乱无章。 在空间里干完活,身上又变得脏兮兮的,他取了些空间水出来重新擦身子,然后打开窗户把水倒后面假山处,一阵夜风吹来,徐令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连忙关好窗户,重新爬回被窝。 “睡觉睡觉,明天继续奋斗!” 徐令很快就进入沉沉的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晕晕乎乎的,坐在一张桌子上跟人喝酒吃菜,有人叫他,“徐令,洞房的时间到了,新娘子都等急啦!” 有人笑着反驳:“胡说!新娘子哭的不成样子,一看就不想嫁给他,怎么会等急了呢?” 又有一个人说:““新娘子肯定哭,换我我也哭啊,怎么两姐妹掉河里,她偏偏是运气不好的那个,被徐令这个二混子给救了呢!” “你们听啊,外头锣鼓喧天,是不是赵甄在娶妻啊?” 那些人样子模样,徐令不认得他们是谁,迷迷糊糊被人推到院子外面,看见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俊俏的新郎官,他身上带着红绸大花,正拱手跟人道谢呢。 原来是同村的赵甄,他要娶顾瑶了,按规矩是要绕一圈,赶在吉时前把新娘子接入家门拜堂的。 在他家里喝酒那些人,都跟着一起去了,听说还有红纸包着的一文钱能捡呢。 徐令也跟了过去。 有人骂他,“徐令,你不去看你的新娘子,你跟来干什么?” 他不知怎么想的,梗着头道:“顾瑶差点就成了我的新娘子,我去看看怎么了!” 许多人都在骂他,但又拿他没有办法。 他便跟着去了。 见到顾瑶被人背了出来,新娘子都该哭的,她却在笑,盖头被风吹起来,她芍药一般丰美的脸,似乎更鲜妍了,脸上挂满了笑意,像是清晨从江面一跃而出的太阳。 真漂亮啊! 徐令看呆住了。 大家都在夸赵甄,给自己救上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很多女的都羡慕顾瑶,她命可真好。 赵甄家有钱,村里人都去喝酒,徐令也喝。 喝的他醉醺醺的,踩着月色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去,辛苦他想着顾瑶那张漂亮的脸,心里头火热热的。 “我也有媳妇,我娶的媳妇也好看!”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那间破破烂烂的泥巴屋子里,里头除了一盏红烛,就只有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 徐令欢天喜地地揭开盖头,露出一张哭丧的脸来,他生气了:成亲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 他越是这样问,新娘子越是害怕,哭的越发梨花带雨起来。 你也跟村里人一样嫌弃我,觉得自己命不好是不是? 心里头暴涨的怒火让徐令失去理智,他要洞房,新娘子哀叫着求他,“别……” 他举起巴掌就要打。 徐令心里焦急如焚,“别打她!玛德畜牲!” 他憋着一口气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拼命地挣扎,总算让他挣脱束缚,取得了控制权,然后…… 身子猛地悬空落下,徐令的屁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徐令茫然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夜的梦,身上急的都出汗了,被子被他踢掉在地上。 他挠挠头,坐在地上又发了一会儿呆,“阿嚏!” 第32章 认命与救人 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直打的徐令头脑发昏。 他穿好衣服打开门,才发觉外面地面湿了,秋雨乍起,吹落一院子的竹叶。 现在还在下着蒙蒙细雨。 徐令没有伞,也不想冒着雨出门卖东西,吃力不讨好,万一把他冻的病重,吃药费钱还是小事,他也不太信任这里的医术。 决定今天不出去了,徐令便烧一壶热水从空间里掏出打包回来的驴肉烧饼,就着热水下肚,发了好些汗,他连忙又闩上门,跑回被窝里裹着。 忙里偷闲,这些时日徐令一直跑来跑去,有时候连续两天都没放睡个整觉,如今突然闲了下来,反而觉得有些难受,这一天得耽误赚多少的钱啊! 不过换个思路想,也不能这样算,伤了身子才是真的划不来。 就算是社畜,还会有个单休呢。 徐令安慰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竟然又睡了过去。 他还想着那个梦,竟然又回到了梦里。 一点喜意都没有的夜里,顾迢躺在那张靠窗的破床上,下面垫的是干草,她背对着徐令,蜿蜒的身体曲线就那样展露在他面前。 下凹的是腰身,上凸的是……她纤细的两条腿紧紧地蜷缩着,她身子还在不停地抖动,像是在哭泣。 徐令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月光也识相地从窗户照进来,刚好打在她身上。 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情欲,只有着欣赏和怜惜。 她一直在哭,哭也不敢哭的大声,生怕招来了饿狼。 徐令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身子,凑过去另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歉意道:“你别哭了。” 顾迢惊吓地回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胸口也在上下起伏,她红唇微张,尚未说话,一连串的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滚落。 直到洇湿她身上的襦袄。 徐令喉结微动,他伸出手,轻柔地顺着她泪珠往下滑,直到修长如细竹的两只手指夹住她领口的盘口。 顾迢怕他,不敢与他接触,又不敢太过分地挣扎,只能仰着头,尽量躲避他,她怯怯地望着他,眼中的泪就没断过。 她嘴唇都咬的发白了。 徐令手指停留在盘扣那里,另一根手指试探地触碰她的脖颈。 怎么会有这么细腻的皮肤呢,虽然只是一根手指,可她好软,好香啊……像是能被人一手捏进怀里仔细摸索,任人摆布宰割。 徐令已经意识到这是梦了。 现实中的顾迢没有这么乖,她怕自己,也不敢轻易靠近,他甚至没怎么直勾勾地打量她的模样,就记得她那双冷冰冰的杏子眼,还有里面化不开的忧伤。 知道是梦,也有点不想醒来,徐令内心深处有点想知道,继续做下去,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鱼水之欢吗?可他从来没做过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弄。 身体里的经验,根本不是他的经验,看一百遍的小电影,实践起来也总是生疏。 梦里顾迢没有抗拒他的手指,他便变凑为跪,颤抖着手指,一边解她的扣子,一边颤着声音安抚她。 “我不打你,你别怕我。” 假的顾迢不哭了,徐令亲她侧脸的时候,她顺从地偏过半边脸,露出天鹅绒一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和颈线,难耐地闭上眼睛,颤抖的睫毛像是欲飞的蝴蝶一般翩跹。 她鼻梁直挺,还有一点轻微凹陷的弧度,皮肤上细微的绒毛在徐令面前都清晰可见。 原来她鼻侧有一颗小痣,右眼内侧眼角也有一颗。 徐令瞧的再仔细不过,慢慢地,竟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欣赏玉捏的瓷器一般仔细看了个遍。 怀中的人渐渐软了身子,像是猫一样腻在他怀里,撒娇似的鼻音哼哼唧唧,没过一会儿,好像真的变成了猫,在他耳边嚎叫起来。 徐令睁开眼,外头还在下雨,竹林飒飒作响,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后脑,只觉得眼睛四周也“砰砰砰”地跳。 徐令又发了会呆,才“啊啊啊”地叫了几声,“他爹的!老子是女铜啦?” 不,不对,他现在是男的,怎么也算不上“女铜”。要是是“男铜”,那顾迢似乎更惨了。 好好,这样也挺好的。 现代的灵魂接受现实就是快,等徐令接受之后,他立马嘿嘿一阵狂笑,“刚变女铜就有美女老婆!” 爽死谁了他不说! 顾迢性格好,不仅性格好,长的也正是徐令喜欢的那一款,模样清清冷冷的,却又不难相处,美人就算有点小性子,那也是锦上添花,只会惹人喜欢。 生病了,又想媳妇,这让徐令恨不得赶紧放晴卖完东西回家去。 不过就算要回家,也得给顾迢买点礼物送回去,他要做个疼老婆的好“女铜”! “柳娘!柳娘!你就跟我走!从了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不会打你,我娶你进门,家里钱都给你管!” “刘大哥,不,咱们不能这样,我嫁过人,你家中也有妻子,咱们怎么能这样呢?” 外头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被风送到徐令耳边。 他听着熟悉,好像是隔壁柳娘的声音,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穿好衣服下床,打开一边窗户竖耳倾听。 外头还下着雨,风呼呼地吹,他听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柳娘生的貌美,今日下雨,茶铺茶客不多,竟然有一色胚客人闯入茶铺想要非礼柳娘,还苦口婆心劝她跟自己私奔。 柳娘当然不愿意,但她一个弱女子生怕惹怒那人,只好兜着圈子拒绝。 徐令登时就怒了,作为邻居,柳娘有难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更别说柳娘该是一个弱女子。 “他娘的!”徐令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提着搅拌秋梨膏的木棍冒着雨闯到前面茶铺。 一掀开竹帘,只见一贼眉鼠眼的男人把柳娘抵在墙上要亲她,一张肥头大耳的猪脸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徐令喝道:“你这贼人!光天化日的是要干什么!” 那正求欢柳娘的马商被吓得一哆嗦,一看见徐令手中提着木棒,二话不说抱头鼠窜,竟然跑了! 第33章 美人局 柳娘小脸吓得惨白,见徐令来了,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上身扣子被人解开两颗,露出里面鹅黄色的亵衣来。 徐令立马转过身子,“柳娘,你没事?” 柳娘带着哭腔道:“徐大哥,多亏了有你,原来你今日没出去啊?” 在徐令看不见的地方,柳娘连忙向藏在柜子后头的王柱使眼色,让他赶紧藏好。 好事被坏,王柱眼神里闪过一丝凶色,就差一会儿!他就要跳出来捉奸,打的那马商不知死活,逼他交出身上钱财息事宁人了! 谁知道全被眼前这憨货邻居给坏事了! 徐令对这些事完全不知,他规规矩矩地站在竹帘前面,闭上眼睛道:“我今日身子不爽利,怕出去再加重风寒,便在家中休养。” “王大哥呢?他今日不在家吗?” “他码头有事呢,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今日之事该怎么办了。” 柳娘整理好衣服,又把摔倒的板凳给扶了起来,这才道:“好了,你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徐令跑了一小截的路,身上淋的发潮,风一吹确实冷飕飕的。 他没有拒绝,背对着竹帘坐了下来。 柳娘去柜台后面给他冲泡茶叶,徐令却道:“不用麻烦了,来碗热水就行,你吓坏了?” 他这一回头,差点发现王柱,柳娘连忙挡在柜台前面,装作哭泣的样子道:“徐大哥,我求您一件事,等我家良人回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徐令有些迟疑,“可这事若是王大哥不知道,那混蛋下回岂不是还要来找你?” 最好让人给他打一顿狠的,这样就有贼心没贼胆了。 柳娘见徐令一脸单纯之色,没瞧出来别的意思,像是真在为她好好考虑,他瞧着自己,王柱也就没法跑了,被困在柜台里头,躲在她裙子下边。 柳娘搬出早就编造好的理由,哭道:“王柱可跟你说过我俩之前是在杂技班子相识的?” “说过,”徐令点点头。 “那他可说了我俩为何会离开?” “这倒没有。”徐令想了想,那日王柱说因他俩相爱,就被赶走了。 柳娘苦笑道:“他没跟你说实话。徐大哥,你觉得我长的好看吗?” 徐令点头,柳娘长的确实很漂亮,娇媚百生,又鲜妍活泼。 “那就是了,我打小命苦,因是个女孩被亲生爹娘丢到雪地里,是班主收养了我,王柱是我在杂技班子里的师兄,待我极好,后来我们相爱,班主见我貌美,便想把我卖去青楼,王柱不愿意,便待我私自逃跑。” 柳娘轻声细语讲述她的过去,徐令端着热茶,听得很是认真。 他们逃出来后,没有生存的本领,以前王柱学的是胸口碎大石,柳娘学的是顶碗,出来后二人成不了班子,又因柳娘貌美,卖艺时常被人调笑,惹得王柱生气,总与人打架,惹出是非。 二人只好经常换地方,来到灵宝镇以后,他们便决心在这里定居,王柱也找到了码头搬运货物的活,她也开了一个茶摊,眼看着日子就要过好了,结果又闹出这么一回事来。 柳娘趴在柜台上哭个不停,徐令刚想过来安慰她,柳娘便跑出来,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道:“徐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告诉王柱,不然我们又要四处漂泊了!” 徐令能够理解她的难处,也因此很是为难。 “可是……下次你再遇到他怎么办?我不可能每次都帮到你啊。” 柳娘像是被他逗笑了,“你这傻子,那人被你这样吓了一跳,肯定不敢再来了,他若是再来,我就扯开嗓子喊人,他就被吓跑了。” 徐令将信将疑,“这样可行吗?” “肯定行,你信我便是,只要你不告诉王柱,你让我帮你什么我都愿意。” 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可怜巴巴地哀求,就是再狠心的人都会心软,更何况徐令本来对女孩子就没什么戒备心。 他只得答应柳娘,心里却想着自己刚才已经记住了那个马商的脸,下次若是在街上见到他,再威胁几句,估计那人就不敢来了。 柳娘变哭为笑,擦干眼泪,又用帕子去擦徐令头上的雨水,“你瞧你,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就遭殃了,不过你怎的生病的?” 她身上香喷喷的,徐令有些受不了这样亲密的接触,连忙扭过头道:“昨夜突然下雨,估计我蹬被子冻着了。” “噗!”柳娘咯咯笑起来,“你多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蹬被子呢?” 徐令也不好意思笑起来 ,“没什么,我身体好的快。” “那就行,对了,你的祖传生意做的怎么样?”柳娘饶有兴致地问道。 徐令也没骗她,“还行,一天总能卖出去几罐。” “那也不少啦!”柳娘簇起眉头,掰着手指头,毫无心机地算道:“一罐480文,要是十罐呢……嗯……” “四两多银。”徐令提醒道。 “这么多!?”柳娘惊讶地捂住嘴,替他高兴道:“我要是你,卖够一百罐就回家去了!谁好累死累活在外面打拼啊!” 徐令笑笑不说话。 柳娘让他赶紧喝了热茶,又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把油纸伞,撑起让徐令赶紧回去休息。 徐令没有拒绝,也劝她今日下雨生意不好,不如早早歇了摊子回屋休息。 免得那个马商去而复返。 柳娘甜甜地笑着,“我知道啦,你快先回去,我把摊子收了就休息。” 徐令便不再多说什么,撑着伞打了几个喷嚏回去了。 柳娘见他进了别院,这才回到茶铺,踹一脚柜台,“人都走了,赶紧出来。” 王柱从柜台后面钻出来,“你说他真能赚那么多钱吗?” “废话,外面一斤糖都卖到什么价格了,他会熬糖,肯定赚钱啊,至少比咱们赚的多呢!” 王柱揉搓着下巴,看了看柳娘道:“这货坏了咱们的好事,我看他对你那样子,也不避嫌,肯定也是个坏的,要不咱们对他下手?” “他懂得熬糖,咱们若是能把方子骗到手,就不用再干着行骗的丑事,真能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了!” 柳娘却有些迟疑。 第34章 比美 “还是不要,他是个好人,又何苦作弄他呢?”柳娘苦口婆心劝自家男人,她对徐令说的那些话,倒也不全是谎话,至少她与王柱确实是夫妻。 王柱不满道:“好人?他若是好人,咱们就骗不了他,可他若是对你下手,又怎么算的了好人呢?” 柳娘还要再劝,王柱却生气了。 “柳妹,咱们自小相识,你我既是兄妹,也是夫妻,你忘了与我许诺什么?再做一笔,赚够钱咱们就找个地方安家,买几亩田,生个孩子。这小子坏咱好事,难不成你还真喜欢他,要放他一马吗?” 柳娘泪眼婆娑,她哭道:“我没忘,既然你要做,那就做,只是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王柱见她答应,喜出望外,连忙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叫着。 “柳妹,难道我就舍得让你做美人局,勾引那些臭男人吗?我王柱是没本事,可每次见你为我如此,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答应你,再做这最后一次,咱们就安家!再也不做了!” 柳娘迟疑着点头。 王柱却忍不住咧嘴发笑,如果能够从徐令手里头搞到制糖的方子,那他就发财啦! …… 徐令回到屋里,刚才喝了些热水,他又发起汗来,裹着被子一刻不敢放松,只想赶紧好起来。 他还不知道,有个陷阱就在他脚底下,等着他掉进去呢。 徐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次还没进入深睡眠,便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 “徐大哥,你在家里吗?” 徐令醒来,有些发懵:“谁啊?” “是我,柳娘。我做了些饭菜,还煮了姜汤,你起来吃一点,好的快些。” 徐令心中感动,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开门一看,果然是柳娘。 她手中端着托盘,不方便打伞,因此鬓边的散发都染了水色,看见徐令,她嘴角露出羞涩的笑意:“徐大哥,你没怪我扰你休息。” 徐令赶忙接过托盘,否认三连:“怎么会呢,你这样对我,我感谢还来不及,真是谢谢你了,柳娘。” 他把托盘放到屋里桌上,便要去拿柳娘给他的伞,谁知道刚一回头,便看见柳娘进到他房里。 “徐大哥,我一个人有点不太敢在家里待着,要不我陪你说说话,等你吃完我拿了东西再走。” 徐令想她应该是害怕方才的事情,女孩子害怕这些很正常。很痛快便答应下来,又想到自己如今也是男人了,生怕柳娘也害怕自己,便把门窗都敞开了。 细雨绵绵,被风吹着带入房中,徐令一连又打了两个喷嚏。 柳娘惊讶道:“徐大哥,快关上,你开窗做什么?” 徐令却笑道:“这点风不碍事,一会儿喝了姜汤我就好了。” 他强硬如此,柳娘没得办法,只好按照他的话来。 只是呆呆坐在那里好半晌,见徐令吃的香甜,丝毫没有借此讨她欢心的意思,心中万分复杂。 “徐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徐令已经习惯了她给自己发好人卡,笑笑道:“柳娘,你做饭可真好吃。” 柳娘也笑道:“徐大哥,那你娘子和我做的饭比起来,谁的更好吃呢?” 徐令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记忆里他好像真没怎么吃顾迢做的饭。 徐家人三天能饿五顿,弄点吃的来,徐母像防贼一样防着顾迢,生怕她下厨偷吃。 徐令想想,觉得还挺好笑的,笑着道:“我还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做饭给你吃吗?”柳娘一只手捧着脸,满脸好奇之色。 徐令不想多说这些,只打岔过去,“家里无需她做饭。” 柳娘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徐大哥,你可真好,还给你娘子找了丫鬟伺候她?她命可真好啊!” 徐令:…… 这话他更接不好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迢那张脸冷冷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的神情。 柳娘撬不开徐令的嘴,又换了个话题,一脸打趣地问道:“徐大哥,你连饭都不要她亲自动手做,这般宠着她,她一定生的很漂亮?” 这徐令就有话说了,他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对,她很美。” 徐令说这话时,眼睛都亮了几分,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一看就是喜欢极了。 出于女子对美貌的攀比心思,又或者夹杂着其他东西,柳娘脱口而出道:“那我与她呢,哪个更美?” 此话一出,柳娘自己脸都红了,更增添几分颜色。 徐令只觉得她小女孩情态可爱动人,丝毫没往别处想。 “你与她各有各的美,她是山花,你是秋阳,没有孰优孰劣之分。不过她是我娘子,在我心中自然不一般,想必你在王大哥眼中也是如此。” 徐令可真温柔啊,柳娘听得心都醉了,不知为何,她心儿在胸腔之中蹦个不停。 王柱八百年也说不出这样好听的话来。 至于外头那些臭男人,他们只会色眯眯地想摸她,夸她胸真大腰真细啊,不知在床上又是何等滋味。 没有哪个女人爱听这些不着调的混话。 太冒犯人了。 可在徐令面前,她轻松又自在,半点这种感觉都没有。 徐令也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孩突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漂亮啊,你们都很漂亮,只是……” “她是我娘子。” 徐令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他在古代,又是能够三妻四妾的男人,以后难免会遇到这种诱惑。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顾迢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徐令不想要那样的生活。 徐令做女人时,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尚且不想要那些快餐爱情。现如今做了男人,难道就要改变想法,去作践命不由己的女人吗? 徐令不想这样做。 他始终认为,真正的爱情是属于两个人的,多了别人就会太过于拥挤。 纵然顾迢现在可能还没爱上他,但他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改变。 徐令放下碗筷,擦了擦鼻涕,笑的傻兮兮地道:“天底下漂亮女子不知有多少,可只有她在我眼中是特别的。” 柳娘怔愣着看他,桌下的手捏紧红缎裙。 第35章 照顾与利润 接下来,柳娘都没再问其他问题了。 等徐令吃罢饭,她收了碗筷,又叮嘱徐令好好休息,这才撑着伞离去。 徐令头昏脑胀,在屋中走两圈消食,然后便顶不住又爬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今日淋雨吹风了,徐令的风寒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第二日反而更加严重了,他头脑昏沉,鼻涕眼泪一大把,东西更是一丁点都吃不下。 徐令睡的不知天昏地暗,还是听到柳娘焦急的叫喊才逐渐转醒。 “徐大哥,你快开门啊,我叫了大夫来!” 徐令两脚发软,强撑着去开了门,“柳娘……” 柳娘焦急地呜呜哭起来,“徐大哥,你没事?” 徐令被她按回床上,长着羊胡子的大夫给他把脉,说了几句不明所以的话,开了药方让柳娘去买药,一日煎药三次,还要避风避寒,才能好的快些。 “我钱都在包袱里,你找一找,付给大夫。”徐令指着床脚的包袱,让柳娘帮忙付了钱,等大夫走后,柳娘又趴到他床头道:“徐大哥,我这就去帮你买药,你再坚持会。” 徐令想调笑她两句,不过生病而已,没那么严重,也死不了人。 可转念一想,这里是古代,若是真的倒霉,估计一场风寒也能要了他的命。 徐令竟然有些害怕来。 他咳嗽半晌,叫住要出门的柳娘,托她去寻人打听一下,有没有去清河镇的人,若是那里有人知道莲花湾子,能否给他往家里带个口信。 若是他真的死了,他总该给徐家人再留些什么。 柳娘听出来他的意思,板着脸道:“我才不去,你这是小病,明日就好了,哪里会这么严重?我这就去给你捡药,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说完,当真不搭理徐令,自顾自出去,从外面闩上门。 徐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娘回来了,他烧的迷迷糊糊,只听见有人忙里忙外,进进出出,跑来跑去。 动静还挺大。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扶他坐起身子,往他嘴里喂药。 徐令喝完药,又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外面晚阳正好,透过竹林照进屋内,石板上倒映着婆娑的竹影。 柳娘哼着歌,正在外面往竹竿上晒衣服。 “柳娘?” “哎!徐大哥!你醒啦!” 柳娘惊喜地跑进来,她擦擦脸上细汗,笑的非常开怀。 “柳娘,今天是几号了?我病了多久?” “今天九月十三啦,徐大哥,你病了两天,现在感觉怎么样?”柳娘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态度自然地把手贴在徐令额头试探温度,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徐令惊觉,她对自己似乎有些逾矩了。 连忙躲过她的手,道:“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王大哥还没回来吗?这几日麻烦你照顾我,真是不好意思。” 柳娘小嘴一撅,骂道:“别提他了,前几日拿了茶铺里的钱,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然后又转怒为喜,卖关子逗弄徐令:“徐大哥,这两日我可不止做了照顾你这一件好事,你猜猜我还帮你什么了?” 徐令靠在床头,微微环视屋内,笑道:“难不成你帮我卖止咳膏了么?” 柳娘一双杏眼瞪大:“你怎么知道?” 徐令指了指墙角,他在外头放了二十罐秋梨膏,这会儿已经快被搬空了。 总不可能是柳娘偷去卖了,不然她也不会如此跟自己讲。 “哎,你可真聪明啊,我瞒不过你,”柳娘解释道,“上回那个马商又来找我了,不过是来跟我道歉的,怕我报官抓了他去,他央着我原谅他,我为难他,要他买你的止咳膏。” 那马商还有些不情愿,谁知道昨日又来了,问柳娘可还有秋梨膏,他还想再多要些。 柳娘便把徐令囤放在房间里的秋梨膏卖给他。 “这些钱,我都给你存好了呢,扣去请大夫捡药的钱,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柳娘把装钱的包袱推到徐令身旁,徐令打开,并没有细数,而是挑了一块碎银递给柳娘。 “柳娘,这几日辛苦你照料我,若是没有你,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柳娘嗔道:“徐大哥,我一心一意照顾你,难道就是图这些钱吗?” 她一双杏眸含情脉脉,在徐令的注视下,又情不自禁转过头去,银簪子上的蝴蝶一晃一晃的,她脸都热了,小声嘟囔道:“真是不知趣。” 徐令哑然。 他不是没想到这种情况。 可这也太奇怪了…… 徐令不知所措,干脆道:“要不然这样,你我合作,日后我多做些止咳膏放你茶铺里寄卖,你每卖出去一罐,我给你提成。” 柳娘恼怒地瞪他:“就这样?” 徐令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这样,还要哪样? 柳娘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来话。 “呆子!”她红着脸跑了出去,把徐令一人丢在房中。 徐令一个头两个大,他病刚好,便自己下床走动,可柳娘还是做好饭给他送来,让他衣食无忧,就连屋子里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柳娘前院茶铺一清闲,她就往徐令院子里跑。 那个王柱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见他回来。 徐令生怕事情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虽然感激柳娘的贴心照顾,可等病刚好,便迫不及待地出去走街串巷卖秋梨膏。 刚好又过两日,就是九月十五了。 灵宝镇的百姓照旧要去灵宝寺烧香礼佛,而徐令也摇身一变,从一个卖梨的商贩,变成了有祖传秘方的江湖卖药郎。 徐令精心支起的摊子,有温水有竹杯,专门用来给人试喝的。 自古以来,有便宜不占是混蛋的观念深入人心,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许多人试喝了徐令的秋梨膏,觉得清清凉凉,肺部似乎陡然一轻,像是被雨水冲洗过一样舒服,再加上秋梨膏甜滋滋的,老少皆宜,不出意外,徐令的生意再一次爆火。 九月中旬正是梨子成熟的旺季,山脚下卖梨的商贩依旧学着徐令的样子,在梨上刻字印花。 而徐令则轻易换了个赛道,利润足足翻数十倍! 第36章 坐怀不乱 徐令大病初愈,又开始忙着摆摊赚钱,天还没亮就出门,到了暮色西移,他才从外头回来。 这一日,他从别院偏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落锁,听到后院那户人家传来孩子的哭闹、大人的训斥声,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了地。 可惜还没走几步,院子假山石后走出一个女子,正是让徐令躲避的柳娘。 柳娘莲步轻移,从紫藤花架下走出来,月色照在她身上,徐令也看清她幽怨的眼神。 不由得后背冒汗。 “柳娘,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讪笑道。 “徐大哥,”柳娘声音哀怨,“我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徐令一个头两个大,上辈子没做痴男怨女的福气,这辈子倒是有,可他根本不想要啊! “柳娘,可是茶铺里的糖膏卖完了?” 徐令强行岔开话题。 “你别装糊涂,徐大哥,我问你……”柳娘捏着素帕抹眼泪,徐令怕后院人家听见坏她名声,连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去前面。” 柳娘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前院,柳娘在后头小声问道:“徐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徐令满脸无奈,“柳娘,我从未有半分嫌弃你的心思,只不过你我都已成家,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那又怎样?我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大不了他一封和离书休了我,我好跟你回家去,你若是怕惹恼你家娘子,我伏低做小还不成么?” 就算放到前世,柳娘这一番话也着实太大胆放浪了。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徐令只能说自己佩服她敢爱敢恨,所作所为,却不敢恭维。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人厌旧属实正常,可世上总有更新鲜的人出现,难不成每次出现新的都要把旧的给替代掉么? 可徐令压根不知道怎么劝解柳娘,她似乎就认定自己了。王柱成日的不在家,她每日帮徐令卖秋梨膏,晚上做好饭菜等他一起吃,还帮他洗衣铺床。 这些事情,太过亲昵。 就连徐令这傻子一样假男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 不管徐令说什么,柳娘似乎都能找到反驳他的话。 见徐令一声不吭,柳娘又急了,从后面扑上去就要抱住徐令。 “徐大哥,我求求你了,哪怕你让我为奴为婢,只要待我走……” 徐令怕啊!美人投怀送抱,他又不想做对不起顾迢的事,一弯腰,让柳娘抱了个空,他连忙躲到一旁,百般戒备。 他把竹竿挡在前头,像是防贼一样求饶道:“柳娘,柳娘,你让我再想想,我打算先回家去了,过几日再回来,到时候再与你说个清楚,行不行?” 话是这样说,徐令却打定主意,他身上赚够了银子,也该回家看一看,到时候就不在这里住了。 不过柳娘对他一番好意,又照顾他生病,他总该给她些回报傍身。 徐令不止秋梨膏这一个赚钱的法子,他脑子里赚钱的门路稀奇古怪的,指不定哪一天就冒出来了。可对柳娘来说,学会制秋梨膏,就足以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因此,徐令打算回家一趟,再来时把制秋梨膏的法子教会柳娘,从此二人就不再相见了。 柳娘泪眼婆娑,见他躲自己跟躲鬼一样,银牙暗咬,都快碎了。 又恨徐令不识好歹,又爱他如此忠诚。 她是女子,徐令是男人,她都这样投怀送抱了,徐令还能坐怀不乱,难不成她还能霸王硬上弓,把徐令推倒成了好事不成? 因此柳娘只能答应下来。 “好,徐大哥,你要回家看看我也不拦你,只求你心里惦记着我,别忘记再回来找我。” 徐令一口应下,然后逃似得跑回自己屋子。 见他关紧门窗,再没了机会。柳娘擦干眼泪也回自己院中,裙摆被她踢起好看的弧度,“看够了没?还不快出来!” 王柱灰溜溜地从树后面出来,嘴里不满地嘟囔道:“这个徐令,到底还算不算个男人?” 柳娘生的千娇百媚,那些个臭男人哪个见了她都像是被艳鬼勾了魂的书生似的,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偏偏这个徐令,十天都要过去了,他明知柳娘丈夫不在,佳人倾心,竟然还能规矩如斯! 简直是恐怖! “哼!王柱!我看你才不像个男人呢!”柳娘低泣骂道,“你看着自己的女人这样对别的男人好,你心里什么滋味?” 王柱见她气恼,连忙半搂着她带到房里,甜言蜜语地哄着:“柳妹,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俩个好啊!” “你可知道他生意有多好?我这两日天天跟他一起出去,见他在灵宝寺山脚下摆摊,一天能卖出去好多罐糖膏,一罐四百八十文,我问你,他做了多少罐?” 柳娘还真说不清楚,只不过徐令放她茶铺二十多罐,都已经卖完了,他还给了她一两银,算是提成! “光是提成就给你这么多,想必这其中利润绝对很大!” 王柱也算不清楚,可他知道,若是把徐令的方子搞到手,这些钱就都是他的了! 柳娘拧眉瞪他,“你惯会想美事,他如今不上钩,满心都是他的娘子,你怎么从他手里骗来方子?” 王柱却嘻嘻笑着道:“柳妹啊柳妹,只要你答应哥哥不生气,哥哥自然有法子让他从了你,就是太委屈你了。” 柳娘也不是什么不经事的深闺娘子,听他这样一说,立马想到一种东西来。 顿时小脸气的通红:“你要我对他下药?” 王柱有些心虚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他脱了衣服,我定会及时闯进去把你救出来,不用你真与他成那美事!” 柳娘捂住脸,扑到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她生怕王柱看出来,她第一反应竟是跃跃欲试! 徐令对这些一概不知。 回屋数钱,发现自己除了本钱和购买东西花去的钱,竟然攒下了38两余几百文的钱。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徐令当即决定回家一趟! 明天就上街买东西! 第37章 准备回家 徐令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好。 盘算着要给家里添置东西,还要给家里人买礼物,又想到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越想越开心,恨不得天赶紧亮堂起来。 到了后半夜才慢慢有点困意,第二天听到鸡鸣就立马醒了。 起身穿衣服,把被褥铺好,又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常用的都装空间带走,其他不值钱又占地方的全都放家里。 徐令做事周全,想着回家要带的东西多,一大早便打算去打个板车,平时不用还能收到空间里,去村里收货或者回家时就能推出来用。 他关好门窗,刚把房门落了锁,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回头一瞧,果然是柳娘。 徐令无奈打招呼,“柳娘,早上好啊。” 柳娘一脸吃味的幽怨,“我就知道,你肯定念着你家娘子睡不着,一大早趁我不注意就回去是不是?” 喂喂喂这话太超关系了啊!徐令就算对女孩子有很高的容忍度,可也是有限度的。 他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柳娘,我只是回家路途遥远,这才起个大早,你我一清二白,我躲你做什么?” 柳娘像是被伤着了,低下头捏着腰间佩的络子,踢着脚尖不说话。 徐令又心软,安慰道:“你放心,我过几日就回来。麻烦你这些天帮我照看一下院子,等我回来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呢。” “真的吗?”柳娘又开心起来,“什么礼物?” “嘘,”徐令竖起食指在嘴边,笑笑道:“这是个惊喜,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风儿吹过竹林,发黄的竹叶打着旋儿落下,一片两片。 柳娘痴痴地望着他,小脸红的像山花一般。 她不再逾矩,也收起了放浪,像是还未嫁人的二八少女,乖乖跟在徐令身后,送他从偏门离开别院。 “徐大哥,你…你还回来吗?” 柳娘迟疑许久,还是问了这句话。 她不想让徐令再回来了,免得落入王柱和她设下的圈套,让徐令白白看不起她。 可她又盼着徐令回来,哪怕只与他做一日的夫妻,她也心甘情愿。 徐令看不出她百转千折的心思,高兴笑道:“自然是要回来的。” 他东西还没带完呢!那可都是钱买的! 柳娘苦笑,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巷子,目光依旧痴情。 徐令怕麻烦。 最怕的就是人际关系上的麻烦。 他前世是个大龄剩女,倒不是因为貌丑怪癖多才一直单身,追求她的人也有。 可她嫌麻烦。 再加上反感快节奏的快餐爱情,喜欢细水流长的慢慢升温,又不喜欢将就,就这样一直快乐单身。 原本他还想着一口气赚够还债的钱再回家,可柳娘逐渐越界改变了他的想法。 徐令现在对集市再熟悉不过,去了车马行找到木匠铺子,他说自己要买一架板车,很快匠人就把他领到后院。 鲁匠人自称是鲁班后人,一家三代同堂全都是木匠手艺人,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摆放的满满当当木工品。 车马作为古代重要的通行工具,样式也各有千秋,有价高的,供应富人使用的马车,也有农家百姓用来拉庄稼的板车。 许多走村串巷的货郎也会买板车当做货车。 一辆木板车价值一两银。 徐令没有犹豫,直接挑选了一辆。 板车呈长方形,头部两根伸出来的木柱就是牵车的地方,配套一副麻绳,遇到不好走的路,还可以把绳套到人身上拉着走。 不过若是有头拉车的牲畜,人也可以坐在板车上。 板车像是跷跷板,两头都可落地。徐令想卖货的时候能让板车平衡停放,便问鲁匠人道:“鲁大叔,能否在木柱这两边安装两根撑子,停放时支撑板车,保持平衡呢?” 鲁木匠听了他的描述,想了想道:“那不行,若是只增加这一头,你放的东西在车头还好,若是车尾比车头重,那也停不住啊!” 徐令一拍脑门,发觉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最后老鲁木匠出马,决定定做两个小板凳,携带方便,徐令卖货时只需在车头车尾各放一个就行。 做两个小板凳不难,不过也需要一点时间。 徐令先付一两银,说明情况,便去集市上购买别的东西。 他成天在集市里窜来窜去,都是为了卖货,今天不一样,是为了买东西。 心态转变,徐令才发觉花钱是真让人快乐啊。 相较于二纺镇的偏僻落后,灵宝镇简直就是大都市。这里的粮铺卖的有各种粮食,米面粮油,什么都有,还有各种各样的豆类,大麦小麦…… 徐令看得目不暇接。 一石米要69钱银,差不多十几文钱一斤米。 徐令要了一石米,一石面,30斤黄豆,还有红枣赤小豆黑豆等等,各要了十斤。 这些共计花去二两出头的银子。 让粮铺的伙计帮忙送到鲁木匠铺子中,徐令又赶去布庄。 时下卖衣服的,有成衣铺子、布庄,还有装门定制衣服的地方。 徐令先去了成衣铺子,他倒是知晓自己的尺码,可对家里人穿什么衣服一概不知,问过价格,也觉得这些衣服太过价高。 不同布料做成的衣服,价格也不同,有些款式是今年京城流行的,价格也比别的要更贵一些。 总而言之,若是想置办一身从江州那边流行过来的青布衣服,大概需要四百到六百文钱。 其中女子的衣服比男子的要贵。 大概是因为颜色更加鲜艳。 徐令去布庄,一匹布能做两件衣服,他想着家里有六口人,大丫虽然年纪小,可老丈人家中也要送些礼物去,便一口气买了五布。 绢布价格高昂,一匹就要三两银子,但是质地柔软,若是做成小衣最舒适不过。 徐令犹豫许多,要了三米绢布,花了六百文钱。 此外两匹苎麻布,两匹阔白布,一匹青布,花了他三两多银子,依旧送去鲁木匠铺子里。 衣,食,行,都准备好了,至于住,徐令等着这次回家之后,便找老丈人商量盖房的事情,最好在冬天到来之前,重新盖一片房子,这样也能暖和一些。 第38章 警告与归途 徐令又在集市逛了许久。 他甚至去马头街买卖牲畜的地方看了,这里从马到牛,骡子和驴,什么都有,官府专门记录牲畜买卖的小吏在此负责记录交易。 只不过转了一圈,徐令就放弃了买拉车牲畜的打算。 一头牛十两银子起步,一匹马最次的要二十五两,驴子价格倒是便宜许多,可也要八九两银子,再算上不能间断的嚼头,花费实在太过惊人。 徐令是赚了钱,可钱要花在刀刃上。 仔细想想,他有空间这个利器,有牲畜又不能收入空间,反而碍事。 徐令安慰自己一番,正要离开马头街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正是骚扰过柳娘的那个马商嘛! 前几日柳娘还对他提起过马商,说他从柳娘茶铺里买了不少罐糖膏,然后便离开马头街,再也没去过茶铺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又遇见了。 徐令想着,王柱多日没回家,他又离开别院,万一这浑人又生恶念,要去骚扰柳娘,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应对法子,那该如何是好。 便决定按照先前的想法,去警告那马商,让他别妄自行事。 “这位大哥,”徐令从后面拍马商的肩头,他和许多人一起围在马圈外头,似乎是在竞价,回头看见徐令,满脸的疑惑:“你是谁?找我何事?” 徐令斟酌片刻,只道:“大哥还记得柳氏茶铺吗?那日我见你有不义之举,思前想后,还是想提醒大哥,举头三尺有神明……” 马商不等徐令说完,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身材瘦弱,一身衣服却收拾的干净,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单纯,瞧着就像是涉世未深、读书读到脑子抽筋的傻子读书人。 登时哼笑道:“你是那贱货的新姘头?”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徐令有些气恼,“我与她只是朋友,只是想警告你,别再骚扰她,再有下次让我知道,我定要去官府告你!” 谁知那马商不气反笑,“又来了个上钩的傻子呢!我肯定不会再去找她了,倒是你,哼哼。” 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徐令,嘴里嘟囔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占着便宜呢,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徐令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那马商却不想和他多缠,“快滚,打死老子都不去找她了!你放心好了!” 马商焦急等着竞价开始,徐令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好离开,只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爽。 一方面是马商的反应不对,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样贸然行事,确实不是他的风格。 难不成他真的对柳娘有什么歪心思? 徐令唾弃自己两口,他爹的,又不是变成男人他就真的是爱拈花惹草的臭男人了!他就是爱护小姐妹怎么了! 哪怕徐令不想承认,可他有时候确实会有些性别认知错乱。 只能慢慢强制自己适应,避免迷失真正的自己。 离开马头街,徐令很快就忘记这个小插曲,他做了该做的事情,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趁着还有时间,徐令去食肆吃了顿热饭,又去卤肉铺子买了一只烧鸡,一些卤肉,随后又去集味斋买糕点,去首饰铺子给顾迢和娘买口脂首饰…… 总而言之,徐令把自己能想到的好东西,全都买了一个遍。 等他回到鲁家木匠铺子,估算下来,这一趟大购物花了他差不多八两银子。 “客人,你要的板车已经做好了,粮铺布庄送来的东西也都放在车上,一样不少,你要不要瞧一瞧?” “不用看了,鲁大叔。我还想要一个存放东西的货物架,大概长这样……” 徐令又跟鲁木匠说了置物架的样子,付了一百文定金,等他回来后,空间就有放东西的架子了。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来到了下午。 徐令推着一车的好东西,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直走到无人的地方,他才把东西连同板车收入空间。 背着装衣服的包袱去码头,寻一艘去清河镇的船,这回要了一间正常的船舱下等房,免了之前和各种货物待一起的糟糕境地。 后半夜,徐令抵达清河镇。秋夜寒风,冷的要人命,他在城门口等到天微亮,守卫才放行让他出去。 徐令径直赶往李家庄,他已经十来天没回来了,要在这里再买一批梨子。 李老太见到他时非常惊讶,徐令解释自己在外头生了一场病,把梨子卖完又耗费不少时间。 李老太一脸愁容,半分笑意都没,只哀叹道:“这年头,都难啊。” 说着,便用袖子抹起眼泪来。 徐令连忙道:“这是怎么了?” 李老太哭道:“我那苦命的儿媳,前两日刚病去了,虎头没了娘,见天儿哭。” 徐令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噩耗,他想到分别那一日见虎头的娘,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这才多久,怎么人就没了呢。 认识的人突然没了,很容易让人心生恍惚。 李老太絮叨着,请徐令进屋喝水,她歉意解释,为了给儿媳治病,家里的梨都被她贱卖了,就连今年儿子服役也没钱,只能去河里挖泥,要服够一个月的农役。 是哩,这里的百姓是要缴税服役的。 徐令很快就反应过来,百姓人家凡家中有满16岁男丁,均要服役,朝廷有募役法,应服役而不愿服役的人可以缴纳相应的钱财。 除此之外,农民一年要缴纳两次税,分别是春秋两季;商人也有商税;房东、租户、买卖铺子等,就连频繁跨州行商,也有路税。 这些时日,徐令租房买卖东西,自然也缴税了。只是并没有太当回事。 可如今看到李老太一家不过十几日的功夫,一家子分崩离析,这秋月的河水不知有多寒冷,在那里挖一个月的河泥,人不生病才怪呢! 徐令现在才懂得,原来上辈子书上写的小农经济脆弱性,并不是一句无谓的空话。 他在李老太家中坐了半晌,虎头醒了,哭闹着喊娘,李老太撑着板凳起身去照看孙儿,把徐令留在堂屋。 徐令留下三百文钱,没有惊扰祖孙二人,悄然离开李家。 从她宅子后边经过时,瞧见梨树上半颗梨都没了,空留菜地里一堆杂乱残枝。 第39章 顾迢与服役 莲花湾子。 秋风萧瑟,乍暖还寒。 连绵成片的稻黄麦浪,风儿一吹,犹如江上的波浪,隐隐起伏。百姓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身上穿着短打,手中拿着镰刀,动作麻利,收割着田里的庄稼。 顾迢提着竹篮,步伐轻便地沿着田埂,穿过一块又一块熟悉的农田,总算看见了大哥的身影。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扬声叫道:“哥,二弟,吃饭了!” 顾大良又“唰唰”割了一片稻子,这才直起腰擦去脸上的汗,他脸晒得黑红,见到顾迢不由得皱眉道:“今天怎么是你来,娘呢?” 徐平也停下手上的活,叫嚷着:“我快渴死了,嫂子,先给我来一碗水!”冲到田埂,把镰刀一扔,一屁股坐在那里。 他学他哥懒散惯了,什么农活都没干过,可自从他哥离开家,徐平就被顾利田指挥的团团转,原先没收庄稼的时候,每天要给两家人提水劈柴,他总想偷懒,可顾利田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操起竹棍就打! 徐平吃了苦头,和顾利田这老木头犟嘴几回。 那老头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骂道:“你哥临走前让我管教你们,不听话就要打!你要是不听我的,那你就滚!跟你哥一样不学好!” 徐平不想听他说徐令不好,专门跟他对着干。 顾利田也果真不管他们了。 可没过两日,官府统计服役的人,徐令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 往年徐令没钱,被人强押着去服役,总是想尽办法逃跑或者耍赖,吃尽苦头。 如今徐令不在家,官府要是判徐令逃役,八成要把他打成黑户。 可要掏出募役的钱财,对徐家来说更是比登天还难。 到头来,还是顾利田出面,替徐令服一个月的农役。 顾利田一家因为顾迢嫁给徐令这个二愣子,和顾迢爷爷奶奶叔伯都分了家,顾利田只有一双儿女,家里有六亩半分地,为了一家人的口粮,他把这些地看得比命都重要。 要是耽搁了秋收,只怕今年年底就要饿肚子了。 如今顾利田替徐令服役,家中就只剩下顾大良,他什么都没说,要替他爹服役,他爹却说这是他这个当爹的心疼闺女,与他这个当哥的没甚干系,偏不要他去。 顾大良只好留在家中,没命地干活,天还没亮就起床,不干到月上柳梢不回家。 幸好徐平还有些良心,知道自己理亏,来田里帮顾大良一起干农活。 至于徐安和徐母,则都去了顾迢家中,帮她亲娘和大嫂织布去了。 顾迢面露愁容道:“大嫂孕吐严重,吃什么都吐,娘心疼她,要给她腌些酸菜根吃,我便要了送饭的活。” 顾大良听到妻子吐的厉害,连忙追问几句。 得知无大事,又嘟囔道:“村里那些人说啥,你都别管。” 顾迢低头,帮着拿出筐里的饭菜,眼圈有些发热,轻声道:“我晓得。” 徐平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大大咧咧道:“嫂子,你尽管好心好了,我大哥一定能凑到钱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就能享福了!” 顾大良斜眼瞅他,哼哼两声,没给他泼凉水,可也不看好徐平对徐令的信任。 徐令出去这么久,连个信都没有!哪怕托同乡之人传句话呢! 他人一走,就像是没了音信!亏他当时见徐令给妹妹留钱时还畅想一番,觉得这没良心的混蛋真能赚够钱回来! 村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自从徐令走后,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见顾利田为了女儿,替女婿去服役,都笑得不行,说顾利田一家人都是傻子! 要不然怎么会相信徐令的鬼话呢。 那些话顾大良听着都生气,更何况顾迢? 她当初嫁给徐令,并非自愿,如今走在村里全家都被讥笑,心中难过可想而知。 顾大良心疼妹妹,平时都不怎么让他出门。 见徐平还在那嘀咕徐令会回来的鬼话,顾大良看一眼低头不语的妹妹,没忍住给徐令一筷头子。 “吃你的饭,吃完饭赶紧干活!” 徐平被打的一趔趄,顾迢连忙拦着,“哥!” 徐平连忙跑到嫂子身后,对顾大良做鬼脸。 顾大良看到他这张和徐令有些相似的脸就烦! 送罢饭,顾迢收拾好碗筷就要回村了。 婆婆帮她看着大丫,不过她总有些不放心,徐氏嫌弃顾迢生出来的是个丫头,隔三差五便拿此说事。 就算在顾家,顾迢她娘也没法说些什么。 顾迢低头看着路,目不斜视,突然有人叫住她。 “堂姐!” 她回头一看,身后正是顾瑶和她的夫君——赵甄。 赵甄一身青布衣,一双黑绸鞋,他身量高,模样也俊俏,更别说一身书卷气息,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见顾迢看过来,他微微点头,便看向顾瑶的脸,目不转睛,像是爱极了顾瑶。 顾瑶神情有些得意,面带担忧地问道:“堂姐,徐令他出去还没有消息吗?” 顾迢就知道,顾瑶把她叫住,十有八九是要提起徐令的。 不知为何,顾瑶特别关注徐令。得知徐令出去赚钱,她和村里人想法一致,都觉得徐令绝对是趁机逃避,不会再回来了。 隔三差五,顾瑶就要找顾迢聊天说话,她们从前是堂姐妹,打小在一起长大,就像是亲姐妹那样,只是自那次落水之后,关系就疏远了。 顾瑶每次找顾迢,说的也都是车轱辘的话,无非就是赵甄有多好,学问有多深,以后要考科举当大官,炫耀赵甄给她买了什么。又关心地问她过的好不好,徐令待她怎么样。 这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顾瑶翻来覆去地问。 饶是顾迢这样好性子的人,也早就烦了。 因此被顾瑶叫住,她只笑着打了声招呼,便找借口要离开。 谁料顾迢却道:“堂姐,夫君今日给我买了半匹布,说要给我做一身新衣服呢,可我在闺中时就不太会女红,你的手艺最好了,从前奶奶总是夸你手巧,要不你来帮我!若是有剩下的布料,你就带回去给大丫也做一身新衣服!” 顾瑶如愿以偿地看见顾迢脸上的笑意隐下去,笑得更加乖巧懂事。 “大丫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居然摊上这样一个混蛋爹……” 顾迢掐紧手心,忍着密密麻麻的疼意。 第40章 富贵还乡 顾迢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她未出嫁前温柔娴静,手脚麻利又会女红煮饭,顾瑶比她小几个月,总是被奶奶拿来比较。 上一世顾瑶嫁给徐令,丢尽脸面,直到死都没过一天好日子。 她心里头恨啊。 恨的人却是顾迢。 这人怎么就这么可恨,凭什么她如此好命,嫁给读书人赵甄,她却要嫁给徐令这样不成气候的二混子? 如果那日落水,她被赵甄救下,是不是就不用受尽折磨和苦楚了? 顾瑶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后悔吗? 也许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可当她被赵甄温柔小意地对待,在赵家不愁吃穿不怕被打骂,心里那点愧疚也就被藏在心底了。 大不了,她多帮顾迢嘛。 顾瑶想的是这样,可面对顾迢那张没有埋怨嫉恨的脸时,又总是想气气她,想她像上辈子的自己那样,一辈子抱怨个不停。 偏偏顾迢不如她意。 这让顾瑶心里非常不好受。 “娘子,还是不要麻烦堂姐了。我让娘帮你。” 赵甄歉意地看顾迢一眼,他对自家娘子的这位堂姐,心中也有些歉意。若不是他没来得及救下顾迢,怎么会让她一个小娘子落到徐令这样的混人手中呢。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这样暗中给顾迢解围。 顾瑶撅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时,顾迢应了下来,“瑶瑶,我现在还要回去看孩子,晚点你来找我。” 顾瑶立马展露笑颜,抱着赵甄的胳膊撒娇道:“夫君,我就说堂姐人很好的,你看,她答应我了!” 赵甄宠溺地笑笑,轻轻捏她鼻子,“我家娘子这般好心,谁见了会不喜欢呢?” 顾迢如站针毡,她刚想找借口离开,突然听到村里有人大叫道: “快来看啊!徐令回来了!” 顾迢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村里的孩子王李大元一只鞋都跑掉了,脸蛋因为兴奋而涨红,他在村里到处跑啊叫啊,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徐令赚大钱回来了!都快去村口看啊!” 他身后头还跟着村里头其他的孩子,他们笑嘻嘻地一起喊着,叫着。 看见顾迢,有个孩子连忙来拉她,“你男人回来啦!快点去村口接他!” 顾迢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徐令这才走了半个多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她半点都没信孩子们说的话,徐令能赚什么大钱? 别是又去赌场了? “你是说徐令回来了?” 李大元连拉带拽地扯着顾迢朝村口走,“就是他!你快去看看啊!” 顾迢心儿砰砰跳,她想到徐令离家那天,拍她肩头似乎说了什么。 可惜那日风有些大,她没听得清楚。 这些天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他说的是什么呢? “等我回来。” 对,就是这四个字。 如今顾迢真的把他给盼回来了。 饶是徐令是个混蛋,此时此刻也被孩子们的兴奋所感染,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来,她男人回来了,家里的顶梁柱回来了。 她竟然感觉有些心安。 见顾迢跟着那些孩子跑走,顾瑶皱眉,有些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徐令能赚到钱回来?” 她嗤之以鼻,可心里也好奇的很。 无奈,赵甄只好答应陪她一起去村口看一看。 不止是他们,村里一些好事的人也都去村口看热闹了。 庄稼地里,顾大良和徐平吃过饭继续割稻子,也听到有人叫嚷。 “我哥回来了?!”徐平听见后兴奋不已,立马丢下镰刀飞速朝村口跑去。 “这小兔崽子!”顾大良也跟了过去,“你哥咋可能回来这么早!” 村口的木桥边,徐令推着木板车,车上堆放着满满当当的好东西。 一些孩子紧紧围在徐令身边,徐令一边叫道:“别乱翻!都来这里领糖!一人一块,领了就去村里叫人,就说徐令回来了!” 徐令咧嘴直乐,他要回来,就要高调地回来,让村里人都对他改观,知道他和从前那个穷鬼人渣不一样了。 村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风向标,不枉他在灵宝镇买了一大包饴糖,孩子们见到糖就走不动路,从徐令那里弄到一块糖立马放嘴里,拔腿便往村里跑,替他通风报信。 顾迢跑的气喘吁吁,李大元指着对岸的徐令。 “你看,那不是你男人吗?” 顾迢手指都在颤抖,还真是徐令,他看起来黑了,瘦了,正在和孩子们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似乎察觉到顾迢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浓眉下面一双黑亮的双眼,像是会说话一样,陡然充满惊喜的神色。 顾迢停下脚步,下意识整理跑乱的衣服,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走过木桥,徐令伸手去拉她,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顾迢,我回来了。” 顾迢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她有很多话想问徐令,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令指着木板车,他一离开,那些孩子就去翻车上的东西,嘴里不断发出惊呼声。 他连忙跑过去把孩子们赶走,拉着顾迢走到车旁,“木桥太窄了,我怕车过不去,咱爹和大哥呢,你让他们来帮我拉一下车!” 顾迢摸着车把,轻声中带着不敢相信道:“这是你买的车?” 徐令骄傲地挺起胸膛,“对,我买的,好看吗?” “车上的东西也都是我给家里添置的,还有给你们买的礼物!” “徐令,你做什么赚这么多钱啊?”李大元没点眼力见,硬插到二人中间,好奇地问徐令。 徐令把他脑袋推到一边,“去去去。” 村里人陆陆续续赶来,看到徐令和放满东西的板车,也都一脸惊讶和好奇。 这个徐令,莫不是出去做江洋大盗啦? 村里人好奇地问东问西,齐心协力帮着徐令把车艰难从窄小的木桥上推到村里。 徐令被人问的脑袋都疼了,连忙道:“这可太有的说了,你们若是想知道,不如都到我家里来,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哥!”徐平带着哭腔朝徐令跑来,扑到他身上哇哇大哭。 在徐令的指挥下,村里孩童完美完成任务,就快把全村的人都给叫来了。 第41章 锦衣日行 徐令被一大堆人拥簇着回到家中。 一路上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都快把徐令给问的烦了。 徐家小院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家徒四壁,院子里连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就这也无法打消村里人的热情,他们一股脑挤进徐家院子里。 就连那架板车,都不用徐令拉了。 家中无人,徐母和大丫还有徐安还在顾家人,已经有人去叫她们了。 徐令从板车拿出一罐子秋梨膏,让徐平去厨房烧水,给大家冲着喝。 他家中没碗,便让村里人都回家拿碗。 村里人听说他就是卖这个发了财,都好奇不已,想试试这东西的滋味。 等喝到嘴里,众人都惊讶于这蜜糖一般甜滋滋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别样的清凉香气,喝到肚子里,感觉胸口都清澈了许多。 有人忙问道:“这一罐子你能卖多少钱?咋做出来的?” 徐令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特意把价格说低了些,“一罐卖一百文钱,薄利多销。” “一百文钱!”有人惊呼道:“这也太贵了!” 村里比不上灵宝镇,这里孩子吃糖都很少,可生活在灵宝镇的孩子,就算家里穷些,也比村里好很多。 徐令笑而不语,又让徐平挨个给村里孩子分糖吃。 他买的是饴糖,也就是所谓的麦芽糖,价格比白糖便宜多了,哄小孩效果很不错。 等到徐母带着徐安和大丫回来,又是一阵哭嚎。 徐氏抱着大儿子,一双手摸他的脸,摸他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瘦了,还黑了,这该吃多少苦啊!” 奶奶一哭,大丫也张嘴大哭起来。 顾迢一直在旁边默默守着,这会儿抱起闺女,在她耳边轻声哄着,“大丫乖,那是爹爹。” 果然,旁人都关心你会不会发财,只有家里人才会在意你的身子。 徐令眼圈一酸,差点也跟着哭了。 他安慰徐母两句,又拱手对家中外人道:“诸位乡邻,从前是我徐令不懂事,没少做混蛋事给各位添麻烦。不过我已经决心改过,日后一定会补偿大家,我今天刚回来,家中还要收拾收拾,等两日闲了,我再与大家好好聊聊我在外头的经历。” 徐令一身青布衣,缠腿黑布鞋打扮,头上扎着布巾,衣服虽算不得多贵,至少干净利落,再加上他这客气的言谈,光是看着就让人好感顿生。 他模样不算丑,个头一米七五,身材清瘦,看着就利落爽眼。倒是和从前有了很大的不一样。 村里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都识趣地离开了,还不忘让徐令好好休息,回头去村里给他们讲讲怎么发的财。 徐令一口应下。 村里人渐渐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徐令的家人…… 还有顾迢和赵甄。 顾瑶脸上神色复杂,徐令看过去,他知道顾瑶是书中女主,是重生一世的人,也知道她前半段对顾迢有什么样的心理。 愧疚,夹杂着炫耀。 她重生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又高高在上充满怜悯地审视顾迢的苦日子,像是在观看从前的自己。 直到后来赵甄考取功名,离开莲花湾子,她才逐渐把顾迢抛之脑后。 徐令对顾瑶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好感,他是读者看客时,就不喜欢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女主。 她有很多改变命运的机会,偏偏选择了最缺德的那一种。 幸好徐令穿过来了。 他无心报复顾瑶,和他们作对,只想各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顾迢所承受的苦,他会慢慢弥补。 因此,徐令不卑不亢,神情自然,对着赵甄和顾瑶歉意笑道:“顾堂妹,还有堂妹夫,你们看,今日实在是招待不周……” 赵甄毫不在意,拱手笑道:“还没贺喜你呢,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徐兄能够痛改前非,有所作为,真是让人心生钦佩。” 说罢,便要带顾瑶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顾瑶脚下像是生根了一样,被他拉了两下才离开徐家。 走出徐家,顾瑶仍然有些迷茫,这徐令,怎么也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莫非他也是重活一世的人? 徐令不知道也不关心别人的想法。 家里只剩下自己人,让他非常安心。 他连忙要去抱躲在顾迢怀里的大丫。 “大丫,快来让爹爹抱抱!” 大丫紧紧攀着顾迢的脖子,有些害怕地躲避,“娘……” 徐母见状,眉头直竖,伸手便要拍大丫:“鬼丫头!成天喊爹,这回你爹都站你面前了,你怎么又不知道喊了?” 徐令连忙拦住她,“娘!大丫才一岁多,更何况我走了这么久,不记得我很正常。” 顾迢抱着大丫凑近一点,轻声道:“爹爹手里有糖,大丫要不要吃呀?” 知女莫若母,小丫头方才见人分糖,含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流口水,又不敢开口要。 这会儿听到徐令手里有糖,眼睛都亮了一些,眼巴巴看着徐令。 徐令笑道:“对,让爹爹抱,爹爹给你好吃的!” 大丫犹豫一会儿,这才怯生生地伸出两只小细胳膊,小声喊:“爹。” 徐令如愿以偿抱到女儿,把小丫头凑在嘴边亲了又亲,大丫嫌弃他胡子扎人,踢腿蹬了两下,他连忙翻出车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集味斋买的昂贵糕点。 “哥,这车上东西都是你买的?” “哥!这车也是你的吗?” “好儿子,你快跟娘说说,这么长时间你在外面都干啥了!” 一家人到堂屋里,徐令连忙请顾大良上坐,让徐平和徐安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拿。 拿进来一样,一屋子人惊呼一声。 “怎么买这么多粮食啊!”徐氏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好米好面,眼眶里含着眼泪,手都在抖,等那一匹匹布被拿进来时,顾大良也睁大眼睛,“这得花多少钱?” 不知为何,顾大良突然觉得屁股下面的椅子有些烫屁股。 他干脆一起去门口卸货,等把东西全搬下来,才发觉徐令买的东西那叫一个齐全! 第42章 分礼物 锅碗瓢盆、农具铁器、米面粮油、烧鸡肉干…… 还有那些个孩子吃的糕点果脯,女人们的布匹胭脂。 不知道的还以为徐令是来卖东西的货郎呢! 顾大良看一眼得意的徐令,犹豫道:“徐令,这些都是你赚钱买的?” 徐氏瞪眼:“你这说的是啥话,当然是我儿子赚钱买的!他从前那就是懒,不喜欢干!不然早就成事了!” 言罢,一脸欢喜地摸着布匹,“我就说我儿子有本事,这么好的布哟,村里人怕是都没见识过!” 顾大良一脸无语,徐令要是真有这本事,他们一家子能穷的偷鸡摸狗、家徒四壁? 可眼前这些东西做不得假,就算顾大良不相信,可这些东西总不能都是徐令偷来的! 徐令也没想着骗家里人,他和从前不一样,瞒得过别人瞒不住徐家人,说话行事总要有个改变的由头契机。 戏要接着演,徐令搬出来早就想好的说辞。 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离家后的事情,卖枣说成卖鱼,攒了些钱就去清河镇李家庄买梨,再坐半天船到灵宝镇卖,那是个大镇子,买梨的人多。 他这样日夜兼程,不辞辛苦,一连好些天都没睡个整觉,卖梨又攒下本钱之后,见卖梨的多了,他囤的梨卖不出好价格,心急如焚,只好开动脑筋想怎么把梨给卖出去。 谁知道还真叫他想出一个好主意,把梨榨汁熬成糖膏,卖出去的价格都翻倍了! 徐令手舞足蹈地讲着这些半真半假的事情,说到辛苦时,徐母一个劲落泪,叫着“我的儿啊”。 说到绝望处,顾大良皱紧眉头捏住裤子,出了一手的汗。 后来他卖了梨糖膏,赚了钱,租下一处院子,又生病,病时想念家中情况,便等着病好回来先看看。 徐令说完,所有人都信了。 顾大良再没别的疑惑,他只是不痛快地道:“你这人,算你有点小聪明。不过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你还欠着如此多的外债,不想着三个月的期限还钱,还买这些做什么!” 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百姓过惯了苦日子,最会精打细算,纵使知道徐令赚到钱,可还是心疼啊。 顾大良能这样说,其实就是为徐令好。 徐令心里门清,他嘿嘿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梨糖膏的生意好着呢,怕是到了冬天还能继续做。我在外头能吃饱肚子,一想到你们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赚钱不给你们花还赚它干什么呢?” 徐平嚷道:“哥!你怎么也不托人送个口信回来,叫我出去给你帮忙呢!” “对呀,大哥,我也能去帮你卖东西!”徐安也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徐令有些疑惑,“我托人给家里送了二百文钱,还让人带了口信呢!你们没收到吗?” 徐家人面面相觑,他们一文钱也没见着啊! 徐令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那人是骗我的!” 他那天急着去灵宝镇,在码头找同乡,有个人说自己就在莲花湾子邻村,还自报门户了,徐令不疑有他,想着古代应该民风淳朴…… 谁知道那人竟然是骗他的! 徐母气坏了,“这人也太缺德了!他是哪个村子的?我非找上门骂死他不可!” 顾迢轻声道:“只怕他说的门户也是假的。” 徐令无语,“算了,就当花钱买个长性。”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闹聊着,大丫坐在徐令怀里吃着糕点,乖巧的很。 徐令摸她的小脚,穿着一双虎头鞋,崭新的。 “谁给大丫做的鞋?” “我娘给做的,”顾迢轻声回道。 九月的天太凉了,大丫脚嫩,怕冻着生病,她娘就找她嫂要了一块布,给大丫做了一双虎头鞋。 大丫也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晃动脚丫,叫道:“鞋!” 徐令摸她脑袋,心想顾家人可都真是好人,突然又想起,自己老丈人顾利田怎么没来。 一问,顾大良唉声叹气,说起五日前官府上门找徐令去服役,徐令不在家,徐家掏不出来募役的钱财,怕官府把徐令打成黑户,顾利田便代替徐令去服役了。 顾利田家中有两个男丁,前年分家,他得到的地还算公平,六母半分,可家里男丁实在是少,父子二人一天到头在田里,才勉强赚够一家人的嚼头。 顾利田上有爹娘要孝敬,每年春秋两季要缴够家里的丁税,还要额外付募役费,再加上大儿媳妇怀了身子,再过两年孙子长大了,又是一笔税钱。 就这,徐令离开村子时,顾利田还从牙缝里抠出来二百文给他。 可想而知顾家这一家子人有多老实厚道。 徐令听完,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李老太家里的事他还没忘记呢,路上还在想不知道自己回来要不要服役,没想到老丈人竟然替他去了。 虽说顾利田才四十出头,可这时候的人体力活干的多,寿命还不如前世的人长,要是服役像李老太儿子那样去挖河泥,保不齐人就累坏了! 对于这件事,刻薄如徐氏都没说什么不好的话,提起顾利田也说他是个厚道人。 甚至于,连带着对顾迢和大丫,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徐氏道:“我儿子回来了,明日让他去河渠上走一趟,看能不能打点打点。” 徐令也点头应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得知丈母娘和顾大良媳妇还在家中,不便出来,徐令连忙给顾大良装了白米白面,还有红枣糕点和秋梨膏,又给他一匹苎布。 “大哥,我怕丈母娘在家里等急了,你先带着东西回家去,我在家收拾干净,晚上你们都来吃饭!” 顾大良瞠目结舌,“这些都是给我的?” 得到徐令的肯定,顾大良憨笑起来,装模作样推辞一下,便收下这些好东西。 徐平和徐安用板车推着,帮他把东西送回家。 徐母不满地唠叨两句,徐令解释道:“我丈人一家都是厚道人,他对咱们有恩,这些东西没了我还能赚钱再买,可若是没他们帮衬我,我又怎么能放心出去赚钱呢?” 他让徐氏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徐氏虽有些不乐意,可也听话地安静下来,欢天喜地藏东西去了。 第43章 徐令劝母 徐氏一股脑把东西都搬到她自己房间,徐令又去劝,她却一脸防贼似地提醒徐令看顾迢。 顾迢也知道婆婆的为人,侧着身子想了想,到院子里去了。 徐令一脸无语,“娘,她是我媳妇,你能不能别这样?” 徐氏瞪大眼睛,装作拧他的样子喊道:“她不老实!你要是对她好些她就跑了!” 对顾迢好她会跑? 这什么歪理啊! 徐令抢过她手里的布匹放到桌上,“我还没听说过谁家媳妇享福还会跑的,你就是对顾迢有偏见!” 徐氏受不了地嚷嚷道:“儿子,你这是啥意思,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你要是为了我好,就听我的,和顾迢好好相处,以后享福就行了!” “那她要是把咱家里的好东西都拿走呢?她要是背着你跟别人跑了呢?” 徐氏警惕的很,她儿子好不容易才娶个媳妇回来。她既要提防儿媳向着娘家,又要提防儿媳偷人,忙得很呢! 徐令无奈扶额,苦笑道:“娘,她拿了好东西能给谁去?给我老丈人一家我心甘情愿,你想想,要不是我老丈人把我给劝改了,我能赚这么多钱回来吗?” “要不是他把顾迢嫁给我,你能有孙女吗?” “顾迢要是想拿家里的东西,你尽管让她拿便是。儿子能赚钱了,绝不会让你们再像以前那样吃不饱穿不暖,”徐令说着,见徐氏一脸的落寞,想到眼前的女人为了他们兄妹三人才变得如此刻薄抠门,心里也不由得柔软下来。 他握住徐氏的手,扶着她在长凳上坐好,半跪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慰她。 “娘,我知道你是为了儿子好,心里想着儿子,我在外头吃苦受累时,心里想的也都是娘。我就想啊,要是娘在就好了。” “儿啊……”徐氏嘴唇颤抖,老泪纵横,滴落在她粗糙的手上,她想要摸徐令的脸。 徐令没有躲闪,任由她摸自己。 “你瘦了,你在外面受苦了啊!” 她宁愿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人是自己,也不想儿子那么操劳! 徐令心底发酸,他眨眨眼睛,强忍着泪意,趁热打铁地劝说:“所以啊,娘,您就听我的,以后家里大事小事交给顾迢来办,你享清福,带好大丫,这样才能养好身体长命百岁。” 家里啥事都交给顾迢?徐氏有些警醒,那徐令赚的钱也都给她?那可不行! 徐令见她脸色一变,连忙抢在她前头继续给她灌迷魂汤:“等顾迢再给我生个儿子,您就等着抱重孙子!咱们送他去读书!考大官!” 果然,一提起还没影儿的孙子,徐氏立马笑得合不拢嘴。 “哎呦,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孙子啊,我就是死也情愿了!” 徐令也不明白老一辈的人对孙子的执念都是哪里来的,不过此时也只能顺着她的话来说。 “你放心,肯定会有的!所以娘,你听不听我的?” 老太太笑得嘎嘎乐,满脑子漂亮大孙子的模样,“我听,我当然听!” “那就好嘞!听话就是我的好娘亲,你就等着享福!” 徐令拿出前世哄催婚老妈的手段,把徐氏哄的晕头转向的,差点连自己姓啥都忘了。 徐氏会女红,徐令让她和顾迢给家里人一人做两套衣服,马上就要过冬了,没身厚点的衣服怎么能成呢。 徐氏也一口应下,摸出木尺开始量布,叨唠着要怎么做。 徐令趁机离开堂屋,见顾迢不在院子里,便去后院瞧瞧,他刚离开村子时,后院菜地刚种下菜,如今他空间里的菜都收两轮了,菜园里的韭菜葱还有白菜才刚发嫩芽。 他趁机从空间里掏出给顾迢准备的礼物,包在一方绣有莲花鸳鸯的丝锦帕子里,检查了一遍,心里想着一会儿顾迢会有的反应,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徐令在身上蹭了蹭汗,把帕子装怀里,这才朝自己屋里走去。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依旧是破败的模样,收拾的干净,屋顶的破洞也被人补上了。 顾迢坐在铺满干草的床上,一条腿垂在床外,她怀中抱着大丫,解开衣襟,正在给大丫喂奶。 徐令撞见这一幕,脸色瞬间胀红,刚才想的那些话一下子全吓没了,连忙扭过身子去。 听到顾迢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好半晌,顾迢把熟睡的孩子放好,盖好被子,轻声道:“好了。” 徐令尴尬地转过身子,不敢抬头,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空气,“那啥,大丫都一岁半了,咋还给她喂呢……” 顾迢抿了抿唇,阳光透过窗柩照进来,空气里的烟尘清晰可见,似有一层尴尬的薄雾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一边扣好扣子,轻声解释道:“大丫太瘦了,夜里睡不好总是哭闹,我没奶水……她吃着玩。” 徐令抬眼瞧她,见她慢条斯理地,干净纤细的手在颈间摸索,想要扣紧盘扣。淡淡的唇说罢话,便紧抿着,那双清冷的杏子眼,与他的视线撞了不到半秒,便尴尬地扭到一边。 她玉饺一般的耳朵,染上一层绯红色,鬓发凌乱,露着紧绷的颈线,一如那日徐令做的梦。 顾迢也害羞。 徐令好像就没那么害羞了,他心里忍不住想笑,他如今是男人了,总该主动一些,更何况这是他媳妇,他怕什么怕! 给自己壮胆,徐令挪到床边,和顾迢坐在一处,顾迢的一条腿挨着他的膝盖。 先这样,徐令怕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让她害怕。 总要慢慢来才行。 “媳妇儿。”徐令试探地叫道。 顾迢身子颤抖了一下,她总算扣住盘扣,不敢大动静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声线都在颤,“嗯。” 徐令得到回应,备受鼓励。 他挠挠头,体味这种滋味。从怀里掏出帕子来。 “我给你带了东西,你看喜欢不喜欢。” 他像是和玩伴分享一样,屁股往后挪了挪,把帕子展开铺在床上,露出几样事物来。 “你给我带做什么?”顾迢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在家中什么都不……” 她扭过头,看见那帕子上的银簪口脂,还有徐令期待的眼神,便把剩下的话都给咽肚子里去了。 第44章 徐令哄妻 “这簪子是灵宝镇最出名的首饰铺子里买的,里面什么好东西都有,不过我还是太穷了,没办法给你买个金的回来。” 徐令语气里满是可惜,他在自己可购买能力里,挑了一支最漂亮的簪子。镀银累丝缠花簪,看上去银晃晃的,上头的缠花是木兰,做工十分精致。 顾迢拿着簪子看了又看,唇边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喜欢吗?” “嗯。” 顾迢轻轻点头,自己扶着簪子簪到脑后。时下女子都爱高髻盘发,偏她喜欢低髻,袅袅娜娜站在那里时,像是宋朝画像中那些素淡清冷的女子跑出来了。 徐令爱极她身上这种气质,略有些可惜道:“你适合戴玉的,金的也好看,银太素了,等我有钱,再给你买新的。” 顾迢咬着下嘴唇,眼儿溜圆,水润润的眼睛隐着高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她只是低头抬眼看向徐令,半晌才点头应下。 含娇带媚,不过如此。 徐令差点看呆了。 一想到她是自己老婆,忍不住憨笑起来,连忙让她再看看别的。 满芳斋的口脂、眉黛还有面脂,光这三样花了徐令一两银,他怕买到不好的,都快把人家掌柜的给问烦了。 “这叫青山黛,画眉的,据说是用什么石头里的颜料做成的;这口脂是用红花汁做的,颜色淡,你唇色本来就好看,不用涂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滋润就行……” 徐令对这些东西熟悉啊,他侃侃而谈,恨不得亲自上手给顾迢护肤化妆。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再好看的女人,只靠着老天爷给的天赋也抵挡不了时间流逝带来的容颜易老。 徐令念着顾迢,想她平日在家中操劳,总该需要这些好东西。 他只顾着自己说了,没注意到顾迢好几次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有沉思,却又什么都没说。 徐令渐渐停了下来,见顾迢拿着东西,皱紧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特别认真。 他凑了过去,挨她很近,呼吸轻轻地都快打她肌肤上了,她还没察觉到。 徐令轻轻叫她:“媳妇儿?” 顾迢恍如初醒,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仰,“啊!” “小心!”徐令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连忙伸手去抓她,免去她跌到地上的命运。 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压在顾迢身上,软绵绵的。 顾迢身上好香啊!!! 徐令在心里嘶吼,恨不得凑上去仔细闻闻到底是什么香味。 顾迢红着脸推他,睫毛轻颤,“你……别……” 犯罪!这是勾引他犯罪! 徐令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恶念正在蠢蠢欲动,他一发狠! 在顾迢脸颊亲了一口,然后慌乱地坐了回去。 “我,我去你娘家瞧瞧,然后去地里干活……” 徐令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徐令心跳还很慌乱。 太没出息了啊啊啊啊! 徐令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跟谁这样暧昧过! 属实不知道该怎么推进啊!救命! 徐令一边苦恼,一边傻笑。 到了村里人多的地方,村民吃完晌午饭又要去地里收稻子了,见到徐令纷纷跟他打招呼,问一些他出去的事情。 徐令好不容易才走到顾家,开门的是他丈母娘,顾刘氏。 刘氏见徐令来了,高兴不已,连忙让姑爷进门。 “你吃饭了没?锅里还有些饭菜,我给你热一热!” 还别说,徐令从回来忙到现在,确实没顾得上吃饭,家里人也都忘记问了! 不过徐令也不饿,方才聊天时吃了糕点和糖。 他拒绝了丈母娘的好意,又问候几句。刘氏提起自家男人,语气十分担忧。 徐令许诺,明日自己就带些礼物,去找官府的人求求情,刘氏这才放下心来。 顾大良和徐平徐安去地里了,他们方才回来告知刘氏和顾大良的妻子李翠翠徐令回来的事情,便推着板车去地里装稻子。 割下来的稻子还要晒干,脱杆打壳,过程麻烦的很,以前他们都是自己一点点背回来,如今有了徐令的板车,顾大良就想赶紧把稻子都割回来。 徐令听罢,也没多坐,告诉刘氏晚上不必做饭,带着李翠翠到自己家中,然后便去地里干活了。 他从前被顾利田抓到田里干过,知道顾家田地在哪。 一路上不免又遇到村里人,得知徐令是去给老丈人家收稻子,一个二个感慨万千。 “徐令这二混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这么有良心了?” “他居然能赚到钱,我还以为他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呢!难不成还真是浪子回头了?” “他要是真能混出个人样,顾利田家里算是享福咯,不过也不知道顾老头咋想,平白少了个好孙女婿!” “人家是分家了,又没有闹掰,咋就少了孙女婿?” 徐令听着村里人窃窃私语,不以为然,把这些无关的讨论抛在脑后。 稻田边,徐平和徐安装好稻谷,正在为谁拉车争吵,顾大良手里的镰刀挥舞的都能看见残影了,还要吼这一对小孩子似的兄妹。 “你们俩别吵了,赶紧干完回去吃晚饭了!” 他可是知道晚上会有烧鸡和卤肉的! “徐安,我是男人,就应该我拉车你推车!” “凭什么啊!我还是妹妹呢,你怎么没说让着我?” 俩孩子把顾大良的话当做耳旁风,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吵我的。 等徐令一来,徐安高兴叫道:“大哥!”屁颠颠跑过来告状,“大哥,你说说二哥!他都不让让我!” 徐平嘴巴撅的都能上天了,嘟囔道:“你怎么不让让我啊!” 这样说着,让出拉车的位置,徐安得意地做个鬼脸,正要跑去拉车,徐平一把拉住妹妹的胳膊。 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徐平徐安十三岁,两人从小到大就没哪天填饱肚子过,瘦骨伶仃,一点发育迹象都没有。 俩孩子一样高,都瘦的像是干狗。 徐令都怕自己力气大一些把妹妹胳膊扯下来了,他把徐安拉到身后。 “你俩都到后面推,我来拉。” 徐平徐安瞪大眼睛,不敢抗议,只好灰溜溜到后头推车。 第45章 收稻与新屋 日头西斜,最后一点余温散尽,橙色暖光照在江面上,江水像是一条金橙色的玉带。 徐令带着弟弟妹妹和顾大良齐心协力,割完半亩稻子,又把稻谷运到村里打麦场去铺晒。 打麦场是莲花湾子村民晒粮食的地方,面积很大,地面压的十分平整,一到农忙季节,这里石碾子吱呀作响的声音就没停过。 “一座石山真好看,天天有人围它转,明明种的是粮米,偏偏收的是白面。” 这个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谜语,讲的就是石碾子,在莲花湾子代代相传。 孩童们扎着冲天辫,在麦场跑着玩,没一会就招来不少大人的斥责。 各户人家在麦场占的都有地方,通常谁家割的快,谁就先晒晾粮食。 那些家里有牛有板车的,可就抢占先机了。 顾大良原先还担忧自家稻谷收回来没地方晒,万一耽搁时间下一场雨,今年就算白干了。 现如今有徐令帮忙,他能及时把粮食从地里收回来,累是累了些,可心里高兴。 推着板车在麦场里走,也格外引人注意。 有不少人跟徐令和顾大良打招呼,他们也同样招呼回去。 把稻谷卸到空地上,徐令让弟弟妹妹把稻谷铺开,他和顾大良还要继续去拉稻谷。 一趟又一趟下来,做这些不比在外面行商轻松。 徐令却一句苦累都没叫。 天快黑时,顾迢抱着大丫来找他们,问他们何时回家,好煮饭菜。 徐令早就饿了,“再把地里的拉完就能回去了。” 顾迢见地里的稻谷不多了,便回家告诉婆婆。 把最后一车稻谷晒好,总算是忙完了,徐令和顾大良正商量着轮流留下来看场子,突然顾大良他叔叔走了过来。 顾利田在家中行三,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顾利财。 顾利财也就是顾瑶的爹。 他走过来,笑着跟顾大良闲聊几句,便想借板车用。 “还是迢迢嫁的好啊,你看你这,这么多人帮你干活。哪像我,就这一个闺女,嫁给不会干活的读书人。”顾利才明贬实捧,也算是顾及徐令的面子,夸赞了几句。 顾大良哼笑,笑着应声,却不当回事。 当时他们分家,就是他这个三叔捣腾的。 他大伯顾利民走的早,三叔怕顾迢嫁给徐令这个混子拖累家里人,便趁机提出分家的要求。 他把顾大良爷爷奶奶留到身边,每年还要找其他兄弟姐妹要一笔养老的钱,作为给爹娘养老的小儿子,他分的地也是最多的。 平时顾利才在村里,没少跟人吹牛他是读书人的老丈人。 怎么现在又嫌弃读书人不会干活了呢? 顾大良心眼实在,可他不傻,别说徐令现在改好了,就算徐令还是从前那个混混,他再怎么骂,在别人面前也是要说两句好话的。 “三叔,瑶瑶命是好,赵家不是有牛吗?怎么没见借给你一头,这样干活也没那么累啊!” 赵甄爷爷养了六头牛,是村里公认的养牛大户,他家中良田十几亩,一家子又没分家,全家供养一个赵甄,要说其他人心里没意见,肯定不可能。 不过赵甄有功名在身,又会读书,这才让其他人如此倾尽全力。 赵家把牛看得比命都重要,天天差遣其他孙子孙女去割牛草或是放牛,咋可能会把牛借给顾利才呢。 顾利才被他话里的意思臊着了,是啊,他闺女嫁的再好,没法帮衬他这个做爹的,不也是白搭吗? 徐令在一旁吃瓜看戏,觉得还挺有意思。 顾利才脸上兜不住,只好又吹捧徐令,“徐令现在有出息,赚这么多钱回家,以后你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 徐令谦虚地笑笑:“还没挣多少呢。” 徐平和徐安饿得能吃人,恨不得早点回家干饭,见被人拖住脚步,等的急不可耐。 徐安拉徐令衣角,埋怨地问道:“大哥,好了没有,我好饿啊。” 顾大良赶忙道:“那你们先回去,我在这看稻子,你们吃完给我带一些就行。” 虽说村里都是熟人,可保不齐有像徐令这样偷鸡摸狗不正混的人,大家都有所提防。 顾利才闻言,连忙道:“还留啥啊,你们都去吃饭,我帮你看着就行了,你这板车借给我用一用。” 兜半天圈子,顾利才总算说出了目的。 徐令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他们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 徐平徐安在前头打闹着,徐令和顾大良走在后头闲聊。 徐令讲自己想要赶在过冬前给家里重新盖房子。 顾大良犹豫一会儿,才问道:“徐令,你跟我透个底,你在外头没干啥坏事?” 徐令哭笑不得,再三保证,“我的钱都是辛苦钱,清清白白,你放心好了。” “光是卖你说的那个秋梨膏,能赚那么多钱吗?”顾大良满脑子疑虑。 徐令对村里人说一罐子一百文钱,多是挺多,可若是想盖好点的新房,起码也要两位数。 更别说徐令还欠着外债。 徐令见四下没别人,他把顾大良一家当自己家人,也没想着瞒他们,便说了实话。 “多少?”顾大良猛地提高声音,一脸见过的表情,把前头俩孩子都吓了一跳。 徐令一脸淡定,“大哥,你小声点。” “一罐480,两罐900,三罐……” 顾大良挠挠头,算不出来了。 他又没读过书,打小就在家里干活,长大了跟他爹一样在地里干活,能数明白自己手指头脚趾头就不错了。 徐令给他解围道:“十罐就能卖四两半银子。” 顾大良怔怔道:“那一百罐呢?” “四十五两。” 顾大良瞪大眼睛,咽了咽唾沫。 他总算知道为何徐令会出手那么大方了。 “你赚了这么多?” 这些都够徐令还钱了! 徐令给他解释什么叫流动资金,什么叫固定支出,顾大良很是认真地听着。 走回徐家小院,徐令说的口干舌燥,顾大良也对他彻底改观。 他啥都没听懂,但是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徐令,你小子的脑袋是真好使啊!” 第46章 月下闲谈 “你们两个,在后面聊什么呢?磨蹭这么久也不回来吃饭!” 顾大良的媳妇李翠翠站在徐家小院门口,她怀有身孕三个月,却看不太出来。 说实话,徐令来这里之后就没遇到几个胖子。 大概是都吃不饱。 她孕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晌午顾大良带了糕点回去,给她讲晚上还有好吃的,来徐家一起吃,李翠翠虽然不好意思,可听自家男人说那糕点多贵,烧鸡多香,本来想吐的硬生生忍住,专门等晚上来蹭饭吃。 徐令出门前特意交代他娘,带回来的烧鸡卤肉放不住,留一些给他老丈人吃,剩下的今晚都端到饭桌上。 热腾腾白米饭,烧的豆粥。桌上摆放着一盘烧鸡一盆凉拌猪头肉,猪头肉用葱花香油调过,闻着香气扑鼻,让人流口水。 凉拌野菜,嫩白菜炒豆腐,还有刘氏买来的鱼,小鱼炸的金黄,正好用来就酒,还有清蒸小黄鱼,刺少肉鲜,最适合孕妇吃了。 徐令家没有桌子,这桌子还是从顾家搬过来的。 徐令见桌上食物这么丰盛,忍不住夸赞他娘道:“娘,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这些菜我看着就流口水!” 原来他娘那让人做噩梦一般的厨艺只是因为缺少食材啊! 他本想拍马屁,谁知道竟拍到了马腿上。 徐氏一下子拉着脸,嘟囔道:“这哪里是我做的菜!” 徐令诧异,看向一旁带着遮水的顾迢,她抿唇,眼神虚虚望着脚尖。 李翠翠也笑道:“徐令,你还不知道,我家小妹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从前在家里,她常在厨屋里忙活呢!” 徐令挠挠头,没想到他娘这么快这么轻易地就让出厨房大权了。 他连忙打岔,招呼顾大良坐下:“都是自家人,别客气,赶紧都坐下吃饭。” 徐平徐安早就急不可耐地摆好桌椅碗筷,就等着大人先坐桌子。 刘氏笑着道:“你们男人吃饭喝酒,我们女人还坐什么坐?夹点菜坐厨屋里照样能吃。” 说着便要带顾迢和李翠翠去厨房,她们俩也没什么不满,反正也一样能吃到饭。 徐令哑然失笑,没曾想有一天能再见到这样的陋习。 要知道上辈子,她小时候可是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那个。 “没必要,”徐令摇头笑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一起吃饭的?我和大良哥喝酒也不碍事,你们吃你们的就是了!” 他硬拉着顾迢坐下,帮她取下身上的遮水,挂到一旁道:“要是没你们这些娘子军,男人再厉害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都是这个家的功臣,有什么不好坐一起吃饭的?” 徐令是一家之主,他说话别人自然要听。 刘氏见他执意如此,便又拉着李翠翠欢欢喜喜坐了下来。 李翠翠比顾迢大两岁,嫁到顾家两年多,今年才有了身子。她性格活泼,和顾迢关系也不错,能安稳吃饭了,她便好奇地问顾大良,“大良,你们两个在路上聊什么呢,聊的你都夸阿令了。” 顾大良还没说话呢,一个劲地憨笑。 徐令替他解释道:“刚才我和大良哥说,以后赚钱带他一起赚。” 李翠翠两眼放光,“你要带他一起出去?” 徐令却道:“大良哥只管在家里便是,家中有你们,他要是出去了,你们可怎么办?” 这一大家子老弱妇孺,总要有个男人在跟前照看着。 李翠翠生怕顾大良错过赚钱的机会,忙问道:“那怎么带他一起赚钱,要是咱们这能有发财的机会,岂不是早就发财啦?” 她说的言之有理,只是在徐令看来,还有一些偏颇。 莲花湾子地势偏僻,虽然有大江流经,但遇山拐弯,水流湍急,湾子里的渔民常说,这江水怪得很,时不时就有人被漩涡卷进去没了生息。 也因此,莲花湾子没码头,最近的码头也在二纺镇,地理位置还差的很。 再往上游走,就是清河镇、灵宝镇,这两个地方的地势好,船吃水也深,水运便利发达,因此经济发展比较好。 要徐令来看,莲花湾子之所以穷,就是因为这里太封闭了。 莲花湾子有鱼,但最远卖到镇上,但镇上也有鱼啊,渔民就算打鱼上来,也顶多是种田之外的“副业”,赚不赚钱全看老天爷给不给脸。 其他东西也同理,莲花湾子之所以叫莲花湾子,就因为这里有十里荷塘,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莲藕莲子采收的季节,可惜也同样因为运不出去,就算挖出来也卖不到钱,又白费力气,最后只能烂在河里。 这些难题对徐令来说都不是事情。 他在这个时代生存,依靠的并不是什么先见之明、或者有多聪明。他最大的依靠就是身上的空间。 虽说空间面积不大,种地堪称鸡肋,灵泉也没什么特别的功效,可它取放东西方便,运东西堪称大卡车。 还没什么重量。 这简直就是一赚钱利器啊! 徐令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赚钱,想来想去,前世那些学的半吊子的知识,看的不入流的穿越小说,什么制玻璃制肥皂……她只能说是略懂一点。 什么都懂,什么都不精通。 徐令有时候也感慨,自己可能是最差劲的穿越者了。 不过她前世也没什么大作为,总不可能穿越之后就变得牛叉哄哄了。 能有个空间做金手指,已经是老天爷开眼。 所以思来想去,徐令盯上了这里的莲藕和莲子。 做生意嘛,最简单的就是低买高卖。 他只要低价收购莲花湾子的莲藕莲子,就能保鲜运到外地,卖出几倍利润的高价。 当然徐令没有暴露自己有空间的事情。 他只是说了一大堆不明觉厉的词语,糊弄住顾大良,让他相信自己而已。 徐令说完自己的想法,饭桌上所有人一边吃一边听得认真。 李翠翠有些担忧,徐氏也有同样的担忧:“儿是,那这样你不是会很累吗?” 他一个人在外头跑来跑去,生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太苦了。 第47章 醉酒 “娘,你放心好了,我不累!外面我都熟悉的差不多了,再出去跑一个月就能把欠债的钱赚回来,到时候咱们盖新房子,明年开春,我就送徐平去读书!” 徐令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他突然感悟,怪不得前世那些男人就爱在饭桌上吹牛呢,真爽。 徐母笑得合不拢嘴,顾迢忙着喂孩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李翠翠最会捧场,笑着嚷道:“那我们可都等你赚大钱,发大财呀!” 徐平作为明年徐令的重点关注对象,全然不顾他哥说些什么,就知道吃,一整只烧鸡,他拽住鸡腿,其中一个放徐令碗里,另一只进他碗里。 徐安不满地瞪大眼睛:“二哥!” 徐平嘴里塞满猪头肉,含糊不清道:“你多吃点饭,肉让我们男人多吃点!” 这小子又懒又馋,还一点都不知道孝顺老娘照顾妹妹。 徐氏是他亲娘,巴不得儿子多吃些,徐安抢不过他,跺着脚,气的眼含热泪。 徐令光顾着画饼,回头一看桌上饭菜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立马伸筷子打徐平手指头。 “怎么吃饭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徐令瞪着弟弟。 徐平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一些,嘟囔道:“不都是一家人吗?要什么规矩?” 说实话,李翠翠和顾大良这两个外人,都被徐家人吃饭的模样给吓到了,只敢吃旁边盘子里的东西。 顾大良笑呵呵地打圆场,“都是孩子呢,让他们多吃点!” 徐令脸色很难看,弟弟妹妹护食他知道,在家里他们除了让着他,就连徐氏都要靠后,从前只觉得是没吃饱肚子,饿得厉害才会这样。 可今日一看,有些过去的坏习惯,也该给他们纠正一下了。 徐令把碗里另一只鸡腿夹给李翠翠,“嫂子,你怀身子呢,多吃些。” 随后又把剩下的烧鸡拿到厨房,用刀分成小块。 给徐氏夹鸡胸,给顾迢夹肉多的鸡翅,剩下一些碎鸡架鸡爪扒到这边盘子里,他和顾大良当下酒菜。 在徐令的威压之下,徐平总算老实些,扒着自己碗里的饭,好半天不敢下筷子。 酒是顾迢去村里打来的,村里人自家酿的黄酒,度数不高,也不怎么好喝。 徐令和顾大良边喝边聊,还分神照顾不怎么加菜的顾迢。 这顿饭吃到月上柳梢,桌上饭菜一扫而空,徐平徐安坐不住,带着大丫在院子里玩。 徐氏和顾迢李翠翠三人则进屋裁布做衣了。 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月亮好像离人间很近,徐令仰头看了一眼,就沉浸进去了。 他想到前世小时候,自己在家中平房顶上,似乎也看见过这么近的天空,可等他慢慢长大,远离家乡,在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落了家,就再也没见过了。 人总是在长大的过程中,重复得到和失去的循环。 而那些失去再也回不来的,就像是这些星星一样美好。 徐令很幸运,他再次拥有了得到的机会。 顾大良咂巴着酒,顺着徐令的视线仰头看天,“这天有啥好看的?再陪我喝一点!” 徐令回过神来,笑笑道:“大良哥,今天先不喝了,明天我还要起早去看咱爹,等我下次再回来,咱们三个一起喝!” 顾大良想到那副场面,嘿嘿一笑,“那我等着,爹不让我喝酒,你要是劝他喝,不知道他喝不喝。” 他瞧着像是喝醉了,徐令让徐平帮忙把他送回去,刘氏和李翠翠便也跟着回去了。 月光亮堂,不点灯也能看见路。 徐令把桌上杯盘狼藉收去厨房,徐安抢着把活干了。 “大哥,你也喝醉了,快去睡觉。” 小丫头还没到他胸口高呢,还挺会心疼人。 徐令没醉,他揉着妹妹的头,“懒丫头,你该不会想把碗留着给你嫂子刷?” 徐安吐了吐舌头,她哥不一样啦,知道心疼嫂子了。 她哼道:“我不让她刷,等徐平回来叫他跟我一起刷!” 徐令哑然,有些想笑。 这对双胞胎弟妹真是活宝,一个干活另一个就别想逃,在一起吃东西时又抢又闹。 “好,让徐平干,”徐令脚步有些踉跄,徐安赶紧扶着他朝屋里走,走到院子里叫道:“嫂!我哥喝醉了!” 屋里头,顾迢正在裁布呢,听到这话突然打了个颤,脸色都有些发白。 她想到从前好多次徐令喝的醉醺醺回家,胡搅蛮缠,稍微不顺他意,他就大打出手。 徐氏抢过她手里的布,“你男人喝醉了,赶紧伺候她去,大丫放我屋里,今晚跟我睡。” 她笑的开怀,巴不得这俩人今夜再成好事,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呢。 顾迢想到什么,脸上仓惶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她轻声应好,大丫坐在床上玩拨浪鼓玩的认真,她出去时也没哭着要她。 徐令半躺在床上,徐安费劲地把他往上推,“哥,你真重!” “我没醉!”徐令不以为然,这酒一点酒味都没有,他咋可能会醉,“不要你嫂子照顾我,你快去刷碗……” 顾迢进来时,徐令正闹着要下床,徐安怕他掉,又把他往上推。 见嫂子来了,徐安忙不迭把徐令丢给她,“嫂,我去刷碗,你看着我哥。” 说罢,一溜烟跑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顾迢快走两步,扶住徐令,“你要做什么?” 徐令揉了揉眼睛,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他指着门控诉道:“不让我撒尿!” 顾迢抿唇,复杂地看他一眼,“我扶你去。” “不用你扶!” 徐令想甩开她的手,结果把自己甩到她身上了,一脸沉醉道:“你身上抹的什么,好香啊?” 顾迢脸颊微红,连忙架着他胳膊,带他去后面茅房如厕。 怕徐令掉进去,她还要拉着他,听徐令手动了半天,也没听见水声,顾迢有些着急,“你好了吗?” 徐令委屈巴巴地:“我解不开裤带了。” 顾迢愠怒,把他拉过来,帮他解开。 “媳妇儿,你对我可真好。” 徐令看着她的发髻,傻乎乎地乐了。 顾迢偏过脸,月色下她肌肤如玉,染上一层绯色,“快去。” 第48章 露馅 顾迢带着徐令回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徐安在厨房里看得一清二楚,等他们一进屋,立马跑到她娘屋里去。 嘿嘿一笑道:“娘,我哥和我嫂子回屋啦!” 徐氏大喜,又去瞪她,“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好事儿呢?” 徐安不以为然,她撑着床坐上头,一脸无所谓地讲:“不就是生孩子嘛,我都看见过!” 徐氏被她吓得肝胆俱裂,“你羞不羞!啥时候看见的?” “嘿嘿,徐平也看见了,村里的王寡妇和李瘸子在稻草垛那边……” 话音未落,徐氏呸了口唾沫,老脸涨红,随手抄起扫帚就要打! “你个小姑娘家的!你也不害臊!偷看这些不怕长针眼吗?” 徐安早有准备,连忙怪叫一声爬上床躲大丫后头,“娘!娘!你别打我!徐平也看啦!” “两个小畜生!今天老娘非要打死你们不可!” 大丫玩着拨浪鼓呢,不懂奶奶和小姑在做什么,还以为在和她玩,嘎嘎直乐,拍着小手瞪着小脚。 “谁在后头叫?”徐令脸黑红黑红的,他都躺床上,听到他娘屋里传来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 顾迢端了盆热水,拧干帕子给他擦脸,给他按到床上,“没什么事,你快躺好休息。” 徐令反应慢吞吞的,顺从地躺下,点头称“噢”。 顾迢见他如此乖巧,完全没有从前那副喝醉酒的暴吝模样,心中微叹一声。 “娘在打谁?”徐令过一会儿又问,转头找了找孩子,“大丫呢?” “她没打大丫?” 徐氏不喜欢大丫,可从前徐令不知轻重打骂孩子时,至少她会护着。 顾迢心中滋味莫名,又把他按下去,“大丫好着呢,没人打她。” 徐令憨憨一笑,“那就好,谁都别想打我闺女!” 顾迢笑笑,给他擦脸擦手,褪去鞋袜,又用热水给他洗脚。 徐令有些惶恐,想要把脚收回来,可却拗不过顾迢。 “我脚臭,不干净……”他成天走南闯北,鞋都磨破一双又一双,一开始长水泡,后来那些泡磨破了,就成了厚厚的茧子。 徐令自个看了都嫌弃,他怕顾迢也嫌弃。 顾迢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往他脚上淋热水,“不臭,你在外头辛苦了。” 徐令怔怔地看她蹲在面前给他洗脚,突然道:“你对我可真好,从来没人给我洗过脚。” 顾迢抬眼看他,轻声问道:“你媳妇呢,她不给你洗脚吗?” “我媳妇?”徐令呆呆地反问,“你不是我媳妇吗?” “那你为啥给我洗脚?” 顾迢嗔看他一眼,像是闲聊家常一般,轻松地问道:“我是说你别的女人,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媳妇没?” 徐令微张着嘴,迷茫地看向屋子角落,别的媳妇?她没有啊! “没有,没有女人……” “你没别的女人过?” “没……” 顾迢突然就笑了。 她模样本就长得好,像是山茶花一样清淡素雅,徐令每次见她笑,无非是苦笑,淡笑,笑意从未及过眼底。 可她现在笑的,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幽幽地在深夜开放,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来。 徐令一下子看傻了眼睛。 顾迢给他洗好脚,擦干抬回床上,伺候的无微不至。 徐令趁她不注意,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 顾迢惊叫出声,心脏猛地跳动,莫非是…… 顾迢心里头有些紧张。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那个人渣夫君的身体里,住进来另外一个人。 这人虽然穿着她男人的皮,可却和那个人渣一点都不一样。 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可耐不住她太了解徐令这人的习性。 就连他亲娘亲弟弟妹妹,都因信任他对他的改变没有任何怀疑。 顾迢却不一样。 她嫁给徐令一年多,日日与他同处,夜夜与他相伴,这其间的痛苦和折磨,让她对徐令的恶劣有非常清晰的认知。 那一日徐令磕坏了脑袋,回来后还对她又打又骂,让她去顾瑶家讹钱替他讨回公道,怎么醒来后就变了个说法? 她的新夫君啊,对她很是陌生。 他会观察她,会心疼大丫,也会不支持徐家人不合理的行为。 他似乎很有规矩。 他会以身作则把偷鸡摸狗的徐平给捞回来,试图让他们改变,这叫正直。 他借赶她回娘家要菜种的机会,让她爹和大哥教育他,他找个由头痛改前非,掩盖他不是真正的徐令,这叫聪明。 他面对外债没有逃避,挺身而出,这叫担当。 他不辞辛苦,在外操劳赚钱,这叫忍耐。 …… 原本一个人渣,身上突然有这么多没有过的优点,什么浪子能做到? 顾迢不信从前那个徐令能变成这副模样。 狗改不了吃屎。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徐令被什么鬼啊妖啊的夺去了身子。 顾迢从前听村里老人说过,黄皮子就会这一套法术,它扒下人皮穿在自己身上,借人的身份在人世间行走。 小时候顾迢听到这些故事会很害怕,她怕身边熟悉的爹娘其实是黄皮子装出来的。 可当她猜到徐令身子里头换了一个人时,竟然只有高兴。 黄皮子把她吃了,这样她就不用受苦了,就是可怜她的闺女,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可“黄皮子”没吃她,反而对她很好,他承诺会改变,就真的改变了。 没有人发现他其实是“黄皮子”。 顾迢决定把这个秘密深深藏在心里。 就算是个吃人心肝的妖怪,也比人渣好太多了。 顾迢早就接受了这些,她既然要与现在这个陌生的“徐令”继续做夫妻,那自然要做夫妻那档子事。 他穿男人的皮,肯定也是个公“黄皮子”,只怕也想女人? 更何况,他从前还没过别的女人呢! 顾迢含羞带怯,紧张地看着徐令,徐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个漂亮聪明的女人看穿了,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接受了。 他只是嘿嘿一笑,脱下顾迢脚上的鞋袜,露出一双玉白的脚,往水里一放,振振有词道: “我也疼你,给你洗脚!” 第49章 懒画眉 顾迢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抓紧褥子,心道,等徐令给她洗了脚,二人就要成好事了? 徐令蹲在木盆,轻柔地给她洗脚,嘴里还念叨着:“你脚好小啊,真好看,你怎么浑身都香香的?” 顾迢脸红的不行,又忍不住想笑。 徐令给她洗完脚,没找见帕子,干脆把她两只白玉似的小脚窝到怀里头擦干。 姑娘家的脚藏在鞋袜里,没出嫁前从不叫人看去,就算顾迢嫁了人,她从前那个不识货的人渣夫君也从没正眼瞧过她。 这还是顾迢第一次被人如此珍惜。 她胸腔里的心儿怦怦直跳,嘴唇也有些发干。 麻木冰封的外壳也在悄然融化。 含羞带怯地去推徐令,“好了,把你衣服弄湿了。” 徐令着迷地看着她,美人谁能不爱呢,尤其是月下赏美,活色生香。 看着看着,徐令就咽了咽口水,将顾迢那双纤长的腿儿盘到自己腰上。 这姿势……顾迢简直快羞晕过去了。 她一句话不说,眼睛水润润的,直勾勾瞧着徐令,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徐令也没让她失望,傻笑着凑过来,抱着她的腰把她往他身上拉,二人贴的很紧,顾迢简直是…… 徐令凑过去,亲她的眼睛,亲她的眉头,亲她的鼻尖,最后才是她的唇。 没带丝毫的情欲,只有怜惜,除了怜惜便是欣赏。 像是欣赏什么绝美的玉瓷。 这比直接的欲望更打动女人的心。 她是被珍惜的,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珍惜,而不是因为她是生孩子的母体,更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顾迢说不上为何自己胸口鼓胀胀的,那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她伸出两只胳膊,攀在徐令肩膀上,任由他孩子气地将自己亲了又亲。 徐令像是哄娃娃一般,把她抱在床上,二人胳膊缠胳膊,腿缠着腿,就连脚尖也要抵着脚尖。 那般亲昵缠绵,像是一个人似的。 徐令喝醉了,没了从前的暴吝模样,反倒可爱至极。 顾迢就这月光将他模样看在眼中,只觉得明明还是那副皮囊,可人就是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徐令,浓眉大眼,正直中还带着几分傻气,平平无奇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合她心意。 顾迢轻轻把额头贴在他唇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渐渐睡了过去。 真好,她好像被同一个人,重新爱了一遍。 第二天一大早。 徐令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身上像是缠绕着藤蔓,沉甸甸的。 他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又摸,直到听到女人的无意识的轻哼,他才猛地瞪大眼睛。 他昨晚喝断片了!? 不会把顾迢给欺负了! 徐令连忙睁开眼睛,顾迢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呼吸之间,很有冲击力。 她小小的,整个人窝在徐令怀里,被他抱着,两条纤细有弹力的腿也被他夹在双腿之间。 徐令动作大点,她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 吓得徐令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躺平疯狂转动脑子。 他昨天都干啥了? 饭桌上和大舅子吹牛,让徐安刷碗时还有点清醒,然后徐安说他喝醉了,他说自己没有喝醉,想要去厕所,徐安一个劲把他往床上推让他睡觉。 急的徐令都想跳下床,然后……然后顾迢就来了,扶他就茅厕也就算了!她还蹲下帮他解裤腰带! 亲娘啊! 徐令在心里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顾迢还给他洗脚了? 后面发生啥了!他全忘了啊! 他该不会太激动,直接把人给欺负了! 徐令回想半天,努力想感受一下兄弟的状态,谁知怀里的温香软玉,一下子让他肃然起敬。 徐令:额…… 顾迢还没醒。 她会不会是太累了? 徐令努力一点点往后挪动身子,想要让危险离顾迢远一点。 可他挪一点,顾迢就像点了跟随一样粘过来。 直到他半边身子悬空,徐令不敢再退,顾迢贴他怀里动了两下嘴巴,好像又睡了过去。 她睡的好香啊…… 徐令不敢再动了。 干脆趁机看自己媳妇。 她长的真好看呜呜呜。 徐令在心里一百零一次发出感概。 他真是走了狗屎运。 这样的天然美女居然是他的老婆。 顾迢皮肤白皙细腻,离的这么近,只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小绒毛,一点毛孔都看不见。 跟别说什么痘痘了。 不过她鼻子两侧的脸颊,有一丢丢小斑点。 可能是皮肤太白了。 也可能是生孩子导致的。 鼻侧和眼下的痣,也长的恰到好处,不仅没有影响她的美丽,还增添了几分特色。 美女就是美女,随便长长都这么牛。 徐令分析的津津有味,顺着她小巧的下巴再往下看去,一股混合着淡淡奶味的香气扑面而来…… 顾迢方才动身子,亵衣也散开了些,徐令像个变态一样偷看几眼,忍不住在心里想,比他以前的大…… “咳咳!”徐令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变态,把自己呛的咳嗽起来。 这下子顾迢总算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被惊吓到一样连忙从徐令怀里离开,还不忘重新裹好亵衣,抓紧被子遮在身前。 徐令:…… 他好难过啊啊啊为什么美女老婆那么怕他! 都怪从前那个人渣! 徐令可惜地坐起身子,挠挠头道:“我,我先起床,等会去镇上一趟,买些东西去看咱爹。” 顾迢坐在那里,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其实心里懊悔的不行。 她不是决定把“黄皮子”当自己男人看待么? 怎么还是忍不住远离呢? 不过徐令好像没有生气。 要是他再像昨天那样亲亲自己,自己肯定不躲! 顾迢眼巴巴地看着徐令,轻声应道:“好。” 徐令翻身下床,裤子啥的都穿在身上,看来他俩昨天啥都没发生。 幸好幸好。 他可不想头一回啥也记不得。 徐令捉急忙慌地穿鞋,看见一旁木盆里的洗脚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他穿好,端着水准备先出去,“你要是困,就再睡会。” 却是半点要亲抱顾迢的意思都没有。 顾迢抿了抿唇。 徐令还以为自己在这儿会吓到她,连忙打开门跑出去了。 第50章 探望丈人 倒了水,徐氏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徐令凑上前在厨房隔间里查看,“家里还有柴火吗?我走之前再去砍些柴。” 天气不知道啥时候就变冷了,徐令怕家里没个男人,这些粗话没人干。 徐平打着哈欠道:“哥,不用,大良哥上次带回来的柴火还多着呢。” 徐母忧心道:“阿令,你不在家里多住几天,又要走了吗?” 徐令也想在家里多待啊,可他还要出去赚钱。 “我怕我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刘王氏耳中,她要是知道我赚了钱,肯定要上门讨债。” 徐令手里头的钱还不够还债的,不过这次再出去,估计就能攒够了。 徐氏无言,只好接受现实。 徐平在一旁接话,“大哥,娘昨天睡的好晚,就为了给你做身衣服出来呢,你不能晚几天再走吗?” 徐令揉他的头发,“娘,你不用给我做,我冷了会自己买衣服,你们别冻着就成。” 又叮嘱徐平,“还有你,好好跟你大良哥一起干活,吃饱饭长个子,等明年开春就送你去私塾,听到了没?” 徐令陪他俩说会话,听到顾迢也起床出来了。 徐氏今日倒是没唠叨她,喊她去把大丫徐安叫起床吃饭。 徐令刷过牙吃过早饭,便打算去镇里了。 徐平倒是想跟他一起去,被徐令勒令去地里干活。 徐安则被徐氏扣押在家中。 “这死丫头成天跟在她哥后头跑,跑的都不成样子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在家里学做饭做衣!” 徐安抗议无效,只能乖乖待在家中。 “大丫,爹爹出门了。”徐令捏着闺女的小说,逗弄她,小丫头昨天刚跟他混脸熟,睡一觉又怕生起来,躲在顾迢怀里偷偷瞧他。 顾迢哄她道:“叫爹爹,爹爹去赶集给你买糖吃。” 大丫这才怯生生地叫“爹”。 徐令无奈,他这个当爹的只能靠糖收买女儿的爱,好惨呐。 顾迢送他到村口,告诉他顾利田就在二纺镇外头挖河道,徐令帮她把被风吹散的发丝挽到耳后。 顾迢脸儿薄红,拉着闺女的说掩饰害羞,“大丫,和爹爹说再见。” 大丫抱紧娘亲的脖子,不说话。 徐令嘿嘿笑着,凑过去在大丫脸上亲了一口,“大丫,爹爹走了。” 顾迢又用那种眼巴巴的眼神看着徐令,徐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憨笑着后退半步,礼貌告别:“媳妇,我去了哈。” 顾迢抿唇,脸色好像冷淡了一些,轻声应和,不等徐令离开,她抱着孩子转身就回村了。 徐令一愣,搞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只好自己过桥离开。 顾迢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一直目送徐令远去,徐令走啊走,半分回头的意思都没有,顾迢气呼呼地跺脚,咬牙轻骂:“真是个木头!” 大丫好奇地看着娘亲的举动,被她逗的哈哈直乐。 徐令走到快看不见时,才终于回头看一眼,看见村口木桥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不确定是不是顾迢,不过还是挥了挥手。 他走到晌午头,总算到了二纺镇,早早地从空间掏出属鸡卤肉,又去镇子里买了半包饴糖,打听到百姓服役的地方,到了下午才找对地方。 听人说,二纺镇打算搬城,原本的老城离码头太远,去年刚上任的县令想要在码头附近建城,要修建护城河,建造城墙。 这可是个大工程。 官府掏不出这个钱,就只能依靠每年都要服役的老百姓。 今年官府抓得很严,往常不想出来干活的百姓可以拿钱买通,可今年不一样,凡是家中十六岁以上的男丁超过三人,便必须出一个人干活。 这是因为今年服役刚好赶上秋收,怕耽误农耕才会有些许宽松。 顾利田家里刚好钻了空子,若是徐令能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花钱免去服役。 还没走到地方,徐令便看到许多穿着粗布短暍的百姓手中拿着锄头铁锹,在穿着官府皂衣的小吏监督下,沿着圈线的地方挖河道。 “都别偷懒,赶紧!” 百姓服役也不是一口气全都堆积在同一个时间段,有些会专门岔开农耕的季节。 不过有时候工期比较长,错不开农耕,服役政策也会有所放宽。 九月份天气还算不错,这一批服徭役的百姓还不算吃苦,等到寒冬腊月,白雪纷飞,天寒地冻,那才叫一个辛苦。 如果能花钱雇人徭役,谁又愿意来做这个辛苦活呢,平白耽误自己赚钱,官府也不会给钱,更别说吃食了,都是这些人从家中自带干粮。 每隔七天,服役百姓的家人都会从各个村庄赶来,给他们送足够吃七天的干粮,有的是馒头有的是大饼,若是官府有些良心,还会煮些热水让他们泡着吃。 要是遇到那些懒得管事的,自个去找水喝,喝坏肚子也没人管你死活。 因为这就是无偿服役,是古代每个老百姓的义务。 负责监督的皂衣小吏三三两两地站在不远处,有的人手中拿着鞭子,还有人支桌子坐在那里喝热茶。 徐令在人群中没瞧见顾利田,见其中一小官坐在那里有人专门伺候,便知道这人肯定是能管事的,连忙走到其跟前,弯腰作揖,恭敬道明身份。 “大人,草民名叫徐令,是来给家中长辈送些御寒衣物的,不知大人可否通融?” 他说话间,从袖口摸出二两碎银来,让那官吏能看见明晃晃的银光。 果不其然,那人坐起身子,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有了喜意,不着痕迹地收下那二两银,在指尖掂量片刻,笑着道:“瞧你像是个懂事的,说,找谁?” “草民要找莲花湾子的顾利田。” “顾利田在哪一甲?” 服役的百姓多,方便管理,便把六十人分为一甲。 很快,一旁的小吏翻看名册,就查到了顾利田的所在,派人叫去了。 管事的小吏名叫孙宝尧,乃是二纺镇县衙的吏员。所谓吏员,就是相当于编外人员,主要协助正式官员处理各种日常工作,包括税收文教水利徭役之类的。 这些都是跑来跑去的累差事,当然有时候也能收到一些油水。 可像徐令这样出手大方的人,他还真是少见。 第51章 男人三分醉 等人的时候,徐令和孙宝尧闲聊。 一问一答间,二人都对彼此有了些许了解。 徐令出手大方,行事规矩,谈吐之间自有章程,这样的人结交没什么坏处。 听说徐令是在外经商,老丈人替他服役,他心中有愧,便想着请人多加照顾丈人。 孙宝尧不由得拊掌赞叹,“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好的翁婿关系,着实少见。” 徐令谦虚笑笑,他又问孙宝尧在衙门可认识一个叫刘顺的官差。 孙宝尧想了想,问他道:“可是在主簿大人手底下行事的那个刘顺?” 徐令也不清楚,刘顺是赵甄舅舅刘定的儿子,也是刘王氏四处放高利贷的底气所在。 他没说与刘顺的这层关系,只是听孙宝尧提起刘定的语气不是很好,连带着对他也淡了两分。 连忙转变话题。 他一出手就是二两银,虽说要讨好小官才能让老丈人的日子好过一些,也不至于出那么多。 只不过徐令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要和官府中人攀上关系,到时候还给刘王氏钱财时,若是她还牵扯不清,欲拿刘顺在县衙的身份说事,他也能搬出人来吓他们一吓,免得让他们胡作非为。 很快,顾利田就被人带来了。 他正在干活呢,突然官府的人指名道姓叫他出来,吓得他脸色青白,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尤其是这种皇权封建社会,百姓提起官府,那叫一个担惊受怕,生怕哪里得罪皇权,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顾利田心惊胆颤地走到孙宝尧跟前,头不敢抬,眼睛不敢乱看,他在徐令面前多么威风啊,这样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徐令心中不忍,连忙叫道:“爹,我是徐令,我来看你了。” 顾利田听到徐令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瞬间连害怕都忘了,一下子变得威风凛凛,怒目而视:“你个混小子!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又偷懒不想干了?” 徐令哭笑不得,孙宝尧饶有兴致地看这对翁婿的反应,好奇猜测这其中是有什么端倪。 这也没啥不好让人知道的。 徐令倒是坦然,装作怕怕的样子,求饶道:“爹,我在外头行商,赚了些钱,便想着回家一趟看看家里咋样,昨日刚回来就听说你替我服徭役来了,爹,我是来探望你的。” 顾利田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徐令,瞧他穿的衣服整洁干净,人模狗样,还真有点像那回事。 “你真赚钱了?” “比真金还真!爹,我还能骗你么?”徐令就差跪下发誓了。 孙宝尧哈哈大笑,顾利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这是在官老爷面前呢,咋能这样放肆呢! 顾利田又低下头去,声音也小了些,“你在家待着不好么?来找我做甚?家里庄稼收完了没?” 老头子干惯了活,天天挖土累是累,可也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应,天天睡觉前都要长吁短叹,惦记着家里的庄稼呢。 万一徐令回不来,这六亩半分地要养活好多人啊。 徐令一一作答,顾利田呆呆应声,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见徐令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就急了。 “你看也看了,快些回家去!” 他生怕官府看徐令不顺眼,再让他也留下挖河道,这不得累死这混球啊! 累死他倒没什么不好,就是可怜他闺女了。 徐令不搭理老丈人的驱赶,转头看向孙宝尧,一张老实端正的脸露出纯朴的笑来:“孙大人,小的在外经商也赚到一些小钱。今日想请诸位大人一同去聚宝堂吃顿便饭,不知大人可否方便?” 其他人可能不方便,不过孙宝尧还是很方便的。 他带着两个关系好的手下,同意了徐令的邀请,前去二纺镇中心最好的酒楼。 徐令上次瞧见少有的几栋二层建筑,聚宝堂就是其中一栋。 酒楼位于十字街口,后街临水,河岸杨柳依依,河面上连条渔船都没有。 就是这边的河流,流经莲花湾子,水流湍急,怪事频发,连个打渔的都没有。 徐令请几位小吏坐在上座,他和老丈人顾利田坐在一旁,顾利田生平从没遇到这种场合,一路上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才好。 徐令倒是洒脱自然,他前世作为社畜,什么酒桌饭局见过不少,几个没编制的公务员,在他心里头估计还不如甲方爸爸难伺候。 吐槽归吐槽,徐令也能理解老丈人的心理。 劝了几句,见老丈人根本不听他的,也就只好作罢。 孙宝尧看出来了,笑着道:“老丈不必紧张,我们也不过是在官老爷手里头混口饭吃,不吃人嘞!” 他年纪不到三十岁,留着两撇小胡子,说笑起来还有几分和善。 顾利田不自然地笑笑,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徐令打蛇随棍上,连忙叫了声:“孙大兄,”亲自起身为他斟酒,诚恳道自己担心老丈人身子骨不行,心中有愧,毕竟顾利田是替他来了。 又说起自己从前有多混蛋,幸好被老丈人打的悔改,洗心革面出去行商,谁知道运气不错,竟然赚了些钱财。 徐令把一个浪子回头的形象演的栩栩如生,男人的感情都是在酒桌上升温的,就算不是什么真情实感,可话都说到那里了,也没几个死心眼会戳穿。 徐令叫了酒楼最好的酒菜,几杯酒下肚,孙宝尧已经和他称兄道弟了。 顾利田瞧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奇怪,难不成这混球真让他给打改了? 可从前也没少打他啊! 奇哉怪哉! 徐令两杯浊酒下肚,又开始吹嘘起来,孙宝尧问他做的什么生意。 徐令自然要吹大一点,不管有没有真材实料,也要让别人认为你有。 果然,一听说徐令会熬糖膏,孙宝尧和另外两个小吏眼睛都亮起来了。 糖的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做,要是行事得当,说不定徐令要发家哩! “徐老弟真是年少有为,来,哥哥敬你一杯!日后若是发了财,可别忘记哥儿几个啊!” 徐令哈哈大笑,起身与他碰杯,豪迈的不得了。 “苟富贵,勿相忘!” “说的好!勿相忘!” 孙宝尧激动不已,莫非他升官的机缘来了? 第52章 演到你流泪 酒足饭饱,徐令已经把自己打算在二纺镇的致富蓝图给画好了。 说实话,没有哪个女人喜欢酒局,除非身居高位,不然酒桌上的女人像是喝酒谈事的陪衬品,甚至是某种牺牲品。 徐令上辈子参加的酒局不少,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麻木,有能力之后更是能推就推,那些个男人的表演,假的不能再假,以至于他们说第一句,他都能猜到最后的目的。 可现在,他也是男人,就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才发现,这样聊天办事是真的又快又方便。 比如他想请孙宝尧办事,只给钱,显得二人太生分。 若是请客吃饭,吹牛打屁,二人感情急剧升温,你称兄来我道弟,似乎就多了几分手足之情,你爹就是我爹,我爹的事难道我还会不上心吗? 徐令还是不喜欢,但是他很会演。甚至也从这里面得到了一点郁闷情绪的宣泄。 等他和孙宝尧半醉着从酒楼里出来时,徐令握住他的手,诚恳的不行。 “大兄,若不是你还有公务在身,我真想与你再喝上一道。从前我听那些酸溜溜的读书人说什么相见恨晚,总是不理解,如今我见到孙大兄,才知道什么叫相见恨晚啊!” 孙宝尧感动的不行,他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吗? 不过脑袋喝的晕乎乎的,理解不能,只能配合地感动道:“弟弟,你老丈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回去我就给他挑个轻松的差事,等你行商回来,咱们再来吃酒!” 徐令高兴不已:“孙大兄,下次再回来喝酒,咱们可要不醉不归啊!” 二人手舞足蹈半天,还是小吏见孙宝尧醉的不行,要带他回去休息,万一遇到主簿来巡逻,那他们可就惨了。 临走前,孙宝尧还不忘提醒要带老丈人买衣服的徐令,只需天黑前回营地就成。 徐令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 等他们走的远了,顾利田搀扶着徐令,嘴里嘟囔道:“不能喝酒少喝点,像什么样子?” 徐令突然站直了身子,笑嘻嘻地,一点都瞧不出来喝醉的样子:“爹,我没醉,就喝了三两杯,哪能喝醉呢。这酒楼里的酒还不如咱村里酿的酒度数高呢。” 顾利田诧异地看着徐令,才反应过来,“你在装醉?” 转念又想,徐令这种混人,果然改了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太不实诚了! 徐令没想到自己的逢场作戏竟然让他在老丈人心目中的形象又卑劣几分,连忙要带顾利田去布庄买身厚衣服。 顾利田不肯要,他知道徐令给了孙宝尧二两银子,请人吃了又花了好几百文钱,心里疼的都在滴血了。 嘴硬的要命:“我不用你来找我!不就一个月吗?我还没老呢!” 老头子比驴还要倔,徐令非要给他买衣服,他气的直想打徐令,他家里有衣服,等顾大良来看他时会把脏衣服带回家洗,哪里用花钱买? 徐令拗不过他,只好作罢,又要带他在镇上转转,免得早点回去孙宝尧还没醒酒,没给他换活白白辛苦。 顾利田也不同意,非要回去干活。 徐令和他僵持一会儿,发现顾利田只要跟他待一起,好像浑身不自在, 说什么都带刺。 只好给他买了一些馒头大饼,送他回去。 徐令把东西递给他,“爹,过两天我还要出去,再回来时估计你已经回家了,我想盖新房子,你到时候帮我寻摸些好木头。” 顾利田生硬道:“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天黑了路不好走。” 徐令笑笑,送走这个倔驴一样的老丈人,回家去了。 再说那顾利田刚回去,就被人给叫了过去,原来是孙宝尧已经交代,给他换了个新活,啥活呢,给监督百姓干活的小吏烧茶送水。 不知道比挖土轻松多少。 顾利田一愣,孙宝尧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等他远远瞧见坐在那里喝茶的孙宝尧时,不由得有些明悟。 好家伙!两个人都不是啥好东西! 徐令确实没喝醉,聚宝堂里的生意不大好,酒水饭菜不算昂贵,相应的,酒里面不知道掺了多少水。 他哼着小曲走在乡间小路上,心里想着事,如今家也回了,人也看了,他又要去外头赚钱,赚钱的事情不能耽搁,家里等着盖新房子,很快就要到冬天了,他实在不想冬天出门行商。 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围炉煮羊肉下点白菜叶子,喝点黄酒它不香吗? 香!简直太香了! 所以为了这点幸福,徐令打算最好后日就出门赚钱去。 等他回了家,徐氏坐在墙根脚做衣服,顾迢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询问情况,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动作慢了些。 道:“你在外头喝酒?” 徐令嘿嘿一笑,“喝的不多,一点酒味都没有,没醉呢。” 顾迢瞅他一眼,昨日他也是这样说的!结果醉的不行…… 徐安还是坐不住,借口要去地里干活跑走了,徐氏等大儿子回来,又唠叨半天。 “她都十三了,再过两年就要相看人家,这么野的性子,哪户好人家能看上她?” 徐令不以为然,再过两年徐安也才15岁,他的妹子不需要这么早成亲。 随意糊弄亲娘两句,徐令便要去地里帮忙干活。 一连两日,徐令帮着顾大良在田里干了两天,等他第三日清早准备走的时候,顾家那六亩田一家收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两块偏僻庄稼地里的麦子还没熟,还要再等几天。 一家人把徐令送到村口,分别总是难受的,徐氏一个劲掉眼泪,直唠叨自己给他做的冬衣还没做好。 徐令安慰她,“等我下次回来就能穿了。” 大丫和他睡了两夜,徐令给她讲稀奇古怪的故事,逗她玩乐,她似乎又和亲爹好起来了。 这会儿似乎知道徐令又要离开,抱着他的脖子小声抽泣,“爹爹。” 徐令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温柔乡,英雄冢,如果可以,谁又想背井离乡独自出门闯荡呢? 顾迢把大丫抱走,她神情黯淡,抿着唇就是不太开心。徐令早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事情,这会儿凑近些提醒她,“你把钱收好,家里若是缺什么,你就去买。” 顾迢轻声回应,“好。” 面上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徐令搞不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伸手牵她,在她手心挠了挠,猫抓似的。 青涩地小声道:“那你好好等我回来。” 顾迢蓦地笑了。 第53章 意外突发 顾迢眼巴巴地目送徐令离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自从那夜醉酒后,便像是防备她一样,再也不肯与她同处一室。 非要把大丫接来,一家三口睡在一起。 睡觉前,他会给大丫讲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时候顾迢也会听得入迷,问他哪里听来的,徐令告诉她,是深夜坐船听来的呢。 她偷笑,心想“黄皮子”肯定是在骗她。 不过她喜欢被他骗。 就盼着二人能真正做夫妻。 等大丫睡着了,她与那人像木头一样躺在一张榻上,从前那个徐令总会不管不顾身边的孩子,只要他想,就不许顾迢拒绝。 她很怕那档子事。 可她不怕和现在的徐令…… 只有和他那个了,他俩才能真正成为夫妻,“黄皮子”就会一直待她好,不舍得离开了。 说到底,顾迢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女孩子,她没读过什么书,有点小聪明,可有限的知识储量,让她只能这样理解徐令的改变,想用自己最珍贵的来留住他。 只可惜徐令不是她想的“黄皮子”,皮子里头也不是一个真正急色的男人。 顾迢和徐令睡了三夜,除了刚回来那天徐令醉酒,稍微对她有些出格的举动,其他时候规矩的不得了。 徐令的想法也很简单:顾迢怕他,他想着二人浓情蜜意,顺水渠成。 如今顾迢怕他成这样,他还不管不顾地强来,那不成了原主那样的禽兽啦? 反正他有这个耐心,等的起顾迢对他慢慢敞开心扉。 他把家底托付给顾迢时,趁机摸她手好几回,顾迢只是抿唇有些不悦,却没有躲闪。 这不就是进步吗? 徐令推着板车走的飞快,想到顾迢那个灿烂的笑,他心中激动啊,恨不得赶紧赚够钱财,回家里不再出去了。 终于走到无人的地方,徐令机警地查看四周,想要把板车收到空间里。 此时已经快到二纺镇了,带着板车赶路太麻烦。 谁知道他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令勃然大怒,连忙松开车去逮人:“小兔崽子!你跟来做什么!” 徐平躲在一片干枯发黄的草后头,根本藏不住人。见他哥来了,转头就要跑,边跑边喊道:“哥!哥!你把我也给带上!我帮你干活!” 徐令气的不行,仗着自己腿长抓住徐平,脱了鞋就要抽他屁股。 “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头的男人,你不在家挑水劈柴难不成还想让娘和你嫂子干不成?” 徐平委屈的不得了,“哥,昨夜你都劈那么多柴,都够烧一个月了,挑水不还有大良哥吗?实在不行徐安也能挑啊!” “你就带上我!我也想出去看看!”徐平扯着徐令的袖子止不住地哀求。 徐令还没说话呢,从更远的后面跳出来一个人,他定睛一看,不是徐安又是谁? “好你个徐平!凭什么让我留在家里挑水啊!” 徐令两眼一黑,这俩小兔崽子是不是成心给他找事呢? 徐平瞪大眼睛看着双胞妹妹,惊叫道:“你怎么也跟来了!我不是让你告诉娘吗?” “哼!凭什么我不能跟来!我也要帮大哥赚钱!”徐安呛着鼻子,双手叉腰,威风的不得了。 徐令冷笑,一手拧着一只耳朵,踹徐平的屁股,“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别逼我抽你!” “真以为我出去是享福的啊,成天吃不饱睡不好,累不死你们!赶紧回家!” 他下手不轻,徐平徐安踮着脚啊啊大叫,直到徐令松开,两人被踹的踉跄几步,却还是不肯回家,也不敢靠近。 徐安道:“大哥,求求你,带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就是!我们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远门,大哥你不是说灵宝镇有很多书院吗?反正你要送我去读书,还不如让我先去看看我以后读书的地方呢!” “就你这鬼样还能去灵宝镇读书?呸!” “你怎么看不起人呢!我肯定能考上的,要不然大哥怎么送我去读书不送你去?” 徐平冲着妹妹嚷嚷,徐安一下子愣了,好半晌,撅着嘴巴眼圈泛红。 凭什么她和徐平一起出生,徐平却是哥哥,凭什么徐平能去读书,她却要学习做饭女红呢? 徐安哇哇大哭起来,还不忘找徐令告状:“大哥,二哥欺负我!” 徐平大叫道:“又来了又来了!你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 “我还会打你!”徐安一边哭一边和徐平打起来。 徐令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那天徐氏找到他,让他好好管教这一双活宝弟弟妹妹。 这俩孩子在村里,恶名都快赶上徐令了。 招鸡逗狗不说,每天和村里小孩打架,打的过人家家里人上门告状,打不过他俩就哭着回来气愤不平地要报复。 弄的徐氏心惊胆战,让顾大良带他俩去地里干农活,也是一会儿这个跑没影儿,一会儿那个肚子疼。 气的顾大良哇哇乱叫,每次都说不管他们俩。 更别说,他俩还满村乱窜,扒寡妇墙头,看人家偷做坏事。 徐令听到这些事时,不由得扶额,这俩孩子也太泼皮了。 他下定决心,等下回再回来时,就在家里待一整个冬天,好好磨磨这俩孩子的性子。 算了,也别等冬天了,现在就让他俩吃吃苦头! 徐令心里头打着坏主意,一手挡住一个小混蛋的头,“行了别装了,我带你们一起出去,不过你们要答应我……” “啊哈哈哈!大哥答应我们啦!” 俩鬼孩子话都没听完,高兴的像是两头关久的哈士奇一样冲去推板车。 “大哥,不管你让我俩做什么我们都做!” “对!你让二哥吃屎他也吃!” “我呸!你才吃屎!” “你吃!” “你吃!” 徐令一脸黑线。 不用他推车,倒是给他省事。只是徐平徐安真的好吵啊…… 徐令有预感,这次路上不怕无聊了。 到了二纺镇,徐令买了一坛酒一只烧鸡,去城门河道找老丈人顾利田。 酒肉送给孙宝尧,告诉他自己要出门行商了。 又让他给老丈人送了些热乎的干粮,请他帮忙带个消息,过两日顾大良就要来看望他爹,顺便告诉顾大良,他这一双弟妹跟在他身边,让家里人不必担心。 就这样,徐令带着两只泼猴重新出发,前往灵宝镇。 第54章 念恩 从二纺镇走到清河镇李家庄,兄妹三人足足走了大半天,快要天黑时,总算抵达目的地。 徐令去了李老太家中,不过几日功夫,李老太似乎更加苍老了些。 见到徐令时,她很是激动。 连忙请三人进屋喝水。 院子里依旧整洁,虎头坐在一块木头桩子上玩的不亦乐乎,似乎已经从失去亲娘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李老太端上热茶,再三感谢徐令上次留下的钱财,又看向徐平和徐安,见他俩模样和徐令有些相似,便问道:“这是你两个弟弟?竟是双胞兄弟,你娘真是个有福气的。” 徐安瞪大眼睛,她不过是穿的丑了些,怎么看也不像个男孩儿? 徐令忍住笑,也没解释什么,毕竟时下许多人观念老旧,带着弟弟出远门没什么,若是说带着妹妹一起去做生意,只怕会引来不同的观念。 “李老太,你不必多谢我,若不是你的梨,我也做不起来如今的生意。我还有些事情烦请你帮帮忙,事成之后……” 在李老太家中待到天黑,徐令才把事情给讲明白。 天黑不好出行,李老太便邀请他们留宿,在偏房睡一夜再走,晚饭李老太亲自擀了面条,自家园子里摘的韭菜,鸡窝里掏出来的鸡蛋,一大锅面条香喷喷,吃完身子也暖和起来了。 徐令办事时,徐平和徐安还算懂规矩,在一旁听着,陪虎头玩着。 徐令请李老太办的事情非常简单,李老太在李家庄住了这么久,家家户户都很熟悉,谁家要卖梨,谁的梨质量好,还请她帮忙把把关。 说到底,这个忙可有可无,只不过徐令想在清河镇找个落脚地,又觉得李老太一家遭遇可怜,便想着法帮帮她。 李老太也明白徐令的好意,欣然同意。 每帮徐令收购三十斤梨,徐令给她十文钱。 不多,但也不少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李老太做好饭,便去村里找人,帮徐令买梨。 其实徐令空间里还有梨,只不过带着两个碍事的小鬼,不想被他们看出来端倪,这才多此一举。 一上午买了二百多斤梨,板车上堆放的满满当当,徐平徐安也帮着摘梨干活,手脚还算麻利。 晌午又吃罢饭,徐令给李老太留下二百文钱,权当住宿和辛苦费,三人便离开李家庄,直奔清河镇码头去了。 坐船时,因徐令带着一板车东西,还要额外付二十文钱,再加上徐平和徐安,光是坐一趟船就要八十文钱。 徐平惊奇地嘟囔:“外头怎么什么都要钱?” 徐令直接给他一板栗,“臭小子,要不是带着你俩,我住货舱只要几文钱。” 徐安道:“大哥,那让我和徐平去住货舱,我们不怕吃苦!” 徐令揉着妹妹的头,他还没抠门到这种程度呢。 这一次徐令坐船早,还要再等一个多时辰才发船,兄妹三人把板车支好,停放在甲板上,又用绳索固定,免得发船后车翻了。 忙活好大一通,徐令心里头又一次后悔把他俩给带上了,不然用空间多省事啊。 徐平徐安都没坐过这样的大船,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哥!江水在往后面跑呢!” 发船后,两岸景色不断后退,徐平徐安盯着水面看了一会,竟然晕晕乎乎,站都站不稳了。 徐令把俩皮猴子拎到船舱,掏出干粮找船家要了些热水,勉强填饱肚子。 他俩晕船,啥都吃不下,躺在床上总算老实下来。徐令自己吃罢东西,窝在床脚睡了过去。 依旧是后半夜到达灵宝镇。 徐令叫醒弟弟妹妹,“灵宝镇到了,该下船了。” 徐平徐安连忙跑出去一看,远处江面上花船连绵,鲜艳的色彩倒映在江水中,衬得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木头架子上挂满了红灯笼,一盏又一盏,虽是后半夜,灵宝镇的码头依旧热闹非凡。 俩孩子没见过啥世面,嘴里叫个不停。 三人推着一车梨排队下船,脚踩到实在的青石板上,徐平和徐安才有了出远门的真实感。 到了大地方,他俩反而胆小起来,帮徐令推着车,半步也不敢走远。 徐令怕他俩乱跑,把灵宝镇说的犹如魔窟,专门捉小孩的拍花子,把孩子偷走就卸掉胳膊腿,让他们去街头乞讨。 总而言之,俩孩子还算乖巧,没给徐令添什么麻烦。 他带着弟弟妹妹去了熟悉的馄饨摊子,在老地方找到赵氏夫妻俩。 深秋夜里寒凉,馄饨生意好做起来,即使是深夜,忙着做夜间生意的走夫小贩也需要进食,还有那些巡逻的更夫,双手掖进袖筒里,缩着脖子坐在避风的墙根后头,小声地闲聊着彼此的生活。 徐令拉着板车,车轮在青石板上轧出轱辘声响,待走近了,众人都看了过来。 便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脸颊冻的有些发红,双眼明亮如星;他身后跟着俩娃娃,年纪不大,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说是父子,好像当爹的太过年轻,应该是兄弟三人。 忙着捏馄饨的女人招呼道:“客人,吃馄饨还是吃面?” 一抬眼,便看见徐令那张熟悉的脸,登时笑开了,热情招呼他坐下。 “徐小哥,你刚回来啊?” 看见他身后俩少年,她男人连忙收了上一个客人吃剩下的碗筷,麻利地擦干净桌子,“坐,都坐,坐一夜的船,饿得不行了?” 徐令把板车停在视线里,让俩孩子先坐,问他俩要吃啥,徐平吃面,徐安要馄饨,徐令则要了一份两掺,他去前头摊子付了四十文钱。 徐令刚来灵宝镇时,又穷又饿,赵氏夫妻二人好心,一碗馄饨暖了他的心,才叫他能熬下去这些苦日子。 是以,徐令每回在灵宝镇码头坐船,总会来摊子上吃一碗热馄饨。 虽是泛泛之交,不过也能闲扯几句近况,得知徐令是带着弟弟妹妹出来讨生活,夫妻俩心道他家中定是困难,馄饨下锅时,又趁旁人不注意多给了些。 一碗热汤面下肚,徐令兄妹三人总算活了过来,告别摊主,赶往马头街的住处。 第55章 家暴 马头街巷子里。 柳娘起身穿衣,屋里没掌灯,黑糊糊的什么都瞧不清楚。她哈手,又搓了两下,漂亮的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帐子里王柱含糊问道:“柳妹,何时了?你怎的起来这么早?” 柳娘眉宇间闪过一丝厌烦,过去把帐子拉开,挽到挂钩里。 “睡睡睡,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里睡,究竟何时去码头干活?” 她一把掀开王柱身上的被子,瞧见他那一身黑不溜秋的肉时,又忍不住蹙眉,真是没眼看。 王柱丝毫没有意识到枕边人对自己起厌了,他讨好地笑着,坐起身让柳娘帮他拿衣,“我还去码头做什么?等西厢房那小子一回来,咱们立马下套,骗了方子就离开灵宝镇,我都打听好了,咱们去州府,坐船都要一两银呢!” 柳娘愠怒,瞪他道:“那若是讨不来方子,咱俩的日子就不用过了不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这和尚还没还俗呢,就想着歇手不干了!” “我真是瞎眼了,竟然找你这么个懒汉!若不是我年纪小,经不住你花言巧语的诱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呢?” 柳娘越想越悲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掩着袖子哭了起来。 王柱见妻子如此,衣服都顾不上穿好,连忙下来求饶。 “好柳妹,好媳妇,你莫要生气,我今日就去码头找活干,等那徐令回来咱们再做打算,好不好?” 柳娘一听到徐令的名字,哭的越发大声了。 “咱们不偷不抢,好好过日子不成么?非要与那徐令过不去做甚?” 她平日仗着自己美貌,王柱爱她敬她,没少使性耍脾气。 今日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谁知王柱却突然暴起,大声喝骂道:“柳妹,你是不是喜欢上徐令那个小白脸了?” 柳娘被人戳破心事,心中一惊,面上却愠怒道:“好你个王柱!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王柱怒不可遏。 “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岂能不知你是什么习性?你若是真的清高正直,又岂能与我做了夫妻?柳妹,从前你与我做局,可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呀!” “怎么到了徐令这个小白脸,你就百般推辞,千般不愿了呢?” 王柱苦口婆心,说了没两句,竟然也哭起来。 柳娘面色青白不定,竟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只能强撑着犟道:“我是你媳妇,你竟然如此想我?” 王柱不理她,兀自大哭。他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哭起来一点不比女人差,看得柳娘直犯恶心。 “好了好了!你哭甚么!若不是你叫我去勾引他成好事,我又怎么会喜欢他?” 王柱见她承认,反倒不哭了。他一把抓住柳娘的手,凶神恶煞道:“你个彪子养的,竟然还敢痴心妄想他会看上你?” “柳妹,你说那小白脸要是知道你是个惯会做美人局的贱货,他还会对你好吗?怕不是早就跑的远远的了!” “贱人,你说话啊!” 柳娘被他大力抓住发髻,仰着脸流泪,她哭骂道:“你休要告诉他!干脆打死我!我不与你过了!” “你不和我过还想和谁过?除了老子,哪个男的不嫌弃你个彪子养的!” 徐令刚从后门进入别院,便听到东厢房里男嚎女哭,还传来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的声音。 “王柱回来了?”徐令眉头紧皱,连忙快走几步,心中几个念头闪过,莫不是那马商没听他劝告,又来骚扰柳娘,让王柱给瞧见了? 自家女人被骚扰,男人总是生气的,可很多男人生气之余,除了愤怒别的男人试图挖墙脚的行为,也会对女人发脾气。 怪女人穿的少,说话没轻没重,不知哪个动作给了男人信号。反正祸端里,女人总是充当惹事的角色。 徐令虽是男人身,心却是女儿心,他怕柳娘真与王柱起了龃龉,被王柱家暴。 只想着赶紧帮忙拦一拦劝一劝。 “哥!你去干啥?” “你俩站着等会儿!”徐令叫住弟弟妹妹,快走两步,走到东厢房院子外面,高声叫道:“王大哥!你可在家?我是徐令啊!” 屋子里,王柱听见声音,他停下动作,把柳娘按在床上,又去堵她的嘴。 恶狠狠地威胁道:“那小白脸回来了,柳妹,你若是坏我好事,你也别想着好过!若是你能配合我从他手里骗到方子,我就与你和离!” “他要是真心喜欢你,你便与他过去,我不拦你!” 到底有点兄妹情谊在,王柱也不想和柳娘撕破脸,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柳娘神情悲戚,又带着怨恨看着王柱,泪眼婆娑,她倔倔地擦干不争气的眼泪,“行,我便再帮你最后一次,只是成不成,咱们都做不了夫妻啦!” 王柱思虑片刻,外头徐令似乎靠近了,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怕被徐令听到什么,生了警惕心,只好放开柳娘。 “柳妹,我答应你,只是咱们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呢。” 王柱虽说快要达成目的,却也开心不起来,坐在床边失魂落魄地念叨着。 柳娘瞪他一眼,连忙整理好衣服,擦干眼泪,去给徐令开门。 “徐大哥,你回来啦!” 柳娘面带喜色地开门,一见到徐令,她心好似都要飞了。 徐令见她眼圈泛红,眼睛里满是哭泣过后的红血丝,再看她脖子上还有掐出来的淤青,顿时怒上心头。 无论何时,他对家暴都是零容忍的态度。 原先还以为王柱是个老实能干的,没啥本事但是能吃苦,现如今,徐令对他的好感度一下子降到冰点。 柳娘委屈极了,红唇微张,还没说什么,王柱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把她拉到身后,笑着对徐令道:“徐老弟,你可总算回来了,我买了一瓶好酒,都没人陪我喝啊!” 徐令强忍着愤怒,不由得冷笑道:“王大哥,柳娘怎么惹着你了,让你对自己媳妇下这么重的手?” 王柱眼中凶光一闪,他还没与柳娘和离呢,这小白脸就管这么多? 该不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这对狗男女已经混到一起了! 第56章 看穿 徐令与他对阵,竟是丝毫不惧。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与这混球打一架。 谁知王柱虽心有不甘,可还是忍气吞声道:“徐老弟,夫妻之间哪有不吵闹的?俗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我这不是下手没个轻重嘛。”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堆着笑讨好徐令。 徐令闻言眉头紧皱,嫌弃的不行。 可到底柳娘是他女人,他一个外人,又是一个男人,此时出手还能叫做见义勇为。 若是再管的宽泛些,怕不是给柳娘惹来新祸端。 因此,徐令只是收敛了嫌弃的神情。好言好语劝慰几句。 “柳娘是难得的好女人,王大哥既然与她自小相识,一路走来,当对她体贴些才是。” “是是是,徐老弟说的对呀。”王柱点头哈腰的,歉意地去拉柳娘的手。 柳娘站在他俩中间,神情飘忽,甩几下没甩开,只能被王柱拉到身后。 徐令见他俩不太可能继续打起来,又颇有深意道:“莫不要寒了柳娘的心,叫他人见缝插针。” 一言好语相劝,王柱的火气散了,徐令便告辞离开。 徐平徐安守在板车旁边,探着脑袋好奇地朝院子里看来。 徐令朝他们走过去,板着脸做口型,让他俩赶紧缩回去。 看什么热闹呢。 王柱眼尖,推攘柳娘让她看去,连忙出声问道:“徐老弟,你这是刚从老家回来?那两个孩子是……” 柳娘也快步走了过去,徐平徐安扒着拱形院墙上的紫藤花藤,正朝着她嘻嘻笑呢! 俩孩子与徐令有几分相似,看着瘦瘦小小,莫非是他儿子? 柳娘惊讶道:“你们是谁?” 徐平徐安对视一眼,连忙跑到徐令身边,躲在他身后,继续探着脑袋好奇地看她。 徐令无奈,这俩孩子有些怕生,他只好替着介绍:“这是我弟弟,徐平。这是我妹妹,徐安。他们是双生子。” 这人也真是的,怎么出门做生意还带着两个小孩子! 王柱在后头听了,眉头皱的死死的,恨不得把徐令揪出来给打一顿! 柳娘心悦这个小白脸,万一行事途中反悔,心软告诉徐令,岂不是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他刚才看见徐令回来,心里立马想好今晚就动手! 让柳娘深夜假意去找徐令闲聊,他装作出门,实则候在门外,等徐令饮下柳娘带过去的酒水,乱了心性,他立马就能出来捉奸! 这一套,王柱做过不知多少次,不假思索就能想出流程来! 偏偏徐令带着两个拖油瓶! 这回可怎么办是好? 王柱在后头兀自捉急,柳娘毫不知情,她看着雌雄莫辨的徐安,哑然失笑道:“这是你妹子?” 徐令哈哈大笑,揉乱妹妹的头发,把她拉到身前。 徐安瘦的像是小猫崽一样,穿的灰扑扑、烂糟糟。徐母给她的新衣还没做好,她尚未及笄,不梳发髻,看着和徐平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出门急,还没来得及给她换新衣呢,柳娘日后若是得空,还要烦请柳娘帮我带她去买身新衣。可好?” 徐安眨眨眼,仰着小脸看向哥哥,她个头矮,徐令的大手盖在她脸上,她只能看见哥哥说话时微动的喉结。 再转头看向对面那漂亮女人的神情。 咦~这不是和村里头王寡妇瞧见男人时一个样么? 莫非是看上了她大哥? 小丫头鬼灵精的,和双胞哥哥交换几个眼神,看向柳娘的神色都有些莫名。 “徐平徐安,叫一声柳姐姐。”徐令按着弟弟妹妹的头,阻拦了他俩的秘密交流。 他接下来有的忙,总不能去哪都带着弟弟妹妹,不好解释空间的事情。 既然要把俩孩子留在家中,总要托人照顾一下,不然他还真怕徐平徐安跑没了。 柳娘温柔娴静,微微弯下身子,想要学徐令的样子摸徐平和徐安。 徐平一巴掌拍开她:“我是男子汉大丈夫!男人的头和腰都不能让女人摸的!” 柳娘一怔,蓦地笑出声,“徐大哥,你这弟弟可真有意思,他才那么小点,算什么男人?” 徐平瞪大眼睛,鼻孔里出气,“我都十三了!” 徐安趁机跑到徐令身后,也不乐意柳娘摸她。 这人身上一股狐狸骚味,莫要把她染臭了。 柳娘也没生气,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才八九岁呢。不过也没甚,在姐姐眼中,你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柳娘心悦徐令,一见到这俩孩子,自然而然就熟稔起来。她心底深处还存了念头,徐令这般心善纯良,万一不嫌弃她做局骗他,还愿意娶她进门做妾,那这俩孩子不就是她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么? 现在讨好一二,也不碍事。 徐平气呼呼的,像只炸毛的哈士奇。徐令把他也拉到身后,瞪他一眼,他立马偃旗息鼓,不出声了。 徐令借口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聊没两句便辞别柳娘,带着弟弟妹妹回到自己住的西边厢房。 徐平徐安到了他的住处,又活泼起来,这里翻翻那里看看。 徐令把车上的梨都卸下来,趁他俩不注意,把烧制秋梨膏的器具也都拿出来。 “徐平徐安,你俩看家,我出去买些东西。” “大哥,你要去哪?”徐平徐安连忙从屋里蹿出来,一副要跟上的模样。 徐令无奈,只好带着他俩。 他睡的屋子是个套房,左右两边各是一个起居室,左边是床,右边是榻,中间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怎样都好,可如今带着一对拖油瓶,吃穿用度都应该多备一些。 徐令带俩孩子去集市上买了新的被褥枕头,让徐安这个女孩睡在榻上,徐平与他睡一起。 徐安还有些不乐意,也想与他睡一起。徐令颇有些无奈,徐家太穷,徐平徐安长这么大,还与徐氏睡一张炕上,又无人教导徐安,以至于她对男女之别什么防备都没有。 不过见徐令给她买的被褥漂亮又舒服,徐安很快又同意了。 反倒是徐平开始介意自己为何不能睡干净被褥。 然后俩孩子又吵了起来。 天啊。徐令被他俩折磨的双眼无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莫不是普天之下的双胞都是这般? 第57章 心迹 在集市上买了柴火、糕点,卤肉馒头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其他的小玩意,徐令便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 他们两个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远门,看见什么都稀罕,在集市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却也不吵闹着要买。 他们一懂事起来,徐令就觉得亏欠他俩,干脆什么都买了一点,反正也不是很贵。 徐令懒得做饭,俩孩子不会做饭。反正灵宝镇最不缺的就是食肆,价格也不算太贵,徐令就打算带他们到外边吃。 就没有买炊具之类的。 回到家中,天还没黑。徐令烧水装满水袋,又让徐平徐安铺被扫地,先洗澡吃饭,他则忙着洗梨削梨,打算连夜把秋梨膏熬出来。 太阳一落下去,四周温度凉了许多,屋子里点着烛火,从窗户上能瞧见徐平徐安在屋里铺床打闹。 一会儿你追我跑,喊着“这是大哥给我买的”。 一会儿两个孩子又好的像是一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窗户上映着他俩头对头的画面。 徐令一边烧火,一边注意屋里的动静。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摇头轻笑。 屋里头,徐安小声道:“徐平,今天那个女人……” “是狐狸精!”徐平一眼看穿妹妹,接话道。 “那大哥……”徐平有些忧心,村里头的王寡妇和李瘸子搞到一起了,李瘸子他女人跑去王寡妇家里闹,还往她家墙上泼粪呢! 李瘸子女人凶悍无比,把他一只耳朵都给撕穿了。 徐平和徐安在村里全头全尾吃下这个大瓜,生怕大哥也走上耳朵被媳妇撕穿的旧路。 不过他们的嫂子应该没那么凶悍? 也不对,顾大良会替他们嫂子撕大哥的!说不定打的更狠! 徐安老气横秋地叹一口气,她可不想看着大哥挨打。 徐平不屑地扯扯嘴,“大哥才瞧不上这种女人呢?” 徐安翻个白眼:“她奈子可比王寡妇大多了!” “徐安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徐平气急败坏地要扯妹妹耳朵,徐安捂住耳朵,挤眉弄眼地“嘘!嘘!别让大哥听到了!” 徐平只好放弃教训妹妹,狐疑地看她一眼又一眼,“怕不是娘生你的时候生错了咱俩,你怎么比我还流氓?” 徐安不以为然,嘻嘻笑道:“二哥,你快说大哥为啥不会喜欢她?” “咱大哥要是喜欢她,还能把咱们给带来?你没瞧见王寡妇和李瘸子偷人的时候,恨不得把家里人都支使出去,给他来腾地方呢!” 徐平一语中的,振振有词道:“大哥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看就是她一厢情愿,她还有男人呢,说不定她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打的她!” 徐安眼珠子乱转,“那照你这样说,大哥岂不是很危险?那男的比咱大哥有力气多了,万一看咱大哥不顺眼,打他咋办?” 在徐平徐安心里头,大哥最好大哥最棒,大哥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地。 打他们可以,打他们大哥,不行! 偷别人的女人,挨打很正常。虽说大哥无意,但万一他倒霉呢? 一时间,徐平也开始犯难了,怎么才能让大哥不挨打呢?要不直接告诉他? 俩孩子嘀嘀咕咕,也讨论不出来什么结果。 出去看徐令在院中烧火熬秋梨膏,俩孩子轮换着,一个帮忙烧火,一个帮忙搅拌,让徐令腾出时间吃饭。 吃罢饭,徐令给自己冲了点糖水,坐在台阶上监督俩孩子干活。 徐安烧火可以偷懒,她跑到徐令身边,狗腿子似的给他捏肩捶腿,讨好地叫道:“大哥。” 徐令咂巴一口水,大发慈悲地道:“想买什么,说罢,只要不过分,大哥都能满足你。” 哄孩子嘛,不就是买买买? “大哥,你赚钱辛苦,我什么都不想买。” “那你过来搅,让我给大哥按,我倒是想让大哥答应我一件事呢!”徐平不满地道。 徐令嗤笑,好奇问弟弟道:“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徐平憨憨一笑,还有些害羞呢。 “大哥,我想让你带去我窑子里开开眼。” 啥?这死小子想干啥? 徐令直接起身,迈着长腿边走边脱鞋,“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哥哥哥!别打我!不行就算了!有事好商量!” 徐平连忙求饶。 可徐令还是走到他跟前,把他耳朵拧起转了起码三圈。 不远处的徐安捂嘴偷笑,被徐平看见,徐平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自己又被妹妹当枪使唤了! “你做什么要去窑子里?”徐令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魔鬼,他打算问个清楚再好好教育弟弟。 可不能让他长歪了,这要是歪了,以后岂不是会祸害女人! 徐平老实道:“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什么?” “好奇那里的女人漂亮不漂亮……”徐平耷拉着脑袋,一脸被坑惨的样子。他怎么听了徐安的主意就觉得有几分道理,然后脑瓜子一热就冲动了呢? “那里的女人再漂亮,你也沾不得!”徐令不明情况,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弟弟,“你现在年纪还小,等日后遇见喜欢的人,娶了媳妇,她若是知道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该有多伤心啊!” “那大哥,若是成了亲,外面有女子对我投怀送抱怎么办?” 徐令嫌弃地看一眼弟弟,就这三寸丁身高,还想着有女子对他投怀送抱? 他直接给徐平一个板栗,“那你也要敬而远之。” “这么多漂亮女人,你爱的过来吗?别平白惹一身腥臊!” 徐令教育弟弟。 徐平趁机问道:“大哥,若是有女子对你投怀送抱呢?” 徐令从他手里抢过搅拌棒,把他赶到一边,臭小子干活太不认真了。 至于弟弟的问题,他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不喜欢她,我只要你嫂子一人,有人喜欢我我拒绝便是,与我无关。” 徐平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和妹妹交换一个眼神。 看,他们大哥根本对狐狸精无意。 奈何大哥太迷人,狐狸精一个劲往他怀里扑。 徐平徐安又回屋里窃窃私语去了。 徐令无奈摇头,多少也猜到弟弟为何这样问。 只怕是今日柳娘的事情,让他们心生误会了。 第58章 做生意 徐令对柳娘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废话,她本来就是女的。 喜欢上顾迢,一部分是因为顾迢是她的责任,她既然打定主意要与顾迢过一辈子,就要接受和适应。 另一部分是顾迢很好,她确实喜欢顾迢。 可再要她三心二意,三妻四妾,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就算柳娘对她有意,她心中也只有愧疚,还有就是想补偿柳娘,报答她在自己重病那几天悉心照顾。 若是没有柳娘的照顾,他一个人发烧重病,只怕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徐令这人一向秉持着一个原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正等他卖秋梨膏赚够钱,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把秋梨膏方子分给柳娘,也不耽搁他自己卖啊。 所以徐令看穿了弟弟妹妹的心思,也只是摇摇头,沉浸在做秋梨膏中,没有解释的打算。 徐令一直忙活到子时,更夫在小巷子中敲锣提醒,才终于熬完一大锅秋梨膏。 徐平徐安不怎么熬夜,早就睡着了。 徐令把秋梨膏装罐搬回屋里,又悄悄从空间弄出来一些梨,填补空缺。 忙活完,徐令这才洗脸洗脚,哈一口热气搓搓手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蹑手蹑脚地起床,从徐令身上翻过去时,徐令醒了。 给徐平二十文钱让他出去买些早点回来,徐令起身刷牙,整理东西。 吃罢饭,徐令给弟弟妹妹留一百文钱,让他俩自个留在家中吃饭,莫要乱跑,他则要出去卖秋梨膏。 徐平徐安一口应下,徐令不放心,又去前院茶铺请柳娘帮忙分心照看一下,柳娘也同意了。 徐令这才放心离开。 他先前走街串巷是用篓子装秋梨膏,如今鸟枪换炮,有板车了,徐令自然用板车来装。 谁知道在外面吆喝一上午,竟然只卖出去两罐。 徐令百思不得其解,他从东城门走到西城门,足足绕了大半个圈子。晌午头艳阳正盛,徐令买了两个馒头坐在河边边吃饭边想原因。 街头行人熙熙攘攘,偶有几个瞧过来的,很快又收回视线。 一上午没赚到多少钱,徐令有些急了。回家之前他想着凭借那几天赚几十两的能力,他这次回来定能很快赚够钱,回去还债再盖屋,怎么也够了。 谁知道刚回来就受挫,让他不禁有些后悔大手大脚把钱花去不少。 徐令卖不出去秋梨膏,只好先去鲁木匠铺子里讨自己定做的架子,把架子放在板车上推到无人的角落,趁四下无人收回架子。 徐令打算今日先不卖东西了,找个地方把空间给腾一腾。 空间有限的土地上被种满了四时的蔬菜,他收购的梨子,买的东西,都囤放在角落里,有了架子就能收拾整齐了。 徐令推着板车朝家走去,路上经过一座石桥,看到桥上有个瞎眼的老头正在给人算命,那老头也姓徐,带着布幡上头写着“徐半仙算命”。 看起来逼格满满,还真有几个人围在他面前等他给自己算。 徐令脑中灵光一闪,可惜闪的太快,他没抓住,只好停在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 石桥下的小河,河面波光粼粼,停泊着些许的船只,船上有男有女,倒是悠闲自在。 徐令还看见一个老熟人,他卖印字梨时,请过一个叫罗成的读书人给他写红字帖。不远处的船上坐着几个青衫读书人,其中一个站起身,对着两岸柳树大声吟些酸诗。 罗成坐在船舱里,缩着脖子,另外几人似乎在调笑他什么,逗的他求饶不已。 徐令四处张望,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单纯从每个人的外在打扮,便能把一个人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 身份! 徐令眸光一闪,一拍大腿,“我去!” 他只顾着用板车拉的秋梨膏多,可又不是去批发卖货,用板车拉的商贩,和一个手持布幡,装成高人的卖药商贩,哪个能把货物卖出高价? 当然是后者啊! 就算他的商品再好,也不过是用梨熬出来的糖膏,又不是真的白糖蔗糖,若不是披着半吊子江湖术士的皮,哪里能卖的那么快呢! 徐令想到这点,连忙找空地把板车收回去,继续用背篓背着秋梨膏,走街串巷地叫卖。 下午卖出去的秋梨膏,果然比上午多太多了! 傍晚,徐令去了富人区。 和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不同,在这几条街住的人非富即贵。红朱门,石狮子,有时还能见到门前牌匾上写着x府。 只可惜这里不许商贩经商,徐令刚进去没一会儿,便被仆人驱赶走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徐令自个小声嘀咕着,把自己给逗笑了:“死者为大。” 不过很快,徐令就发现可以钻的空子。 他见有些人从羊肠一般的小巷子绕进去,便也好奇地跟了过去,结果就发现这些富贵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偏门。 这里是丫鬟仆人常待的地方,有些胆大的,直接开着后门,向外头张望。 一个小丫头看见徐令,眼睛一亮,小声喊道:“欸,你是卖什么的?可有泉州的双面锦帕?” 那是什么? 徐令听都没听过。 他隔了些距离,老实巴交地道:“我是个卖止咳糖膏的,没有你要的帕子。” 女孩年纪不大,眸子里的光都黯淡了,撅着嘴跺脚道:“你们怎么什么都没卖的?那还赚什么钱?” 徐令连忙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双面锦帕,要去哪买?” “去哪?自然是泉州啦!” 女孩呛着鼻子,似乎很是嫌弃徐令的见识短浅。 徐令有些好笑,“既然只有泉州能买,你为何为难我们这些小小脚商,不去那里买呢?” “你……”女孩圆脸圆眼,愠怒地睁大眼睛,“本姑娘是在给你出赚钱的主意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她大半个身子从门后探出来,叉腰趾高气扬地对徐令道。 徐令见她身上穿的衣服,手腕上戴的玉镯,还有那满头珠翠,便知道她不可能是个丫鬟。 说不定是哪个想见世面的主子小姐。 徐令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知道。” 说罢,抬脚便要离开。 第59章 一波三折 “你给我站住!”女孩气呼呼地叫住徐令。 徐令理都不理,脚下生风。 万一她家中仆人找来,见他一个男子与她说话,把他打一顿怎么办? “站住!”女孩追了出来,在徐令身后大声叫,见徐令不仅不停,反而跑的更快了,林云舒活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胆敢对她如此无理的人,还是个男人,气的她泪汪汪的,不得已拿出杀手锏:“你卖的东西我全要了!你给我站住!” 徐令猛地停下脚步。 往后退几步,离女孩还是有点距离。 一改刚才的无视,满脸堆笑道:“姑娘你确定吗?全要?” 林云舒倔倔地擦着眼泪,冷冷命令道:“你卖的什么?本姑娘全要了!” “川贝止咳膏,滋阴润肺,老少皆宜,一罐不多,两罐最好,我这里面还有……” 林云舒眼睁睁看着那卖货郎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十个陶罐来。 “一共十罐,四两半银子。”徐令谄媚地笑着。 “想要本姑娘买也行,不过你要先回答本姑娘的问题。” 林云舒听到徐令的无理要求,一点嫌贵的意思都没有,慢条斯理地从腰间荷包掏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 她得意地看着徐令,怎么样,不还是要乖乖听她说话嘛。 徐令一口应下,“姑娘请问。”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应该不是李刚?徐令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心中好笑,面上却装作恭敬的样子:“我不知道。” “你骗人!你都来这里了,岂能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林云舒被他气的跳脚,这人故意的? 可徐令真的不知道啊,富人区又大又崎岖,后门像是羊肠一样。 他都发愁一会出去会走到哪里。 “算了!本姑娘大发慈悲告诉你,我爹是林敬山!这回你总听说过?” 徐令怜悯地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又动。 眼看着天色不早,再逗下去估计她家下人就发现了。 只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 “哦~原来是林老爷啊!那你就是林老爷的女儿咯?” “那当然!”林云舒清秀的眉眼里满是得意,“我爹可是灵宝镇顶有名的富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听他讲怎么发财的,现在本姑娘大发慈悲告诉你,你还不赶紧谢谢我?” “噢噢,那我谢谢你,姑娘请付钱。”徐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银子。 富家小姐不把钱当钱,可他稀罕啊!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顺着自己说话,偏偏让人听了气闷。 林云舒握着钱,还在想怎么回事呢。 徐令激她道:“莫非林老爷家里的小姐,是个说话不算话的?” “你!”林云舒气的小脸涨红,只好把银子扔给徐令,“本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徐令接过银子,约有五两多重,他满意地点头,想要从荷包找钱给她。 林云舒便一脸怜悯道:“看你这副不思进取,见钱眼开的穷鬼模样,肯定不是我爹口中能赚大钱的商人!你赶紧走!下次再来,我就让下人打断你的腿!” 她神情倨傲,看徐令的眼神像是看什么渣滓一样。 徐令掏钱的手有些迟疑。 钱,还是尊严? 徐令选择了后者。 他比林云舒态度更加轻蔑,把银子扔了回去。 然后俯身弯腰,把秋梨膏一罐罐装回背篓。 林云舒愣了,“你做甚么?” 徐令装好东西,回头看她一眼,摇摇头,轻笑一声走了。 任凭那姑娘在后头怎么叫,徐令也没再回头过。 古代商人地位低贱。 不过也要看商人是有钱还是没钱。 若是没钱的商人,到了哪里都是被人防备、看不起的。 商人重利轻义,似乎是刻在人骨子里的认知。哪怕徐令没做什么坏事,也常有被人骂黑心、嫌弃的经历。 他一直把自己当成讨嫌的推销员,只要能赚到钱就行,可耐不住一次又一次被人戳着脊梁骨糟践。 不过若是做了有钱的商人…… 徐令走在巷子里,两边是高高的黑瓦白墙,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若是有钱,只怕日后他的大丫也能像刚才那小丫头一样神气。 就是欠揍。 徐令上辈子没什么大志气,努力工作只求有个小窝,工作稳定便没什么别的追求。 属牛马的,不抽不走。 也就是运气差,投到原主这样贫寒的家庭,他才不得不咬牙吃苦闯难关。 若是运气好些,能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谁想奋斗呢。 徐令想的就是那么简单,衣食无忧就行。 徐令边走边想,想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又鼓起勇气,发泄似的大喊:“川贝止咳膏,滋阴润肺,无效退钱,老少皆宜!” 一连喊了好几声,无人应答,徐令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乐呵呵朝前走着,打算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再继续。 等下下月初一,灵宝镇礼佛,他又可以去蹭菩萨的光,多卖些钱。 “货郎,你吆喝的什么?”一扇朱红小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头戴平式幞头的下人,气喘吁吁地叫住徐令,“可是止咳的秘药?” 徐令精神一抖,连忙介绍秋梨膏的功效来,还特意强调无效不要钱,可以先试喝。 那下人呵呵笑道:“我家老爷倒是不缺钱,只是他前不久感染风寒,咳嗽不止,日夜难休,家中上下难安,烦请进来说话!” 下人请徐令进来,让他在过道里等着,找他要了可以试喝的秋梨膏,又问清楚怎么喝,便捧着一罐秋梨膏匆匆离开。 独留徐令静站在过道里等着。 后门也有门房,是个老头子,他搬出一方凳请徐令坐下,又给他看茶。 虽说徐令是商人,他却半分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徐令便和他攀谈起来。 闲聊片刻,得知此户主人家姓魏,是个读书人。 书香世家啊! 徐令心中暗道,怪不得连家中下人都比刚才那丫头说话得体一些。 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个下人去而复返,面上带着开心的笑容道:“你的这个止咳膏怎么卖?若是还有多的,烦请都送到我们府上来,我们老爷说他全要啦!” 第60章 偷听 徐令大喜,没想到竟然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不过有些事还需得说清楚。 他忙道:“我家中还有许多,若是都送来,只怕老爷们要这么多也没什么用。” 那下人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家老爷打算用来送人,便是要上个十罐,只怕都还不够呢。” 说罢,他从袖筒里掏出五两银递给徐令,让他把背篓的秋梨膏全都留下。 剩下半两,权当做定金,等他明日再送些上门,再给他一次结清楚剩下的钱。 这大手笔,看得徐令直咋舌。 从魏家后门离开,徐令把那扇朱红小门看了又看,心中嘀咕道:“果然贫富差距在哪个世界都有。” 有些人为了几文钱鬻儿卖女,有人一掷千金,花几十两银子买东西送人都不眨眼。 回家路上,徐令盘算着,今晚继续熬秋梨膏,空间里的梨子大概还有几百斤,熬出来也能凑个三十罐,不过等后日他就要去李家庄再买些梨了。 把钱收入空间,把梨子装板车上带回家中。 徐平和徐安正在后门焦急地候着,看他回来了,连忙叫着“大哥!”冲徐令跑过来,帮他推车。 “大哥,怎么又买好些梨回来?” “生意很好,今天还要继续熬糖膏,后日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去李家庄收购梨,你们两个是在家中还是跟我一起去?” “哥,我们就不去李家庄了?去了不是还要白白浪费坐船的钱吗?” “对,不过我们可以帮你一起卖糖膏呀!” 徐平徐安一人推着一边,帮徐令把板车推到院子中,又卸下梨,投入大盆中,去井边挑水来洗梨削梨。 徐令这才得闲抽空坐一会,敲着小腿喝着茶,问起俩孩子今日在家都做了什么。 他们初到灵宝镇,也没胆子出远门,徐令给他们的钱也没花,上午柳娘做了饭菜,请他们同吃,还说要带徐平徐安去成衣铺买衣裳。 只不过下午前院茶铺客人多,她没时间,他们就在院子里自个玩。 徐令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让他俩拿着钱去马头街买些吃食回来,他要继续开始干活了。 秋夜寒凉,刚打上来的井水冒着一丝白气,不过很快就变得冰冷彻骨。 吃饭,干活,徐令又一次熬到后半夜,躺床上感觉还没睡多久,天便又亮了。 徐令一起床,徐平已经买好了早点,三碗热腾腾的馎饦,上面撒着葱绿的韭菜,吃起来又暖和又饱胃。 徐令把弟弟妹妹糊弄过去,这回给他们留下六百文钱,一人三百文,若是今天把秋梨膏都卖出去,他便要去李家庄一趟,可能夜里就不回来了。 这钱是留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的。 徐令千叮万嘱,俩孩子一一答应下来。 徐令带着身上最后三十多罐赶去魏家,生怕大顾客飞走了。 这回接待他的,还是昨日那个下人。 徐令也得知他的姓名,叫魏才,乃此间府邸主人魏仕清的书童。 他家老爷乃是扬州魏家的三小姐的嫡亲孙子,从前在扬州,过得那叫一个富贵繁华。见灵宝镇人杰地灵,便在此定居。 即使在灵宝镇,魏家也鼎鼎有名。 徐令大大地夸赞几句,说的那书童眉开眼笑,给钱时也十分痛快。 他道魏家有自家商船,来往扬州和灵宝镇,他家老爷见徐令做的贝母止咳膏治疗咳嗽有奇效,又不伤身,味道还甜如蜜糖,便想到了扬州那边的祖母,想要送一些过去。 若是日后还有需要,还要找徐令再买一些。 徐令再三保证自己做的贝母止咳膏童叟无欺,天然无害,又告知对方自己在马头街巷子里的茶铺别院住着,这才请辞 离开魏家,徐令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啊,结识一个大顾客,岂不是坐等着发财? 加上昨天卖的二十多罐,徐令这两日功夫卖出去五十六罐,又积攒下来二十五两银子。 再加上之前攒的十六两,总共有四十一两。 还王氏的钱倒是够了。可一家人总要生活,再加上欠的还有别人的债,万一人家讨上门来,他若是拿不出钱也不行。 徐令便急忙赶去码头坐船,再跑一两趟,他攒够钱便能回家啦。 马头街的院子里,徐平和徐安吃也吃了,闹也闹了。两个人都不敢违背大哥的命令出门,可在这狭小的院子里,怎么也比不上乡间可玩的多。 徐安原本还盼着前院茶铺的柳娘能带他俩出去买衣服,顺便能去街上逛一逛,可谁知柳娘男人又回来了,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柳娘便关了铺子,同她男人回屋去了。 徐平闲的无聊,叹口气道:“也不知道大哥在干啥,是在卖东西呢,还是去坐船了呢?” 徐安眼珠子一转,跑到拱门外头,侧着身子仔细聆听。 然后又跑了回来,用小竹棍捅徐平道:“二哥,你说柳娘与她男人在屋里干啥?会不会又在打架呢?” 徐平一眼看出妹妹打的什么主意,他蔫蔫地警告道:“大哥说了,我要是再带你看什么热闹,他就拧掉我的耳朵。” 徐安嘻嘻笑着,“你不说我不说,大哥哪里能知道?” 这丫头竟是在撺掇她哥哥与她一起听墙角。 徐平拒绝几回,耐不住徐安精通一哭二闹三威胁,终于还是被她骗去,二人先是从西厢房的墙头翻到屋顶上,再从前院屋顶蹑手蹑脚爬到东边院子的屋顶。 这地方正好是两处屋子的交界处,瓦片低矮错落,恰巧容得下他俩藏在这里偷听。 徐平兴奋地揭开一片瓦,小心轻放到一旁,挪动角度朝屋里看去。 只是他们只能看得见偏室竹榻,看不见人影。 “看不见人。”徐平无声地对妹妹道。 徐安却皱眉倾耳,示意他仔细听。 徐平凑过去,只听到屋里头隐隐绰绰传来柳娘和王柱说话的声音。 “柳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做局?再拖下去,只怕那小子要察觉了!” “你这憨货,他弟妹二人在家,我又从何下手?你若是嫌弃我,干脆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找他要方子罢!” “哼,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不与你争辩,这几日我会装作不在家,你挑个时间,趁他弟弟妹妹睡着,把他骗到咱家里来,不就好行事了吗?正好有那俩小畜生在,他更不敢声张,肯定会痛快交出东西!” 徐平徐安对视一眼,表情惊骇。 第61章 半夜惊魂 “快走,快走!” 徐平和徐安听到如此让人震惊的秘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怕被王柱和柳娘发现,徐平连忙催促妹妹赶紧回去。 二人蹑手蹑脚地沿远路爬回去,却不小心踩到一片松动的瓦片,发出一点声响。 王柱为人警醒,他听到一丁点动静,立马示意柳娘别出声,朝偏室走了两步,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只有大街上隐隐传来的叫卖声,风吹风树叶的刷刷声,还有后院那户人家孩子的哭闹声。 柳娘快步走过来,“你瞧什么呢?” 王柱皱眉,“你去那小子家中瞧一眼,看他是不是回来了。” 柳娘心中一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害怕道:“莫不是他听去了咱俩的话?” 那王柱突然大喝一声,“我让你去你就去,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柳娘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了。 待她去了西院,竹林那边空无一人,她走进去,试探地叫道:“徐大哥,你回来了吗?” 叫了两声,屋门才打开,徐平从里面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揉揉眼睛道:“柳姐姐,你来找我大哥吗?他早晨离开就没回来,不知道何时……” 徐安连忙也从屋里走出来,拉住哥哥,笑的眯起眼睛:“柳姐姐,我大哥怕是半夜才回来呢。” 柳娘点头,笑道:“只是茶铺里的糖膏卖完了,想找你大哥再要些。他不在家,那就等他回来。” 说罢,柳娘便回去了。 徐平见她柳腰款曲地离开,只觉得像是瞧见了什么吃人的妖精,她就是再美,也是个打坏主意的女人! 忙对妹妹道:“你刚才拉住我做什么?骗她说不知道大哥啥时候回来,等大哥一回来,咱们就告诉他搬走!” 徐安瞪他一眼,把他拽回屋里,闩好门,这才小声道:“你没瞧见他男人凶神恶煞么?方才还说什么下药,从大哥手里骗梨膏方子,万一他变了主意,要冲咱俩下手呢?” 此时,东厢房,柳娘回去通报消息,王柱听柳娘说徐令可能是出远门买梨,不知何时才回来。 王柱心中急躁,柳娘却一脸放松,顿时让他怒上心头,“你是不是就盼着他不回来,省的受你蒙骗?” 自从把主意打到徐令头上,他就老想着自己能发财,前几日不在家时,经常去赌场青楼,花了不少的银子。 就等着宰徐令这头肥羊回血呢,偏偏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自己的女人也跟人家跑了。 怎能让王柱不恨? 柳娘忙叫:“你若是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休怪我翻脸!” 王柱咬牙忍了,在屋子里焦急转了两圈,突然抬头,看向偏室的屋顶。 半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道:“你说那俩孩子会不会知道做糖膏的方子?徐令背着咱们,可没背着他们,既然是祖传的方子,他们也应该知道呀!” 柳娘心中害怕,“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去勾搭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么!” 王柱狞笑道:“不用你出手,我自个动手就成!你只管把他俩给骗出来!” 自徐安说了王柱会对他们下手的猜想,俩孩子都被吓得不行,闩上门窗,又把家中能用来抵挡的东西都堵住门和窗。 等着夜幕降临,外面竹叶娑娑,秋风把竹叶吹得转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 徐平徐安把徐令削梨的刀,搅拌糖膏的棍子,全都捏在手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坐在那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徐安,他真的会来找咱们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防备一点总没什么。” 俩孩子想到那种可能性,简直是草木皆兵,也不知大哥今晚会不会回来,要是他能回来该多好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夜已经很深了。 徐平徐安昏昏欲睡,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柳娘。 “徐平,徐安,你们两个吃饭了没?我在家中煮了些饭菜,来一起吃点?” 徐平徐安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 “要回她么?” “回。” 徐平大着胆子道:“柳姐姐,我们已经吃过睡觉了,就不去你那边了,多谢柳姐姐好意。” 柳娘说了声“是么?”便就离开了。 可还没等俩孩子喘一口气,柳娘又来了。 她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说起外面集市繁华,要带徐安一起去买衣裳。 俩孩子再听不出来不对劲就有问题了,徐安道:“柳姐姐,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柳娘又离开了。 这一次,许久都没有人来,只是俩孩子一点困意都没,不知过了多久,传来砰砰作响的拍门声。 竟是那王柱自个找上门来了! 王柱的拍门声如疾风暴雨一般,徐平徐安强撑着胆量回他两句。 那王柱才不信邪地离开。 他问柳娘:“你告诉他俩了?” 柳娘一张漂亮的脸蛋被他打的乌青,闻言惨笑转过脸去:“我若是告诉他们,你岂不是要打死我啦?” “狗娘养的,这两个小鬼可比你的小白脸聪明多了!” 王柱恨恨地骂一声,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打草惊蛇了,万一明日那俩孩子对徐令说了些什么,那到嘴的鸭子岂不是要飞了? 王柱越想越不甘心,行事也越发急躁起来。 徐令人在清河镇,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些许不安。 那种感觉十分玄妙,搞得他心神不宁,连买梨的心思都没有。 幸好有李老太帮忙,提前在村里寻摸好梨,买过来便囤放在家中。 徐令去她家中称重,给她结钱,一口气又买了八百多斤梨,得知一个悲催的消息。 今年秋天比去年还冷,风也大,好多人家树上的梨都被风吹掉,只怕再收购梨,数量不会那么多了。 八百斤梨,顶多还能做50罐秋梨膏,能卖二十多两银。扣掉材料费什么的,还完钱估计离盖房还有一段距离啊…… 徐令不由得皱紧眉头。 他没有在清河镇耽搁时间,傍晚到的李家庄,买完梨大半夜了,又走夜路绕远去码头坐船。 不知为何,他迫切地想赶回去。 第62章 来点震撼 越急越出岔子。徐令担心徐平徐安会出事,忙着在码头找去灵宝镇的船,谁知那些船要么是刚出发,要么是到后半夜才能发船。 徐令急的不行,在码头寻了许久,终于盼到一艘船载满货物要发船,赶忙付了钱坐上去。 等他赶到小院时,天色已经微微放明,徐令见巷子里没什么人,这才把装满梨的板车从空间推出来,敲响院子后门。 “徐平徐安,我回来了,给我开门!” 徐平徐安一夜没敢睡,相互依偎在一起,听到后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有些怕是王柱夫妇二人的奸计。 等了一会,突然听到柳娘的声音,竟是她去给大哥开了门。 只听那柳娘道:“徐大哥,你怎么才回来?那俩孩子估计还在家中睡着呢,先到茶铺里歇歇脚喝点热茶。” 徐令也没想到给他开门的竟然是柳娘,笑着道:“你起的挺早,徐平徐安还好吗?” 柳娘脸上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怕徐令看出她脸上的伤,特意擦了很多粉,她道声:“好着呢。” 便帮徐令把板车推进院子里。 晨光熹微,竹影婆娑,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徐令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先把板车停到院子里,正要去敲门叫弟弟妹妹起来,柳娘却把他叫住,“莫要把他们吵醒了,徐大哥,陪我说说话。” 竟是一脸的哀求。 此时,屋里的徐平徐安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挪动挡在门前的东西,冲门口的徐令大喊道:“大哥!你莫要信她!她是个坏女人,要和那王柱做局骗你手里头的方子呢!” 徐令心中一惊,看着不远处的柳娘,心思百转千折,他一瞬间想到许多,比如那日在马头街遇到的马商,还有那日柳娘挨打他去劝时王柱的反应。 竟然一丝都没有怀疑弟弟妹妹所言的真实性。 柳娘也没想到,那俩孩子竟然知道了真相,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掩面道:“徐大哥……” “柳娘,是真的吗?” “徐大哥,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生我的气,我也不瞒你了,王柱非要你制糖的方子不可,如今事情败露,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 柳娘嘲弄地笑道:“不过你放心,昨晚我哄他吃了些东西,他睡着了,我本想自己告诉你的,只是……” “你快走,带着你弟弟妹妹离开这里。” 哀莫大于心死。 柳娘一夜未睡,早已想好要与王柱鱼死网破,也不肯再骗徐令。 虽说被徐平徐安截在前头讲了,心中反而轻松下来。 徐令心情十分复杂,这不就是仙人跳嘛!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遇到仙人跳!天啊,他就说自己平平无奇,怎么随便租个房子都有漂亮女人能看上他! 原来是图他钱财啊! 普信男竟是他自己! 徐令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他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柳娘,还要多谢你告诉我此事,我会尽快搬走的。” 柳娘急道:“别,你趁王柱还没醒来,赶紧离开!” 这不是为难人吗?王柱是个做局的骗子,要怕也应该是王柱害怕? 他带着这么多东西,还有俩孩子,一时间能去哪里? 见徐令不解,柳娘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徐大哥,王柱他杀过人!” 柳娘娓娓道出实情。 原来他们二人当初在杂技班子,柳娘因为生的貌美,被班主赏识偏爱,同门嫉恨,是王柱一直在保护她,二人结为义兄义妹。后来柳娘长大,越来越漂亮,班主便想把她卖到青楼里去,与青楼老鸨商谈好价钱,头一天晚上把柳娘叫到他房中去,竟是不肯把柳娘清白身子白白便宜别的男人。 那班主六十多岁的年纪,生的又老又丑,柳娘心有戚戚,却又无力反抗,还是那王柱趁夜放火烧了班子,趁乱闯入房中,捅死班主,带了柳娘卷钱逃跑。 他们原本在江南那边行走卖艺,自这事发生之后,便跑到灵宝镇来隐姓埋名。 王柱好色也好赌,偷班主的那些钱很快就花完了。 他与柳娘本来是义兄义妹相称,后来有一天醉酒,便把柳娘强了去,二人结为夫妻。 他没钱了,便叫柳娘做美人局,以此骗男人的钱为生。此间,有一个行商察觉中计,不愿给钱,想要去报官,竟被那王柱暴起杀人,抛尸荒野,也无人发现。 柳娘就怕王柱骗不到徐令,起杀意下狠手。 昨夜他那般疯狂打她,让她骗两个孩子出来,估计就是想要杀人灭口。 柳娘被他打的浑身是伤,深怕他真的害了徐平徐安,百般谄媚地哄着他喝酒睡觉,趁机在里头下了迷药,这才让他安静下来。 不然一个成年男人,想要闯入房间,只需几脚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呢? 徐平徐安打开了房门,手拿菜刀棍棒躲在徐令身后。 兄妹三人闻言,全都有不小的震撼。 徐令更是觉得荒谬。 老天爷啊,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她只在新闻里听过凶杀案,平时连小偷都少见,没想到穿越了,随便一个租客都是身负人命的逃窜犯。 这谁不怕! 徐令一想到自己和弟弟妹妹与死神擦肩而过,心跳不止,两腿发软。 尤其是那个被人杀后曝尸荒野的行商。 徐令压根不怀疑柳娘话里的真实性。 和上辈子人口高密集的城市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用人烟稀少来形容。 徐令每次走夜路都是心惊胆战,有时候走大半天才能遇到一两个村庄。 若是有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起了歹心,别说杀一两个人,就是杀十个八个往荒地里一埋,估计都没人发现。 听完柳娘的话,徐令二话不说,连忙让徐平徐安收拾东西。 “这里住不得了,咱们快些离开!” 柳娘一声苦笑,想要上前帮徐令一同收拾。 徐令下意识地挡在弟弟妹妹面前。 柳娘一脸受伤,“徐大哥……” 徐令狠下心来,“柳娘,我们自己来就行。” 第63章 染上官司 柳娘束手束脚地站在院中,一脸落寞。 徐令狠心不看她,催促俩孩子赶紧把贵重东西搬上车,其他的带不走就扔。 什么都没小命重要啊! 可还是嘴贱,忍不住问柳娘道:“你告诉我此事,等王柱醒来,你怎么办?” 虽说柳娘和王柱是一伙的,可听她的叙述,分明也是一个十足苦命的女人。 柳娘见他关心自己,强撑着笑道:“我与他相识多年,还不至于这点情分都没有,他不会怪我的。” 是么?徐令心中不大相信,“你就没想过离开他吗?” “徐大哥,”柳娘幽怨地看他一眼,“你是男人,所以不懂得我们女人的苦楚。我离开他,又能去哪呢,无非是再找一个还不如他的男人,继续吃苦过一辈子。” 徐令道:“你可以寻份差事养活自己,何必非要嫁人呢?” 柳娘一惊,“徐大哥莫非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么?说的这些话一点都没根据,难道你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没个男人在身边,谁都可以欺凌我,被一个人欺负和被很多人欺负,哪个好?” 她在茶铺老老实实卖茶,明明没想着招惹哪个,那些男人看见她就像是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若是没有王柱在,她就是被人白白欺负了,也没人给她讨个公道,说不定还要唾骂她一句“贱女人”。 事到如今,柳娘已经不想和徐令再说什么了,她回头看一眼徐令,裙摆翩飞,一如初见那天。 “徐大哥,你走。” 徐铃有些愣怔。未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虽说接受了自己穿成男人的现实,也决心按照一个男人的标准来生活,可还是改不了前世那些想法,以至于对待此世的人和事时,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天真和愚蠢。 仔细想想,柳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徐令心思百转千折,想把秋梨膏方子交给柳娘的心思又涌了上来。 若是她学会制秋梨膏,应该就不用和王柱在一起过苦日子了? 只可惜柳娘走的太快,已经回到家中。 徐令怕惊扰王柱,想着改日再寻个由头,请人转交柳娘。 连忙收拾好东西,带着弟弟妹妹推着家当离开茶铺别院。 这里的房子他只租一个月,如今租期过了大半,剩下的权当打水漂。 等徐令去牙行找小七又寻了别的住处,安顿好一切,已经过去大半天。 兄妹三人躺在收拾好的床榻上,全都舒了一口气。 死里逃生啊,这感觉真好。 经此一事,徐令更不想在外头多待,只想着赶紧赚够钱回家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给他三观带来了冲击,徐令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削梨好几次差点削到手。 徐平徐安也心有余悸,看着蔫蔫的。 徐令干脆放下手中活计,准备带俩孩子去人多的集市上转一转。 先是带徐平徐安去成衣铺,一人买了一身干净厚实的衣物,然后带他们去瓦子里听书喝茶,看杂技班子耍猴喷火。 其中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身穿粉色单衣,脚下三寸金莲,与一个露着胸膛的精壮男人表演顶碗和杂耍。 徐令不由得又想起了柳娘。 也不知王柱醒来后,有没有责怪她。 兄妹三人在外头食肆里吃了一顿驴肉汤面,天快黑了才回家去。 他们这回租住的还是一处合租小院,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住了三户人家,其中一户是卖早点的,还有一户是个老学究,听说在某个富贵人家给人当西席。 第三户就是刚搬来的徐令三人。 夜里睡前检查好门窗,又用木棍挡住,徐令才有些安心。 只是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徐令在反思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所做所为。 一来,他的想法需要改变,时时刻刻需要记得,这里是蒙昧的古代,不是什么法治社会,一定要记得黑暗森林法则。 二来,行事需要百般注意。不要不把女人归位弱势群体,总想着多照顾一些,他现在是男人,不是什么现代社会关注弱势姐妹的徐铃。 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以为人家是可怜的漂亮女人,说不定背地里是个开人肉包子铺的孙二娘。 他又不是什么特工、神医,这也不是什么游戏,他只有一条命,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依靠他这棵小树苗,万一丢了小命,苦的就是家里人了。 财不露白,事事谦恭,身居高处不倨傲,身居低处不丢傲骨,最重要的,时时刻刻记住遵从本心。 徐令努力把这些信条刻在骨子里,念叨一遍又一遍,决定把此事丢到脑后,好好赚钱,回家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这才放下心中焦虑,慢慢睡了过去。 “开门!此处可有个行商,名叫徐令!?” 一大清早,院门口有人大声粗鲁地拍着房门,院里的租户前去开门,一眼看见三个凶神恶煞的官兵,腰间佩刀,不耐烦地推开那人,闯入院中。 “我等前来抓捕杀人犯徐令,谁是徐令!?” 他们身后跟着牙行的小七,那小七谄笑着给他们领路道:“三位官爷,徐令租了这间房。” 说罢,那三个官兵便大摇大摆地去敲房门。 院中其他租户也认得小七,连忙把他拽到一旁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把这群要命的给惹来了!” 小七讳莫如深地摇头,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牙行管事带衙役找到他,差点把他魂都吓飞。 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谁知竟是问起他昨日有个叫徐令的租客,住到哪里去了。 小七一路上也打听过,只听说这个徐令好像是闹出人命,负罪潜逃了。 “哎呀,怎么招了这么个瘟神住进来!菩萨保佑!可别牵连到咱们!” “真是晦气,明个都去灵宝寺烧烧香,去去晦气!” 那厢。 徐令被人大力敲门的声音吵醒,趿拉着鞋忙去开门,刚看清来者是三个官差。 便被人一把按到地上,卡住脖子。 只听那为首的官差道:“徐令!你杀了人,我等奉命将你逮捕!” 徐令脸颊与地面接触,痛的发麻,一脸茫然,他杀了谁? 第64章 啷当入狱 直到被人扣押着丢入县衙大牢,徐令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爷!冤枉啊!我从没杀过人!”徐令急着自证清白,抓住牢房栅栏拼命大喊。 为首的衙役哼笑道:“来到这里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喊冤枉!你若是没杀人,怎会连夜搬家逃离?” 他话音刚落,阴暗点着烛火的牢房里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冤声。 “大人,我冤枉啊!” “放了我!我娘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徐令心跳加速,眼睛发懵,口干舌燥。 他抠紧木头,问出心中的猜想:“敢问官爷,是谁死了?” 那官差抽出腰后鞭子,一鞭子抽到徐令手上,“还装!你杀了马头街茶铺的柳氏娘子,还在这里装无辜吗?” 徐令双膝发软,手指被鞭子抽的剧痛,忍不住倒退几步,跌坐在干草上,惊起几只老鼠四处逃窜。 “柳娘死了?”徐令喃喃道,“我没杀她啊!我是冤枉的!我没杀人!” 他走时柳娘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他所杀?一定是王柱那个家伙! 可无论他说什么,那些官差都当做耳旁风,一路抽着其他牢房的犯人,“都别叫了!等着秋后问斩!” 沿着原路返回,丝毫不顾徐令的喊冤。 徐令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慌了神,喊冤喊到嗓子喑哑。 他被关进大牢,不知徐平徐安在外面该有多焦急,杀人,万一他无法自证清白,岂不是会被砍头? 他不要死! “冷静!徐铃,不要慌,一切还有转机。” 徐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踉跄地坐在干草上,抱头苦思冥想这其中关节。 首先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杀人,其次他不太确定,柳娘是真的死了,还是那王柱买通官差做的局? 外头局势不清不楚,他什么都不知道,必须要赶紧弄清楚这些信息。 估计徐平徐安也在外头想办法。 反反复复安慰自己,徐令总算冷静一些。这才有心思观察四周的环境。 他所处的牢房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木头做的牢房,这里暗无天日,只能靠烛火照亮,地面上铺的干草潮湿难闻,里面还有许多虫子老鼠。 糟糕的环境让徐令的心一沉在沉,那些衙役一离开,牢房渐渐恢复平静 ,只能听到有人哀吟的叫痛声。 徐令左边的牢房空无一人,右手边关押着一个头发散乱,发须花白的老人,垂着头坐在角落里,头抵着墙,看不清脸。 他对面的牢房里也有一个人,看背影体格不小,侧躺在干草上呼呼大睡,呼噜震天响。 这两个邻居,似乎都很冷静。连带着徐令都平静许多。 凡有因,必有果。 他今日沦落到如此境地,何尝不是他对未知环境太过轻视的恶果呢? 自诩自己是现代人,这不过是书中世界,就胆大妄为。殊不知自己入了书,便是书中人,更何况他只读了那本书的开头。 徐令心中懊悔难当,一想到自己充满迷雾的未来,便有些心焦。 无奈,他只能起身在牢房里走来走去,心中盘算着接下来怎么走。 徐令身上最大的依靠就是空间,万不得已时,他可以钻到空间里,避免砍头,可他总不能在空间里生活一辈子,一出来面对的还是糟糕的牢房环境。 不过空间里有食物、干净的饮水,还有他赚来的银子。 “啧,来了个短命鬼。” “短命鬼,你能不能别走了?踢踢踏踏,烦死人!” 隔壁牢房的老人一连说了两句,徐令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 徐令见状,连忙扒着相邻的木门打招呼:“前辈,我是冤枉的,那些狱卒何时会来?” 老者不耐烦地看徐令一眼,又转过头去:“你小子刚才没听见吗?这里十个人九个人都喊冤!” “进到这里你还想着出去,别想了,等死!” 徐令眉头直跳,有这么严重吗?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他急道:“他们说我杀了人,可我真没杀啊!我没杀人,又凭什么认罪等死?我不服!” “嘿嘿,你猜这里有几个犯人是杀过人的?”那老头被徐令逗笑了,指着徐令左边牢房道:“前日那屋里住着一个卖豆腐的,他也没杀过人,昨日咬舌头自尽啦!” 徐令如坠冰窟,“那他为何被抓?” 老头子从身上逮了只跳蚤,扔到嘴里,咬的咯吱响,“他女人生的漂亮,被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看上,强了他女人,打死他老娘,连他那襁褓里的小儿子,也被人丢去喂了狗。” “你说他为何被抓?” “小子,别问为什么,没钱没权就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老朽积德告诉你,别到了黄泉路上还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老者语气怨恨,一副看透世事炎凉的沧桑模样,暴吝中带着泼天的埋怨。 徐令愣在原地,想不明白。 他看一眼隔壁牢房,地上被铺着草木灰,遮挡不住的血迹斑斑。 一阵幽风吹来,烛火飘荡,似有冤魂叹息 “开饭了开饭了,都起来!” 一个狱卒提着木桶,另一个狱卒拿着木瓢,把泔水一样的东西倒在地上,供犯人食用。 徐令的心冷到极点,一点都不慌乱了。 他守在木门处,冷静地等那俩狱卒靠近,从袖筒里掏出两串铜钱来,快速递到那二人手中。 嘴中小声说着好话:“两位官爷,小的四处行商,家中颇有资产,如今被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还请二位官爷发发好心,告诉小的一线生机,事后还有重金奉上。” 那两个官差对视一眼,嘿嘿直笑,抛着手里成串的铜钱,掂量约有二百文钱,都快赶上他们小半月的月俸了。 再看徐令,一身干净青布衣,面皮白净,瞧着不像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脚商,想必又是一个蒙荫家族,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倒霉落到这种晦气的境地。 “你倒是个会来事的,行,你要问什么,快些问。” 徐令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激动,冷静道出和王柱夫妇之间的纠葛。 他再三强调自己确实没有杀人,只是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若要找人诉讼,又该找什么门路? 其中一个官差吃吃笑道:“你是个商人,难道还不懂的道上的规矩么?若是家中颇有家产,就让家中人上下打点打点。” “若是没钱,就自认倒霉!” 第65章 是非黑白 徐令又掏了几百文钱,请那两位狱卒帮忙去家中找他弟弟妹妹,花钱就如流水一般。 那两个狱卒觉得碰到个金财主,欣然同意。 徐令把目前能做的都做了,再急也没用,盘腿坐在干草上发呆思考人生。 别人穿越不是皇子公主就是世家少爷小姐,偏她穿成个穷的叮当响的人渣男。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她也就认了。 从村里到出事之前,她一直觉得古代民风淳朴,遇到的人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可柳娘一事,着实给她上了一堂课。 明明白白告诉她,这已经不是前世那般你不惹事事不惹你的安全环境了。 她生活在一个皇权压制一切的世界里。 别的地方如何她不知道,但就灵宝镇来看,这里根本没有法律公平可言。 不讲证据就能把人关进大牢,不经审判就能判人死刑。 甚至颠倒是非,搬弄黑白。 一如那可怜的卖豆腐的小贩。 连两个无名无姓的狱卒都能公然收钱办事,想必这里的官府草菅人命也是明码标价。 得罪了富家公子,人家只要出点九牛一毛的小钱,就能让一个无辜的家庭妻离子散,分崩离析。 徐铃不得不承认。 她很害怕。 她胸无大志,只想着安宁和乐,可经此一事,她的心态完全变了。 什么得过且过,小富即安,全都是泡影一般虚幻,她失去安全感了。 徐铃脑中杂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右边牢房的老者嘿嘿笑着,问徐令道:“小子,你犯了什么事?可是怕了?” 徐令缓缓抬头,看他一眼,轻扯麻木的嘴角。 “前辈,你真会说笑,难道你不害怕吗?” 那老头像是找到什么乐子一般,让徐令坐的近些,二人盘腿对坐,闲聊彼此入狱的经历。 徐令权当复盘,把自己出村以来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讲到在马头街初见柳娘时,老头骂道:“你真是个蠢货,在那地方抛头露面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见徐令不解,他便给徐令科普马头街是什么地方,商贩走卒齐聚,那里从前不知有多少暗巷,白日里男人出门干活,就让自己女人留在家中接客。 徐令又被震撼到了。 “他们…没人管吗?” “管?谁去管?” “那些男人为何让自己女人这样做?”徐令十分不解。 “小子,你以为你运气好,赚了点小钱,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么?”老者脸上又浮现出嘲弄的神色,讲起来灵宝镇繁华景象的另一面。 灵宝镇位于青州,占据地理优势,此处漕运便利,是扬州、永州、徐州和青州四大地方货物的中转站。 这里来来往往的商人众多,城中百姓没有土地,便想着法做生意服务来往此地的商人,而漕运码头繁忙之后,官府对商人收重税,这里的百姓苦不堪言,赚的越多,被割的韭菜就越多。 按照徐令的理解就是,在灵宝镇赚钱越来越卷,赚得多了,物价也水涨船高,反而吃不起饭,活不起。 那些底层的老百姓,只能通过灰色产业来赚钱糊口。 徐令对这些一无所知,皱眉提出疑问:“那他们为何不去城外生活呢,我见外头荒地不少,就算辛苦些,也不必行此举?” 那老头哼笑,“你以为是块地都能随便开垦种庄稼吗?有没有问过那些地都是谁的?” “你若是开垦荒地,好,没人拦你,等你种上庄稼,辛苦浇水施肥,等到秋里丰收时,自会有人来告诉你,你耕的是他们府上的地,不仅收了你的粮,还将你告去官府,你若是赔不起钱,便会被关进死牢,人家收你粮,打你娘,还要砍你的头嘞!” 老头像是讲什么笑话似的,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徐令默然。 “没人管吗?” “谁管?这些狗官上下一体,谁来管?”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徐令听得都快绝望了。 老头上下看徐令,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问起别的事情。 “你说你是刚行商就赚了钱,我问你,你打算赚多少钱?” 徐令老实道:“原本是想着赚够还钱买地钱就回家的,我这人没什么志向。” “那你就别问了,就算有办法也跟你无关,你还不如祈求菩萨保佑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老头也被徐令的胸无大志给气到了,气呼呼地转过脸,不太想搭理他。 徐令讪笑:“那不是原本的想法吗?经此一事,我也觉得不太妥当。” 老头轻蔑地看他,“那你现如今怎么想的?” “嗯……赚很多钱,当个很有钱的商人?”徐令试探道。 “毫无志气,完全没有长进,等死!” 徐令:…… 不至于。 “那我该如何是好呢?”徐令虚心请教。 “大舟有深利,沧海无浅波。利深波也深,君意竟如何?” 老者颇有深意地吟了一首诗。 便继续面壁思过。 不再搭理徐令。 徐令拿出前世做阅读理解的悟性思考。 士农工商,他想做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农民,可惜连最原始的土地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从商赚钱,毕竟也没什么工匠的好手艺。 士人就更不用说了,徐令是个睁眼瞎,那些繁体字他认得,但认得一半,剩下一半一知半解,连写个毛笔字都要花钱请人代劳。 这具身体已经二十一岁了,指望他现在读书识字,徐令选择经商。 既然要做商人,他生意越大,赚得钱自然更多,想赚钱,哪有容易的事情呢?他赚得越多,遇到的风险便越多。 若是一直这般没什么大志气,小富即安,得过且过,又怎么闯过危险? 徐令明白了老者的诘问。 他如今是进退两难。 选择得过且过,日后还不知有多艰难。 选择奋勇向前,前方依旧有许多未知风险。 徐令一夜未眠,待到第二日,他连续两天滴水未进,腹中饥饿难忍,神思却越发清明。 去他爹的。 老天爷让她苦逼穿越到这里,吃尽苦头,她干脆闹得天翻地覆,不做出点什么事来,又怎么证明她来过呢? 徐令斩钉截铁道:“我决定了。我要做天底下最有钱的人。” 第66章 兄妹奔走 “哈哈,吹牛皮你!” 隔壁的老头毫不留情地嘲笑。 徐令不以为然,他既然决心要做,就一定会想尽办法。 他丝毫不在乎老者的嘲笑,又接着昨日的谈话,问起老头的经历。 聊天得知,老头名叫方世清,原本是个读书人。读书读了几十年,只考了个秀才,此后一年接一年落榜。 他本道是自己水平有限、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多年来失意落魄,心中意难平。 谁知有次同窗聚会,他醉酒昏睡,中间醒来却听见自己那些同窗聊起中榜的事情。 原来他们中榜,竟是家中花了钱,买通考官提前得到答案。 可怜他一心只有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家中老母贤妻为了让他读出个门路,昼夜不停地织布,落得个双目失明、早早离世的下场。 他还道是老天爷不公。 没想到竟是朝廷混乱无度。 他醒来对着同窗破口大骂,意欲检举,然后就被人关到这暗无天日的死牢之中。 “仔细算来,老朽被关在这里,应该有十七年啦!” 徐令一脸同情。 他原想着老头嫉世嫉俗,肯定是因言获罪,没想到竟然也是因为天真,竟然当众揭穿人家的面目。 人家都做了官,就你一个清白之身,还叫嚣着检举人家,不抓你抓谁啊? 可能是多年牢狱生活让老头变得清醒了,反倒提醒起徐令来。 他们二人在这边窃窃私语,对面牢房里的壮汉突然发出一阵笑声。 徐令二人看过去,那人翻了个身,鼾声依旧。 “前辈,他是怎么入狱的?”徐令小声问道。 方世清一脸凝重地摇头,“这牢里大多数都是冤死鬼,除了他。他可是连杀十几口人被抓进来的,正儿八经秋后要问斩的。” 说罢,一脸讳莫如深。 徐令瞪大眼睛,看向对面那个背影,也默默转移视线。 杀神啊。 得罪不起。 监狱外。 徐令一大清早被人抓走,徐平徐安反应过来时想要追上去,却被那牙行小七给拉住领子拦了下来。 徐平徐安知道是他把人给带来的,拳打脚踢带牙咬的。 隋七忍着疼把俩泼皮孩子给按住,大声道:“你们若是追上去,只怕要和你们大哥一同关进监牢,到时候谁来救你们?还不如想想办法,叫你们家里来人搭救!” 徐安哇哇大哭,“我大哥,我大哥是被冤枉的!” 随后,便对隋七讲起昨日发生的事情,从那王柱做局,到柳娘私自放他们离开。 “我们走的时候柳娘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是大哥杀了她!肯定是王柱干的坏事,怪到我大哥头上!” 徐平脑筋不如妹妹转的快,可也知道好心拦住他们的隋七知道的比他们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大哥,求求你,你帮忙出出主意,救救我哥!” 隋七还真给俩孩子出了主意。他道灵宝镇的县令老爷是个贪财的,这里的百姓都知道,要是惹上官司,最好是拿钱摆平。 只要钱够多,犯下再大的案子都不成问题。 他俩两个年纪太小,便是想找县太爷走后门也不会被人重视,还不如赶紧回老家去叫大人来。 徐平徐安听进去了,可兄妹两人若是一起回老家,万一哥哥这边需要他们怎么办? 徐平道:“我是哥哥,还是我回家找人稳妥,你一个女孩子路上不方便。” 徐安却怒道:“你回去,你记得路吗?” “这……”徐平哑然,他确实不大记得怎么从莲花湾子走过来的。 徐安斩钉截铁,“你留在这里等大哥消息,大哥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办法叫人找咱俩,闲的时候你想办法把家里东西卖一卖,多凑些钱,我回家找人!” “那你就知道路了?”徐平一脸狐疑,根本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回去。 徐安扬起下巴,眼珠子一转,“我可比你聪明,还能把自己弄丢不成?” 他俩虽是双生兄妹,徐平还是男孩,但徐安确实是比较机灵聪明的那个。 平时两个人干啥坏事,也都是徐安出坏主意,徐平去践行。 此时为了徐令的安危,兄妹二人很快决定好要做的事情。 徐令出门前给他们留的有钱,回来也没收回。 徐安只留下一百文带在身上,剩下的全都给徐平。 她换下大哥给她买的新衣服,穿上旧衣服,还不忘给脸上抹点泥土。 不一会,一个脏兮兮灰扑扑的假小子就出现在徐平面前。 任谁都看不出来半点,这个小个子孩子竟是个小女孩。 徐平把徐安送到码头坐船,“徐安,你路上可要注意安全啊!” “二哥,你一定要想办法看大哥!” 俩孩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分离。 直到江水送着大船远去,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徐平这才深呼一口气,想到妹妹说的话,拔腿跑回家去。 徐令被关在牢房的第三天,徐平买通前来找他的狱卒,成功被带到大牢探望徐令。 一见到徐令,徐平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大哥,你瘦了!” 不过三日功夫,徐令胡子拉碴,人又瘦了一圈,精神看着还算抖擞。 徐令见到弟弟,连忙问道:“你怎么进来了?徐安呢?” 徐平擦擦眼泪,告诉徐令徐安回家找人来,他守在这边,把家里的梨子卖出去不少,却只换来几百文钱。 徐令买通的狱卒找到他,告诉他要回去找人,他便把钱给狱卒,请他带自己来看看徐令。 徐平说着,从怀里掏出还散着热气驴肉饼,足足有六张。 “大哥,你饿坏了?赶紧趁热吃。” 徐令看着弟弟,心中酸涩无比,一时间竟然流下泪来。 要不是他自大天真,怎么会卷到这种是非之中,白白拖累家人? 徐令背过身子,一个劲用袖子擦着眼泪。 “大哥……”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徐令哽着声音和他交谈片刻,狱卒便不耐烦地催促。 “说完了没?赶紧出去!” 徐平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徐令告别,“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第67章 顾家来人 “好小子,那是你亲弟弟?” 老头看着远去的徐平,一个劲地夸赞道,“没想到你瞧着不太精明,却有个行事周到的弟弟,看着比你聪明多了。” 要不是有弟弟妹妹提醒就阴沟翻船的徐令幽怨地看他一眼。 今古不同,方世清怎么会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会是一个没经历黑暗、在阳光下长大的傻白甜呢。 见没见过是一回事,经没经历过又是一回事。 就像前世大张旗鼓宣传诈骗,那些套路都掰碎了告诉群众,还是会有人上当受骗。 无非就是自大,觉得自己有点小聪明,有判断能力。 徐令也是如此。 他想着自己再怎么没用,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饱受信息冲击的现代人士。 谁知道一来就是美人计、仙人跳,还被卷入凶杀案之中。 想到惨死的柳娘,徐令更是愧疚。 他真的是太笨了! 徐令递给老头一张驴肉饼,“别说了,我日后一定长记性,绝不再犯错。” 他恶狠狠地咬一口饼,恨不得吃下去的饭全都长成心眼子。 对门的杀神这几日以来除了偶尔扒地上的饭吃,或是如厕才会起身,这会儿竟然盘腿坐了起来。 “喂,小白脸,把你的饼给我一张。” 那人声音沙哑,像是油锅里被烫坏的蛤蟆皮,斑驳不堪。 听了让人直犯恶心。 徐令再看他的相貌,只见他满脸烫伤,鼻子眼睛全都融成一团,丑的惨绝人寰。 徐令看的胃里直翻滚,更别提这人还是个杀人犯。 他不敢招惹杀神,于是装作没听见,坐的离老头更近一些。 “小白脸,你要是想出去,就赶紧给我一张。爷爷我高兴了,兴许还能救你一条狗命!” 方世清装聋作哑,背对着徐令吃饼,他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细嚼慢咽,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徐令一缩再缩。 那人嘿嘿一笑:“你怕我?就你这胆量,还想当天下头等的有钱人?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徐令瞪过去,这人就是头野猪,也是头关在笼子里的野猪。 他怕甚么! “你这人实在无理,你就是想要饼,咱们是邻居,说句好话求求我难道我还会不给你吗?上来就侮辱我,还指望我给你饼吃?” “啰啰嗦嗦!像个女人一样!你到底给不给!” 嘿,还凶起来了。 徐令犹豫一会,方老头吃掉半块饼,把剩下的饼裹在怀里,舔着嘴唇道:“你还是给他一块,再过两三日他就要上刑场了。让他死前做个饱死鬼,也算你行善积德。” 徐令这才扔过去一张饼。 那人真像是饿狠的野兽一样,飞扑过去抓住饼,三两口一张饼下肚,连个肉星子都没落下。 他餍足地舔着手指,见徐令暗暗打量他,冷笑一声,又和衣倒地睡去。 接下来几日,是徐令最难熬的时光,徐平在外头,每日托狱卒给他捎话,送些吃的。 幸好徐令手里有点小钱,能买通狱卒,让他在监牢里的日子没那么难过,还有余力让俩邻居沾光吃点好的。 只是他心中焦急,自己身上银两加起来统共才四十多两,买回来的梨还没来得及做成秋梨膏,徐平为了筹钱,把梨子全都卖出去了。 万一这钱不够,他可怎么办? 又过了一日功夫,徐令估算这已经到了十月初一,终于从家里盼来了人。 徐安坐船沿远路返回,一点都没耽搁时间,回到家中时鞋子跑掉了,头发跑散了,告诉徐母徐令含冤入狱的消息,当时徐母就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顾迢也被吓得花颜失色,连忙带徐安去找亲哥哥,问起徐安事情的经过。 顾大良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骂徐令愚蠢,而是陷入两难之中。 顾迢她娘和嫂嫂也都哭泣,为徐令感到不值,可一家人里,没一个能拿事的。 徐令含冤入狱,犯下的乃是命案,这该如何翻案?他们都是小老百姓,平时能不跟官府碰就不碰,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徐令完了。 顾迢却道,宁愿散尽家财也要想办法救徐令出来,顾大良若是不去,她就自个去。 顾大良拿捏不住事,在家犹豫一天,还是去镇上找他爹顾利田。 他爹骂道:“你个糊涂蛋!若是他真的做了此等坏事,你便让他死也行!让你妹子回娘家来,人家只会可怜她,不会戳着她脊梁骨骂!如今你明知徐令是被冤枉的,还拦着不许他去,真是鼠辈!” 顾大良被他爹骂了一顿,不再犹豫,回家找他娘要了家里的全部财产,六两不到的银子,带着顾迢和徐安,匆匆忙忙赶到灵宝镇。 “顾迢也来了?”徐令连忙问顾大良。 顾大良瞪他一眼:“我劝她不要来,她非要来看你一眼。” 徐令又有点想哭了。 虽然穿成穷鬼很倒霉,可他真的拥有很好的家人。 徐令把顾大良叫到一旁,背着官差,把身上的钱全都交给顾大良,附耳小声叮嘱。 他藏在空间有四十四两银,加上顾大良身上的钱,勉强凑个五十两。 在城中能置办一处房产,也不算很少。 他让顾大良想办法打通关节,求情求到县太爷那里去,又告诉他那王柱在江南犯下过杀人案,说不定还有记录在册。 把所有后手都交代给顾大良,徐令握着他的手道:“大哥,辛苦你了。” 顾大良不耐烦这些小女儿家的惺惺作态,拂去他的手。 道:“日后你能对我妹子好些,也不枉我一家如此待你!” 说罢,便带着徐令交给他的东西匆忙离开大牢。 徐令身子发软 ,一屁股坐下来,几日牢狱之灾,他浑身恶臭,早就不管不顾周身环境有多差了。 方世清见他一脸稳妥的模样,嘿嘿一笑道:“你就不怕你这大舅哥拿了你的钱远走高飞?” 徐令看他一眼,只觉得这老头着实可怜。他心中什么光明都没有,把谁都想成坏形象。 可他不一样。 他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他回去呢! 徐令在心中暗自祈求菩萨,保佑他能顺利回家。 可第二日,一个噩耗传来—— 五十两银子求见县丞、主簿,竟是连知县的面都没见着! 第68章 死前走马灯 徐令心比冰窖还凉几分。 他自穿越以来,洋洋得意自己赚钱如此轻松,没想到轮到救命时,这些钱财在那些狗官眼中,连见面喊冤的资格都没。 顾大良没有来,徐平来告诉徐令的。 他眼圈发红,根本不敢抬眼看徐令的脸。 徐令闻此噩耗,没有大哭小叫,反而了冷静下来。 他对弟弟道:“我是活不成啦,我把制糖膏的方子告诉你,有方子在手,你照顾好娘和妹妹。” “把方子也告诉你嫂子,她还小,带着大丫也能改嫁,就算不嫁人,有方子在她娘家也不会赶人。” 徐令絮絮叨叨,自认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 徐平哭道:“大哥,你不会死的。大良哥回家卖田去了,我…我托了牙行的隋七,让他给我和徐安找个主家,肯定能凑够钱的!” 像是有一个大棒槌打在脑袋上,徐平眼前一片发昏,只见徐平哭的不像样子,嘴唇张张合合,不管不顾他的大喊跑走了。 徐令发疯一样撞着栏杆,心中懊悔无比。 “徐平!我不许你们这样做!” “我不值得啊!” 方世清一脸同情地看着隔壁牢房痛哭失声的徐令,忍不住摇头。 面对此情此景,便是再心硬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嘲笑的话来。 “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方士清安慰徐令道。 徐令痛哭一会,像是把穿越以来遭遇的痛苦、委屈、抑郁,全都发泄了出来。 然后他就冷静了。 他有空间,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暴露自己的秘密,逃出去,只是接下来他的命运会是如何呢?被人当怪物? 对面牢房的烫伤男看热闹似的头抵着栅栏,与徐令面对面隔着走廊坐着。 徐令不哭了,烫伤男开始笑起来。 方老头不满道:“你也是个傻的,今夜就轮到砍你的头了,还笑的出来?” 徐令看了过去,烫伤男的死期到了啊。 他这几日有什么吃的都会分给两个邻居,就算喂一条狗也有感情,知道方世清入狱的经历,可连对面烫伤男的名字都不知道。 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咱们相识一场,若是七日后我还活着,当给你烧些纸钱。” 烫伤男看着徐令,嘿嘿笑道:“你这小白脸,方才还哭的死去活来,这会儿可有闲心操心我的事情了?” 徐令冷静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 “哈哈,既然想的明白,又为什么哭呢?” “哭,又不代表想不明白。我心里难受,还不许我哭一场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真不像个男人!” 徐令暗自白他一眼,自己本来就不是原装男人,他就乐意哭! 二人逗几句话,烫伤男道:“某从前有名有姓,不过爹娘被小人害死,如今我大仇得报,已经不愿用那些俗家名号。” “从今以后,某就是无名无姓之人!” 徐令也不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听他这样说,倒像是仇杀。 徐令没心情知道太多,他懒懒地道:“那你就给自己起个名字,叫佚名怎么样?” “佚名?”烫伤男有些奇怪。 徐令蹲起身子,捡了根干草在地上乱画,写了个佚(yi)字出来。 “你认字吗?” “不识。” “那就对了,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你叫‘佚(爹)名’。等你老了,旁人就叫你老佚了。” 烫伤男闷声发笑,“叫我老爹?” 方世清好奇探头过来,一看地上徐令写的字,失声笑道:“你这傻小子还识字?也就糊弄糊弄这莽夫了!” 徐令吃吃地笑,旋即又有些落寞。 莫非人死前脑子里真的会把一辈子的事情回忆一遍不成?他死到临头,竟然想到前世大学名字振振有词把yi名读成die名的事。 烫伤男也意识到徐令是在逗他,可他不理方世清的解释,指着地上的字对徐令道:“这个名字好,以后是个人在我面前都要叫我一声‘爹’,某是老子,人人都是孙子!” “要是敢惹老子,老子就把他们都给打成孙子!” 徐令被他逗笑了。 今晚就要砍头的人,还想着给别人当爹。 不过还真有点爽。 “唉,要是有点酒就好了,”方世清咂巴咂巴嘴,“老头子在这大牢里住了十七年,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快死了才遇到你们两个像样的人。” “当浮一大白!” 烫伤男笑而不语,那张融为一体的丑脸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徐令却道:“这有何难?” 说罢,便高声叫狱卒过来,附耳窃窃私语,半晌,那狱卒抬脸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徐令三指向天,“所言若有假,叫雷劈我。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绝对能成。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顿酒菜,送我这兄弟一程。” 那狱卒摇头叹气,“成,你们等着。”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狱卒差人送来酒菜,面带喜色道:“你说的果然没错!” 徐令又附耳给他讲了几句,狱卒便又欢喜地跑走了。 独留那一桌好酒好菜放在走廊里。 徐令努力探手去够酒坛子,分倒三只瓷碗中,又将菜分给方老头和烫伤男。 方世清一脸好奇道:“你刚才与他说了什么?” 徐令眨眼道:“秘密。” 竟还卖起关子来! 方老头被他气的胡子直翘,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烧鸡腿,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他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烫伤男也一碗一碗地喝酒,大呼道:“好酒!” 徐令不爱喝酒,也一碗接一碗地往肚子里灌。 三人小声聊着闲天,回顾来路,或是后悔,或是怅惘。 直到夜深人静,忽地听到狱卒拉着锁链的声音,徐令知道,烫伤男的死期要来了。 再看烫伤男的神情……他看不出来。 不过从他的肢体动作中,倒是看出来几分潇洒放肆。 徐令叹口气,“无名兄,希望你能有个不错的下辈子。” 方世清也道:“下一世,莫要作非作歹了!” 烫伤男站起身,一如西楚霸王般霸气侧漏道:“某从来不做好事!莫要哭啼!吾去也!” 说话间,那几个狱卒已然靠近。 待其中一人打开烫伤男的牢房大门时,变故突生。 第69章 柳暗花明 徐令只见一个狱卒突然暴起,一抹银光闪过,一道血线猛地飙出,滚烫的液体溅他一脸。 他呆愣愣地眨眼,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狱卒双眼瞪圆,喉管里发出“呃呃”的血泡咕噜声,身子一倒,靠在徐令所在的牢房木门上。 “杀了这些狗官!” 一声令下,又有一人掏出匕首,瞬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有个狱卒跟在后面,见状两股战战,几欲逃走,嘴里喊道:“来人啊!有人劫狱!” 此时烫伤男已经走出牢房,抽出倒下狱卒腰后佩刀,三两快步追上去,拽住那人发髻,往后一拉,将他扯倒。 “咔嚓!” 咕噜噜的人头张着大眼,戏剧性地向牢房走廊深处滚动。 “杀人啦!” “壮士!快放我们出去!” 大牢里像是热油锅里浇入一瓢凉水,瞬间沸腾炸裂。 “哈哈哈!”烫伤男仰头大笑,把浸透血液的散乱毛发往脑后拨去,大叫道:“痛快!阎王殿里记得报上某的名字,某是你爹!” “大哥!咱们快些走!”劫狱的有两人,其中一瘦高男人急忙催道。 烫伤男环视大牢,目光在徐令身上停留片刻。 见他一身脏污,双手撑在地上,一脸痴呆的神情。 忍不住发笑。 将大牢钥匙扔给瘦高男人道:“二弟,放了这些人。” “大哥这是何意?” “放了他们,闹得鸡犬不宁,某要杀了那群狗官!” “大哥怕不是想惹来官府的追杀?” “某已经犯下滔天大罪,还怕这些?快按某说的去做!” 那二人领命,连忙去开锁放人。 烫伤男一刀斩断方老头牢房的锁链,又来到徐令面前,三两下把把刀都劈卷刃了。 他扔下卷刃的刀,又重新拾了一把。 连看都没看徐令一眼,“某的饭恩已经还了,出去后别说认识某!” 徐令还在呆呆地坐着。 前几天他还以为自己认识到了古代的黑暗,如今一场血肉模糊堪称十八禁的屠杀盛宴就在他面前上演。 距离他都不到半米!热腾腾的血直往他脸上撒! 人死后屎尿齐流,腥臭扑鼻,他吓呆坐在牢房里,完全失去肢体机能,甚至都没听清烫伤男说了什么。 所有犯人撒欢一样跑出牢房,徐令只听到外面传来连连的惨叫和求饶,不出半晌又没了生息。 徐令吞咽口水,终于反应过来,忍着害怕跨过瘫倒在他面前、死不瞑目的狱卒尸体,连忙去隔壁,拽起同样吓傻的方老头:“快些走!” 方老头傻傻反问道:“去哪?” 管他去哪!这时候不逃走,那就是猪了! 徐令拉着方老头一路奔逃,往上再走一层,这里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尸体,还有人没死透,躺在那里哀叫呻吟! 徐令连忙用衣袖遮住脸,拉着方老头从监狱里跑出去! 此时牢房犯人四下散开,在城中四处逃窜,偶有火光从不远处冒起熊熊白烟。 回家!徐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拔腿就往家中方向跑。 心跳加速,眼前冒白光,徐令压根没停过! 可怜的方老头十几年的运动量加起来都没今天大,上气不接下气,喘的几乎快死了。 跑到新赁的小院门外巷子里,徐令才终于停下脚步。 方老头一屁股坐在墙根,痛苦地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哎呦地叫唤着。 徐令却在门口踟蹰不前,不敢敲门。 他该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逃狱的下场会是什么? 可徐令知道,如今再回大牢里,等他的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到临头。 心一横,牙一咬,敲门。 “徐平徐安!开门!” 夜深人静,人早都睡了,听到突然响起的动静,不断地传来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 顾迢猛地惊醒坐起,迷迷糊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徐安被她动作吵醒,揉了揉哭成肿眼泡的双眼,“嫂子,你去哪?” 顾迢道:“我听见你哥敲门,他回来了。” 徐安又有点想哭,她哥被关在死牢里,哪里回的来? “顾迢!媳妇儿!给我开门!”徐令压低声音拍门,生怕先把别人给吵醒。 “真是我大哥的声音!” 徐安手忙脚乱地下床,却比不过顾迢的速度,她奔向院子大门。 “来了。”顾迢拉门闩的手都在颤抖,等她终于打开门,看见徐令果真站在外面,热泪簌地流下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令猛地上前,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 “大哥!”徐安叫了一声,也忙不迭扑过来抱住徐令。 “大哥!”徐平也跟着跑过来。 四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徐令连忙让他们进屋收拾东西。 “这里待不得了,有人劫狱,我跟着跑出来,说不清明天会不会有人找我,咱们还是快些回家!” 徐令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牢房里事情的经过,其他人都没说什么,连忙把值钱的东西装到车上,便要离开灵宝镇。 出门徐令才想起方老头被他独留在门外,谁知过去一瞧,老头人已经不见了。 方老头原本就是灵宝镇的人,虽然他说自己老娘和妻子早早病死,说不定家中还有孩子在等他。 徐令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把方老头的去向抛在脑后,带着一家人往码头赶去。 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一艘从灵宝镇去往清河镇的船,拉着板车上了船,几人在船上都没提起徐令的事。 一直到了清河镇的地界,天色大亮,几人心中才安定些。 “哥,咱们别做生意了,回家!”徐平劝道。 “就是,大哥,咱们就像从前那样不好吗?外面的人怎么那么坏呢?”徐安也是不解。 顾迢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徐令挽着她的胳膊,与她手指交叉,紧紧地握住。 她也道:“咱们开荒垦地,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不会饿死的。” 竟也在开导徐令,想让他放弃在外打拼,一同回家开荒种地去。 若是从前,徐令兴许就答应了。 只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波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生活的这个雍朝,真有看上去那么平和安宁吗? 就像方老头说的那样,除非有菩萨保佑他这辈子都会顺顺利利,不然哪天一旦惹上是非,就会落得那咬舌自尽的豆腐小贩一般的下场。 徐令可以咸鱼,但他不想做温水里的青蛙,任由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不知方向。 他将东西从板车上收下来,分给弟弟妹妹和顾迢。 “你们先回家,我要出去!” 第70章 君子报仇 徐令去意已决。 徐平徐安劝不住他,要跟他一同去。 徐令却拒绝了。 “你们放心,日后我行事定会一再小心。你们陪你嫂子回去,路上也要小心,在家等我回来。” 徐令望着顾迢,顾迢眉宇间满是愁色,却没再劝阻他。 深夜奔逃,徐令出了一身汗,如今寒风一吹,浑身冰凉。 “快回去,叫大良哥别卖地了。” 徐令沉沉地看她一眼,留下这句话,拉着空荡荡的板车转身又向码头跑去。 “哥!” 徐令没有搭理身后的呼喊,他怕自己再犹豫,就失去了打拼的念头。 月亮照着江水和两岸的山林,映照出一片银光,徐令上船前回望一眼,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石头上,冲他不停地挥手。 徐令去而复返。 刚下船,抵达灵宝镇的码头,就察觉到今日的气氛与平时不同。 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交换着昨日的大新闻。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有个杀人犯从死牢逃出来,放走不少犯人,还杀到县太爷府上了!” “我听人说,县太爷也被他杀了,割了脑袋挂在衙门牌匾上,吓死人!” “这是哪路的贼人,怎么跑到咱们这地界来了?” “那谁知道呢,不过我还听说啊,别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事发生,许多人活不下去,干脆落草为寇,这太平日子还不知道有多久呢!” “嘘嘘!”同行之人连忙制止他:“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依我看,也没那么糟糕。贼人杀了县太爷,朝廷还有多少等着做官的人呢,哪能让位置空下来,说不定过不久就有新知县走马上任,咱们还是操心自个儿!” “也不知道下一任知县是个什么性子,别连这个蠢猪知县还不如,那咱们可就倒霉咯!” 人死茶凉,百姓们原本还对知县讳莫如深,如今他头七还没过呢,就敢叫他蠢猪。 “说不定比这个还能贪!你们知道吗?昨夜有人被抢了船,船上运的全都是从县太爷府上搬出来的好东西!足足装了三艘船!就连年轻水灵的漂亮女人都有一二十个!” “真的假的啊?” “那你说呢?被抢的船是魏家和林家的,真是倒霉!” 徐令驻足听了半晌,直到听不出什么信息,这才拉着板车离开。 他又去了茶铺,所到之处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昨夜发生的事情。 徐令总结了听来的信息,烫伤男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起码有十个人。 一伙人闯入死牢劫狱,一伙人在外头接应,杀完狱卒就直奔知县府中,趁知县不备,将他从被窝揪出,问出财宝所在,一刀砍下狗头,将之悬挂在县衙牌匾上。 随后这些贼人又抢了金银财宝,逃到码头,抢了林家魏家三条船,带着钱财逃窜到江上,不知所踪。 除了知县,县衙中的主簿、县丞不知死没死,不过相较于贼人劫狱杀官,死牢里逃出来的那些倒霉鬼,也没几个关注。 这也就是说,徐令在灵宝镇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不对,他不确定王柱目前所在何处,若是撞上王柱,只怕又有一场冲突要起。 想到王柱,徐令便想到了柳娘。 也不知柳娘的尸骨被埋在何处。 徐令在城中转悠,趁无人时把板车收入空间,换了一身衣物,随后便四处乱逛。 马头街依旧热闹非常,别院茶铺的命案并没有影响到此处的牲畜交易。 徐令混入商人之中,装作看牲畜的样子,实则想要打听关于别院茶铺的消息。 很快,就听见有人在讨论。 原来命案发生后,后院那户人家很快就搬走了,原本好好的别院成了凶宅,一时半会租赁不出去,价格也变得低廉。 不过那个娘子被杀的王柱倒是个痴情的,现在还在里头住着呢。 徐令装作好奇的样子凑上前问道:“那他不怕有鬼吗?” “哈哈,他欠了赌庄几十两银子,怕鬼也没别的去处啊!” 原来王柱好赌啊!徐令眸色一沉,又气若神闲地和人闲聊几句,便溜达着离开了。 夜色渐深,马头街的商人四下散去,原本喧闹的茶铺门前空无一人,秋风起,落叶飘旋,冷风直往人裤腿里钻。 王柱喝的醉醺醺的,脚下踉跄着掏出大门钥匙,一连几下对不住锁眼,连忙拍门大喊:“柳妹!快给我开门!” 喊了几声,才察觉到不对,又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徐令在暗处等的急了,心中把王柱这贼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猫哭耗子,假慈悲。 王柱在大门外哭闹一会,惹得犬吠不止。才终于起身继续开门。 暗红色的朱门缓缓打开,他转过身想要闩上大门,恰在此时,一根大棒子从天而降,将他敲得眼冒金星。 “是…谁?”王柱心中冒出念头,扭头一看,门后面不是徐令那个小白脸是谁? 徐令见一棍子下去他还没倒,横下心接二连三挥舞着棍棒打在王柱头上,肾上腺素飙升,直打的王柱昏倒在地,他心跳不止,眼前发白。 这才跨过王柱的身子,把大门闩上,将二人锁在再无他人的别院里。 王柱在醒来时,脑袋剧痛无比,室内油灯昏黄,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徐令那张熟悉的脸。 登时心中大震,“徐令!?你怎么从大牢里出来了!” 徐令死死地盯着他,方才趁他昏迷时,他检查过屋内的陈设,最终在床前的脚踏一角发现了暗色血迹。 “柳娘是被你打死的。”徐令冷冷道。 不知为何,王柱只觉得今夜的徐令和往常那副老好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同,他心中七上八下,发觉自己被绳子死死绑在椅子上,越动绳子反而越紧,心中的惧怕已经升到了顶点。 “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贱人坏我好事,还想与我和离,我不想和她和离,不过是不小心打她一巴掌!” 王柱费力地解释着。 徐令神色一黯,竟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最后一个问题,柳娘被你埋哪了?” “义…义庄。她还没下葬,我没钱,我想着赢了钱就给她下葬,徐令你放了我,明日我就去找官府,跟他们说你是被冤枉的!” 徐令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摇头叹息。 看来王柱沉迷赌钱,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这样也好,一个死人,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第71章 空间成长 “徐令!你要对我做什么!” 王柱见徐令从身后拿出绳子,瞳孔地震,连忙大声呼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啊!” 徐令却丝毫不为所动,这里是周边百姓眼中的鬼宅,哪个有胆量来管此处的闲事? 徐令把绳子绑成绳结,套在王柱脖子上,站在他身后。 在王柱看不见的地方,徐令也有颇多纠结。 上辈子她初次杀鱼,于心不忍,却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背上,骂一句“矫情”。 后来一人生活,她尽量避免做饭,便是不喜欢杀生切肉的油腻感。当然,吃还是很喜欢吃。 怎么现在,就沦落到要杀人了呢? “王柱,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若是不杀你,我日后夜夜难眠,若是杀了你,我还是我吗?” 王柱听不出徐令的无奈,他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线生机。 连忙求饶道:“你杀我岂不是脏了你的手!你尽管放了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徐令!看在柳娘的面子上你放过我!难道你不怕官府抓你吗!” 他不提柳娘还好,一提柳娘,脖子上的绳子紧了又紧,死死勒住他的喉咙,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令冷笑,“你死后,根本无人找到你的尸体,谁去报官抓我?” 说罢,双手用了十成的力,身下人剧烈颤抖,一如上一世在她手中颤动身体失去生息的鱼。 还是男人力气大,若是力小的女子,只怕打昏王柱这样体格的男人都成问题。 见王柱没了生息,徐令浑身湿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徐令喃喃道。 从今以后,他要像人一样思考,像野兽一样去生存。 从空间拿出准备好的头套,套在王柱头上,心念一动,王柱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徐令口干舌燥,等到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查看屋内没有暴露他身份的物品,这才吹熄油灯,从后门离开别院。 城外义庄。 大半夜突然有人拍门,守在义庄的鳏夫提着灯笼前去问门:“谁在外面?” “我是来认领遗体的,老人家,烦请让我进去。” 这大半夜的,秋风萧瑟,哪个会这个时候来义庄这种鬼地方认领遗体? 老头子一边嘀咕一边打开门,只见门外确实站着一个年轻人,身后停放一架板车。 只见年轻人唇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来,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来,耽搁时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是个很有礼数的年轻人。 老头子让开路,让徐令进来。 “你要认领的叫什么名字?” “柳娘。” “她是六天前送来的,幸好你来了,不然明日无人认领,便要被送去乱葬岗草草埋了,”老人家翻看册子,摇头叹息:“听说是被人凶杀,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怜。”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徐令跟着他穿过井院,来到义庄,棺材只是少数,大多数遗体都摆放在草席上,身体盖着白布。 老头子解释道,灵宝镇无缘无故死的人多,淹死的,醉酒死的,若是到了冬日,冻死在街头的人更多。有时候一时半会找不到家人,便被送到义庄来。最多停放七天,若是还无人认领,就会被送到乱葬岗。 他一辈子未娶,算命的说他是鳏寡的命,年轻时就在义庄守门,不过以前年轻力壮,能帮忙挖坑埋了这些可怜人。 只是现在年老力衰,没力气挖坑,只能裹上草席。 “幸好你来了。” 这句话老人家说了七八遍,似乎很是感慨。 徐令只是默默地应着,见老人家熟门熟路地带他穿过一众不知名的尸体,来到一张草席面前。 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不害怕吗?” 老头子古怪地笑笑,“怕啥,老头子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尸体起来害人的,倒是这青天白日里行走的人,吃起人来怪不讲究的。” 他识字,又通情理,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了,你掀开布看一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徐令迟疑片刻。 “年轻人,你是不敢吗?” 这有何不敢?徐令咬牙掀开布,只一眼,便不忍再看。 柳娘那张漂亮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了。 他脑海中还是那日初见柳娘时,鲜活烂漫的容颜。 老头子摇摇头,“管你生前家财万贯,红颜祸水,死后全都是一个模样,见得多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说着,便要徐令帮忙抬起草席,将柳娘遗体搬到外面院子里。 他让徐令在院子里等候片刻,提着灯笼去了一间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些纸钱,一套素白的布衣,还有一大堆干草。 让徐令把干草铺在板车上,他替柳娘穿上干净布衣,“莫要把你的车弄脏了,死人已死,生人要活。” 老头子絮叨着,待把柳娘搬到车上,还不忘回院中折一枝秋桂,别在柳娘的发边。 “小娘子爱美,去,好好去,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徐令推着柳娘,来到早已看好的一处地点,这里不远处就是河,生长着成片的柳树,他从空间掏出铁锹,开始挖坑。 忙活到日头升起,晨光熹微,才起好新坟,在坟上撒满纸钱。 阳光将柳树染成金色,孤坟似乎也不那么凄凉了。 一夜未睡,徐令还挺清醒,折了些野花放在柳娘坟头,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辛苦奋斗一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徐令身无分文,不过有空间在,也不至于山穷水尽。 只不过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趁无人进入空间。徐令惊讶地发现,空间变大了。 原本只有两室一厅那么大点地方,一夜之间迷雾退散,竟扩大了数倍。 徐令仔细丈量,发现现在的空间大约有数百亩,和之前相比,可谓是鸟枪换炮。 原来空间还能成长的吗? 只是为何一夜之间成长了? 莫非是因为王柱的尸体? 可徐令查看了王柱的尸体,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处。 徐令心中安稳一些,要是放入尸体就能扩大空间,他真怕自己走上杀人不眨眼的歧路…… 第72章 菜商徐令 想不出空间成长的缘由,徐令便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颇有些头痛,空间变大是好事,可他在空间里,也只能靠双脚丈量这百亩土地。 没办法像操控游戏一样,一键种植一键收获,难不成以后白天要经商,晚上还要到空间里干活? 只怕牛马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徐令先把这事放在一边,在荒郊野外走了许久,见四周杂草丛生,不见人迹,便把王柱的尸体给放了出来。 留这么个玩意在空间,还挺瘆人的。 不过他也没心思掩埋尸体,一脚把王柱踹倒,让他背着椅子跪倒在地,徐令还颇有闲心判断一下柳娘坟地的方向。 “就这样跪着,运气好有人遇见你可怜,把你埋进土里。运气不好,喂了野狼也算你报答天生地养了。” 徐令默默想道,不知为何,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了。 也好,如今这世道,只怕日后要见的死人多着,先练练胆子。 徐令离开此地,也没急着回去。在空间里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又寻柴火在空间架锅生火,把空间里差不多二三百斤梨熬成秋梨膏,装到罐子里。 趁此期间,他查看了空间里的东西。 首先就是这里种的各种菜,收获三轮,第二轮的时候他种下很多菘菜,也就是大白菜,起码有上百斤,整整齐齐堆放在打回来的木架上。 还有长条的南瓜、爬藤的丝瓜、一个个足有男人一掌长的萝卜,光是把这些蔬菜卖掉,也能赚不少钱了。 其他的诸如韭菜、小葱之类的,也收获很多,摆放在架子大一如刚摘下来似的水灵。 徐令上次在李家庄,折了李老太家中梨树的枝条,只随意插在空间土地里,浇上泉水,便成活了,如今一个月过去,开始抽条,枝叶繁茂。 徐令拿捏不准空间的各种奇异之处,不过猜想这里的土地应该对种植植物生长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只不过他吃这些菜,除了没有虫眼,长的很好,口感不错以外,吃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功效。 也是,若是有特别的功效,那他是卖还是不卖呢? 徐令一边熬秋梨膏,一边开垦土地,打算把剩余的菜种全都播种下去。 正想事的功夫,手里的铁锹像是挖到石头,踩不下去,发出“叮”的一声响。 “什么东西?”徐令扒开泥土,发现一枚弯曲水滴形状的玉片,随便在身上蹭掉泥土,玉片展现出温润的光泽,放在手中好像还有些发烫。 徐令试着把玉片贴在额头试温,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谁知下一秒,他大脑像是被吸入黑洞之中,失去知觉。 等徐令再次醒来时,他获得了一些信息。 原来这个空间乃是一个修仙者的灵墟,在他死后卷入三千世界的洪流之中,支离破碎,其中一块碎片与徐玲猝死的灵魂绑定,一同来到这个世界。 徐令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的灵墟是用来种植各种灵植天材地宝,功效无比强大,只可惜跟他而来的,不过是一小丢丢碎片,就这也发挥不小的作用。 徐令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试着滴血认主,玉片染上一抹异色,融入徐令掌根处,就像是一尾圆头小鱼。 而徐令对空间,也有了一定的控制能力。 只需心意一动,他可以移动到空间的任何一处地方。 然后就没了。 徐令一头黑线,搞半天还是要自己种田自己收割! 不过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若是接下来能够收集更多的玉片,说不定解锁的信息也会更多。 看着面前好几百亩等待开垦的荒田,徐令长叹一口气。 挖地,少年! 秋梨膏熬好暂时先放在空间之中,徐令怕城中风波未过,有人认出他来,想着先在灵宝镇卖菜攒些钱,便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于是白日里,徐令便从空间里装上一板车的新鲜蔬菜推到城中叫卖,卖完菜就在城中闲逛,找商机。 他卖的菜新鲜水灵,一个虫眼都没,远远看着,像是玉雕的翡翠,送到集市上买的人很多。 正好是秋日,都已经打霜了,囤冬菜的人很多。冬天没有新鲜蔬菜,许多人都会提前买好菜,放到家中地窖中保鲜,能够过冬。 也有人买菜回去是要做腌菜。 因此徐令的菜拉到集市上,总是卖的最快的。 他卖的菜中,属南瓜和白菜卖的最好,白菜九文钱一斤,除了刚开始两天被散户的百姓买走了,接下来好几日,徐令一到集市,便有酒楼的人在那里等着他,指名道姓要买他的菜,一要就是几十上百斤。 徐令在灵宝镇一连待了六七日,等到第四批新种的蔬菜长出来,他已经和六家酒楼食肆达成订菜的协议。 把新鲜的白菜从空间里摘下来,装到板车上运到城中酒楼。 徐令对得月楼掌柜的道:“掌柜的,明日我就不来卖菜了,烦请把这几日的菜钱给结了。” 闻言,得月楼掌柜王栓宝惊讶道:“怎么就不卖了呢,徐货郎,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提点钱,价格好商量嘛!” 徐令不知道,这几日灵宝镇突然流行“醋溜白菜”这道菜了,几乎数的上名号的酒楼,全都上了这道菜,秋冬本来就是吃白菜的季节,可谁也找不到这么脆甜的白菜。 那哪是溜白菜啊,吃过的人四处吹嘘,说宁吃溜白菜,不吃溜肉段! 当然,溜白菜也是有区别的,有些酒楼做的好吃,有些做的差强人意。 其中被往来商人夸赞的几家酒楼,全都是由徐令供货的! 只是徐令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这些。 徐令笑道:“掌柜的,我家中种的白菜都卖完了,你就是想买也要等上一段时日啊,真不是我要提价。” 王栓宝却不管这些,非要请他到酒楼里坐着喝茶。 他这酒楼地段繁华,三面临水,背靠大江,站在酒楼二层,可依次看见月升月落,因此起名得月楼。 灵宝镇许多读书人都好来此聚餐用饭,久而久之,就连房梁木柱上提的都有酸诗。 在士人之中更是久负盛名。 此时更是下午,酒楼内没多少人,王栓宝请徐令上二楼,竟是想和他商谈签订书契。 “徐货郎,日后你家的菜,只要不往别处卖,只卖给我们得月楼一家,我愿意提价到十三文一斤,其他小菜我也应收尽收,统统给你比市价高出二成的价格,你看如何呢?” 第73章 番外一·柳娘篇 (纸巾存放处。) 我叫柳娘,从前么,又不叫这个名字。 班主说,他是赶车路上捡到我的,那一年雪天来的格外早,大雪纷飞,人畜艰难。 他行到郊外河边,听到婴孩的哭声,便让人给我捡了回来。 班主带着很多孩子,有的是他捡的,有的是他买来的。后来他来到钱塘,杂耍班赚了一些钱财,他便买了一处院子,供我们同门十几人居住,练功,四处卖艺。 我记事时,名叫金碗,不叫甚么柳娘,同门里从金锅碗瓢盆梅兰竹菊一应俱全。 概因捡到我那一年班主的生意不错,才给我起了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许是和碗有缘,三岁时开始练功,我被班主挑中,跟着同门师姐学顶碗。此后行走坐卧,去哪都要带着一只碗。 “你给我记住咯,这碗是你吃饭的家伙,丢了碗就是丢了命!” 班主手里拿着藤条,日复一日地催促我们练功。 到我七岁时,便可以上场了,我年纪小,人又生的好看,百姓们都爱看,说我像个画上的娃娃,怎么这么可怜。 因我每次出场都能给班主赚不少钱,他很是喜欢我,有时候会在一众同门面前给我买饴糖吃,将我抱在他怀中,对其他人道:“我疼金碗,她是个可人疼的,你们别羡慕她,你们没她这么好的命,长的好看就能让人舍得从荷包里掏子出来。” “想要赚钱,吃饱肚子,你们得更努力地练!”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坐在他怀里,快活地晃着脚丫,仔细品味甜的滋味。 那天夜晚,一向和我要好的师姐,与我睡在一个被窝里,悄悄问我说。 金碗,你生的这么漂亮,你爹娘怎么不要你呢? 我反驳她,我刚下来时又没人知道我好不好看! 我见过刚生下来的婴孩,那是另一个师姐的,她突然有了身子,没过七八个月,就早早产下一个孩子,长的可真丑啊。 是个男孩。 班主却没有责怪她,只是后来将那个男孩卖给一户人家,那个师姐日渐消瘦,人也没了。 师姐笑着对我道,不管女孩生下来有多好看,因为是女孩,扔了也比养着好。 她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扔到城郊外,若是想要我,扔到水井边也好找到人家。 我当时就哭了出来,虽然自小在杂技班里长大,可这里哪个孩子不羡慕有爹娘呢。 我哭的越来越大声,班主循声而来,知道事情经过后,狠狠打了那个师姐一顿,罚她跪了一夜,又哄着我,我没爹娘要,班主要我。 自那以后,同门都私下叫我“班主亲闺女”,对我也越发不好了。 可我不在意,我生的好看,班主也宠我,只要我好好顶碗,给他赚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甚至好看的衣服,他都会买给我。 那时候我就想啊,再好的亲爹能有班主好吗? 就这样一年年的,我在钱塘冬日的小雪出生的,在钱塘城中各个酒楼街巷演出着长大。 待我十三岁时,同门里的那些师兄弟对我就没那么差了,班主也更加喜爱我。 常捏着我的下巴,一看就是好大一会儿,临了,咂巴着嘴夸赞我,若是我能在大户人家中就好了,定能得到贵人娇宠。 我生的大概很美,给我打赏的客人,多是男人,从前喜欢我的那些女人,反倒是不喜欢我了。 王柱便是在这个时期出现在我身边的。 他比我大四岁,个头也是同门中最高的,别人欺负我时,他就吓唬她们,打她们,逗的我咯咯笑。 我爱笑,班主常夸我笑的跟黄鹂鸟一样好听。 等我十五岁及笄时,杂技班已经在钱塘出名了,人人都知道,有个杂技班里出了个漂亮的顶碗女子,每当我顶碗出场时,都会引来许多人观看。 王柱原本是个耍杂活的,抡大锤,碎大石,后来与我配合,将我举起或者翻转,做些更难的动作。 我以为我会在杂技班待一辈子,等我像班主那样老了,兴许就不用顶碗了。 可一个女人找到班主,准备用一百二十两银买我去。 她唇角上方有一颗黑痣,瞧人的眼神很不一样,她用帕子捂着嘴笑道:“这丫头细腰伶仃,莲步款款,光是这身段能迷死多少男人哟!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 “叫什么金碗呀,太俗了,就叫柳娘!” 班主同意了这笔买卖,他要将我卖给别人了。 我知道那女人是钱塘一间花楼的老鸨,把我买去是要当倚门卖笑的女子,可我不愿呀! 我去求班主,他将我养大,就像我爹一样,只要我好好求求他,他应该不舍得! 班主那时快六十了,面皮枯败的像是树根一样,他那双眼睛藏在褶子下面,我已经许久没瞧见里面的光了。 可那一天,我分明瞧见他眼里头的异色,上下打量着我,用那种恶心并不陌生的目光。 “小碗儿长成大姑娘了,呵呵。” 他笑的让我心底发寒。 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我噙着眼泪,从来没觉得那么害怕过。 后来,是王柱破窗而入,我瞧见外头的水光,听到喧闹的声音,他拿刀捅死班主,一连捅了十七八刀,才喘着粗气抬头看我。 他过来替我穿上衣服,背我下床,在班主房里找到财物,让我背着包裹。 “金碗,咱们逃走!” 他带我离开钱塘,对外就说我与他是兄妹。 那段时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不用顶碗不用被异样目光看。 好景不长,王柱与我都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我俩从没这么痛快花过钱,等回过神来,从班主那里抢来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 为了生计,王柱开始想法子,一开始他去码头干体力活,后来竟不知怎么就去了赌场。 我亲眼见钱越来越少,欠的债越来越多,便与他吵了几句。 我以为我与王柱,是同生共死的兄妹。 可在他眼里,我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他强要了我,不顾我的哭泣哀求,女子没了清白,我又无人撑腰,连个红盖头都没有,便做了他的娘子。 他打了我,待我不好,第二日就会来哄我,又是给我下跪,又是扇自己巴掌,惹得我哭泣涟涟。 我想他应该是爱我的,不爱我,为何要救我? 我既嫁他,那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是命罢了。 王柱软磨硬泡,求我与他做局。竟是要让我去勾引男人,他再出来勒索。 我一开始不愿,他打了我一次,我只好从他。 后来做的多了,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着,便四处逃窜,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我帮王柱赚了钱,他对我也越发的好,平日里只要我不惹怒他,便是拿脚抵他的脸,他也不会生气。 我越发觉得,王柱是爱我的。 有一回,遇到一个硬茬,那男人不愿给钱,闹着要报官,王柱一发狠,将那人给杀了,带着我又开始逃窜起来。 也是那时候,我俩改了名字。 他叫王柱,我叫柳娘,我是灵宝镇的柳娘。 当我再次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时,我又遇到一个人。 你见过飞蛾么?小时候我经常看见飞蛾围绕在烛火边,扑棱着翅膀不断靠近,最后被火烫死,像枯叶一样死在烛脚下。 我总是觉得可怜,推开窗想让它飞走,可它就是不断地要靠近油灯。 我原以为是飞蛾可怜,可遇到徐令后,我才觉得自己可怜。 老天爷啊,若是我能再早点遇见他,若是我是大户人家里头的正经小姐,若我不是柳娘…… 我会和他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可我只是柳娘,我就像被关在风雪中的飞蛾,活了十七年才遇见我的火。 初见时,他对我贸然出现有些不满,分明见我貌美,却没过分亲昵。 兴许是个守规矩的。不过这样假正经的男人我见的多了,到最后,不还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我的美貌就是我自信的来源,可我分明瞧得出他眼神里有欣赏,却又搞不懂为何他会如此规矩。 生病冒雨来搭救我,闯入我和王柱做的局中,还傻里傻气一点察觉的意识都没有,处处为我着想。 他是个小行商,还挺有赚钱的主意,王柱的猎物跑了,自然要拿他填饱肚子。 我心中有些不大情愿,可也知道,抱怨几句就得了,若是真执拗起来,王柱是要打我的。 我是织网的毒娘娘,徐令就是只傻不愣登的鸟。我什么都捉过,就是没捉过这么傻的鸟。 他生病了,我借机靠近他,他不顾病体也要敞开门窗以示清白。 我问他娘子,他回答的也是一本正经,说他娘子比我美,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不可能的假话。 可我还真信了。 他对我没有一分一毫的逾矩,察觉到我的心思,便被我吓得逃回家了。 我既盼着他回来,又盼着他不回来。 他这么傻,会不会不愿意给王柱钱?若是王柱也要杀了他,我可怎么办呀! 可他还是回来了,带来了他的一双弟妹,那俩孩子长的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却又和他不同,十分防备我。 我心中暗笑,难不成这傻鸟真是独一份的傻? 自从认识徐令后,我就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幻想,若是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不嫌弃我是灵宝镇的柳娘,纡尊降贵将我带回家里,哪怕叫我做个奴婢,给他正头娘子捏肩捶背我都愿意。 只要我日日待在他身边,只要他对旁人提起他娘子时,能再说一句:“哦对了,我还有个暖脚的小丫鬟,也惹我有几分怜爱。” 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王柱做的局被那俩孩子看穿了,我心中竟然有些松快,好呀,我已经骗不下去他啦,我心里头只有他,常常想着他发现此事,打我骂我远离我,要不然,怜我三分,带我回家呢。 王柱打我,要我骗那俩孩子出来,我不愿,他就打我。 他真是疯了。 我从来没被人真正的爱过。 我已是个伤心人了,又何苦让徐令也伤心呢? 哄王柱喝下迷酒,他睡死在床上,我几番狠下心要杀了他,可又下不去手。 他好歹救我一命,若是没把我带出钱塘,我怎么会遇到徐令呢。 我在院中等待,终于等到了徐令回来。想抢先告诉他实情,却被他弟弟妹妹给抢在前头。 徐令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没有责怪我,我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他不会因此怪我。兴许我…… 他果然是个傻鸟,知道王柱做局还不肯离开,我无法,只能讲了王柱杀人的事情,果然吓住他,吓得他要立马搬离,再与我说话时,好似我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 他劝我离开王柱,自力更生,我心灰意冷,若是他不要我,我离开王柱又能去哪? 我躲在屋里头,偷偷看他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小院,好像这是我与他最后一面,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宁愿做一棵柳树,被他栽种在堂前屋后,只愿日日能瞧他一眼。 也不愿做王柱的柳娘,死了也要随他去。 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遂了自己的愿,我等着王柱醒来,我要与他和离。 我也不知自己怎就那般傻,我放走了王柱的猎物,还要与他和离,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我就铁了心一样,想要离开王柱。 若我真像傻鸟说的那样,离了王柱,自立门户,或许他还能高看我两眼,不与我做良人,与我做个朋友,常来看我也行。 我真傻啊,就像是那飞蛾一样,为了微不足道的希望,明知是死路,也要硬着头皮朝前闯。 可我又是真痛快! 我宁愿取名叫飞蛾,也不愿做班主的金碗,男人们的柳娘…… 我亲眼看着蜿蜒暗红的血在我眼前流成一片,临死前,竟然也宽慰地笑了。 这人世间太苦,下辈子我不做人了。 我想做一棵树,等他经过时为他遮阴;我想做一片雪,趁他不备钻进他衣领;我想做一缕月光,照亮他行商的夜路…… 第74章 合伙生意 一斤十三文钱,比他散卖的价格提高四文钱。 可别小看这四文钱,一斤四文钱看着不起眼,可每次徐令卖菜都是上百斤地卖。 空间数百亩地,撒白菜种多简单,五六日就能成熟,若是能卖上千斤,他能多赚四两银。 见徐令迟疑,王栓宝以为他不懂算账,拿出算盘敲打,准备好好劝他。 可徐令却道:“王掌柜给的价格是好,只不过我过几日要去泉州,只怕一来一回都要耽搁半月时间,不知王掌柜可等的起?” 王栓宝眉头紧皱,咂了下嘴,“徐货郎去泉州做何事?加上你今日送来的菘菜,也不过能供应两三日,这哪里等的起呀!” 那些个文人,说什么吃荤腥不文雅,醋溜白菜一兴起,最先得到的就是士人的追捧。寻常食客讲究吃饱,可他们却讲究吃好。 菘菜味淡色青,许清白之意,更是衬了那些自诩清白的文人骚客的心啊。 徐令笑道:“不知王掌柜可否把食单拿来让我看一看?” 王栓宝虽然不解,还是叫小二拿来一份,递给徐令。 “阁下还懂厨艺?”见徐令认字,他对徐令的称呼也变了。 徐令一眼扫过得月楼的食单,热菜凉菜汤品主食加起来少说有四十种,其中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山里跑的是应有尽有。 他把食单推给王栓宝,指着其中一道老鸭汤道:“鸭汤煮萝卜白菜,补中益气,正适合秋日滋润。” “白菜配冬笋,也是益气延寿的佳品。” “这两种菜,供那些高雅的食客,若还不够,我还能再给王掌柜说上一些。” 王栓宝愣住了,还以为徐令是想装个样子,没想到他是真懂啊! 按捺住兴奋,王栓宝搓着手道:“那若是不甚高雅的食客呢?菘菜怎么个吃法?” 徐令瞟他一眼,真当自己傻的,啥都往外说。 他把食单推回去,“王掌柜酒楼里不缺厨子,自个想的,食客们爱吃白菜,你就想法子把菘菜做出花来,不然就是再好的白菜,早晚也吃腻了。” “徐贤弟,依我看呐,咱们还可以继续商谈嘛,你看你,又不是只卖菘菜。这样,价格我再给你提高两成,无论何时,我们得月楼收购你的菜都比市价高四成!” 王栓宝熟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下了血本在徐令身上。 “只要徐贤弟能给我们得月楼稳定供货,偶尔出出主意,这生意不就做起来了么?” 王栓宝拈着自己的小胡子,丝毫不担心徐令会拒绝。灵宝镇人口数万,加上往来商人旅客,不差生意。 可在这里想把酒楼生意给做起来,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心思。 王栓宝一心扑在酒楼生意上,他想就算同行想要与徐令订下书契,只怕也不像他这样舍得下血本! 徐令不再犹豫,一口应下。 空间那么多地总不能白白浪费,种白菜不费劲,挖几条沟渠,起垄撒种,让泉水自己灌溉,又无需捉虫。卖来的钱跟白捡似的! 不赚就是傻子! 王栓宝当着徐令的命,让人请两个读书人来,为他俩做证人,到时候万一起争端,有中间人作证,便能去官府打官司。 徐令按上手印,签下名字。 自此便和望月楼是合作伙伴了 “徐贤弟呀,你要去泉州做何事?方便的话告诉我一下,我在泉州也认识不少人,若是徐贤弟遇上什么事,也可照顾一番。” 王栓宝笑脸眯眯地问道。 徐令也没瞒他,告诉他自己想做点货运生意。 灵宝镇有三大出名的事物,一是灵宝寺,二是众多书院,三便是这里的瓷器。 从清河镇挖来瓷土运到灵宝镇,城外众多窑炉昼夜不停地烧窑,再卖给外来的商人,运到别处叫卖。 徐令打听过,灵宝镇烧的瓷器,大多是素色和单色釉瓷,器型齐全,来往此地的种商人,大多都是来购瓷器的。 王栓宝闻言,沉吟片刻,问徐令有几艘船,手下有多少工人,船型如何。 徐令撒谎道:“我只有一艘船,工人不多,只有三个,船型嘛,中等。” 王栓宝摇头笑道:“徐贤弟怕是刚出来做生意,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路!” 徐令连忙请教他,“王兄,此话怎讲呢?” “我是开酒楼的,来往商人众人,不说耳濡目染,可对瓷器货运里面的门路也算是略知一二。徐贤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咱们镇子的瓷器确实价格便宜,又恰好水运便利,引来商人聚于此,只是你可知道运一趟瓷器,损失会有几层?” 徐令摇头,“我确实不知。” 王栓宝比划出三根手指。 “起码三成!” “这还是少的,若是你遇到同行的大型船,人家看你不顺眼,故意在江上与你碰一碰,损失瓷器且不说,万一船毁人亡,他不值当啊!” 徐令认真听着,原来这里面还有这种事情吗?他确实孤陋寡闻。 他原本想的是依靠空间,把瓷器运到别处叫卖,自然没想过这些问题。 不过多听一些商海尔虞我诈,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怪不得他在码头见到那些运载瓷器的船,大多都是大船,而且还要用干草仔细将瓷器包裹。 灵宝镇一只瓷碗批发价不过几文钱,经过层层运输,卖到别处能卖多少钱? 王栓宝本意是劝徐令放弃做这个生意,谁知道却坚定了徐令的心。 再三感谢王掌柜,徐令推着板车离开镇子。 出了镇子,别人走大路,他专门走小路,走到无人处,便把东西收入空间,自己也进去。 自从出事后,他就没在镇子里租房的打算了。 就算以后要定居,也只想买属于自己的小家。 徐令点着这几天的收入,卖出去差不多一千斤白菜,二百多斤南瓜,外加萝卜小葱韭菜几百斤。 零零碎碎加起来,竟也赚了有十六两银子。 若是一开始空间就有这么大片地,他何苦绞尽脑汁卖什么秋梨膏呢! 菜价低廉,但他没啥成本,赚得钱都是自己的,仔细算来,倒也是门不错的生意。 再一看空间补种的三亩多白菜地,徐令打算今天再少睡一会,争取再开一块地出来… 顺便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挖出玉片来。 第75章 人到泉州 翌日,徐令带着十六两本钱来到城外窑口。 这是一个村庄,村子外却有不少牲畜马车以及商人来往,概因此地有兄弟二人在村里起了烧瓷的窑口,从清河镇运来的泥在这里加工,送入窑炉中,高温烧造,据说此地的炉火已经好几年没有断绝了。 就连村外的路两边,到处扔着破碎的瓷器碎片。 徐令拉着板车进入定平村,村庄白墙绿瓦,路两边绿树成荫,道路更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宽广无比,车马来往,畅通无阻。 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村庄里还有私塾,隐隐传来儿童朗朗读书声。 和其他村子一比,定平村简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观察许久,跟着一些同是来买瓷器的商人到一处院中,在院子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瓷器,全都任人挑选,而价格也十分公道。 杯碗瓶盘罐壶尊,不同的种类又有不同的器型,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不同类型的瓷器,价格也不相同,单色和多色,釉彩和无彩,价格也不一样。 徐令手里头只有十六两银,他选择买三百只白瓷杯,花了一两二钱银;三百只瓷碗,花了一两半银,把板车装满,徐令便结束第一次购买。 第二日他又来一趟,用剩下的钱,买了素瓷花瓶和彩釉盘,以及七十个大小不一的罐子。 把卖菜赚来的钱花的只剩下坐船钱,徐令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第三日,他只背着包袱,坐上前往泉州的大船。 从灵宝镇出发去泉州,沿途将近千里,若是走陆路,少说要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泉州山林纵横,山匪和野兽众多,更是让人难以通行。 但如果坐船走水路,顺风时最快两三日便能到达,若是逆风,六七天也能到达。 不过坐船也不是没有风险。 江面宽广,有时会遇到暴风暴雨,有时会遇到江上水匪,还有来自同行的恶意商战,总而言之,这时候的商人想要出远门行商,所遇到的风险不是徐令这个现代人能想得到的。 这艘大船上头挂着魏家的名号,下面船舱里装运的是运往泉州的货物,上面则住着许多和徐令一样的小商人或者旅客。 商人分为两种,一为行商,便是徐令这样走南闯北,把一地的货物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售卖,走的是低买高卖的路子,虽然一路上艰难险阻,但是获利颇多。 另一类为坐贾,像是得月楼王掌柜那般,不需走南闯北,守着固定的摊子经营买卖,虽然利润空间不如行商大,但胜在稳妥,低风险。 无论是行商还是坐贾,也有大小之分,有的行商如同魏家这般,家里子孙照样读书,把家里生意交给掌柜来做,他们稳坐钓鱼台,既不违背从政不从商的朝廷法规,也能赚到钱。 这些事情,都是徐令在船上与旁的商人闲聊得知的。 徐令本以为这船上都是灵宝镇附近的商人,没曾想竟然还有北方而来的商人来到此处经商。 徐令不得不佩服这些人。 别人见他没有装载货物,只背了一个包袱,便问他是做什么的。 徐令嘴里没半句实话,谎称自己是个读书人,来灵宝镇投奔亲戚。 可他身上穿着明明是布衣,一双手虽然比不上干粗活的农民,可也绝不像是拿笔杆子的手。 出门在外最忌交浅言深,这些成精了的小商人心知肚明徐令是在撒谎,不过也都没有细问。 如此过了四五天,徐令闲时就会在大船甲板上晃悠,看船工收帆放绳,听同行人闲聊人生百态,偶尔遇上搭话的,也会跟人家凑在一起吹牛打屁。 还有半日就要到泉州了,许是魏家的名号好使,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风险,附近大大小小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快看!我看见码头了!” 与徐令聊的不错的一个小商人,名叫牛得财,他欣喜地指着远处细如黑点的码头,冲徐令和另外几人喊着。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眼看着那黑点变成黑蚂蚁、黑甲虫,确实是快到泉州了。 牛得宝高兴道:“等我卖了这批货,一定要去七彩楼见识见识里面小娘子的风采!” 七彩楼,这名听着有点不太正经啊。 果不其然,其他男人也七嘴八舌地笑道:“就你那点钱,还想去七彩楼,我看啊,还不如去哪个暗巷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刚出阁的小娘子,好歹是个干净的!” “泉州这样的大城市,也有暗巷吗?”徐令听到熟悉的词汇,好奇地问道。 男人们闲着没事干,除了吹牛自己的经历,就是聊女人。 这几日他们跟徐令闲聊,徐令总是不参与,这会儿见他对暗巷感兴趣,牛得财揽住徐令肩膀道:“徐老弟,你可别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然遇到美人局,或者办了事没几天找到你,说她家女儿有了身子,你可就后悔了!” 这种暗巷里的皮肉生意,多是夫卖妻,爹娘卖女,因开在家中后门,得名暗娼。 既是暗娼,那自然有许多妖魔鬼怪了。 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早不知被套路多少回,有的记吃不记打,有的长记性,可没办法,出名的青楼价高,暗巷低廉,偶尔运气好,还能遇到刚出阁的小娘子。 徐令摇头,拨开牛得财的手,“我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他太假正经。 交谈之间,码头越来越清晰可见,众人便四下散开,去收拢自己的货物去了。 徐令没什么要收拾的,站在甲板上眺望。只见长龙似的码头沿岸,烟柳画桥,往后便是十万人家,楼台亭阁,参差错落,榆杨披拂,再往远处看,山影像是融了水的墨,隐隐绰绰,仿佛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一般。 靠的近了,叫卖声,揽客声,不绝于耳。 大船渐渐放慢速度,停靠在码头,放下甲板和缆索。船舱下船工们忙碌地从货舱里搬运货物,码头上已经有脚夫在等着干活,用肩膀扛起一家老小的口嚼。 徐令打眼扫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随着下船的商人旅客,一同汇入人流之中。 第76章 日渐熟悉 下了船,双脚踩在青石板上,走了没多远,徐令便被周围的繁忙景象迷花了眼。 如果说灵宝镇比之莲花湾子是一群规模的城镇,那泉州比灵宝镇,应该就是一线城市和三线城市的对比。 沿着码头径直朝前走,路上全是石板铺设,宽约两丈,足够供车马、牲畜、行人行走。两边的商铺门口,还有水渠,水渠里生着萍苔,沟内种有绿树,多是柳树、榆树、以及杨树。 有人在大树下撑起摊子,卖糖水,卖干果,磨菜刀剪子、卖纸伞扇子灯笼……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徐令没有急着出手做生意,而是在泉州街头闲逛许久,最后停留在一家客栈面前。 刚驻足,守在门口肩搭巾子的店小二笑着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吃饭?店里住宿有热水供应。” 徐令在他的带领下,到柜台前办理住宿,店有三层,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房一间一宿要百文钱,中等要六十,下等也要三十多文钱。 不过中等房包一顿早饭,徐令想了想,定了两天的住宿。 又在大堂里点了一份面线糊,一份烧鸭,痛快吃了起来。 吃罢饭,徐令先是问店小二牙行所在,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去。 古代的牙行,有点相当于现代的中介。牙行里的牙人充当中介人的角色,不止是房屋中介,在市场上买卖双方中也常见牙人的身影。 他们本身没有可买或者可卖的东西,但能够帮徐令这样的卖家找到合适的买家,或者帮买家找到合适的卖家,从而在双方那里获取提成。 若是双方对商品价格有着较大的分歧,有些资历老道又比较公正的牙人,经常会从中斡旋撮合,或者直接由他从中估价,选择两者都能接受的合适价格。 可以说,在市场混乱,没有更多信息获取渠道的古代,牙人的重要性无可比拟。 不过这也是徐令得知不久的事情。 他初来乍到,想要把身上的货物卖出合适的价格很麻烦。一来他不知道这些瓷器卖什么价格合适,二来这么多瓷器散卖太耽搁时间。眼看着十月都快走到底,距离他还钱还剩一个月,徐令已经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 这时候找牙人来充当中介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店小二给徐令推荐的牙行,乃是泉州官府和民间牙人共同组建的官民两个性质的组织,其他地方的牙行,多是有牙人自己拉帮结派组建。 不过泉州此地不同,商业过于发达,除了内河水运,泉州还有出海口,海上运输贸易也在逐渐兴起。商人多,市场交易也多,官府想要从商人经商的行为中收税,就必须找人来管理市场。 这时候,伴生在商人身边的牙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徐令进入牙行,这里的牙行和灵宝镇的牙行相比更大更正规,有个中年男子接待他,询问他想要做的生意。 徐令道:“我手上有一批灵宝镇运来的瓷器,想找个合适的人出手。” “整卖还是零卖?” 徐令忙问道:“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这里面的规矩,还请多费口舌解释一下。” 那人瞧徐令一眼,请他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座,室内还有其他人正在与牙人交谈,每个人声音都很轻。 “整卖便是给你找个长期联系的买家,可能比散卖价格要低,不过从你这里买走,你就不需要担心买不买的出去,自然,日后人家卖了什么价格,也与你无关。” “零卖,便是牙人带你去官府登记,为你在坊市中寻个摊位,你自己亲自售卖,价高价低你自己吆喝。” 徐令听罢,选择整卖。 对面那人拱手和善道:“小的名叫娄桥生,敢问客官尊姓大名?” 徐令也拱手,“徐令。” 娄桥生便是负责徐令买卖的人,二人在牙行签订书契,随后便问起徐令要脱手的瓷器有多少,在哪存着,他要去看看成色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 徐令托辞自己的商船明日才能送来,约好明日午时在码头迎客楼见面。 分别前,徐令又向娄桥生打听,不知码头可否租库房,不出所料,确实可以。 不过这些库房价格高昂,还要请专人看守,除非是做大生意的,不然也不值当。 徐令离开牙行便去码头租库房,就算是不值当,他也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货物,总不能当着人家面从空间拿东西出来。 结果去码头问了价格,一间十平方不到的仓库,租金竟然要二两银一个月,徐令看着自己干瘪的荷包,讪笑着离开了。 幸好他空间里有菜。 卖菜卖菜! 离开灵宝镇之前种下去三亩白菜,坐船那几天中间收了一茬,又种了四亩地。 看着空间里足足上千斤白菜,徐令又开始了菜贩子的苦逼生活。 先是去城外找个地方把白菜放出来,推着板车运到城中。 虽说这个时代没有宵禁,但在众多集市类型中,日中之市作为热闹,徐令赶着大早出城,然后又赶在七八点的时候进城,在集市里找个宽敞的地方,把大白菜摆好,痛快开始叫卖。 徐令对这套流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连集市里白菜的价格都摸的门清。 不得不说,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泉州大白菜一斤竟然要十三文钱,这可是王栓宝给他提价后的价格! 俗话说的好,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青。 柴火和青菜价格低廉,一个难以装载,一个难以保存,都是长途运输保准赔本的东西。 集市上卖菜的,大多是住在城外的百姓,自家菜地里吃不完的菜蛋拿到这里赚点小钱。 为了节省路上的饭钱和住宿费,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半日之内能够抵达的集市。 所以日中之市最为热闹。 徐令卖菜天然有优势,空间里的土壤种什么长的都快,但是摘下来又能防腐保鲜。这些白菜水灵灵的,个头饱满,叶片青绿,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是以徐令卖菜的速度很快,不出半日功夫,一板车将近三百多斤白菜就销售一空。 徐令赚了四两多银,库房租金成功到手! 第77章 广开商路 第二日晌午,娄桥生如约而至。 徐令忙请他到客栈中小坐休息,“娄大哥,你吃了吗?要不坐下一起吃顿便饭?” “我在家中已经用过饭,多谢徐大哥好意,咱们还是赶紧去看货物,我也好快些给徐大哥寻个好买家。” 二人互相称兄道弟,徐令其实也是客气,他卖了白菜赶回来的,路上随便买个烧饼,早就填饱肚子了。 若是娄桥生真要吃,他再陪着吃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二人去了码头仓库,徐令租的仓库隐在一众小仓库中,负责看守的是住在附近的一对父子,轮流在此巡逻,想要进去还要出示租赁的凭据呢。 徐令带娄桥生进去,将近千个瓷杯瓷碗盆盆罐罐摆放在屋里,既没稻草,也没木箱。 娄桥生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以为徐令是把那些去了存到库房中的。 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这些货物,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木炭,在发黄的书册上划动。 徐令好奇看去,还以为他是在写写,没想到娄桥生竟是在画符号。 娄桥生笑道:“我不识字,不过也自有记事的法子。” 他画个高而窄的小圆,就是杯子,画个短而宽的,就是碗,其他器具不说形象,反正娄桥生自己能认出来。 颜色、数量、品质,乃至产地,娄桥生全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唯独没有问徐令心目中的合适价格。 徐令见他行事周到有章法,便没有多嘴,而是仔细观察这些流程。 傍晚时,徐令正在客栈里吃晚饭,娄桥生气喘吁吁地跑来找他。 “徐大哥,你的货物我已经找好买家了,特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这么快? 徐令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请他坐下,“小二,再来两道菜,添双碗筷!” “好嘞!客官!马上来!” 徐令给娄桥生倒一杯水,忙问道:“价钱几何?” 他下午去坊市里打听过,对瓷器能卖到的价格心中也有数。 若是娄桥生企图糊弄他,他便把他给换了,再找别的牙人。 不过像娄桥生这样家中别无产业,只靠中间人这份活吃饭的人来说,通常也不会中饱私囊。 娄桥生讲道:“我替你找到一个海外夷商,他喜欢我们这里的瓷器,不过不知道走海路运回他们的地盘消耗多不多,想要尝试一下。” “因此需要的瓷器不是很多,徐大哥你的货物数量刚好,这些夷商是卖香料的,赚得盆满钵满,出手也大方,你真是走运了!” 娄桥生没有推辞,径直坐下来喝茶吃饭,和徐令讲起事情的经过,颇有些兴奋。 徐令听到这里还有夷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好奇问道:“你会那些夷商的话?” 娄桥生摇头,不过牙行里有人听得懂,有些孩子很早就出来当牙人,年纪小学的快,那些夷商出售珠宝香料,十分大方,学门语言好傍身啊! 徐令啼笑皆非,二人边吃边聊起这些夷商。 “有红头发的夷商,头上带着镶嵌宝石的帽子,他们要坐很远的船才能来这里,通常都是些大船队,停留半年以上的时间,他们喜欢丝绸、茶叶。” 娄桥生自小在泉州长大,当牙人当了十几年,要论起对泉州的了解,肯定能当徐令的老师。 他告诉徐令,那些夷商远道而来,带来的宝石、香料、木材十分珍贵,被泉州有钱的商人竞抢一空。经由本土大商人再对外售卖,价格又翻了不知多少倍。 据娄桥生得知,一斤胡椒的价格是在十三两往上,若是夷商来的少了,价格还会再往上涨。 徐令听得直咋舌。 要是他能跟着海船去一趟,回来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不过现在的远洋航行可不是前世的轻松自由的旅行,每年逐利而来的夷商折损率高达半数之多! 徐令暂时还不想拿小命挑战运气。 不过若是能弄到胡椒枝条也行啊,他在空间种个上百亩! 徐令边和娄桥生闲聊,心中边想着美事。 娄桥生谈起那些夷商颇有些兴奋,大概是因为这些夷商和银子画上了等号,若是能经常给夷商牵线,想必他的名声也会传出去。 “真希望这些夷商能拜拜菩萨,保佑他们回去时这些瓷器还能完好无损。” 娄桥生喝了一口茶水,有些遗憾地感慨道。 徐令心中一动,“娄大哥,那些商人是怎么运输瓷器的?” “也是从咱们这学来的法子,无非就是用干草垫一垫,只是海上风浪可不是江上能比的,唉。” 桌上饭菜已吃大半,两人都还没结束聊天的意思。 徐令喝了一口茶水,低眉沉思。 若是这些人没什么保护瓷器的法子,他倒是有。 只是说出来,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娄大哥,我倒是有个主意,兴许能解决这个难题。” 娄桥生意外地看着徐令,下意识想到库房里那批没有任何保护的瓷器。 立马双眼放光,惊喜问道:“你若真能想出个好法子,兴许咱们就能搭上夷商这条大船啦!” “娄大哥,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问,既然胡椒价格这么高昂,为何咱们不亲自种植呢?” 雍朝也算是地大物博,就算胡椒需要特殊的种植条件,总有地方适合啊。 娄桥生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沉吟皱眉道:“从前还真没听过有谁想种胡椒的。” 徐令知道这是一本架空的书,可就算再架空,它也是仿前世历史写成的。前面先秦两汉都还算正常,直到隋末拐了个弯,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私设,竟然把唐朝抹去,换成所谓套着“宋”皮却名为“雍朝”的架空朝代。 徐令打听到这些时,也是一脸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要过。 徐令从娄桥生这里得知,没人尝试找那些夷商讨要种植胡椒的法子。但是娄桥生愿意用徐令运输瓷器的法子去交换一些胡椒树或者种子。 不过能不能成功,还要看那些夷商愿不愿意。 不管怎么样,徐令十六两成本买的瓷器,平均翻价四倍,共获利五十两银子。 现在加上本来的成本,徐令身上共有六十七两多银。 要是最终能够获得胡椒种或苗,那他赚得更多! 第78章 锦帕 才来泉州一天,徐令便把瓷器全都出手了。 接下来他也要回灵宝镇,再运上那么一批。 只是娄桥生告诉他,等几天那些夷商就要走了,等他们再来,估计就是明年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徐令下次运来的货物,娄桥生愿意让三分利,换作徐令的理解,就是只收百分之三的中介费。 这时候的牙人收费比例还挺高的,除了在徐令这里能拿到,他还能从那些夷商手中得到一笔钱。 娄桥生自己告诉徐令,他告诉那些夷商保护瓷器的法子,他们很是高兴,因此多给他一些赏钱,同时也答应明年再来时会带来少量的胡椒种子,能不能种出来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徐大哥,你既然要回灵宝镇,为何不从泉州带些东西回去呢?”娄桥生有意结交徐令,事了后以私人名义请徐令到酒楼吃酒。 泉州近海,这里能吃到海鲜,蚵仔煎便是其中一道美味。 摊主用黄泥炉煮着黄酒,二人要了半斤驴肉,一盘蚵仔煎,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徐令当然要买东西带回去,事实上他已经想好了。 泉州的双面锦帕。那一日他去卖秋梨膏时,林家那个气人的小女孩就是要买双面锦帕。 泉州盛产丝绸,此地起码有十万棵桑树,不知多少人家家中养蚕织布。 锦、纱、绸多种类型的布料数不胜数,更何况这里山林多,皮毛生意做的也很大。 当然,就是泉州产出再多的丝绸锦缎,也无法像现代工艺那般满足整个雍朝百姓的需求。因此这里的布料,中等家庭百姓才能消耗的起,至于那些普通种地的农民,他们很少穿绫罗绸缎,苎麻织出来的粗布,才是平民百姓常穿的。 介于这二者之间,譬如徐令身上穿的青布衣,其实是丝麻混合的产物。 徐令无法像在灵宝镇买瓷器那样便宜购买这里的布匹,不过他可以购买成品的双面锦帕,再提高些许价格卖到灵宝镇去。 不求利润翻倍,只求不空手跑一趟。 果不其然,娄桥生也建议他购买一些丝绸回灵宝镇。 二人饮酒畅谈,直到月色渐深,泉州便显露出另外一种美来。 路两边的木头灯架上,摆放着无数的花灯,上面或是描画或是题词,映照的两边街铺亮堂如昼。 一到夜里,那些醉酒的商人,书院里下学的读书人,就从屋里走出来了,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或是饮酒作乐,或是茶馆里听人弹唱。 更别提那江水一侧如同长龙一般连成串的花船,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西城楼外那一座用琉璃建造而成的七彩楼,在烛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五彩斑斓,吸引着众人前往。 娄桥生见徐令看的认真,伸手指着那座七彩楼道:“这可是全泉州最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堪称绝色,若有机会,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徐令举杯将黄酒一饮而尽,笑道:“哪个男人不想?” 娄桥生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那就祝咱们哥俩芝麻开花节节高!” 徐令斟酒与他碰杯,二人相视欢笑。 第二天徐令起个大早去卖白菜,他打算把空间里成熟的白菜都卖掉,回灵宝镇的路上起码要坐四五天船,足够他再种下一轮的了。 卖完菜,中午娄桥生再次来找他,这次是给他找好了卖家。 狮头巷子的巧娘布庄,愿意接下徐令这笔小生意。 巧娘布庄是三代人经营的,掌柜的是个男人,做这些绣品的,却是他的老娘,他的妻子和女儿。 徐令花了六十两银子,买了三百条锦帕,一条价格是二百文钱。 二百文都能买六只鸡了。 徐令心中暗忱,可当他接过样品时,刚入手便知道,这二百文买一条帕子绝对不算贵。 每条帕子上绣有不同的氏样,有的是灯笼果,有的是牵牛花,还有竹子、莲花、梅花等多种带有美好寓意的图案。 更别提它还是双面的!双面! “这帕子做工可真是精美。”徐令忍不住感叹道。 布庄掌柜笑道:“这都是我家中小女练技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听听,真会凡尔赛。 虽说知道是套路,徐令还是不赞同地夸赞道:“这上面的花纹式样,哪个不是栩栩如生,像是真花在眼前一般绽放,令爱真是心灵手巧。” 掌柜的抚着胡子乐开怀,对徐令道:“巧儿三岁便跟着她娘和奶奶钻研绣艺,我却让她十二岁后才开始掌针,女儿家手软,需得骨头硬了才不伤其根本,不像有些人,杀鸡取卵,焉成大事?” 徐令与他寒暄几句,这才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待离开布庄,娄桥生指着斜对面不远的一家绣庄对徐令解释道:“这两家是死对头,可怜两家女儿被他们的爹拿来好强,如今都拖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就这还没寻人家呢!” 此时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可以相看人家,若是到了十八岁还嫁不出去,朝廷就要开始额外征收人头税。 征税还是小事,但街坊邻居的嘲笑可是大事了。 这两家布庄留着家中女儿不许嫁人,用她们的手艺支撑布庄。虽是无心之举,不过也免了两个女孩早早嫁人的下场。 只是徐令也不知道,是成天被关在绣楼里对着花样上一成不变的花样刺绣好呢?还是早早嫁人看透世事炎凉好呢? 对他来说,两个都不好。可对这时代的许多女子来说,她们没得选。 回到客栈,退了房间。徐令与娄桥生约定好下次再来,二人再次合作。 之后便往码头赶去。 来时逆风,回时逆水,等徐令赶回灵宝镇,又是七天过去。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天气也越来越冷。 许多人已经穿上薄冬衣,徐令也换上厚衣服,免得自己生病。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干的多,身体素质提高了,他竟也没再生过病。 徐令回到灵宝镇是后半夜,他一刻也没耽搁时间,去城外,放白菜,推车,等天亮进城,找得月楼的王栓宝履行合约。 第79章 送菜与救人 “徐老弟呀!你可终于回来了!” 徐令到得月楼后厨门口没多久,正帮着小工卸菜呢,王栓宝便跑了过来。 喜笑颜开地来拉徐令的手,“走走走,天冷了,到屋里喝茶,这些活让他们干便是。” 徐令没有推辞,跟着王栓宝再次来到二楼。 得知徐令还没吃早饭,王栓宝叫人送了一些精致的餐点来。 蟹肉粥,莲蓉桂花糕,还有水晶肉包,热腾腾的早餐看得徐令食欲大动。 二人边吃边聊。 王栓宝告诉徐令,他给出的主意很不错,这几天酒楼生意极好。 别看菘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青菜,可有时候物以稀为贵,别人那里都吃不到这样的好菘菜,只有得月楼才有,那能够在得月楼吃到,就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王栓宝对自己的生意经侃侃而谈,徐令时不时应和两声。 王栓宝问他道:“徐老弟,你的瓷器生意做的怎么样?” “还算顺利,我又从泉州运回来一批双面锦帕,这几天还要在城中售卖,王掌柜可有需要?送你两条。” 徐令把一桌子小食吃光吃净,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掉嘴角的残屑,动作斯文。 王栓宝翘着二郎腿,瞧着徐令,暗中观察他。 “双面锦帕,近些时日在镇上确实挺时兴,多的是小女儿家想买,不过我家中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便是要了也没什么用。” “我先祝徐老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只是可千万别耽搁我的生意啊!” 徐令哈哈大笑,“王掌柜,你叫我一声贤弟,我又岂能让你失望,你尽管放心好了。这几日我都会在镇上,只要家中菘菜熟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送到得月楼来。” 王栓宝得到他的承诺,这才放心。 徐令等后厨卸完白菜,不耽搁时间,告别王栓宝便要去牙行找人帮忙卖帕子。 “掌柜的,行行好,给点!” “去去去!现在还没泔水呢!赶紧走!别围在这儿!” 徐令走到后厨,便听到帮厨不耐烦的驱赶声。 走了过去,才看见门外围着七八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乞丐,各个手中拿着一只破碗,里面放着两三文钱,不断地哀求着。 见徐令来了,帮厨解释道:“这些个臭要饭的,掌柜心善,让我们把客人吃不完的饭菜分给他们,谁知道他们得寸进尺!不分时间地来乞讨!真是烦人!” 徐令附和道:“王掌柜真是心善。” “那可不是,徐货郎,您先等会,等我把这些乞丐赶走再说。” 乞丐们把后门围的严实,他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帮厨去前厅叫了几个店小二,手中拿着棍子赶人。 徐令道:“平时乞丐也很多吗?” “唉,徐货郎,你是不知道啊,年年冬天都是这个样子,这些人也不一定是真的乞丐,有的只是家里穷,趁着年关前出来乞讨,混口饭吃。” 也就是说,把乞丐当成一种职业咯? 徐令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不谙世事,他知道这时候赋税沉疴,有些地方已经到了百姓难以承受的地步。 今年秋季,朝廷收秋税是十税三。一亩地收粮一百斤,要上交三十斤的税给朝廷。 这是非常高的缴税比例。 不过若是一户农家拥有的地比较多,也能勉强裹腹。 但就徐令所知,若是收税的粮官贪婪一些,用大斗换小斗,或者使些手段,十税四都有可能。 一个成年男人想要填饱肚子,起码一斤半食物,少了的话连干体力活的力气都没有,持续下去就是恶性循环。 一亩地收的粮食,还不够一个成年人吃两个月的。 徐令还不知道莲花湾子的税收情况如何,徐家没有地,但他也挺担心老丈人一家。 只能感慨一句:“都挺不容易的。” 帮厨也道:“是啊,这年头,谁活着容易呢?” 那些乞丐好不容易被人用棍子赶走了,徐令这才得以推着板车离开后街,刚过转角,见到一个老乞丐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他穿着夏季的单衣,很不合身,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是污垢,瘦的皮包骨,像个还活着的骨头架子。 还活着吗? 徐令推着车从他身边经过时,想到义庄里一众无人认领的尸体。 走出去两步,还是停了下来。 蹲下身子,用木棍挑起乞丐的头发,“喂,还活着吗?” 徐令看见乞丐侧脸微弱的起伏,看样子是还活着。 “你想吃东西,还是喝水?”徐令耐心地问道。 老乞丐眼周肌肉微弱颤动,好半晌,才睁开眼睛,转动眼球,侧过半张脸看向徐令。 徐令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乞丐竟是被他拽着逃离死牢的范世清! “老头!怎么是你?”徐令连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范世清也认出徐令了,可他半点说话的力气都没,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抽搐声响。 徐令一摸他额头和四肢,冰的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当即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板车上,推着他往药堂跑去。 “大夫!快来救人!”徐令抱着范世清跑进药堂,急忙大喊。 很快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哪里来的乞丐?快点出去!” 徐令神色愠怒,他别扭地从衣襟中拿出荷包,“我有钱,还请大夫帮忙给他看病!” 大夫不再说什么,让徐令把人带到里屋,将范世清放在一张一人宽的窄小木床上。 “这些被褥都是干净的,若是救不活他,你可要花钱把这些都买走啊。” 这大夫年约四十多岁,个高,清瘦,瞅着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说话就让人想发火。 徐令二话不说,先把刚才收到的货款拿出来,摆放在桌上。 “大夫,还请尽快救人!”徐令神色阴沉,看范世清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心都快沉下去了。 可大夫虽说很市侩,医术却很高超,见到徐令真有钱,立马开始给范世清看病。 “气虚体虚阴虚,虚成这样还没死也真是命大,鹤童!煮一份四仙汤来!” 说话间,大夫掏出布袋,取出银针,在范世清满是污垢的身上扎了十来根银针。 徐令看的眼花缭乱,半盏茶后,一碗四仙汤下肚,还不过几息之间,范世清的气息似乎茁壮了一些。 就连那张枯黄发黑的脸,也渐渐变得红润。 第80章 范老头 是夜。 烛火晃荡,徐令抱臂靠坐在木椅上,头一点一点的,就这样睡着了。 一阵咳嗽声突然将他惊醒,他恍惚睁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药堂。 躺在床上的范世清也醒了。 他虚弱地睁开眼,止不住咳嗽,徐令上前扶他坐起来,帮他顺着后背。 “老头,你怎么混成乞丐了?” 徐令一张嘴就戳范世清心窝子。 不远处的药童窝在另一张小床上,听到动静也只是翻个身,裹紧被子咂咂嘴继续睡觉。 范世清无声咧嘴笑了:“小子,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 徐令轻笑,让他躺好,给他倒了杯热水,扶他喝下。 “我有何不敢?” 徐令被关进死牢纯属倒霉,官府一来没认真查案,二来没几个人见过徐令,他的事在城中不出名,烫伤男闹得大,死一个知县,抢林家魏家的船,哪件事不比徐令的事有说头? 徐令想通之后,就没怕过。他没杀过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范世清跟着笑了笑,眼神黯淡。 徐令问他道:“那天我出来没见到你,你回家了?” “我早就没家了。” “我就是去看一眼。”范世清嘟囔着。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窗外起了秋风,撞的木窗砰砰响,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激得范世清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小子,你救我做甚?我早该下去了。” 可惜他命硬啊,在死牢里待那么多年,竟然一直死不掉。 徐令翻了个白眼,“死死死,死了有什么好?我要是不救你,你死在街头连个给你收尸的都没有。” “老头,你知道给你看病花了我多少钱吗?”徐令一脸肉疼之色。 这黑心大夫医术是真的好,可收费也是真的高! 足足八两银子啊!!八两! 徐令差点想把范世清丢在这自己跑。 永春堂的大夫名叫柴彦君,据说医术是灵宝镇数一数二的好。 徐令亲眼见识到他把快死的范世清给救回来。 这八两,大部分是用来买四仙汤了,柴彦君见徐令想跑,给他掰扯自己的药汤里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好药。 什么人参啊麻黄啊黄芪啊…… 用来续命保身效果最好。 徐令身上的钱不够,不得已把荷包和范世清放在药堂,又跑去牙行找人,先把双面锦帕放到布庄寄卖,这才在天黑之前凑到药钱。 不然范世清这老头就要被柴彦君连人带床扔出去了。 假如今日不是范世清,徐令顶多给点吃的喝的,让人别死在他面前。 既然是范世清,两个人好歹有过共同生死的经历,现在又花了八两银子救他一命,怎么着也要他赚回这笔钱! 范世清被徐令的眼神打量着,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老夫…老夫可没钱还你!” “没钱?没钱你就拿自己抵债。” 徐令秉着人尽其用的原则,给范世清讲着道理。 “老头,你看你好歹从前是个秀才,寒窗苦读这么多年,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范世清眼神有些黯淡,“老夫要真有本事,就不会只是个秀才了。” “你也知道,我家中有一对双生弟弟妹妹,非常聪明,你去我家中教他们读书认字,这总可行?” 范世清摇头:“老夫没什么本事,只怕会误人子弟。” 这死老头还真是一心求死,油盐不进啊! 徐令不吭声,默默起身开门出去,找到药堂厨房,没过一会儿,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惹得床上的范世清一个劲吞咽着唾沫。 徐令没什么做菜的本事,不过他会热菜啊! 从泉州买来的特产小吃,放空间也不会坏。徐令把盐水鸭斩成小块,在瓦罐中加水熬煮,又摘了空间里的小白菜放进去,最后撒上葱花。 端回屋子时,连熟睡的药童都被香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你们在吃什么呢?好香啊。” 至于范世清,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像条不会说话的狗,八百年没吃过一顿好饭,终于见到好吃的,都不用说话表达,流出来的哈喇子和眼神里的渴望让他一览无余。 “借用你师父的药罐煮了点饭,你也吃点?” 对药童说完,他舀一碗汤,端着靠近范世清。 范世清脖子都快伸成天鹅了。 徐令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吹着白瓷勺里的清汤。 “小子,给我尝尝。”范世清卑微地祈求。 徐令斜睨他一眼,“你不是不想活了么?” “吃了这顿再死!” 徐令不接话。 范世清饿啊,四仙汤能续他的命,但填不饱他的肚子。 他十七年,就没吃好过! 死牢里的囚犯吃的都是泔水,临死前才会有俩馒头当断头饭,逃出死牢那一晚,徐令找狱卒买来的一桌酒菜,终于填饱他渴望荤腥的肚子。 只可惜他存不住那些好东西,自己悄然离开之后,后半夜一泄如注,以至于膝脚发软,沦落为街头濒死的乞丐。 “你……”范世清喉头发干,他知道徐令是在逼他,可他十七年,足足十七年没有捏过笔杆子,没有看过书,他在科举这条路上是个失败者,他这个人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他如何对得起徐令的救命之恩,还要腆着脸去教导他的弟弟妹妹?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药童趿拉着鞋下床,连忙去厨房拿了碗,欢天喜地来盛汤喝,捏着鸭肉就啃,他吃的太香了,范世清饿得简直想死。 “老夫答应你!!教你弟弟读书,赶紧,把碗给我!”范世清生怕药童把东西吃完,连忙服软。 徐令这才松一口气,笑了。 把碗递给老头,“你吃慢点,还有很多。” 范世清盘腿坐好,一点看不出白天时快要死了,慌忙先喝两碗汤垫垫肚子,然后又让徐令给他捞菘菜。 吃完白菜,五脏老爷没那么饿了,他感觉没啥想喷射的欲望,这才让徐令把放温的罐子端给他,都给他吃。 徐令:“……” 药童颇有点可惜地舔舔嘴唇,末了,才提醒徐令道:“这罐子和碗都是装药的,明日我师父见了,肯定要你赔钱。” 说完,施施然回床上继续睡觉。 第81章 种药与攒钱 “天杀的!谁让你们用老夫的祖传药罐煮饭的!这可是老夫用来熬药的罐子啊!” 一大清早,药堂厨房里就传来柴彦君大呼小叫的声音。 徐令从椅子上醒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柴彦君提着罐子气冲冲跑进来,“是不是你们用了老夫的药罐子!你知道这多贵吗?!” “你闻闻!你闻闻这一股子肉味!把老夫沉淀的药效都给破坏了!” “赔钱!” 药罐都快凑到徐令鼻子上了,他被迫闻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昨天夜里刷的干干净净,咋可能有味道! 徐令看见鹤童在不远处用鸡毛掸子打扫药柜,时不时心虚地侧耳观察这边动静,他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徐令堆笑道:“大夫,敢问药罐多少钱?” 柴彦君气哼哼地看着他,“算你便宜点,一两银!” 徐令眼珠子一转道:“也不是不可以。柴大夫,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平时出门在外,患病风险也大,能够结识你这样医术高超、心地善良的大夫,属实我的荣幸。” “这样,我愿意花一两银买下这个罐子,不图别的,就为了和你交个朋友,柴大夫觉得怎么样?” 柴彦君狐疑地看着徐令,纠结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脸肉痛地道:“算了,无奸不商,谁知道你再打什么坏主意?” “柴大夫,这怎么叫坏主意呢?我肯定是个好人啊,若不是好人,我花这么多钱救这老乞丐做什么?” 柴彦君要走,徐令连忙跟上,自荐好人。 自从他昨日知道四仙汤里的人参黄芪等药材价格有多高昂时,心里头就打起空间种药材的主意。 只是人参怎么种?靠种子吗?徐令一概不知,那么眼前这个柴彦君,就是个很好的老师和未来合伙人了。 徐令脸皮厚,一直纠缠柴彦君,逼得他把药罐子卖给自己,还问到了如何购买人参种子的消息。 “你想要人参种子作何用处?难不成还想自己种?” 柴彦君嫌弃地看着徐令,他不喜商人行事风格,若是让这些商人知道如何种植人参,只怕不出几年,世面上到处都是没什么药效的小人参。 这不是害人吗? 徐令诚恳道:“我确实动了心思,不瞒大夫,我家中有良田数亩,平日我在外行商,这地空着也没种些东西,我想干脆种点药材。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呢!” 他说起话来,那张单纯的脸看起来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柴彦君心想,昨日徐令不惜血本救乞丐,应该是个心善的? 徐令再而三保证,自己可以与柴彦君合作,种的药材全都由他过目,有没有药效,柴彦君肯定知道。 二人签下书契,徐令按了手印。 柴彦君答应给徐令种子。 总共给了三种,一是人参种子,据说是十年生的种子,一小包里面密密麻麻,起码有几十颗;二是柴胡,三是当归。 这三种中草药比较名贵,也很稀缺。 徐令肯定不是从柴彦君手里拿到的,而是又给他二两银,才弄到这三小包草药种子。 “这些药材可不是你想种就能种出来的,丑话说到前头,若是种不出来,老夫可不退你钱。” 徐令爱惜地把种子收好,压根没把柴彦君的话放在心里头。 他有挂,怎么可能种不好? 反正这些药材都是多年生的,种空间里不管就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 徐令在灵宝镇待了三天,寄放在布庄里的双面锦帕以每条三百到三百五十文不等的价格销售一空,扣除给牙人的费用,徐令总共赚了九十两银。 徐令实在小瞧了富家小姐的购买力,布庄掌柜还想让徐令再运一些锦帕回来,不过徐令没有直接答应。 如今已经快到十月底,等他再跑一趟泉州,就快到答应还王氏钱的最后期限,他也该回家准备过年了。 徐令没有让范老头先回家,也没答应带他一起去泉州,而是在客栈订了半个月的房间,让范老头自己一个人待在灵宝镇。 范老头十分不解,徐令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有空间,带着他不方便。 便托辞让他在镇上趁机多看书,找回从前的状态,也好回家帮他教导弟弟妹妹。 范老头答应下来,徐令没有直接给他钱,而是交代客栈掌柜供应一日三餐。 他怕范老头偷跑,自己岂不是白费心思? 安顿好范老头,徐令又去定平村,把身上的钱全都换成瓷器,又给得月楼送了两次菜,便再次坐上前往泉州的商船。 好像是一夜之间就降温了。 徐令坐船的第三日,头天晚上在空间里不知疲倦地开荒种地,总算把那三种草药种子给种了下去,又种一轮白菜。 第二天起床出门,只觉得脚下虚浮。 外头天色阴沉,寒风呼啸,甲板上也没几个人,徐令在外头转悠一会儿,又回到船舱,钻进空间。 自个在空间做饭吃饭,吃完饭出来睡觉,睡醒了又去种地。 得亏徐令不亏着自己,空间里备的鸡鱼肉蛋不少,大多都是成品,每日吃得好,干活多。 从前他那个瘦骨伶仃的小身板,也渐渐变得结实强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徐令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长高了些。 裤子的长度可不会骗人。 其实想想也正常,这具身体才二十出头,放前世还在上大学呢,之前营养跟不上来时就已经比寻常男人高一些,如今吃得好了,蹿一截也很正常。 有了第一回去泉州的经验,这一次也非常顺利。 徐令抵达泉州,便去找娄桥生,请他帮忙找买家。 这一回身上的钱全都买了瓷器,加起来起码有上千件。 幸好赶在年关,有些人家习惯过年前给家里添置杯碗盆罐,娄桥生用了两日时间,才给徐令找到一个价格合适、又能一口气吞下一大批货的买家。 不过上次赶巧,用将近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卖给夷商。这次徐令找不到那么傻的买家,所卖出的瓷器价格也不过翻一倍多。 再加上在泉州城里辛苦卖菜的钱,返回灵宝镇前,徐令身上的银子已经有207两了。 第82章 大雪 夜里,徐令坐在客栈房间,关好门窗,照例要了一荤一素两个菜,五个馒头一碗汤。 边吃边在烛火下面点算着赚来的钱。 他今日去钱庄里把铜钱换成银子,二百两银子摆放在桌面上白花花银晃晃一片。 这笔钱,若是放在普通农家,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若是从前的徐令,只怕夜里睡觉都要抱着钱睡,满脑子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念头,再无心打拼。 不过现在,他看着这些钱,想的却是那一日在牢狱之中得知,五十两银子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害的徐平徐安要卖了自个。 “五十两啊…”徐令往一旁拨出去四分之一,这样一看,二百两银子可真少。 徐令心里没有多大起伏,这笔钱他已经有了大致的用处。 首先,留够五十两用来还债。 一部分是王氏的四十两,多一个铜板他都不会多给,剩下十两,若是有债主找上门,留作还债。 徐令又拨十两出去,顾大良一家为了救他,拿出六两存银,又辛苦跑一趟为他担惊受怕,还要卖地,他要还顾家六两,再贴四两凑个整。 再拨出去三十两,用作盖新房的钱。徐令已经打听好了,盖一处普通农家房屋,起码也要十两银,若是要盖砖石、砖木结构的房屋,没有三十两肯定不行。 徐令咬了一口馒头,在心里估算着新屋的结构。这年头木头运输困难,价格也高,更别说青砖黑瓦,全都是论块卖钱。 想了想,徐令又拨出去十两,既然要盖,就盖好些的房子。 如此一来,他身上就只剩下一百出头的银子。 花钱如流水,这还只是粗略估计。 徐令叹口气,看来回家后卖菜也不能停。 等到冬日过后,开春就要继续赚钱,不然迟早坐吃山空。 徐令吃罢饭,把银子收进空间里,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夜里,徐令是被外面呼啸的怪声吵醒的,窗户突然被吹开,一阵寒风猛地席卷而来,徐令连忙裹着被子去关窗户,谁知道阻门的木栓断了。 他只好穿上衣服,到楼下找店小二。 “下盐粒了!” 也有别人被吵醒,看着窗外怪异的天气大声疾呼。 店小二被徐令从被窝里叫起来,冷的搓着手脚上来给他堵门窗,咒骂道:“这些年的天气真是一年比一年怪,怎的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徐令与他攀谈,“去年何时下的雪?” “客官不是泉州本地的,去年十二月才下的雪呢,大雪下了三天,外头的河都结了一层薄冰!” 徐令翻找记忆,还真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冷啊,饿啊,好像一整个冬天都没咋出门。 不过徐令对店小二的话上心了,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想要赶早点坐上船,免得耽误回家误事。 等他出去时,才发觉昨夜的盐粒就像是一场梦,根本没变成雪下来。 就这,温度也降低好多,一呼吸,嘴边一片白雾。 徐令身强力壮,气血充足,换上冬衣后并不觉得有多冷。他沿泉州街头走着,想要去粮铺和皮毛行里看看情况。 一路上,小商贩依旧在吆喝着,街头也多了很多卖柴和木炭的人。 围着购买的人有很多。 到了粮铺,徐令才发现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对此敏感。粮铺外头排起长龙,都是来买粮食的。 徐令上前问价,粮价已经较昨日涨了两文钱。原本一斗米八十文钱,今天已经涨到一百文钱了。 一斗米不过十二斤,换作普通百姓家里,得花多少钱才能存够过冬的粮食? 不过也没谁舍得只吃白米,米面糙米杂粮混着买,应该也能撑过冬天。 相较于能够填饱肚子的主食作物,其他豆类价格倒是没怎么变化,一斗绿豆更是只要三十文钱,黄豆价格高些,一斗四十五文钱。 徐令买了一百斤绿豆,买了一百斤黄豆,其余的都没买。 去到皮毛行,不出所料,皮毛的价格也涨了,今年太难冷的早,百姓都开始购买御寒充饥的东西,其他东西卖的就不怎么好了。 徐令花七十两银子,买了中等品质的兔毛皮六十一张,重量约有二百来斤。 皮毛行自然不可能只有兔子皮,徐令还见到了狐皮、貂皮,还有一些其他不知名动物的皮毛,不过狐皮貂皮价格昂贵,一张完整的狐皮,色泽上等的话,估计他全部身家都不够买两张的。 拉着一车兔皮毛离开皮毛行,徐令趁无人将东西收入空间,这才赶在下午坐上回灵宝镇的船。 十月的最后一天上船,从泉州出发,回灵宝镇时逆风,一连好几日天气都是阴沉沉的,风大,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有人架起火炉烤火煮酒,叫徐令去了两次,他借口身体不舒服推辞。 第三次再叫他时,徐令这才懒洋洋从被窝里钻出来,穿好一层一层的衣服,将自己裹成球一样去喝酒闲聊。 还不忘带上一些瓜子干货啥的。 这次的商人中,有一个叫牛得财的认识徐令,也就是他三天两头来找徐令。 他们二人一同去的泉州,徐令都跑两趟了,牛得财在泉州赚的钱全花在女人身上,这才坐船回家。 他们闲聊的话题,除了生意就是女人,聊生意徐令爱听,一聊女人他就打哈欠。 牛得财笑他道:“他是山上的和尚,长了头发混到咱们里头行起商来了。” 众人都笑,徐令也跟着笑。 这样的鬼天气,雪下不下来,冷又是真的冷。 他满脑子想躲在被窝里睡觉,要是能烤火吃点热腾腾的饭菜,那就更好了。 可有时候人际关系不得不维持。 所幸这次回去就能窝家里休息两个月,徐令盼着回家。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牛得财一行人聊起女人来没完没了,徐令嫌无聊,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黄酒,站起身来眺望浓白如淡墨的江面。 远处的山融进雾里,看不清楚模样,他啜饮一口黄酒,压下身上的寒意。 突地听到有人叫道:“下雪了?” 一片鹅毛似的雪花蓦然落到徐令仰头敞开的衣领里,徐令只觉得喉结一冷,眨眨眼看向黑白混沌的天空。 墨黑色的天空里,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果真下雪了。 第83章 江匪 “今年雪下的这般早,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牛得财端着酒走过来,站到徐令身边,热情地向他发出邀请,“徐兄,人人都说江南风景美如画,要我说啊,钱塘的冬景才叫一绝呢!” “反正你也不做买卖,要不与我搭伴一起去钱塘!” 徐令举杯笑道:“牛兄真是好心性,不过我家中有妻女在等我,不能陪牛兄一起去了。” “牛兄可娶妻生子了?” 牛得财颇有些可惜地咂咂嘴,不以为然道:“娶了呀,我十六岁娶妻,十七岁有了后,家中有一妻一妾,她们在家中享福,只要回去给她们带了珠宝首饰,哪个管我在外头做什么呢?” 他还想再劝徐令,又有二人把他拉过去吃酒。 徐令自个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寒冷彻骨。 如今才十一月份,就已经下雪了,他们这一带属于南方,若是按照前世的天气来算,这时候下雪太不合理了。 不过徐令得知,近些年,每年冬季都会下雪。 瑞雪兆丰年,下雪对庄稼有利,某种程度上能够提高亩产量。可有时候太早或者太晚还在下雪,也会造成一些不可估量的后果。 徐令这酒是喝不下去了。 他悄然从人群中离开,回到船舱,关紧房门,钻进空间。 像是地主老财一样审视自己囤的东西。 一大堆采摘下来的青菜,还有几亩没长熟的菜,药草种的比较远,除此之外的地都是荒地。 不是徐令懒,他是真的累,想要一口气开垦几百亩土地,他有心无力啊! 徐令有时候觉得自己比前世还像牛马,每天要再忙都要卖菜,还要去集市上收集货物信息,还要操心资金能不能回流,夜里呢,要开垦荒地,挖沟渠引泉水,种地收菜,忙到不知几点。 他有心算过,自己每天满打满算睡觉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 一双脚都磨的满是老茧。 不过万一徐令的猜想是正确的,他现在种粮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令通过打听,得知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冷,而且雍朝的朝政,说句不好听的话,危楼矣。 迟早会塌,只是徐令说不准何时会塌。 屯粮,必须屯粮。 徐令一点赏雪的心思都没有,挥舞铁锹锄头继续开荒。 大雪第二日就停了,船只继续向灵宝镇的方向驶去。 距离灵宝镇还有两日工夫时,意外突生。 徐令每日饭点都会从船舱里出来,免得有人找他,这日正在甲板上缩着脖子跟人吹牛打屁,忽然看见穿上舵手一脸慌张地往船舱里跑去。 没过儿一会儿,魏家船头急忙跑出来,站在船头向远处张望。 这时徐令等人都察觉到有些不对,连忙靠近船边打量。 只见不远处有一艘挂着魏家旗幡的大船,其他方向有七八艘竹叶大小的船,正在配合大船不断地向徐令所在船只方向靠拢。 其他人还在嘀咕,魏家不愧是魏家,这艘船还没回灵宝镇呢,另一艘船就又开始运货了。 徐令心中却顿感不妙,他可是记得,魏家有一艘船被江匪给劫走了! 莫非自己倒霉,这么快就撞见了? 他忙要去提醒船家,谁知船家已经早他一步,敲响锣鼓,提醒船上的人赶紧回船舱里,船要提速了。 打开小木窗向外面张望,只见远处的岸景不断后退,可惜大船载运太多,速度再快也不如那些竹叶似的轻舟。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些小船就赶上来,徐令听到船上传来江匪怪叫的声音。 他们不急着上船,只驱赶着船只逃窜,像是有什么目的一般。 徐令心中有些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这些江匪是不是烫伤男一伙的,若是与他一伙的,自己兴许能捡回来一条小命,不过这船上可是有灵宝镇魏家的人。 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与烫伤男相识,回去告知魏家,只怕徐令的日子会不好过。 最终,徐令想好最差的结果,大不了他跳水里逃生,这具身子水性很好,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砰!” 船只猛地触礁,徐令一时不备,被甩到门上,大船又向前行驶片刻,慢慢停了下来。 那些船只已经围靠在这只船的四周,有人扔上来飞爪挂钩,顺着绳索往船上爬。 “各位绿林好汉,我们不过是小本生意,不知哪里惹恼了诸位,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甲板上传来船头的声音,徐令竖耳倾听。 “你这船家,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小爷们就收下你的一片孝心了!” “把船上的人都给我叫出来!都赶紧出来!” 有人一脚踹在舱门上,从里面揪出来一个小商人,那商人赶忙拱手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身上也有钱!” 这些江匪目的是钱,只要路过的商人交钱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很快,连带着徐令的众多旅人都被揪出来站在甲板上。 徐令背着他的小包袱,每个人面前都放有身上贵重的财产,若是没有银子,拿货物相抵也行。 可徐令他……他没钱啊。 不仅没钱,他还没货物。 空间里是有,可他空手上船,同行的人都知道,总不能这时候拿出一堆兔子毛? 于是,一众乖乖交钱的人中,徐令就特别惹眼。 “你,给我出来!” 一个还没有徐令高的矮瘦男人,一把将徐令从人群中拉出来,扯下他身上包袱扔到地上。 包袱散开,“啪”地散落一地的瓜子干货和馒头、吃一半的卤肉。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瘦高男人似乎觉得被挑衅了,恼羞成怒地问道:“你钱呢!” 徐令老实道:“小的没钱。” “你是商人?读书人?没钱你出什么门!” “小的是商人,初次行商,没什么本事,叫人给骗了。”徐令缩的像是鹌鹑,希望这人能放过自己。 “娘的!害老子摸空饷是!” 瘦高男人正欲踹徐令一脚以警众人,谁知徐令眼疾手快地躲闪,竟害的他一脚踹空,身形不稳,在甲板上劈了个叉! “噗……”牛得财忍不住笑出声,脸都憋的红了。 那瘦高男人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过去,他身子一颤,却站出来替徐令求饶道:“好汉饶命,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他的买命钱我替他出,给条活路!” 第84章 拉人入伙 牛得财连忙出列,徐令压根没想到他会帮自己,一脸感激,“牛兄……” 牛得财站到他前头,当着众人的面脱去右靴,一脸心疼地倒啊倒,两锭约有十两的银块掉落出来。 他连忙捡起来,要递到那矮瘦江匪手中。 “好汉,消消气,我替我兄弟给了。” 这钱似乎还带着热烘烘的脚气,他都不怕硌脚吗? 徐令内心暗叹,果然逃不过被交钱免灾的命运么! 矮瘦男人接过钱,还有些不乐意。 就在这时,那艘同样挂着魏家名号的大船停靠过来。 江匪们叫道:“老爹来了!” 徐令:“……” 他心中已有七八分确信,直到亲眼看见烫伤男从另一艘船上跳到这艘船的甲板上,众人瞧见他那张满是烫伤的丑脸,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烫伤男狞笑着靠近众人,“包雨,他们肯不肯交出钱财!若是不交,就把他们全推江里头喂鱼!” “老爹,他们还算识货,除了他!他说自己身无分文,怎么办?” 不出意外地,徐令被那个叫包雨的矮瘦男人指着告状。 烫伤男一个眼神看过来,一眼认出来是徐令。 他眯着眼睛,打量徐令,似乎也在想拿他怎么办。 徐令心里头直打鼓,牛得财干笑着道:“好汉饶命啊,我替他交了二十两,他命便宜,也够买他了!” 烫伤男的眼睛从徐令身上移开,问手下道:“他给了吗?” “给是给了……” “拿钱买命,公平!莫要管他们,赶紧把船上的东西卸走!别耽搁时间!” 烫伤男似乎没有与徐令相认的念头,他把手下众人分成三伙,一伙去搬运东西,一伙在甲板上监视众人,另一伙则挨门挨户地去翻旅商藏起来的东西。 船头见他们不算凶狠,硬着头皮找烫伤男,请求道:“好汉,这是魏家的船,船上运送香料价格高昂,是我们东家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东家把这艘船看得极为重要,还望好汉高抬贵手,留下香料,魏家愿意给诸位好汉别的东西。” 船头声音不大,徐令耳朵好,听得清清楚楚,烫伤男弯腰拧头去看船家的脸,直把船家吓得连连后退。 这贼人,长的实在是丑! 烫伤男冷笑着,指着自己船上的魏家旗帜:“不就是魏家吗?老子抢的就是魏家!” 再说一句就把你扔江里头喂鱼!” 丢下一句威胁,烫伤男下到船舱里头去了。 船家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啊!” 这场抢劫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众人在甲板上冻成狗,那些江匪才把魏家货船的东西全都给搬走。 香料只有三口木箱,不过凭徐令的了解,这三口木箱香料的价格,起码几百金。 除此之外,粮食、皮毛、布匹,数不清的好东西被那些江匪鱼贯搬走,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看来这次能过个肥年了。 徐令和牛得财站在一起,牛得财好奇小声问道:“这些贼人怎么会有魏家的船?” 徐令便给他讲烫伤男的来历,“听说是死牢里的囚犯,被人劫狱救走,杀了知县一干人,又在码头抢了三艘船。” 其中就有两艘是魏家的。 徐令知道魏家,虽然没见过魏仕清,不过和他的书童打过照面。 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没想到这家伙比他还倒霉。 被一个人接连抢了两次,损失不知有多大。 “乖乖,这可真是倒霉。”牛得财感慨着。 徐令热情地对他发出邀请,“牛兄,既然你不急着回家,就先与我在灵宝镇下船,歇息几日,也好叫我还了你的钱!” 虽说牛得财这人好色又热情过头,不过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帮助徐令,徐令还是挺感激的。 这钱肯定也不会让牛得财白出。 谁知牛得财却摆摆手道:“徐兄不用在意,咱们出门在外,谁没个失意的时候?既然咱们能遇见,那就说明咱俩有缘。” “日后我若是落了难,你见着能帮就帮便是。” 竟是不要徐令还他的钱。 徐令沉默半晌,“牛兄,敢问府上家产几何?” 牛得财嘎嘎直乐。 他告诉徐令,自己家里也没什么钱,他十四岁就跟着家中族叔走南闯北,如今三十出头,积攒的钱娶了一妻一妾,给他生了五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二岁了。 牛得财打算再等两年,就带着大儿子一起出来经商。 平时他赚来的钱,一部分留给家中妻子养家用,剩下的全都花在自己身上。 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仗义疏财。 “徐贤弟,你还小不懂得这行商的根本,钱从何处来?从人的手里来,如果人人赚了银子都不舍得花银子,那么商人赚钱就会越来越难。” “我可不是什么不稀罕钱的傻子,只是我懂得这个道理——我花出去的钱,早晚会回到我的手里!” 还别说,牛得财这人真是个人才,他竟然懂得货币流通的真谛! 徐令对他竖起大拇指,“牛兄高见,小弟获益匪浅!” 这厢徐令正和牛得财聊的忘乎所以,那边烫伤男看了徐令好几眼,叫来一个手下,让他把徐令叫来。 徐令被人拉起来时还有点懵,牛得财见状连忙也站起来,“怎么了这是?” “老爹找你,快随我去见他!” 牛得财要跟着同去,却被人给拦住。 徐令倒是坦然,在一众同情的目光中,跟着江匪去了船舱下面。 烫伤男一人在房间中,坐在梨花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看着霸气十足。 见徐令来了,让他关紧房门。 开门见山道:“徐令,某救你一命,怎的见到某也不知跟某打招呼?” 徐令不知他叫自己来何事,只能见招拆招,笑道:“出狱那天,你不是说不许我出去后与你相认吗?” 烫伤男古怪笑笑,“你吹牛说自己要做大商人,怎的越混越差,连个买路财都要别人行好帮你出?还不如跟着某做个江匪,某让你做二当家!” 徐令一愣,这人是叫他入伙一起当土匪吗? 第85章 约定与回家! 徐令还在斟酌怎么不失委婉地拒绝,那厢烫伤男又改口道: “罢了罢了,你胆子太小了,只怕不出几日,就哭爹喊娘要回家去。” 徐令笑笑没说话,他和烫伤男真算不上熟,又知道这人底细,若是和他走太近,说不定会影响到他。 若是得罪烫伤男,这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他只道:“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虽说日子艰难,可绝无落草为寇的打算。无名兄,你还是直接说,找我有何贵干?” 烫伤男摸着自己的下巴,对徐令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找你来,确实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烫伤男告诉徐令,他手底下的弟兄全都是江两岸过不下去了才来投奔他,手里的刀还没拿热,做起事来,也没几个让他放心的。 如今他再次劫走魏家的货物,只怕魏家会暗中使力,等灵宝镇新官上阵,说不定就会拿他出气。 他需要钱,也需要粮食。 “某的山窝里堆满了金银,弟兄们却都饿着肚子,这回又弄来那么多香料,这些可没法用来抵挡那些狗官。” “某要你帮忙,帮某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换成粮食给某。当然,某也不会亏待你。” 烫伤男说完,向前倾着身子,直勾勾盯着徐令。 “你怎么看?” 徐令正在疯狂动脑子呢。 这件事是双刃剑,风险与机遇并存。 随着他的生意做大,他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到时候数百只眼睛看着他,徐令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拿来分析。 他的菜从哪里来?他是怎么运货的? 徐令没办法解释。 这种事情,只要行错一步,就满盘皆输。 徐令为了弥补一个谎言,势必要把谎言给圆上来。 可他又对旁人没那么信任。 可如果攀上烫伤男这条船,他背后的秘密似乎就好解释了。 可烫伤男是土匪啊…… 万一他被官兵捉了,露出徐令的名字怎么办? 难不成真叫他带着一家老小上梁山吗? 末了,徐令也只是干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行商失败的小商人,哪里能做得了这么大的事情呢。” “哼。”烫伤男坐直身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在指尖转的飞快。 徐令浑身直冒冷汗。 他又补充道:“我需要时间想想。” 这个回答,烫伤男也不是很满意。 “两个月,某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考虑清楚。” 烫伤男和徐令约好两个月后见面的时间,便把徐令从房间里给赶了出来。 徐令这才察觉,自己身后竟然汗湿了。 他回到甲板上,牛得财连忙上下摸他手臂,“你没事?我还以为那些贼人把你给片了喂鱼了呢!” 徐令斜睨他一眼,说话可真难听。 很快,烫伤男搬完船上的东西,就带着人离开船上。 直到他们的船远去,众人才敢大声唾骂。 这一趟又白跑了啊! 不过这些聪明的商人也并非交出了全部的财产,就像牛得宝在靴子里藏钱一样,他们也有各自藏钱的手段。 最失落的,当属魏家的船头,他检查船体撞到暗礁,开了一个大口子,又连忙带人去修船。 一直忙活到第二日,一阵西风吹来,他们才得以脱离暗礁,灰头丧气地往灵宝镇赶去。 又过两天,船只抵达灵宝镇。 徐令和牛得财一同下船,到码头就要分别了。 牛得财要继续坐船,去钱塘。徐令想让他多待半天,偷取钱给他,他也不乐意多待。 徐令无法,得知牛得财明年还会去泉州,二人便约定在码头客栈留信相见。 送牛得财坐上前往钱塘的商船,徐令与他依依不舍地告别,直到看不见船影,这才离开。 魏家人一到镇子,便跑回去送信。徐令赶去范世清所在的客栈,老头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听到拍门声,才惊醒给徐令开门。 “徐小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徐令临走前压根没想到会这么早下雪,给范世清买的厚衣服没那么厚,老头天天吃完饭就在屋里头睡觉,要不是坐了十几年牢还真顶不住这么无聊的日子。 不过徐令左右走两步,发觉他身上长了些肉,瘦的没那么吓人了。 便笑着道:“你再等我一两日,等我把从泉州运来的货物卖出去,咱们就回家!” 凡事都是徐令做主,范世清就是抗议也无效。 徐令只有夜里回客栈睡觉,天没亮就出城拉白菜再进城送到得月楼,然后找牙人帮忙卖兔子毛。 灵宝镇没有下雪,只是天气阴沉,徐令运回来的那些兔子皮毛,在市场上也非常吃香,很快镇上便有一家布庄全部吃下这些皮毛。 徐令花了七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皮毛,八十两全部卖出去。 算上路上一来一回的风险,利润不高。 不过也不算跑空。 徐令又给得月楼送去近千斤白菜,若干其他蔬菜,总共赚了二十三两银子。 如此一来,他身上的二百零七两,变成了二百四十两。 终于可以回家了。 十一月的第五天,范世清正在客栈院子里头晒太阳,看见徐令一脸喜色地走进来,对他道:“范老头,咱们能回家了,赶紧把你东西给收拾收拾!” 范世清知道他是去卖货了,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卖完了?” 若是其他人手里头有这么多皮毛,肯定不会整卖,而是考虑散卖,送去布庄加工再卖价格说不定还能翻倍。 不过徐令根本没这么多时间,家里还是那漏风的泥巴草房,如今天气寒冷,说不定哪天就降温了,他急着回家还债盖房子过冬,哪还有心思多赚钱呢。 范世清东西不多,加起来不过一个包袱,还有从药堂看病花钱买走的一套被褥。 徐令在板车上铺好干草,铺好被褥,让范世清坐进去。 范老头身体虚的不行,这么远的路走回去,只怕能要他半条命。 临走前,徐令去了一趟书肆,买了三本给徐平徐安开蒙的书,《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 这三本书是最基础的书,买的人也多,上次徐平在一家书肆见到书生抄写的书,就是《三字经》。 因为多是手抄本,价格比其他书籍要便宜一些,饶是如此,三本书也花了五两银子。 第86章 借宿与饺子 前世徐令读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里面描写读书之艰难,其中之一就在于书本价格昂贵,贫寒之家难以负担,常常要手抄笔录才行。 现代工艺下,笔墨纸砚价格低廉,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到在古代,许多读书人都因为买不起书而犯难。 天寒地冻,北风刺骨。范世清躺在板车上,裹的只露出来鼻孔呼吸,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呼吸艰难。 更别说了徐令了,不管是推还是拉,都要顶着风前行。 天气阴沉,黑的本来就早,从灵宝镇坐船到清河镇,二人下了船已经是下午了,拉车走到城外,天快黑了。 徐令带着范世清去了李家庄。 李老太的儿子回来了。 这还是徐令头一回见到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李老太越发地憔悴,让徐令和范世清进到院中,原本收拾的干净小院,现如今吹落一地的树叶,鸡窝里的鸡似乎也少了很多。 徐令二人进屋,李老太去厨房抱了些干柴回来,点燃火堆,上面用木头搭成三脚架,架着一口陶瓮可以用来煮汤烧水。 虎头流着鼻涕坐在火堆旁,见到外人来了,连忙跑到隔壁屋里。 徐令跟着他走,掀开草帘,跟这个家的男主人打招呼。 李大勇躺在床上,脸色发黑,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生病了。虎头踮着脚爬在床头,和他爹说着悄悄话。 徐令打量着男人道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我与族叔做生意,赶不及回家,在此借宿一宿。” 李大勇也是个和善的,他听他娘说过很多次徐令,咳嗽几声,虚弱又热情地让徐令尽管留宿,又说虎头刚才对他道:“他还记得你是枣子叔叔呢。” 徐令笑了笑,从板车上拿出米粮肉菜,分与李老太,拜托她去煮顿热菜来。 李大勇从床上起来,与他们一起到火堆旁烤火。 徐令这才发觉他瘦的不成样子,走路还有些不便。 连忙问起这是怎么了。 李大勇叹道:“挖河淤时病了一场,好不起来了。” 虎头坐在他爹身旁,乖巧无比。 徐令看着有些心酸,劝慰道:“李大哥别这样说,你家中有孩子有老娘,肯定能好的。” 范世清裹紧衣服,双手缩进袖筒里,听徐令和李大勇闲谈,没一会儿竟然打起瞌睡来。 没一会儿,李老太做好了饭,鸡蛋手擀面条,放了徐令带来的菘菜叶子,撒了些许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徐令在灵宝镇买的卤肉,李老太切了一盆,放在徐令和范世清面前。 虎头眼巴巴瞅着那盘肉,吞咽口水,却没有吵闹着要吃。 徐令把肉放到他们祖孙面前,大口扒着面条夸赞道:“自从上一次吃了您做的面条啊,我出门在外总想着这一口,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范世清一到干饭时就积极多了,也不嫌烫,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往嘴里扒,还不忘附和徐令:“确实好吃!” 李老太被他俩夸的合不拢嘴,脸上的愁云都少了许多。 李大勇也高兴招呼道:“喜欢的话,以后路过尽管来我家中,我娘擀面条的手艺最好了!” 徐令道:“李大娘这手艺真没话说,依我看啊,都能去镇上摆摊开个小店了,肯定生意兴隆。” 李大勇苦笑,“哪有钱呢?” 虎头扒着面条,眼睛却瞧着那一盘卤肉,徐令见状,把筷子反过来,给虎头三人各夹一筷子,“都吃,别客气!” 徐令想了想,“李大哥,你们村子离清河镇也不远,要是做起生意来,可比我们方便多了。” “这样,你要是相信我呢,咱们可以合作。” 徐令空间有菜,虽说要在家休息了,可他菜不能不卖。 和王栓宝约定好半个月去送一次菜,反正也要经过清河镇,不如送个人情,批发一些菜给李大勇,让他在清河镇叫卖。 李老太脸上露出喜色,李大勇更是欢喜,连忙答应下来。 一顿饭吃的人身上发汗。到睡觉时,徐令和范世清睡一个屋,板车也拉到屋里来,就放在床旁边。 李老太用堂屋里的火堆煮了热水,兑了水送到屋里头让他们二人洗脸洗脚。 等到睡觉时,四周静了下来,徐令都快睡着了,范世清才嘟囔道:“就你小子好心。” 徐令被他惊醒,困意上头:“怎么?是他家的床不暖和,还是面条吃着不香?” “这天底下值得可怜的人多着呢,你帮的过来吗?” 范世清认识徐令这些天,也算是发现了,这人就是烂好心太多。 要不是当初烂好心帮那个什么柳娘,怎么会沦落到死牢里头?范世清原以为他长记性了,谁知道还是爱多管闲事。 徐令不耐烦听他说这些,裹紧被子翻了个身,“我见到就帮,总比不帮好,若是不帮,你现在应该在义庄,而不是在这里啰嗦。” 范世清哑口无言。 第二日一大早,外头天还黑着,徐令听到厨房传来“砰砰砰”剁东西的声响。 他一天睡不了多久,醒来就没困意了。 见范老头还在睡着,便起床穿衣,出门去看。 原来李老太一大清早杀了一只鸡,锅里炖煮的鸡肉香气四溢,蒸汽弥漫在矮小的厨房里,烧火的光照的厨屋里热烘烘的。 而李老太和了面,又在案板上剁白菜,见徐令来了,不好意思道:“徐小哥,是我把你吵醒了不?” 徐令愧道:“这是做什么?早知道你要杀鸡,我们昨夜就走了!” 李老太家中的鸡是用来生蛋卖钱的,本来就这么艰难,何苦浪费在他身上。 老人家连忙道:“这鸡不下蛋了,喂着也是浪费心思,还不如杀了给你们吃,补补身子。” 徐令叹息一声,李老太这是在讨好他呀。他给这个家庭送来了一点希望,若是抓不住,这个家可能真要完了。 他不再说什么,洗手要帮李老太一起包饺子,却被李老太赶去烧柴烤火。 等虎头醒了,闻到香气跑来厨房,见到案板上摆放满满当当的圆饺子,高兴地又蹦又跳。 大喊道:“爹!过年啦!奶奶包饺子啦!” 孩童不知其中心酸,竟把这顿饭菜当成过年的信号。 第87章 同乡与雁归 早饭吃的是用鸡汤煮的饺子,徐令和范世清一人吃了二十多个大饺子,又被攘着喝鸡汤吃鸡肉。 待吃罢早饭,太阳藏在云层后头,勉强露出一点光来。 从李老太家中走回莲花湾子,起码还要三个时辰,李老太知道后,热情地要把没吃完的饺子煮好装进罐子,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徐令拒绝了。 他拉着板车和范世清要离开时,李老太一家三口将他送到外面的小路上。 徐令道:“李大娘,过几日我就把菜送来,你们别送我了,天冷,回去。” 说罢,把虎头叫到身旁,蹲下身子摸他的头,“虎头要听爹和奶奶的话,过几天枣子叔叔就来看你们。” 虎头喜欢徐令,徐令一来,他能吃到肉还有饺子。 闻言脆生生答应下来:“好!” 徐令笑笑,起身推车,和李大勇李老太告别,身影慢慢远去。 直到他走的远了,虎头吸吸鼻涕,这才张开手,喊道:“爹,枣子叔叔给的!” 李大勇定睛一看,竟是一锭二两的银稞子! 范世清今日没到板车上躺着,跟着徐令后头走了没一会,气喘如牛。 “还有多久到你家中?” 徐令的脚力早已练出来了,别说推着板车,便是上面再躺一个人,他都拉得动。 不过范世清的体力太差,是要磨练一番。 此时刚到二坊镇附近,徐令道:“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他自己高兴的不行,马上就能回家了,能不高兴吗? 范世清两眼一黑,连忙叫道:“不行了,我不行了,你让我到车上去。” 徐令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坐板车上歇息,自个推着他朝前走。 快要走到莲花湾子时,徐令总算碰到村里的熟人。 那人老远看见徐令,一开始还不敢相认,停在那看了一会,待他靠的近了,这才欢喜叫道:“徐令!这不是徐令吗?” 徐令也认出来,是村里一个叫李东的年轻人,身旁跟着一个女子,应该是他媳妇。 “徐令,你这是从哪回来?” 徐令笑道:“我刚从灵宝镇回来,你们这是去哪?” “我陪秋菊回她娘家一趟,现在正要回村里呢,一起走!” 徐令记忆里,这个叫李东的年轻人与他并不怎么相熟,如今态度大转变,应该有他那次富贵还乡的功劳。 不过徐令也不知道,自己在灵宝镇吃官司的事情,有没有传回村里去。 一路上和李东交谈,倒是没听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东帮着推车,他媳妇秋菊也帮忙推着,范世清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那躺着,臊的要下来走走。 一行人拉着车闲聊,范世清也观察起这里的风景。 今日多云,云层很薄,透着没有温度的日光,远处是奔流的江水,两岸边有稻田,田里没有稻子,裸露着泥土。 低矮的丘陵上布满枯黄的草,时不时见到几丛野菊花,有些已经开败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莲花湾子村口,从这里往东南方看,能看见隐约的群山。村子里生长着几棵显眼的高大树木,虽是冬天,依旧透着青绿。 从木桥上过去,就彻底进村了。 徐令心中打鼓似的,李东二人非要送他到家门口,还不等徐令喊人,李东就喊道:“徐婶子,你家徐令回来啦!” 徐家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又有了些许不同。两处低矮破旧的泥巴草屋,屋顶铺上今年新割下来的稻草,院子里用竹篱笆圈出来的鸡窝,里面有只鸡正在闲庭散步。 李东叫了两声,家里头没人应答。 徐令笑道:“估计是去我丈人家中了,李大哥,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一找!” 李冬道:“那好,若是找不到你,你到我家中喝水!” 说罢,告辞带着他媳妇离去。 徐令把板车留在家中,让范世清在此等着,他自己去丈人家中瞧一瞧。 到了顾大良家,房门紧闭。徐令整理下身上衣袍,深呼吸一口气,这才上前拍门喊人。 “娘,迢迢,你们在家吗?我是徐令,我回来了!” “是我哥!” 屋里传来徐安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门闩被急迫地取下来,木门被人拉开,还不等徐令摆好姿势,徐平徐安像两只发狂的小狗扑到他身上,哇哇大哭。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徐令眼眶湿润,抱着俩孩子不肯撒手。 再一看,他娘徐氏,还有顾迢抱着大丫,丈母娘大舅哥全都从屋里出来了。 顾迢眼圈红红,抱着孩子似乎不敢上前。 徐氏可不管那么多,也扑过来去摸徐令,嘴里哭喊道:“儿啊,你瘦了啊!” 天知道她得知徐令进死牢时心里有多难过,恨不得自己死了呀! 徐令身上挂的满满当当,稳住脚步,朝顾迢伸出双手,笑的一脸灿烂,“媳妇,闺女,快来让我抱抱!” 李翠翠咯咯笑起来,在后面推着顾迢,“妹妹,你不是想你男人了么?快去啊!” 顾迢脸色一红,原本有些迟疑的脚步,顺水推舟地加快速度,走到徐令身边,徐令一把将大丫接过来,举高抱到怀里,把徐平转到身后让他抱着自己,给顾迢腾出位置来。 抱着闺女和媳妇,徐平那颗在外面承受不知多少动荡和苦楚的心,奇异般地安宁下来。 他终于回家了。 “大丫,叫爹爹!” “爹爹!” 待徐令把家里人盘了个遍,顾利田才皱着眉头出来做坏人。 “好了,都什么样子,赶紧让他进来歇歇脚,喝碗水!” 徐平徐安做鸟兽散,看来不止徐令怕老丈人,就连一双弟弟妹妹也都怕这个倔脾气的老头。 徐令被众星捧月地迎回屋里,坐在长条板凳上,和老丈人顾利田面对面坐着,丈母娘刘氏给他倒碗茶水。 “快喝点,暖暖身子,在外面冻坏了!” 徐令笑道:“谢谢岳母,我穿的厚,不冷。” 顾大良在旁边急的直抖腿,见他爹不说话,他也忍着不说话。 等徐令喝了几口水,顾利田这才沉声问道:“你那事儿如何了?官府可又找你的事了?” 第88章 坦白与夫子 此话一出,屋子里都安静多了,都焦急地等待着徐令的回答。 这年头被官府抓进大牢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幸好顾家替徐令守住了秘密,才没叫乡里乡亲的都知道。 那次顾大良回来打算卖地筹钱,对外说的由头也是徐令在外头赚了大钱,需要用钱一时半会周转不开。 村里有人半信半疑,可顾大良装的像模像样,两家人串通好了,谁也没把这事给说出来。 就连李翠翠娘家来人问起来,李翠翠也说她有身子,没操心这些事。 所以村里人都猜想,徐令在外头赚钱了,想要带顾大良也赚钱呢。 可对于徐家和顾家的人来说,他们在外头装着笑脸,回来后就是心急如焚。 尤其是顾迢带着徐平徐安回来,告诉他们徐令出狱了。怎么出狱的,也说的支支吾吾不甚清楚。 顾利田服完徭役回来,老是惦记这件事,也不知道徐令何时能回来。 如今把徐令盼回来了,这些事也总该说清楚啊。 徐令也懂得老丈人的意思,这间屋里坐着的,都是能信任的人。 他也就没瞒着众人,把那日在牢狱里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徐令是沾了土匪的光,人家连县太爷都杀了,徐令这些被冤枉的囚犯跑了就跑了,一时半会也没人想着抓徐令回去。 “那你不会再被抓?”顾利田忧心忡忡。 徐令让老丈人放心,“我那日返回灵宝镇,又在那里经商,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也没见有人知道我是逃出来的。” “再说了,我本来就没做过那些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氏忙道:“对!我儿子才不会杀人!都是那些人冤枉他的,要我说还是那个叫王柱的该抓!” 刘氏也附和,赞同她的看法。 顾利田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事情还没个着落,咱们就算担心也没什么用,你还是要小心行事,莫要得罪人,惹得有些知情人把你揭发了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顾利田见识的比徐令多,忍不住提点他几句。 徐令连连称是,又讲起一个好消息来,“我已经赚够钱,明日就去找王氏还钱。我还想重新盖房子,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呢?” 盖房子这事,徐令上次回来就和顾利田说过,他也答应帮徐令寻摸好木头。 谁知中途出了岔子,顾利田便把此事耽搁了。 “咱村里就有人会盖房子,等明日我去下面的村子找人问一问。” 顾大良的妻子李翠翠插话道:“我一个姑姑就嫁到游平村了,他们村在山脚下,树多,肯定有人卖。”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众人就敲定明日要做的事情。 刘氏拉着徐氏起身道:“阿令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去村里买几条鱼,再打壶酒回来,今晚你们爷几个好好喝一顿!” 徐令连忙起身,叫徐平过来,“岳母,叫徐平和徐安去就行,你们歇着。” 给徐平徐安二百文钱,徐令又道:“回来时去咱家里,家里有个老头,你们把他给请来吃饭。” “记得买好点的鱼,家里车上有什么能下酒的肉菜,也都拿过来。” 徐平徐安领命,拿着钱飞快地跑走了。 顾迢道:“家里哪来的老头?” 大丫也好奇地仰着小脸看爹爹。 徐令解释道:“是我给徐平徐安请的夫子,一个读书人。” 徐氏惊讶道:“怎么还请个夫子回来!这要让他住哪?” 要知道徐家也就两间房。 徐令笑道:“他对睡觉的地方不挑剔,便是柴房也睡得,到时候新房盖好,就有休息的地方了。” 顾大良好奇道:“送徐平去私塾不行么?怎么还请个夫子回家来?” 顾迢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什么。 顾利田哼笑道:“只怕是跟他一起跑出来的人,发了善心将人家给捡回来。” 徐令被老丈人看穿,不由得摸着脑袋,憨笑道:“他读过书,又没害过人,和我一样是个倒霉鬼。我见他无家可归,便想着把他接到家里来,外头请个西席也要不少钱,咱家给他吃管他住就行。” “哥哥嫂嫂的孩子一生下来,不就有夫子教他们读书了?” 徐令这么一说,顾家人是没什么反对的意见。顾大良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儿子能读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顾利田是个悲观主义者,摇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读书的脑子,要是真能像赵家小子那样读出点名头来,说不定还能帮衬你。” 自古官商不分家。 徐令一本正经道:“咱家里孩子可不少,徐平徐安,大丫还有嫂嫂肚子里的孩子,日后我与迢迢再有孩子,一个夫子能教咱家好多孩子,不亏。” 范世清蹲坐在板车底部,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徐令给安排妥当了。 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徐令回来。 正嘀咕着,突然见到俩孩子快步朝院子里跑来。 徐平徐安见家里真像大哥说的那样,有一个老头,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跟我大哥回家来?” 一路上,范世清没少听徐令讲起自己这俩活宝弟弟妹妹,这会儿把眼前俩孩子上下打量一番。 只见两个孩子长的和徐令有几分相似,男孩个头要高一些,五官端正,手长腿长,就是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大聪明的样子。 女孩个头矮一些,模样清秀,叉着腰歪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机灵。 范世清摸着胡子呵呵一笑,知道徐令是要他同时教导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有心要考较他们。 于是撒谎道:“我是个臭要饭的,你们大哥见我可怜,就把我带回来了。从今以后,我就在你们家住着,吃你们家的饭,有啥好吃的都要紧着我先吃呢。” 徐平一听,这还得了!刚想横眉骂他是个臭不要脸的,又想到人是大哥带回来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你……”了半天,他脸憋的通红,“你肯定是骗人的,大哥捡个要饭的回来做什么?” 徐安嘻嘻笑着跑过去,把坐在那里的范世清拉起来,“老爷爷,你定是骗我们,快别玩了,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第89章 打秋与晚宴 范世清眉头一挑,“我可没骗你,我就是个要饭的。” 徐安在板车上打量几眼,招呼徐平翻板车,“我大哥要在我嫂子家吃饭,叫我们拿些肉出来,咦,这是什么?” 她翻出来用油纸包裹的几本书,随便摸几下,心中就有数了。 徐平也悟道:“你是我大哥请回来的夫子?” 范世清让出位置,心道这俩孩子确实比徐令机灵一些。 徐平盯着他看了又看,总觉得眼前人有点熟悉。 好像在他哥坐牢时见过呀! 徐平惊讶道:“你是跟我大哥坐……” “嘘!”范世清连忙拦住他要说的还,“好了好了,老夫不逗你们了。以后你们要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夫子。” 徐平徐安高兴的不行,连忙叫他:“夫子!” 范世清也应了下来,徐平徐安从车上翻出来一些卤肉糕点,嘀咕着哪些要带那些不带,没一会儿便决定好了。 把板车推去厨房,二人搀着范世清,要先送他去顾家,再去村里打酒买鱼。 等范世清到顾家,自然受到热情的迎接。 顾利田请他上座,又是端茶又是端点心,完全不像范世清没来时那么冷淡。 好歹范世清是个读书人啊,要是真把徐顾两家的孩子教出来了,他们的命运也就改变了。 女人们去厨房里忙活,张罗晚饭,男人们坐在堂屋里聊天。 徐令问起丈人今年秋税几何,顾大良叹道:“和去年一样,十税三,不过听人说明年可能就不一样了。” “怎么,难不成还要多收?” “今年天气比去年冷的还早,去年胶州大旱,粮食歉收,咱们这虽然也冷,可好歹不会大旱,去年夏收时,不就多收了一成粮么?” 顾利田不懂朝政,可他懂得世情。这事就像一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穷但饿不死,二儿子穷的快饿死了,这时候总要从大儿子手里抠点粮食出来接济二儿子。 百姓的理解朴实无华,他们就算心里头有埋怨,也没人听他们的。 范世清一落座,就在那喝茶嗑南瓜籽,这南瓜籽是刘氏在房顶上晒出来的,香喷喷。 他嘴就闲不下来。 听到顾家父子和徐令聊的话题,心中想道,这几人虽然出生乡里,没读过什么书,说起话来倒还挺有意思。 虽说十税三已经算少的了,可一亩地收上来的稻子不多,顾家六亩半地,有两亩旱地,一亩半种小麦,半亩种豆子,剩下的都是种水稻。 四亩半水稻,收成最高的一块地,亩产也不过一百二十六斤粮食。 交了秋税,还要挑出好的稻子明年做种,剩下能供一家人吃的粮食真不多。 不过顾利田会用芦苇编蓑笠和草鞋,冬日里没活干,他就割芦苇编东西,刘氏和李翠翠也会织布,开春时还要养蚕,家里养的有鸡鸭下蛋卖钱,顾大良也会出去找活干。 莲花湾子靠水吃水,一家人勤劳能干,总归不会饿肚子。 村里其他人家,只要不出现徐令这样集懒赌于一体的一家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再说句不好听的,徐令一家子这么懒,不也没饿死么? 众人从东扯到西,又聊到村里打秋的事情。 “我昨日有见村里人去挖莲藕,回头有时间,咱们也去挖一些回来。”顾利田看着徐令变好,心里头不知有多高兴。 打秋,是莲花湾子由来已久的一件集体事件。前头说过,莲花湾子得名是因为这里有一处大塘,十里荷塘,每年秋季都能挖不少莲藕。 这藕塘不是谁家的,算是附近两三个村子共有的,谁家都能去挖,是以每次秋收过后,打完粮食交完税,腾出时间来了,趁着塘里的水也不多,便有人挖藕。 有人挖来担到别处叫卖,也有人挖来自己家吃。 莲藕只要不破损,能保存很久,冬日里没菜可吃,这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往年顾家父子都会去挖莲藕,今年把徐令也给叫上了。 徐令一听,立马答应下来,他早就打莲藕的主意了,刚好趁着这段闲下来的时间研究一下,什么酸藕啊,藕粉啊,要是真能琢磨出来点东西,说不定能像定平村那样带动一整个村子富起来。 徐平徐安也叫嚷着要一起去,范老头一听有藕吃,也想去见识见识。 “开饭了!把桌子收拾收拾!”刘氏一声吆喝,男人们立马忙活起来,把瓜子壳一扫,茶碗一收,凳子摆好。 俩孩子也去帮着端菜拿碗分筷子,李翠翠肚子已有三四个月份,还没显怀,要去干活被顾大良给拦了下来,他干就成了。 今日饭菜是顾迢和刘氏掌厨,也不知怎么做的,那叫一个香啊! 徐令在外头也算吃过好东西,可再好的东西,似乎都不如家里头的饭菜诱人。 他赶在顾迢前头端起汤盆,厨房里人乱成一团,也没人注意到他在顾迢手心里挠了挠。 “迢迢,辛苦你了。” 顾迢脸色微红,分不清是火熏的,还是害羞了,水润润的眸子看他一眼,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来。 徐令嘿嘿一笑,心里头火热热的,连忙叫她解下围裙,走自个前头。 他还有些拿捏不准顾迢对他的真实想法,不过想来他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也许顾迢早已经原谅了他。 桌面上摆着六菜一汤,自家园子里刚掐下来的嫩南瓜,配着土鸡蛋炒成一盘;刘氏自个腌的咸鸭蛋,刚从草木灰坛子里掏出来,切成两半装盘,流出不少的油,看得徐令直流口水。 更别提范世清了,这老头眼睛都直了。 鲫鱼炖豆腐,卤驴肉,凉拌猪耳朵,还有一道酸菜蛋花汤,看得人食欲大开。 一家人不吃两家饭,挤在一桌坐着,十一个人挤的满满当当,胳膊碰胳膊腿碰腿的,男人们坐在一边,热好的黄酒倒入热碗中,推杯换盏。 女人们照顾着孩子,男人们时不时给自家媳妇、孩子夹菜。 这顿晚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直到男人们醉醺醺的,平时憋在心里的话似乎也借机说出来了。 范世清早已醉的趴下,徐令也被灌的昏昏沉沉,连忙求饶自己不能再喝了。 一向古板的顾利田笑骂道:“你这混人,又在装醉!” 热闹的气氛,足以把寒风阻隔在门外。 第90章 盖屋与还钱 徐令被家里人搀扶着回家,原本是要留范世清在顾家睡的,老头子半醉半醒,愣是不乐意。 无法,徐令只好把他领回家,让他暂时先睡在柴房的板车上。 范世清欣然同意。 徐令这次是真喝醉,回去也没多少记忆,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外头天色大亮,床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在外头一天顶多睡五个多小时,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坦过,神清气爽,头也不疼。 徐令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披上衣服,外头还是很冷,不过好歹出太阳了。 “徐令人呢?我请老王来盖房子,先商量好盖几间。” 一大清早,顾利田睡不着觉在村里找会盖房子的熟人,想赶在年前赶紧把徐家的新房给盖起来。 徐令连忙穿好衣服出去,“爹,你起那么早啊?” 顾利田倒也没骂他,只是道:“不早点盖好房子,等下雪就不好盖了。” 他找来的同村人名叫王力,虽说也是莲花湾子的人,不过家在下游住着,还挺远的。 王力和顾利田差不多大的年纪,笑着对他道:“我听人说呢,你这女婿是个能搂钱的手,现在新房都要盖起来了。” 顾利田也笑道:“之前不成器,如今赚点小钱,是该盖处新房,不然以后人多了,家里也住不下啊!” 徐令叫了一声叔,王利也不耽搁时间,直接和他商量起来怎么盖新房。 要么把现在的屋子扒了,在原来的地基上起新屋,要么在村里另找一片地方盖新屋。 徐令想了想,要是扒屋子,家里人也没地方住,便选择第二条路。 另找一块地,徐令看自己家旁边就很不错。他们本来就住在村边缘,周边正经的邻居都没几家,一大片荒地,这年头又没什么宅基地和田地的区别,只要村里没人找事,你想怎么盖怎么盖。 徐令先是去村里打听一番,也没听人说他家附近的荒地有人要,晌午王力就在村里找了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先是除草,然后挖地基。 顾利田和顾大良父子二人也没闲着,拎一包一糖走一个时辰的路去山脚下的游平村找人买木材。 买砖瓦的事就落到徐令头上。 吃过晌午饭,徐令便要去镇上。赵臻的舅母王氏住在镇子附近的村里,在还钱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衙门。 “敢问孙宝尧孙大人在衙门里么?” 徐令用草绳拎着一块猪吊颈肉,一壶酒,去衙门里找孙宝尧。 听人说孙宝尧刚好监完徭役,今日正好在家中休沐,一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地带徐令去孙宝尧家中找人。 二坊镇地偏人穷,没什么特别的规划,路两边的房屋较其他地方也有些破旧,不过总有人家住的比较好,比如孙宝尧家中小院,白墙黑瓦,门后院子里种了一株蔷薇树,藤蔓爬到门顶上,绕出一片阴凉。 给徐令开门的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得知徐令要找孙宝尧,连忙进去通传。 徐令等了没一会儿,便听到孙宝尧的声音。 他人还没到呢,声音先至。 “徐老弟,你怎么找到我家中来了?” 孙宝尧热情将徐令迎到屋中,又叫那女子端茶倒水,忙活一番后,徐令讲明来历。 他今日找孙宝尧呢,所为两件事,一是要借着孙宝尧的光,还了王氏的钱。 二呢,则是要向孙宝尧打听,镇子里有哪家烧砖烧的好,他起码要买上千块,若是孙宝尧有相识的熟人,这不就顺水推舟,也能让孙宝尧赚一些么。 说白了,人情里的世故,一来要不怕麻烦,二来呢要兜圈子。 一块猪肉拿出来,多经过几个人的手,油水均沾。这才是生财之道。 果然,孙宝尧听罢,哈哈大笑,连忙夸赞徐令道:“徐老弟真是年少有为啊,这么快就要盖新房了?你放心,既然老弟发话,我岂有不帮的道理,一会儿我就与你去王氏家中走一趟!” 徐令面上一喜,起身弯腰拱手,又要请孙宝尧去镇上酒楼吃饭。 孙宝尧被那年轻女子伺候着换上一身出门的衣服,随后便离开家中。 二人先是去了王氏家中,她儿子刘顺与孙宝尧也算是同僚,也听人说起王氏放贷的事情。 “徐老弟,你尽管放心,若是一会那王氏还不肯与你销债,我就是闹到老爷那里,也要替你讨个公道来!” 敲门后,屋子里头很快走出一个人来,“谁呀!” 徐令听出正是王氏的声音,连忙道:“王舅母,我是徐令,来还你钱来了!” 王氏眼皮子一跳,没想到徐令竟然这么快就攒够钱了。 她连忙回屋与她男人相商量:“这小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咱们是要他四十两呢,还是让他再吐点出来?” 她男人刘定要老实一些,只道:“好歹也是臻儿的同村之人,这次就算了!” “你个没出息的!他那种混人,就算这次不被咱讨债,下次也是便宜别人卖了他媳妇闺女!你上次没瞧见么!他媳妇模样长的真不错呢!” 徐令明明听到脚步声,半天不见人出来开门,提高声音又叫了几声。 这才听到王氏喊:“来了来了!叫什么叫!” 待王氏开了门,眼神在徐令身上刚转过来,便瞧见一旁站着的孙宝尧。 孙宝尧不等她发难,上前道:“王婶子,我是刘顺的同僚,名叫孙宝尧,这是我兄弟徐令,我陪他来还债来了。” 王氏目光惊疑不定,怕徐令是故意叫人来诈她,脸色不太好看,“徐令,当初我可是看在我外甥媳妇的面子上借给你钱,看你不容易,给你减到四十两,莫非你连这四十两都不想还我?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徐令见她试图先发制人,只觉得好笑,从怀中掏出荷包,倒出四十两银子来,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王舅母,您这是什么话,孙大哥只是出门做事,顺便陪我跑一趟来,我欠你的钱,这不是还给你来了吗?” 王氏连忙接过银子,害怕是假的,举起来看了又看,确定是真的后,脸上神情飘忽不定。 可一看孙宝尧在这儿,只好咬着牙进屋拿出欠条,还给徐令。 自此,徐令头上最紧迫的一把铡刀,也就没了。 第91章 盖房二三事 离开王氏家中,孙宝尧带着徐令去砖瓦窑,路上问起徐令怎么会找王氏这种人借债。 徐令苦笑道:“小弟从前不经事,为人处世没个正经样子,要不是老丈人打醒我,只怕我还是个泼皮无赖呢!” 孙宝尧笑道:“这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单说今日徐令先来找他这一个举动,就让孙宝尧高看他两眼。 二人一路上闲聊,马不停蹄赶往砖瓦窑。 说起砖瓦窑,孙宝尧还真认识烧砖瓦的人,甚至盖房子用的石头,也能想办法给徐令弄到。 若是旁人想要,自己到山脚下采石头,买砖瓦价格也要高昂许多。 可二纺镇正在修建城墙啊,那些个逃不开徭役的百姓,有的就是被派去开采石头,运送石头,就连镇子里好几户烧砖窑的人家,也都忙的不可开交。 若真让徐令一人想法子购买,加价不说,兴许还要排队。 不过有孙宝尧在中间说道,不知给徐令省的多少烦心事。 孙宝尧虽然还不算是衙门的正式记名衙差,不过他爹曾经就在衙门当差,他没有功名,年轻时跟着练家子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又借着他爹的人脉,这才在衙门里混个职位。 小卒有大用,他在二纺镇长大,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行事不算乖张,在市井之间的名声还算不错。 徐令与他相处下来,也觉得这人是个能办事的,便真的起了结交的心思。 二人互相交了底,感情升温也快。 孙宝尧当真像是给自家办事一样,帮徐令在砖瓦窑订了千块青砖和瓦片,末了,二人才转头回到镇上,到酒楼中叫一桌好酒好菜吃吃喝喝。 推杯换盏之间,徐令说不完的感激话,一口一个“孙大哥”,还不忘从袖子里掉出几个银稞子,正好落到孙宝尧手里。 孙宝尧喝醉了酒,眯着眼睛脸颊长出两片酒晕,笑的牙不见眼。 吃罢酒饭,外面天色大黑,孙宝尧劝徐令一同去镇上青楼,徐令原本在装醉,一听立马开始大醉。 又是吐又是闹,闹着要回家,孙宝尧劝他:“这会儿天都黑了,你回去路上也不安全,不如跟我一起找个美娇娘伺候一夜,等明日大早再回也不迟!” 徐令闻言,一脸茫然地拿起酒壶,“酒呢,怎么没酒了!小二,再拿壶酒来!” 刚说完,手中酒壶滑落,“啪”地碎了一地,他脑袋一歪,摔在桌子上睡死过去。 这可急坏了孙宝尧,还以为今天能借着徐令这棵招财树去青楼里快乐一番,谁知道徐令是个不能喝的酒蒙子! 无法,孙宝尧也不能把徐令丢在酒楼不管,干脆把他搀到自己家中,给他扔到客房留宿一宿。 徐令被他扔到床上时酒就醒了。 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劝孙宝尧道:“相公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孙宝尧不耐烦地拍她的手,“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家管什么?” 声音渐渐远了,也没人管徐令,他裹紧被子咂咂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大早,徐令愧疚难当,一直跟孙宝尧道歉,自己真是酒量太差了。 孙宝尧自然没有生气,只笑道:“徐老弟,咱们来日方长,改日再一起喝酒!” 徐令找借口道:“唉,若不是家里连个办事的都没有,离不开我,我真想天天和孙大哥喝酒闲聊。等我家中房屋盖好,定要请孙大哥到家中小聚!” “那感情好,我可要备一份大礼庆祝你乔迁之喜啊!” 徐令暗道,要不是孙宝尧总想拉着他去青楼,他也不至于那么怕呀! …… 徐令这边搞定砖瓦的事,老丈人和大舅哥也替他寻摸好了木材。 这年头没有钢筋水泥,只能用木头充当各个结构,柱梁枋桁所需的木头材质也不相同。 徐令对此一窍不通,幸好有老丈人在旁边充当监工。 买回来的木材全都要经过他手,有没有虫眼,结实不结实,都由他说了算。 徐令要盖新屋的事,在村里也掀起一阵波澜。 这才两个多月过去,怎么徐家大儿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赚钱了不说,性子也改了。 从前徐令在村里的狐朋狗友,来找他几次,叫他去镇上寻欢作乐,全都被拒了。 徐令浪子回头,村里人津津乐道。 猪蛋也来找过徐令,不过也没说什么混话,只可惜道:“令哥,你现在变得可真厉害。” 徐令对这个陪自己捉鱼卖钱的玩伴没什么恶感,听他这样失落,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一句话。 “我们之间已经有一层可悲的屏障了。” 什么迅哥和闰土的戏码啊。 家里盖房子,徐令只需说要求,要占多大地方,要有几间屋子,格局如何,其他全都不用他动手。 家里招来十三个工人,每日包餐两顿,做饭的事情,徐令也没法插手,出钱买菜买鱼便是。 于是闲着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抱着大丫带着家里头的孩子,领着猪蛋这个小弟去村里乱转。 他回来时买了不少麦芽糖,每次出门时都会带点,见到孩子就分给他们,李大元那群孩子也爱跟徐令屁股后头玩。 知道徐令家里盖房要青石板,有一日还带着徐令去村外头的河滩处找了些被江水冲刷过的石头回来,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堆成一块小坡,也算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 徐令在村里头混的可比外头快乐多了,每日睡到日晒三杆才起床,吃罢饭就是去工地现场看一眼,然后带走家里闹腾的孩子,不给娘子军们添麻烦。 冬日里村民闲着没事干,也像他这般隔三差五来看几眼,眼看着徐令家里的房子慢慢起来了,村里人也都高兴。 有人听说徐令打算用鹅卵石铺路,有时候在路上见着好看的小石头,就会顺手捡起来,再送到徐令家里来。 这样的日子好的简直不像话,不过有利有弊,徐令好几日都找不到去空间里干活的机会,只能在心里掐算着空间里的菜啥时候成熟,再去灵宝镇卖菜。 不过在去灵宝镇之前,他要挖些莲藕回家,一同送去灵宝镇,若是能和那里的酒楼签订长期协议,兴许莲花湾子今年的冬天也能好过一些。 第92章 荷塘挖藕 前段日子猛地降温,都说要下雪了。 徐令回村之后,都是多云的天气,晨起时发现外面枯黄的草上落满银霜,雪却是一时半会降不下来。 顾利田帮忙找盖房子的这些人,都是村里的熟人,徐令每日给他们一人九十文的工钱,包两顿饭,热水更是不断供应。 这样离家近又不差钱的活,村里人都乐意干。拿人的手短,盖起房子也上心,人多力量大,不到一日的功夫地基就起来了。孙宝尧帮忙买的那些砖瓦还在慢慢往村里运。 徐令的板车也被征用了。 徐家盖房子,顾家人也都忙活起来,女的帮着做饭烧水,男人监工买菜买鱼,徐令啥也不会,除了掏钱就是休息。 这一日大清早,抱着大丫正在吃饭呢,外头李大元带着几个孩子闯进徐家。 兴高采烈地问徐令道:“令哥,你今天有事不?咱们去打秋!” 他们昨日跑去荷塘看了,好多人在那挖藕呢,还有人捉泥鳅,摸鱼,好不热闹! 反正徐令闲着也是闲着,这些孩子也乐意跟他玩。 徐令还没吭声,徐平徐安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与李大元年纪相仿,从前家里风评不好,也没几个孩子乐意跟他们玩,如今沾徐令的光,和这些孩子一起跑来跑去,范世清想教他们读书,连人都抓不住。 徐令劝范世清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房子盖好了,硬件上来了,再让俩泼猴安静下来读书也成。 范世清哼哼两声,也没说不乐意。他先前还有些不愿教导徐安,按理来说,女孩子想要读书,是要请个女夫子的。 可徐令家里这条件,请女夫子可比男夫子难多了。 再看徐安,比她哥徐平还要泼皮好动,看不出来点女孩的样子,又有点小聪明,范世清也就默认俩孩子一起教了。 这会儿听到徐平徐安又要出去玩,老头放下粥碗,一抹嘴,道:“你们两个今日不许出去,跟我学认三个字才能出去玩。” 徐平瞪大眼睛:“为什么!” 徐安却笑嘻嘻道:“夫子,你难道不想吃藕合么?我嫂子做的藕合香香脆脆可好吃了!我大哥还会摸鱼,说不定运气好摸个王八回来,给您补补身体呢!” 范世清这老头十来年没吃过好东西,见到好吃的比见到什么都亲。 迟疑片刻,徐令笑道:“读书认字也不差这两天,今天天气好,我带你们一起去挖莲藕回来,若是村里有人杀猪,再买些肋骨回来炖汤吃!” 范老头闻言,也不再阻拦。 李大元几个孩子就在一旁等着,等他们吃完饭,呼呼啦啦十来个人出了徐家小院,隔壁锯子锤子齐上阵,叮叮当当作响。 徐令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告诉他们要去打秋挖藕,顾迢回柴房找了两个背篓来,让他们路上小心点。 “大丫还是给我带着,我背着她也能干活。” “不碍事,有徐平徐安看着呢,你做饭已经够累了。” 徐令抱着闺女不肯撒手,这几天和大丫处出来感情,她已经不怕他了。 抱着徐令脖子喊道:“爹爹,肉!” 大丫两岁了,每次大人们聊天,她总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徐令逗她说话,他说什么,她就学什么。 徐令笑道:“你放心,肯定照顾好孩子。” 顾迢叮嘱大丫听话,便又去厨房张罗。 徐令带着孩子们从村里出发,一连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荷塘附近。 才刚靠近,便听到荷塘里传来的人声,有人站在岸边张望指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不过这个季节下去挖藕,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河水冰冷刺骨,荷叶枯败倒在混浊的水面上,偌大的荷塘起码有三四十个人在挖藕,分散在各处又不显得人多。 李大元几个孩子也背的有篓子。 徐令这边,他肯定是要下河的,大丫交给徐平徐安带着,他们不许下去。 他怕天太冷,把俩倒霉孩子冻病了。 范老头更不用说,要不是为了吃莲藕炖排骨,他都不想出这个门,在家里蹲着等开饭不香么? 可李大元却挽起裤腿,要下河去。 徐令见他穿的单薄,嘴唇都是青色的,连忙拦住:“你也要下去?” 李大元一抹鼻子,嘿嘿一笑道:“令哥,我下去挖了藕,能借你的车拉到别处卖不?我也想赚钱!” 这小子!倒真是个有头脑的,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徐令还说这小子怎么天天往他跟前凑呢。 李大元家里头有四个孩子,他爹娘都没分家,一大家子将近二十口人,孩子足有七八个,平时大人们干活,养鸡养鸭养猪,劈柴割草忙的不可开交,也没工夫看孩子。 李大元就会带着家里的弟弟们出来乱跑,打枣摸田螺,捡石头找徐令换糖吃。 徐令很欣赏他的心性,当即答应下来。 “不过你可要小心点,河水冷的很!” “没事,我不怕冷!” 李大元胸口拍的啪啪响,挽起裤子露出两条小细腿,跟在徐令后头。 徐令找的这块没什么人,他抓着岸边的草下到荷塘里,感受一下刺骨的水,龇牙咧嘴地艰难往中间走了走。 脚底下的淤泥很软,一踩一陷,徐令不大会挖藕,李大元却是其中能手。 他家里年年都来打秋,有时候他家中爷爷叔伯得空,也会来挖藕,就是不卖钱,也能留着冬天当菜吃。 他教徐令怎么挖藕,从荷梗判断莲藕的位置和长势 ,然后把上面的淤泥用手挖开,摸准莲藕的位置,一点点顺出来,最好不要断,藕孔里要是进了淤泥,不好洗也不好吃。 徐令原本还觉得挖藕很有意思,真站在下面开挖时,心里就开始后悔了。 荷塘里的水没有完全干涸,他弯腰摸藕时难免要碰到水面。 他个子高尚且如此,对于李大元来说,更是整张脸不可避免地埋到水里。 挖泥,摸藕,再把藕节慢慢从淤泥里抽出来,费时又费力。 徐令干了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再一看十里荷塘,心道怪不得村里人要等到冬日不种田的闲暇时间来挖藕,秋收时天气没那么冷,可挖藕着实浪费时间! 第93章 肉摊买肉 虽说挖藕很累,可真把一截藕完好无损地挖出来,又是真的快乐。 徐令慢慢找到节奏,速度也加快不少,不能下河的孩子们蹲在岸边,叫的热火朝天。 “大元哥!那里,那里下面肯定有藕!” “大哥,快点挖,别让李大元把你比下去了!” “爹爹!”大丫兴奋地蹦着,捏着小拳头叫徐令。 徐令抬头看闺女和弟弟妹妹一眼,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来。 范世清盘腿坐在旁边,双手插进袖筒里,缩着脖子取暖,见徐令一脸傻样,笑道:“闲的没事干了,有这时间做什么不好?” 徐令赏他一个白眼,这老头真没意思。他摸出一截完整的藕,在水里洗去外面大部分淤泥,送到岸边:“你懂什么,这才叫生活的情趣!” 范世清可尝不出来有什么情趣。 徐平徐平把藕往背篓里放,藕太长了放不进去,急的问徐令道:“大哥,要掰断吗?” “掰,反正也是留着咱们自己吃,先不卖钱!” 中午就让它们都变成排骨的搭档。 不讲究这些。 冬藕品质最好,一掰断,声音脆的不行,藕断丝连,露出洁白如玉的藕肉来。 范世清咽口水,嘟囔道:“能生吃吗?” 一边说着,从篓子里拿出一节藕来,用指甲盖抠去外面一层皮,咬一大口。 “嗯……”范世清大口嚼着,见大丫好奇地看着他,把藕凑过去,“你也尝尝?” 大丫刚想凑过去咬一口,徐令一声大吼:“范老头!别给我闺女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范世清好吃,吃南瓜籽皮都不吐,有次大丫凑过去,他喂给大丫一颗南瓜籽,黏在喉咙里卡的脸色发青大哭,幸好徐令及时发现。 范世清被吓得一抖,连忙收回手,心虚道:“可不是我不给你吃,你爹不让!” 徐安连忙把侄女给捞过来,装作生气拍她屁屁:“大丫,不许吃,咱们回家吃熟的!” 都不吃,范世清自个吃,生吃莲藕还怪好吃的,脆甜脆甜的,这会儿他也品出一点情趣来了。 跟着李大元的孩子,有两个耐不住好奇,也下去一起挖藕,徐令还要盯着他们别陷泥坑里出不来,还要挖藕,一直忙活一个多时辰,总算挖满两背篓的藕。 徐令站直扶着老腰,“算了算了,今天就这样!” 那些孩子们挖的比徐令多,却没他的好,好多都是中途挖断了的。 见徐令起身要离开,孩子们也都不挖了,洗洗手脚上的淤泥,爬上岸,背起篓子沿着田埂回家去。 徐令没立马回去,带着人又往下面村子走了走,莲花湾子住着一百多户人家,有时候这边的十字路口会有小型集市,供村里人卖东西。 徐令家里盖房子,这几天和卖肉的孙屠户都快熟悉了。 孙屠户家里养了十几头猪,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养猪大户,他有时还会帮别人杀猪卖肉,只抽取一部分辛苦钱。 见徐令来了,连忙招呼道:“徐令,我今日就在等着你来呢!好肉都给你留着了!” 谁不知道徐令家里盖新房,天天做肉给那些工人吃,一顿都不少! 徐令走过去,见案板上的肉都很新鲜,便把肋骨都给包圆了,又要一条猪后腿和十斤五花肉。 “还有猪板油给我装点,我都买那么多了,不饶我点吗?”徐令照例讨价还价。 孙屠户笑道:“你小子,赚了钱还舍不得这点肉钱不成?好好,这两条猪尾巴送你了,肉不少呢!” 见徐令身后的背篓里装着不少莲藕,孙屠户羡慕道:“你这吃的可真好,我都想不卖肉了,改行到你家给你盖房子得了。” 徐令哈哈大笑,“不给我盖房子我也欢迎你来,卖完肉尽管去便是!” “哎,等你家房子盖好我再带着贺礼好好给你庆祝 ,到时候可要办酒席啊?” 村里谁家盖新房,封屋顶前都是要办酒席的,放挂炮竹,讨点吉祥话,已是惯例。 徐令入乡随俗,“肯定要办,到时候你可要给我相看一头好猪,若是谁家有羊要杀,也给我弄两只来!” 冬日里不吃羊肉简直是浪费生命。 孙屠户嘴巴都要笑咧开了,连声答应,又多给徐令一块猪心肺。 孩子们跟在徐令屁股后头,听他与人交谈时都不吭声,乖巧的很。 等离了猪肉摊,李大元才对徐令道:“令哥,你可真会说话!你不知道孙屠户有多小气,上次我爷爷把家里的猪卖给他,找他买肉连十文钱都不肯让呢!” 徐令笑道:“这才哪到哪?你好好学着,说话的门道可深着呢。” 李大元嘿嘿笑道:“我可没见着谁有令哥厉害,在我心里头你是咱村里最厉害的!” 徐令被他夸的龇牙咧嘴,脸上露出低调的含蓄。 “哪里哪里。” “令哥,要不你跟我去我家里,我爷爷养了好几头猪,可肥了!要是能被你买去吃肉,它死了都开心!” 李大元的地图实在太短了,徐令啼笑皆非,抓住他的肩膀拉过来,一顿好揉。 “你小子,精的跟贼似的!” 徐安也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嘴甜,原来是想让我大哥买你家的猪!” 徐平大喊:“大哥,你可不能买李大元家里的猪,他家里给猪喂大粪呢!”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徐令:“……” 李大元恼羞成怒,“你懂啥!我爷爷说了,猪吃那玩意长的好!” 徐令一脸黑线,连忙让俩孩子别吵了,再说下去他都不想吃肉了。 快到李大元家里,他叫停身后的小跟班,最小的那个男孩瞧着才五六岁,脑后扎着一根小辫子。 李大元把自己辛苦挖来的藕分给小跟班,“铜钱一截,羊蛋两截,板凳一截……” 等他分完,小手一挥:“好了,你们都赶紧回家去,吃完饭再来找我!” 徐令又叫住那些孩子,给他们一人一块麦芽糖,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散开去了。 等人走后,李大元背篓里的莲藕已经所剩无几,徐令瞧着有些好笑,问他道:“有的也没帮你,怎么还要分给他们呢?” 李大元毫不在意道:“令哥,这你就不懂了,等他们长大了不就能帮到我了?” 徐令眉头一挑,没想到李大元还有风险投资的意识。 第94章 出门卖菜 人在古代,才知道什么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徐令在外头走南闯北,明白“他乡遇故知”这句话的含金量。就像他之前托人给家里送钱,优先选择肯定是乡邻,只是没啥经验,找了个不认识的人。 可外头很多结伴而行的商人,大多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互相知根知底,也都能信任。 就像从前原主这样的人渣混混,在村里头名声贼差,也没见村里哪个人要吵着弄死他,无他,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一个村的熟人,能帮就帮了。 也不是说村里人关系全都那么好,也有吵架老死不相往来的,可大多数面子上都能过得去,门一关,谁家说什么闲话又有谁知道呢。 徐令被李大元给提醒了。 他若是以后想把生意做大,总要有人帮衬着,对他来说是挑选不知根底的外人好呢,还是挑选知根知底的乡邻好呢。 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不过现在说要找乡邻帮衬他做生意,还太早了。 徐令带着一帮孩子回到家中,把莲藕倒在水池边的木盆里,这木盆还是从顾家借来用的。 家里没水,徐令又去村里井边挑水,心想等新房盖好,花钱请人在家里打一口井,也省的他出远门不在家,家里的女人孩子还要操心打水的事情。 等他挑完水回来,顾迢和刘氏正在洗莲藕上的淤泥,顾利田坐在门槛上喝水歇息,顾大良站在一旁看热闹。 调侃徐令道:“你去挖了一上午,就挖这么点回来?” “这也不少了,够中午吃的了!”顾迢明白哥哥的意思,护着徐令解释道:“他从前可没去挖过,我还记得你头一回跟咱爹去挖藕,还不如他挖的多呢!” 徐令把水倒入水瓮里,回头笑道:“还是我媳妇对我好,知道给我说好话。” 顾大良不服气了,“我那时候才几岁啊,他几岁?”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徐令倒完水,走到顾迢旁边,让她用洗藕的水给自己冲冲脚。 顾迢细白的小手带着温度,帮他抹干净小腿上的泥巴,娴静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来。 李翠翠也护着她男人,笑着道:“好呀,小妹护着她男人,就拿我男人开涮。要我说,哪天有时间了,让他们再去挖一回,好好比一比,看谁挖的多!” “这主意好,多挖点回来,家里的腌菜坛子我刚清出来,正愁不知道腌什么小菜,回头给你们腌点酸藕段,冬天吃着可爽口了!”刘氏也笑呵呵的。 范世清听得直吸溜口水,“这个好,这个好,秋吃萝卜冬吃藕,多挖点回来!” 徐平徐安也撺掇两个哥哥,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顾利田脸上也泛起笑意来,“到时候我领着你俩一起去,你俩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怎么挖。” 徐令自然应了下来。 挖回来的藕除了腌成酸藕,还能屯起来等他闲了试着做藕粉,也能运出去叫卖,怎么都不嫌少。 晌午照旧是四菜一汤,有鱼有排骨,还有两道青菜炒豆腐。 油是徐令买回来的猪板油熬成油渣,炒青菜也香的不得了。 工人们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便又开始忙活起来。 徐家提供的饭菜好,他们干活也不能亏心啊。 回来的第六天,徐令要出去卖菜了,对家里人找的借口是灵宝镇有一批货不知道有没有卖出去,大概两日就能往返回来。 家里人虽然不舍,也知道他不去不行。 一大清早顾迢起来给他做肉饼,又煮了八个鸡蛋,装包袱里让他路上吃。 “你路上小心点,莫要与人起争端。”顾迢帮徐令收拾好行囊,依依不舍地递给他。 徐令本想亲她一口,一看到旁边瞪着一双大眼看的大丫,嘿嘿一笑,揽着顾迢的腰,亲她脸颊。 “等咱们新房盖好了,让咱娘带孩子。” 这些日子,他确定顾迢对他的心意,也知道二人欢好只是早晚的事情。 要说接受么,早就接受了,就是不知道实践起来会怎么样。 徐令就算再怎么心痒痒,奈何旁边有个小电灯泡呀。 床小,娃不大不小,兴许已经记事了。徐令就是脸皮再厚,也没法不正经。 顾迢脸色微红,嗔视一眼,直酥到徐令骨子里头了。 “好,我等你。” 听听! 他媳妇就是有觉悟!徐令内心一阵躁动,恨不得新房早点盖好,再次在顾迢小脸上亲一口,“我快去快回,你在家里辛苦了,能让徐平徐安干的就让他俩干,咱娘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顾迢脸上抹了他带回来的香膏,有着淡淡的花香,十分好闻,肤如凝脂也不过如此。 相比之下,徐令的手和脸就糙的像个真正的男人。 顾迢心里欣慰呢,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徐令稀罕她,婆婆也对她比从前好多了,徐平徐安更不用说。 说到底,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很能从侧面说明她男人对她的态度。 徐氏这人欺软怕硬,好几次徐令见她对顾迢百般刁难,说了她几回,徐氏便不情不愿地改了态度。 就是一时半会还没法完全改变,时常趁无人给徐令吹耳旁风。 嘀咕顾迢到现在肚子都没动静,也没说给徐令生个儿子。 徐令也是无语,他和顾迢顶多牵牵手,亲亲脸,睡一张床上而已,要是顾迢肚子真有动静,他估计就要考虑是不是自己头顶有草原盛开了。 不过徐令也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念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现如今他珍爱顾迢,老丈人一家又对他有恩,他总是给足老丈人面子。 徐氏就是再傻,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地防备顾迢。 和顾迢说了会私房话,听到徐氏在外头不耐烦的脚步和故意咳嗽的声音,顾迢这才忍着笑让徐令赶紧出去。 “你再不出去,我估计娘都要进来找你了。” 徐氏满脑子只有她三个孩子。 徐令背着包袱刚出门,徐氏就迎上来,塞给他一双厚底的布鞋,外头纳了一层又一层 ,摸着就厚实。 “阿令呀,你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别让娘担心,娘连夜把鞋给你做好了,你路上别冻着了!” 徐令握紧徐氏干枯冰凉的手,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 “娘,儿子知道了!” 第95章 卖菜途中(发电加更) (发电满一千加更一章,大家每天都有三次发电机会,公主请发电~) 徐氏这人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从前徐令他爹还在时,徐令的爷爷奶奶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叔叔,也在徐令他爹去世没多久病故了。 徐令婶子带着孩子改嫁,算起来已经有五六年没再见过面。 徐氏没有亲人帮衬,含辛茹苦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 原主虽然混蛋了些,可好歹没让徐氏和弟弟妹妹饿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年苦日子过太多了,徐氏的脑子有点神经兮兮的,有时候一根筋的很,除了听徐令的劝,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有时候徐令也有些不耐烦听他娘讲话,可看见徐氏见天地给他做衣服做鞋,知他要出远门,连夜都要把鞋给做好。 手上不知扎出来多少个针眼。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家人把徐令送到村口,徐令拉着板车让他们赶紧都回去,“我这次不走远,两三日工夫就回来了!” 顾利田板着脸道:“快些去,早点回来!” 徐令告别家里人,外头寒风呼啸,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也没人想不开在这种天气出门,徐令趁无人把板车收入空间,戴好小帽裹紧衣服,缩着脖子顶风前进。 他脚力练出来了,不拉车不带人,全心赶路,走到李家庄附近只用了四个多小时。 再把板车放出来,把白菜装好,用麻绳捆紧,拉到李家庄李老太家中。 徐令去到时,李大勇正在院子里劈柴,瞧着比徐令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 “李大哥,我给你送菜来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大勇连忙放下斧头,小跑着过来解开篱笆门,让徐令拉着板车进来。 “这么多菘菜,你拉过来很费力?”李大勇很是不好意思,直言道:“要不然下次还是我去你们村找你买得了,这样辛苦你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令连忙拦住他,这要是让李大勇找上门还得了,他家后园那点菜地种不出十颗白菜来,不是露馅了吗? “没啥,我刚好要去灵宝镇,经过你们这儿也是顺路。” “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李大娘和虎头呢?” “我娘带虎头去村里洗衣服了,你赶紧进来坐,我去叫我娘回来烧饭。” “哎,我出门时吃过了,身上还有干粮呢,家里还有事,今天趁着天早坐船,明日办完事就能回家去,不耽搁时间了。” 徐令连忙叫住李大勇,让他把车上白菜卸下来。 “这车上应该有三百斤,我给你算批发价六文钱一斤,你到时候去镇上看别人都卖什么价格,若是能找到酒楼饭馆跟人家长期供应最好,也能多赚一些。” 徐令叮嘱李大勇,李大勇连连点头,“好,我知道。” “那就行,明日或者后日我回来,到时候有什么事你问我便是。” 徐令帮他卸完白菜,收拾好麻绳就要走。 李大勇有些踟蹰,干笑着道:“那啥,那天要不是你给虎头钱让我看病,我估计我人就没了,徐令,你实在帮我太多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嗑一个!” 他说着双膝折倒跪在徐令面前,徐令连忙去拦,“你这是做什么!”。 李大勇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我没啥本事,就这一条贱命,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起来!”徐令硬是把李大勇从地上拉起来,颇有些无奈道:“李大哥,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照顾好李大娘和虎头就行了。” 李大勇不好意思地擦眼泪,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钱,“上次还剩下一些钱,我先给你……” 徐令拦下他的动作,“行了,这钱你先留着,回头连着菜钱一起给我就行了。” 李大勇给徐令送出一里远,这才回去。 见李老太一家起死回生,徐令心中还有些欣慰,只盼着他们一家人越来越好才是。 收了板车,徐令继续加快脚程,赶在天黑之前到清河镇码头。 坐上去灵宝镇的船,徐令搓着冻僵的脸,船上没啥热水供应,他这几天睡觉前有热水洗脸洗脚,今日肯定没法洗了。掰着肉饼就着鸡蛋,勉强填饱肚子,徐令和衣裹着被子睡下去。 突然就有点感慨,在家里的日子过惯了,再一出门好难适应。 又是后半夜抵达灵宝镇,后半夜的寒风更加冷了,徐令身上那点厚衣服根本抵挡不了寒气入侵,只觉得骨头都在发冷,已经感觉不到脚趾头的存在了。 照例找到赵氏夫妻开的馄饨摊子,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馄饨摊子前却有不少的食客。 他们都和徐令一样,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寒夜出门。 赵氏夫妻见到徐令,乍一看还有些没认出来。 “徐小哥,这才多久没见,你长高了,也壮实不少呀!” 赵娘子认出徐令,替他开心地打趣着,见他身上衣服穿的厚实,想来生意还算顺利,就这,还不忘他们这个小摊子,让人心里还怪感慨的。 徐令把车停靠在一边,赵氏夫妻是会做生意的,夏天炎热,他们就在码头河边摆摊子,冬天天冷,他们便把馄饨摊子挪到墙后头。 两面有墙挡着风,另外一侧用油布和麻绳绑了,也能勉强挡些寒风。 摊子前挂着熟悉的两盏灯笼,橙色的烛火在这寒夜让人倍感温馨。 徐令想到当初的狼狈,不由得和他们一起笑起来,要了一份两掺的馄饨面,连着热汤一起下肚,浑身都热起来了。 徐令不急着去城外,坐在摊子上等着天明,和赵氏夫妻俩攀谈起来,得知他们在这儿摆摊都快有七八年了,二人之前住在村里,能在这里卖馄饨,后头还有一段故事呢。 赵娘子体型不小,做事说话麻利又爽朗,提起和她男人的相识,好几次都忍不住笑,还很不好意思,不算明艳的长相,也因为带着幸福而变得惹眼起来。 “徐小哥,你别瞧我这个样子,当初还是他硬缠着要我嫁给他的呢!” 徐令就爱听这些,缠着赵大郎讲这里头的故事,赵大郎煮着馄饨,咧嘴笑开,却瞧着自己媳妇道:“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讲嘛,你问她好了。” 第96章 趁机种地 有相熟的食客打趣道:“好嘛,赵娘子还会不好意思,赶快讲讲,我们都沾新客的光,再听一遍。” “去去去!”赵娘子挥舞着小胖手,把徐令的碗端去,让她男人又给加一碗热汤端过去。 徐令见她手上冻的红肿,知这摆摊的活肯定不轻松。 赵娘子讲起往事来了,颇有些怀念的意味。 她娘家姓许行六,周边的人叫她一声许六娘。十七岁那年她出嫁,嫁的却不是现在的赵大郎,而是与赵大郎同村的另一个人。 嫁过去两年,她生了一儿一女,生活还算顺遂。赵大郎那时也有妻子,膝下也有一儿一女,本来这二人不会有什么交集。 谁知道她男人干活时一头栽到河里淹死了,她成了寡妇。 赵大郎的娘子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没迈过鬼门关,人走了,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亲娘。 许六娘一边捏馄饨一边道:“她可比我漂亮多了,人好,心眼也好,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徐令喝着热汤,听她继续讲述。 赵大郎媳妇也走了,他那个小闺女生下来就没娘,饿得嗷嗷叫。那时候许六娘家中养十几头羊,赵大郎便找上门,想讨点羊奶给孩子喝。 俩人一来一往,竟然看对眼了。 不过他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又都带着孩子,要是在一起,村里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两个人一开始谁也不敢说,等许六娘把亡夫的娘也照顾终老,临死前她那婆子劝道,许六娘是个可怜的,赵大郎是个规矩的,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呢。 竟是支持媳妇改嫁,和别的男人过日子去。 也是她那一番劝,许六娘和赵大郎很快就走到一起去了,不出所料,村里确实有不少风言风语。 后来赵大郎与他几个弟兄分家,卖地带着孩子和许六娘的两个孩子,二人一同到镇上摆馄饨摊子,日子竟然也这样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如今二人最大的孩子,已经十四岁,是个男孩,在得月楼里做店小二,许六娘还想趁他年纪小,送他学两年账房呢。 徐令听到这儿,忍不住笑着打断她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我要做的生意就和得月楼有关。” 许六娘惊讶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徐令道:“我给得月楼送菘菜,有时也卖些别的菜。” “他们楼里的白菜竟是你供的?”赵大郎哈哈笑着,“儿子上次休息回来,还跟我们提起过,说得月楼的醋溜白菜比别家的好吃,没想到竟是你送的。” 许六娘也起了兴趣,馄饨也不捏了,擦干手坐到徐令身边,笑呵呵问道:“老弟啊,你那菜还有多的不?要是有多的,得月楼用不完也给我们这儿来点。” 其他食客也配合道:“得月楼最近是出了几道好菜,里面还都有白菜。赵娘子,你若是能买到这位小哥的白菜,说不定真能把摊子做大,也不用来做夜市了!” 徐令摇头拒绝了。 “我和得月楼签的有书契,白菜只能卖给他们一家。不过若是六娘需要别的菜,倒是能和我说一说,我看能不能给你供一些。” “徐老弟,你还能运来什么菜?” 徐令一连说了好几种,有秋冬能种出来的白菜萝卜,也有春夏才有的菜蔬。 许六娘笑道:“莫要拿我打趣了,这时候到哪还有豆角黄瓜?又不是夏天哟!” “这六娘就莫要管,我既然说出来,自然有办法种出来,你们没见过,有些富贵人家为了在冬天吃夏天的菜,用琉璃搭建房屋,一天到晚地烧炭,什么种不出来?” “呀,那种出来的菜岂不是比金子还要稀罕?” 啥人能吃得起啊! 徐令又道:“便是不搭建琉璃棚子,再往最南边去,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夏天气,连雪都没有,还能缺菜?” 众人听得认真,也都附和道:“是有听说过,不过运到咱们这,冻都冻死了?” 徐令憨憨一笑,“那谁知道呢,我就是个卖菜的。” 心里头有点可惜,若是赵氏夫妻真想开饭馆找他供应菜,徐令还真能弄出来不合季节的菜品来,只是肯定会惹来诸多打探和嫌疑。 怀璧其罪,要是真搞出来了,对现在的徐令来说就如同五岁小儿抱金于市,还真不知道会惹来什么事端。 这时候,徐令突地又想到烫伤男的邀请。 要是他能搭上烫伤男这条船,有些事情是不是就好解释多了? 可烫伤男着实不是条什么好船,草台班子一个。几十口土匪全靠那几条抢来的船过活,就像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皮包公司,连点前途都看不到,他这时候入伙,也是白搭啊。 赵氏夫妻只当徐令是在开玩笑,也开玩笑道:“等我们二人再攒些钱,真开家饭馆,可要烦请徐老弟也给我们馆子供菜呀。” 徐令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在馄饨摊上聊到天微微亮,徐令这才告辞离开。 出了城,走半天才到没人的地儿,徐令进空间往板车上装菜,心里想着日后有了钱,就买个偏僻的小院子,免得次次要往城外跑那么远。 徐令这一日,想办法给得月楼送了两趟菜,每车都有二三百斤,净赚四两银。 完事立马出城,趁机进空间,开始挥舞锄头干活。 在家总是找不到进空间的时机,徐令好几日没开荒了,手痒难耐。 有些种的早的白菜都长老了,徐令干脆把老白菜取种,种子收到木架上保存好。 把成熟的白菜摘下来堆放一起,明日再给得月楼送两车,他就该回家了。 空间里除了白菜萝卜小葱香菜,还有瓠子扁豆蚕豆……都是徐令闲着没事就买菜种种下的。 这些菜不是秋冬限定,徐令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拿出去,只能堆放在空间里。 反正菜只要摘下来就不会腐败,多囤点等明年早一两个月卖也能赚钱。 徐令受白菜长老能取种的启发,给其他菜也都留一些没采摘,想等着留种。 不知道这些空间里成熟的菜种拿到外面去种会不会有变化,徐令打算试一试。 第97章 收获与回家 夜里满打满算没睡两个时辰,徐令睡醒就继续开荒种地,一边嘀咕着。 “早知道这辈子有种不完的地,上辈子就去学工科,专门研究种地机器好了。” 他这段时间日夜不停地操劳,已经开出来八亩地了。 八亩地只占偌大的的空间一角,听着还挺少,可顾利田家里六亩半地还要父子两人忙活,由此可见徐令有多拼了。 干累了就喝空间泉水,吃顾迢给他做的干粮。 天一亮,徐令把菜装到车上,推到城里送到得月楼,看日头应该才八九点,徐令打算今日就回家去,这会儿坐船还早,于是又推一车白菜跑远一些的东城门去叫卖。 没卖给别的酒楼,王栓宝就算逮到他也没法说什么。 这么好的白菜只卖给酒楼太可惜了,临近年关,天气降温,城里的菜价也都涨了,徐令的白菜却没涨价,还是九文钱一斤。 一放到集市上,百姓都快抢疯了,一要就是十斤二十斤。 没过半小时,徐令一车菜销售一空,还有些没买到菜的妇人提着篮子焦急问道:“就回家拿个篮子的功夫怎么就卖完了?明日还来么?” 徐令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没了,明日就回家了,下回!” 众人叹息着散开,只有那个执着的妇人追上来,非要问徐令啥时候再来。 “我家里人多,要的菜也多,实在不行你告诉我你住哪个村,我叫我男人去你家里买去,还不要你担来。” 徐令哭笑不得,“我家住的远。” “那能有多远呀!”女人焦急道,来镇上卖菜的农户,最远不也是城外附近的村里。 徐令坳不过她,问清她家住在何处,答应晚点专门给她送到家中去,妇人告诉他,这才欢喜地离开。 走前还不忘叮嘱徐令,“我家里人多,你要是还有多的,多送点来,不差你钱。” 徐令在镇子里吃一份热腾腾的驴血面,又出城装了百十斤白菜运到女人说的地方。 这一去,才发现女人果真没骗他,她家中竟是开镖局的,门口两尊石狮子,门口牌匾上面写着“项家武馆”,前面是武馆,后头是镖局。 徐令拉着一车白菜敲开后门,那妇人正在给家中仆妇交代事情,见徐令来了,连忙请他把白菜搬进来。 卸菜的事情不用他担心,就连称菜也有人帮忙干了。 妇人请他喝茶,徐令好奇地打量着,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镖局呢,便好奇问了几句。 妇人行事爽利,说话也不同于一般常见的女子。 “我男人是这里的大当家,也是前头武馆的师父,徐小哥,你日后若是有啥需要押镖的,尽管来找我们项家便是,只要卖菜时能念着我点,可怜我日日要操劳几十条汉子的伙食!” 出门在外,朋友多点总没什么坏处。 徐令答应妇人,结账时,一百一十斤出头的白菜,妇人给他一两零一百文钱,比市价多一文钱,也算是徐令的辛苦费。 忙完这一趟,天色也不早了,徐令连忙赶去码头坐船,经过赵氏夫妻的馄饨摊时,送给他们五颗备好的大白菜,赵大郎要给他钱,徐令加快速度拉着板车跑走了。 带着空车上船,又是没睡好的一夜。 出远门的第三天,徐令净赚七两半银,又花三两银给家里买需要的东西,把东西收入空间,徐令又拉上一车白菜。 经过李家庄停下,李大勇的白菜也卖的很好,他不像徐令那样有车,每次去镇上只能装进竹篮,用扁担挑着,一次装五六十斤。 第二天李大勇就改变策略,不散卖了,找清河镇的酒楼合作,给人专门供菜。 果真如同徐令说的那样,有几家酒楼出价要高些,他没有单独和谁家签书契,谁出的钱多久卖给谁。 这样好也不好,提点李大勇提价也要有限度,免得惹恼那些开酒楼的,能在镇子上把酒楼开起来,认识的人肯定不少,万一对李大勇不满,暗中使点绊子也有可能。 吓得李大勇连连答应,“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哪能想到这里啊!” 李老太也叫儿子听徐令的,莫要贪心。 李大勇卖给酒楼,一斤白菜十一文钱,从徐令这里买的时候是六文钱一斤,一百斤卖出去净赚五百文钱。 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徐令收了李大勇的菜钱,又给他留下一车白菜,下次他再出来估计又不知要等什么时候了。 离开李家庄,徐令收回板车,轻装赶路,速度也快上不少。 等他回到莲花湾子时,天色还没黑,村里人一见到他,便招呼道:“徐令,你又去做生意了?” “昂,”徐令拉着车,笑道:“回来了。” “真是个勤快的!” 待徐令走到他家外面那条路上,看见家里的新房已经盖起一大半,村里人正在往屋上架房梁。 一见到徐令回来,家里人的高兴不用多赘述,忙问起徐令路上的事情。 徐令叫弟弟妹妹把车上的东西搬屋里。 徐氏嘟囔道:“怎么又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屋子都快放不下了!” 徐令又搬回家两匹布,腊肉香肠买的也有。 “都快过年了,家里人怎么不要一人一身新衣服?做了一年到头都能穿,又不怕浪费。” 徐令一回来,顾迢就去厨房忙活,没一会儿端出一碗煎蛋汤面来,让徐令先吃着暖暖身子。 徐令捧着碗蹲在门槛上,边吃边回应徐氏。 他赚钱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好日子的,赚钱不花,他还累死累活出去干什么? 顾利田也差不多习惯女婿的行事风格,只提点几句。 “你出门在外,谁知道哪天就要用到钱了。家里可拿不出那么多钱帮衬你,你总要自个上点心,存点钱在手里。” 免得闹出上回顾家卖地筹钱的事。 徐令笑着应好,知道顾利田这是为了他好呢。 他早已经把顾家救他掏的钱给还了,还贴补四两银,顾利田一开始不打算要,徐令劝他,让他多上点心寻摸村里有谁要卖地,他想给家里买几亩地。 就算这钱顾利田不想收,顾家其他人也是愿意收的。 他们对徐令也算掏心窝子的好,没道理不收这点孝敬钱。 第98章 新房布局 十二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想要盖出一一处院子不算太难,不出十天的功夫,徐令规划出来的屋子已经盖的像模像样。 这时候没有钢筋水泥,盖房子全靠木石,徐令就是想盖出花,也有点困难。 因此房子外表和这里其他建筑没什么太大不一样,徐令只在院落布局动了点小心思。 首先就是家里有几间屋。 徐令说要有八间。徐氏一间,徐平徐安各一间,范老头一间,他和顾迢要有一间,厨房与杂物间是套式建筑,姑且算一间,还有水房、屯粮食的房间。 一开始众人都觉得八个房间太多太浪费钱,徐氏道:“平平日后要娶媳妇,自个住一间,安安再大点都要嫁人了,还要什么屋子?跟我睡一起就行了。” 徐令眼睁睁看着妹妹蔫了下去,把妹妹拉到身旁,皱眉呵斥他娘:“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安安才多大,离嫁人还早着呢,就是以后嫁人了,这也是她家!她想回来就回来!” 徐令还是头一回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徐氏说话,徐氏愣住了。 李翠翠出来打圆场笑道:“徐令跟大良一样,都对自个妹子好呢,我们家不也给小姑子留有屋子吗?小姑娘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闺房了。” 徐氏面上不好看,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给你省钱吗?” 徐平个二傻子大喊:“娘,那别给我盖了,我和徐安睡一个屋!” 徐令立马对二弟后脑勺轻拍一巴掌。 “说什么屁话,你们一人一间。” 他早就想把这俩孩子给分开了,都十三岁了还睡一个屋,从前穷不讲究,现在该讲究了。 徐安拉着大哥的手躲他身后,对着徐平做鬼脸。 徐平撅着个嘴巴,都能挂壶油了,他听话还不成么? 于是盖几间房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然后就是院子的结构。整体坐北朝南,又不是完全方正的,进门有个过道,过道右手边有一间屋,范世清住在这里。 到时候徐令整日不在家,他一个外男,虽是夫子,可也该和家里的女人避嫌。 他自个主动找徐令,让他给自家安排到前院。 徐令就把这间屋子安排给范世清,如今主体结构已经完成,就差糊墙缝和软装修了。 出过道,便是一处大院子,左边没有建筑,徐令打算在这块打口井,开块小园子,种菜种花种果树都行。右边依次是杂物间、厨屋套房、水房、通风过道。自此往后便是三间联排屋子。 东厢房是徐氏的屋子,后头是家里的粮仓。 中间是招待客人的厅堂,一家人吃饭休闲的地方,西厢房是家里的书房,到时候家里的孩子就在这里读书识字。 徐令没有选用方正式建筑结构,主要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再亲密他也想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于是从书房向左侧斜开出一条路,便能抵达他和顾迢的住处。这是一处二层木楼结构,上面有他们休息的房间,顾迢的绣楼,还有存放衣物的房间。 下面有火塘,冬日里可以坐着烤火,相当于一个招待厅,还有两间小卧室,供孩子长大休息使用。 徐平徐安的住所也是一栋二层木楼,上头是徐安的闺房,下面住着徐平。房屋布局虽然不同于其他家庭,但是整体上又呈现对称的和谐。 这也算是徐令的一点巧思了。 其他一层建筑都很好弄,就是这两处二层木楼,花费不少,整体要用木头构建,榫卯结构,徐令也是长见识了。像是拼积木一样把木头拼接起来,整体构造坚固无比。 徐令盖的新房让村里人很是稀奇,不少人来家中好奇打听花费多少钱,有些人来了手上也不闲着,帮忙搬木头,上手干一会儿都有可能。 徐令也发现,想让村里人聊天的时候手上闲着没多大可能。 他也没想着骗村里人,告诉他们盖新房从头到脚的花费,应该不少于六十两。 六十两! 村里人都快议论上天了。 “这徐家的小子是改性了么?前几个月还偷鸡摸狗呢,怎么出去几个月赚到那么多钱!” “唉,徐令懒是懒,坏也是有点坏,可人家脑子聪明啊!又肯吃苦,他跟我说在外面经商遭老大醉了,还时不时遇到江匪!你要是敢不要命,这钱你肯定也能赚到!” “算了,我出去遭那罪干啥?咱们又不懂咋经商的,没那脑子啊!” 男人们有的心动,有的观望,不少人送上门想要结交徐令,就算不让他带着发财,听听外面的事情也是好的。 女人们的议论大多围绕在顾迢身上,原本一个个同情顾迢,现如今又感慨她命好起来。 “要是先前徐令有这样的脑子,他不早就娶到媳妇了么!” “顾迢也是头两年把苦头都给吃完,现在该享福了,这是她应得的,你们谁个想嫁徐令那样的混子?” “哈哈,原来的肯定没人想嫁给他,现在嘛,可就不好说了。” “顾家这两姐妹也真是好运气,一个嫁给读书人,一个嫁给会赚钱的,原先我还想着老天爷不长眼,没想到好日子竟在后头呢!” 顾瑶这些时日没怎么出门,她怀了赵臻的孩子,赵臻是赵家的心头宝,这是赵臻的第一个孩子,连带着她也母凭子贵,要什么赵家人就给她什么。 虽说家中妯娌姑姐时常看顾瑶不顺眼,她自嫁到赵家,十指不沾阳春水,赵臻喜欢她,宠着她,家里的长辈也说她是个会照顾人的,只要把赵臻给伺候好了,别的都不用她操心。 顾瑶也就当真,成天只围着赵臻一个人转。 她容貌鲜妍,又不像真的小姑娘那样脸皮薄,闺房里什么事情都做得,把赵臻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玩弄于股掌之中。 赵臻爱她,公婆护着她,如今顾瑶又有了孩子,也不怎么关注顾迢的事情,只听说徐令出去经商赚钱,心中还嗤笑,那王八蛋能有什么本事挣钱? 谁知道徐令赚大钱盖新房的事情像长翅膀一样在村里头飞,顾瑶也从赵家人嘴里听说了这件事情。 徐令竟然真有这本事?那上辈子她怎么没见识到? 顾瑶此时心中,更是断定徐令这王八蛋和她一样,也是重获新生的了。 只是按照那人的习性,居然没找上门要找她算账,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准备设宴 新房快盖好的时候,顾利田带着徐令和顾大良去外头挖黄泥,一车一车的黄泥运回来倒在院子里,堆成一个小山坡。 又从自家搬来今年新打的稻草杆,从做豆腐的乡邻那里讨来一桶又一桶豆浆水。 黄泥挖凹,倒入豆浆水、糯米水,最后嫁入稻草杆,男人们卷起裤腿,脱了鞋子,开始踩黄泥,女人和孩子们就在一旁看着,说说笑笑。 踩出来的黄泥黏性很大,糊在外墙上防风保暖,夏日里防晒,家家户户盖房子都是如此。 深秋霜寒,本是很冷的天气,男人们硬是踩出一身热汗来,等到黄泥踩好,工人们开始糊墙封顶。 徐令便拿出早早从镇上买回来的炮竹,挂一串到外头的柿子树上,用火折子点燃。 “砰!啪!” 噼里啪啦炮竹声响,也宣告着徐家的新房快要盖成了。 顾利田笑的牙不见眼,就像这是他自己家一样开心。 徐令请老丈人到屋里,商量着明天办宴席的事情。 “爹,你看你那边都要请谁来,明天村里来的人肯定多,不过咱们自家人要先招待好才是,这次可多亏了大家帮忙。” 徐令把宴请的难题抛给老丈人,他不懂得这些,在乡里乡亲的人情世故上,还要向顾利田学着。 顾大良在旁边坐着,听他们商量。 “迢迢她大伯一家该请,她三叔也该请,她还有两个姑姑不在村里,离得远,就先不说了。”顾利田想了想,给他们干活的工人,也都是在村里沾亲带故的,人家辛苦干活,总得留一桌,“之前你和迢迢成亲,都有谁行礼你可记得?就按照那些回请过来便是。若是其他人也想借此机会跟你来往,你尽管招待。” “到时候还要烦请范夫子记一下,日后人家家里有事,你也得还回去。” 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 若是徐令还像从前那样,只怕村里人谁都不愿意来。 可顾利田瞧这段时日村里人对徐令这熟络的态度,心道自己这个女婿只怕来往的人情不少,他能替徐令想的,全都替他想着了。 徐令也道:“是这个理。从前是我不对,村里人也没说什么,如今他们乐意结交我,就让他们都来。” “都来?那得摆几桌宴席啊!”顾大良替徐令发愁,光是盖房子,几十两银子花出去了,如今封个梁顶还要办那么大,只怕不等过年,徐令又要出远门了。 “流水席,谁想来吃就来吃,到时候我去镇上买菜回来,也没费多少心思。” “那不是还要买猪买羊吗?” “就买李大元他家的猪,我都和他爷爷商量好了,羊也买村里人的,先买两只,炖汤也吃不了多少。” 不过光是招待客人的桌椅板凳也是个难事,幸好顾利田说还可以找村里人借。 “咱们先去挖点藕回来,这也是一道菜,能省就省点!” 最后敲定八道菜,两个汤。 下午顾利田去村里找人借东西,又找专门给人做红白喜事的厨子,洗菜端菜的帮手都是自家亲近的人。 为了给徐令的宴席办的像样子,顾利田还找他大嫂和三弟,他大哥人没了,和老三两个兄弟因为分家这事闹的有点离心,如今又重新好了起来。 顾大良背地里对徐令说,他三叔精的跟鬼一样,头几天就往徐令这一趟趟跑,早有和顾利田缓和关系的意思。 不过大家心里门清,他们这是为了啥。 说白了,徐令要还是和从前那样 ,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些道理,徐令明白。 明白也不代表这些因为他变有钱就向他靠拢的乡邻全都是坏的。 徐令也打算借此机会,改变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 徐顾两家没一个人是闲着的,就连范老头都要负责看孩子。 徐令下午去镇上买菜,带着两三个帮忙担菜的小伙子,徐令先是带他们买好一部分,又借口去请几个朋友,让他们原地等待,推着板车去找孙宝尧时,找机会从空间弄了一车菜出来。 孙宝尧今日不在家中,徐令便告诉给他开门的女子,“我家中明日设宴,你替我转告孙大哥,我叫徐令,家住在莲花湾子,一打听就知道了。” “奴家晓得了。” 徐令传达到位,便拉着一车菜回家去。 时下也没什么稀罕的绿菜,无非就是白菜萝卜,韭菜小葱可以在村里买。 徐令拉着车,其他人要么挑着担子,要么帮他推着,赶在天黑前回去。 第二日大早,顾利田就把徐令顾大良叫起来,三人挑着担子去荷塘里挖藕,临走到顾利财家门口时,徐令见他老丈人突然停下脚步,听院子里的动静。 顾利财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就是出嫁的顾瑶。 顾利田他大哥走的早,爹娘因为顾迢嫁给徐令这样的二混子,不乐意住在他家里,于是二老就在顾利财家里头住。 小院里,老两口问起三儿子:“你二哥教你去帮忙,你准备啥时候去?” 顾利财道:“天儿还早呢,我晚点再去。” 他们不晓得顾利田就在门口,听到这儿,顾利田咳嗽两声,又踢踏几步,这才前去拍门。 “利财,你在家不?” 顾利财连忙来开门,“二哥,你咋来了?” “爹,娘,”顾利田先和老两口打声招呼,探着头往院子里一看,顾利财俩儿子蹲坐在院子里头吃饭呢,于是呵呵笑着道:“我正打算去荷塘挖藕,小柱小栓正好也闲着,跟我们一起去。” 天气冷的跟鬼一样,谁乐意下去帮他们挖藕啊! 俩人和顾大良差不多大的年纪,顾小柱已经成亲了,顾小栓还没有,俩人都不想去,可耐不住没掌握家里的话语权。 顾老头大手一挥,“正好利财也在家闲着,都去给你帮帮忙,自家的事!” 顾大良对着徐令偷偷嘲笑他这俩堂弟。 “一会儿你可别给他俩好脸色,都不是啥好人!” 徐令在旁边吃瓜看戏,心里头觉得大舅哥有点好玩,这两家恩怨差不多是因他而起,如今反倒在他面前说这俩堂弟不是好人了。 第100章 荷塘与王八 顾利财父子三人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来了,加上顾利田徐令三人,总共六个人去荷塘挖藕。 路上顾利财和徐令聊天,一会儿问他在外头都干些什么,一会儿又说起小儿子在家没什么事干。 徐令听得出他的意思,不过没等他为难,老丈人顾利田就开炮了。 “老三,你就是平时太惯着小栓,他都十七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家姑娘来了都看不上他,你还想让他跟阿令出去经商,他干的下来吗?” 顾家兄弟三人,人丁都不兴旺,顾利田大哥家中是一儿一女,顾利田自己是一儿一女,唯独顾利财生了俩儿子一个闺女。 小儿子顾小栓一生下来就备受爷爷奶奶疼爱,他顾利财也当成宝贝疙瘩一样护着。 除了不像徐令那些瞎搞,顾小栓身上的毛病也不少。 听到二叔讲自己不好,顾小栓嘀咕道:“行商有什么难得?我就是没干,要是干了肯定不比徐令差。” 顾利田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威严感蹭蹭直涨:“那你爷奶让你劈柴你怎么都偷懒?” 顾家的孩子都怕他,吓得顾小栓只敢心里嘀咕不敢说话了。 顾利财就气他二哥这点,要骂骂自己儿子好了,骂他儿子像什么样子?他这个当老子的还在呢! 不过也知道自己要是敢说什么,顾利田保准连他一起骂,干脆装作没听到,经过赵臻家门口时,才得意地提起顾瑶怀有身孕的事。 “赵臻前段时间刚告诉我,瑶瑶有身子了,等她肚里的娃娃出来,读书肯定像他爹!” 顾大良撇撇嘴,没说什么。 顾利田转头问徐令:“你请赵家了吗?” 徐令还真没有。 一来他和赵家没什么来往,二来他也不想和原文男女主扯上什么关系。干脆就没发出邀请。 谁知顾利田却道:“赵臻这孩子是个会读书的,我听人说他明年要考乡试,这个门槛要是能跨过去,那可就是鲤鱼跃龙门,和咱们这些人不一样了。都是一个村的,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你该请的。” 最后一句话,竟然有些意味深长。 徐令明白老丈人的意思。 士农工商,他徐令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免不了像上次那回一样和当官的打交道。 要是认识的有人,行商办事也不怕什么。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说。” “别你去,叫迢迢去就成。” 徐令不明白这其中区别,不过也照办。 一行人来到荷塘,今日天气阴沉,荷塘里依旧有人在挖藕,原本平静的荷塘,被人挖的东一块西一块,田埂小路上还甩了不少泥巴。 男人们没什么话,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顾利田教徐令一些挖藕的技巧,见他很快就掌握,也是非常满意。 轮到顾大良,他就有些恼火。 “叫你轻点慢点!摸完再慢慢挖出来,你怎么就不会呢!” 挖藕这活需要耐心,徐令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很显然大舅哥没有。 徐令咧嘴偷笑。 他们挖了小半个时辰,范世清抱着大丫,带着一大串孩子来到荷塘,对徐令说:“一个个的,非要跟着你来。” 李大元兴奋大喊:“令哥,我爷爷叫我帮你一起挖呢!” 他把家里的猪卖给徐令,爷爷和爹把他夸的都快没边了,也乐意叫他跟着徐令玩,小孩子挖藕又挖不多,纯当送人情了。 徐平小声道:“真狗腿。” 自从那天徐令当他面夸了李大元,徐平就有点看李大元不顺眼。 李大元不以为然,嘻嘻笑着:“要不咱俩比一比,看谁挖的多?” “比就比!”徐平一点都不服输,立马开始脱鞋脱裤子,“徐安,你帮我拿着,我今天非要他好看!” 徐令拦都拦不住,那俩孩子自个找了地方开始挖藕,徐安翻个白眼,“真幼稚。” 下河里冷死人,这有什么好的? 她还是蹲岸边看大哥挖藕有意思。 范世清盘腿坐在树下面,熟练地让大丫坐在他一边腿上,从荷包里倒出一些南瓜籽出来,这回学聪明了,知道自己剥了壳再喂孩子。 大丫也不动手抢,耐心地等他剥完。 “啊呜。”一口把瓜子仁吃到嘴巴里,嚼啊嚼,又张开嘴像是小鸟一样等投喂。 “咱俩一人一颗,你吃了一颗,这个轮到我了。”范世清可不惯着她,试图跟大丫讲道理。 太阳慢慢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温度有所回升。一阵秋风吹来,拂过无叶的柳条,吹得树下的老人孩子缩了缩脖子,吹到蹲在河边的小姑娘身上,她伸长脖子看向河里埋头挖藕的两个少年,挥舞着手。 吹过这十里荷塘枯败的荷叶,水波涟漪,徐令散开的发丝也被吹动,他认真挖藕,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忽地余光看见别处水面泛起一阵不同寻常的波动,连忙跨过去,双手伸向塘泥里掏啊掏。 “大哥!你发现什么了?是鱼吗?”徐安第一个注意到徐令的动作,连忙跑近了观看。 “不清楚,应该是条大东西。”徐令心里有点兴奋,他把淤泥往旁边扒,力气又大速度又快,那玩意根本比不上他的速度。 很快,徐令就在淤泥里摸到一点硬度,连忙叫道:“摸到了!是只王八!” 顾大良等人也顾不得挖藕了,直起身子来看他动作,“能捉到吗?” “我摸到了,就在下面!” 徐令已经抓住龟壳,又怕王八咬他,两只手抓紧甲背往外薅。 “扑通!”一声,徐令一屁股摔坐在塘泥里,双手却紧紧抓住大王八,“抓到了!” “好大的王八!” 众人只见徐令手里的王八约有两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起码有两三斤。 顾大良大笑道:“你这人,运气可真不错!” 顾利财看得眼珠子都有点发红,干巴巴道:“这王八这么大,也不知能卖多少银子。” 徐令也嘎嘎乐,白嫖一只野货谁不开心啊? 他把王八在浅水洗了洗,拿到岸上放到背篓里,孩子们都好奇看了起来。 “大哥,这王八要卖吗?” “见者有份,卖了可别忘记分我们点!”顾小栓连忙道。 第101章 王八风波 徐令闻言,颇有些好笑地斜睨顾小栓一眼。 有些话他可以提,但别人不能抢着说。 分不分看情分,现在说出来是要道德绑架他吗? “小栓弟弟,这王八我不卖,放家里养着。” 顾利财也没拦着儿子,看样子也默认分钱比较合适。 顾利田不吭声,这事让徐令自个解决,他叮嘱徐安看好王八,又弯腰继续挖藕。 “有钱不卖,养它干嘛?”顾小栓直犯嘀咕,作势要往岸边走,“给你白干一上午,累死了!” 这话顾利田就不乐意听了,把挖出来的藕往岸边泥塘里一扔,他沉着声音道:“老三!” 顾利财连忙对小儿子瞪眼:“说什么话呢!赶紧继续挖!” “我不挖!咱凭什么给他们白挖藕啊,他们盖新房宴客又不是咱们盖新房!咱又不欠徐令什么!” 突然吵了起来,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徐令摇头,没想到一只王八就能让顾小栓一家破防。 他不想把王八分给顾利财父子是他的事,可顾小栓甩手不干活,却又是在和顾利田置气。 据徐令所知,自己老丈人分家时吃了个大亏,因为他娶了顾迢,让全家人都觉得不安心。 顾利田这人嘴硬心软,面上瞧着威严,实际上对一儿一女都很好。原主娶了顾迢,对她不好,顾利田这个老丈人没少出手帮忙,给顾迢钱也好,粮食也好,后来实在受不了,才对顾迢脸色不好,可也没想着真不管自己亲闺女。 他没分家时,他大哥顾利民走的早,家里就相当于少个能干活的劳力,顾利田闷头干活从没说什么。 等顾迢嫁的不好,到家里打秋风时,顾利田心想自己这么多年没少干活,护着自己可怜的女儿也没什么错,谁知道就给了几回粮食钱财,还是他和刘氏存下来的私房钱,就被他三弟吹老父的耳旁风,非要闹着分家。 他大哥的俩孩子长了,也能自立门户了。 如今闹着要分家,顾利财无非就是怕他二哥找个孬种女婿拖累全家。 顾利田哪能不明白呢,小时候再亲的兄弟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小家也会有不一样的心思。 顾利田答应之后,一家人开始分家,顾家有二十三亩地,按照人头来分,大嫂母子三人才分到四亩半地。 顾利田一家分到七亩半地,顾利财为了多要地,吹动着让他爹娘跟他住在一起,家里有十多亩地。 这些顾利田都没啥话说,甚至在顾迢出嫁后,为了贴补大嫂和闺女,他把其中散开的两块地,一块分给侄子,一块给了顾迢当嫁妆。 给顾迢的那块,被原主给卖了。也是因为这事,顾利田才气的不行,连闺女登门都臭着一张脸,不许她再来。 分家时分的少,顾利田也没觉得委屈,一家子只要能干,地变多是迟早的事。 可顾利田就是受不了他这个小弟,老在爹娘面前说他不好,又想着法子让爹娘多找他要粮要东西。 这会儿倒好,连他儿子都能给他甩脸子了! 顾利田气极反笑。 “老三,你哪里是管不了你儿子啊,你就是对我这个当哥的有意见。这么些年,我也没哪里对不起你?大哥走的时候你还小,家里的活我能干的都抢着干,现在你出息了,你让你儿子甩我脸!” 顾利田越说越气愤,指着顾利财的鼻子,胳膊都在抖。 徐令怕老丈人气坏身子,连忙让顾大良把老丈人搀到岸上。 顾利财脸色也不好看,反驳道:“你要是把我当亲弟弟,咋只护着女婿不护着你侄儿?大冷天的,你叫我们白给你干活,逮只王八就防备我,生怕我分你钱了咋地?” 顾利田脸气的铁黑,厉声道:“这王八是徐令抓的!你嫌弃他!看不起他!他不分你王八还有错了?” 当着徐令的面被顾利田戳穿,顾利财脸色也难看起来。 当初顾迢顾瑶两姐妹在河边洗衣服落水,一个被赵臻救了,一个被徐令救了。 他们兄弟二人在田里干活,听到这消息时,顾利田眼睛都是发晕的,俩闺女哪个叫徐令那个混蛋救了都不好! 等他跑回家得知顾迢被徐令给救了,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谁知却听到顾利财嘿嘿笑道:“我闺女真会掉啊,一下子掉到状元郎怀里了!真没给你爹丢人!” 顾利田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这还不算完,一个家里,二房这边死气沉沉,哭声连天,三房那里喜气洋洋,还时不时到二房这边说点身不由己的体贴话,脸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顾利田的心也是肉长的,他自个亲弟弟,当成闺女一样的亲侄女这样扎他的心,扎他可怜的闺女的心,他心里能好受吗? 就连分家时也是憋着一口气,好,要分家是,那就分! 谁知道老三连分家都半点不肯让人。 顾迢嫁给徐令之后,两家分家,顾利财也没少在村里头说徐令坏话,说顾迢命不好,又是什么从前找算命的看了,这丫头一脸苦相,不像他家顾瑶…… 哪个当爹的能听这话? 要不是还有那层兄弟情分在,顾利田早想发火了! 没想到竟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撕破脸的! “走!小柱!都别给他挖了!”顾利财拉着大儿子朝岸边走,边走边甩手上的泥,“神气什么!不就赚了点臭钱吗!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这边的吵闹声,早已把其他地方的村里人给吸引来,聚在岸边看热闹。 “这是咋了?怎么吵起来了?” “不是顾家老二老三吗?之前分家闹的就挺难看的,我就说利田还是脾气好,他这个小弟啊……” “快别说了,他人来了!” 顾利财带着俩儿子走了,还不忘把自己挖的藕也都带走。 经过村里人身旁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旁人道:“你瞧他神气什么!又不是读书人,也不知在外边赚的什么钱,呸!现在就开始看不起人了!” 竟是颠倒是非黑白,把所有不是都归到徐令等人身上了。 第102章 邀约赵家 等顾利财父子三人走远了,村里人才走到跟前打听。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顾利田气的似乎老了几岁,腰杆子都挺不直了。 徐令却笑道:“没什么,捉了只野王八,叫人看着眼红,吵几句而已。” 村里人恍然大悟,虽然不明白全过程,不过明摆着就是没占到便宜,心里难受嘛。 也笑着安慰顾利田几句。 “你这个小弟啊,打小就是不能吃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至于跟他生气!” 顾利田咋可能不知道,可那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徐令就好很多,对于顾利财一家的破防,他压根没感觉,因为没感情,所以不在乎。 顾大良叹道:“这王八还是卖,太能惹事了。” 徐令哈哈一笑。 “那更不能卖了,这是好事,又不是坏事。它一来就让我摆脱不明是非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徐平徐安本来也耷拉着脸,闻言也笑起来。 “那就养在家里!” 范世清抱着大丫围观了全程,对着顾利财几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小声道:“短视之人,不可交也。” 大丫好奇地看他,他点了点大丫的鼻头:“你爹傻是傻了点,这乐天的性子真讨人喜欢。” 老丈人跟他亲弟弟闹掰,徐令等人没继续挖藕的心思了,带着挖上来的五六十斤藕回家去。 得知徐令今日挖藕是要摆宴,有几人干脆把他们挖的藕给送给徐令,徐令热情邀请他们都来吃酒。 “李大元家里养的大肥猪,都来尝尝!” “那敢情好,回去洗洗就去!” “都别跟我客气啊,都来,饭管够!” 另一边,顾利财带着俩儿子回家,心里头还是气的厉害,对大儿子顾小柱道:“你去徐令家里,把你娘和你媳妇都给叫回来,还干什么干!” 顾小柱连忙去了。 顾利财又带着小儿子敲响赵家的门,把藕送给怀身子的闺女吃。 赵臻他娘招呼亲家进门,又去叫顾瑶出来。 顾瑶有孕在身,整日在家中躺着,干点活不敢叫她干,原本就丰腴的身子,如今养的越发好了。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顶好的,一看就知道赵家对她有多上心。 顾利财看自己闺女过得不错,心里的欢喜把刚才的气愤冲淡不少。 “瑶瑶,你嫁到赵家真是你的福气,不像你堂姐嫁的那个徐令,真是气死个人!” 顾瑶对她亲爹也没多热络,上辈子她嫁给徐令,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也从来没见亲爹亲哥哥有多帮衬。 顾瑶带着记忆回来的,一开始就对家里人没多大感情,谁知道她想方设法嫁给赵臻之后,爹娘哥哥对她也好起来了。 她又没法真的不理自己亲人,只能这样走着亲戚。 这会儿听到她爹提起徐令,顾瑶心里一紧,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他怎么惹你顺眼的,你们又没啥来往?” 顾利财哼道:“还不是你二叔!从前不也嫌弃徐令?如今看他赚了钱,一心都扎到徐令身上,把他稀罕的像是亲儿子一样,大清早拉我和你俩哥哥去塘里挖藕,好事想不到咱们,坏事全想到我了!” 想着顾利田方才还劝徐令邀请赵家去吃酒,连忙又吩咐顾瑶。 “一会儿你堂姐还要来你这请赵臻去喝酒,你可要劝着点,别与他们来往!他们这是想高攀呢!” 顾瑶转动脑筋,徐令还要请赵臻去喝酒?这是打的哪门子主意啊! 莫不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也是重活的人,一心埋怨赵臻,怪他抢了自己? 顾瑶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徐令那等小人,要是真打坏主意,可不是赵臻这样的好人能玩过的。 “爹,你放心,我肯定不让赵臻去,徐令那种人能混出什么样子来?谁知道在外头是做什么坑蒙拐骗的坏事!这种人是要损阴德的!” “瑶瑶,你说的对,幸好你当初是嫁到赵家来了,可不能跟徐令那混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徐令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人说坏话了,打个喷嚏,揉揉鼻子。 想到要请赵家的事,连忙问顾利田道:“爹,那还请赵家来吃饭不?” “你三叔是你三叔,赵家是赵家,应当请的。” 既然顾利田这么说了,徐令连忙去找顾迢,要她去赵家找顾瑶请赵家人来吃酒。 顾迢正在厨房忙活,闻言立马要动身前往。 徐令却拉住她,带她回房梳妆换身衣服。 顾迢道:“这是做什么?我去去就回来了。” 徐令摸着顾迢的手,干一晌午活,还不算凉,可到底是辛苦活。 他知道顾迢很好,可顾瑶那人品性太自私,徐令怕顾迢这样会被顾瑶私下里看不起,非要她换身衣服。 “你穿我上次给你买的那身衣服,再抹点香膏,簪子也戴上,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来。” 顾迢拗不过徐令,换好衣服,重新洗脸,坐在铜镜前梳头化妆。 徐令在旁边看着还不过瘾,上手帮她描眉,凃口脂,最后戴上他买回来的玉耳坠和银簪子,顾迢整个人大变样,活脱脱一个美人。 徐令从背后抱着她,看镜子里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含情,娇羞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心疼。 “媳妇儿,辛苦你了,整日要做这么多活,手都糙了。” 顾迢鼻子一酸,噗嗤笑道:“我这算什么辛苦?你瞧瞧你,黑瘦的不像样子,脚上的茧都快赶上我爹的茧了,你在外头忙,吃不好睡不好,我在家里头好歹有地方遮风挡雨,这不叫辛苦。” 顾迢反握住徐令的手,心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她快活的很呢,眼前的每一天都比从前要快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徐令看着她,好半晌不吭声。 顾迢的想法没什么错,她没见识过更好的,便以为这就是最好的了。 可在徐令看来,他很庆幸自己是徐令,哪怕要在外头经历风吹雨打,艰难险阻,也比困在一方小天地要好。 心里头想来想去,徐令只是郑重地对顾迢说:“等我赚了钱,就带你也出去走走。咱们看日出日落,看山里云雾缭绕,山茶栀子青,白墙绿瓦琉璃樽,让你也瞧瞧我的世界。” 第103章 井水不犯河水 徐令有徐令的辛苦,顾迢有顾迢的辛苦。两个小年轻躲在屋里头窃窃私语,徐令这才不舍地让顾迢起身出门。 虽说新房要封顶了,可真要住进去还要等几天,两个人想找机会多聊一会儿都不成。 顾迢换身新衣服,一走出门,走到院子里,众人瞧见了,都惊讶地看过来。 李翠翠“呀”了一声,快走两步过来,拉着顾迢的手道:“大良,你快来看,咱妹子穿这身可真好看!” 顾大良也看到了,摸着头憨笑道:“迢迢本来就长的好,嫁给这小子,真是便宜他了!” 徐氏看过来,替徐令说好话道:“我儿子那是没穿好衣服,不然比赵臻也不差半点!” 众人都压住想笑的欲望,徐氏夹带的私货真不少。人家赵臻是读书人,徐令怎么能和赵臻比呢。 顾迢被大家调侃的脸红,不好意思地解释两句:“我去找瑶瑶,他非要我穿这身衣服,一会儿回来还得换。” 徐令笑道:“不换了,就穿这个,一会儿还要招待客人,你是家里的女主人,让婶子们多帮点忙。” “徐令,你这话可真是太偏心了,婶子们老了,是没年轻时好看,也不能只让我们多干点啊?”有个洗菜的婶子笑着调侃徐令。 徐令连忙求饶。 “是我说错话了,婶子们原谅我,一会儿上桌多吃点。” 院子众人笑成一团,徐令连忙护着顾迢走出家门,送她去赵家。 “我说我要去请,咱爹不让,说让你去,我也不明白其中用意,他这是啥意思?” 徐令有时候搞不懂老丈人的想法,还要请教顾迢。 顾迢想了想道:“这是怕赵家不来呢,要是你去请,他们还不来,这不是落你面子吗?到时候让村里有些人瞧笑话,说他们清高说你市侩,要我去就没这些个事儿了。” 徐令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顾利田这脑子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是真的好使啊! 于是徐令给顾迢送到半路,自个便停在原地等着,让顾迢一个人去了。 且说顾迢去了赵家,敲门没一会儿就有人开门,开门的是赵臻二婶,见顾迢来了,嘴里满是欢迎,让她赶紧进去。 待顾迢说明来意,更是连忙请她去顾瑶屋里坐着。 徐赵两家在村里没什么交集,门户更是天差地别,赵家自诩出了一个读书人,也不稀罕和徐令这样的混人搅和在一起。 徐令盖房子的事赵家人也知道,对于要不要上门喝乔迁酒,他们也很纠结。 毕竟之前徐令混的不好,他们和徐令也没来往,如今突然有来往了,岂不是让村里人笑话他们? 赵家还是赵臻的爷爷在管事,他想的长远,全家都为赵臻这一个能读书的孩子铺路做打算,他让赵家人别轻举妄动,赵家人也就观望中。 这会儿眼见着徐令家里快开席了,顾迢穿一身好衣服到家来,八成是为了请赵家人去。 赵臻他爷也做好准备,“徐令要请咱们去,咱们就去,他请咱就不算咱主动攀关系了。” 谁知顾迢到顾瑶房中说明来意,顾瑶连起都没起来,摸着肚子坐在床上,歉意地对顾迢道:“堂姐,我估计我们是没法去了,你瞧我,不像你一嫁过去就给徐令生了个丫头,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子,赵郎千叮万嘱,叫我要小心。” “这可是赵家的长孙,更何况我身体不如你,什么活都能干,只能在家里好生娇养着。” 顾迢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瑶见她这个反应,心中更是得意。 “堂姐,你回去。赵郎是读书人,和徐令玩不到一起去,他去了也是扫兴。” “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顾迢把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快掐出印子来了,看顾瑶眼里毫不遮掩的炫耀,觉得好笑,还有点隐隐的不快。 她凭什么这样说徐令? 徐令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徐令了,他要是能读书,说不定比赵臻还要好呢! 这会儿顾迢竟然和婆婆徐氏有些感同身受,一个个的都瞧不起徐令,凭什么啊。 “堂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徐令他特意让你来,要是我不去,他不会拿你撒气吗?” 顾迢深呼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堂妹。 “瑶瑶,他不会,他现在对我很好,你瞧,我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买给我的,他已经改好了。” “狗改不了吃屎,堂姐,也就你心善信他那些鬼话,做生意的商人能有什么良人?你可要千万小心,别等他以后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给领进门,要我说,你还是趁年轻赶紧给他生个儿子!” 顾迢落荒而逃,离开赵家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赵臻二婶搞不明白,连忙回屋问顾瑶:“你堂姐怎么走了?” 顾瑶皱眉道:“我不过就是好心劝她两句,从前也没见她这样劝过我,如今反倒是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生气了,别管她,我爹说了,不让咱们和徐家来往。” 赵臻二婶哑口无言,连忙回去告诉家公,赵老太爷听了孙媳妇的话,也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道:“算了,随她去。” 顾迢出来后,越想越是生气,怪不得爹会和三叔吵架,这父女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气人! 怕徐令看出来,顾迢在赵家外头调整好心态,心想顾瑶看不起徐令,估摸着也是赵家的态度,读书人不乐意与商人来往,也是人家的自由,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样想着,顾迢气顺多了,这才连忙回去找徐令。 徐令见顾迢面上带笑,一个人回来,身后没有赵家人,也明白这趟邀请的结果。 顾迢莲步轻移,见徐令伸手要揽她,便主动揽上去,语气轻快地道:“瑶瑶怀了身子,不好出门呢,说了几句好话,我也不好意思非要她来,就回来了。” 徐令轻笑,哪里还不知道实情是怎么样的? 心中更加坚定,老丈人深谋远虑,就是可怜顾迢,还不知道刚才遭了什么罪呢。 “他们不来更好,省的咱们这些粗人拘谨,咱们自个吃好喝好,该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令紧了紧握住顾迢的手,安慰她道。 第104章 名字与贵客 徐令回去告诉老丈人此事,顾利田说道:“赵臻打小就聪明,他全家供他读书,都对他抱有期望,明年人家乡试,十有八九能考上。他们家又为人谨慎,不与咱们来往也罢,你去招待别的客人。” 徐令点头,老丈人的想法和他的差不多,原书中确实有些赵家人对于赵臻的名声十分谨慎,哪怕家里头闹的不可开交,也要隐着瞒着,不叫外头的人看笑话。 就为了给赵臻铺平仕途之路。 如此一想,赵家还怪隐忍的。 不过这也遂了徐令的心思,他不喜原文女主顾瑶,也无心和这等人多做来往,两边人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转头徐令就把此事给放在脑后,去院子里招待客人。 院中的桌椅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借来的,谁来吃饭还自带板凳,扶老携幼,有的一家来两三口,不过也不是白来,有的人带礼钱,有的掏不出礼钱的就拿东西,总之不会空着手来。 还有的人呢,干脆早早地就来帮忙,洗菜切菜忙里忙外,徐令这顿饭请吃的也不亏。 徐令在新房院子外摆了一张桌子,在桌上摆放笔墨纸砚,请范世清在此坐着,谁家来人递上礼钱,范世清就问清别人的名字。 “何叫猫?那个叫?又是哪个猫?”老头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满脑子问号,一时间无法下笔。 徐令在旁边守着,刚好可以趁机把人名和人脸给对应结合一下。 那人憨厚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我又没读过书,哪里知道是什么叫什么猫?我爹给我起的,说我娘生我的时候外头有猫叫。” 范世清哑然失笑,“那就是何叫猫。”说着,在白纸上写下三个黑字。 何叫猫探着头去看:“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啊,你们读书人可真厉害!” 别看莲花湾子有一百多户人,识字率估计还不到百分之三,好多百姓目不识丁,也没啥机会接触读书人。 如今见范世清坐在门口记账,会写字,还会给人认名,一个个都好奇凑过来看。 范老头耐心告诉他们名字的由来。 “你叫板凳,就是坐的那个板凳。” “你叫二丫?你一个男的怎么叫二丫?哦…原来是鸭子的鸭啊,你大哥叫大鸭?你还有个叫三鸭的弟弟?” 徐令在一旁严肃地憋笑。 有时候听人互相叫起名字时,他都自动脑补出好听的字来,没想到真实的名字竟然那么好笑。 再一次庆幸,原主早逝的老爹还真挺会起名的。 顾利田得闲也来这儿站着看一会,徐令见到老丈人,好奇问道:“爹,大哥的名字怎么起的?” 顾利田想都没想:“盖房的大梁嘛!” 徐令噗嗤一声,立马想到顾迢,心里头带着不好的预感问道:“那我媳妇呢?” “条凳啊!” 徐令:“……”还不如不问呢。 不过大丫的名字也是随意起的,原主不讲究,这名字当孩子小名还凑合,起大名时可要仔细斟酌了。 就在这时,李大元的声音突然响起:“令哥!你让我接的贵客接到了!” 徐令连忙看去,只见李大元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他邀请而来的孙宝尧,另一个人他却不认识。 那人颧骨高飞,面色如朱门,身材高大,手里拿着一根黄马鞭,身上穿的是官府的捕快服。 他一露面,氛围陡然一紧,众人说话声音都小起来,顾利田走到徐令身后,也有些紧张。 孙宝尧连忙高声大笑道:“徐老弟啊,你这乔迁宴办的可真热闹,这是我师父,刚好今日休沐无事,便跟我一起讨碗酒喝,你不会怪罪?” “哈哈,孙大哥的师父我厚着脸皮也该叫一声叔,只恨自己没有亲自上门去请,哪里还敢怪罪?”徐令上前对那红脸汉子行礼,“敢问叔叔尊姓?还请到屋里喝杯热茶。” 红脸汉子也是个好脾性的,拉着徐令起身,豪爽笑道:“我就是馋酒水了,听宝尧说你家设乔迁宴,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可要收下啊!” 红脸汉子名叫杨涛,是个讲究人,村里人行礼不过十文钱,他一出手就是六十文,徐令连忙让范世清记在账上,又请他和孙宝尧进屋坐在上席。 徐令原想着今日就孙宝尧一人来,专门给他留好了位置,没想到孙宝尧竟然会把他师父给带来。 进院子里,孙宝尧又对村里人解释道:“我是徐令徐老弟的朋友,远道而来喝杯酒水,大家吃好喝好,莫怕!” 村里人看徐令和孙宝尧勾肩搭背,走的很近,慢慢也放下心来。 “徐令这混人,什么时候和衙差勾搭上了?” “嘘!还叫他混人呢,人家本事大着呢!” “也是,他脑子是比咱们灵光,从前偷鸡摸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啥?嫌你家鸡被偷少了?” 众人私下里说说笑笑,心里头都有些复杂,原本让人看不起的徐令,这才多久时间,怎么摇身一变就让人有些不认识了呢? 徐令请杨涛和孙宝尧上座,先倒两碗热茶,“孙大哥,杨叔,真是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暖暖身子。” 孙宝尧笑道:“我和师父骑马来的,就是为了今天不醉不归,你买的哪家的酒?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这时候顾大良捧着一坛酒过来,放到桌上,酒坛外头还带点泥土,杨涛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是女儿红?” 顾大良笑道:“贵客真是好眼力,我妹妹出生时埋下的黄酒,到如今也有十八年了。” 徐令一愣,他怎么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 “徐老弟,你家中还有这样的好酒,真不枉我们跑来一趟啊!” 孙宝尧是个酒精脑袋,这会乐的跟啥一样,都不等菜上来,让他师父把酒塞打开,二人轮流嗅着酒,发出阵阵感叹。 当初原主和顾迢成亲时没有用上的女儿红,今日刚好被拿来招待贵客。 “开席咯!”一声吆喝,人们给端菜的让出一条路来,猪皮冻,酸藕片,炸藕合,羊肉白菜汤…… 一道道菜被送到桌上,觥筹交错,喜笑颜开,好不热闹。 第105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中途,徐令出去点燃早早备好的炮竹,噼里啪啦震天响,却有孩子围过来,等着捡没点着的炮仗,还能再玩一回。 徐令随手拽过一个小男孩头上冲天的小辫,“板凳,你怎么不进去吃饭?” 板凳就是天天跟在李大元屁股后头的小男孩,约摸五六岁大,他擦着冻出来的鼻涕道:“我爹让我娘带妹妹去吃了,下回再让我吃。” 乡里人淳朴,哪怕徐令真让村里人携家带口来吃,大家也都是讲究的,一家出两个人,或者干脆只来一个人,也没谁好意思就花几文钱来吃这么好的席。 徐令心里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这些乡里乡亲的,真的是很好的人。 他摸着板凳的脑袋,问起其他孩子,大都是被留在外头大点的孩子。 徐令道:“你们回家拿碗去,不上桌,去后厨找我媳妇,就说我让你们来吃饭。” 孩子们欢呼雀跃,立马散开回家拿碗去了。 徐令笑笑回屋去了,他买了李大元家里最大的一头猪,快有两百斤重,又请孙屠户买了两头羊专门用来炖汤,宴席也就摆这一天,虽说吃不完也没浪费的可能,可徐令盘算着这顿饭吃完,村里人能对他所有改观。 回到席上,杨涛师徒二人正在和老丈人顾利田喝酒,见徐令来了,让他自罚一杯。 吉祥的话徐令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每桌的饭菜没有一点剩的,都被人吃的盘碗锃亮。 尤其是那一碗碗肥的流油的红烧肉,放现代估计都没几个人会在宴席上吃,偏偏这道菜最受人欢迎。 没办法,这时候的百姓又不像前世那样不缺粮食,别说吃肉了,平时吃饭能不饿肚子就算稀罕事。 酒足饭饱,村里人轮着来跟徐令闲扯,也有人到徐令新屋之中四处打量,都说他这新房建的好,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气派。 徐令把这些好话全都接着,又客气地请他们以后常与家中来往。 期间杨涛师徒二人吃罢饭,有些微醺,被顾利田请去屋中休息。 他们二人没急着走,那想必就是来找徐令有其他事。 等徐令在外头送走客人,回到屋中,厅堂里的火塘被点燃,屋子里很是暖和,杨涛和孙宝尧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见徐令进来,孙宝尧连忙起身,请他坐下。 “徐老弟啊,我是真没想到,你说搬新家,竟是盖了这么一处气派的房子,就是镇子上都没几家你这样的!” 孙宝尧对徐令新屋的构造赞不绝口。 徐令客气笑道:“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泉州那边的房屋盖的才叫漂亮呢,屋顶上都是琉璃,咱这可比不得。” “你在泉州经商?都做些什么生意?”杨涛适时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徐令早有猜测这二人是为他赚钱的手段而来。 这会儿也不藏私,讲自己在泉州和灵宝镇之间行商。 “一个月来回一两趟,也就瞎折腾,这活也不好干,上次从泉州回来的路上我还遇见江匪了,唉,花钱消灾才能回来。” “我听人说了,灵宝镇上个月有江匪劫狱,还杀了知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唉,这如今的世道可真不容易。你在外行商艰难,我们这些公门人也不容易啊,”杨涛叹口气,面色不愉。 徐令连忙问:“杨叔这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还不是衙门那些破事闹的!”孙宝尧和杨涛一唱一和,给徐令讲起衙门内部那些事。 杨涛武行出身,在衙门是捕快头子,这个职位说高不高,上头还有县令、主簿和县丞三个人压在他头上。 虽说知县都是九品芝麻小官,可同是县令,又有些不一样。就比如二坊镇和清河镇,这二者接壤,又都靠水,可人家清河镇码头众多,水系发达,还能蹭着更大的灵宝镇过活。 二坊镇呢,这么多年,穷乡僻壤,百姓也就靠吃鱼饿不死,也没什么商人来这里。 百姓穷的揭不开锅,当官的不愁饿,可也吃不饱啊。 所以二坊镇这些芝麻大小的官都想往外调,哪怕调到清河镇,也比在这里好。 灵宝镇那边死了一个知县,其他小官不知死了有多少,雍朝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萝卜没了,那些闲着的坑就被别的萝卜惦记着。 二坊镇的县令花钱请人捣腾,把他调到别的坑里去了,临走之前,把原来的主簿推举为新县令。 杨涛便盯上主簿这个空下来的职位。 他今年三十多岁,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说二坊镇也没什么大案让他这个捕快办,可还是与主簿这种坐堂办公的清闲职位不一样。 徐令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杨涛和孙宝尧的意思。 原本杨涛能坐上主簿的位置,但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竞争者,这人是原主簿现如今的新县令的外甥,又是一个读书人。 可杨涛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他在衙门待了十来年,认识的人多,衙门里的兄弟都指望他当主簿,而不是那个空降的关系户。 于是杨涛就想着花钱找新县令走走后门,看能不能混成主簿。 那他为什么要找上徐令呢? 是因为孙宝尧跟杨涛吹牛,说自己认识一个很会赚钱的商人,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赚了一大笔银子,如今新房都盖起来了。 杨涛想要花钱走后门,他又没那么多钱折腾,闻言便跟着孙宝尧来看看情况,如今见到徐令,杨涛心中也就信了一半。 他想要出钱给徐令,请徐令行商时“顺便”帮他看一看有什么稳赚不赔的买卖,替他财生财。 “徐老弟,若是此事你能帮我办下来,日后我做了主簿,指定不会亏待你的!” 杨涛兴许是喝醉了,又或者是觉得徐令帮他赚钱的可能性很大,一时兴奋,竟然也跟着孙宝尧叫徐令老弟来。 只怕这事徐令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天底下哪来的什么“顺便”稳赚不赔的赚钱法子? 赚了就是他们的,赔了就是徐令的。 这活烫手。 可今日杨涛穿着一身官皮来,赌的就是徐令不敢不识相! 徐令心中哼笑,面上却不显,反而极具喜色地道:“还有这等拿钱就能升官的好事,我既然叫你一声杨大哥,此事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106章 乘风破浪 “好好好,宝尧果真没看错,你是个聪明人!”杨涛喜不自胜,忙又问道:“你在泉州做的都是什么生意?多久能赚到钱?” 徐令道:“泉州那边的锦缎皮毛运到灵宝镇,虽说盈利不多,不过多跑几趟只要不遇到江匪,起码能翻一番!” 杨涛大喜:“这个好,那我给你三十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能赚多少钱回来?” 徐令脸上依旧带着笑,心里却把杨涛给骂的不成样子了。 他爹的,这是要他年前还要出去行商? 徐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却有些发狠,杨涛想占他便宜让他辛苦给他当跑腿的赚钱,那就别怪他咬他一块肉下来! “这可不好说,要是运气好,一倍两倍能赚得,只是我家中还有事要办,等出去也该是年后了,杨大哥可等的急?” 杨涛眉头一皱,“你这新房也盖了,家中还有何事?” 徐令便道:“宝尧也知道,我从前游手好闲,在镇上鬼混,欠下赌庄一些暗债,连家里的田地都被我卖了不少。” “如今我行商是赚到一些钱,可家里没田也不行,日后下去愧对列祖列宗啊,我就想着趁此空闲多在乡里打听,谁家要卖田,十亩八亩不嫌多,价格合适我就要。” 徐令皱着眉头,显得很是为难。 杨涛也是人精,明白过来徐令的意思,是要与他做个置换。徐令替他赚钱,他替徐令解决赌庄的烂债,再替他寻摸谁家有田要卖。 两个人鬼精鬼精的,明人不说暗话,杨涛心里头有些不满,冷笑道:“徐老弟要是能替我拿下主簿这位置,你说的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好解决吗?” 这便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徐令大喜,连忙拱手道谢:“那我先谢过杨大哥,过两日我就出门替大哥寻摸赚钱的门路!” 二人一拍即合,杨涛便也不多留,带着孙宝尧骑驴离去。 第二日,孙宝尧带着一壶酒来找徐令。 一见面,孙宝尧便开始道歉:“徐老弟,你看我,真是给你找了个麻烦活,还要你这样的天出远门。” 徐令拿捏不准孙宝尧的位置,只笑道:“出门行商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有何难?孙大哥千万别难为情。” “你放心,我师父那人说话算话,只要你能帮他办成事啊,”孙宝尧靠近徐令,在他耳边悄悄道:“不说你在方圆十里横着走,只怕也没人敢得罪你,要不是咱们兄弟二人的情分,这样的好事我也不会找你。” 徐令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孙宝尧这话只有一半是人听的。昨日他便看出来,原先村里人顶多觉得他在外头是个小货郎,懂得一点赚钱的本事,可见到杨涛二人后,总觉得徐令是在外头做些了不起的大生意。 这样的误会,徐令也没解释,他现在还是只小狐狸,暂且扯着虎皮装装威风。 只是心中却有些嗤笑,他担风险替这二人赚钱,苦头都叫他吃,谈钱就别谈情分了。 孙宝尧与徐令立下字据,给徐令留下五十两银子。其中三十两是杨涛的,二十两则是孙宝尧自己的。 他嬉皮笑脸的,反正徐令给杨涛一个人赚是赚,给他不也能赚点? 谁又嫌弃钱多呢? 徐令一概收下。 若是旁人,只怕会为这个差事愁不可言,可他有空间,对他来说钱越多就意味着生意越好做。 等孙宝尧走后,顾利田又来家中,表示担忧。 “他们二人是公门中人,摆明了想要坑你,你赚钱还好说,若是赔了呢?” 顾利田不是外人,徐令也就没说两家话。 直接道:“事已至此,根本没我选择的余地。官大一头压死人,我又能怎么办呢?” 一家人替徐令担忧不已,徐令却没什么烦恼,正如范世清当初在牢狱里的劝告,商海之中艰难险阻,不进则退,退则忧也。 徐平要和徐令一起出门,“我都十三岁了,也该替大哥分忧,你就带我一起去!” 徐令自然不愿,“胡闹,家里新房已经盖好,你和徐安也该在家中读书识字了,这不比行商舒服吗?” 徐平嘟囔:“读书多少年都不一定出头,还不如多赚些钱呢,有钱什么做不了?” 读书的用钱买榜上有名,当官的用钱买更大的官,就连关在牢狱中的人命都能用钱买。 在徐平看来,读书还不如赚钱。 徐令还有其他事要做,也没时间教育弟弟,呵斥他两句便去村里找人,反正他还要出远门,既然都能给外人赚钱了,不如带着村里人一块发财。 于是徐令去村里榕树下告知村人,他马上要出远门,能帮大家卖东西,谁家若是有什么想卖的、稀罕一点的、量大的货物,都能找他寄卖。 村里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有人忙问道:“粮食能卖不?” “能卖,但不建议你卖,说不准明年收成如何,粮食还是在家中留着吃。”徐令耐心劝道。 外头粮价飞涨,这时候卖粮虽说能赚,保不齐明年就要花更多的钱买粮。 “鸡蛋不收,活物不收,要是家里没什么可卖的,赶紧去塘里挖藕,就这两天,大家抓紧时间,把要卖的东西运到我家里去!” 徐令让村里的小孩挨家挨户通知,他便回家告诉范世清,谁要卖什么东西就记好货物信息,然后便去镇上租赁房屋。 一连两日,徐令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事儿上头。拜徐令现在的人品所赐,村里大多是人都选择相信他,家里的吃不完的鱼干,刚挖上来带泥巴的鲜藕、竹筐、草鞋、野货皮毛…… 范世清在纸上明明白白地记好人名和对应货物信息,徐令和顾大良等人就负责装车运到镇上,放到租来的小院里。 徐令对外宣称,他租的有船,出远门也方便。 这些货物到徐令这里,先不给村里人钱,等卖了钱才能给他们。 村里人老实淳朴,也没几人怕现在的徐令会昧去他们的东西。 就这样,两日后徐令从忙碌的收购中脱身,再次离开莲花湾子,先去二坊镇把上千斤货物收入空间,随后前往清河镇。 经过李家庄时,徐令又给李大勇留下一车白菜,收下菜银,便又前往灵宝镇。 在灵宝镇给得月楼送两车菜,又给项家武馆送一回菜,徐令在此购买一百三十两的瓷器,装入空间,前往泉州。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下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徐令忍受着冬日出远门的辛苦和煎熬,终于抵达泉州。 第107章 世事艰难 徐令对泉州的熟悉,全都靠着牙人娄桥生,如今身上带着杂七杂八这么多货物,想靠他一己之力把东西卖出去换成钱,劳心又劳力,他再次找到娄桥生。 临近年关,泉州大型的生意交易不在少数,娄桥生因与夷商做过中间人,如今也积累一些名气,不少商人请他做中间人。 徐令找到娄桥生时,大冷天他急的出汗,匆忙之中招待徐令。 徐令和他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道:“我这儿有一大批货物,又不是同一个种类,你能帮我找到买家吗?” 娄桥生叹道:“若是平时,我肯定有那闲心帮你。不过你来时应该也看见码头了,那么多艘船都是来泉州买粮食的,泉州城里七八成的牙人都在帮着买粮呢,你要是等的急,我就帮你。” 徐令确实看到码头人来人往的在搬运什么东西,连忙道:“哪里的人在买粮食?” “胶州、徐州、豫州,三地的大商人都来此抢购粮食。” 这三地相较于徐令所处的泉州范围,都属于北方。 徐令便不急着找买家,忙问起北方的消息。 娄桥生告诉他,今年天气寒冷,泉州尚且下雪,更别说北方,多地大雪纷飞,房屋倒塌,灾民流离失所,只怕等不到明年开春,就会有不少人冻死饿死。 商人逐利,他们就像是嗅到血味的鲨鱼一样,早早地来南方屯粮,到时候趁机用粮食买人命。 百姓想活命,那还不简单么?有钱的拿钱,没钱的用地,若是连地都没有,那就用命。 每次有这样的大灾大难,商人们都会积攒一波财富。 徐令心中百转千折,这样的事情,“朝廷呢?不管吗?” “朝廷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唉,徐兄,咱们没什么本事,能顾好自个就行了,你若是不急着回家,何不在泉州租赁一间铺子,慢慢卖也能多赚点。” “日子越来越难了,兜里有钱才能买个心安啊!” 徐令心中感慨,时至今日,他还是有前世的那种思想,一遇到事儿就想说没人管吗?可如今这世道啊,人人自危。 他那点幸福,就像是洗手时吹起来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还是要赚钱,要很多钱。一时间徐令也有些心焦,离开牙行回客栈房间,关好门窗查看空间的货物。 有瓷器上千件,莲藕五六百斤,蔬菜若干,皮毛野货少量,草鞋竹筐少量…… 还有一些东西量少更杂乱,徐令干脆就不归类了。 仔细一想,娄桥生说的还挺有道理,为何不租赁一间铺子,请人当掌柜自产自销呢? 时下许多做生意的人又不是全都徐令这样的行商,许多人家世显赫、官袍加身,又因商人地位低下,大多不会亲自露面经营铺子,而是选择代理人,也就是掌柜来看管铺子。 只是找个合适的掌柜,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偏偏徐令又没可用的人。 无奈,他只好先去牙行跑一趟,请别的牙人帮忙找能租赁的铺子,顺便再把招掌柜的消息给放出去。 有牙行在,办事速度就是快。 第二日,徐令得知铺子已经给他看好了三四处地方,掌柜也来了六个人,请他前去过目。 徐令先去招揽员工,牙行小院里有六个人在等着,他们大多身上穿着青布衣,和外面普通百姓看起来,不显得那么寒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徐令打量这些人,这些人也在打量着他。 牙人对徐令道:“徐老爷,这些掌柜的都识字,也会珠算,最低也有三年做掌柜的经验,家世人品也都是我们牙行认证过的,保证放心,您挑选哪个都不会亏。” 徐令好奇道:“他们的月银都是多少?” 牙行附耳在徐令耳边,告诉他答案。 这六个人的月银从三两到八两之间不等,若是生意过得去,年关保不齐还要给他们包点心意。 徐令心中有数了,话说当掌柜的月银可不低啊,一年下来好几十两,怎么也算得上这个时代的中产收入阶级了? 不过要求也不低,要识文断字,还要会做生意,会记账。 徐令又挨个问了这些掌柜的一些问题,从表面来看大差不差,毕竟能做几年掌柜,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无法,徐令只好掏出前世面试官为难他的难题。 “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是一个和尚,你会怎么样让我买下一把梳子呢?” 此问题一出,求职者都感受到徐令的刁钻。 “这是什么话呀,让和尚买梳子?” “这不是为难人吗?和尚要梳子有什么用?” 有两个掌柜当场变了脸,有些不忿地质问徐令。 另外四人却是苦思冥想。 有人告诉徐令,他会劝和尚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人告诉徐令,劝和尚拿了梳子送人…… 徐令一直摇头,直到倒数第二个男人,问到他时,他直接告诉徐令:“做生意当以诚信为本,和尚用不着梳子,我给他推荐也是浪费客人的钱,这又有什么用呢?” 竟是要放弃这个职位。 徐令默不作声,听完最后一个求职者的回答,他对那个放弃的人道:“我很喜欢你说的话,生意以诚信为本,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掌柜,试用期三个月,月银五两两,试用期过后转正,月银八两,且每年按照收益给你分成,你看如何?” 陆春愣了一会,答应下来。 他其实根本想不出来答案,实在不知道咋把梳子卖给秃子,干脆放弃,没想到反而是他中了。 徐令带他到牙行签订书契,上面白纸黑字写明白双方的义务和责任。 陆春反应有点慢,不过做事情是个认真的。 签字画押之前,他拿起书契看了半天。 遇到有看不懂的条约,也会事先问出来。 “对铺子事宜保密,泄露追责?”陆春有些迟疑,“敢问咱们铺子做的是什么生意?” 徐令笑道:“杂货铺子,卖什么都有,要看我都进些什么货来,有时候会卖些稀罕的东西,就用的到这条。” 陆春恍然大悟,拖长了声音“哦”一声,“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字迹工整娟秀。 徐令对他的要求包括但是不限于:记清楚每一笔账目,盘点货物进出、管理员工、收集市场信息等。 “好。既然你已经是我的掌柜,那就跟我一起去相看铺子。” 陆春:“啊???” 第108章 徐氏杂货铺 陆春原本是个读书人,他爹娘送他读过几年书,本盼着他能高中,谁知就考中童生,想考个秀才都难。 他爹自知儿子没当官的命,便送他去做生意。陆春做什么赔什么,家底都快赔空了,只好又让他去做个账房。 陆春也都随他爹心意,让他读书他就读书,让他做生意他就做生意,让他当账房他也当。 好像没什么他特别想做的事情,不过让他做什么他也能尽力去做。 就是实力不够运气不好,做的让人不满意而已。 不过在当账房这里,陆春做的还不错,老老实实记账对账,还在铺子里经历一些尔虞我诈后脱颖而出,被东家提拔成掌柜做了三年。 也就那三年,后来东家的铺子经营不善转让,他也就成了无业人员。 眼看着在家里头快蹲到过年,陆老爹又让他出来找活干。 即使有之前当掌柜的阅历在,陆春找工作也不太好找。 无他,做掌柜这行太卷了,又要说还好听,又要看人眼色,偶尔还要整点巧思。 徐令这次招掌柜,有些人听说他是外地来的,还是个小商人,便都不怎么想来,来的只有六个人,里头有陆春认识的人,他仔细一想,自己竞争力着实不咋样。 等徐令问出那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想着回家告诉老爹不行等过完年再看。 谁知道徐令竟然会看上他! 真是有眼…力见。 陆春郑重签下名字,有这张书契在,他起码接下来三个月能有月银拿。 三个月以后,就看老爹让他干啥了。 刚开心没一会儿,徐令拉着他要一起去租铺子,陆春差点怀疑人生,这人掌柜都找好了,铺子竟然还没影儿!?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他该不会大过年的还要再找工作? 徐令不知道自己的新掌柜都在心里咋编排他的,反正他被牙人带着一天跑去看四间铺子,最后终于敲定在菜市口铁门胡同一间临水的铺子。 这铺子坐北朝南,前头是个两层木楼的商铺,后面带个院子,院子后门靠水,能停靠小船。 原本租住的是一家七口,做糖水点心的小生意,铺子的木架都没搬走,如今一家要回老家,明年不打算来泉州,便想着把铺子转租出去。 一个月租金四两银,一年下来便宜些,也要四五十两。 这价格可不低。 徐令一开始觉得租金太高,没想着租这里,后来跑了其他地方,租金更高且不说,人流量还不如这里。 他最后还是租下这处带院的商铺,这里位于菜市口附近,附近多是百姓居住,卖杂货最合适不过。 一天时间,徐令招掌柜、租铺子,铺子自带货架,徐令也就没怎么改。 只找人把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系上红绸,打了块牌匾挂上头。 他负责找船运货,陆春找了两个干短工的伙计,船从徐令租的仓库里拉货物到铺子后门,伙计就把这些东西搬到前面铺子里摆好。 一开始陆春还觉得徐令不靠谱,不过等那些货物运来之后,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豆角!瓠子!”陆春看徐令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时下有些富人家中会用琉璃打造暖房,冬日里也能吃上夏季才有的蔬菜,难道徐令认识那些富人? 不,也不对,哪个富人会种这些菜出来卖啊! 徐令笑而不语。 不止是豆角,徐令空间里种的那些菜五花八门,摘了放在空间又不会烂,都快堆成小山了。 原本在灵宝镇那种小地方,把这些反季节蔬菜拿出来太过打眼,不过在泉州这种大城市就还好。 没瞧见陆春只是有些稀奇,却一点不觉得奇怪吗? 徐令并没有对陆春说太多自己的来历,他不过是帮自己经营铺子的掌柜,自己的身份自然是越神秘越好。 徐令铺子里最惹眼的就是那些嫩绿的反季节蔬菜,其他诸如瓷、莲藕等货物,其他地方也有卖,也没什么太过稀奇的。 徐令按照前世商超的分区,给货物划分不同的区域,当然,那些不一般的蔬菜要放在最惹人注意的地方。 用三天时间开好铺子,开业这天,铺子外头的牌匾用红绸挡着,徐令专门请了一个舞狮班,在外面吹拉弹唱,吸引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原先的糖水铺子没了,新开的是卖什么的?” “那谁知道呀!” 陆春听着外头百姓们议论纷纷,心中还有些忐忑。 “东家,你该出去了。” 徐令环顾铺子,让陆春带着几个伙计准备好,整理好衣服,推门笑着走出去。 舞狮团戛然停止动作和鼓乐,徐令站在台阶上,清清嗓子,吸引众人的注意。 “各位乡亲父老,欢迎来到徐某人的小店。本店乃杂货铺,包罗五湖四海的好东西,力求为顾客提供物美价廉的好东西,初到宝地,交个朋友。从今日起在本店购买东西满三百文钱多赠五十文的东西,活动只有七天!还望各位海涵,多来照顾生意啊!” 话音一落,铜锣声响,众人鼓掌叫好:“好!” 折扣力度这么大,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众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去铺子里碰碰运气,要是真能用差不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那可就太好了! 徐令也不多言,直接叫人用竹竿挑下挂在牌匾上的红绸,露出黑底漆字“徐氏杂货铺”几个大字。 炮竹被点燃,噼里啪啦,孩子们笑着闹着围过去要捡炮仗。正在此时,铺子两扇双开门同时打开,露出铺子里头的摆设来。 众人一眼便看见摆放在里头的一箱箱绿色,有人愕然叫道:“那是什么?我没看错?” 这大冬天的,想要吃点绿菜也不是不行,小葱韭菜白菜,秋天腌的咸菜也到了能吃的时候。 可这些菜吃多了,人就特别想念其他季节才能吃到的其他菜。 黄瓜、冬瓜、茄子、瓠子、南瓜、韭黄、莲藕……有些菜实属是罕见! 对于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大多数人都没在冬天见过这些菜! 买不买得起另说,好歹长见识了啊! 徐令一让开位置,立马有人冲到铺子里问价格:“掌柜的!韭黄多少钱一斤?” “三十五文一斤,大家都别挤!慢慢来!都好说!” 好家伙,比肉还贵! 第109章 出发崖州 “这菜也太贵了!” 有人问清楚价格后,不由得有些咋舌。大冬天又快过年了,集市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都涨价,肉摊的猪肉也都涨到二十文一斤。 没想到这些菜竟然比肉还贵! 可物以稀为贵啊,徐令要是真把这些菜价弄的比肉还便宜,他上哪有那么多蔬菜供应? 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 大多数人望价兴叹敬而远之,也有一些人觉得当下有折扣,满三百文钱送五十文的东西,真买几两一斤的菜也花不了多少钱,也能咬咬牙买一些。 蔬菜区里,属莲藕卖的最好,徐令从莲花湾子运出来的莲藕,洗干净外面的泥巴,摆放的整整齐齐,最重要的是价格低廉。 和反季节蔬菜一比,一斤八文钱的莲藕真是平易近人。 不过莲藕压秤,两斤藕也没多少,放到人多的家里估计两斤藕还不够吃的。 不止是蔬菜区,徐令从灵宝镇运来的那些瓷器放在二楼,也因为价格比别处便宜而遭到疯抢。瓷碗批发价三文钱,他运过来卖七文钱,都快过年了,家里买些碗啊盆啊的很正常。 徐令去别处问过,好多人的瓷器卖的比他价格高,一只碗起码贵一文钱。 虽说瓷器批发价便宜,但因为运输难题,走陆运水运都困难,折损率高,价格翻倍都很正常。 徐令有空间在手,别人操心的问题他都不用操心。即使比别家便宜,利润也翻倍了。 除了这些比较多的东西,徐令还专门辟出一块空间摆放那些量不太多又比较杂乱的“捡漏区”。 找个伙计在一旁吆喝,“无库存大甩卖,本区货物最低只要三文钱!卖完就没了!” 这些没经历过365天全年清仓处理轰炸的老百姓,听到“三文”和“卖完就没”,彻底抢疯了。 人一多,店里就显得很是拥挤,幸好徐令早就预判到这种情况,让陆春请了七八个短工伙计看着,尽量避免小偷混进来。 徐令也忙前忙后,搬东西补货忙的不可开交,到午时,铺子里的人才算少一些。 徐令总算能空下来清点今日的战果。 蔬菜区放出来的三百斤莲藕全都卖完,反季节蔬菜零零散散地卖,竟然也卖空了。 楼上物美价廉的瓷器也卖出去很多,甩卖区的货物就连草鞋都没能剩下一双。 嘿,大冬天的买草鞋做什么? 徐令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抢上头了,什么都抢不到抢一双草鞋也行啊。 伙计们收拾铺子卫生,徐令和陆春到后头房间里算账。 “瓷器卖出八百三十一件,瓷碗三百九十三个,瓷盘一百七十八件……” 陆春打着珠算,在账本上记录。徐令蹲在放满铜钱的木箱旁,用漏斗数钱。 数的腿都蹲麻了,去外头找了个马扎进来,坐着继续数。 最后二人对完账,今天一天过去大半,还不加上二人数钱时外头还在继续盈利,共计收入47两银。 陆春说完账目,便不吭声了。 徐令在屋里转圈,心里头盘算开铺子确实可行,就是有点麻烦他。 今天这些货物,扣掉本钱,徐令起码赚了三十两银。 再减去房租、人工、意外损耗,算上刚开业活动促销引来的大波人流量,仔细算来,铺子正常运转后,一个月起码也能盈利上百两银子? 只是支撑铺子运转的背后,只有徐令一个人。 他要种菜,要在灵宝镇和徐州两地之间来回折腾。 徐令叹口气,“啥时候才能过上足不出户在家躺着数钱的日子啊!” 陆春心道,新东家真是贪心。 一天工夫赚那么多,一年下来光靠这个铺子他都能娶两三房小妾,这还不满意啊。 后半天,徐令叫伙计把铺子给关了,继续补货备货,明日再开门。 晚上,徐令请陆春和店里头的伙计去食肆吃饭,一行十个人要了五六个热菜,一大竹篮的馒头,吃的心满意足。 不过这是新店开业忙不过来,才找些打短工的人,等到店铺运转正常后,徐令打算只招三个伙计。 这样店里有一个掌柜,三个伙计,维持店铺运转肯定没啥问题。 这些伙计的月银不如掌柜,干的也是粗活,一个月按照行情一个人一两银,照例年底给点红包,算是东家的情义。 店里包吃包住,后面院子好几个房间,也有厨房,徐令打算到时候找个会做饭的伙计把做饭的事给包下来,每个月多给些银子。 若是找不到人,再多找婆子来干活,店里人多嘴杂,怕惹出麻烦事来。 饭桌上,徐令学着前世老板的模样给他们画着大饼,一顿饭下来主客尽欢。 酒足饭饱,徐令也回到杂货铺后院,他如今在泉州终于有个落脚地,以后再来就不用住客栈了。 新换的褥子还透着一股陌生的气味,徐令瘫倒在床上,他出来小半个月了,还有多少天过年来着? “十三,十四……还有十五天就过年了。” 他原想着冬天不出门,谁知道一直被人推着朝前走。不过这次出门前收下杨涛师徒二人五十两,也算帮他忙凑够启动资金。 囤完一大批瓷器,徐令身上的钱本不够再开铺子的,幸好有那五十两,他直接拿下铺子和掌柜。 不过想要尽快资金回本,回去给杨涛二人钱还早着,徐令打算再跑一趟,不过这次他不算去灵宝镇,而是想去更南方瞧一瞧。 泉州往南,徐令还要去沿海的地方,乘坐海船,再绕路行到崖州,他托人打听过,从泉州到崖州,不到四天时间就能抵达,竟是比灵宝镇还要近一些。 徐令把码头仓库的通行凭证交给陆春,铺子里什么东西没了,他尽管自己去拿。 陆春得知徐令要去崖州,一脸的恍然大悟,听人说崖州一年四季如春,想来东家的那些反季节蔬菜就是从崖州运来的? 徐令也没多做解释,说动身就动身,前往海边码头找能载他去崖州的商船。 “泉州人稠山谷瘠,虽欲就耕无地辟。” 那些靠种地吃不饱肚子的泉州人,自发做起生意,走南闯北,徐州南部靠海,每年都有无数条船从船厂造出来,搭载逐利商人的发财梦前往海外异国。 泉州港口竟是比内港还要热闹! 第110章 从泉州到崖州 码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有拉客的,直接做生意的,徐令看的目不暇接。 许多商人都是乘坐自己的船出行,毕竟从泉州到崖州挺远,他们要去做生意又没有徐令这样的外挂,自然需要人手和装载工具。 不过也有一些人像徐令这样,只背着包袱坐船,前去寻找商机,商谈生意。 徐令坐上一艘很大的船,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很特殊的人。 那是两个官差,押送一个流放的犯人。 犯人手脚都带着镣铐,头发散乱,却又不像前世电视上写的那么落魄,他穿着干净的囚衣,被捕快推攘时,还好脾气地道:“你们轻一点,若是伤了我,我爹可不给你钱啊!” “林小爷,您还是赶紧上去,我们都遂了你的愿坐船去崖州,您还想怎么样?” “这话说的,小爷我坐船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崖州那地方地广人稀,真正的不毛之地,森林里到处是野兽瘴气,咱们走陆路的话,估计还没到崖州你们就不行了。” “小爷我身体素质好,大冬天走这么远的路还生龙活虎,唉,也不知道望春园的小娘子们想不想我,不像你们,前几日不才生过病吗?” 徐令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这几人给吸引,他恰巧走在这三人身后,听着那个“林小爷”的年轻男子絮絮叨叨,心道一声聒噪。 这人怎么跟唐僧似的? “好了好了,坐船就坐船,您赶紧呀!哎呀喂!马上就过年了,我们哥俩还想回家过年呢!” “过年?唉,真羡慕你们还能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地过年……” 终于爬上船,徐令快走两步,经过那年轻人时,好奇瞥一眼。 好俊的男子! 饶是他两世为人,尤其前世更是一个无情的帅哥鉴赏机器,在看到眼前这男人时仍然在心里发出一声感慨。 好家伙,长得帅就是了不起,哪怕穿一身囚衣,也是落魄的金城武,要饭的吴彦祖。 那人也恰巧瞧过来,二人视线相撞,下一秒,徐令装作环顾四周的样子,波澜不惊地从甲板上离开。 说来也巧,押送囚犯的两个衙差就住在徐令房间隔壁,他在船上整日不出门,每天就是在空间里辛勤开荒种地。 如今已经积累了十亩地。 其中一亩半地用来种植名贵中药材,从灵宝镇柴大夫那里买来的种子大部分都成活了,有的撒的密集,徐令还专门提苗拔掉一些。 中药材隔壁的两块地,用来种植他行商途中遇到的一些果树,比如村外头的枣树,李老太家里的梨树,经过别人家门口时讨要的桃树枝条、李子、无花果也全都成活,被他整整齐齐地种在空间里。 再往隔壁去,就是五亩左右的菜地,大白菜种的最多,其他菜比较少,但是豆角、黄瓜这类藤生蔬菜用架子搭起来,产量特别高。 还有两亩地,徐令辟了一块水田,一块旱地,分别用来种水稻和麦子。 两块粮食地才刚种下去第一轮,还没抽穗灌浆,但是就徐令这半桶水的种植经验来看,亩产量会比外头的高。 之前空间有长老的白菜,徐令取种之后,又把这些白菜给播种下去,结果发现用空间结出来的种子长出来的二代白菜,统一个头更大,味道似乎也要更好一点。 徐令当时心中就有一个猜想,于是开辟两块实验田,想要证实。 把外面拿进空间的种子称为一代“xx”,一代xx成熟后结的种子就是二代“xx”,如果二代种子成熟后亩产量增加很多,那么拿到外界去种会不会有变化? 徐令没有经验,只能一步步试验。 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不过有空间在,他比前世的一些实验人员幸福多了。 徐令有条不紊地给自己规划要做的事情。 他此行去崖州,一来是为了那边的热带作物,二来是为了那里的香料,快速积攒财富,好赶在年前回家过年,三来就是杂货铺的那些反季节蔬菜太过惹眼,他必须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从泉州到崖州往返需要七天的时间,徐令在房间里闷了三天,开荒种菜收菜自己做饭吃。 偶尔出空间来,明显能够感觉到外界的温度在上升,身上的棉衣脱下,徐令从空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秋装。 到下船这一日,崖州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上海鸥鸣叫,不远处的海岛上遍是丛林,不过隐约可以见到人烟的痕迹。 “林小爷,我们就把你送到这儿,以后的路你可要自己小心啊!” 徐令出门时,隔壁两个官差正在和那个犯人说话。 只要把犯人移交到当地的官府,他们就可以回家去了。 林乐知叹口气,“一个多月,我都把你们当成朋友,如今叫我与你们分离,还真有些舍不得。” 一官差也道:“林小爷,虽说一路上我们二人有所不周,不过也算是打心眼里敬佩您的为人。崖州虽乃不毛之地,可林老爷已经请人打点过,您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徐令靠在门后头,等着那三人把话说完,免得惹眼。 也不知这人犯了什么错,竟然会被流放到此地。这可不是前世的旅游胜地,语言不通,背井离乡,再加上此地猛兽瘴气,应该也就比流放宁古塔好一点。 不过有钱人另说。 这人连流放都能买通,家里估计也不差钱。 徐令心里头叹气,怎么别人命都这么好? 等那三人说完,林乐知手脚上的镣铐被解开。 他除了不能离开崖州,平日的人身自由半点没受限制。 好歹也是当朝探花,年纪轻轻就做一地知州,若不是……他也沦落不到如今这地步。 苦笑一声,林乐知整理囚服,挺直腰背,仰头大步朝外头走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二位,有缘再会!” 隔壁三人分别,外头没了别的声响,徐令这才打开门,远远跟在后头,遂入人流之中,一并下船,抵达崖州。 第111章 投机者骗局 崖州繁华热闹不如泉州,此地也没有牙行,取而代之的则是市舶司。 凡是南北行走的商人,跨地行商都需要“公验”在手,就相当于前世的身份证。 徐令市舶司出示自己随身携带的公验,就算是合法进入崖州,可以在此经商。 不得不说,崖州的天气与泉州真是大不同,二者虽然都属于南方,可泉州前不久还在下雪,崖州却风和日丽,温度适宜。 大街上的百姓身穿单衣,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做生意,很多人交流都要手口并用才行。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特殊的人群,他们懂得官话,也会一些当地的语言,便能够充当外地商人和本地人的中介。 徐令初到陌生地方,并没有立马开始行动,而是四处走走,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去了解。 这里的崖州不同于前世,此乃不毛之地,除了这个小城镇,往外头一看,原始森林里高大的林木让人心里发寒,更别提这里变化多端的天气,每年都会造访的台风。 地广人稀,朝廷也不重视此处,这里除了一些原住民以外,还有一些特殊居民,就是犯罪或者被贬谪流放此地的人。 他们在这里定居,繁衍,懂得一些官话,但也和这里的原住民生活没什么两样。 这里没有茶铺,取而代之的是街头随处可见的椰子摊,一只椰子只要三文钱,物美价廉。 徐令要了一个,椰子开口,插入用不知名中空植物的根茎充当吸管,捧着走在街头,颇有些悠闲自在。 “让让!快让让!有没有人救救他!” “他怎么了?” “我们在林子里砍树,他突然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啊!” “那坏了,要么是被蛇咬了,要么被毒蜘蛛爬了,没救了,没救了。” 一个身披蓑衣脚穿草鞋,手拿竹竿、身后背着渔网的老头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从人堆里走出来让人把伤者放在地上。 蹲下身子熟练地扒拉下伤者身上的衣物,徐令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只见那人在几息之间渐渐失去呼吸,脸色越发铁青难看,身子抽搐,嘴边白沫不断涌出。 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 那老者刚拉下男人上身的汗衫,突然大叫一声“让让!” 众人被吓了一跳,连忙闪开,徐令也躲的远一点,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从男人胳肢窝里爬出来,老者直接从男人身上横跨过去,一草鞋下去踩死蜘蛛。 “竟然是毒寡妇!真是可怜!” 蜘蛛被踩死,被咬的男人也失去呼吸,老者又重新坐回他身边,从衣服里掏出一串木珠,另一只手放在男人头上,嘴里念念有词,竟是在念着往生经。 另一边,死者的同行之人抱头痛哭。 徐令从他们和旁人的聊天中得知,这些人并非崖州本地人,而是从别处来的挑工,跟随东家来崖州砍树、摘槟榔,养家糊口。 “他媳妇刚有了身子,回去我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啊!” 为首的男子痛哭流涕,悲伤万分。 “哎,那你们为何不知穿长裤长袖绑好裤腿呢?” 念经的老者起身,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事已至此,你们可千万要引以为鉴,万万不得穿短打去丛林里,莫要说毒蜘蛛,就是那些蚂蚁、虫子都能让你们吃尽苦头。” 徐令最怕这些奇奇怪怪的虫子蜘蛛,这会儿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寒毛直竖,心里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冒险进丛林里。 “我不知道啊!”大哭的男人也是一脸懵,他们昨天刚来的崖州,今天就被叫来干活,又没人叮嘱这些,只当这和家乡差不多,干活时说说笑笑,“他刚才还说只是砍几棵树就能赚好多钱,回去要给他媳妇买金簪子呢!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带他们来的商人,是他们经商的同乡,知道崖州这里的沉香木等香料价格高昂,便来此地砍树,想运回去高价卖出。 至于给砍树人的钱,远远比不上一棵沉香木能够卖出去的价格。 当地人大多知道林子里的危险,接活也是万分谨慎,要的钱也多些。 比起用工钱高昂、挑三拣四的当地人,很多商人都会故意隐瞒事实,欺瞒同乡,用他们的命填补欲望的窟窿。 徐令看的万分无奈,和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一样,除了接受这个惨痛的教训,也没别的法子。 只好心提醒一句:“你莫要哭了,带着你朋友赶紧去找商人,能多找他多要些钱就多要些。” 有人回头看徐令,见他背着包袱一副外乡而来的商人打扮,出了人命想到的还只有钱,顿时仇恨转移,骂道:“商人就是商人!真是无情无义!” “嘿,饭可以乱吃,话莫要乱说,”虽说徐令的商人身份被骂惯了,可还是忍不住辩解:“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人死不能复生,他家里人可要活呢。要是哭能把人哭活,咱们大家一起帮他哭都行,可既然不能,我替他家里人着想,又有什么错呢?” 徐令一脸的义正言辞,说罢,又咂一口椰汁。 话倒是好话,瞧着却像是个没心没肺的。 有人看他不惯,走远点不与他为伍。 也有人觉得徐令言之有理。 比如死者的同乡包力,他犹豫问道:“可他要是不给呢?” “你们既是同乡,又是他招来的人,因工死亡,他岂有不给之理?” 徐令皱眉,时下的同乡关系不像前世那么简单,一个商人,哪怕再黑心,对同乡下黑手,他家祖坟估计都不能免灾。 很快,包力几人的同乡商人谷洪赶来,见到死者,也跟着哭了几声。 只是几声过后,立马擦着眼泪,开始撇清关系。 “包力,当初你们同村几人跟我出来时咱们就签下书契,说好的死伤自负。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可念在咱们是同乡,等树砍完之后,我多给你三两银,就算是他的丧葬费了,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围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徐令也不舍得走。 包力气的脸色铁青,“谷洪,你当初骗我们来砍树时可没告诉我们还会有这样的危险!难道三两银子就能买我兄弟的命吗?” 第112章 和事佬 “你可别讹人啊!咱们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死伤自负,我好心还要给他出丧葬费,你若是不情愿,那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我不要你们砍树了,也不搭载你们回去,你们自个想办法去!” 说罢,谷洪就要离开。 包力连忙叫人拦住他,“你要去哪?” “我告诉你们啊,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要是报官可不怕你们!” 闻言,包力连忙放下手,变得慌乱起来。 异地他乡,他又带着几个兄弟,还有一个已经去世了。 崖州离闽州遥远,若是谷洪不愿意带他们,他们怎么回家去? 要是闹得不愉快告到公堂之上,他们更怕! “你别走,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三两丧葬费,一文钱我都不会多给!” “他媳妇都有身子了!” “是他媳妇,孩子也不是我的。若是他媳妇长的漂亮,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替他养媳妇孩子。” 徐令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谷洪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死者就在旁边,他为了逃避责任,已然开始嬉皮笑脸地耍无赖。 别说徐令看的生气,在场众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徐令忍不住摇头,怪不得商人风评差,就是因为行伍里有这样败坏风气的人渣? 包力被他气的半死,可为了那点微弱的可能,又只能忍着好言好语地哀求着。 有人看一眼徐令,又继续盯着局势,片刻后又回头看徐令。 见他老神在在地看热闹,捧着个椰子喝个不停,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 不由得急了起来。 “你这人,刚才还在帮忙出主意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徐令瞥一眼那人,这人个头不高,说着一嘴不大流利的官话,还挺热心。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怎么才能从这商人身上咬一块肉下来,让他老实出钱呢。 “哎呦,你快想想办法啊!” 徐令倒是可怜这人,只是他泥菩萨过河,没钱又没权,拿这等不要脸的商人也没啥办法。 那边,包力受不了谷洪的态度,还是没忍住与他撕打起来。 谷洪是个商人,比不过包力这样做惯苦力的汉子,被打的哀声叫唤,却始终咬紧牙关,打死不说赔钱的事。 “快别打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钱啊!弄不到沉香木我去哪弄钱!” 包力红着一双眼,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你咋才能赔钱!” “除非你们继续砍树,把沉香木给我砍一棵回来,等我卖了钱再给你们如何?” 谷洪这人是个投机者,原先在闽州做生意赚了点小钱,可生意做的不大,混来混去也只是辛苦钱。后来见有人出海赚钱,他便也动心思想要出海,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崖州,知道当地香料值钱,那些原住民的木头需要花钱买,可要是自己找人去林子里砍树,可就赚多了。 于是他就动了心思,回家掏空家底买了一艘船,又骗来几个同乡,事先与他们签订书契,本想着一切顺利,他能靠此翻身,谁知道刚来就出事。 如今他身上的钱全都砸在船上,木头也没影的事,去哪能弄到赔偿的钱? 包力听罢,也是无言,要是谷洪是有钱不出,他打死这小人也要替自家兄弟讨个公道。 可谷洪没钱又无赖,他还能怎么办? 包力念着死去的兄弟,要想给他要赔偿,就要先给谷洪砍树,他找另外几人商量,其他人都有些犹豫。 “他要是还骗咱们咋办?更何况砍树这么危险,万一咱们……” 包力脸上浮现出一丝麻木的无奈。 “都怪我,听信这小人的谎话,把你们从村里给带出来,要不然,大壮肯定还活着……” “力哥,要不还是答应他,先让他把大壮给带回去,咱们回家再找他讨要公道呢!” 包力与这几人都是一个村长大的同龄人,除了他,其他人都已经成家,他平时在闽州码头干苦力,认识谷洪这个同乡也是意外。 老乡相见,谷洪又请他吃过几次饭,帮他找过活干,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他是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包力理解其他弟兄们的忧虑,他们也有家,也有媳妇,咋能为了大壮再害了自己呢? “那就先这样,若是回去后他不肯给钱,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大壮报仇!我家中老娘,你们多帮着看两眼就行!” 此言一出,却没有人接话。 只有一人打岔道:“力哥,快点,那小人要跑了!” 谷洪见包力等人到一旁窃窃私语,偷偷摸摸要溜。 包力连忙要来抓他,谁知突然出现一男人赶在他前头揪住谷洪的领子,将他一把拖拽回来,躺倒在地。 “哎呦!”谷洪尾巴根都被摔麻了,哀声大叫,一看眼前人不是包力,气愤道:“你谁啊!” 徐令笑眯眯的,满脸的和善之气。 “真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听了半天,心里头有几个问题,实在忍不住,就想找你打听几句,你不介意?” 谷洪没好气道:“莫非你想多管闲事,替我把钱给他出了!?” 徐令还是一脸笑意,“我正有此意。” 众人一阵哗然,对着徐令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也越多越多。 徐令请包力先把死去的大壮搬到阴凉处,又找帕子蒙住他的脸。 这才把谷洪和包力叫到身边。 他先问包力:“你打算替你兄弟要多少赔偿?” 谷洪听徐令说要替他给包力赔偿,这会儿也不急着跑了,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 说白了,他们到底是同乡,知根知底的,他要是真的不管包力等人死活,等他们回到家中,估计谷洪在老家就会社会性死亡。 除非他这辈子不打算进祖坟,也不打算在家乡混了。 包力迟疑片刻,他也不知道该要多少才好,干脆摇头道:“能回去给他家里人交代就好。” 徐令笑道:“对他家人来说,怕是再多的银钱都买不来他的命。” “咱们姑且算一笔账,你兄弟一年到头能赚多少银子?” 包力挠头,“他家中有田,平时还跟他爹出海打渔,一年下来能挣个温饱,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 寻常人家好好生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混个温饱。 徐令直接道:“那赔给他家里三十两,你觉得怎么样?” 三十两,足够一家人维持温饱年,买田都能买个两三亩。 可包力还是有些迟疑。 第113章 皆大欢喜 谷洪在一旁欲言又止。 三十两,这么多钱,打死他都不乐意赔! 不过若是徐令赔,他就没别的话要说。 见包力犹豫不决,徐令又道:“不够?那五十两怎么样?” 包力这汉子抬眼打量徐令,还是不吭声。 一旁的人都急了。 “五十两已经很多了!这还不答应岂不是傻子?” “他才不是傻子,我看这年轻人才是傻子,又不是他惹出来的事情,他自个找上门让别人坑!” “这人也是过分,他同乡才给他三两,他都快要答应了,这会儿五十两还觉得不够?” 徐令冷眼看着包力,冷笑道:“旁人都觉得你贪心,你确定五十两还不够吗?” 包力脸都臊红了,他见徐令商人打扮,又出现在崖州,肯定是来做生意的,既然他也是商人,又好心要替他兄弟出钱,他确实起了占便宜的心思。 “我不亏着你,你给我兄弟多出些钱,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你管吃管住,不用给我工钱!”包力红着脸,粗声粗气地道。 徐令冷笑:“我方才听你说,你家中还有老娘,给我当牛做马不要工钱,你娘饿死在家里?” “从小我娘就教我做人要讲良心,是我把他们给带出来的,要不是我,大壮也不会死,这是我该的!”包力愁苦着一张脸,话语里却又十分坚定,“我娘也不止我一个儿子!” “好!”徐令挑眉,鼓掌赞赏:“我敬你是个汉子,那就答应你了,给你兄弟六十两丧葬费。” “六十两!”谷洪眼前一黑,这是遇到什么冤大头啊,他连忙撇清关系:“这都是你要赔的,我可没答应,要赔你自己赔!” 徐令一点都不气,又笑道:“我不仅要赔他的钱,还要再送你一笔财富。”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大傻子?” 就连谷洪也一脸怀疑,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还能让他遇到这种有钱的傻子? “你为何还要给我钱?”天上可不会掉馅饼,谷洪狐疑问道。 “我给你的可不只是钱,还能让你落叶有归根之处,”徐令好言好语劝道:“我可不是傻子,只是可怜你我同为商人,不忍见你为了利益舍亲弃友,以至于有家不能回,骂名到处飞。” “我知你心地不坏,要不是没钱、走投无路,肯定不会做出此等让同乡埋骨异地的丑事,只是咱们这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表面风光,背地里的难处谁知道呢?” “依我看,你这人出海不利,还不如老实在家乡做点小本生意,小富即安,至少心安啊!” 徐令和别人不同,他没有直接骂谷洪不要老脸,设身处地地一顿劝说,直说的谷洪犹豫不定。 徐令说的都在他心坎里,今日他做出这等小人之事,说白了就是赌徒心理。 以小钱博大利。成功了他就能积攒大量资本,有了更多本钱就能做更大的生意。 谁知道失败来的那么快。 难道真像徐令说的那样,他不适合出海做生意? “可我早已用全部家底买了一艘海船,除了这条船,我已经什么都没了。”谷洪也挺老实的,直接对徐令说为难之处。 徐令一脸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谷老弟,你看,我就说你是有为难之处,不然怎么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呢?你的海船花多少钱买的?” 谷洪被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感激地看着徐令,这人是真的理解自己啊! “一百四十两买的,我是一点银子都凑不出来了!” “四通死,一听就不吉利,我就说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这样,”徐令皱眉,装作为难的样子想了又想,“谷老弟,我愿意花六十两买下你的船……” “多少!??”谷洪脸色立马变了。 “另外再送给你二十两,凑个八出来,六六大顺,八八大发,听着就吉利,回去后你做什么生意都能顺利发财啊!” 徐令笑眯眯的样子,不急不慌地说出这些吉利话,眼睁睁看着谷洪的脸色从怒转思。 他在思考,在犹豫。 此次出事,已经让他有些后悔出海。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有人承担他的错误,帮他付六十两丧葬费,又花八十两买他的船,不至于让他亏的血本无归。 怎么想都有点让人心动。 见谷洪不说话,徐令也开始有些犹豫。 “唉,要不还是算了,这条船确实不怎么吉利,我仔细想想……” “大兄!我愿意把这条船卖给你!” 谷洪生怕徐令后悔,连忙高声叫道:“八十两!” “我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为何还要答应帮你赔偿丧葬费呢,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啊。”徐令很是迟疑,苦笑道:“怪不得我家中人劝我,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真笨……” “六十两!六六大顺!这船是新船,你就是去船厂买旧船也不止这个价!”谷洪咬紧牙关,生怕徐令后悔。 徐令心中暗笑,只怕自己再退下去,谷洪反应过来。 只好苦笑道:“罢了罢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又怎么能忍心见你为难呢?六十两,我买了。” 说着,扒着谷洪的脖子往一边带,语重心长道:“一会儿我再给你六两,等你回到家乡,千万要去大壮家中探望,虽说有我替你赔偿,可钱是钱,情是情,你不能做乡邻口中无情无义的人呐。” 谷洪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徐令那张真挚的脸,忍不住流下羞愧的眼泪。 “好哥哥,这钱我不收,我自己去他家中探望!多谢你点醒我!” 徐令可怜地看着他,“谷老弟,果然,你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原来我没看错人!” 谷洪心里暖烘烘的。那种被人斥责看不起的痛苦,在徐令的夸赞面前,就像是遇见太阳的冰雪,直接消融了。 徐令拍拍谷洪的肩膀,回到众人面前,对包力道:“事情解决了。你兄弟的赔偿我出,不仅如此,谷老弟也会在回乡之后亲自登门探望。” “既然你们是跟着谷老弟来此干活的,现在就先跟着我,都有异议吗?” 包力几人面面相觑,摇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围观的吃瓜群众吃到结局不错的好瓜,也都有些心满意足。 徐令更是乐呵,低价到手一条船,还有一个廉价劳力,说不定能直接从崖州回莲花湾子哩! 第114章 村里收购 徐令先找人打了一副薄棺,把包大壮的尸身暂存在义庄。 这才跟着谷洪前往海边港口查看海船。 据谷洪自己说,他的这艘海船是闽州最有名的造船厂造出来的,还是今年的新款。 徐令去到一看,这艘船是小型船只,船首处包有船首铁,形状尖锐如叶片,全船共有12个舱壁,用来存放货物以及供人居住。 海船靠帆航行,恰好谷洪包力等人都是闽州沿海地区人士,家里人出海打渔,他们大多会操纵船只。 徐令不懂航船的难题暂且得到解决。 看着眼前这艘海船,徐令心想一百二十两花的不仅不亏,反而赚了。 有这艘船在,他更能隐藏空间的存在,不被人怀疑了。 更何况,他买下这艘船,除了给谷洪的六十两是现银,给包力等人的银子还都是空口支票。 等他跑完这趟再给也不迟。 这就给徐令很大的转圜空间。 虽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徐令还是去市舶司找人作证,和谷洪二人签订书契,这才把船弄到手。 钱一到手,谷洪生怕徐令反悔,匆忙带着现银离开崖州。 徐令没有让包力等人回到船上,而是让他们在镇子客栈外头等他。 说到底,异地他乡,面对这些还是同乡的男人,徐令心里头很不放心,总是怕他们会卷船逃走,又怕他们见自己身上有些财产,生了二心。 干脆不带他们,自个去船上把空间里的货物给弄出来一部分,从泉州带来的丝绸瓷器,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满满当当地占据两个货舱的位置。 徐令直接去市舶司进行交易。 他时间紧迫,没有闲心散卖,还是像在泉州那样,打算找一个本地的坐贾,把手里货物清出去。 和其他做生意的商人相比,徐令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资金回笼比较快。 有些商人辛辛苦苦从泉州运到崖州的货物,如果想要获得足够多的利润,必须精打细算,哪个环节都不能少。 但是徐令不一样,他的货物没有运输成本,更不会有损坏,也就是说他从原产地低价购买之后,到另一个地方翻倍卖出所得全都是利润。 即使他选择比别人略低的价格卖出去,赚得也是比别人多。 所以很快,就有买家找上门,现银交易把徐令船上的货物全都拉走,甚至都不用徐令再拉着东西出去叫卖。 这就是徐令的优势。 刚到崖州不到一天,他就能把手里货物出手,所得利润比别人辛苦在这里待半个月少不了多少。 徐令拿着刚到手的五十六两现银,拉着板车又去找包力等人。 包力带着三个同乡蹲坐在客栈外头的树底下,正在闲聊,一见到徐令,立马站了起来。 徐令见他们半步都没有挪动,心中也有些满意。 “你们用过饭了没?” 包力摇头:“我们不饿,东家,咱接着要做什么?” 徐令道:“先吃饭,吃过饭跟我走。” 徐令带他们去随便吃点东西,出去时,顶着大太阳往镇子外头赶。 见徐令离开镇子,包力等人都有些不安,“东家,咱们这是要去哪?” 该不会是又要去砍树? 徐令好脾气笑笑,“放心,不叫你们去砍树,只是去村里收点东西。” 他现在手里钱不多,想要在这里砍各种昂贵的木头带回去根本不可能,徐令也不想冒这个险。 很多来到此地的商人大多也都是奔着这里名贵香料而来的,徐令却想去村里看看,能不能打信息差捡漏。 包力等人不明白徐令的用意,不过知道徐令不会让他们去丛林里送死,也就安心跟在后头。 徐令带着他们进村,挨家挨户找人收购,这些当地居民大多靠打渔为生,家家户户外头都挂的有渔网,晒的海货。 各种各样的海鱼,还有海带。 这时候的海带名叫昆布,徐令在柴彦君的药房里见过,而且在他们那里价格还挺高的。 徐令直接站在院子外面打招呼,“老人家,我想要买一点你们家里的海货,价格公道,你们卖吗?” 院子里正在补渔网的老头个子不高,皮肤沟壑纵横,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徐令拉着一个板车,上头还放有一些布匹、手绢等零碎的东西,恍然大悟道:“你是货郎?” 徐令听他口音还带着点官话,立马笑道:“对,大爷,我是泉州来的货郎,卖的有针线剪刀布匹手绢之类的小货物,也收农家干货,你要不要看一看?” 那老头朝屋里喊两声,出来一个麦色肌肤的少女,“翠翠,你不是想要做身衣服吗?有货郎来了。” 翠翠年纪不大,绑着两个辫子,上衣袖子和裤子都挽上去,穿着一双草鞋,瞧着是个爽利的。 “爹爹,我还想要一把剪刀嘞,家里的剪刀都钝了。” “磨一磨还能用。” “我小时候娘就在用,就不能再买把新的么?” 少女一边和老头说着话,一边打开篱笆门,站在板车不远处探着头看。 “要是不贵的话,你就买一把,要是家里鱼干能换就换。” “货郎,能用东西换吗?” 徐令打量着这对看上去不像父女的父女,闻言笑着道:“能换,你们家里都有什么?” “我爹爹打渔可厉害了,家里什么都有,你要什么?” 徐令指着挂在绳子上的海带道:“这个你们有多少?我想多收一些回去。” 徐令等人的到来,很快就吸引村里一些人的注意,他们凑过来看徐令和翠翠的交易。 翠翠要了一把梳子,一个不是真玉的玉镯,还有徐令随便在泉州买来的木头簪子,一把剪刀,几根缝衣针,一条手绢…… 末了,趁她爹不注意,又红着脸儿悄悄问徐令:“你有给男子做衣服的布吗?” 徐令从板车货物下面掏出一匹青布,最后她要了一匹。 要是花钱买,差不多六七百文。 但是徐令没要她的钱,让她用海带来换,一斤给她算六文钱,其他鱼胶、干海参、海鱼干之类的东西价格要更高一些。 平日里不是没有货郎来村里收购东西,只是收购价格和徐令相比要低很多,毕竟这里来往的商人是为香料而来,很少有人会盯上这里的海产,占用他们的船舱。 那些外来的商人当他们傻,随便出点钱就换走他们家中的好东西。 可徐令不一样,他不仅舍得出钱,还能用这里少有的货物来换。 一时间,除了翠翠一家,村里其他人也都招呼徐令去他们家中收购。 第115章 求个心安 海参、蛏干、干虾、海带、虾米、干贝肉…… 徐令收购的东西五花八门,村里人卖什么他就收购什么,因为价格不算低廉,很多人一口气把家里囤的东西都卖给他了。 “这些东西海边都是的,我们不缺,你要是还有布啊药材,就找我们来换!” 和徐令原先想的不太一样,他本以为崖州天气适宜,耕地应该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不太可能缺少粮食。 可来到此地才知道,原来靠近海边的的耕地大多都是盐碱地,根本不适合种植粮食。 至于为什么不向岛里开垦,自然是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缺少工具、缺少药物,缺少人力。 倒是有本地的土着居民能够进入丛林,可他们这些外来者,就只能居住在海边,靠海吃海。 虽然不至于饿死,可也有一种脱节的感觉。 得知徐令是个行商的货郎,他们都愿意以物换物,而不是要那些没用的银钱。 徐令记下村里百姓的要求,幸好他空间里还有存货,不怕满足不了这些人。 徐令从这个村庄里,换来了几百斤晒干的昆布,还有重量不等的其他干货。 除了这些海产品,徐令也想收购一些香料木头,可始终无从下手。 中途突然有人找到他,请他到家中做交易,徐令跟着去了,那人将徐令带到他家中,打开一口大缸,露出大半缸粗海盐来。 徐令蓦然睁大双眼。 那人忙道:“这些都是海盐,我自己晒的,你可要收?” 海边除了不缺海货,还不缺盐。 只是朝廷严令禁止民间私自走私盐铁。 可这点盐对徐令来说,压根算不上犯罪。 “你想要什么?” 那人比他还要紧张,结巴道:“我想要银子,你看这些盐能给我多少银子,我想娶翠翠做我的媳妇。” 徐令哑然,官盐价格一直有很大的波动,有时几十文钱一斤,有时一百五十到四百文之间不等,这半缸盐,起码有五六十斤。 “十五两银子,卖不卖?” 男子有些迟疑,“这是多还是少?在你们泉州。” “不多也不少,大概够一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那要是在你们那盖房子呢?要多少钱?” 徐令心中有个猜测,却不太肯定。只老实道:“那要看你想住什么样的院子,环境好点的,买下来也要七八十两,要是在乡间自己盖,你有祖宅吗?” “我……我应该有?”男子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那就是不够咯?” “不够。” “那你以后还来吗?” “你叫什么名字?” “叶小舟,”男子年纪应该也不大,只是长久的日晒让他看起来有些粗糙,就像是翠翠的爹一样,看着比真实年纪要大的多。 徐令嘴角露出一抹笑来:“翠翠方才找我换了二一匹布。” “什,什么?”宁小舟猛地抬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喜色。 “可能是要给她爹做衣服。” 徐令眼睁睁看着他眼里的惊喜慢慢褪去,脸上也带着一些委屈。 这才收起恶趣味,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你晒的这些海盐,有多少我要多少。我还会再来的。” 宁小舟看着老气,笑起来还是带着点稚气,接连点头。 徐令给他结了银钱,把盐装进布口袋,这才叫包力等人进来,把东西扛走。 徐令只去了两个村子,就把带来的货物还有仅剩的银钱全都花完,取而代之的是车上拉的、人身上背的、满满当当的货物。 眼看着夕阳渐渐隐没于海面,徐令这才下令道:“咱们回船上去。” 几人回到船上,把货物放到船舱里,也才占用六个舱房。 小型海船和大型船不能比,房间开的比较小,当然价格也是便宜很多,用来存放货物掩人耳目还行。 徐令做完买卖就没心思继续在崖州多待,叫包力等人去义庄把棺材搬到船上,一行人连夜开船离开崖州。 倒不是徐令特别急于一时,只是崖州天气太热,他怕包大壮的尸身不好存放。 本来死于异乡就很可怜,若是回到家中,变得爹娘都认不得,岂不是更让人心里头难受? 是夜,徐令安排包力几人轮流盯着船的航向,他自己则进入船舱休息。 徐令闩好门,休息室空间不大,他坐在床榻上,从空间拿出一把匕首,脱鞘的利刃在黑暗中闪过一抹银光。 徐令把匕首放在床头,确保自己第一时间能够捉到,这才和衣躺在榻上闭目休息。 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徐令突然听到门被撬动的声音,他陡然变得清醒,拿好匕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包力守后半夜,正要上去时,却发现两个同乡正在撬徐令的房门,立马意识到不对,压低声音呵斥道。 “包力,你来了正好,快把这扇门踹开!” “你疯了!?”包力上前,一把将那二人拽离徐令房门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在包力怀疑的眼神中,另外两人梗着脖子道:“难道你就不想多赚点钱吗?我也是为了大壮好,他死的太亏了!” “就是!这人骗了谷洪,也骗了咱们,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反正他只有一个人,咱们有四个人,杀了他,这船上的货物都是咱们的!又没别人会知道!” “他娘的!你们真是……”包力气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双拳紧握,像是刚认识这两个同乡一般,“你们还是人吗?要不是他帮咱们,我们连大壮的丧葬费都要不到!” 那二人眼神里闪过心虚,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这也是为了大壮……” “放你娘的屁!铁牛,你拍着胸口说,你是为了大壮还是为了你自己?” 包力痛心疾首,今日他替大壮讨要公道时,这二人一声不吭,如今却在徐令替他们解决事情之后,竟然生出这样的歹心! “就算我们为了自己又如何?难不成你还真要卖身给他,不要钱给他当牛做马吗?” “包力,你不说我们不说,这大海上死他一个商人谁知道?到时候咱们分了钱,你也可以在家照顾你老娘!” 徐令手握匕首,安静地靠在木墙上,眼睛看向黑暗中的虚空。他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争吵声,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对啊,这茫茫大海上,就算真的死几个小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116章 欺软怕硬 “包力,你真打算跟着一个商人,不跟我们回家去吗?” “你可要想好了!你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发财的机会!” 在同乡的紧紧逼迫下,包力根本不为所动。 “你们赶紧上去值守,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包力!!” “别逼我对你们动手!” 包力气喘如牛,手臂上的腱子肉高高隆起,捏紧拳头对自己昔日的兄弟示威。 他从小与这些人玩到大,是村里有名的打架王,要不是跟人置气打伤人,也不会一直在外面干活不回家。 他包力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也绝对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见财忘义的卑鄙之事。 本来包力与他们站一边,他们即使被徐令发现,也能游刃有余地对他下手,偏偏包力要对他们作对。 那二人不甘心地留下唾弃之词,咬牙离开。 包力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丧气地低垂下头。 出来时的雄心壮志他还没忘,想着要和兄弟们一起赚钱的,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门后头的舱房里,躺着大壮,要是他还活着,兴许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么多幺蛾子。 身后突然响起“吱呀”的开门声响,包力连忙站直身子回头望去。 海面上的月亮散发着银辉,照进徐令身后的船舱,他背对着光,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包力看的十分清楚,他手中分明还有一把匕首,轻轻地拍打手心。 “换人守夜了?”徐令声音很轻,听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包力却吓出一身的冷汗,徐令都听到了? 可徐令没有提及方才的争吵,包力稳住心神,结巴道:“东…东家,把你吵醒了?” 徐令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我觉少,睡的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还能再睡会。” 徐令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地回到房间,那明晃晃的匕首一直在他手里握着,让人不寒而栗。 等徐令关紧房门,包力在外头站了好大一会儿,海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发冷。 要是刚才他没拦住,跟着他们一起起歹心,现在会是怎么样? 房间里,徐令把匕首插入鞘中,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他好好一个良民,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呢!? 自从上回王柱那档子事发生后,徐令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变得多疑,而且很没有安全感。 就连与人合伙做生意,也宁愿找一个没心眼的笨人蠢人懒人,也不愿意找太多心眼的聪明人。 更别提与人同行交底。 有时候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这让徐令非常难受。 他并不是因为杀了人而害怕或者愧疚,而是深深感受到这个世道的危险和不公。 稍有不慎,他可能就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徐令大可逃避现实,躲回村子里,用自己拥有的空间去生存,足以他做一个富家翁。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可是对徐铃来说,与其像只鸵鸟一样逃避,不愿面对现实,她更想当海燕,在狂风暴雨之中展翅飞行。 她克制软弱、善于逃避的心理,逼迫自己从黑暗里闯出来。 如今的她,应该算是成功一半了? 她也可以看穿别人伪装出来的善良,做出相应的反制措施,并且绝对不会为此心慈手软。 有能力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这才是让她安心的资本。 想明白这些,徐令后半夜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日,船上的气氛并没有徐令想象中的剑拔弩张,那几个试图谋他钱财的人瞧着还是一副老实模样,好像昨天只是徐令的一场梦一样。 很快,船途径闽州,包力等人要在闽州下船,先把包大壮的尸身送回家乡。 “你现在船上等我半日。” 到达闽州时,徐令吩咐包力在船上看着其他人,然后便离开港口码头。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骂包力道:“他不是要给丧葬费吗?这都到了,怎么还不给咱银钱?” 包力皱眉道:“他兴许是去银号里取钱去了,你急什么,而且那是大壮的丧葬费,你要是敢动这笔钱,我绝对跟你没完!” “切,咱们帮他收货航船,他总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咱?” “就是,给大壮那么多丧葬费,凭什么不给咱们辛苦费?” 包力看着这些彻底露出真面目的“好兄弟”,蓦然哑语。 徐令对船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不过既然选择包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船上的那批货物大多是海产,闽州靠海,海产不少,就算拿到闽州卖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 徐令重操旧业,在闽州卖起空间的蔬菜来。 成熟的蔬菜有很多,他直接熟门熟路地拉着一车菜去找酒楼谈生意。 尤其是那些大的正店,看到徐令拉的各种反季节蔬菜,都挣着抢着要。 闽州商人众多,有钱人不少,这些做酒楼的生意竞争激烈,若是能在大冬天做出这么一桌子新鲜蔬菜来,绝对能吸引不少不缺钱的贵客。 徐令只不过花了小半天时间,就卖出去上千斤菜,顺利赚到买船的另一半费用。 回到船上,徐令掏出答应给大壮的六十两银子。 包力那三个同乡立马面露喜色伸手要拿。 徐令冷笑一声,把银子递给包力。 “你带着银子护送你兄弟的棺椁回乡,给你几日时间,办好家里的事情,就去泉州徐氏杂货铺找我。” 徐令额外给包力二两银子,“这些就算是路费,多了没有。” 包力接过银子,“你就不怕我不去?” 徐令哼笑,“就算不去又如何?” 救这些人本来就是顺带的事情,他是为了这艘船,为日后行事铺路。 另外三人见徐令没有再给钱的意思,都有些急了。 互相推攘着,终于有一男人站出来,问徐令道:“那我们呢?” 他们也算给徐令干活了,还给他航船,总该给点辛苦钱? 徐令不耐烦地道:“我可没答应你们什么,谷洪把你们丢在崖州,是我不计前嫌把你们顺带送回老家,这一路上吃喝拉撒难道不要钱吗?” “若是不乐意,那就把坐船的费用给我!” 这里是闽州,可不是崖州那种不毛之地,那几人欺软怕硬,见徐令如此硬气,自觉没戏地灰溜溜息声。 徐令心中叹气,这世间有好人就会坏人,更多的却是夹在中间是非不分的人。 第117章 铺子收益 包力等人离开,徐令自个用这两天学来的半吊子航海知识把船开到偏僻海岸处,见四处苍茫无人,便把船收入空间。 他自己一个人航船太过耗心耗力,还不如坐船方便。 两日后,徐令乘坐别人的商船抵达泉州,又找无人处把船放出来。 这一次,费一些劲才把船航到泉州内港码头。 船只停靠在码头,徐令把空间里成熟的白菜萝卜等蔬菜码入仓库,随后又去铺子找人卸货。 徐令离开七日,杂货铺的促销活动已经结束,来往的客人不算很多,陆春正坐在柜台前敲打着算盘。 店里的伙计则在招待客人。 “东家!?”一个名叫吴浩的伙计看见徐令,连忙放下鸡毛掸子叫道。 陆春听到东家来了,也慌忙站起身来。 “东家,你可总算回来了。” 这几日,陆春真是苦不堪言。自从当了徐令的掌柜,他什么心都要操,帮忙租赁铺子且不说,哪有开业第二天东家就出远门的事情? 店里那些个货,很快就卖完了,仓库的东西都被他搬来卖完,眼看着货源要断,许多东西都缺,他想找徐令却找不到,实在是愁坏他! 徐令放下行囊,笑着对陆春道:“这几日没什么事儿?” “怎么可能没事!事情多着呢!”陆春心里不无抱怨,他从前可不用操这么多心。 把徐令拉到后面屋子里,陆春大吐苦水。 “城里好多家酒楼要和咱们谈合作,说是想要从咱这儿买菜,价格都很不错,不过仓库的菜不够,我还没答应他们,您看这件事怎么着?” “都有哪几家酒楼?” “醉香楼,飘香楼,还有翠云阁……其中翠云阁出价最高,他们掌柜的放话,说不管别家出什么价格,她都愿意多出一文钱。” 虽然一斤菜多给一文钱听起来不算多,可积少成多,长久以来赚的绝对不少。 徐令对泉州这些酒楼不太了解,他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水,招呼陆春也坐下。 “你觉得这几家哪家更适合合作?” 陆春拘谨地坐在徐令对面。 “东家要是想多赚钱,肯定是翠云阁,只是翠云阁……是烟花之地。东家要是和她们合作,日后别人提起咱们,岂不是……” 陆春做生意有他自己的了解,他之前在一家当铺当掌柜,听人说一个药堂的大夫经常去给青楼女子看病,久而久之,市井间就传那大夫只会看那些脏病。 平日里风寒咳嗽也就不去那间药堂了。 他也怕杂货铺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徐令笑道:“要我说,你实在多虑了。咱们只是一个供货的,没那么大的脸,也不至于因为这些菜就跟人家捆绑上。她们出价高,就卖给她们。” 陆春默默记下,“那明日我就去翠云阁找鸨母谈此事?” “行,这事就交给你了。” 徐令又道,“码头仓库那边又来了一批货,你带人点一下货物。马上就要过年了,伙计的月银要提前发,铺子何时休息你看着来,我要回家过年,估计年后才能来。” “咳……”陆春正在喝水,听到徐令又要离开,结实呛一口水。 徐令见他脸被呛的通红,咳嗽不停,连忙去拍他后背。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陆春连忙摆手,忍着咳嗽问道:“东家老家在哪?要是店里有事……” “你看着办就行。” 徐令语重心长地对他道:“我既然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有这个实力。我在外经商,你负责守着铺子,若是干的好,等明年铺子稳定,我们修改书契,给你分红可好?” 徐令画的饼又大又圆。 陆春迟疑片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可有些事,我也没法拿主意啊。” 徐令没有分身术,没法长久看着铺子,只能培养信任的人,依他看,陆春这人不思进取,指望他开拓事业没可能,但是做个守成的就很合适。 没瞧见他离开这几日,吩咐过的事情陆春都做的井井有条。多省心啊。 不过陆春这人没野心也不全是好事,比如现在,徐令就得耐心问他:“你指什么事呢?” 陆春想想,结巴道:“谈生意啊……” “优先选守诚信的,若是都大差不差,就选钱多的。”徐令直接道。 他来谈啊? 陆春苦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徐令笑道:“你按我说的来办就行,若是我没吩咐到的,你就拖延几天,等我回来商量。其他事情你都能做。” “还有,过几日可能会有一个叫包力的闽州人士来铺子找我,他来你就留他在店里当个伙计。平时闲着无事,你也可以给咱们铺子搞搞招商,若是谁家有物美价廉的货物,只要稳定合适,咱们也可以放在铺子里卖,收少量提成也可。” 徐令把这几日自己想到的事情,一一吩咐给陆春。 陆春默默记在心中。 徐令拍他肩膀鼓励,“好好干,咱们铺子包吃包住,逢年过节都有赏钱可拿,伙计招老实的,你肯定能干好。” 陆春心里叹气,答应下来,看来只好回家多问问老爹如何行事了。 徐令安排好杂货铺的事情,清点账目,发现离开这七天功夫,店里赚了三百二十八两银,店里的瓷器也都快卖完,还有村里带来的货物已经被扫荡一空。 深夜,外头寒风乍起,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被吹秃了,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烛火也有点晃动。 徐令搓着冰冷僵硬的手,放在嘴边哈一口白气。 铺子里的货物种类太少,光靠他一个人四处收购实在麻烦,如今他有船有人,去灵宝镇运瓷器的事情可以交给包力。 至于运送途中的亏损,他之前给夷商出主意,可以在装瓷器的箱子里放绿豆黄豆,洒水发芽后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运回来后还能摆在铺子里卖,也算是一举两得。 其他时候,也可以在城里寻摸和之前的徐令一样的行商,直接通过牙人购买大批货物放在店里卖。 不过现在店里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徐令空间里的那些反季节蔬菜。 徐令打算再租一个仓库,明日离开之前,提前把空间里成熟的菜运出来。 第118章 年前安排 徐令算到半夜,觉得开这个铺子确实没开错,以后再也不用麻烦他找牙人低价出售货物,赚的更多,而且这笔钱更像是放置收益,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取一次。 徐令把铺子里盈利的钱取走二百两,剩下来供店里转圜。 仓库里的那些东西一卖完,店里的流动资金就又多了起来。 最重要的事,购买瓷器终于可以不用徐令自己辛苦跑来跑去了。 徐令对这一趟的出行收益还算满意,总算可以回家安心过个好年了。 检查门窗有无关好,徐令吹熄烛火,躺床上裹紧被子,脑子里依旧思绪乱飞,睡不怎么安稳。 第二天,店里有条不紊地运转,徐令帮陆春看了会儿店,等他把货物从码头运回来,徐令又带他去看了店里的船,叮嘱昨日想到的事项。 “咱们还有另外一处仓库,那里还有菜,店里的菜用完了你就去取,晚点我会把凭证交给你。” 徐令吩咐完,便离开铺子,先是去码头租了一间更大的仓库,然后关好仓库大门,便开始忙活起来。 空间里好几亩菜地,收起来也是非常麻烦,累的徐令腰酸腿疼,这才把几千斤菜给收好,他往仓库里放了一部分,又往船上放一部分,找了几个扛包的工人把船上的菜运到仓库里。 仓库大门很是厚实,不过那么多昂贵的反季蔬菜堆放在这里,徐令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去后把凭证交给陆春,又叫他给伙计们安排值班,在仓库安个床,守着那些菜。 至于工钱,肯定是要多给一笔的。 店里伙计都很开心。 总算忙好店里的事,徐令又仔细想想,怕有什么事漏下,想不到了这才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陆春:“天色不早了,东家明日再走不行么?” 徐令:“陆掌柜,你成亲了没?” “我已经娘子了。” “那你离开过家吗?” 陆春摇头,“我打小就在泉州,还没出过远门呢。” 那不就行了!这种宅男怎么会理解游子的心情? 徐令嗤之以鼻,不想跟这种幸福蛋多说什么。 他白日忙里偷闲,去集市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就为了赶夜航船回家去。 从泉州到灵宝镇,从灵宝镇到清河镇……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遥远呢? 陆春见徐令匆匆忙忙离开铺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徐令终于坐上回家的船。空气寒冷而清冽,天上悬挂的月亮比夏日更加幽冷清寂,船上依旧有人走动,徐令看着两岸倒退的远山,听着船底哗啦啦的江水,只觉得欢喜。 从前他读古诗,总觉得诗人都很喜欢写思乡诗,如今他也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古人,这才知道出一趟远门,回家有多不容易。 车马太慢,故乡又太遥远。 徐令按捺住急着回家的心,反正睡不着觉,不如继续在空间里耕地。 熬了大半宿,徐令又开出来三分大的地,种上菜种,又向地主老财一样巡视空间里的花草树木,尤其是那一亩稻田一亩旱地,如今已经快要抽穗了,长势都很不错。 空间里没有病虫害,又无需阳光照射、蜜蜂授粉,只能说黑科技就是牛。 徐令忙完就出空间,免得被人发现不对劲。 快到灵宝镇时,徐令又想到烫伤男,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仔细一想,两个月期限也快到了。 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应付烫伤男呢,与他合伙有弊有利。虽说如今雍朝大厦将倾,可摇摇晃晃的大楼踹一脚可能不会倒,反而出来一些喝醉的大汉,徐令势力单薄,绝对不想这时候惹祸上身。 果然,还是要有足够的实力。 抵达灵宝镇,徐令继续坐船去清河镇,如此又是后半夜,徐令拉上一板车菜,于大清早抵达李家庄。 他到李大勇家时,李老太已经起来了,见他这时候从镇上来也是十分惊奇。 “天这么冷,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怜的孩子!” 李老太心疼地拉着哆嗦的徐令,让他到厨屋烤火。 徐令笑道:“出门做生意,哪有不吃苦的?大勇哥的菜卖的怎么样了?” “好,好着呢!”李老太去屋里叫李大勇,又拿了件新棉衣出来,抓着衣服襟子就往徐令身上穿,“我刚给你做的棉衣,快看看合不合适。” 徐令哑然,“怎么还给我做起衣服来了?” “托你的福,我们过的好着呢,上次你送来的那些菜大勇早就卖完了,他回来来唠叨卖亏了什么的,我也不懂,你跟他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令穿上李老太给他做的衣服,做大了一些,刚好套在他原来的衣服上,穿着很是暖和。 正好这时李大勇披着衣服出来了,徐令连忙问起怎么一回事。 李大勇问候他几句,把厨屋窄门关一半,遮住外面凛冽的寒风,小小的厨屋更暖和了。 李大勇这才道:“没什么大事,先前没做过什么生意,卖起菜来不懂行情,卖亏了些。” “亏了多少?” “哎,叫人从我这儿买白菜,十一文钱买去百十来斤,结果人家转手卖了十三文钱!” 李大勇一脸的心疼之色。 徐令觉得好笑,“一开始没经验,谁也不明白这些,如今你遭了事,下次就知道怎么做了。我又给你送来一车菜,年前就不来了,年后才出门呢。” 李大勇连道三个好字,去屋里把菜钱拿给徐令,又忙活着把车上的菜搬下来。 天气寒冷,虎头还在床上被窝里,没人给他穿衣,他躺在那里露着小脑袋,叫徐令:“枣子叔叔,你冷不冷?” 徐令搬白菜热起来了,一说话面前就又白气。 逗弄虎头道:“叔叔冷啊,虎头有办法吗?” 虎头大方地掀开被窝一角,露出下面两条小肉腿来:“枣子叔叔,你来,我给你暖暖!” 徐令和李大勇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老太煮的家常饭,见徐令来了又蒸了一碗鸡蛋,这是给徐令的。 虎头有一个煮鸡蛋。 吃过热腾腾的饭,徐令的手脚都热起来了,也就急着赶路回家。 李老太留不住他,从鸡窝里抓出两只母鸡来,让李大勇绑好,送他车上。 “拿回家给你媳妇孩子生蛋吃。” 李大勇也劝道:“收着,我娘养的鸡好,年关里我和虎头还要去你家拜年哩!” 第119章 思念之情 徐令没再推辞,收下李老太给他的两只母鸡,拉着车离开。 人情来往,有来才有往,若是李老太一家对他没有什么感恩之心,升米恩斗米仇,那他也就没有帮忙的必要性了。 如今这样有来有回地交往,也挺好,至少他从灵宝镇坐船回家那么远还有个中间歇脚喝茶的地方。 徐令赶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终于回到莲花湾子。 他放出车,车上装的满满当当,架车手把上还拴着两只乱扑腾的母鸡。 进入村子范围,很快就有人发现徐令。 激动地迎过来:“徐令!你回来了啊!” “都快来看去,徐令回来啦!” 徐令回村的消息像是插上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徐令每次回家,都是被人热烈地拥簇在中间,冷吗?饿吗?累不累?把他冰凉的手放到暖和的衣襟里,拉着他往屋里走。 给他端茶倒水,给他捏肩捶背。 家里人欢喜的泪水就是徐令最好的催眠剂。 坐在火塘边,徐平端一盆热水来,让大哥脱下鞋袜,“哥,洗洗脚。” “哥!你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徐氏在旁边摸徐令身上的衣服,“这是哪来的新衣服,在外头买的吗?” 热水和姜汤都是顾迢烧的,徐令把大丫抱在怀里,这次闺女没有怕生,反而喊了一声:“爹爹。” 奶声奶气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徐令还没来得及回他娘的话,那边范老头也进来了,坐在门槛旁边的长凳上,问他行程可否顺利。 “这几天村里人经常来家里打听,就连镇子上的捕头孙宝尧也来过一回。” 听到儿子要商谈正事,徐氏便不吭声了,坐在火塘边,一点点摸着徐令身上新衣的边边角角,嘴里小声嘟囔着:“线头缝的还凑合,就是不怎么暖和,外面的哪有我做的好?” 徐令听见徐氏的话,有点想笑,“娘,这是之前帮过的一个大娘,给我做了件新衣,还送了我两只母鸡,人家的心意,对我来说肯定还是娘做的好!” 徐氏满意了,咧嘴笑笑,抬脚朝她屋里去。 徐平把徐令的脚慢慢放到热水里,仔细揉搓着,徐安则站在他身后给他吹肩膀。 徐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人的拥簇,对范世清道:“我这一趟去的远,货都卖出去了,账本上写的都有,你看着给村里人分钱,孙宝尧那边,改天我亲自去镇上找他们。” 徐令叫徐平去外头把他包袱拿进来,掏出账本送给范世清。 范世清打开账本一瞧,上头清清楚楚记着徐令从村里人收购的那些货物卖了多少钱。 照着账本分钱就行了。 “你还会记账?”。 “哪里会啊,这是我在泉州请的一个掌柜,人家记得。” “那可不行,你要是看不懂,日后被人给骗了怎么办?依我看,你也该学认字记账,这次回来要在家待多久?” 徐令还没想好呢,徐安从他肩膀上探过脑袋:“哥,多在家待一段时间,我们都想你了。” 说来也无奈,从前的徐令虽然混蛋,但确实没出过远门,更别说和家里人长久地分别。 如今他四处行商,钱赚了不少,陪家里人的时间却十分短暂。 上次新房盖房,匆匆忙忙,他和顾迢半点进展都没,便又赶着离开了。 “你们两个,我离开这些天,可跟着范夫子学认字了?明年春里我还要送你们去私塾嘞。”徐令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我也能去私塾吗?”徐安眼睛一亮。 徐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哑然,范世清咳嗽一声,“徐平去私塾,你在家跟着我学。” “对,范夫子在家里教你。”徐令连忙道。 徐安撅着嘴巴,不满地嘟囔:“凭什么徐平就能去私塾,我却要在家里头。” “我在外头行商时曾听人说过,天子脚下有专门供女子读书的书院,”范世清摸着自己没几根的稀疏胡子,“只不过人家收女学生的要求不低,若是日后你哥哥富甲一方,你又聪明多才,兴许也能像男子一样进去读书。” 徐安也就是在惯着她的家里人面前这样嘀咕,她哪里会不知道女子不能去私塾呢。 这会儿夫子这样讲,也开心道:“那我日后就去那里读书!大哥,你可要早日富甲一方呀!” 徐令连声道好。 左等右等不见顾迢从厨房忙活完过来,干脆让徐平把擦脚巾拿来,擦了脚便去厨房找人。 正撞见徐氏从房里出来,拿着她给徐令做的新衣,“阿令,你来试试娘给你做的衣服合不合身。” “娘,我有点饿了,我去厨房瞧瞧有啥吃的没,晚点再试。” 徐氏瞧他那猴急的样子,岂能不知他是要去找谁,只好拿着衣服到大堂去。 徐令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见顾迢背对着他,正在盆里揉面。 厨房里的锅膛还烧着火,屋里热腾的白气散不出去,顾迢这段时间吃的好,养出一些肉来,腰肢却依旧纤细,隐在白雾之中,瞧着像是画中人一般。 “呀!” 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个满怀,顾迢被吓的惊叫。 徐令从她肩头探出脑袋,嬉皮笑脸在她脸上唧印一口。 “你怎么都不去见我?” 顾迢抿唇,伸出沾满面的手,“你不是饿了么?” “你听见我和娘说的话了?我那是在找借口呢,想来瞧你。”徐令直接的很,他和顾迢是合法的,何苦再来那些弯弯绕绕。 顾迢喜欢听他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小巧的耳朵都染上绯红,“你这人油嘴滑舌,在外头跟哪个姑娘学的?” 徐令在她耳旁闷笑,低沉的声音叫她耳朵都有些发痒,又怕又期待徐令的回答。 她听村里人说了,男人没有一天不想那事的,徐令在外头这么多天,少不了去烟花之地,难不成就没跟哪个小娘子要好么? 顾迢知道男人们都是这样的,可听人说时还是心里很不舒服。要是从前的徐令去,他爱跟谁跟谁去。 可如今的“黄皮子”徐令,对她这样要好,她反而变得贪心,不想见他喜欢她以外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令瞧出她脸上的吃味,要是她知道自己男人身子里是个女人,估计就不会担心这回事了? 想着,竟然笑了出来。 可惜,这个秘密他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第120章 画堂春 “笑什么?” 顾迢委屈地下弯嘴角,眼睛也像小狗一样垂下去。 换作从前,她绝对问不出来这句话。如今虽然知道徐令和从前不一样了,可问出这句话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紧密也都隔着一层薄膜,不可能像了解自己一样亲密无间。 徐令不可能因她这样和他讲话生气,但顾迢不知道啊,是以,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收敛了神色,用胳膊推着徐令。 “你快去歇息,一会儿我就做好饭了。” 徐令不吭声,靠在她肩膀上观察她的神色。 她眉眼如画,鼻梁高挺,侧颜也很别有风味,徐令嘴角上挑,爱极了她五官透出来的清冷。 这是,真吃醋了? “天地良心,我在外头连个整觉都没睡过,吃不饱睡不好,娘说我瘦了黑了,还丑了许多。倒是见过不少小娘子,只不过人家见了我就嫌弃呢。” 顾迢开始还淡着脸,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意,嘴角翘了起来。 徐令松开抱她的手,走到案板侧面,去看她神情。 顾迢羞恼道:“你这人,就会胡说八道。” “你又冤枉我,你看我,是不是黑了瘦了?”徐令委屈道。 顾迢这才半仰着脸,打眼认真瞧他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起,徐令的个头长高了一些,腰背挺直,人看着也精神许多。他从前长的就不算歪瓜裂枣,只是人坏,相由心生,看着就让人心中不喜。 现在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长途跋涉带着些疲惫,可眉眼干净,五官清秀,就连胡茬都不显得邋遢,反而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让顾迢心中紧紧一揪。 “你是黑了,也瘦了,”顾迢说着,心疼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滑落。 徐令急了,连忙去擦她泪水:“好好的怎么还哭起来了?” “你在外头辛苦了,我听我爹说,你还遇到了江匪?” “哎呀,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徐令不想让他操心,故意夸大道:“出门行商谁不遇到点江匪山匪,那就不叫行商。我认识叫一个牛得财的商人,算是我一个朋友,他跟我讲一年到头遇到五次江匪呢,只要给钱就行,不算什么麻烦事。” “五次?那多危险啊!”顾迢秀眉紧簇,“要不还是买些地,在家别出去了?” 徐令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回头找孙宝尧给我在乡里买些地,找人给咱种着地,不过我在泉州开了一个铺子,时不时就要去看看,你放心,明年我肯定陪你的时间久一些。” “呸!”顾迢啐他,脸羞红道:“哪里是叫你在家陪我,我是怕你遇到危险!” 徐令嘿嘿一笑,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一口,“我可不信,你在家真没想我吗?” 无赖! 顾迢挥手赶他,“你要是闲着无事,就给我烧火,少来作怪!” 徐令怕自己再说下去她脸会红的爆炸,笑着坐在锅膛前添柴烧火。 没一会儿,徐平徐安带着大丫也凑了过来,徐令到哪这几个小的就要跟到哪。 徐令抱着闺女,点她鼻头逗她,顾迢又道:“范夫子说了,叫你给大丫起个大名呢,他要给咱家写什么族谱。” “噗…”徐令差点笑出声来,“咱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老头子竟然想着写族谱的事了?” “咳咳!” 外头传来范世清的咳嗽声,徐令连忙改口,“倒是很有远见之明。不过就是不写族谱,也该给大丫起个名字,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又没读过书,范夫子说了几个名字,徐满香,徐秀芳,哪个好听?” 徐令:“这两个名字……大丫喜欢哪一个?” 大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爹爹,脆生生喊:“爹爹!” 徐令:“……” 闺女好像还不太能听得懂这些,徐令想了想,“还是叫满香,愿她如芝兰一般,暗香盈室,满溢芳庭。咱们家有这么个小宝贝,也能沾点香气,好不好?” 大丫咧嘴露出两颗兔子一样的小门牙,“好!” 范夫子也满意地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好,过完年她就三岁了,也能跟我读书认字了。” 徐令觉得有些好笑,范世清这是教书教上瘾了? 他在外头待一会儿,又不好进厨屋来,便回他自己房间。 徐令问弟弟妹妹:“范夫子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 “他教我们读书认字,然后就是吃饭晒太阳,不然就在他屋里头待着,叫他也不出门呢。” 徐平徐安谈到范世清的行为时,也觉得他古怪的厉害。 徐令哑然,范世清待在牢狱里十来年,估计已成习惯,很不适应外头的世界,教孩子们读书也能让他不那么无聊。 先前他让范世清教徐安读书,他还有些不满,古板地觉得女子不必读书识字,就算想让家里女孩子读书,也该请个女夫子才是。 现在竟然还想连大丫一起教,估计是无聊到看开了? 徐令回来时家里人已经吃罢午饭,顾迢单独给他做了热腾腾的汤面,一碗热汤面下肚,徐令浑身暖和舒坦,困意也就上来了。 徐氏把徐令带回来的母鸡放到后园菜地里,家里之前养了一些小鸡小鸭,也都在后园圈着,冬天冷,死了不少,现在只有七八只,等到春天还要再养一批。 徐令回屋睡觉,吩咐徐平徐安去请老丈人一家晚上来吃饭,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 新屋盖好之后,还要晾晒通风,是以离家之前徐令也没真的住进来。 如今搬进新房,他和顾迢的二层小木楼里已经有了人住的气息,只是缺少装饰,看着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 年前可以带家里人一起去赶集,看需要什么酒买什么,家要有家的样子才行,还有空间的那些树,年后开春暖和,要找个机会把果树弄出来种在院子里,桃树梨树无花果树……明年应该不缺果子吃了? 徐令和顾迢睡觉的房间,新打了一套黄花梨木的家具,珠帘掩着床榻,对窗摆放着顾迢梳妆的桌子,推开窗户,可以看见空荡荡的院子,再往远处,就是薄雾掩映下的村中,时不时走过一两个村人。 徐令心满意足地把自己的小家观察一遍,去空间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出来裹紧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121章 满堂醉 一觉睡的神清气爽,徐令醒来时,外面天色有些黑,屋里也显得不怎么亮堂。 屋里点着炭炉,门窗也被支开了一些,透出一些光亮。徐令看见床边高凳上放着衣服,拿起来一闻,有点香气的干净新衣,他睡前放在床脚的脏衣服也没了踪影,想必是睡着时顾迢进来过。 在外头的时候,徐令从不跟人睡一个房间。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觉时,也都提着心睡不沉稳,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 没想到回家来竟然渴觉成这样子。 徐令坐起来穿好衣服,听到外面传来顾大良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房屋隔音不大好,徐令盖楼时和主屋有些距离,也听得不是很真切。 他没有急着下楼,点燃蜡烛,开始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布置房间。 做完一切,他这才下楼,推开门走到外面,徐令这才发现外头不是天色黑,好像是下雪了。 盐粒大的冰晶被风吹斜了,落在人脸上像是松针一样疼疼的。 徐令裹紧衣衫,加快脚步从连廊下到主屋去。 家里人都在大堂坐着烤火,徐令掀帘子进来,众人都看过来。 “睡醒了?” “嗯,几时了?何时下起雪来了?” 顾大良给徐令让了个位置出来,让他坐下,又接过徐平给他倒的茶水,递给徐令,就连火塘边上烤的南瓜籽,都往徐令手边靠了靠。 “前几日就有下雪的意思,只是一直下不来,你回来的真是赶巧,好像老天爷在故意等你回家。”顾利田也没从前严肃了,竟然和徐令开起玩笑来,又问他道:“孙捕头央你做的事,你都办好了?” 徐令:“办好了才回来的,这哪里敢忘?” “他跟我说给你找了几块别人要卖的田地,我去帮你瞧了瞧,这几块地算不得什么良田,只是离咱们村里还算近,你若是要呢,就赶紧跟人家说,冬天闲着没事,咱们在家沤点肥,提前肥肥地,明年不就能种上庄稼吗?” 顾利田种一辈子庄稼,兜兜转转就是离不开这些庄稼地,这段时间村里人总开他玩笑,说他给闺女行了会做生意的徐令,以后不愁吃穿,也不用在地里干活了。 他板着脸不搭理人家。 好好的地哪能荒废了呢? 再看徐令,做生意能赚钱,也没忘本,还想着买些田地回来种,这才是正确的想法呢。 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到顾利田这儿就掉了个人,反而成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浪子回头金不换,徐令能有今天的变化,他觉得是被自己打改了,况且徐令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他对徐令,也就多了几分重视和规劝之心。 徐令也赞同他的看法,“我晓得了,过两日就去找孙宝尧谈此事。那几块地都在哪?” “咱们村下头的冯家庄有三块,还有上面的凹子里有几块荒地,一两里地。” 徐令想了想,这地还是有点远啊,他要种的庄稼是空间的农作物,一开始还是在眼前才放心。 “咱们村里有人卖地没?要是能换也成,我还是想要村里的地。” “那可就不划算了,咱们村里倒是还有些荒地,只是那片地低洼积水,盐碱未消,不太适合种庄稼。” 要不然村里人也不会让这些地闲置着。 徐令道:“等我明日在村里问一问再说。” “吃饭了!快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今天的晚饭是刘氏徐氏还有顾迢三位娘子军做的,李翠翠没来,她身子重,怕天寒路滑有危险。 “一会儿回去时给她装些饭菜就行。”顾大良带两个碗来,回去热热就能吃。 徐令从崖州带回来的那些好东西,留了不少在空间带回家里来。莲花湾子虽然靠水,可也没怎么见过这些海货,幸好徐令跟顾迢说了吃法,干海带泡一泡,泡开了炒着吃炖汤吃都很不错。 干贝肉也炒了一盘,洁白如柱,很有嚼劲,刘氏夹一个尝鲜,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让人咬不动。” 众人都笑起来,徐平徐安两人倒是很喜欢这些海货。 吃不惯海货,就吃豆角炒肉,瓠子切丝拌面加入鸡蛋搅匀,放在锅边摊出来的饼,外表金黄,嫩里酥软可口。 这都是顾迢的巧思,摆在桌上很得年长之人的欢心。 徐令带回来的菜炒出来不愁没人吃,反倒是小黄鱼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小黄鱼个头长不大,少刺味鲜,不好捉,因此在莲花湾子这样靠水的地方价格也比较高一些,顾利田一家来时从村里买的,还有上次的女儿红,又带来了一些。 徐令夹一筷子炸的酥脆小鱼仔放到嘴里,再喝一口酒。 外头是黑暗与风雪,屋子里暖烘烘的,甚至要脱了厚袄,才能快活地享用晚饭。 范世清坐在徐令右手边,他不怎么喝酒,给他倒的一小杯酒没见底,筷子倒是没停过,偶尔停下筷子,眼皮子遮住的眼睛四处打量一下,似有恍惚,反应过来后又嘿嘿直笑。 “范夫子喝醉了吗?”徐安好奇探过头,看他杯子里满当当的酒水,没喝很多呀。 范世清把徐安推回坐好,“你懂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利田坐他左手边,吃饭时也很沉默,偶尔才会停下来,叫徐令陪着喝口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丫起大名了?” “叫满香,徐满香。” “这名字好,是个有福气的。” 顾大良一边吃菜,一边往旁边的空碗里夹菜,刘氏坐在顾迢身边,帮着照顾大丫吃饭,好让顾迢有时间吃菜。 徐氏被徐平徐安夹在中间,一会儿给儿子夹菜,一会儿给闺女夹菜。 “吃饱了像你哥那样,长大个子。” 徐令把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头的满足就快要溢出来一样。 在外头行商时的那些艰辛和不安,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在这一瞬间,徐令甚至生出让时间停驻的念头,好留住这一刻的温暖。 第122章 兄妹欢 这顿饭吃了一两个小时,还是顾大良坐不住,端着饭菜要回去给媳妇投食,顾利田这才带着刘氏和儿子离开徐家。 徐平徐安帮着收碗,顾迢挽起袖子要去厨房收拾狼藉。 徐令叫住她,把大丫抱给老娘,面不改色道:“娘,今晚大丫和你睡。” “好好好,”徐氏喜笑颜开,连忙过来要抱大丫,大丫回头小声叫:“娘……” 徐令不在家时,她都是和娘亲一起睡的,怎么爹爹一回来,她就要和奶奶睡了? 徐氏不顾大丫的一丝不情愿,把她抱过来,笑道:“大丫跟奶奶睡,奶奶给你糖块吃,叫你爹和你娘给你生小弟弟不好吗?” 顾迢原本就红的脸这会儿更红了,咬着下唇伸手到徐令腰间,本想拧他的,却被徐令抓住手,紧紧握着。 “大丫乖,明日爹爹带你去买肉吃好不好?” 大丫一听到和徐氏睡有糖吃,心都飞走了,撅着身子催促徐氏,“奶奶,回去睡觉!糖!” 一时间,徐令许诺她的肉都没那么重要了。 徐氏抱着孙女离开。 顾迢这才嗔怪地拍他,“我先去把碗刷了。” 徐令笑道:“我去刷就行,咱屋里那些个家具,是谁打的?” “上次盖房子时我爹寻的黄梨木,说咱俩成亲时匆忙,没给我打套好的嫁妆,如今补了回来。” “箱子上有我给你买的东西,你去瞧一瞧,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徐令见院子里无人,凑的近些,在顾迢额上亲一口,外头的盐粒已经变成雪花,被风吹进连廊里,撒在二人身上。 顾迢羞涩的不行,垂着头,松开他的手,轻声道:“那我去瞧瞧。” 转身莲步轻移,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木楼里去了。 徐令挽起袖子,准备到厨房刷碗去,一回头就看见两个看热闹的小脑袋。 快步走到厨房,徐平徐安装作忙的不可开交,徐令可不惯着他们,一人脑袋吃一个栗子,公平的很。 “赶紧干活,干完回屋睡觉。” 徐安吐吐舌头:“大哥对嫂子可真好,一看见咱俩就这么凶。” 徐令觉得好笑,“我对你们凶么?没给你带礼物吗?” “哼,带是带了,只不过是顺便带的,我的和徐平的怎么是一样的?”徐安酸溜溜的吃味。 徐平:“好歹大哥还给你带了块花布做新衣裳,我呢,就只有一本书!” “大哥,要不你给我买个珠算,我以后想跟你一样做生意,娘也说了让我给你帮忙,我现在学珠算,以后给你当账房!”徐平自告奋勇道。 “你不想读书考功名,像赵臻那样做个读书人,人人都高看你一眼?” 徐令总算注意到徐平对读书的看法,认真跟他说起这世间的潜规则来。 徐铃若是有的选,也乐意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要不是穿来时家里一穷二白,原主年纪又太大,根本没读书的条件,不然她还真想读书呢。 前世这么多年应试教育,她本来就积攒的有底子。 可命不由己,走上行商这条路。 不过要说什么士农工商的歧视链,他肯定是没有的。人活着,首先要考虑活着,其次才是活着之外的意义。 无论是读书经商还是做匠人种地,不都是活着的手段吗? 读书人满腹经纶,也不见得全是好的。 经商者四处奔波,也不一定全是坏的。 更别说匠人和农民,都是靠劳动吃饭,谈什么高低贵贱啊。 只是徐令自己想归想,他还是把范世清请到家里来,想叫他教家里孩子读书识字,通过教育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可能是因为家里请夫子了,顾利田都觉得徐平最好像赵臻那样考功名,徐氏也常把考上功名兄弟俩互相帮衬挂在嘴边。 徐平毫无心机地道:“读书有什么好的?像范夫子那样,读一辈子书,还是个读书人呢,不也被关进大牢里?要是咱们有钱,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怕,那些当官的要钱,咱们就给他钱!” 徐令坐牢一事,不仅是给徐令的内心造成影响。 就连这俩孩子,也受到很大的刺激。 只是他们从未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徐令听着弟弟说的话,心中很不是滋味,要不是他让徐平早早地认识到黑暗,估计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话虽如此,该劝还是要劝。 “若是你能做个好官,以后像我这样被冤枉的人不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吗?” 徐平想了想,“那我得做多大的官才能保护大哥呢?” 徐令轻笑,没有回答。 心里有些发软,“读书还是要读的,不逼你考功名,长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头我给你买珠算。” 徐安接道:“我倒是觉得大哥说的对,要做官就做好官,这样以后才能帮到更多的人。” “我要是能考功名就好了,我一定能当上大官的!” “你一个小丫头,不懂我们男人的苦,”徐平装作成熟的模样,对妹妹唉声叹气,“你呀,就好好跟娘和大嫂学女红做饭,以后好相夫教子!” “徐!平!”徐安像只暴怒的小猫一样,跑到徐令面前告状:“大哥!你看二哥!” 徐令立马轻轻揪着徐平的耳朵,“你和妹妹要是能换个性别就好了,你喜欢经商,女儿身也能给我看铺子,安安则去考取功名。只不过你运气好,长了个小雀儿,日后可莫要这样说安安了!” 徐平嬉皮笑脸地:“那把我的小雀儿给妹妹,我穿妹妹的花衣裳!” 逗的徐安哈哈大笑,作怪地要拿菜刀,“好呀好呀,让大哥把你的雀儿割下来给我!” 徐令:“……” 他好好一个可爱俏皮的妹妹,行事作风着实有些剽悍。 不说让她成为男儿身,哪怕给她像前世那样的教育环境,估计她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兄妹三人在厨屋里说说笑笑小一会儿,把厨屋收拾的干干净净。 徐令送他俩回木楼睡觉,徐安在楼上睡,徐平睡在楼下的小房间,他在楼里走一遍,这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便告诉弟弟妹妹,过两日带他们去赶集,每人一笔零花钱,给屋子添置点喜欢的物件。 徐平高兴地直蹦跶:“我要珠算!” 徐安古灵精怪地蹦到哥哥后背,让他背着自己在屋里走一圈。 “大哥真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好哥哥!” 第123章 打起黄莺儿(发电加更) 从徐平徐安睡的小楼出来,徐令又去徐氏的房间外。 “娘,大丫睡了没?” “还没呢,她一个劲要吃糖,阿令啊,你进来跟娘说话。” 徐令进到屋里,徐氏抱着大丫坐在床榻上,床头的木箱锁头半掩,上头放着黄油纸包着的点心。 大丫捧着一块绿豆糕小口吃着,徐令走过去,摸着徐氏榻上的被褥,“娘,夜里睡觉冷不冷?” 盖房子时,他专门给徐氏和范世清睡觉的房间请人砌了火炕,睡觉前烧上一会儿,就能暖和一整夜。 徐氏笑的合不拢嘴:“暖和着呢,你别操心娘。” “怎么能不操心呢,娘的身体好,我在外头才能放心,这火炕也不能烧的太热,不然上火,夜里也别叫大丫吃太多点心,积食,对牙也不好。” 徐令一边絮叨着,一边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合好,徐氏就那样笑着,看他在屋里头忙碌。 “好,娘知道了,你也赶紧睡觉去。” 徐令又端水让大丫漱口,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这才退出去。 他和顾迢住的木楼二楼,亮着通红的烛火,徐令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有些忐忑地进去。 关好楼下的门窗,踩着木梯蜿蜒上楼。 越是靠近,越是紧张,待瞧见门上的喜字时,他颇有种今日是新婚的错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珠帘掩映的床榻上,露出隐隐绰绰的人影。 顾迢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桌上点着两只龙凤喜烛,汩汩流出腊泪来。 两只瓷白的酒杯旁,放着徐令上回专门找老丈人讨来的女儿红。 传闻家中女儿出生时埋下的黄酒,到女儿出嫁时用来招待贵客。 他从前没喝过,觉得用在新婚之夜最好不过。 屋里头的炭炉一直燃着,屋里头很是暖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炭火太暖和了,徐令有些口干舌燥,腿肚子都有点在打颤。 “你回来了?” 顾迢轻声问道。 她声音透着清澈的甜意,落到徐令耳朵里就是天籁。 徐令拿起桌上放着的喜杆,大着胆子走上前,“外面他们还在喝酒,我心里头想着你,就先回来了。” 顾迢藏在喜帕下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听到徐令这样说,蓦地愣了片刻,谁还在外头喝酒。 听见徐令又继续道:“今日巧了,村里头的赵臻和顾瑶也成亲,听说顾瑶很漂亮,我却是不信的——再漂亮,她能有你漂亮吗?” 顾迢眨眨眼,忍不住咬紧下唇,嘴角还在上扬,眼睛却逐渐湿润。 “你……你觉得我比她漂亮?” “那是自然。你落水那日,是我唐突救了你,害你只能嫁给我,你可怪我?” 顾迢泣笑,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你不怪我?”徐令声音里透着欢喜,又忐忑道:“那就好。我只要你,你做我的娘子,那这一生一世,就只有咱俩了。” 徐令走到顾迢身旁,轻轻坐下,拉过她的手。 “跟我过一辈子,你也愿意吗?” 顾迢一个劲地点头,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低落在喜服上,渗出星星点点的暗色来。 徐令轻声道:“这么开心的日子,你可不能哭。” 他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金戒指来,给顾迢戴上,又给她一个同款男戒,“你也给我戴上,这叫同心戒,咱俩一人一个,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戴上就不能变了。” 顾迢努力睁大眼睛,把泪眨出去,给徐令也戴上戒指。 二人的手放在一起,无名指上都带着一个金戒指。 徐令的手长而粗糙,他体魄健康,带着雄性特有的力量美感。 顾迢的手纤细柔美,天生的粉白皮,肤若凝脂一般,放在徐令的手边,把他衬得更黑了。 “迢迢,”徐令掀起盖在顾迢头上的红盖头,出其不意地低头亲在她的唇上,她的唇是苦的,小脸像是被泪水洗了一遍一样,那双翦水秋瞳仿佛也更加清澈,睁圆了看着徐令。 想说的话被堵在唇里,顾迢眼睫轻颤,羞涩地闭上眼。 手青涩地抓紧床上新换的红色褥子,仿佛这真的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到这一刻,徐令已经不紧张了。 他浅浅品尝面前任人采撷的朱唇,只觉得好软好嫩,试探地深入,顾迢嘤咛一声,身子发软地向徐令身上靠,徐令肃然起敬。 “等…等会,合卺酒还没喝!” 徐令挣扎地从温柔乡爬起来,连忙去桌上倒酒,“快,喝了这杯酒咱俩才算成亲呢。” 顾迢忍不住笑意,配合地与他喝下交杯酒,一饮而尽。 徐令猴急地放下杯子,放下拢起的帘子,把喜烛的光挡在外头,床榻上昏暗朦胧,一如他那日做过的梦。 真实的顾迢可比梦里头的美多了。 徐令试探地用指背贴在她温热的粉颊上,感受着她的呼吸,顾迢期待而羞涩地看着他,双手抓着徐令的衣襟,缓缓地拉着他一起倒在鸳鸯喜被上。 他像是一尾鱼儿,游过丰荣的水草,在温润的水中自由徜徉,又像是曝晒在烈日下的冰,融化后与汪泽汇为一体。 喜烛一夜未熄,直到燃尽蜡泪,软成一滩蜡泥,凝结在红木桌上。 外头风雪交加,不知何时渐渐停了,天地换了个颜色,万物银装素裹,一些鸟儿停留在树枝上,发出啾啾鸣叫,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惊掉扑簌簌的雪。 徐令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被窝里很暖和,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动静,他也不愿醒来。 顾迢倒是早就醒了,纵然昨晚一夜荒唐,她习惯早起,就是再累也睡不着。 更何况瞧着一旁睡的香甜的徐令,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想来想去,更加睡不着了。 干脆就那样瞧着徐令,盯着他的俊朗的眉,指尖从他鬓角往下滑,又忍不住去摸他高挺的鼻梁,有些发干起皮的嘴唇。 原本她睡在徐令怀里,夜里不知怎么换了位置,徐令睡在她肘窝里,他抱着她的腰肢,呼吸打在她只穿着小衣的锁骨,有些痒痒的。 她想着,眼睛弯的像月牙似的,又去亲徐令的眉角。 徐令蓦然睁眼,小狗一样从她胸脯前仰头,亲在她下巴上,声音沙哑缱绻:“迢迢,媳妇儿。” 第124章 晨起迟 一觉睡到不知何时,徐令压根不想起床,顾迢好几次想要挣扎着起来,又叫他拖进被窝里,小狗抱骨头似地抱着她。 “一会儿娘该说了。” “有我呢,她说也说不到我头上。” “我还要起来做早饭……” 作怪的手又顺着她肚兜往上面滑,顾迢红着脸小声说着,却没有挣扎的意思。 徐令心满意足地摸到自己想摸的地方,发出一声喟叹。 明明上辈子自己也有,也摸过,怎么就是不如顾迢的好? “别嘛,娘又不是不能做。你陪我说说话,我在外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徐令委屈巴巴地看着顾迢,她总算心软,“好,那再睡一会儿,外头下雪了呢。” “下雪好冷,不想起床。你平时在家,也别总想着什么都自己干,徐平徐安年纪都大了,也该学着干点家务活,什么做饭啊刷碗啊,你教教他们,让他们做。” 顾迢轻笑,摸着徐令的胡茬,“哪有叫小叔子做饭的道理?安安倒是经常帮我打下手。” “男人不会做饭,以后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徐令舒服地眯着眼睛,脱口而出。 顾迢乐不可支,“那你会做饭吗?” “额……也不能说不会,会的不多,反正饿不死人,我会吃。” 提起吃,徐令就来劲了。前世孤身一人,没啥特别的爱好,就是好吃,尤其是上大学那会,肚子里跟住了个饕餮似的,一个月生活费全用在吃上了。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都吃过,也能说个一二。 要不然怎么给得月楼掌柜送菜时展露一手呢。 说到吃的,徐令就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想给家里买点猪肉回来,再买一只羊,鸡鸭家里有,你看怎么样?” “好呀,买一些,过年炸肉丸子、红烧肉,放着也能吃很久,羊肉怎么吃?” “烤着吃、涮着吃都行。”这里的羊肉都是吃草的,不像前世那样大多是饲料羊,味道特别好,徐令还特意买了一些花椒之类的香料,都在空间里放着呢。 “让我爹给咱挑羊,我家里从前也养过,要不咱们家也养点猪和羊?” “不行不行,平时我出远门不在家,家里就你们几个,羊要吃草,猪要煮猪食。你手脚勤快,看见活就要干,我可不想回来见你累的不能过,咱们就买着吃。” 要是徐令啥时候能在家久一些,倒是可以养些牲畜,他来干活就行。 顾迢又笑弯了眼睛,抱着徐令的脖颈贴的近一些。 “叫咱爹买两只羊,给他家送一只过去,猪肉到时候我也多买些,你叫爹娘别买了,从这边拿就是。” “好。” 徐令似乎想到什么事情,突然不说话了,手却在从上面滑到下面,在顾迢曼妙的臀线上抚摸。 顾迢呼吸似乎都热了几分,贴着徐令想要躲过他的手,又不亚于送羊入虎口。 “你在想什么?” 徐令叹口气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找孙宝尧买的那些地,到时候离家也是无人耕种,总不能麻烦咱爹和大哥,太累了。” 他家里更别说了,总不能指望徐氏和范世清还有徐平徐安去耕地。 徐氏从前苦日子过多了,身子不太好,范世清身子也不怎么灵光。 徐平徐安还没长大。 徐令是真的缺人手啊。 顾迢却道:“这事儿简单,找佃户给咱种就行了,我爹也提过,要是地多了,没人给咱种,咱们找户没地的人家,让他们来种,一年收点租子,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事。” “这主意好,去哪找佃户呢?” “咱村里不就有么?” 顾迢给徐令讲起村里一户姓陈的寡妇,从前带着俩儿子逃荒,改嫁给他们村里一个打渔为生的鳏夫。 那老鳏夫家里也有两个儿子,等他死后,陈寡妇和她俩儿子被赶出家门,人家不愿把田地分给他们。 陈寡妇的两个儿子就靠给人家当长工干短工,农闲时盖房子,农忙时割稻子,什么活都干,才攒出一条乌篷船,母子三个就生活在船上。 陈胜陈泽兄弟俩如今一个二十,一个十八,连快地都没有,更别提娶媳妇了。 眼看着年纪越拖越大,陈寡妇急的要跳河,说都怪自己拖累俩儿子。 这事当时在村里闹的还挺大的,顾迢一说,徐令也就想起来了。 “上次给咱盖房子的人里有个叫陈胜的……” “就是他。” 徐令脑海中浮现出陈胜的模样,黑瘦黑瘦的,像是黑杆子一样,不怎么说话,干活吃饭倒是很利索。 兄弟俩都年轻力壮,不过要是把家里地租给他们,可靠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来村子也有十年了,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既然在这里没有地,怎么不回老家去?” “谁知道呀。” “那行,回头我去接触一下。” “唔……”顾迢蓦然睁大眼睛,双手无力地推攘徐令,“你这人……” 徐令嘿嘿笑着,水蛇一样缠过去,“现在天还早呢。” 早个屁! 徐令拉起被子盖住二人,红浪翻滚,春光正好。 …… “吱呀”一声,徐令用木棍支起窗户,探出头猛地呼吸一口凛冽新鲜的空气,外头树枝上的鸟儿被他吓得四处飞散。 院子里顾利田来了,和范世清正在说些什么,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徐平徐安大声读书的声音。 瞧见徐令探头,范世清连忙道:“村里人来了,现在给他们算账吗?” 徐令一边穿衣,一边道:“算!我这就下去。” 说罢,也没关窗户,给屋里通风透气。 帐子后头,顾迢浑身酸软无力,白皙的颈子上点点青红,徐令连忙走过去小声道:“你先别起来,再睡会。” “我不睡了,这像什么样子?”顾迢秀眉轻簇,嗔怪地推攘徐令,这人真是…荒唐。 徐令也觉得自己着实荒唐了些,愧疚道:“也都怪我,下次不敢了。” 顾迢哪里是真的怪他,可又不好解释。 抿着唇,捏着拳头轻轻捶打徐令。 “坏人!” 第125章 生意与人情 生气的顾迢也好可爱! 徐令忍不住凑过去亲她,嘴角,鼻尖,脸颊,最后是嘴唇。 顾迢双手撑在身后,青丝披散,无力地垂在红被子上,轻轻晃动。 “徐令!你下来了没?” “来了来了!”徐令扭头朝外头吼一嗓子,又开始穿衣,小声对顾迢说:“不能亲了,真的不能亲你了,外头还等着我呢。” 顾迢羞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又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好笑,赶忙帮他穿衣,“你快些去。” “好好,那你再休息会儿,我忙完就上来。” 徐令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去楼下搬起装钱的箱子,这才往外头赶。 范世清和顾利田在徐令家门口摆了桌子,上头放着纸笔,村里人已经来了不少人,缩着脖子双手拢袖筒里,不断地交换着脚踩来踩去,也好暖和些。 外头雪地上一串串脚印,众人一见到徐令抱着箱子出来,都高兴道:“徐令!你可总算是出来了!” 徐令不好意思地拱手,“真叫各位看笑话了,出门在外没睡过好觉。” “哎呦,我们才叫不好意思呢,大清早就来你家吵闹。” 徐令把木箱子上的锁一打开,露出满当当一箱子铜钱来,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一个妇人急切问道:“徐令,我家里挖的那些藕都卖出去了?” 徐令笑道:“那当然了,你们的东西都卖出去了,这些就是卖来的钱!” “这么多!” “哪里多了?这又不是你一家的,咱们村里多少人,分分不就没了?” “也是,嘿嘿,我这不是看见钱就喜欢吗?恨不得都是我一个人的才好呢。” “哈哈哈,想的可真美!” 徐家门外众人聊的热火朝天,范世清查看账本,昨天夜里他连夜对账,算出钱来,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头领钱。 “何大有!六十五文钱!” “我的,我是他娘子,我替他领!” “行,你数好。” “下一个,顾青山,一百二十文钱!” “……” 村里领到钱的人也没急着走,就在一旁等着,聊着彼此都卖了什么。 还没领到钱的,听别人几十上百文的领钱,都心急的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能卖多少钱。 范世清喊人,徐令就负责给大家数钱。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村里五十多个人的钱给分完了。 钱是徐令数明明白白的,刚好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大家都拿到钱了?” “拿到了!” 徐令笑道:“那大家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比过年都开心,能领钱谁不开心啊!”何大有的媳妇儿连珍笑的合不拢嘴。 她男人当时不相信徐令,觉得徐令从前是个不正混的,说不定是要骗了村里人的东西出去鬼混。 连珍却觉得不试白不试,人家徐令要是没有改好,能有钱盖出这么气派的新屋吗?封屋顶那天请人吃饭都吃的那么好,村里哪家能有这个手笔? 何大有懒得去,连珍就趁着放牛时,自个下荷塘里挖了十来斤藕,凑热闹似的送到徐令家里来。 徐令家里捡回来的那个范夫子,是个读书人,要记她名字时,连珍不好意思,只说了自己男人的名字。 昨日听人说徐令回来了,第二天能来领钱,她男人还不信呢,能分到什么钱?他不知道自己媳妇连珍往徐令这里送了藕来。 今早连珍做好饭,喂了牛,让家里大点的女孩照看着弟弟妹妹,借口出来找牛草,到徐令这里领钱。 真的领到钱了,连珍心里开心的不行,她也赚到钱了呢! “徐令,我记得我就给你十几斤藕,怎么能有六十五文钱呢?”连珍凑上前,大着胆子问徐令。 徐令笑道:“这本子上记着你拿来十三斤藕,一斤运到城里卖八文钱,我从中取三文运费,共计给你六十五文钱。” 他给村里人干活,自然不是白干,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不过这事他早就说过了,这会儿再提点一下众人。 连珍惊诧道:“一斤莲藕能卖八文钱呢!那可不少!” 她心里头有点后悔了,怎么没逼着何大有跟自己一起去多挖些呢,要是多卖点钱,也能给家里孩子做身新衣裳。 至于给徐令的一斤三文钱,连珍心里头也有点可惜,不过她也明白事理。 “那钱是你该拿的呢,咱村里那么多东西全靠你一个人往外头卖,要是不给你点钱,我们也都不好意思。” 徐令笑笑,“大嫂说的是,下次我再出远门时,还会继续帮着村里卖东西。” 连珍欣喜道:“还收那些东西吗?” “对。”徐令肯定道。 连珍拢着钱,脸上露出思索之情,现如今荷塘都冻上了,再挖藕可就难了,那她该卖些啥呢?可要回去好好想想。 村里也有其他人好奇自己的东西都卖的什么价格,纷纷上前问徐令,连珍也就被挤出去了。 徐令也没瞒着他们,各种货物按照种类不同,他收取的运费也都不同,说的清清楚楚,童叟无欺。 到最后,原本还开心领钱的村里人,有些人依旧开心,有些人却有些不满了。 要是没徐令从中抽一笔,他们岂不是能赚得更多? 村里人领完钱散开,顾利田才上前忧心忡忡道:“你就是太实在了,跟他们说这么明白做什么?明日还不知道村里人说你什么难听的话呢!” 徐令从过道里拿铁锹出来,给门口铲雪扫雪,“那也得说清楚,我是个做生意的,他们要是能接受,就和我合作,要是不能接受,难不成我还要倒贴人力物力给他们白帮忙吗?” “升米恩,斗米仇,若是长久如此,只怕他们还成习惯,要蹬鼻子上脸了。” 徐令摇头叹气,“做生意又不是一直会赚,若是改日赔了,那些个想不明白道理的,难不成还要吃了我?” 顾利田哑然。 对啊,不让徐令说明白,难不成还让他给人白干活?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范世清收拾纸笔,动作慢悠悠的,终于替徐令说了回好话。 “他好心归好心,生意归生意,照规矩办事,和人的来往才能长久,你莫要担心。” 顾利田哪里不明白这些,只是替徐令可能背负的骂名提前感到忧心而已。 第126章 妒忌与挑拨 徐令才不管那些,他在外头没少被人骂。 什么黑心商人,重利忘义,明明都不认识他,也没与他来往过,骂起他来一套一套的。 不就是把从前在商人那里吃的亏,全都转嫁到另一个不认识的商人身上么。 徐令明白,也早已不在乎了。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有人觉得你好,怎么与你相处都觉得你好,有人不喜欢人,你哪怕放个屁他都觉得是毒气。 他徐令哪来那么大魅力,能做到人人喜欢?就算他是五铢钱,这世上还有视金钱如粪土的呢! 讨厌归讨厌他,不耽误他赚钱就行。 徐令说的振振有词,顾利田讲不过他,忙都忙完了,便要回家去。 徐令叫住老丈人,“爹,晌午在家里吃饭呗,我还有些事要问你呢。” “啥事现在不能问?” 徐令一回来,他们就整天来徐家连吃带拿,顾利田这人讲究,怕有人说他闲话,要是没啥重要事,也不乐意总来徐家吃吃喝喝。 “一会儿我去孙屠户那里买肉,想找您帮忙挑两头羊过年吃。下午我去镇子一趟,找孙宝尧,早点把地弄回来,您也跟着一起去?” 有些事徐令明白,有些事他不明白,比如孙宝尧给他弄的这些地好不好,后面有没有什么纠纷,他都得找个懂的人帮衬着。 顾利田一听,也不急着要走了。 徐令请他稍坐片刻,把门外和院子里的雪都扫了,徐氏的早饭也做好了。 “顾迢还没起来?”顾利田眉头紧皱,自个闺女这像什么样子,哪有让婆母起早做饭的道理? 徐令连忙给媳妇儿说好话,“哪能啊,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太乱了,请她帮着收拾呢。” “我去叫她下来。” “嗯。”顾利田端坐在长凳上,双手撑着膝盖。 徐令上楼去,顾迢已经起来了,正在换被褥呢,见他来,红着脸道:“被子脏了,我回头拿河边洗一洗。” 这么冷的天怎么去河边洗东西,而且大白天的顾迢肯定不好意思去,徐令连忙拦下来。 “你别管这些,交给我弄就行,梳洗一下,咱下去吃饭。” 顾迢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馆发,“我爹来了?” “来了,今日也不知谁惹着他了,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常我一说留下来吃饭喝酒不是高兴着么?怎的今天不情愿留家了?” 徐令敏锐地察觉到老丈人的不对劲,让顾迢一会儿下去偷着问一问。 顾迢也没怎么装扮,换身干净衣服便跟着徐令一起下去了。 “爹,你吃了吗?” “嗯。”顾利田应道,“你赶紧吃你的,别管我。” “顾伯这是咋了?”徐安也小声问她娘。 徐氏把饭端到堂屋里,“男人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干啥?” 徐氏可没心思管那么多,她打心底头觉得男人做的事女人不懂,她只要管好家里头正经男人的吃喝拉撒就行。 至于外头的事,有男人在呢。 徐安撅着嘴巴,去筷笼里数了筷子,到厅堂吃饭去了。 徐氏炒了两个小菜,徐令一手端一盘,经过坐在院子里的老丈人时,对顾迢使了个眼色。 院子里只剩父女二人了,顾迢在院子里接水洗脸,擦干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顾利田:“爹,大哥今天怎么没来?” “他来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正经活干!”顾利田很大声地回应女儿。 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又皱眉道:“你管好你家里的事就成,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顾迢气呼呼地把擦脸巾扔到盆里,“好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连关心大哥都不成了?” 她从前在家就是被全家人疼爱的,嫁给徐令这样的二混子,顾利田就是舍了分家,也要时不时帮衬她。 对这个闺女不可谓感情不深。 见女儿还像是没出阁时一样跟他闹脾气,顾利田反而不生气了。 叹口气解释道:“还不是你那个三叔!不成器的!在村里到处跟人说我从前看不起徐令,如今见徐令有出息了,上赶着在屁股后头蹭吃蹭喝!” 这让顾利田脸往哪里放? “呸!真是胡说八道!”顾迢一听也气了,眉头上挑,“要不是爹打改夫君,他如今怎么会变好?更别说从前日子难过时,爹和大哥一直帮衬我们,要是夫君对爹和大哥不好,那才叫没良心呢,如今咱们两家和和美美的,谁瞧着不羡慕?” 顾迢心想,夫君改好可不是因为爹爹打的,而是身体里换了个黄皮子,可既然她男人都这样说,她自然也要这样说,免得叫人起疑心哩! 顾利田欣慰地看着女儿,又别扭道:“说的人多了,难免以后徐令心里头不介意,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往后我和你大哥少来些就是了,你也叫徐令别总给咱家买啥东西了。” 徐令每次一回家,家里每个人都有礼物,每个人是把顾家几口都包括在内的。 昨夜吃罢饭,回家时几人手里提的满满当当,顾大良还端着两碗好菜,回去时赶巧让顾利财回屋时瞧见了。 他们两兄弟分家,只是用一堵墙隔开一处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今天一早,顾利田就听到了那些难听的话。 这才脸色不太好。 “那可不成!”徐令躲在帘子后面偷听,连忙端着碗出来说好话,“爹,你可不能听些挑拨咱们关系的谗言,就真的这样做啊!你要是真顺了他们意不常与我家来往,这不是让他们开心了吗?” 徐令出门在外时,家里老弱妇孺全靠老丈人和大舅子帮衬,要是真离了心,他岂不是出门都不得安心? “爹,我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你和大良哥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头,咋会给你们些东西就不开心呢。” “依我看,三叔那人就是嫉妒,他不也有女婿?他女婿怎么不让他连吃带拿的?你信不信,我越是给你东西,他就越是气不过!” 徐令说的真情切意,屋里徐平徐安也凑出来插话,“对,我们就不止一次在村里听说呢,好多人都说大哥有善心,顾伯你们吃够苦头,如今开始享福了,哪有什么人说咱们不好?” 顾迢也赶紧劝她爹:“爹,你就听徐令的!” 顾利田被徐家这么些人给劝着,也有些意动。 难不成真是徐令说的那样,老三妒忌了? 第127章 买猪与狗子 徐令也知道老丈人顾利田是个有分寸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好,这样连吃带拿总让人面子上过不去,更不是长久之计。 他连忙又对顾利田道:“爹,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呢,我不是找孙宝尧给我找些荒地吗?等我离家之后,无人耕种,想问问有没有人愿意给我种地,一亩地我收点租子,也免得荒废了。” “这些事情我一窍不通,就是以后找了佃户,我经常不在家,也要找个懂得人镇着他们,您要不帮着参谋参谋?” 徐令把自个身段放的很低,他已经想好了,日后世道还不知道啥样,手里有粮才能不慌,经商归经商,家里粮仓可不能起火,必须要多弄点地种着。 找信任的人管理就是个麻烦事,幸好还有顾利田这个老丈人。 老丈人为人古板,又对农事颇有研究,乡邻里谁人是什么性格,该怎么与乡里乡亲的来往,他心中都有一杆秤。 这管事的活让顾利田来干最合适不过。 顾利田听出女婿是在给他找事干呢,心里舒服但是说不出口。 张嘴就会气人:“你先把那几块荒地弄到再说!不然就你家菜园子这么大点地,还用找我给你看着?” 徐令呵呵一笑,也不生气,三口两口把饭扒嘴里去,“我吃好了,爹,咱们先去买肉,路上你再跟我说说陈胜陈泽兄弟俩。” 说着,顾利田起身和徐令朝外走,徐氏连忙追上去,“阿令,你就吃这么点啊?” “不吃了!留着肚子中午吃好的,徐平,记得去叫大良哥都过来,就说中午咱们吃蜂蜜烤羊腿!” “蜂蜜烤羊腿?”范世清重复一句,只觉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徐令这小子一回来,家里伙食直线上升,他是真会吃啊! 寒冬腊月的,要是能坐在火炉前吃烤肉,那该有多爽! 顾利田止不住地摇头,“你混点辛苦钱,全落你这张嘴里了!” 从前没少偷鸡摸狗,就为了那口吃的。 徐令无赖地笑笑。 丈婿二人朝孙屠户的肉摊走去,路上边走边聊起陈家的那些事。 顾利田知道徐令想找这兄弟俩做佃户,思考片刻,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这俩都是手脚勤快的,就是命苦了点,在咱村里没地,开荒能把人累死。” “每次农忙前后,他们就会出远门,听说是去北方给人当麦客了。” 有些人家中缺少人力,一到农忙时忙不过来,就要请外援。便会有人多地少的人家专门给人当麦客,背着一个布袋走很远的地方,给人家割麦子,就为了换些银钱吃食。 陈家俩兄弟被赶出来时一个十五一个十三,正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年纪,却被陈寡妇教育的很好,宁可累死,也从没干过什么丧良心的事。 徐令摸摸鼻子,总觉得老丈人是在含沙射影说自己。 听顾利田说陈家兄弟俩这么多好话,徐令也觉得这二人可信。 只等着把田地买回来后,再与这兄弟二人接触试试。 到了孙屠户的肉摊,见到徐令,孙屠户很是高兴。 他可没忘记徐令的话,年前要买一头大肥猪呢! “徐老弟!你这是从外边发财回来了?” “哪里哪里,赚点辛苦钱,孙大哥,上次叫你给我相看的猪……” “你放心!都叫人给你留好了!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孙屠户一把将割肉的尖刀插在木砧上,叫他女人看着摊子,他女人体型与他如出一辙地膀大腰圆,徐令见她咬牙能拎起半扇猪,总而言之,也是个干活利索的女人。 孙屠户给徐令相看的猪是他老丈人家养的。 “我可不是因他是我岳丈,才把他家的猪卖给你,你去咱们附近几个村子打听打听,方圆十里谁家养的猪最好,十有八九会说是我丈人何大甲!” 顾利田在一旁点头,这话是没错的。 何家庄的何大甲祖辈养猪,他小时候吃猪肉吃的就是何大甲他爹养的。 徐令见顾利田都这样说,便跟着去瞧。 到了何大甲家中,他家和徐令家一样,远离村众人,自个在一处小河沟附近独居,不过徐令是家穷住人家不要的破房子,何家却是因为要养猪。 还没靠近呢,就听见嗷嗷的猪叫声,闻到一股子沤肥的猪粪味。 至于那小河沟,还不如叫粪沟,臭气熏天。 里面堆满了枯枝败叶,像是黑色的沼泽一般。 徐令此时面露迟疑,何家的猪真不会闹猪瘟吗? 一旁的顾利田却道:“这么好的肥,用来肥地肯定好。” “那当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年都有人要找我丈人买这猪粪!” 孙屠户嘿嘿一笑,他丈人何大甲是方圆十里的养猪大户,每年光是卖猪粪都能赚不少银子。 他丈人家中有钱,娶了一个妻子,纳了两房妾室,子女众多,光是儿子就有五个,闺女更是有七个。 多少人盯着何家的闺女小子,他年轻时模样不错,又会说话办事,这才被自个媳妇看上眼,从此搭上贩猪肉这条路,日子越过越红火。 过了小河沟,到何家的猪场,徐令才发觉里面的环境还算干净,虽说还是有很大的味道,不过一排排猪圈外头种的有果树,掩的还有粪坑,除了这些猪圈,不远处还有用篱笆圈出来的泥坑。 里面有头揣崽的母猪正在蹭着木桩子。 孙屠户带着徐令等人一进入何家范围,便听到一连串的犬吠。 下一秒,一只乌黑的犬带着一连串的崽子冲出来,对着徐令等人龇牙咧嘴。 “黑子!过来!”孙屠户嘬嘬唤了几声,那黑犬立马摇着尾巴,用脑袋蹭他大腿,只是转眼望向徐令时,喉咙里还带着怒音。 “这是买肉的客人,不许无理!” 孙屠户一说,那黑犬颇有灵性乖巧坐地,歪头看着徐令,眼神也变得清澈愚蠢起来。 它的那一连串崽子,徐令在心里头一数。 一,二,三……九…… “竟然有十二只!都是它的狗娃子?” 徐令震惊了,这还是狗吗?是猪! 第128章 狗与人 “哈哈哈哈,”孙屠户被徐令的反应逗笑了,很自豪地道:“我丈人家中养的猪多,怕贼人盯上,专门请人买的好狗回来看门,不止是黑子,还有大黄、四眼好几条狗,个个都是能生的!” 黑子似乎知道孙屠户是在说它,伸着舌头摇动尾巴。 孙屠户走慢两步,对徐令悄声道:“我丈人能生,家里的家畜也都很能生。” “噗嗤……”徐令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没一会儿何大甲出来时,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小孩,包含几乎各个年龄段的孩子,大眼小眼全都看着徐令。 他有些慌了,突然明白为何孙屠户会说那样的话。 何猪倌家中人口众多,虽说养了七八十头猪,可耐不住家中有二三十口人啊。 这么多孩子,还有猪、狗、鸡、鸭,一天下来的花在吃上的嚼头都够让一般人害怕的。 是以,孙屠户介绍徐令这么个大客户,一下子受到何大甲的热烈欢迎。 何大甲比顾利田年纪还要大些,二人笑脸相谈,谈及此次的目的,何大甲也不拖延,直接问徐令要多大的猪。 徐令道:“二百斤的最好不过。” 二百斤的猪刚好够出栏,不会太老。 何大甲想都没想,便带他们去挑猪,呵斥孩子们不许跟来,他们便停了步,反而是黑子的那群小崽子东倒西歪地跟了上来。 看猪时,其中一只小黑狗活泼地咬着徐令裤角,嘴里发出嗷嗷的吼声。 徐令用脚给它滚了一圈,它还以为徐令是在跟它玩,又呼兄唤弟地叫了几只小狗来咬徐令的裤子。 何大甲跳入猪圈,揪起一只大肥猪的耳朵拽过来让徐令看:“你喜欢瘦的还是肥点的?这只怎么样?” 那猪瞧着一两百斤,挺大一头,可在何大甲手底下就像是小鸡仔一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却半点挣脱不了。 徐令看不太懂,听猪叫中气十足,看它长的白里透红,挺俊一头,顾利田也点头,夸赞何大甲养的猪真不错。 “嘶……”徐令的布鞋都快被小奶狗用牙咬穿了,他连忙道:“好好好,我信得过孙大哥,就要这一头,烦请杀了送我家中去。” 何大有给猪做个标记,翻出来笑着对顾利田道:“你这女婿改好之后倒是个痛快的,我喜欢他,可惜我闺女都嫁完了!” 说罢,随手捞起两只缠着徐令的小狗崽子,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要小狗不要?要的话送你几只!” “这狗可是好狗,村里人想要我都不给他们!养不出来的!” 何大甲说着,随手放生一只,掰着那只小黑犬的嘴巴让徐令看它牙口,犬牙尖利,小狗的舌头是纯黑的。 这可是正宗的田园犬。 徐令前世也喜欢这些毛茸茸,只是苦于城市养狗对狗是种折磨,便秉着负责任的态度一直没敢养。 刚才被缠着咬的时候,就总想弯腰和它们玩,压根没啥选猪的心思。 这会儿被何大甲主动提起,他连忙道:“正好我家中需要几只看门犬,何大伯要是愿意给我几只,那可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我也嫌家里太多嘴了,这几只喜欢你,就都给你!” 何大甲大手一捞,直接把缠着徐令的那三只小狗全都掐在手里,狗子奶声奶气地叫着,黑子围在主人腿边摇晃着尾巴,似乎知道分别在即。 用竹筐装着三只小狗放在腿边,徐令和顾利田在院子里等着,何大甲和孙屠户去把被挑中的猪给拉出来,先称重,总重二百一十六斤。 年底一斤猪肉市价二十八文一斤,何大甲给徐令算最低价,二十五文一斤,这一头足足五两多银子。 徐令当场付了银子,何大甲便把猪五花大绑,和孙屠户二人用竹扁担挑着送到孙屠户家中宰杀。 徐令则抱着一筐小狗,和顾利田跟了过去。 到孙屠户家中,他媳妇卖完猪肉回来,锅里烧好热水,把猪往长板凳上一绑,割肉的尖刀在磨刀石上磨的十分锋利,谈笑风生之间,河边的猪叫声渐渐息了。 “这猪肉可真不错,我给你分分?” 徐令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看孙屠户杀猪,闻言便叫他给猪肉都分好,他女人便在一旁收拾猪下水。 农家没那些不吃下水的讲究,这些东西若是洗干净了,做出来的菜也是有不少喜好之人。 徐令临出门前,范世清就特别叮嘱他,叫人把猪尾巴给包好,他就好吃卤猪尾巴,那里肉多又筋道,他多少年了,就想这口。 孙屠户这边切分猪肉,就徐令和顾利田二人也拿不下,孙屠户便叫自己儿子出来,和他一起给徐令送到家中去。 一整头猪,不到半个时辰,就叫孙屠户一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徐令再看他儿子,不过十四岁大,膀大腰圆,又是一头…呸一员猛汉。 孙屠户与顾利田担着竹筐,筐里是分好的蹄膀肘子排骨。 孙屠户的儿子自个抱着小篮子,里头装的猪内脏和下水,徐令最清闲,抱着一篮小狗,几人说笑着朝家中走去。 路上徐令又托孙屠户给寻摸两头肥羊,这事孙屠户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刚好他爹娘家中养的就有羊,回头就给徐令送过来。 徐令自然也一口应下。 几人回到村里,经过村里那棵大榕树下,村里不少人在树下坐着干活闲谈,簸箕里盛着各种种子,挑去虫咬的,碎一半的,还有各种小石头。 把最好的留出来当春耕的种子。 这事不需要思考,熟悉后一心二用都成,就是磨人,叫人只能在那精挑细选,偏偏脑袋和嘴都寂寞的不行,需要聊点新鲜刺激的话题才能让这无聊的事情没那么无聊。 真不巧,徐令回来时,他们正在聊着徐令呢。 今早村里人分钱的人不少,聊的便是这事,正如顾利田担心的那样,有些人回家后就有些不开心。 他们的东西好好的,卖出去的钱怎的能叫徐令抽去那么多? “依我看啊,他就是故意骗你们的钱,干活的苦头叫咱们吃了,好处全叫他给占了!也就你们傻,才信他那番鬼话!” 第129章 顾老三的妒忌 说话的人正是顾小柱,他背对着徐令等人,一只脚踩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瓢,正在那大放厥词。 徐令一眼便看见榕树不远的磨坊前,顾迢三叔顾利财正在排队等着磨面。 有人瞧见徐令,却没提醒顾小柱,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你这话说的,人家徐令骗我们啥了,往年那些藕堆在荷塘里谁家要吃就去挖,也没见能卖出几个钱。如今徐令帮着咱卖钱,人家辛辛苦苦运出去的,就是抽点钱也没什么?” “怎么到你嘴里,他连半点好的都没了?” “呸!他有什么好的!”顾小柱气愤至极,“我话就放在这儿了,他徐令从前是个混蛋,以后也不可能变好!一个商人,能好到哪里去?真叫人看不起!” 村里人头抵着头,吃吃地笑着,“小柱,你是不是羡慕人家徐令赚钱了呀?” “对啊,我可是听人说了,顾迢现在过的可好,连着她娘家人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莫不是分家了,小柱你家里吃不着,才这样说的?” 顾小柱的那些话,但凡换个人来说,他们或许都会信一些。 从他嘴里说出来,再想想顾利田顾利财这兄弟俩之间的龃龉,明明是亲兄弟,分家后还在院子里隔起一堵墙,走在路上连话都不说,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更别说顾小柱这人没什么心眼,什么话都往外头说。 贬损一句徐令,还不忘提一句赵臻,生怕人家想不到这对堂姐妹花嫁的都是什么人。 可人家赵臻就是再好,跟你们这些不上台面的穷亲家也没什么关系呀!得不到吃的喝的,连句好都落不到。 “你们放什么屁!我顾小柱能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被徐令那种人蒙骗,这才好心提醒你的!” 顾小柱脸气的通红,不由得又想起昨日他娘去找顾瑶,却吃到闭门羹的事情。 徐令从外头回来,顾利田和顾大良连吃带拿,从徐令家里头拿回来的不知道是啥菜,搁厨屋里一热,那香气全跑他们家里来了! 饿得顾小柱一家人都睡不着觉! 冬天他爷爷奶奶睡得早,二老对自己俩儿子之间的龃龉没啥参与的心思,既然都选择了顾利财,那就谁都不偏向,这俩儿子吵啥他们就装作听不见看不到。 不瞎不聋,不做阿翁。 顾利财昨晚去跟人家换稻种,背着一袋稻子回来时正巧碰见顾利田二人,听到儿子嘀咕,也发起脾气来。 说自己瞧见顾利田二人手里的提着不少好东西,往常顾利田倒是会给他们爹娘送些过来,不过都被他们爹娘给藏起来,轻易也不会分给他们。 顾利财做儿子的,再怎么过分也不好意思找爹娘要。 只是瞧见原本过的不如自己的二哥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他那个让人嫌弃的二流子女婿也变得有钱且大方。 怎么能叫人不牙痒痒? 顾利财越想越气,外头下着雪呢,他站在院子里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几句。 可顾利田一家在屋里头热热闹闹地看礼物,压根没听见。 顾小柱和顾小栓兄弟两个扒着墙头,听隔壁屋里传来的说话声,心里那叫难受啊! 顾利财也气呼呼地回屋,找他媳妇陈氏,叫他去赵家找闺女顾瑶。 “小栓还没成亲,我记得赵臻他舅母家不也是做生意的吗?你去叫瑶瑶跟咱女婿好好说一说,看能不能给小栓说门亲事。” 赵臻舅母王氏家中确实有个闺女,年纪才刚及笄,人家什么家庭,怎么会瞧上顾利财这种农家? 陈氏和自个夫君说了两句,被顾利财打了两巴掌,“叫你去你就去!他家里要是真有闺女,我有的是法子给咱小栓娶回来!” 大不了就像徐令那样,先坏了人家女子的名声,再娶回家来,生米煮成熟饭,还能叫人跑了不成? 陈氏捂着脸哭哭啼啼去赵家找闺女去了,大半夜又下着雪,她敲了半天门,也不见赵家人给她开门,好半天,顾瑶她婆母柳氏来开门,陈氏说明来意,柳氏去叫儿媳妇。 顾瑶却借口身子重不舒服,不肯见自己亲娘。 这大半夜的,又不是逢年过节,陈氏这时候来找她,指定没什么好事。 顾瑶知道她娘性子软弱,肯定是被她爹逼着来的,也不肯见一面,说点好话叫她回去。 反倒是赵臻从书桌前停笔过来,问了几句。 顾瑶哄住赵臻,不叫他去管,“我今日身子不舒服,要是爹娘有正经事,明日肯定还会再来。” 她委屈着撅着唇,媚眼如丝地在赵臻下半身打眼转一圈,“你呀,还是快些忙完,好好陪陪我~” 赵臻鼠蹊一热,哪里还有读书的心思,忙叫老娘去门口回绝,他自个儿抱着顾瑶哄了又哄。 陈氏连人都没见到,回去便被顾利财按在锅膛前的柴火堆上打一顿,第二日鼻青脸肿的,连磨面的活都只能让顾利财带着大儿子来弄。 顾小柱不生气才奇怪呢! 在他看来,爹娘不和都怪徐令,要是徐令还像从前那样没出息,他爹咋会那么难受? 说白了,他们心里也怪赵家。 当初顾瑶嫁了个读书人,他们心里头高兴的不行,总觉得自己家沾了读书人的光,出门走在外头都能叫人高看几分。 遇到会来事的村里人,人家也会拱手叫他们一声“相公爷的老丈人、大舅哥”。 虽然除了这点好听的名声,农忙时借头牛都难,顾利财一家也是高兴的。 毕竟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可有了徐令对顾利田一家的对比,他们心态彻底崩了。 凭什么顾利田一家能吃好拿好,还能白得那些银子,他们却不行呢? 不敢责怪赵家人对亲家太抠门,顾利财一家也就只能责怪顾利田,辱骂徐令了。 村里倒不是没有其他人对徐令有意见,只是人家也不傻,没找到徐令的替代之前,也不会直接得罪人。 更多的人则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没那么多野心,反正原本卖不到钱,现在多少能赚点,又不用费啥心思,跟白捡没什么两样,他们不介意徐令抽成,可也不会说出来跟极少数人唱对台戏。 说不定徐令被骂一骂,就真的不抽钱了呢? 只是顾小柱运气差,背地说人坏话,叫当事人给听见了而已。 “顾小柱,我说的哪句话是骗人的?你可有胆子跟我当面对峙?”徐令哼笑着在顾小柱身后问道。 一时间,众人脸上都露出兴奋之色,这下有热闹看咯! 第130章 兄弟阋墙 “徐令!?”顾小柱回头看见徐令,一时语塞,脸色也难看极了。 徐令叫老丈人停下来,他走近顾小柱,又问一遍:“怎么见到我说不出话来了?你当众污我名声,到底是什么居心?既然对我有意见,不如在乡里乡亲面前说清楚,我到底骗你们什么了?” 徐令眼神冷淡,缓缓环视众人,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我徐令从前是做过不少的混账事,也正因如此,才想着帮大家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一起赚钱发财。” “咱们莲花湾子地处偏僻,谁家有点好东西都要去镇上卖,镇上收购的价格比我还低,你们辛苦挑到镇上还累人,可我从咱们村里收,比他们给的价格高不说,拉货卖货全都是我自个找人干!” “在咱们镇卖不出好价格,我托人租船从清河镇运到灵宝镇,又从灵宝镇转运到泉州,你们谁去过泉州?知道那有多远吗?咱们村里的东西能卖这么高的价格,全是因为卖到大地方去了!” “这一路上人力物力我可都没算账呢,要是算起来,抽你们这三文五文钱都不够我贴补的!可我徐令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我想让大家都能赚点钱,可曾跟你们说过这些苦头?” “更何况,在收购咱村里东西之前,我就跟大家说过,要从中抽取一部分利润,大家是不是都知道?” “如今赚了钱,你们也分到了,心中高兴,却又听顾小柱这种小人在这散布谣言,污我名声,你们要是真的信他,日后我便不做这啰嗦事给大家卖东西,免得叫人说我徐令是那等重利忘义的小人!!!” 徐令一口气都不带停的,抑扬顿挫,感情充足,声情并茂,说到自己的辛苦时,脸色涨红,说到自己被人冤枉的委屈时,声音里还有些发颤。 村里大多人都是老实本分的,泉州?那地方他们听过,可也没见有谁去过! 在他们心里,泉州就和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差不多,反正都是遥不可及。 没想到他们村里荷塘的莲藕还有这福气,竟然能被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徐令啊,你这可是冤枉我们了,没瞧见我们一直在替你说好话吗?在座的这么多人,哪个信他顾小柱的话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往年莲藕烂沟里也没见谁家能卖出钱来,要不是你,我们连那点钱都弄不到手呢!” 有人上前拉着徐令,要让他坐下,“好了别生气了,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徐令不坐,继续言辞恳切地道:“咱们乡里乡亲的一块处那么多年,村里没啥坏心眼的人,这我知道。要不然从前我那样混账,也没见你们有多埋怨我,我记得从前我没少头荷花婶家的鸡,荷花婶除了骂我几句,也没叫人把我送官不是?” 劝徐令坐下的妇人正是荷花婶,她家中养了一二十只鸡,从前可没少被徐令盯上。 如今听徐令这样说,心中五味杂陈,“徐令,你还记得呢?” “我咋不记得?我是不干那些混账事了,又不是失忆了!” 徐令叹口气,“我知道大家可能不信我,可我是真的想变好,也带着咱们村里一起变好!” “徐令,我们信你,你重情重义是个好人!” 徐令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直把这些人心中演的热乎乎的。 徐令现如今有钱了,和从前二混子徐令不一样了,这样的人还能记得偷过他们的鸡,还要报答他们,这就相当于你给老总按电梯,老总说你会来事,你心里难道不期待工资发生点小改变,直接走上人生巅峰吗? 这些村民的心态就是这样的,徐令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有钱时说的话和没钱时说的话,分量天然不一样了。 见徐令把村里人哄的一愣一愣的,顾小柱实在忍不下去了。 “说的倒是好听,要是想为了大家好,你倒是别抽钱啊?” 徐令最烦和这种听不懂人话的蠢货交谈。 他忍着火气,一脸诚恳道:“顾小柱,你把事情说的那么简单,那我借给你三十两银子,你来给村里人卖货,分文不抽,如果一个月后你没赔钱,我就再给你十两银你看如何?” 徐令言辞恳切,好像下一秒就要拉着顾小柱回家拿钱一样。 顾小柱却脱口而出道:“你当我傻吗?” 徐令微微一笑,站直身子:“对啊,那你是当我傻吗?我赚不到钱,赔钱也要给大家卖货,凭什么啊?” “只有我赚了钱,大家才能赚到钱,这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心里不服气,你也可以帮大家卖东西,我徐令一句反对意见都没有!” 顾小柱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涨紫一张脸,好半天才指着徐令道:“徐令…你……” 徐令不耐烦把他手指拍到一边,“你算是什么东西,少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你打他干啥!你有钱就有理了!天底下还有王法吗?”顾利财在一旁憋一肚子气,这会儿见徐令拍大儿子手,终于找到借口冲过来。 他像只发怒的野猪一样,撸起袖子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徐令。 “顾利财,我看你敢动手!”另一边顾利田也扔下担子快步冲过来拦在徐令前头。 “顾利田,你给我让开!我要教训教训这狗东西!” “你骂谁狗东西?我看小柱才被你养成了狗东西!” “你为了他竟然骂你侄子?他是狗你是什么!别以为徐令赚了点臭钱就了不起,一个商人,他臭牛什么牛!” 顾利田眼里有火,他冷笑一声:“我女婿没什么好牛,也就过年给我买布买肉,一年到头不愁吃点好的,农忙能帮着干点,咋了,你不服气?” “行了行了,利田利财,你们兄弟俩快别吵了!” 村里人也怕事情闹大,几个老头老太太连忙出来拉着兄弟俩。 这俩人都快四十岁了,要真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第131章 挑拨是非 “利田,你是当哥哥的,你大哥没了,家里就你们弟兄俩,家都分了,也都快是当爷爷的人,还有什么可吵的?”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拉着顾利田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他姓何,年过耄耋,身体依旧康健,能走能吃,村里好多小辈都要叫他一声何三祖。 就连顾利田兄弟俩也要叫一声爷爷。 “还有利财啊,我知道你心眼不坏,就是心气儿太小,你女婿是个读书的,你羡慕利田他女婿干啥?以后等你女婿考上功名,当了大官,你们兄弟俩日子不都越过越好吗?” 何三祖年纪大,但是脑子依旧灵光。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太大说不来弯弯绕绕,话直白的不行,直接戳中了顾利财的要害。 说白了,他就是眼馋徐令对顾利田一家太好,再一看自己闺女嫁了个读书人,却对家里一点帮助都没。 赵家为了培养一个赵臻,举全家之力,哪还有闲钱贴补亲家? 没在明面上叫亲家贴补赵臻一点,全是因为知道顾利财是个抠门的,半点都不舍得往外拿。 要不然怎么会因为顾利田拿点二房的东西贴补女婿,就气的他要分家呢? 顾利财心中还是有气,可在何三祖面前,又不能发火,气呼呼地扭头不看也不听。 顾利田道:“何爷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利财呢?兄弟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也清楚,当初我闺女嫁人时他做的要是好看点,我们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子!” 顾利田是个老好人,对家里人他别无二心,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就是再好的人,心劲都有耗尽的时候。 他一想到顾利财在他面前炫耀,说顾迢嫁的不好,以后可怜一辈子,心里头就难受的不行。 那是他闺女,不也是顾利财的侄女吗? 顾瑶嫁的好,顾利财摊上一个读书人做女婿。 这是好事,他顾利田也替自己弟弟开心。 可自己闺女嫁的不好也是事实,他心里头难受呀!不求顾利财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哪怕他不吭声呢? 可这些顾利财一个都没做到,还闹着跟他分家,分家时啥难听的话都说过,话里话外都在讲顾迢嫁的人会拖累全家。 如今徐令变好了,他心里头替闺女开心,要是顾利财也能说几句好话,他们兄弟二人至少面子能过得去。 可顾利财就是专门伤他的心! 顾利田想到这些,越想越伤心,那么大一个人了,竟然当众哭起来,他就这么一个兄弟了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一个娘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小时候顾利财和他睡一个被窝里,小小一个抱着他喊哥哥,以后要给他买糖吃的亲弟弟,怎么长大后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厢顾利田心中难受哭起来,那边顾利财却更生气了。 指着二哥的手都在颤抖:“你们丈婿两个,惯会装可怜!不就是瞧不上我闺女嫁了人不知道贴补娘家吗?你们等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以后赵臻考上功名,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小柱!拿东西,咱回去!” 顾利财叫儿子背上麦子,提着筐子,气呼呼地离开榕树下。 顾利田哑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些话,不仅没引起弟弟的反思,反而让他更加误解,心中的悲伤和迷茫更甚,以至于哭都哭不出来了。 徐令摇头,心中暗道怪不得顾瑶作为原书女主能做出那种非常人能理解的行为,原来这一家子都是又蠢又坏啊! 村里人结结实实看了一场热闹,徐令注意到赵臻堂哥媳妇也在人群中,脸色难看极了。 这场吵架,明明是徐顾两家的事,却牵扯到什么都没做的赵家。 村里人等顾利财走后,还在小声讨论。 “说起来,也不怪利财心里头不舒服,他亲哥的女婿这么好,自己的女婿却跟没有一样,这谁受得了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赵臻这不是还没考上秀才吗?等他考上了,顾老三一家就不一样咯!” “对啊,还不知道到时候他要怎么炫耀呢,人家考上秀才,好处又没给他!” “不过赵家确实小气……” 冯金花听着这些话,也不捡豆子了,端着簸箕回家,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 赵家人丁兴旺,赵臻爷爷共有四子二女,两个女儿嫁的并非本村,四个儿子中,老大在镇子里当账房,娶了掌柜的女儿,算是定居在镇里了。 老二老三在家种地,老三就是冯金花公爹,老四是赵臻他爹。 其中冯金花男人赵学和赵臻年纪一般大,当初却让赵臻读书,却让赵学下地种田。 冯金花也是贪图赵家有读书人才嫁到赵家,想着日后赵臻一人得道,家中鸡犬升天,都能过好日子。 谁知道嫁进来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不公平。 家里鸡鸭下的蛋,除了给赵臻吃,就是留着卖钱,家中除了大房在镇子里自由些,二房三房半点私房钱都攒不下来。 赵臻爷爷赵铁根为了培养个读书人出来,都六十岁的人了,把全家攥在手心里,家里一个鸡蛋都要数的清清楚楚,半点不能耽误攒钱供赵臻读书。 他们干活,都是为了赵臻干的。 冯金花嫁进来后才反应过来,可后悔也已经晚了。原本她想着自己男人没赵臻那么好的命,那就让自己儿子以后也能沾光读书。 谁知道赵臻娶媳妇后,孩子还没出生,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赵老太爷就说赵臻的孩子肯定聪明,以后是读书的料。 把二房三房的人气的有口难言,憋在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更别提那个顾瑶,天生一个狐媚子,勾的赵臻一门心思扑她身上,特意央他娘不叫顾瑶干活,冯金花看不下去,叫顾瑶刷碗,她便摔碗,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求赵臻垂怜。 活生生叫人作呕! 唯有一件事,让冯金花觉得还算公平,那就是赵老太爷对所有儿媳妇孙媳妇的娘家都如出一辙地抠门,谁也不偏向,就连赵臻的亲家都不例外。 谁知道今日择个豆子,也能被人指着鼻子骂赵家人小气抠门。 要知道,赵铁根为了给赵臻铺路,特意约束家中人不许做这做那,端的是读书人的清白之家。 要是让他知道顾瑶娘家惹得村里说赵臻一家小气,会有什么好戏看呢? 第132章 战火扩大 冯金花早就受不了四房的人了,因四房有个赵臻会读书,平时在家里神气的不行,脏活累活都是二房三房来做,好处都叫他们得了。 更别提顾瑶,她比顾瑶早嫁进来三年,生了个儿子名叫牛宝,放别人家里头,重孙子怎么能不惹人怜惜? 谁知道到了赵家,牛宝见赵臻吃鸡蛋馋的不行,也想吃一个,却被赵铁根骂嘴馋。 现在尚且如此,等顾瑶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她儿子牛宝岂不是要走她男人的老路,只能辛苦一辈子,给别人儿子铺路? 是个当娘的都受不了这点,冯金花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把这事给闹大点,最好气顾瑶一气,快到家门口,她收敛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装作气愤的样子,摔摔打打地推开门。 赵家不小,家中养了八头牛,年前卖出去两头,每天一醒来就要围着这些牛转,一年到头都不得停歇。 赵二伯在劈柴,后面牛棚里传来筛豆杆的摔打声,赵二婶在井边洗衣,听到动静,不由得抬头不满道:“推门还不知小声点!什么样子?” 赵二婶四十岁的年纪,放平常人家都做掌家婆婆了,她如今还在给人当儿媳妇,被人管了一辈子,心里头的怨气不比冯金花少,平日里总是愁苦着脸,半点笑也没。 冯金花眼神朝四房那边一瞥,故意大声道:“我这是生气呢,大清早我不是去榕树下择豆子吗?结果听见三弟妹她娘家爹和她二伯吵起来了!” 顾瑶正在坐在屋里床上嗑南瓜籽,听到这动静不由得竖起耳朵,啥,她爹跟人吵架了? 赵二婶:“那跟咱们也没啥关系,咱家不许嚼人舌根,你休要在爷爷面前提起,免得又要遭怪。” 冯金花:“我也不想嚼舌根子,可到最后人家吵完了,反而骂咱赵家头上来,说咱们抠门小气,说是耕读之家,结果连牛都不舍得借给亲家,平白叫人看笑话去!” 后头院子里,赵铁根正在给牛刷毛呢,也听见冯金花说的话了,手上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赵二婶一听冯金花的话,也反应过来这丫头为啥回来时那么大动静,不由得瞥一眼后院,声音也变大起来。 “你说啥?他们吵架,关咱们什么事,咱们赵家的牛可都是家里的命根子,谁会把命根子借给别人啊!这不是要咱赵家人的命吗!” 说到借牛的怨气,赵二婶的怨气绝对不比顾利财少。 她嫁到赵家二十来年,这二十来年,她娘家就跟死了个闺女一样,有一年下雨,她娘家爹和哥哥来不及秋收,到赵家借牛却吃闭门羹。 回去后连夜抢收,她爹直接一头倒在稻田里,人没了。 事后她公爹来给她这个做媳妇的说好话,说这些牛是赵家的命根子,没了这些牛,赵家那几十亩田难道要让她男人来耕吗?没有牛耕地,家里的地种不出来,岂不是影响赵臻读书? 赵臻那时才开蒙不久,她公爹就想那么长远。 牛给赵家耕地也是耕,借给她爹难道就能把牛累死不成? 赵二婶做人媳妇,只会哭,说不出来什么怨恨的话。可那股子怨气,到底是埋在心里头,积怨已久,这会儿也跟着爆发出来。 “啧!你胡咧咧什么呢!一会儿让爹听见了,小点声!”赵二伯直起身子,皱眉对自己媳妇道。 赵二婶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来,依旧大声道:“村里人都在说,我不说难道咱爹就听不到吗?与其让他听别人说辛苦难受,还不如让我这个做媳妇的先跟咱爹讲一讲,赶紧想个对策,咱们赵家的名声可不能坏啊!不然岂不是害了赵臻!” 这话她想说多少年了,如今终于能说出来,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人家说的,关她何氏什么关系? “胡闹!”后院里,赵铁根一把扔下刷牛的刷子,气冲冲地往前院赶,“老二媳妇儿,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这个家有意见?” 冯金花见事情果然闹大了,偷笑着连忙闪到一边,拉过自己儿子往屋里带,“快去屋里,别叫你太爷看见怪你!” “爹,你别怪秀兰,她在咱家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嘴笨,人又没什么坏心眼!”赵老二连忙拦住他爹,赵家可是有家法的,别看他爹年纪大了,牛鞭还是能挥起来的。 赵铁根气的直哆嗦,被二儿子拦下来,抖着问道:“村里头都是谁在说?” 他在家中依旧有威严,不在跟前时,赵二婶能逞嘴舌之利,可他一来,赵二婶只能敢怒不敢言,站在那里不吭声了。 徐令不知道和顾老三一家吵架还能引起赵家人心不稳,他吵完就吵完了,根本没往心里去,挑着猪肉往家赶去,又叫村里人看了个眼馋。 “徐令这是买了一整头猪啊?能吃完吗?” “吃不完,不还有我老丈人家吗?” “哎呦,顾迢真是会挑,怎么挑了你这么孝顺的女婿哟!” 村里人的夸赞或是真心,或是带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顾利财不是吃味顾利田的女婿好吗?瞧瞧,人家直接给老丈人家里送半只猪!说不定兄弟俩又吵起来了,也不知道赵家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冬日天气寒冷,田里没什么庄稼事,村里人都闲的难受,这会儿能看热闹听人吵架,也算是找乐子了。 孙屠户和他儿子给徐令把猪肉送到家,徐令留他俩在家吃饭,孙屠户都拒绝了。 本来只是来送肉的,没想到还能听这么一出热闹,孙屠户只觉得嘴痒难耐,只想赶紧回去跟其他人炫耀一番。 “小狗!” 徐令抱着的竹篮一放到地上,比猪肉还具吸引力,直接把几个孩子都引过来。 “嘬嘬嘬,小狗狗!” 徐令从何大甲家中抱回来三只小狗,三只狗随娘长相,身上都是黑的,只是其一只是个白鼻子白眼圈,一只四个爪子白色,还有一只眼睛上面有点白毛。 徐令大手一挥,干脆给它们分别起名叫白脸、白脚和四眼。 范世清坐在一旁,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 这都什么鬼名字! 第133章 炸年货与孩童 “你这名字起的不好,不雅致,这么好看的小狗,怎么起名那么随意?”范老头摇头晃脑的,挑起徐令的刺来。 徐令笑道:“哪里不好?大俗即大雅,不是挺符合的吗?” 徐平徐安这么听他话,这回也不赞同自己大哥的眼光。 “大哥,要不还是让范夫子给小狗起名字?” 大丫抱着白眉毛的小狗,啊呜一口要咬它耳朵,小狗呆萌地耷拉着两只前爪,呜咽着不敢挣扎。 顾迢眼疾手快地挡住闺女的嘴,“大丫,小狗不能吃?” “不吃,亲亲!”大丫喜欢小狗,学了爹爹爹样子要亲亲小狗,疑惑地看着娘,娘不就喜欢被爹亲亲吗? 徐令哈哈大笑,把大丫和白眉小狗一起抱在怀里,“行行,你们说起什么名字好?” 徐安抱着白脸的小狗:“我想要这只小狗,就叫招财?” 徐氏喜笑颜开:“这个名字好,招财好啊!” “那这只就叫进宝!”徐令一拍板,给怀里这只四眼小狗也起好了名字。 范世清一个劲摇头,徐令经商,这一家子都像是掉钱眼里了,一身铜臭味儿,可怜的小狗都要起到招财进宝之用。 那只脚踩白毛的小狗似乎不想走向兄弟的命运,在范世清脚边一个劲转悠,要舔他手指头。 范世清摸摸胡子,“那就叫它踏雪。” 这名字确实挺雅致,徐家人对视一眼,也都憋着笑应了。 范世清方才摸过猪尾巴,手指头上肉味还没散去呢,也不怪小狗缠他身子。 给小狗起了名字,徐平徐安带着大丫忙活给小狗做窝,后园菜地里头有鸡鸭住的地方,他们两个便想着等小狗长大了,后院鸡窝旁栓一只,免得黄鼠狼摸家里偷鸡。 孩子们有孩子们要忙活的事情,大人也有的要忙。 徐令让家里人把一百多斤的猪肉分门别类地放好,拿出几条猪肋骨来,只需放点粗盐进去,煮好之后直接拿一根在手里吃,能香掉人舌头! 猪蹄膀、肘子、尾巴、耳朵这些杂七杂八的部位,连带着内脏一起,徐令打算卤来吃。 分肉时,顾利田怎么也不肯多要,最后只要两块上好五花,几块猪板油,拿回家就够吃了。 徐令也没说什么,只道:“爹,要不你们今年来这边,咱们一起吃年夜饭,人多也热闹些。” “那可不行!”顾利田一口拒绝,他自己还有爹娘,马上就要有孙子了,哪能跟徐令一家混的不分你我起来了? 徐令这话刚说出来,就察觉有些不对,他是小辈,顾利田是长辈,要一起过年也该是他们去顾家来着。 心虚地讪笑两声,不再提这件事。 五花肉切大块,在外面抹上蜂蜜酱油腌入味,起锅烧火,把猪板油炸出油渣和油来,油渣放一边,留着晚上剁碎和荠菜一起包饺子吃,用猪板油炸红烧肉。 另一边,徐令在院中燃起炉子,上头放当初煮梨膏的陶瓮,加水加卤料包,再把猪身上杂七杂八的部位下去煮开。 八角桂皮香叶之类的香料,只徐令在外头行商时左拼右凑买回来的,就为了过年能吃顿好的。 这年头没有辣椒,徐令只能放入生姜大蒜胡椒增加辣度和香味。 这活旁人都得看着,徐令自己一个人来,那些香料一煮开,便一股子香气四溢,被冬日的寒风吹散,飘到村子里去。 “这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香?” 村里人尚且能够闻到,更别提徐令家里人了。 就连那三只新来的小狗,都馋的在徐令脚边直晃尾巴。 买回来的猪肥瘦参半,徐令便叫顾迢把瘦肉裹上面糊,炸些酥肉出来,徐氏和刘氏也没闲着,把家里的萝卜洗出来一大盆,剁碎和瘦肉泥混在一起,捏些萝卜肉丸子出来。 一大家子忙活到晌午,锅里加粗盐煮的肋骨条煮好了,徐令用筷子夹到大盘子里,稍微放凉一些,让家里孩子洗过手直接拿着吃。 徐家锅膛里的柴火烧的亮堂,就没断过,那香气飘到村子里,引来不少孩童,一个个探着头,猫着腰,扒在徐家门口闻着里面散发出来的肉味,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徐令夹一盘丸子,端着朝门口走去,那些孩子一看见他,便叫道:“快跑!” 孩子们好吃,可也要脸,明摆着上人家家门口闻味讨吃的,也干不出来。 不过有些孩子馋嘴,被肉味勾着跑不快,还没走两步,徐令推开大门,一把抓住板凳的小辫子。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徐令明知故问。 李大元见小弟被抓,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叫了声:“令哥!” 徐令笑笑,招呼他走过来,走的近了,才瞧见李大元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脚上的鞋子露出大拇指来,裸露在外的肌肤冻的青紫。 这小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脖子耳后的黑色都结成黑漆了。 徐令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卖的藕不是赚到钱了吗?怎么不叫你娘给你做身厚衣裳?” 李大元嘻嘻笑着:“我娘又有身子了,要留着给我生弟弟哩!” 徐令心中一紧,又可怜他又无奈。 村里人养孩子主打一个随意,这时候孩子生的多,当然折损率也很高,生下来两三岁能走路就学着干活,十五六岁就能成亲生子,谁管孩子过的好不好呢? 若是放到前世,只怕村里这些当爹娘的,少不了要被骂虐童。 不是说放现在就不算了,而是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反正都是这样过来的。 徐令却看不下去这些孩子冰天雪地还穿那么单薄,更别提他们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徐令把他们叫住才那么一会呢,一个个回过头,盯着徐令手中盘子里的酥肉,晶莹的口水直往下滴! 徐令招呼孩子们到过道里来,把大门关上,又拎了个炉子放过道里。 “离炉子远点,盘子里的是酥肉,吃,吃完了帮我干活。” 李大元一把抓好几块酥肉,却不急着吃,而是分给后头抢不到的小孩子。 分完肉,他才自己又拿一块塞到嘴里,边吃边问徐令道:“令哥,你要我们给你干啥?尽管说!” 第134章 气顾老三 徐令没有急着给这些孩子派活干,叫他们在家里吃了些酥肉,又喝了暖身子的排骨汤,一人分到一小块肉,也算是尝尝肉味,便让他们先回家。 离过年还有八天,徐家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就赶着这几天准备了,原本徐令还打算下午去镇子找孙宝尧,不过老丈人顾利田提点他,哪有下午去访客的道理。 徐令便等着第二日再去。 他空间种下去的水稻和麦子已经成熟了,只是没有脱壳,堆放在空间之中。 徐令想着到镇上找个由头,把这些没脱壳的种子带回家来,家里人冬日里闲着没事帮忙脱壳也成。 陶瓮里的卤肉卤好了,徐令没急着弄出来,而是泡在卤汤里再放上一两个小时,会更加入味。 晚上他们吃了顿好的,自己家炸的酥肉和丸子打滑肉汤,切两大盘卤猪肉摆在桌上,一大碗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当然也少不了蔬菜的身影。 吃腻了肉,刘氏腌好的酸藕段夹出来一盘子,冰冰凉凉的,吃起来让人很是舒服。 晚饭过后,徐令让顾利田一家带走一些卤好的肉。 这回顾利田没有拒绝。 他带着妻子,让儿子搀好儿媳,一家子慢悠悠地消食回家,一墙之隔的顾利财家中还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顾利田想到今日饭桌上徐令说的话,嘿嘿一笑,叫儿子搬来木梯,他站在梯子上朝隔壁喊道:“爹,娘,你们睡了没?要是没睡,我这儿有点酒菜,想和爹喝两杯。” 屋子里,顾老头和老伴儿歪在床上昏昏欲睡,听到二儿子的叫声,一下子醒了过来。 “利田啊,我们还没睡呢,你过来!” “好嘞!”顾利田下了梯子,去厨房拾点松软的红烧肉卤肉放碗里,又去屋里提一小壶酒,笑呵呵地便要去隔壁。 刘氏拉住他的袖子,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都多大人了,还和老三这样置气呢?” 说着,帮顾利田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顾利田鼻子出气道:“他不乐意有我这个哥哥,我还不稀罕有他这样的弟弟呢。只是咱爹娘还是咱爹娘,我想着咱爹娘有啥错?” 更何况顾利田今天脑子转过一个圈,他闺女没少遭老三说闲话,让他也跟着生气,如今能反过来气气老三,他心里头乐意! “咱爹也真是的……”顾大良在后头小声嘀咕,这老头怕不是喝醉了? 李翠翠假意拧他,“管那么多干啥,扶我进屋去!” 顾利田趴墙上喊这么一出,顾利财一家子自然听见了,给他开门不是,不开门也不是,最后顾利财装作要打陈氏,陈氏才用袖子遮住脸去给开门。 “二哥。” “嗯,”顾利田看一眼陈氏,把两碗肉递给她,“你去热一热,端到爹娘屋里。” 虽说过道里没什么光亮,可瞧陈氏躲躲闪闪的样子,顾利田就知道顾老三又打他媳妇了。 窝里横的狗东西!真不成器! 陈氏端着两碗肉到厨屋里,顾利田背着手,看见顾利财也没搭理他,而是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去。 “神气什么!”顾利财蹲在门槛下面,翻了个白眼扭过身子。 顾利田心里头冷笑,呵呵两声,都快走他爹娘屋里头去了,又折返回来,对厨房里喊道:“我端来的肉可是有数的,都是给爹娘的,看好家里的猫,可别叫偷吃去了!” 这话哪里是说给陈氏听的,分明是说给顾小柱和顾小栓听的,他们还想趁二伯进屋时偷吃两块呢,这下好了,停在那也不知该去不该去,脸色都难看极了。 顾利财骂道:“谁稀罕似的!显着你了!” 顾利田压根不理他,掀开帘子到他爹娘房中。 顾老头老太年逾古稀,眼睛耳朵都不大好了,平时只能帮着扫扫屋子,也干不了什么活。 顾老三养二老,图的就是多分点田地,还能找大房二房要些钱财,这些顾利田都知道,可他爹娘愿意住在这边,他也没办法。 老两口都听见外头的动静了,却闭着眼装作没听到,等顾利田一进来,这才笑着招呼他坐床脚。 顾利田问候他们几句,身子舒服不舒服?冷不冷?吃的好不好? 二老都说还好,叫他尽管放心,对兄弟二人的事情只字不提。 好几次顾利田见他娘的嘴张张合合,像是要说什么,他爹就拍他娘的手,他娘也就不吭声了。 陈氏热好饭菜,端到房中,连顾利田带来的黄酒也都热了,顾利田便坐在床上,和他爹喝着酒吃着菜,聊起徐令来。 他方才含沙射影叫猫别偷吃,顾小柱俩兄弟闻着香味馋的要死,还有点想伸手,却被顾利财生气地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瞧你们这点出息!八百辈子没吃过肉!就馋这口了不是?” 顾小柱有口难言,小栓还没娶媳妇,家里头算不上大富大贵,他爹又是个会过日子的,咋可能像徐令家这样天天吃肉。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肉,咋能不馋? 顾利财其实也馋,也不知道这肉咋做出来的,怎么就那么香呢? “等你妹夫高中了,咱们想吃啥吃啥,到时候还用看顾利田这小人的脸色?”顾利财像是在安慰儿子,实则是在安慰自己。 顾小栓早就受够他爹画的饼了,嘀咕道:“二姐嫁到赵家,连咱们家都不怎么回。赵家连牛都不愿意借给咱,等赵臻高中,还有咱们享福的地儿吗?” “就是,还不如当时让徐令救了瑶瑶呢!” 好歹有口肉吃啊! 俩儿子鼠目寸光,气的顾利财直跳脚,“我怎么生了你们这几个蠢货!” 可他想反驳,却怎么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要怪……就只能怪陈氏这个蠢女人了,就不知道热菜时打翻一个碗,让俩孩子也尝尝肉味吗! 顾利田和他爹娘吃好喝好,临走时又要给他爹拿钱,却被他爹推了过来,“我和你娘没几天好活了,要钱做什么?只要你把日子过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他娘总算找到由头,也跟着劝道:“老二啊,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弟弟,可他毕竟是你亲弟弟,他比你小,你让着他些!看在娘的份上,你对他也好些!” 第135章 点醒顾利田 顾利田本来还好好的,听了他娘的话之后,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他是哥哥,可他也是人,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到底要怎么对顾利财好,才叫让着他呢? 顾利财在他伤口上蹦跶的时候,他可没听见他娘这样劝着。 如今他好日子也没过两天,碍着老三的眼了,他娘就有话说了。 顾利田心中五味杂陈,想到今晚在徐家饭桌上,众人借着喝酒谈论起他和弟弟的关系,徐令说的那番话来。 徐令那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脑子却很灵光,他道:“哪怕是亲人,好不好也是要看缘分的。你念着情分,人家未必念着情分,倘若还要执迷不悟,非要强行凑上去,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还不如随缘放手,找与自个有缘的人,就比如咱翁婿二人,爹,我就特别佩服你,喜欢你的性格,你能做我岳丈真是太好了!” 顾利田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马屁,被臊的脸红,半句话说不出来,徐令给他敬酒,他就仰头喝整杯酒,还差点被呛到。 徐令那小子哈哈大笑,给他拍背顺气,范夫子也呵呵笑道:“我就与这臭小子投缘,他说的对!” 后半场,饭桌上的气氛依旧热烈,顾利田吃吃喝喝,心里头却想着和顾老三之间的事。 他脑中像是把这大半辈子的事都给想了一遍,想着想着,心就软了,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可他就是想撩拨弟弟,气他一气。 好好的一个弟弟,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蠢样子呢。 对他爹的话,他是没什么要说的。虽说顾利财对他不好,可毕竟是他的弟弟,平时两家人不来往,真要发生点什么事,兄弟到底是兄弟。 可听他娘一番话,直接让顾利田清醒过来。 他深深地看他娘一眼,也没吭声,深吸一口气,端着碗离开了。 顾利田想到,从小他娘就是这样教他的,这是弟弟,什么都要让着他。幺儿都是家里头的宝,爹娘心尖上的肉,他小时候干活没见要让给弟弟干,吃的倒是比弟弟少,小时候老三就是这性子,顾利田要是吃一碗饭,那顾利财就得吃的比他多。 哪怕吃不下,也要硬塞着吃。 娶媳妇时,顾利田相中刘氏,前脚娶媳妇进门,家里头兄弟三个,利财年纪还小,理应当等两年家里缓一口气再娶,可他偏偏也要娶。 硬是逼得他娘年中卖猪卖地,给顾利财娶了陈氏回来。 顾利财比顾利田多生了个儿子,高兴的不得了,顾瑶顾迢还没嫁人时,他就经常拿儿子说事。 等家里俩女孩嫁了不一样的人,他经常说的就变成了这件事。 顾利田糊涂啊,他怎么就把过去这些事都给忘了呢? 还真多谢他娘提醒他了。 顾利田走出去时,瞥见屋子里顾利财趴在窗户偷朝外望,打心眼里发寒发冷,来时那点置气却带着软化的心劲全没了。 徐令说的对,利财跟他是一个娘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可他们就是没缘分,再怎么上赶着,也处不成一家亲的亲人。 徐令喝的有点晕,被顾迢搀扶回去时走陆路都有些不稳。 顾迢让他躺床上,要给他脱鞋。 “我自己来就行,你坐好,我去打热水来洗脚。” 顾迢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伸出食指温柔地点徐令脑门,嗔道:“你呀~” 徐令躺在那里起不来,傻呵呵地笑着,顾迢怎么责怪人都带着股温柔劲呢。 “我还没瞧过我爹那副样子,他平日里要多古板就有多古板,也不乐于与人说笑,你没瞧见么?你说喜欢他的时候,他耳根都红了!” 顾迢倒是笑话自己的爹起来,她乐不可支,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嘴,杏眼弯成月牙。 徐令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她笑的鲜妍,像是精怪的小鸟儿一般,讨人喜欢。 “你说话呀?总瞧我做什么?”顾迢见徐令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不由得也害羞起来。 莫不是嫌她笑的太疯了?还是看见她露牙了? 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转过身子遮住半张脸,又悄悄探眼去瞧徐令。 她转身,徐令就像毛毛虫一样蠕动,偏要看见她的脸才行。 顾迢被他动作逗笑,挥帕子撩他,“你说话呀,就会作怪!” 小女儿家含羞带怯,模样要多美就有多美。 这才是十七八岁该有的活泼模样呀! “快说,你是不是笑我?” 徐令一直不说话,顾迢从圆凳上起身,侧坐在床边,装作要用帕子蒙徐令的眼,免得让他瞧得自己害羞。 徐令笑嘻嘻地让她蒙眼,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我笑是因为开心,怎么我媳妇儿这么漂亮,笑起来像花儿一样。” 顾迢嘤咛一声,心里开心地不行,好似快要软成一滩,只想赖在徐令身上,做只猫儿就成,好时不时用尾巴拂他逗他,叫他天天夸自己。 哪有女人不爱听好听的话呢。 徐令抱着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把她压在身下,顾迢的脸红扑扑的,青丝也有些凌乱,徐令拨开挡住她脸的乱发,一双眼把她瞧到骨子里,却又什么动作都没,只温柔地把她的发挽到耳后。 他什么都不做,顾迢的心却乱成一团麻。 “你这……” 话还未出口,唇便被人堵住,徐令总算如她的愿了。 …… 翌日大早,一夜荒唐,顾迢赖在被窝里熟睡,徐令却记得要去镇子里找孙宝尧,大清早就起身穿衣洗漱。 “什么时辰了?”顾迢手臂无力撑起,隔着纱帐问道。 外头的徐令正在穿衣,听到动静,去桌上倒杯凉茶,穿过珠帘纱帐,端过来喂到顾迢嘴边。 “现在还早,你在睡会?” 他手指长而直,像是苎麻一般,拇指食指松松地圈着杯子,就那样喂到顾迢面前。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荒唐的情形,脸颊飞起一团红云,乖巧地喝一口水。 “我起来给你做饭。” “不用,昨日还有些剩饭,我来热一热就成,放在锅里起来就能吃,你再睡会。” 徐令也有些不好意思,难免体贴。才开始尝色,老祖宗没骗他,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呀。 第136章 土地到手 热好早饭,徐令随便吃点,便拉着板车去找老丈人顾利田。 顾利田也起了个大早,家门口扫的干干净净,等徐令一来,收拾东西就跟着一起去了。 二人从莲花湾子到二坊镇,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徐令不知道杨涛家在哪,直接去孙宝尧家中找人。 大清早的,孙宝尧正好在家中吃饭,还没去衙门,听说徐令来了,连忙自己出门迎接。 “徐老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孙宝尧是又喜又惊啊,原以为徐令要等年后才能回来呢,谁知这么快就办好事。 请徐令和顾利田二人到厅堂坐下,端茶倒水,徐令笑道:“给孙大哥办事,我岂有拖延之理?这不,前天刚回来,办好事就赶紧来了。” “那就好,徐老弟心中念着我,我和师父,心里头也念着你,你不是要买地吗?我已经给你丈人说过,他应该讲过了?” 二人你来我往,寒暄好大一会儿,都快耽误孙宝尧点卯了,徐令这才把给孙宝尧的那份钱拿出来,当初的二十两变成四十两,这才过去半个月的工夫,我的老天爷啊,比生孩子来的都快! 孙宝尧脸上的喜色耽搁不住,直接叫徐令跟他一同去衙门,好把地契交给徐令。 徐令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地,总不能没有地契,平白叫这师徒二人拿捏住了他。 更何况,给杨涛赚的那些钱,还是亲手交到杨涛手中更好。 徐令叫老丈人在衙门外头等着,孙宝尧带着他进衙门里,杨涛正在一个偏房里坐着喝茶,屋里里燃着炭炉,几个衙差正在玩骰钟,哈欠连天,见孙宝尧来了,连忙照顾他接替自己,他好回家睡觉去。 徐令站在一旁观察这些衙差,见他们一个个长的奇形怪状,高矮胖瘦什么人都有,孙宝尧和杨涛瞧上去算是正常衙差的范畴。 杨涛见到他,也不好说话,只玩笑地催促其他人赶紧回家去。 一个胖衙差注意到徐令:“孙哥,这谁呀?” “请我师父办点事的,没什么。” “噢噢!”胖子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拍了拍徐令的肩膀,一张嘴,熏死人的臭味。 徐令屏住呼吸,面色不变,等那几人两个回家,一个去了后头营房睡觉,屋子里只剩他们和杨涛师徒二人,杨涛这才请他坐下喝茶。 徐令掏出荷包,推到杨涛面前,笑眯眯地道:“杨叔,这是您的钱。” 杨涛笑呵呵不说话,在荷包上摸一把,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你小子,可真是个财神爷!” 徐令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多亏了杨叔和孙大哥,托你的福,这次运气好,小赚了些,我又给您贴补一点,凑个吉利数。” “哦?这可怎么好意思啊?我托你办事,是看在宝尧这孩子跟你的情面上,半点占你便宜的意思都没有,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拿走拿走!” 杨涛这老东西,竟然和徐令装起来了。 徐令心中好笑,他压根没给这俩人太多,用他俩的钱开了铺子,铺子赚的钱又去崖州弄了一条船一个劳力,一下子就把他的难为之处盘活了。 小杆撬大船,给杨涛师徒这点银子,不算多亏。 可话还是要说的漂亮。 “杨叔,千万别!这是我一点孝敬心意,您千辛万苦帮我办事,就当我提前给您老拜年了!要真退回来,我和宝尧还怎么称兄道弟?” 杨涛也不是真的要推辞,见徐令说的真心,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孙宝尧在一旁心想,原来是徐令往里头添了钱,怪不得这么短时间弄到这么多。 “宝尧,你带徐令去找主簿,还是原先那些说辞。” “是,师父。” 孙宝尧带着徐令出门,走出去一会,徐令才问道:“衙门不是没有主簿么?” “嗨呀,原先没有,前几天刚有。” 哦,刚有,那杨涛说让他筹钱打点是怎么一回事?徐令心中绕了个圈,也明白过来,这师徒二人兴许根本无意主簿之位,人家提拔自己的外甥,你这个外人掏再多银子也没用啊! 合着这俩东西就为了坑他的钱啊! 他爷爷的,另类的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新来的主簿姓杨,瞧着有些窝囊,一开口就是文绉绉的酸话,孙宝尧去了也没说什么客气话,直接让他把原先给徐令看中的那些地的地契划出来。 徐令在一旁笑了笑,叫住孙宝尧,又往他兜里塞了锭银子。 孙宝尧脑子停顿一下,嘴里的话顿了顿,再张口时,鬼使神差地道:“你把这几块没人要的地,也都划给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主簿诧异地看一眼孙宝尧和徐令,这些地可都算是镇里的屯田,算是军营那些人的地,只不过这几年军老爷们懒得种,荒废下来,可也不能划给别人啊! “可是……” “别可是了!”孙宝尧不耐烦道,“你就听我师父的好了,不会有事的!” 那主簿低着头不说话,吭哧吭哧开始办事。 半柱香时间后,徐令把一沓纸揣到袖中,脸上和气的笑,“孙大哥,我可要好好感谢你,何时叫我再请你去酒楼吃酒啊?” 孙宝尧扒着他脖子,“你小子,最近酒局多了,有些吃不下,你留着明年再请我。不过老哥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徐令从衙门出来时,送给孙宝尧的四十两银子又回到他身上了。 他跨过衙门高高的门槛,深呼吸一口气,缘初树下的顾利田连忙走过来,“怎么样?” 徐令摇摇头,示意身后就是衙门。 二人拉着车走远些,徐令才把身上那沓地契掏出来让老丈人过过眼瘾。 “这么多?” “比原来的多了二十亩地,”徐令小声道。 他原本想着临时收买孙宝尧,能多弄到几亩地差不多得了,没想到孙宝尧直接大手笔白送他二十亩,还是屯田。 本朝惯有军营屯田的法例,当兵还要种地,自备粮草,原本是个好想法,可逐年下来,竟也变了味道,成了叫人随意买卖的田地。 徐令特意要了离莲花湾子近的一片地,就算真有什么事,他有衙门给的地契,天塌了也有孙宝尧师徒二人挡在前头。 只是徐令没想到,孙宝尧竟然比杨涛还要贪心,还想叫他用钱给生更多的钱来。 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第137章 乌篷船上 徐令没有急着回去,找借口在镇上办点事,让顾利田在镇口等着,他自个跑去无人的地方,把空间那些麦子稻子和黄豆装几袋子放在车上。 除了黄豆,小麦和稻子都是没脱壳的。 脱壳需要石碾子,让徐令在空间像驴一样拉磨未免太耗费时间,他干脆找借口拿出来让家里人弄。 顾利田知他是有事要办,也没半点怀疑。 等徐令弄好回来,顾利田也只是问一句:“又买的什么?” 徐令笑笑:“先前找朋友帮我弄点麦种和稻种,听说产量很不错。” “还有这种好事?”顾利田不疑有他,心中像是猫挠的一样好奇,恨不得当场解开袋子瞧一瞧,徐令解开口袋让他抓一把,顾利田捏几个放在手心仔细打量。 虽说麦子还没脱壳,看也能看出来种子形状饱满,一粒粒像是饱餐过后的水牛肚子,好大一个。 顾利田抓一把,再仔细一看,不由得赞叹道:“你这朋友是个实在的,给你找的这些稻子肯定精挑细选过,竟然连个被虫咬过的都没有。” 他把麦子扔回袋子里,徐令系好口袋,“那当然了,就是他忙得很,没时间给麦子脱壳,还得咱自己来。” “这没什么难的,回头天气好了慢慢干。” 翁婿二人推拉着板车回村,屁股还没坐热,后马不停蹄地跑去看地量地。 徐令这回总共从孙宝尧手里弄到二十八亩荒田,说是荒田半点都不带夸张的,要不是还有浅浅的田垄,单看里面长的有半人高的草根怎么也看不出原来是块田。 “这些田地都不肥了,得找人把草烧一烧,犁几遍,明年先种些苜蓿肥肥田,下半年再种庄稼也不迟。” 徐令找的庄稼顾问没找错,顾利田去地里,捏一把土抖一抖,看一看,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徐令这个半吊子,顾利田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只是二十多亩地,光是除草犁地都是一个大工程。 尤其是现在天气寒冷,土地都冻硬了,徐顾两家加起来也就四个男人,累死也干不完。 其中有八亩地是别人村里的荒田,离莲花湾子也不远,就在下游的冯家村和何家庄里。 徐令和顾利田去他们村里里长,先交地契,过过明路,又托人直接在村里找人帮忙把地里的草烧一烧。 徐令给钱,给钱就有人愿意干,很快就找到人。 不过二十亩屯田这边,徐令先去看了,和其他荒田没啥区别,周边也没住着什么人。 顾利田说原先附近还有军营驻扎,不过现在也搬走了,这些地荒了不知多久,实在是可惜。 不过这些地基本都是引水不便的旱地,要想种水稻还要改河道引水,徐令怕麻烦,直接拍板决定在这一片地上种小麦。 这块地的地势较高一些,在一片丘陵上边再下去,种着一些杂七杂八适合当柴火的小树,荒草萋萋,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河沟,只不过里面的水快干了。 乍一看,这片地还有些隐蔽,徐令还算满意。 一连好几日,徐令在田地里逛来逛去,盘算着到时候怎么种田,那二十亩地出村向东再跨过一条小河,就是原先徐令摘枣子那片荒地前头,离村里也不算远,他借口去地里,实则到空间又种下一茬粮食。 冬天到了,江边的芦苇也变得枯黄,静静流动的江水上,横卧着两艘小小的乌篷船。 这两艘船并在一起,用绳索栓了船头,绳子另一端绑在岸边的柳树身上。船头放的有炭炉、瓦罐,船侧挂着渔网鱼篓子,船舱蓬上放着一个竹簸箕,簸箕里满是晒干的小鱼。 徐令来到江边时,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正在收网,把网上沾着的小鱼摘下来,扔到井边的木桶里。 另一条船里头传来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两艘船都轻微地摇晃,陈胜却像是没感觉一样,依旧埋头摘鱼儿。 徐令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陈胜才察觉到,回头往岸上瞥一眼,便又开始干活。 徐令咳嗽两声。 陈胜抬起头又看他一眼,继续干活。 徐令:“……陈胜,我是徐令啊。” 陈胜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徐令?你怎么来了?” 他大跨步从乌篷船上跳到岸边,走到徐令面前,终于看清徐令,不好意思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来:“真是对不住,我眼神不好,一到天色暗就看不清东西,方才还以为是村里人呢,你不怪我?” 徐令笑道:“怎么会呢,我也是今天从这边走,瞧见你便想过来打声招呼。” “噢噢,嗯!”陈胜又笑着应一声,随后就没话了。 徐令看出他不太擅长言辞,自己与他年龄相仿,他没称兄道弟,陈胜也就没跟他玩一招,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 徐令打破沉默,“你弟弟呢?” “他去镇上给我娘买药,还没回来。”陈胜回头看一眼乌篷船,他娘还在咳嗽,他捏着手掌搓了搓,“外头还挺冷的,你要不——” “算了。”他又放弃邀请徐令进屋坐坐的打算。 “哎,来都来了,陈胜,你都不请我进去喝碗水吗?” 陈胜见徐令没什么架子,一脸跃跃欲试地走他前头往船上跳,连忙叫他慢点。 徐令有些没经验,实打实地落船上,两艘船止不住地摇晃,陈胜也跳过来,如履平地地把晃掉的东西捡起来。 “小心,家里小,”陈胜说着,掀开乌篷船的草帘,让徐令猫腰进去坐。 今天天气不好,外头灰蒙蒙的,船里头更是黑乎乎的,船舱不大,也没摆桌子,倒是有收起来的铺盖,应该就是兄弟俩睡觉的地方了。 “大娘还好吗?我听她咳嗽的挺厉害啊。” “哎,老毛病了,在江上冻的,一到冬天就灌冷风。” 陈胜脸上神情有些麻木,拿出一个壶放在外头的炭炉上,烧水倒给徐令一杯,还不忘给他娘也端一杯。 他们兄弟二人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够给他娘看病用的。 他娘从前自寻短见,跳江时也落下病根。兄弟俩宁愿一年又一年往这窟窿里填钱,也不愿见他们娘离开。 有娘才有家,要是没了娘,他们兄弟俩就只有这两艘乌篷船,连上岸的理由都不剩了。 第138章 地主徐令 徐令与陈胜闲谈。 兴许是太久没和人说起这些事情,陈胜一开口,就有些止不住话头。 他们家从前在北方,先是遭旱灾,又闹饥荒,全村人饿死九成,他家里爷爷奶奶都饿死了,他爹便和他叔伯分开,各自带着家里头的人逃荒。 为了活命,他爹饿死在路上,他两个妹妹被卖了,最小的弟弟也被卖了。 外头起了风,徐令朝江上看一眼,只觉得天地之间阴沉沉的,陈胜讲话时声音不大,似乎特意压着声音,好不叫他娘听见。 他说到弟弟被卖,停顿好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一会,陈胜才继续道:“我两个妹妹,一个十四,一个八岁,我爹卖她们时也舍不得,我娘疯了一样把她俩往外头推,她们不走,就会饿死在这个家里。” 半袋面,就这么点面,买走陈胜两个妹妹,他打那天起,再也没见过两个妹妹。 也不知她们现在是死是活。 他那个小弟弟,还不到五岁,出生没两年就是不好的光景,头大身子小,身上皮包骨,没半点肉,却乖巧的像个猫儿似的,逃荒时坐在板车上,对推车的陈胜笑,给他擦汗。 后来陈胜的爹死了,他们的板车被抢了,他就抱着弟弟,弟弟挂在他身上,像是没重量一样,还是那么乖巧。 他弟弟快饿死了,有一男一女找到他娘,愿意把他弟弟给买走。 陈胜只记得他娘拼了命把那俩人往外头赶,完全不像卖妹妹时那样干脆。 他娘哭的厉害,把他和两个弟弟搂在怀里,干的连半滴泪都没,一个劲地干嚎,嚎的他后背发凉,心里一个劲地害怕。 可后来,他娘还是抱着弟弟去找那俩人,用弟弟换回来两块饼,一小捧炒熟的黄豆。 “就这么大一捧,应该还没这多,”陈胜拢着手,弯着大拇指截住手心,“我弟弟就被买走了。” 他们却借着那两块饼一捧黄豆活着跑到南方来,一路讨饭要饭,如此过了两年,他娘带着他和陈泽在村外边的大江边喝水洗脸,随便找个打渔的男人问路。 那男人就是陈胜的继父,一个死了媳妇的鳏夫。 他见陈胜母子三人可怜,便收留他们,二人也没婚嫁,就那么凑合一起过。 后来鳏夫死了,他俩儿子把陈胜母子三人给赶出来,他们无处可去,再也不想过那些流浪的日子,便在这乌篷船上,一过就是好几年。 徐令听罢,心中感慨万分,总算明白这兄弟二人为何不离开这里。 他们没有地,一直算是无根的浮萍,可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他们的家呢? 有娘才有家罢了。 徐令喝口茶,茶水已经放的有些凉了。 “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陈胜舔了舔舌头,心里头有些紧张。 徐令买地了,这几天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连他们兄弟俩都听说,徐令买的地多,种不过来,想找佃户呢。 陈胜不傻,徐令与他没什么私交,突然找上门来,肯定是有其他事要谈。 “我家中有些田地……” “我愿意!” 陈胜都不等徐令说完,立马抢在他前头,“徐令,我听人说了,你要找人种地,我也不求多,只要能让我们娘三个有屋子住,有口热饭吃就行!” 他们求的不是田地,而是融入莲花湾子的机会。 陈胜陈泽兄弟二人勤劳能干,可村里头若有人不要的空房屋,也轮不到他们。从前的徐令混蛋无耻,卖地卖屋,可他是莲花湾子土生土长的人,村里人也就留一线情面。 就因为他们是外乡人,没能力在这儿扎根。 哪怕鳏夫的俩儿子做的不对,可村里人也是向着他们,而不是陈胜他们。 如果陈胜他们能给徐令当佃户,日子肯定比在乌篷船上好过,慢慢积攒点钱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他们也就真的有家了。 陈胜说着,都要给徐令跪下了。 幸好船上空间不大,没有实施的空间。 徐令连忙拦住,“好好好,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跟你谈论此事,一切好说。” 虽说盯上陈胜兄弟二人,可真要留他们二人在给徐令种田,也是有不同的身份的。 陈胜现在是自由人,如果做了他的佃户,按照雍朝法律来说,徐令对他的人身自由有一定的支配权。 虽说和为奴为婢有区别,可到底是有尊卑的主户和客户了。 徐令把这些提前给陈胜讲清楚,陈胜却半点难为都没有,一脸感激涕零地道:“这我都知道,我愿意相信你的为人!” 佃户的租金因地而异因收成而异,麦二八,秋三七,有些心善的地主,也会少收一些租子,减少佃户的压力。 徐令还不知道他的空间种子产出如何,也不好把分成定的太高或者太低。 便和陈胜商量着,二人是地主和佃农的关系,但徐令不对陈胜兄弟二人的人身有支配权,包括支配他们儿女的婚配等杂事。 徐令给他们提供住处和明年一年的种子,同样,明年一年的交租二八分。 陈胜兄弟二人留二分,徐令收回八成。 这个比例基本只够陈胜一家吃喝,但是后年视田地产量和是否丰收再定收租比例。 徐令并没有把话说死,不像别的地主一样说收八成,不管收成如何任由佃农卖儿卖女都要收够八成。 陈胜听完之后,立马道:“好!” 徐令一头黑线,“你若还有其他想法,也可以趁现在跟我说一说,我酌情考虑满足你。” “没有!”陈胜一口咬定,随后又迟疑问道:“什么时候能搬?” 这几天估计又要下雪,乌篷船挡不住风,他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徐令哑然,他总是用前世社畜仇恨资本家的思维想现在的劳苦大众。 可对于陈胜这样一直吃苦的底层来说,有条能抱的大腿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好事了。 想了想,徐令道:“要不你们今天就先搬到我家老房子去住,明日我带你去看地,找人盖两间屋子在地头供你们住。你看如何?” 第139章 安排妥当 徐令想的长远。 他要种的是空间出品,保不齐长出来后和别人家的有所不同,万一被人偷了咋办。 虽说一个人偷三瓜俩枣对他也没啥损耗,可人多力量大,他真怕自己辛苦种的庄稼,自己剩不下多少,惨的犹如前世做实验的农学生一样。 所以要给陈胜兄弟三人盖房子,就必须盖在那二十亩田附近。 “行,都听你的!” “那地儿也没其他人住,你们不怕?” “那有啥好怕的,再怕还能有这江上可怕吗?” 陈胜见自己一家有着落,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局促地搓着手,要给徐令再添水喝,却被拒绝了。 “天色不早,我先回去把那屋子收拾收拾,你们带着东西搬过来,书契我就让家里头的范夫子写好,你再找别人帮忙看看,没什么问题咱们就直接画押。” 徐令行事谨慎,哪怕黑了陈胜都没人替他申冤,可还是一一按照规矩来,该怎么就怎么着。 陈胜跪坐在船舱里,挺大个人,局促笑着:“我没什么问题,都听东家的。” 叫出东家这个称呼时,陈胜还有些不好意思。 徐令离开乌篷船,外头天色阴沉,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要下起雪了。 他回到家,叫徐平把家里的板车拉到江边,帮着陈胜先把他娘搬到床上拉到老房子里住下。 自己端着一盆水拿着扫帚去打扫老房子。 徐氏见他自个要动手干活,大呼小叫地拦着:“这事儿怎么能让你个男人来干,家里是没女人了么?” 说着又要去找顾迢的身影。 顾迢正在厨屋里忙活呢,徐令语塞,急忙拦住她,“行了娘,多大点事,老屋房顶的蜘蛛网哪个女人扫的到?我来就好。” 徐氏嘟着嘴,囔囔地念叨着,可还是拿了块帕子跟徐令一起去老屋。 老屋就在新屋隔壁,离的不远,走两步就到了,从前那几间破土屋在新房边看着可寒酸了,徐氏说她打算明年开春在老房子周围一圈篱笆,在这里养些鸡鸭鹅,再养两头羊。 之前徐令在后园开的菜地,里头的小葱菘菜长的可好,盖着白雪,瞅着水灵灵的。 也没什么好打扫的,能搬到新房的都搬过去了,不能搬的床榻,徐令重新铺上干草,又找了从前睡的不成样子的褥子铺在上头。 他这边刚收拾好没多久,到院子里朝顾迢喊道:“媳妇儿,多做点,一会儿陈胜一家要来。” 顾迢手上沾着面,探出头来脆生生应道:“知道,早把面和上了,今晚吃羊汤配饼子。” “专心点!”木楼里,范夫子“啪”地一戒尺敲在徐安头上,敲的她一缩脑袋:“夫子,晚上喝羊汤呢!” 孙屠户寻来的两头羊,煮汤吃肉不知有多鲜美,里面加了胡椒粉,冬天喝一口从头热到脚。 范世清咽口水,瞧一眼端坐在一旁的大丫,没好气道:“你们兄妹二人都是不听话的,瞧瞧大丫,小小年纪就能专心听课!” 徐安撅着嘴巴,瞅一眼侄女,嘟囔道:“这也不能怪我们呀,夫子你能把书中内容翻来覆去地讲,我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范世清哑然,一本论语流传到现在,不知有多少版本,他关在牢里十几年,哪知道当朝喜欢哪一版,干脆都讲讲,也好叫着兄妹俩长长见识。 谁知在他俩看来,倒是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不知变通了。 范世清叹口气,弯着腰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算了,去,去外头瞧瞧热闹。” 徐安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连忙凑过来哄着:“夫子,你瞧我又说错话了不是?你说的那些我都听懂了,也都已经记住了,就想让你多说一些新鲜的嘛!” 范世清权当这丫头在哄她,“你记住个甚?老夫才给你讲课三天,你成天不是吃就是想着出去玩,都没诵读过!” 他和这俩孩子吃住一起,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徐安见他不信,只好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展示:“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这篇诗的意思就是君子的自我修养就像是加工骨器和玉器一般,切了还要磋,琢了还要磨,是个逐渐修行的过程。” 范世清傻眼了。 “你何时会背的?” “夫子,您读一遍我就能记差不多了。您要是不信,你给我读一篇新的!”徐安叉着腰,神气十足。 范世清不信邪,给她找了一篇新诗,他读一遍,徐安果真给他重复一遍。 如此好的记性,竟然生在女子身上! 徐安见范世清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嘿嘿笑着:“夫子,你可别小瞧我,我走过一遍的路就能记住,当初大哥在牢里,可是我回家来找大良哥的!” 范世清想到什么,突然激动道:“那徐平呢?他的记性……” “那你就别想了,我二哥可记不那么清楚。”徐安毫不留情地碾碎范世清的妄想。 “可惜,真是可惜了。”范世清一脸的可惜,徐安过耳不忘,如此好的天赋,要是个男子,仕途一路绝对比一般读书人平坦。 偏偏她是个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范世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怎么办,只能叹一句:“天意如此。” “夫子,你不是说还有女子私塾吗?等我大哥有钱了,也送我去读不好吗?” 范世清沉默,那只是他诓骗徐安,为了稳住她才说的。 就算徐安真有那才智,那女子私塾非世家贵女不收,培养出来的女子也是偏向当家主母的,徐安去那里读书做什么? 不过也没必要跟徐安说这些。 等她长大些,兴许就认命了。 范世清翻一页书,“既然你这么聪明,那就更不能浪费你的天赋,咱们再学一篇文章,来,跟着我一起读……” 徐安耷拉着一张脸,大丫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姑姑如此神情,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范世清一下子被徐安点燃了巨大的教书热情,背着徐平出去给徐令干活时,给她开起小班来。 徐安为了不让他难过,只好一字一句跟读。 徐令听着木楼里传来一老一少的读书声,不由得满意地点头。 第140章 第一顿饭 北风呼啸,村子里的树都被吹的往一边偏,这还不到天黑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沉的看不见路了。 徐令这边刚把老屋打扫一遍,外头徐平和陈胜兄弟二人拉着板车就来了。 陈泽去镇上买药回来,听说哥哥答应徐令给他家做佃农,也是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先把褥子铺板车上,再让他老娘躺在车上,盖紧被子,乌篷船里的渔网鱼篓炭炉,锅碗瓢盆能用的全都拿走。 徐平干活利索,帮着一趟趟搬东西。 别看陈胜兄弟俩只有两条船,可俗话说得好,破船也有三千钉,愣是搬了五六趟才把东西搬空,三人顶着北风连忙往徐令家里赶。 徐令家的新房,陈胜也算是添砖添瓦,出过几份力,要不是给徐令干活赚了些银钱,他们兄弟二人连给陈寡妇买药的钱都没。 还没过年,兜里的银子就被掏的差不多,母子三人都发愁这个寒冬怎么熬过去,徐令的出现无疑是黑暗里的一盏灯火。 是以看见那两栋标志性的木楼时,陈胜心里头很是激动。 徐令迎过来,叫他们把板车拉到隔壁老屋。 “这里虽然破,不过先前房顶上的洞都修补过,至少不会漏风,田地里的新房还没盖好之前,你们就先住这里,没问题?” 陈胜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一个劲地摇头,“东家,我们只要有个住处就行。” “那就行,你们先把你娘扶进去,东西收拾收拾,然后过去吃饭。” 徐令见他们母子三人有些局促,好似他在这儿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便带着徐平离开了。 回到家中,徐平闻着羊汤的味道刚想往厨房跑,徐令连忙揪住他脑后衣领,“站住,安安都还在读书呢,你也赶紧回屋去!” “哎呀,大哥,我不去,范夫子讲的那些东西翻来覆去的,我们都听明白了,他还是讲,还不如让我先喝碗羊汤呢!” 徐令察觉到问题,他还没旁听过范世清教书,毕竟回家以来一直在忙,哪有这闲时间呢。 原想着范世清在大牢里关十几年,水平退化也能教两个目不识丁的孩子,怎么听徐平这口气,情况不对? “你进去听课,我在外头听听范夫子都怎么讲的。” 徐平不舍地看一眼厨房,不情不愿地朝书房走去。 “夫子,我回来了。” 范夫子正给徐安读书呢,听到动静,连忙让徐平进来,这间书房南北通透,平时日晒很好,徐令怕弟弟妹妹读书伤眼,特意选的房间。 屋里头放的有炭炉,不算冷,可天色昏暗,屋子里即使点的有蜡烛,也有些模糊。 徐令本想让他们先别学了,不过听范世清讲起课来,便只好按捺不动,站在窗户外头驻足听一会儿。 听了一盏茶的时间,觉得范世清讲的也挺好,引经据典,引人入胜,怎么就入不了徐平的法眼呢? 眼看着屋里头越来越暗,大丫也有些坐不住,翻下凳子要往外走,徐令连忙闪身进入书房,抱起闺女。 “范夫子,快开饭了,今日先到这里?” “也行,你们二人要把今日我讲的朗诵明白,明日上课时我要检查。” 范世清收好戒尺,背着手慢吞吞朝徐令走来,“今天晚饭吃啥?” “羊汤酥饼。” “这个好,这个好!” 徐平快步走到哥哥身旁,被徐令弹了个脑瓜崩,外加一个警告的眼神。徐平有些心虚,怎么老头突然讲起别的来了? 白白叫他挨揍。 徐令把书房的炭炉拿到厅堂,把火塘点燃,徐平徐安摆桌子端碗盛饭,范世清抱着大丫坐在火塘边烤火。 没一会儿,顾迢端着满满一篮子金黄的酥饼从厨房进来,徐令连忙接过。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 “不是有人要来么?再说过两天就要过年,也没时间做,多做些吃不完还能放着吃。” 这酥饼又不会放坏,就算凉了泡羊肉汤也好吃。 徐令笑道:“那我去叫他们过来,也让他们饱饱口福。” 去到隔壁,陈胜兄弟二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陈泽在外头支起炉子给他娘熬药,屋里头也没点油灯,昏暗暗地看不清楚。 徐令递过去一个罐子,又叫陈胜二人去隔壁吃饭。 “东家,这是什么?”陈胜捧着罐子,有些拘谨。 “管咳嗽的,叫你娘也喝点,兴许能舒服些。” 徐令之前做的秋梨膏,没全卖完,在空间里剩了些,家里放的也有。 秋冬天气干燥,有时候吃羊肉吃上火了,徐令就叫家里人冲泡些秋梨膏来喝。 刚好这一罐喝的还剩一小半,徐令想着陈寡妇的咳嗽,便顺道拿过来。 陈寡妇病着,没法去吃饭,徐令便叫陈胜跟他一起回去端些饭菜过来。 他们兄弟二人年纪不小,又是外男,总是进出他家中也不方便。 徐令找盆装了一小盆羊肉汤,用簸箕捡了十来个酥饼,又用大碗装了热菜,让陈胜端回老屋自个吃去。 陈胜闻到那羊肉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再看徐令给他舀汤时,舀到肉也没说往回倒一些,全都放盆里。 一时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的有些不知所措。 “东…东家,这些都是给我的吗?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 徐令笑笑:“家里头就这饭,我可没那本事再给你做一顿。” 陈胜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只要你和你弟弟好好干,明年都不用到我家吃,自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才踏实呢。”徐令给他装好饭菜,一齐送到隔壁。 又叮嘱几句:“咱们说好的,租子二八,你也别嫌多,回去跟你弟弟讲清楚,要是村里人问起来,你也没啥好瞒着的。” “我给你们盖房子,管你们半年吃喝,半年后粮食一收上来,可就没那么好的事情了,你们要是觉得不能接受,七天之内跟我说,咱们好聚好散。” 徐令喜欢把丑话说到前头。虽说现在陈胜对他感激涕零,可人心都是无底洞,万一吃饱了肚子,又后悔起来吃亏,到处闹,那他也不是任人骑在头上蹦跶的主。 第141章 佃农陈泽 徐令老屋里也有桌子,只不过那桌子是块木头桩子,在老屋里久经风吹日晒,他娘想搬到新屋,又找不到用处,便留在老屋。 刚好让陈泽擦一擦,摆上从徐家端来的饭菜,一菜一汤,十来个金黄的酥饼,足以让娘仨流出热泪来。 陈胜扶他娘坐起身子,先端碗羊汤送他娘嘴边,“娘,这是羊汤,里面还有肉呢,可香了,你先喝点暖暖身子!” 陈寡妇本想让他俩先喝,嘴一张,热汤送到舌尖,她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咕嘟咕嘟往肚子里咽。 羊汤熬成奶白色,加的有胡椒粉,闻不出来,一喝就知道有多带劲了,原本冰冰凉的身子,好像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陈寡妇喝了大半碗羊汤,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样。 “娘,好喝不?你再吃个饼!” 陈寡妇看着俩孩子,愣是说不出话来,“好,娘吃饼,你们两个也吃。” 陈胜陈泽把木桩摆在他娘床边,俩人蹲在地上,喝汤吃饼,犹如朝圣一般。 热汤下肚,陈胜想到刚才徐令的话,对弟弟陈泽也说起详情来。 兄弟二人只相差两岁,模样也很相似,陈泽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陈胜说完,又问弟弟意见:“你觉得咋样?干不干?” 陈泽咬一口饼子,吸溜喝汤咽到肚子里:“干!不干咱们也熬不过冬天,给他干活攒几年钱,兴许咱们也能买地了。” “那租子呢,是不是交的有些高?”陈胜说话时很小声,他和弟弟不说有多大见识,可给人家当麦客,多少也了解别的佃户交租的详情。 佃户交租都不算低,通常都是三七,也有少数好心的地主只收六成租子。 他们给徐令种田,交八成租子上去,徐令还得交粮税,剩下的才是徐令的。 可相对的,陈胜陈泽虽然不用再次交粮税,可他们还要服徭役,日子也不好过。 “不高!”陈泽直接就告诉哥哥,“你得另外算账,咱们虽然明年要交八成租,可房子不用咱们花钱盖,半年之中无关旱涝,咱们三人总有口饭吃。” “更何况徐令不是说了吗?书契上头写着,米,明年交租二八,以后按照收成而定。可也不会超过二八,只会收更低,如果他收的多,就意味着收成好,收成好咱们得到的也更多。” 陈胜看着弟弟,挠了挠头,“是这样吗?” “哥,你就听我的,咱们就给徐令干,我看他是个有钱的,又不缺情义,咱们只要给他好好干,好处肯定少不了!”陈泽肯定道。 “你咋看出来的?” “他从前混蛋,偷鸡摸狗村里人可没少打他骂他,如今他有钱了,你瞧他报复谁了吗?要是日后我有钱了,我肯定……” “好了阿泽!”陈胜连忙叫住弟弟,堵住他的话儿,又瞥一眼床上的娘,“好好的,别提这些,过去就过去了。” “呵,我过不去!”陈泽恨恨地咬一口酥饼,像是吃谁的肉一般。 “唉……”床上的陈寡妇悠悠叹气,“老大,你就听你弟弟的,他比你聪明。” “老二,不管你心里头咋想的,你现在没钱,就得听你大哥的话,就当作过去了,可别再跟他们闹,你闹不过的。” “这天底下除了娘,你们兄弟俩就是最亲的,可别生什么二心,不然咱这日子是真的过不去咳咳……咳……” “娘!” “娘!你快别说话了!”兄弟二人都放下饭碗,一个给他娘顺气,一个接过他娘手里的碗。 “儿子们知道了,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别让儿子没了娘……” 陈泽说着,眼里沁出泪来,陈寡妇摸着二儿子的脸,也哭起来,“娘是个没用的,尽给你们拖后腿,可娘知道,娘就是活的再苦也不能死,不能再让我俩儿子没了亲娘,日后你们日子过得好了,可千万想办法找找豆儿和小花,娘死前见不到她俩,死也死的不甘心!” 陈泽兄弟二人连连答应,陈胜把徐令带来的秋梨膏温水冲了给他娘喝,陈寡妇喝了小半碗,吐出几口浓痰,气总算顺了些。 “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陈泽眼里有着奇异的光。 “我不知道,东家给咱的,说能让咱娘咳嗽好一点。” “肯定很贵……”陈泽摸着装秋梨膏的罐子,他去镇上给娘买药,五副药花了一两银子,前前后后吃了多少银子的药,也没见他娘好。 “东家待你们好,是因为你们能给他干活,”陈寡妇苦口婆心对俩儿子道:“你们可不能偷奸耍滑,叫人家拿捏住话柄。” “好,娘,我们知道了。” 是夜,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外头寒风呼啸,像是有哭嚎的夜鬼一般,树木被风卷的发出恐怖的声响,一整夜徐令都没睡好,生怕狂风掀翻隔壁老屋的屋顶。 半夜穿好衣服,提一盏夜灯,跑到隔壁去看,陈胜陈泽兄弟二人把床搬到和他们娘一个屋里去,母子三人挤在一起围炉取暖,昏昏欲睡。 徐令忙叫陈胜跟着自己回屋,匆匆忙忙拿了刚硝过的羊皮,让他们盖在床上,也好暖和一些。 幸好年前老屋房顶加固过,也没可能被风掀翻,徐令这才放心回家闩门睡觉。 第二日大早,徐令抱着顾迢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外头明晃晃的。 穿衣推开窗一看,只见外面银装素裹,雪下的老厚,把院子里的篱笆都快淹没了。 擦擦擦……沙拉沙拉…… 大门外头传来传来竹扫帚扫雪的声音,徐令看去,之间陈胜和陈泽兄弟二人,一个铲雪,一个扫雪,已经把徐令大门外头的积雪清理的差不多了。 “咱娘已经起来了?” “没,是陈胜兄弟俩,这么早就给咱扫雪来了,”徐令穿好衣服,“我去把昨日的剩饭菜热一热,你再睡会起来?” “我去,也睡不着了。年前下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这个年好不好过。” 顾迢叹气穿衣,心里头盘点家里的存粮,幸好每次徐令回来都会买上很多,仔细算来,就算大雪封路,也能吃到化雪。 第142章 雪灾 天冷,徐氏和大丫睡在一起,听到外头徐令的动静便在屋里头叫:“阿令,外头下雪了?” “下了,娘,你和大丫再睡会,不急着起来,外头雪厚!” 徐令先是去门外和陈胜兄弟俩打招呼,“你们怎么这么早起来?” 昨天夜里风大雪大,陈胜家里头没有厚被子,娘仨挤一个屋围炉取暖都还冷,徐令雪中送炭,他自个没觉得有什么,可在陈胜兄弟二人看来,不亚于雪中送炭。 二人都没心思睡懒觉,想着他们娘的叮嘱,大清早就给徐令家扫雪。 “东家,你怎么也起那么早?” 天还早呢,陈胜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铲雪吵醒徐令了。 “不早,辛苦你们帮忙扫雪,一会儿就吃饭了。” 三人边聊边铲雪,干的热火朝天。 徐令发现,陈胜兄弟俩在他面前时,总是陈胜说话,他弟比他话少,但是干活不偷懒,手脚利索。 这么冷的天气,兄弟俩穿的还是单布鞋,不过干起活活动活动手脚,也没那么冷。 范世清穿的厚实,从房间里走出来。徐令从何大甲家里带回来的小狗放在过道里的竹筐里,上头蒙着布,里面垫的有旧衣裳,听到人声早就急了,在里面呜呜地叫唤。 范世清掀开布,把三只小狗抱出来,“昨夜里雪可真大。” “是啊,雪都到人膝盖这么厚,估计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徐令原本打算带着家里人去镇上买东西,算是年前采购,谁知道这雪下个没完。 陈胜也道:“清早听人说,大江结冰,人都能在上头走。” “冷死了。”范世清缩着脖子,跺跺脚,要不是吃饭,他真不想起来。 炕上多暖和啊。 徐令庆幸自己年前赚到了钱,也新盖了房间,要不就这样冷的天气,估计一家人根本扛不过去。 陈胜陈泽兄弟二人不能停,一停下来就手脚冰凉。 徐令叫他们从家里抱些柴火过去,炭炉不要熄灭,不然陈寡妇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今下雪又上冻,徐令就算想盖新房也不成,只能等开春雪化再说,那陈胜一家就要先住在老屋里。 他们家带来的褥子都不知用多少年了,根本不保暖,要不是昨夜徐令半夜醒来去看,送过去两张羊皮,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住这一夜。 四人正在门口说这话呢,突然村里有人往这边跑,边跑边喊道:“徐令!你家里有铁锹没?快带几个人去帮帮忙,六儿他家的房子塌了!人也埋进去了!” 徐令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过道里拿铁锹锄头,带着陈胜兄弟二人往村里赶。 何六家在村南头,徐令几人蹚着没过膝盖的厚雪,一脚深一脚浅的,跑过去出一身汗。 徐令穿的靴子外头涂抹了桐油,防水不透气,可还是冻的毫无知觉。 何六家门口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院子东墙也塌了,能看见里头一间屋坍一大半,房梁横卧,泥墙倒塌,也不知人是死是活。 “我的儿啊!” 何六他娘在门口哭天喊地,几个老爷们拿着铁锹挖土的挖土,没工具的就用手刨,土都冻硬实了,手指冻僵,也感受不到多疼。 徐令很快就加入战场,帮着开始挖土,挖了半柱香时间,总算挖出何六和他刚娶进门没半年的媳妇,二人在被窝里还是相拥的姿势,被砸的不成样子了。 他只看一眼,就有些不忍心,更别提何六一家人,他娘直接昏厥过去。 村里受灾的不止何六一家,徐令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他上辈子只见过一场大雪,那年的情况可不乐观…… 不过因是现代社会,受灾时肯定比现在要好很多。 可这时候的建筑大多是泥土砖瓦木头房,没有钢筋水泥,尤其是还有一些贫苦人家,直接是稻草房,昨天风雪那般大,有些人家的屋顶都被吹飞,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幸好顾利田家里人没什么事,他和顾大良一大清早也被人叫去帮忙。 村里有些房子塌的,没砸到人就是万幸,被砸到了没死也是万幸,可伤了骨头,天气又这么冷,不好好保护又是一场灾厄。 徐令忙的脚不沾地,跑完这家去那家,最后在村东头和老丈人大舅哥碰了头。 村里有七八家受灾的,死了三个人,伤了五个。 陈胜兄弟俩给徐令做佃农的事也在村里传开了,只是相较于雪灾带来的损失,村里人也只道陈胜他们运气好,就连提起徐令要的租子,也没人说要的太多。 反而说陈胜兄弟二人命好。 这场大雪下的是那般大,江上都结冰了,要是他们夜里没跟着徐令回老屋,只怕母子三人都能冻死在乌篷船里。 徐令穿来的第一个年,就是在这种惨淡的氛围中悄悄过去的。 莲花湾子一百多户人家,还有下游两个村子,一个冯家村,一个何家庄,日子都不好过,死了不少人,有亲戚的,还有亲戚帮帮忙,那些个人丁惨淡的家里,则就没那么好运了。 冯家村有一户人家,爹娘孩子加起来也就三人,听说都死了,下葬都是村里人帮着弄的。 冬天挖不开地,这些人埋不到下面去,就暂时放在何家庄的义庄里。 过年这天,徐令家中自是热闹,他原本准备了大挂的炮竹,不过村里人也没几家几户准备这些,徐令便只叫孩子们放着玩,没大手大脚地吵闹。 家里有粮有柴,有肉有菜,徐令干脆关上门,和家里人好好窝着,好把外头的烦心事也关外头。 免得叫他看着可怜,心里老是想多管闲事。 他自己的本事没那么大,除了伸出援手干点体力活,真要他做什么,他也做不了。 范世清整日教导徐平徐安,连带着大丫也跟着一起听,就当上早教了。 书房暖和,徐氏和顾迢为了省柴火,干脆把缝缝补补的活也搬到书房里头,一家人待在一个屋,学习的学习,干活的干活。 前头过道里,徐令用帘子拦住风,拎过去一个炉子,让陈胜母子三人也能暖和些,闲时挑拣明年用来种地的粮种。 徐令把家里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则自己躲房间里锁好门窗,跑空间里疯狂开荒种地。 落叶知秋,附近村里情况都如此糟糕,更别说外头了,徐令只怕未来会越来越不好过。 第143章 打听消息 徐令在家中待到正月初八,老天爷才总算放晴,冰雪有消融的趋势。房顶上的雪已经清理过,还余下薄薄的一层结成冰,遇见太阳后,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滴。 外头大江上的冰层也在融化,村里老人说,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见大江结那么厚的冰层。 徐令有时候会在村里跟人打听,聊聊过去的天气,聊聊每年的收成,年前那场雪灾给附近村子造成不小的灾难,可只要人还活着,日子就要朝前走。 天晴了,愁云惨淡的氛围也被冲散些。 徐令也不再拘着家里的孩子,总让他们在家读书识字,放他们出去玩雪晒太阳。 徐令总想打听外头的消息,不过村里没人出去,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生人来,便是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他对古代消息的闭塞又有了新的认知。 徐令打算元宵节前出一趟门,要么去镇上,要么去更远的灵宝镇问一问,不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心里发怵。 再加上空间城市的菜也多了起来,是时候出门赚钱了。 徐令盘算的很好,和家里人说之后,又叮嘱老丈人一家常来探望,他元宵节前应该会赶回来,便拉着板车出远门了。 过年买两头羊,附赠两张羊皮,找硝皮匠弄干净之后,徐氏用羊皮缝制大袄,徐令外出时穿在身上,脚下穿的是桐油防水雪,还算暖和。 乡间小路不比前世方便,一化雪,人走在上边把松软的泥巴踩的一塌糊涂,村子外头半个人都瞧不见,徐令干脆把板车收到空间里,捡着没化雪的地方走,反而好走些。 下过雪的乡间小路比平时更难走,等徐令走到二坊镇时,过去一个多小时。 徐令去找孙宝尧,他在家中,一大清早还没起床呢,听说徐令来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跑出来,热情欢迎。 屋里燃着炭炉,很是暖和,孙宝尧只穿着单衣、靴子跑出来,十分不符合礼仪。 “徐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要不是这场雪,我还想找你去喝酒呢,来来来,快脱靴进来!” 孙宝尧拉着徐令就要他进来,让眼生的婢女拿了木屐来给徐令换上,又吩咐道:“给徐老爷的靴子刷干净,莫要弄湿了!” 徐令见他对自己态度亲昵,也笑道:“我在村里憋的无趣,也想着孙大哥呢,喝酒喝酒,咱们是出去喝还是在家里喝?” 孙宝尧让他进屋坐下,立马就有另一个婢女端茶倒水,只是这两个女子,都不是前两回徐令来时看到的。 孙宝尧家中有妻妾,他和徐令讲过,只不过妻妾都在后院,没叫徐令见过。 徐令喝口热茶,他手指都冻红了,进到温暖如春的室内,有些发痒。 孙宝尧是个人精,见他看两眼婢女,干脆拉过斟完茶的女子,搂着她腰拉入怀中。 那女子惊叫一声,失手打翻茶壶,洒了孙宝尧一身。 “贱人!”孙宝尧暴怒出声,一把扯过女子将她推倒在地,接着便要踹她! 徐令连忙拦住,“孙大哥,快让我瞧瞧烫着没?” 他手忙脚乱地去把孙宝尧衣服,把孙宝尧扯住了。 孙宝尧渐渐平息怒气,扯开衣服一看,胸腹处有一点红印子。 “不碍事,冬天的茶不烫。” “没事就好,这丫头,真是笨手笨脚的!”徐令佯装生气,又对那婢女道:“还不快去拿张帕子来?” 婢女抽泣着跑走。 孙宝尧摇头笑道:“这是我刚从牙行买回来没多久的,还没调教好,真叫徐老弟见笑话了。” 牙行能够买卖人身自由,徐令是知道的,之前娄桥生就给他推荐过,让他买几个仆人回来。 买仆人分为死契和活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通常人也不会签订死契,一辈子卖身为奴。 通常会选择有期限的活契,卖掉自己的人身自由,给人做仆人、佃户、婢女,来获得食物住所以及保护。 孙宝尧新买的这两个婢女,年纪顶多才十二三岁,还是小孩子,卖到孙家来,想必也不只是做婢女那么简单。 徐令笑笑没说话,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孙宝尧又道:“徐老弟要是感兴趣,最好就趁现在买几个回家去,雪灾刚过,不少人卖儿卖女,像家里头这仨丫头,价格不过,左右花了不到二十两银子,这两个还小,养两年就长开了,你要是看上哪个,跟哥哥说啊,啊?” 孙宝尧对着徐令挤眉弄眼的,真不把他当外人。 自个买回来暖脚的丫鬟,竟也舍得分给徐令。 这是烫手的山芋,徐令半点都不感兴趣。 倒是对孙宝尧话里的所说的现象很感兴趣。 “孙大哥,这次雪灾竟然如此严重?” “徐老弟,你们村里怎么样?可有房屋倒塌,百姓伤亡?” “自然是有的。” “那不就成了,咱们镇子有五十多个村子,受灾百姓到现在还不知数目,不过一时半会也没到大规模卖儿卖女的地步,这些女子都是从北方来的。” 孙宝尧这人好色,可该有的能力不少,该长的心眼也没少长。 徐令和他交谈,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年前这场雪,并不是他们这里特有的,再往北边,早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就下大雪,房屋倒塌,百姓伤亡无数,牲畜被冻死。 朝廷并非没有赈灾,只是雍朝漏的像个筛子,胶州并州凉州大雪压民,荆州胶州还有地龙翻身,朝廷拨款百万两雪花银,外加一百万担粮食,其中二十万担粮食刚到胶州地界便不知所踪。 这其中迷雾丛丛,传到徐令他们这地界来,都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到现在也不知是谁劫走赈灾用的粮食。 胶州百姓死伤惨重,苦不堪言,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还有更多的人逃不出来,下场比被卖还要凄惨。 徐令想到年前去泉州市,娄桥生说胶州徐州禹州的大商人前来南方大宗购买粮食,估计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说句不好听的,慈不掌兵,义不行商。商人想要暴利做大做强,不沾点国难财,就像徐令这样稳步前进,需要多少年才能成为巨富? 第144章 雪中结义 孙宝尧说起这些时,也颇有感慨。 谁不知道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可他们作为个人,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这艘大船慢慢沉没水中。 “咱们没什么本事,要是有那本事,别说二十万担粮食,哪怕搂怀里一两万担,下辈子也就不愁吃喝咯。” 徐令尴尬一笑,无法附和。 这些云淡风轻的消息背后是数不清流离失所的百姓,多少忍着痛鬻儿卖女的爹娘,这样寒冷的天气,他们何去何从,还都是未知数。 孙宝尧很快绕过这个沉重的话题,说起另一件距离他们更近的事情来。 年前灵宝镇遭江匪洗劫,知县被杀,如今新知县已经有了人选,除此之外,上头还派了个宣抚使带领人马前来剿匪,只是碰巧遇到大雪封江,这才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徐令忙问宣抚使是什么职位,掌兵多少。 孙宝尧给他讲起其中的门道,这位宣抚使大人名叫魏无瑕,其主要任务就是巡视战后地区以及水旱灾区,还能统帅军马,调动军队,算是个不小的官职。 徐令想到烫伤男,暗道一声好家伙,这家伙造反之路才起来,竟然就要惨遭夭折? 就他那半吊子的水准,带着一群看着极其拉胯的手下,如何能应付过来这所谓的宣抚使? 想到宣抚使姓魏,徐令很快就想到他和灵宝镇魏家的关系。 简单提一嘴,孙宝尧也道:“这倒有点可能,他们同是姓魏的,再说了,咱们这儿情况也没严重到要宣抚使前来,听说只调动几百个兵,想来应该是去其他地方,途中经过咱们这儿,停留个一时半会?” 这也是一种猜测,徐令多少松一口气。 他喝茶沉思,心中复杂。徐令既不想帮烫伤男做些抢劫的匪事,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落败。 倒也扯不上什么狱中的兄弟情深,就是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机会。 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徐令对未来一片迷茫。 雍朝到底是倒了,还是依旧伫立?原书中赵臻最后成了首辅,难不成是他扶大厦之将倾? 可徐令为了看明白未来的路,也与赵臻交谈过几句,可没瞧出来这小子有什么特殊之处,难不成真叫他在这礼崩乐坏的王朝乱世,能读书读出一条出路来? 他有时候觉得这世界荒诞,有时候又觉得真实无比,说白了,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要是事情真朝着最坏的方向驶去,他到底怎么才能护住家里人呢? 徐令所依靠的空间虽好,可也有利有弊,他有天大的本领也需要遮遮掩掩,赚钱的核心就是空间,偏偏这事只能他一个人来干。 累死他,他也没法干那么多的事。 人手,他需要人手。 徐令不想给烫伤男白打工,要是能把烫伤男哄来给自己打工呢? 他有货,烫伤男有人有船,若是二人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可徐令愿意与烫伤男合作,只怕他还看不上徐令,可若是烫伤男被打的半死不活呢? 徐令越想,越觉得这个可操作性比较大。 他需要让烫伤男不被魏家请来的救兵打死,可也不能让烫伤男赢的轻松,要让他恰到好处地半死不活,想到他这个救星来。 徐令瞄一眼在一旁喝茶的孙宝尧。 突然感慨道:“乱世将至时,孙兄,只怕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呢。” “哈哈!徐老弟,莫非你想半天,想的就是这些事?依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的,又没什么大动静,再苦难道能苦着你我?” 孙宝尧倒是满足的很,他蒙荫祖上,能在衙门有个稳定的差事,如今又结交徐令这么个财神朋友,家中贤妻美妾,风吹不着雪冻不着,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们,至于想那么多吗? 徐令神情严肃,“孙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咱们看着轻松,只是那火还没烧咱们这儿,依我看,天下迟早要乱,也许你我已经身处乱世,只是还不明显。” “要真到了那日,你我又何去何从呢?” 孙宝尧被他说的有些意动,挠着头道:“嘶,有那么严重吗?” “可能也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有备无患,咱们还是得多想着自己,多弄些银钱傍身才是道理。” “对!徐老弟,你说的对啊!我就和你一个想法,什么时候身上只要有银子,事儿就差不了!” 徐令微微一笑,低头抿口茶。 孙宝尧看他老神在在,眼珠子一转,忙凑过来问道:“徐老弟,你要是有什么赚钱的好路子,可一定要带带我啊。” “孙大哥,你我兄弟相称,真有这好事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只是……” “只是什么?” 徐令食指轻叩茶杯,犹豫片刻,打眼扫视屋子,摔茶壶的婢女站在不远处。 孙宝尧明白过来,连忙呵斥道:“你出去,去门外守着,不许叫人进来!” 婢女出去关好门,孙宝尧这才看着徐令道:“好弟弟,你快说,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 “孙大哥,我是有赚钱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徐令紧紧盯着孙宝尧的眼睛,小声说出:“盐。” 他在崖州弄到一些粗盐,要想弄到更多,自然也有他的法子。 只是怎么卖,就成了个问题。 如果孙宝尧愿意与他合作,他出盐,至少销售一部分的风险能够转嫁出去。 孙宝尧眼睛一亮,“你有法子弄到?” “孙大哥敢吗?” 孙宝尧迟疑起身,在厅堂里绕两圈,又走到徐令面前,坚定道:“敢!” “好!”徐令拊掌感叹,起身拱手道:“有孙大哥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哎,徐老弟,早在你我相见之初,我就觉得无比亲切,若非我亲爹死的早,我真想回去问问,可是给我丢了个亲弟弟在外头!” 徐令酸的头皮发麻,可还是硬着头皮感激涕零道:“此话怎讲?” “好弟弟,你若是不介意,你我二人不如学刘关张那般雪中结义!” 徐令脑中飞快思考,嘴上毫不犹豫同意了。 “好,我自然愿意!” 第145章 出手搭救 孙宝尧突然起了与他结义的心思,肯定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好听。 而是为了利益结义。 贩卖私盐是会杀头的罪名,孙宝尧想赚这个钱,又不想留下后顾之忧,时下人都讲究一个信义,徐令与他结义,背叛兄弟的可能性就小很多。 这样才能把两个只有利益关系的人,牢牢绑在同一条战船上。 徐令懂得孙宝尧的想法,可对他来说,他也需要一个保证。 孙宝尧立马差人准备东西,又进屋换衣服。 一般来说兄弟结拜步骤可不少,不过他们二人事出从急,便用家里的红绸红绳香烛简单装饰,孙宝尧家中不缺酒水,二人到后院林中雪地,对着天地神明再三跪拜,最后举手指天,发出誓言。 “我孙宝尧。” “我徐令。” “从今往后,愿与孙宝尧\/徐令结为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有毁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哥!” “二弟!” 徐令连忙搀扶孙宝尧起身,孙宝尧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似乎真比从前亲昵不少。 有了这层关系在,孙宝尧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 要是徐令能稳定供给私盐,不出两年,二坊镇的知县兴许都要换人了。 雍朝官府不许百姓私人制盐,全国的盐井都在官府的掌握之中,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的私盐一直存在。 只要利润足够高,就有不怕死的商人前仆后继。 虽说大家都知道私盐暴利,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弄到私盐的门路。 孙宝尧没有问徐令从哪弄的盐,就像徐令不会问起他要把盐卖给谁一样。 “二弟,贩盐一事你尽管交给我,卖出的价格,咱们六四分成,你六我四,就是辛苦你了。” 徐令诧异,没想到孙宝尧竟会主动给自己让利。 “哎,大哥,咱们兄弟二人如今是一体,何苦讲究谁多谁少?五五分成,咱们一人一半!” 能把盐卖出去是孙宝尧的本事,徐令不想掺和其中。 “二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孙宝尧被徐令的大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二人中午围炉烤肉喝酒,谈天说地,一顿饭吃到下午太阳落山,徐令自然被留在孙宝尧家中暂时歇息。 不过他并未像上次那样住在客房,而是应孙宝尧的请求,二人抵足而眠。 二人聊天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徐令和孙宝尧对彼此的了解又加深许多。 孙宝尧爹死的早,他娘前几年也不再了,他家中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姊妹,早已嫁人成家。 他妻子是师父杨涛的外甥女,给他育有一儿一女,大点的儿子如今八岁,小些的女儿才三岁。 吃晚饭时徐令见过,杨氏温柔贤良,两个孩子也都很可爱懂事。 孙宝尧还有两个妾室,徐令只从前见过一个,新纳入房中的他没见到。 总而言之,徐令用女人的眼光来看孙宝尧,只觉得这人是个花心大萝卜,好色之徒。 可用男人的角度来看孙宝尧,他家中妻妾再多也与他无关。脱离情爱的层面,孙宝尧这人有野心,胆子大,又比较沉稳,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 徐令自然也给他讲起自己的事情,亲爹早亡,带着娘亲和一双弟妹过足苦日子。 对于自己的改变,徐令只道:“从前顽劣,不知疾苦,去岁被岳丈打醒,这才觉得浪费不少时间。” 二人畅谈一夜,感情也深厚许多。 第二日,徐令从孙宝尧家中离开,带着杨氏给他做的肉饼,他打算往灵宝镇走一趟,先不急着回村。 孙宝尧还以为他是去寻路子,自然没有阻拦。 徐令去清河镇时,路过李家庄又去李老太家中探望,见他来了,李大勇愧疚不已,他原想带着儿子去莲花湾子给徐令拜年,只是大雪封路,难以通行,便想着雪化两天再去。 谁知道徐令竟然抢在前头来他家中了。 徐令并不在意这些,留下一车白菜叮嘱几句,也没吃饭便去坐船前往灵宝镇去。 码头的江面先前也结冰了,不过一化冰就有商船通航,徐令坐了两天船抵达灵宝镇,并没有急着去给得月楼送菜,而是在码头附近的酒楼二楼用一顿饭,临走时在临江的窗户边栓一根红绳。 一出酒楼,便有衣衫单薄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围上来,声音嘶哑虚弱地哀求:“行行好,给点吃的。” 徐令面露不忍,这一路走来,他听过也亲眼见过,路边墙根隔几步就有一具冻硬的尸体,白日里有人用推车收尸,全都送去义庄去。 俯首插标、卖身葬亲的现象也处处可见。 街头巷尾,到处有人卖柴卖炭,价格高昂,可卖炭之人却衣衫单薄。 远处的瓦子里依旧热闹非凡,里头散发着闹腾的热气,铃铛声,琵琶声,声声未歇,外头站着打手,把附近的乞丐往远处驱逐。 这里的景儿美吗? 美。 没被工业污染的临江一条街,入夜之后繁华热闹,像是万籁俱寂的夜里,飘摇在苍茫海面上的一艘花船。 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人蜷缩着身体,在寒冷和饥饿中慢慢死去…… “起来!醒醒!” 徐令终于忍不下去,一把从冻硬的雪中捞起一个倒下的少年,硬生生掐他人中搓他胸膛,把他从昏迷中叫醒。 接着把他扔到板车上,一路上走来,有人倒下他就捡,捡起来就扔到车上。 身边经过三个读书人,看见徐令在墙根下挨个给人翻身搓身子,吓得不行:“这人是在做什么?” 下一秒就被吓得跑远了。 徐令视若罔闻,若还有人活着,他就捡起来,一并送去永春堂柴彦君那里。 大半夜,永春堂的木门被人拍的啪啪作响,鹤童穿着单衣提着灯笼打开门,才刚认出徐令来,便被人闯入药堂。 “快去烧热水,叫你师父起来救人!” 很快,柴彦君的大嗓门凄厉地响起:“天杀的徐令!你又捡些快死的回来!” 第146章 安置灾民 徐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捡了多少人回来,他有些脱力地坐在椅子上喘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柴彦君骂骂咧咧从屋里头出来,合好帘子,不叫里头炭炉的热气散出来。 “天杀的,你知道今冬的炭有多贵吗?你今天把他们救活了,明天赶出去,没吃的没穿的,他们照样冻死!” “你图什么?总不能是图多给我些药钱?” 鹤童拿来帕子递给师父,柴彦君一边唠叨一边接过帕子擦手。 他已经说许久了,徐令半点回应都没有,柴彦君心中直嘀咕,偷偷吩咐徒弟把药堂大门锁好,别叫徐令没给钱就偷跑。 徐令如梦初醒,问柴彦君道:“柴大夫,他们都活着吗?” “托你的福,送来的快,只要还没死绝,老夫的四仙汤自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你且操心医药钱!” 徐令点头,“明日我去银庄取银子给你,多少银子?” 柴彦君瞧他没有拒绝,反而有些烦躁,“小子,你要是一时冲动,那就大可不必救他们,今日生明日死,白白浪费老夫的药材!” “外头那么多人,你是皇帝还是神仙?救的过来吗?眼不见心不烦,下次也别往老夫药堂搬人来了!” 徐令瞧着柴彦君这个赚钱的大夫火气比他还大,一时间也有些想发火。 “柴大夫,你是大夫,这里是药堂,我请你看病治人,又没拖欠你药费,救人又与你何干?” “原想着你医术高超,济世救人不在话下。倒是我瞧错人了!有医术而无医德,又有什么用呢!” 徐令气的脸红脖子粗,说完就扭头不去看柴彦君。 “嘿!老夫也是为了你好,你反倒责怪起我来了?竟然说我有医术无医德,你你你!”柴彦君正要与徐令吵个痛快,却见徐令捂住耳朵,一脸不愿听的模样,跳下椅子跑他面前,扯下徐令两只手,大声道: “你拿什么救他们?冬天还长着,难道今日活了就不管日后的死活?你救了他们,可又想过天底下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你救的过来吗?救下来了,还要看着他们去死,救了一个人你沾沾自喜,回头还有多少人伸着手求你,你根本无能无力!” 柴彦君情绪崩溃,徐令反而冷静下来,和回来的鹤童一起瞧着中年男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当老夫不想救人吗?老夫是大夫!哪能眼睁睁看着人在眼前死,可我也只是个大夫,让人活着不是吃药就行,他们要吃饭,要穿衣,老夫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天杀的!怎么就轮到老夫来管他们的死活呢!” “师父,您快别哭了,没人说您不好,您做的已经够好了!” 鹤童给徐令使了一个眼神,二人连忙搀扶着柴彦君坐下,柴彦君哭的直抽抽,给徐令掰着手指头算:“老夫办的善幼堂,光是今冬就捡了七个小娃娃!七个!你知道养活七张嘴有多难吗?吃喝拉撒啥都要钱!” 徐令连忙夸道:“你这可是真正的义行!” “那还用你说?老夫做的还不够好吗?你这黄毛小子竟然说我有医术没医德,你还有点良心吗?” 徐令也没想到柴彦君竟然是这种……感性之人。 “柴大夫,我想你我二人之间肯定存在一些误解!” 徐令急忙解释:“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商人,救他们的时候心中就隐约有些对策,若是他们醒来愿意给我干活,我自然不会少他们吃喝,断了他们活路。” “我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救不了太多人,可说到底,能救一个救一个,只是心中还是不快,您刚才又那般咄咄逼人,我便有些……” 柴彦君的脸色好看一些,也不哭了,吸着鼻子问道:“你说你是商人?干什么的?” “走南闯北,贩卖货物,除此之外,我在泉州还开了铺子。” “生意好吗?” “还算不错,能糊口。” “说实话!” “越做越大,缺人手。” 柴彦君摸着胡子,思考片刻:“那你能给多少人找到活干?” 徐令想了想道:“现在还说不准,需要跑一趟才知道。” 如果这些人愿意背井离乡讨条活路,他打算送他们去崖州。 现如今他有钱了,要是能在崖州置办田地,那里温度适合,至少不会冻死,只要给他们供给食物和住所,便能勉强活下去。 再说了,徐令要和孙宝尧贩盐,总不能把制盐的路子只放在当地人身上,要是能弄起自己的草台班子,岂不是能从源头省下不少成本? 只是这些话,徐令没有完全对柴彦君透底。 柴彦君听罢,狐疑地看他,“你真有法子?” “反正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徐令理直气壮。 他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也是死,他出手搭救,这些人便多一些活路。 柴彦君这才算被哄好。 第二日,徐令夜里救回来的六个人醒来,发现自己没死,全都对徐令感激涕零,却又都很迷茫。 徐令听他们自诉,这些人有的是从北方逃灾而来,比如他最开始救的那个少年,今年十六岁,全家死完,就剩他一个躲上船稀里糊涂被送来灵宝镇,谁知这里竟然也下雪,他孤身一人,沦落乞讨之地,情况越来越差,要不是徐令救了他,估计他也下去陪他家人了。 兴许是遭受太多打击,少年木愣愣的,不怎么说话,这些事情都是另一个老乞丐告诉徐令的。 徐令问出大概之后,也不耽搁时间,之间说自己的打算。 “我救你们也不是白救,如今你们虽然没死,可是要我让你们离开,只怕不出三日,你们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跟着我做事,我来你们讨条生路,你们想好,这卖身契是签还是不签?” 没有人拒绝徐令,反而对他感恩戴德。 这些人要是能把自己卖出去,早卖了,给人做家仆也比饿死冻死好。 如今徐令愿意伸出援手,他们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挑三拣四的呢。 徐令暂且把他们安置在柴彦君的药堂,前往崖州之前,他还有一个人要见。 第147章 坐观火斗 来灵宝镇在临江酒楼外绑的红绳,就是徐令和烫伤男订下的见面暗号。 一连两日,徐令前往酒楼查看,红绳依旧挂在窗外。只是今日码头没几艘船,耳边传来邻桌人的讨论:“你们听说了吗?今日一大早魏宣抚使带着人马去江上剿匪了!” 第三日徐令再去时,红绳已经没了,他敲响二楼东侧包间的门,里面传来烫伤男熟悉的声音。 “进来。” 徐令推门而入,包间里放的有炭炉,桌上摆着酒和菜,烫伤男沉闷地坐在那里喝酒,见徐令来了,上下打量他两眼。 “犹豫好了?你想替某办事了?” 徐令笑笑,走他对面坐好,夺过酒壶,给自己斟酒,“你胳膊受伤了?那就别喝酒了。” 烫伤男瞬间眯起眼睛,本就丑陋的三角眼更是吓人。 “大过年的,我找你叙叙旧不成?” “某何时与你有旧?” “老吴啊,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人常说患难见真情,我给你一块饼,你救我于水火之中,咱们二人,早有了那兄弟情分,如今你说这话,可真让人寒心。” 烫伤男冷笑两声,“老吴是谁?” “你不是无名吗?” 烫伤男:“……” 他右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啪”地放下酒杯,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徐令的脸。 烫伤男貌丑无比,一双眼睛也因周边皮肤烫伤紧缩挡住变小,直勾勾地看着人,真让人心里发寒。 徐令却不怵他,淡定地喝酒。 烫伤男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有时候娘们唧唧不像个男人,有时候倒是像个男人。” 徐令心中腹诽,暗想这丑东西看人还挺准。 “我这次找你来可不是让你骂我的,而是有要事和你商量。”徐令打断他的目光,直接说出打听来的消息,“魏家找了宣抚使捉你,看来是没捉到,不过你赢得也不轻松?” 烫伤男左臂放在桌下,都没动过,只怕是见了他徐某人的信号,打完架匆忙来求援的。 “不过是一个宣抚使,能拿某人奈何??” “哼,你是死鸭子嘴硬!我且问你,你先前从县衙抢来的银子,还有抢魏家那些香料,可换成粮食和武器了?” “怕是根本没这个机会!” 徐令知道烫伤男带着手下躲在大江中心的一座凸出水面的小荒岛上,那附近有暗礁,易守难攻。 可就是占据再好的地形,人家宣抚使不打只堵也能饿死烫伤男一行人,无钱无粮,怎么打仗? “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说些风凉话,我是想跟你合作,你把银子和香料给我,我替你换成粮食,不仅是粮食,就是盔甲兵器也不成问题,只是事成之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烫伤男还是审视徐令,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像是在揣度他的用意。 徐令这样胆小如鼠的人,为何会想明白要帮他? “你也别想着我有什么害你的心思,咱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烫伤男当初劫狱杀官不说是冲动之举,只怕也是想到接下来的一两步,却想不到更远的路。 虽说如今雍朝不行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烫伤男想要和官府作对,一没钱二没人三没地,他拿什么造反? 跟闹着玩一样! 徐令也是在烫伤男找到他之后才想明白这些地。 得走投无路到什么地步,才会想着让他来帮忙洗钱买粮? 也正是因为瞧出来烫伤男的外强中干,徐令才一拖再拖。 只不过如今他缺人又缺钱,才打上烫伤男的主意。 徐令给烫伤男分析起目前的局势来,又说起事成之后的打算。 徐令打算暂且“洗白”烫伤男,给他找个正经的事业来做。要是换作和宣抚使开干之前,只怕烫伤男压根不会乐意。可徐令听人说,昨日魏无瑕带兵回来时的脸色可不好,只怕没讨着好。 要徐令说,宣抚使还是太心急了,只想着强攻硬攻,哪怕换个策略,只怕也能少死几个兵。不过双方信息不对等,估计魏无瑕也不知道烫伤男的粮仓有多虚。 正是他们鹬蚌相争,徐令这个引火烧山的渔翁才能劝得动烫伤男。 烫伤男:“某只会杀人,可干不了什么好事!” 徐令冷笑:“让你干的就是坏事!” 他附耳烫伤男,给他讲了自己的一些打算。 片刻后,烫伤男抬起头来,面色惊疑不定。 看徐令的眼神像是看什么鬼怪一样。 当初在牢里他就看出来,徐令这人脑子好使,就是人蠢了些。 没想到徐令坏起来,竟然比他还坏! 徐令笑道:“你看我的主意如何?” “釜底抽薪,心思毒辣。” “那就是了,跟着你的弟兄们都是想混口饭吃的对不对?你说这天底下,谁不是想混口饭吃,给别人一口饭吃,别人叫你一声哥,管别人一辈子饭吃,别人都得管你叫爹。你没了,别人吃不饱饭,才会有人千方百计地保你,而不是一门心思地要你死,能杀人不算厉害,杀人不见血才是真的本事。” 徐令笑眯眯地坐在烫伤男身旁,扒着他的脖子道:“吴兄,喝酒!” 烫伤男默不吭声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整天功夫,徐令一个劲地给烫伤男洗脑,劝他暂时先离开灵宝镇范围,等宣抚使离开后再卷土重来。 只不过重回灵宝镇之后,烫伤男就能换一个身份,不再是人人喊打的江匪。 烫伤男不是不心动,只是他凭什么相信徐令? “你若是骗某怎么办?” “老吴,你且放心,我不过是个一心求利的商人,图的不多,你要活命的权,我要撑家的利,咱俩谁都离开不了谁,我骗你做什么?” 任凭烫伤男再怎么犹豫,在徐令天花乱坠的劝说之下,也渐渐松了心思。 更何况,他已经走投无路,只怕等那魏无瑕再攻上山头,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就没了。 无奈之下,烫伤男只好答应徐令,随他一同离开灵宝镇,前往别处。 第148章 一封家书 徐令这几日劳心劳力,原想着离家几日就回去,如今事情越来越多,竟把他牵绊住,无法回家。 无奈,徐令只好请人写信,又找到项家武馆,请人帮忙把书信和他买的一些东西一并送回家去。 先前他给得月楼送菜的间隙在城中卖菜,一女子找他买一车菜送去武馆,此后徐令又给武馆送一回菜,知道武馆还做护镖的生意,便想到他们了。 徐令这回也没空着手上门,拉着一车白菜找到项家武馆后门,给他开门的仆妇听他说是给马娘子送菜,便去叫她家主子娘。 没过一会儿,马娘子一边道:“我没叫人送菜来啊!”一边从前头走过来。 看见拉着菜的徐令,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徐小哥!” 徐令哈哈大笑,拱手道:“马娘子可还需要菜,要是不需要,我拉回家便是。” “哎呦,我正愁着家中没菜呢,今年又招收一批弟子,家里头多了七八张嘴,徐小哥来的正是时候!” 马娘子笑的合不拢嘴,让仆人卸菜,带徐令去前头拿钱。 项家武馆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头是武馆和镖局,中间是厨房杂事房和弟子住的地方,后面才是项家人住处。 徐令来的时候,正赶上前头武者练功,马娘子进屋拿钱,徐令便好奇在旁边看起来。 院中兵器桩上放着十八般武器,弟子年纪小的六七岁,大的三四十不等,有人站桩,有人打拳,有人练剑,大冬天的,穿着一身单薄衣服,身上呼呼地冒着热气。 他们练得全神贯注,徐令看得目不暇接,心里头直发痒。 也不知道他这年纪还能不能习武,哪怕出门在外多点自保能力也行啊! “徐小哥,你数数这些钱够不够!” 马娘子打断徐令的思考,他数一下钱,“够了够了,马大姐,我有个事想问你。” “哈哈,你说!” “我看院中弟子还有二三十的,你看我能习武不?” 马娘子显然没想到徐令要问的是这事,咯咯笑个不停,“这事我可不知道,你得问我家当家的才行。” 她男人是项家武馆的头儿,从祖上接管这家武馆已经有十来年了。 二人正说着,一个威猛汉子擦着汗走过来,马娘子连忙叫住他:“当家的,你快过来瞧瞧,瞧瞧这后生能不能习武!” 项进皱着眉走来,看着徐令张口就是低音炮:“他是谁?怎么会到武馆来?” 不等马娘子解释,徐令连忙道:“我是来给武馆送菜的,名叫徐令,顺便想请镖局帮忙押镖送些东西回老家,马大姐给我拿钱时我心生好奇,就在此观看,想着自己走南闯北事有不便,便想习武保护自己,因此多嘴问了几句。” 项进听他说完,脸色好看了一些。 “你要押镖,就到前头去,这里外人不得轻易入内,”项进瞪一眼马娘子,似乎责怪她行事不当,“你是商人,哪有时间习武,有这功夫还不如请武者当保镖,跟我来。” 比起亲和力十足的马娘子,项进这人严肃又不好说话。他带徐令到前头镖局,问清楚要押送的东西,说清楚价格,叫他找时间送来便是,竟是半点都不愿多谈。 徐令习武的幻想破灭,把书信和给家里买的东西送到镖局,就这么点东西,收他三两银子,价格高昂,放一般人身上还真受不了。 徐令吸取先前让同乡带东西被骗的教训,宁愿多花些银钱也要确保把书信寄回家中去。 他要做的事突然,顾迢肯定还在家中盼着他回家,也不知收到信时会不会难过。 徐令事出从急,分身乏术,只得如此。 柴彦君在灵宝镇有住处,他家中无妻也无子,听他说有三个徒弟,两个学成出师,只有小徒弟鹤童跟在身旁。徐令救回来的人暂时无处安置,柴彦君便好心特许徐令把他们安置在家中。 这些人活是活下来了,可身上还有不少的毛病,诸如冻伤营养不良之类的,还需几天休养。 他在城中捡活人,之前在义庄遇到的那个老者收死人,徐令再次遇见他时,二人欣然对视而笑。 徐令帮着彭老把收来的尸体运送到义庄,彭老知道他救治不少流落街头的可怜之人,连连感叹道:“你是个心善的,若是救他们不拖累你,做这种善事好积德嘞!” 徐令道:“我救他们也不是白救,打算过两日将他们运到崖州去给我种地,并非不图回报,和您相比,真是惭愧。” 彭老笑道:“你可听过子贡拒金的故事?圣人尚且如此,你若是做好事不图回报,那日后谁还敢做好事呢?论迹不论心,你且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便是。” 徐令在义庄待了小半天,临走时给彭老留下一笔小钱,让彭老用这钱找点苦力帮着干,免得天寒地冻辛苦他一个老人家往城中跑。 离开义庄,徐令在城中溜达一圈,白天时城中偶有富人布施,如今太阳也升起来,冻昏在街头的可怜人也少了。 徐令刚回永春堂,便看见永春堂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里头传来一道声音:“什么?你说要多少银子才能救人?” 柴彦君嚣张道:“八两,少一两都治不活!” “你怎么不去抢啊!八两救一个人,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让让,让让,这里头怎么回事?”徐令挤进去,好奇地问旁边人。 立马就有好心路人解释道:“那人姓林,是个富商,他要卖掉家中妾室,妾室刚烈,在牙行撞柱明志,血流不止,就被带到永春堂来了。” 住在这条街上的百姓都知道,永春堂大夫医术高超,就是心有些黑,寻常死不了人的小病最好别来,太贵。 可要是真有那闹死人的大病,千万要送到永春堂来,贵是贵,可至少能活命啊! 撞柱的女子被送来之后,柴彦君第一时间给她治疗,结果这会儿要收银子,那富商不乐意,跟他掰扯这女子在他家中七八年,人老珠黄,已经不值钱,就算通过牙行转手卖给别人,也充其量卖个七八两。 早知看个病这么贵,他还不如不救了呢! 第149章 搭救 “呵呵,你不愿意救是你的事,送到我这里来让我救了又不愿意给钱,那就是我的事!”柴彦君一声呵道:“鹤童!报官!” “等会等会!柴大夫,先别急着报官!”林姓商人着急,又与柴彦君纠缠起来。 看热闹的人告诉徐令,这商人名叫林礼晟,家住佛前街,家里头做香烛火纸生意的,素来小气。撞柱的妾室是他从青楼赎回的,从前二人也要好过,不过那女子伤了身体,没法生育,如此七八年下来,年老色衰,恰逢最近年头不好,好多人卖闺女卖丫鬟,林礼晟就动心思想换个美妾。 又不甘心家中花钱多养一个闲人,便以带小妾逛街的名义骗她出来,到了牙行那女子才知道自己要被卖,宁死不从,一头撞在牙行的柱子上。 “这林礼晟啊,比他爹还要抠门,没那本事纳妾,偏偏要学人家被看添香,大过年闹出这等笑话来。” “他知足!幸好柴大夫把人救活了,要是真让她撞死了,肯定要闹到官府去。” 徐令在一旁听得唏嘘不已,在古代为人妾室,又是青楼出身,没有娘家人,这女子哪怕给林礼晟做七八年的枕边人,到头来也逃不过被卖掉的命运。 也难怪她会绝望撞柱而死。 柴彦君看见人群里的徐令,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眼神的徐令:“?” 只见柴彦君像是眼歪嘴斜了一样,努着嘴示意屋里的女子,又点点眼前讲价的商人。 徐令恍然大悟,轻咳一声,走到药堂里,皱眉怒骂道:“你这禽兽!也配当个男人?自己枕边人说卖就卖,真让人看不起!” 林礼晟回头一看,压根不认识徐令,“你是谁?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哼,我看不下去,还不许说几句?要我说,柴大夫,你还是报官啊,让知县大人剖开这人肚子,瞧瞧他心是不是黑的!” 听见徐令说要报官,林礼晟眼神慌乱,嘴里还在倔强地讲理,什么小妾是他买回来的,死活都与旁人无关。 徐令却道:“那你为何不给柴大夫药钱?还不是无赖?” “你你你……”林礼晟气的口不择言,“谁说我不给的!” 他只是心疼钱,这贱女人卖都卖不出那么高的价格,救回来后估计连药钱都赚不回来,越想越心疼,甚至埋怨起来,怎么就不撞狠一点,死的干脆些! 徐令越看面前的男人,越看不上眼,这种无情无义的畜牲,不过是披了一层人皮,才在这世间大摇大摆,骑在女人头上作威作福。 要是那女子醒来,又回到他家中,还能活得成吗? “我看你穷鬼一个,只怕压根没那么多钱,可怜一个美娇娘,跟着你也是受苦,”徐令鄙夷地看他一眼,“还不如跟着徐爷我,也省的被你这人糟蹋!” “你就会逞能!有本事你就把她买走,替她给了医药钱啊!” 徐令立马转身对看热闹的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是他说只要我掏医药钱就把小妾卖给我的,这点钱,爷有的是!” 说着,从怀中荷包取出一锭碎银,扔给柴彦君,又对林礼晟道:“她的卖身契呢,拿给我!” 不等林礼晟吭声,跟在一旁的牙人很有眼力见地掏出女子的卖身契送给徐令。 徐令展开卖身契一看,女子花名桃仙,算起年纪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银货两讫,你走,桃仙以后就跟你没关系了!” 可林礼晟却不愿走,支支吾吾道:“你掏的是医药钱,我养她七八年,你总要给我点?” 徐令快被这无耻之人气笑了,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提拳怒目而视,“畜牲,你当着老子面再说一句?” “你你你…你还想打人不成?” “老子今天就是打你一顿,也没人出去乱说!” 林礼晟向药堂内外瞥一眼,只见众人都瞪着他,一脸鄙夷,见徐令提起他,纷纷叫好,“好样的,给这狗东西一拳!” “你,我,我不要钱了!你放开我!” 徐令一把将他丢在地上,他个头比这人足足高一头,体格也比从前强壮,重重一摔,林礼晟“哎呦”叫唤个不停。 一旁的牙人止不住摇头,可还是上前扶起他,二人匆忙离开药堂。 “什么玩意!”柴彦君骂骂咧咧地,把银子还给徐令。 “哟,柴大夫怎么不收?”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药堂恢复宁静。 徐令救回来的那些人都安置在后院,他嬉皮笑脸地跟上柴彦君。 “那女子伤势没那么严重,要不了这么多钱,老夫只是不忍她再回去罢了,不然就是今日被我救活,他日还不知怎么死的。” 徐令脸上的笑淡下来,“柴大夫高义。” “行了,别拍马屁,她如今被你买下来就是你的人了,你看是给她领回家还是怎么,安排个去处!” 徐令掀开布帘,正对上一双默默哭泣的泪眼,床上的女人早已醒了,估计把外头的吵闹听的清楚。 依徐令来看,床上的女子可算不得丑,哪怕头上裹着白布,渗出血来,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不俗的美貌。男人心最是多变,时间长了,习惯了,厌倦了,腻歪了,都是讨厌枕边人的理由。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除了后院里的女人,尚有好多事可以做,有更多的女人等着。 可这时候的女人却不行。 徐令叹口气,轻声道:“他不要你,为了这种人哭有什么意思?” 桃仙依旧默默哭泣,不肯哭出声,委屈地胸腔都有些凹陷,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来,泪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徐令斜依在门口,不管她哭泣,自顾自地道:“我虽然买了你,可我不纳妾,带你到我家中只会惹是生非。如果你还有地方可去,卖身契我还给你,若是你不愿离开,就告诉我你擅长做什么,我好给你安排些事。” “女子独立,则天地皆宽。与其现在为了男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还不如想着把日子越过越好,日后待他再见你时,后悔莫及。” 第150章 屠龙之术 床上的女子还在哭哭啼啼,柴彦君猛不丁从身后冒出来,拉走徐令,“你要劝她,也要等她好一些,她脑子都撞坏了。” 徐令被他拉到后院,柴彦君递给他一张纸条子,“你不是要出门经商吗?这是老夫写下的药材名字,你每到一处就去打听打听,要是这方子上的药材有便宜的,尽可能多买些回来。” 徐令接过纸条,看了又看,郑重地收下条子。 “我知道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柴彦君叹口气,“不好说,如今城里已经隐隐有人开始囤药材了,老祖宗常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北方遭雪灾饥荒,咱们这边尚且能躲一躲,可若是疫病起来,只怕就无法独善其身,还是要多做准备才好。” 徐令心中一紧,连忙问柴彦君可有这些药材的种子。 “你要种子做甚?就是现在种也来不及啊!” “以防万一嘛,就算今年用不到,日后也能用。” 柴彦君觉得他这人奇怪的很,可还是拗不过徐令。 他闲时也会开辟药田自己种些药材,确实有不少种子,见徐令要,便分给他许多。 徐令在等着烫伤男的船,时间一到,他就可以带着救回来的人先前往泉州,在泉州卖掉香料,换买粮食,两队人马再分开。 由于被他救回来的人老弱病残啥都有,搬去客栈看病麻烦,柴彦君特许这些人暂住在药堂后院,反正都是男人,挤挤就是了。 徐令也暂住这里,有他在,药堂的一日三餐,取暖用的炭柴,都是他买的。与柴彦君大吵一架过后,二人似乎也成了朋友。 这二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之感。 都心软,看不惯世事艰难,偏偏又无能无力。 柴彦君能救人,徐令能出钱,二人合作的还算愉快。 偶尔柴彦君也会邀请徐令一同月下饮酒,街头买回来的卤菜,一旁的炭炉上烫着一壶酒,四周肃萧清冷,万籁俱寂。 “你今日说的那番言论倒挺有意思的,女子独立,则天地皆宽?这可不像是男人会说出来的话。” 柴彦君举杯,徐令与他轻碰,笑道:“我家中上有老娘,下有妹子,我自己有妻有女,她们都是女子,却半点不输我。我娘会女红,我不会,我妻会煮饭,我也不会,我妹子读书过目不忘,我才智平平,我女虽然还小,可日后定也不输于我,柴大夫,你说女子和男子有什么优劣之分吗?” 柴彦君喝酒,沉吟不语。他当大夫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徐令算数顶奇怪的那一类人。 你说他奸,他又善。你说他是男子,他又发自内心地佩服女子。 柴彦君也说不清楚徐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觉得他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此时也只是笑着应道:“男子有长处也有短处,女子自然。” 徐令摩挲着杯子,想到柳娘,想到桃仙,又想到他最近救回来的人,没一个是女子。 底层阶级都是被压迫的,男人失去生命,女人失去利用价值后,缓慢失去生命。 想到孙宝尧在牙行买回的婢女,她们比起男子冻死街头可能要好一些,可连妾室都不是,未来的命运难道就比桃仙要好吗? 如果能给女子出路,她们未必比男人差。 只是救女人比救男人更麻烦些,他掏不出来那么多钱买下那些可怜女子,再救助她们。 徐令有心无力。 “唉。”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通天的本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哈哈,好大的口气,还通天的本事?” “大过年的,想一想怎么了?” “说的也是,那我就祝你早日美梦成真。” “柴大夫,你想要什么?”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盛世安然。” “……”徐令忍不住吐槽,“你可是个大夫,醒醒,学医救不了雍朝。” “学什么可以救呢?”柴彦君似乎喝醉了,那么大个人,像个求知的学生似的探过头,很真诚地询问徐令。 徐令哑然,脑海中想了又想,想到前世在红旗下学的那些东西,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 “屠龙之术。” 柴彦君眼睛陡然睁大,手里的酒杯拿不住,撒了些酒出去。 徐令心中发热,想到前世那薄薄几页文字记载的民不聊生,背后不知道是多少人苦难的生命。 他学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盛世安然! 一人之力救不了雍朝,需得把烂根子铲了,重新栽植新苗,方有可能长出参天大树。 只是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 徐令懒散惯了,他既怕自己做不到,也怕自己没能力,借着酒劲说出来,见柴彦君一脸见鬼的表情,也觉得自己猖狂了些。 “罢了,你就当……” “天底下真有这门神术?”柴彦君神情严肃,小声问道。 徐令放下酒杯,轻叩石桌,郑重道:“有。” “好,好!”柴彦君仰天哈哈大笑,再看徐令时,眼神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举杯喝酒,略过这个话题。 徐令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外头有人清扫院子,推窗一看,是他救回来的人其中之一,叫什么名字他都没问。 合好窗户趴在床上,忍不住吐槽自己,喝酒酒喝酒!装什么喊着施展“屠龙之术”啊! 造孽啊!这下怎么面对柴彦君? 怕不是被人当成傻子异端了? “徐先生,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鹤童的声音,徐令连忙应声:“醒了,进来!” 鹤童端热水进来,和徐令面面相觑,“师父叫我伺候您洗漱,早膳也已经摆好了。” “你师父这是怎么了?” 鹤童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也不知道呀!今日一大早就成这样了!” 他心里头还奇怪呢,前几天他师父还叫徐令“天杀的”,连名字都不肯叫,后来变成“那小子,臭小子”,昨天就和徐令喝点酒,一觉醒来特意叫他来,吩咐他尊称徐令为“先生”。 还说什么“徐令有大才,需得尊敬。” 鹤童把徐令盯出花来,只瞧出他个头高挑,蜂腰长臂,模样倒是比从前看着顺眼些,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啊! 第151章 志同道合 徐令压根想不到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对一个相信皇权的封建古人有着怎么样的冲击力。 天子以真龙自称,他却说这天底下唯一能治病的就是屠龙之术。 柴彦君想反驳都反驳不了,徐令喝醉了回房睡觉,他却一宿没睡,越想越觉得徐令这人奇怪的很。 乱世将至,人才辈出,难道徐令就是其中之一? 徐令婉拒鹤童的服侍,自己用柳枝蘸青盐刷牙,洗完脸后出门吃早饭。 柴彦君已经在等着他了,只是饭桌前还坐着另外一人。 那老者发须灰白散乱,乍一看像是讨饭的乞丐,身披鹤衣,脖子上带着一串通红的木珠,左手拿一柄鹤头杖,皮肤干枯老朽,一双眼睛却在看向徐令时目露精光。 “柴大夫,这位是……”徐令被那怪人盯得脊背发寒,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前坐好。 “这是我同门师兄,名叫游道子。”柴彦君笑呵呵地介绍怪人,又问怪人道:“他就是徐令,你看怎么样?” 游道子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急着回答柴彦君,反而问起徐令的生辰八字来。 徐令心中明了,只怕这道人是柴彦君请来的算命先生,倒也不相信真有这么玄妙的事,便把原主的生辰八字告知。 游道子掐指算道:“不对不对,你命中注定无才也无财,怎么却背负紫薇,食神制杀……” 徐令听的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柴彦君和游道子对视一眼,游道子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 徐令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呵呵讪笑,没有吭声。 柴彦君却不甘心问道:“若是你我助他一臂之力呢?” “你我二人又算得了什么?螳臂当车罢了。”游道子很是悲观。 柴彦君长吁短叹,再看一旁身为当事人的徐令,已经在那里吃吃喝喝起来,不由得无奈问道:“你命格奇怪,我师兄讲你有命格却无帝命,只怕做什么都是阴差阳错、略逊一筹,你难道就不难过吗?” 徐令不以为然,他看出来柴彦君是把他昨天的话给当真了,真相信他懂什么屠龙之术,能在乱世中逐鹿换天下。 徐令也有这个野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倘若真的天下大乱,凭什么别人能做他不能做?别人敢想的,他照样敢想! 只是时机未到,他实力低微,说出来白白叫人笑话。 “柴大夫,我要做的事情,如果算命说我做不成,难道我就不能做了吗?我命由我不由天!” 游道子死死盯着徐令。 “去岁我夜观天象,紫薇星亮,太白食昂,荧惑守心。天象异常,必有世殇,如今胶州等地接二连三发生灾祸,朝廷视百姓如牛羊,人命如草芥,与此同时,并州凉州匪祸乱世,农民暴乱,朝廷镇压不断……” 徐令听的十分认真,眼前这个叫游道子的男人所说的事情,都是他打听不来的。 他说的这种表象,已经是王朝乱世初显的标志,只是徐令先前一直觉得书中男主最后当了首辅,只怕也是借了天下大乱的机会。 可赵臻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莫非王朝更替,才做了什么首辅? 有时候徐令都想找顾瑶打听打听,上辈子后来天下局势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顾瑶那女人脑子实在不太好使,满脑子情情爱爱,让人头痛。 徐令原本野心很小,他只想护着家里人在乱世之中好好的,可他也想让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普通百姓,都能好好的。 如果天意把他逼到那一条路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命运。 而不是因为窥见天命的亏损,就因此提前放弃。 “倘若你要屠龙,需得做什么?”游道子咄咄逼人。 徐令笑道:“广积粮,缓称王。” 他现在手下无人也无粮,吹出去的牛也只有柴彦君和眼前神神叨叨的道士相信,还真一脸认真地商量半天。 他现在只想借助烫伤男的力量,把灵宝镇圈成自己的后花园。 之后,那就等着他做到了再说。 “你既然有如此野心,那我等二人愿意效力,为你谋划一二,且看你能走多远!” 游道子和柴彦君起身,长手作揖,徐令连忙起身扶起他们,“柴大夫,你们这是来真的是?” “什么话?”柴彦君眉头紧皱,“莫非你只是说玩笑不成?” “不是,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若有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柴彦君说的徐令哑口无言。 “我擅长医术,我师兄精通推算,谋略过人,有我二人傍身,你胜算起码多一层。” 徐令心中固然还有些忐忑,自己怎么就走上这条路了呢? 不过再想想,当他决定走私盐囤兵器的时候,不是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了吗? 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路才好走。 徐令脸上风云变幻,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对上柴彦君焦急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了,不然眼前二人肯定会对他失望。 古来成大事者,哪有优柔寡断的? “好!以后你我二人就是我门下幕僚,二位先生大德!徐某拜谢!” 徐令长身鞠躬,直到被游道子和柴彦君扶起来,三人相视而笑,这关系也就成了。 “东翁,既然咱们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你接下来的打算也能告诉我们了?” 柴彦君就很好奇,徐令到底是在等什么人,又要把救回来的这些人送去哪里。 徐令也没用瞒着他们,把自己认识烫伤男,引宣抚使攻打江匪一伙,诱使烫伤男和自己合作一事全盘托出。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去泉州筹钱,换粮食去北方吸收更多的难民,他则先带着救助的这些人前往崖州置办田地,如果这一步走好了,接下来他可以依靠崖州源源不断的粮食产出,继续扩大自己的实力。 如今这天下,粮食才是硬通货。 徐令空间种出来的粮食产量比一般的要高,如果能和崖州那边的气候结合起来,蓄粮养兵应该足够了。 柴彦君没话说,他见徐令方才吞吞吐吐还以为这人只是想法,没想到才走一步他已经想十步之远的事情,狗啊! 第152章 再遇玉片 徐令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走向。 这更让他坚定自己的想法,世界无非就是个草台班子,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去唱一场。 就像他初遇柴彦君,只当这是个有些奸滑的神医,压根没想到会有今天。 柴彦君也跟徐令讲起他和游道子的过去,二人同出“隐门”,本是鬼谷传人,到他师父那一代,已经快不行了,又不想丢鬼谷之名,便自称隐门。 他师父逍遥仙收了两个弟子,师兄游道子善星算之术,他精通岐黄之术。 到柴彦君这里,他收了三个徒弟,如今两个各奔东西,只有一个没有学成的鹤童跟在身旁。 游道子更是连个弟子都没有,四处飘摇,给人算命维持生活。 虽说听着很是玄妙,其实……游道子这次来灵宝镇,也是来师弟这里避难来了。 他平时住在城外柴彦君在竹林的府邸,一大早被柴彦君叫来的。 徐令听罢,行,还以为自己被什么世外高人看中,接下来就能化龙了,谁知道大家都大差不差,顶多算是志同道合之人。 徐令沉吟道:“咱们要做的事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当下雍朝显露衰相,各路已有起义军,只是枪打出头鸟,既然火没烧到咱们这,咱们就先按兵不动,坐等时机。” “你们觉得呢?” 游道子点头:“虽说朝廷颓势尽显,可各路起义军根本不成气候,听东翁的。” 徐令暗自庆幸,幸好三人都不是急躁的,耐得住性子就成。 他就怕猪队友,时机还没到就到处宣扬。 徐令和游道子二人在房中谈论一整天,所聊的多是时事,在游道子的讲解之下,徐令对雍朝的了解更深。 当朝皇帝十二年未曾亲政,宦官外戚当道,朝内你争我抢,朝外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而每次柴彦君和游道子义愤填膺讲到什么事情时,徐令都能吐出一些惊人的话,发人深省。 在他口中,用阶级划分百姓和皇权,皇权全都成了吸血的蛀虫,朝中之所以内斗连连,百姓却苦不堪言,就是因为当权者的幸福建立在贫苦百姓的痛苦之上。 结束一天的谈论后,游道子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他听的这些东西,足够叛逆,若是传出去,只怕三人的头都不够砍的。 可心中又有些隐隐的兴奋,鬼谷之名难道要在他们师兄弟二人手中再次光大吗? 徐令吹完牛回房休息,马不停蹄钻进空间继续干活。 蓝图是蓝图,实践是实践。 徐令这段时间长高了,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好,干活也干出经验,开荒的速度比从从前快不少。 一下一下挥舞着锄头,徐令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按照计划,今年二月份左右他能知道空间二代种子的产量多少。 从外界拿进来的稻种种植过一轮,一代产量比外界正常亩产高,他又开始培育二代稻种,想要试验二代的产量。 如果二代产量合格,他在崖州一切顺利,那么就可以在崖州开辟试验田,逐步扩大种植。 他确实需要人手来做这些事情,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己来做。 可手底下有谁能做到?可以相信的人有谁?徐令把自己认识交好的人想过一遍,竟是半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不过救回来的这批人里,倒是有一两个能用的人才。 其中一个名叫聂鹏,从北方流浪跑来灵宝镇当脚夫,码头停摆后差点饿死街头,他身体强壮,好的最快,这几天住在药堂也很有眼力见。 知道是徐令救下他,每次见到徐令都会特意打招呼,手脚勤快又有眼力见,应该能当个小管事。 还有一个老头子,虽然是灵宝镇本地人,可家中田地被人强占,妻离子散后沦落街头,心思和善,又不怯场,队伍里濒死的少年从前和他相处过,现如今痴痴傻傻不会说话,就是他在照顾。 其他人对徐令也很尊敬,只是什么记忆点,属于让干就干,但是没有主观能动性的那种。 徐令自然也猜不到他们都有什么能力。 不过这些人曾经都种过田,送去崖州种地应该不至于一事无成。 徐令也问起他们的意愿,他们无家可归,如果不去崖州只有死路一条,听到去崖州安置还有工钱拿,一个个都同意了。 徐令和他们签的是二十年活契,不插手他们的婚配子孙后代,如此之优待,找不到不识相的理由。 徐令之前去崖州时,好奇打量过崖州的土地制度,总体来说属于蒙昧状态,官府鼓励私人开荒,但是当地内部丛林猛兽,毒蛇瘴气骇人,海边又多是盐碱地。 更别提此时的崖州还被当成流放之地,闲着去开荒的人更少了。 可对徐令来说,这样蛮荒人少的地方意味着监管力度不强,最适合他的初步发展,只要能在当地站稳脚跟,他就相当于有充足的粮仓。 等烫伤男从北方回来,应该还能带回不少流民,让他们在崖州安家置地,一举两得。 徐令正想事想的出神,突然锄头下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玉片! 徐令日思夜想的玉片终于再次挖到了! 他欣喜若狂地捡起玉片,像上次那样把水滴形状的玉片贴在脑门,下一秒,整个人像是被吸入黑洞之中。 这一次,徐令获得了更多关于空间的信息,与空间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徐令再睁开眼时,他对空间的操纵能力大大提高。 原本他只是能够任意到空间任何一个角落,现如今可以按照内心的想法,更改空间的地势和状态。 比如徐令心意一动,一片尚未开荒的土地突然下陷,下面的泥土翻到上面,像是犁过一样,土壤松软,他还想要地垄,土壤自动凸出,形成田垄来。 徐令狂喜,“终于再也不用耕田了!” 谁懂啊,知道这一百多亩地开荒有多难吗?从今以后他徐某人终于脱离苦海,解放双手了! 第153章 能力提升 徐令后半夜都在空间里研究新能力,把一百多亩的空间改造出不同的地势。 山谷、丘陵、平地…… 果林药草移栽到模拟出来的山谷和丘陵上,平地划分出两片,一部分是旱田,用来种植小麦蔬菜,另一部分是水田,用来种植水稻和水生植物。 徐令还颇有闲心改变土壤质地,给自己盖了一间泥巴屋子,一套家具,还有存放蔬菜粮食的土架子。 看着整齐的空间布局,徐令那叫一个爽啊! 虽然只能在空间里使用能力,徐令还是很满意。 他连夜开完一百多亩地,把身上有的草药种子和粮种全都种下去,这才洗个澡出空间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徐令丝毫疲惫都没有,只觉得神清气爽,他自己没当回事,只当是心情愉悦导致的。 外头传来“刷刷”的声音,徐令洗漱穿衣走出去,聂鹏立马停下动作,“东家。” “聂鹏,早啊,身体好了吗?” “托东家的福,小的已经好了。” “那孔大……”徐令刚问出来,自己都有些愣住了,之前救回来的这些人说过名字,他一时间没法全部记住,刚才居然脱口叫出其中一人的名字了? “孔大他们也都好多了。”聂鹏没觉得有什么,恭敬回道。 “好了就行,就这两日咱们就要离开,你告诉他们准备好。” 徐令面不改色地吩咐聂鹏,随后便回到房间,试着背一篇《逍遥游》。 前世这篇文章极其拗口,徐铃上课时也不是必学篇章,老师没有强制要求背诵,于是直到高中毕业,她也无法全文背诵,可现在竟然能一字不差地全都背出来! 那些潜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被翻过的耕地,被遗忘的知识全都浮现出来,只等着她伸手去捡。 徐铃不信邪地又背一篇文章,还是没问题。 她依旧不信邪,试着回想高考时的数学题,当初不会做的数学题浮现在脑海,结合之前的公式,她竟然产生一种能做出来的错觉? “握草!”徐铃忍不住爆粗口,背课文能背出来她还能找找借口,可本来不会的数学题都能想到没认真听的解法,那她是真的牛! 徐铃想来想去,只能想到空间的改变。 改变到底发生在哪一步呢?。 徐铃脸色风云变幻,始终想不到。 不过记忆力变得超好,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先生,早膳已经备好了,您什么时候用膳?” 门外传来鹤童的声音,打断徐令的思考。 他清清嗓子,对鹤童道:“我今日有点事要闭关,把饭菜放门口就行,我自己会吃。” 鹤童便不再问,照做。 没人打搅,徐令进入空间盘腿坐在蒲团上,他要把自己大脑里的知识重新学习一遍,前世他了解过如何构造记忆宫殿,如今记忆力变好,刚好试着构造。 把脑中的知识分门别类地储藏好,储藏的过程也是重新学习的过程,结束梳理之后,徐铃感觉自己似乎变得聪明了些。 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再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计划,有种漏洞百出的感觉。 她只想着屯粮,却一点提升武力的计划都没有。 到时候乱世四起,别人有兵她只有粮,她岂不是成了别人粮仓? 只改良育种就想称王称霸不太现实,她需要武力粮食两把抓,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和亲兵,而不是把希望都寄予在烫伤男身上。 “第一,要建立自己的信息收集渠道。没有信息来源就只能被动等待,会错失良机。” “第二,崖州离我太远,只能当做储备粮仓,真正的重心依旧要放在莲花湾子方圆辐射的一百三十三个乡镇。” 她要在这里建立起极大的声望,揭竿而起时能一呼百应最好。 “第三,广积粮,银子粮食都要有,发展工业和轻工业,建学校培养人才。” 她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没可信可用之人,怀柔之策在乡里建立声望,建私塾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才是长久之策。 这一刻,徐铃无比坚定自己的野心。 来都来了,也吃了这么多苦头,不搞个天翻地覆也对不起她白来一趟! 看不惯这天下的事,就要去改变它! 徐铃重新制作一份计划表,又前前后后想一遍,这才满意起来。 只是想到家里人,徐铃心中又有些愧疚,只想着等事情步入正轨,她就把家人接到身边。 …… 莲花湾子,徐家。 顾迢每日都会站在木楼二楼痴痴望向村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 可徐令走了七八日,眼看着元宵节近在眼前,竟是半点徐令的消息都没有。 “娘!” 大丫的叫声打断顾迢的思绪,她脸上愁云惨雾,看着小姑子小叔子带着闺女从外面回来,连忙露出一抹笑来。 “你们回来了?冷不冷?快进屋烤烤火,一会儿我就去做饭。” 家里人还需要照顾,顾迢强压下思念的心思,匆忙下楼。 一连好几日都是大太阳,村里的孩子在家憋一整个年关,总算能出来玩,徐平徐安每天读完书都会带着大丫去疯玩。 婆婆徐氏闲着无事就在房中做衣裳,家里头不少布,她给徐平徐安做,也不忘给徐令大丫做,就是没做过顾迢的。 顾迢听徐令的,也不与她计较这些,家中有好布就拿楼上,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总是这样不经意间想到徐令,吃饭时想,睡觉时想,干活时也想。 想徐令去哪里了,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是不是路不好走,耽误了他的脚程? “嘶!”顾迢的手指被柴火燎了一下,她急忙收回手放在唇边,徐安见状连忙问道:“大嫂,你没事?” “没事,没烫着,”顾迢勉力笑笑。 院子里,徐平正在调试新做的弹弓,“大嫂最近怎么了,心绪不宁的。” 范世清靠在木椅上,怀里抱着大丫,懒洋洋地晒太阳,手中不停地剥南瓜籽,大丫一个他一个。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第154章 喜事临门 徐平挠挠头,“可是大哥不出去,咱家里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呢,大哥也是为了我们好呀。” “道理是这个道理,老夫问你,你想不想让你大哥天天在家中陪着你们?” “想!” “这不就行了。” “唉,原来如此,”徐平可怜地看一眼大嫂,“我都那么想大哥,大嫂肯定更想他,外头不知道多少狐狸精盯着我大哥呢。” “嗤……”范世清把瓜子壳扔徐平身上,“一天天尽想这些了?” 徐平嘻嘻笑着躲过去,一老一少正玩闹之际,外头突然传来马蹄声,旋即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头戴蓑笠的男人高声喊道:“可是徐令的家人?” 屋里头的顾迢徐安听到动静连忙跑出去,范世清也站起身子:“是,这里是徐令的家,你找谁?” “我是替徐令送信的,”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又解下拴在马背上的包袱,“还有这些东西,也是他叫我送给你们的。” “好心的大哥,下来歇歇脚再说!”徐平出来接过信,见隔壁老屋里的陈胜兄弟二人也出来,走过来。 “我大哥人呢,他怎么没回来?”徐平把信递给范世清,让他看,“夫子,我哥说啥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一个送信的。” 陈胜去屋里端来热水,递给信使,又搬来凳子叫他歇脚。 徐令写的信足有三页,范世清看得很快,等他抬头时,旁边围着一圈人,顾迢焦急道:“夫子,我相公说什么了?” “他在信里头说临时有些事要办,元宵节回不来了。” 顾迢眨眨眼,虽然心里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可还是失望难受。 “他还说什么了吗?” 徐令在信里安排徐平去请老丈人顾利田帮忙看着田地开垦,还有给陈胜盖房子的事情,简单提到自己要去泉州崖州跑一趟,再回来肯定赶不上元宵,让他们在家中好好的,等他回家来。 顾迢探着脚看信里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任由范世清怎么念,她都觉得陌生。 “信是他写的吗?” 范世清看信上有的大有的小,丑到不忍让人直视的字,抖抖信纸笑道:“这小子倒是个聪明的,才学几天就会写这么多字了。” “让我瞧瞧!” “我也要看大哥写的信!” 徐令写的信让徐平徐安抢走了,两个人头对着头一字一词地念着。 信使喝完茶道:“你们要是写回信,就赶紧写,我帮着带回去,徐令说无论有没有回信他都会来镖局。” “写!我们写!烦请留下用顿便饭,吃过饭再走。”徐氏拉着信使不叫他走,逮着他问徐令瘦了没,在干什么。 信使只不过是镖局一个护镖的,他哪里知道徐令那么多。 只道见徐令时他好好的,还想在镖局跟他师父习武呢。 众人都开开心心地听着,唯有顾迢开心不起来。 徐令会做生意,会读书,还想习武,她却只能在家中等他回来,一日日地盼着。 到底怎么才能离徐令更近一些呢。 那厢徐平道自己再长大些要跟着徐令一起出去走南闯北,这边徐安也吵着要去。 两个人叽叽喳喳吵闹的不行,顾迢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下去。 这可吓坏了徐氏!连忙抱住顾迢不叫她摔下去,天老爷,这要是摔着顾迢,传到她大儿耳中可不得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徐氏慌张地叫着。 范世清连忙让徐平徐安帮着把顾迢搀扶房中,又叫陈胜去顾家喊人。 “她头烫不烫?” “可是生病了?” 顾迢躺了没一会儿,晕乎乎地自己又醒了,抓着范世清道:“范夫子,我能习字吗?” 要是她认字了,是不是就能看懂徐令的信了? 刘氏很快就从家中赶来,见女儿晕倒,把范世清和徐平都赶出去,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你那事儿来了没?” 顾迢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徐氏喜道:“你这是又有身子了?” 刘氏眉开眼笑:“我自个闺女我能不知道?这孩子随我,我怀大良还有她时都晕倒过,你忘了怀大丫时也是这样么?” “要我看啊,八成是又有了!” 徐氏拍掌笑的合不拢嘴,“好呀,好呀,这次一定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这可是个好事,要告诉阿令才行!” 顾迢却鬼使神差地拉住婆婆,“娘,还是先别告诉阿令,万一耽误他的正事怎么办?” “等他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对,你说的也对,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出来,还是得请人把脉看看才行!” 徐氏和刘氏一商量,便叫陈胜去冯家村请附近最有名的产婆王婆子过来瞧一瞧。 这王婆子不知接生过多少婴孩,最懂这些。 陈胜匆匆忙忙请来王婆子,那婆子双手往顾迢手腕上一搭,立马咧嘴笑了起来。 “恭喜贺喜!这可不就是有了吗?不过月份还小,该有一个月了?” 顾迢抿唇,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她和徐令“新婚夜”那一回。 怎么一回就有了呢! “哎呦!”徐氏笑的像是偷鸡的黄皮子,也不许顾迢下地,自个儿往厨房去:“你好好歇着,我伺候你!这回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刘氏连忙道:“就算不是,他俩还小着呢,还能生。” 刘氏生怕自己闺女压力太大。 可徐氏就不乐意听这话,问王婆子道:“王婆子,你觉得我儿媳妇肚里的是小子还是闺女?” 王婆子一脸为难,她又不是算命的,这哪里说得准?不过乡间人家都喜欢男孩,说好听的准没错。 “什么?嫂子有身孕了?” “这事可要写信里告诉大哥,大哥肯定很高兴!” “先别写,别耽误你大哥做正事呢?” 屋里头的人都很高兴,顾迢坐在徐氏床上,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既欢喜又忧愁。 她想起那夜徐令孟浪,一双手翻云覆雨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她一直生孩子,耽误了身子。 谁知道她先前那一夜就成了呢! 第155章 两相抗衡 徐氏一口咬定顾迢腹中的孩子是她的梦中情孙,不许顾迢再干粗活,晌午饭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和顾迢做的饭比起来差强人意。 信使在徐家用一顿饭,便带着回信离开了。 顾利田和顾大良也都来看望女儿,范世清趁机对这二人道:“徐令这小子在信中说,他去崖州一趟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怕耽搁春耕,让咱们多费心思,帮忙催着。” 最近天气好,陈胜陈泽兄弟二人也没闲着,去地头看了几遍,选定盖房的地方,盖房的事还由顾利田负责找人,开垦荒田的任务就落到陈家二兄弟头上。 除此之外,家里头有啥事儿,范世清若是能做主的,便都叫他和顾利田商量着来。 虽说徐氏和顾迢不愿把喜事告诉徐令,怕耽误他的正事,可范世清还是把此事写到信里了。 “徐令做事心中有数,若是不告诉他他才埋怨咱们,念着家里人,行事才能更稳妥。” 顾利田也赞同范世清的观点。 几个人商量着,把家里头能想到的事儿都安排妥当,至少不用徐令外出时还得操心,这也是他们唯一能替徐令做的事情了。 徐令收到烫伤男的邀请后,又去项家武馆一趟,可惜送信的人还没有回来。 回到药堂,从负心商人那里救回来的女子桃仙已经能下地了,她求见徐令,恳求他带着自己离开灵宝镇。 “奴家听柴大夫说了,您要带着他们去崖州,奴家无处可去,愿意跟在大人身边做个管事娘子。” 桃仙自言从前在烟花之地时,被教导过读书识字,林礼晟宠爱她之时,也教会她算账之事,她还会煮饭缝衣,怎么也不算无用之人。 “奴家只想远离伤心之地,宁愿到一个无人认识奴家的地方,了却此生。” 徐令了解她的长处后,觉得她实在是妄自菲薄,有这些技能已经很是了不起,何苦还惦记情情爱爱,搞事业它不香吗? “那我就如你愿,带你去崖州,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崖州不毛之地,日子可没这边的好过,”徐令看着桃仙神色有些害怕,又宽慰道:“不过你且放心,你的人身安全我可以保证。都是我的手下,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子就让你闲着,他们男人开荒种地,你要做的活也不少。” 桃仙虽然被林礼晟不喜转卖,可徐令见她身上穿的衣服不差,一双手也是细白幼嫩,估计没做过多少苦事,别到了崖州之后哭哭啼啼,因此还是要把丑话说到前头。 不过徐令实在低估了被负女子的自怨自艾,她宁愿去崖州吃一百种苦头,也不愿留在这个伤心地。 徐令还以为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打算自立打脸渣男,没想到还是沉迷在失恋的痛苦之中。 怎么说呢,改变人的思想,比改变一个人的习惯要难的多。 别管目的如何,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没什么。 徐令又道:“你名桃仙,做了林家七八年的妾室,他叫你还是烟花之地时的花名。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从前叫什么?给自己改一个名字。” 桃仙有些诧异,她从前以为自己从良了,也撒娇让林礼晟给她改个名,可林礼晟却哄她:“你就叫桃仙,多好听啊!” 她便听从他的话,还用着从前的花名。 桃仙以为自己成了林家的妾,从今以后就有家了。可直到被卖,她才发觉自己就和桃仙这个名字一样,身上一直带着花柳之地的烙印,叫人瞧不起。 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好心搭救她的男人,提出叫她改名换姓。 徐令见她呆呆傻傻,一副想不出来的模样,不想耽搁时间,便道:“你娘姓什么?” 桃仙摇头,她被卖时才三岁,早忘了娘的样子。 “那就跟着我姓徐,叫徐春梅。” 桃仙点头,“多谢主子赐名,奴家以后就叫春梅。” 徐令无奈摇头,“叫我东家就行,自称我我’就行,没那么多规矩。” 他也知道自己起名不太好听,生怕桃仙适应不了差距,又贴心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改天想到更好的就自己改了。” 桃仙连忙道:“奴……我喜欢,我就叫这个!” 听着就好,好像她也变了个人似的。 烫伤男一直在催徐令何时离开灵宝镇前往泉州,徐令却一拖再拖。 徐令在等一个机会。 魏无瑕第一次攻打江匪无功而返,一直在整顿等待下一次机会,而这次更是召集两艘船前去攻打烫伤男。 徐令等的就是开战前夕的机会。 这天傍晚,魏府门前缓缓驶来一辆马车,看门的门童只见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一男子来。 聂鹏放下脚凳,供徐令下车,他身后还跟着换了身打扮的春梅,春梅手中端着一方木盒,徐令施施然走到魏府门口,聂鹏上前对门童道:“我家主人姓徐,求见魏府老爷,烦请小哥通传一声。” “你们找我家老爷何事?” 徐令一个眼神过去,春梅把木盒交给门童。 “只需让你家老爷看这木盒,他便明白了。” 门童将信将疑地捧着木盒进去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个熟悉的人急匆匆从府里跑出来,嘴里还喊道:“那人在何处?快叫他进来!” 徐令一眼便认出魏仕清,这人不就是去年他在灵宝寺山脚下卖梨时买他梨的冤大头吗! 没想到竟是魏府的家主! 怪不得人傻钱多,财大气粗! 徐令认出来魏仕清,魏仕清却没有认出他来,恭敬请徐令到府中上座,忙不迭问他木盒中的香料从何而来。 没错,徐令求见魏仕清,送了他一整盒香料。 盒中装的香料分为四小盒,分别是沉香,檀香,龙涎香还有麝香。 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其昂贵珍稀的香料,不过魏仕清并不是看中香料的价值才对徐令如此上心。 而是他丢失的那三木箱香料,正是这四种极品香料! 魏仕清倾全部家产高价买来这些香料,原本是打算送往杭州本家,为他谋取仕途。一切都是暗中进行,谁料在家门口被江匪夺去! 这一切,本该无外人知晓。 魏仕清犹豫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第156章 渔翁得利 灵宝镇外,江中岛。 停靠在岛边的大船上,江匪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喝酒,也有人在老实望风。 有些人身上带着伤,就连船体都有木板修补的痕迹。 烫伤男还没做好准备,就和魏无瑕打了一仗。虽然借助地形优势,勉强打跑魏无瑕,可他们只要回到灵宝镇休整一段时间,就能够卷土重来。 可烫伤男带着这些手下,既没有兵器,粮食也快见底了,空守着夺来的官银和几箱子香料,难不成要活生生困死在这里? 正是有了生存的紧迫感,烫伤男才愿意听徐令的劝说,暂时离开灵宝镇,到泉州把官银和香料换成粮食,再卷土重回。 可如今他等徐令日,徐令一拖再拖,让他心中产生一种危机感。 就连手下最信任的瘦猴也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咱们不会被那个商人给戏弄了?说好的离开这里,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烫伤男的脸色看不出来,他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再等等,他胆小如鼠,想来也不敢背叛某,要真是如此,某一定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他居然还贪心的想和老大谈条件,说什么香料卖出去分给他两成利,真是贪得无厌,依我看,等到了泉州,咱们不如……”瘦高的男人眼神阴狠,比划一个手势。 烫伤男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做掉徐令。心中虽然有些犹豫,可终究没有犹豫太久。 徐令的存在太过碍事,他知道的太多了。 稍微点点头,便是应了。 酉时三刻,江对岸突然放起三株烟花,这是徐令和烫伤男商定好的信号。 一旦看见信号,就是他们启程离开灵宝镇之时。 是夜,徐令在江边无人的岸边等到一艘小船。 “怎么这时候才来?”徐令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背着包袱跳到船上。 瘦高的男人阴沉沉地看着徐令:“你耽搁太久,老大都生气了。” 徐令舒展身子,随后钻到船篷里,笑道:“我在这里还有要事商谈,采买的活都没干完,就要陪着你们老大往泉州走一遭,我都没抱怨,你们倒是抱怨起来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木桨划船时的哗哗水声。 瘦高男人哼道:“老大分你两成利,难道还不够吗?” “这世间哪有商人会嫌钱多呢?”徐令像是听不懂他的埋怨,呵呵笑着。 瘦高男人阴鸷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一圈,心中只觉得好笑,就这还盼着得钱呢,做梦! 哪有土匪会把到手的钱财分给别人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徐令总算见到漂浮在江面的大船,这正是烫伤男在夺走的魏家商船,今夜无月,船上挂着灯笼,灯火通明。 见小船靠近,有人从船上扔下来麻绳,徐令抓紧绳索攀爬上去。 他去见了烫伤男,告诉他已经找人鉴定过香料,确实是名贵的沉檀龙麝四种香料。 烫伤男连忙问出最关心的事情:“能卖多少钱?” 徐令道:“起码百金!” “这么多!” “咱们发财了!” 江匪们听到徐令的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个哈哈大笑,好像已经分到钱了一样。 徐令见烫伤男的嘴角上扬,似乎也很是高兴,又接着道:“说好的,卖出去之后分我二成!一文钱都不能少!” 烫伤男面部肌肉紧促,根本看不清神色,可徐令却分明觉得四周气氛陡然一变,那些土匪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徐令却丝毫不怕,冷笑道:“天底下可没有的午餐,我帮你们鉴定香料,找人购买,还拦住你不让你轻易花官银,免得被官府捉去,若是没我,你们可没那么方便,莫不是还没过河,就想拆我这座桥?” 烫伤男盯了他一会,站起来走到徐令面前。 饶是徐令现在长高了,在烫伤男面前依旧孱弱。 他伸出手,放在徐令脖颈上,慢慢收紧,不疾不徐地道:“徐令,某救过你一命,你这条命,某随时可以收回。” “如果你敢骗某,某可不会放过你,某记得你可是有家室的……” 徐令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真实神色,他姿态放松,似乎在烫伤男的威胁下没有任何的怨言。 “我是个生意人,只图钱财,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徐令轻声道。 “那就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某少不了给你好处!”烫伤男把手从徐令脖颈上挪开,抓住他的肩膀,晃了两下,旋即朝手下大喊道:“开船!去泉州!” 徐令被人扒着脖子,强行带到厅堂喝酒。 烫伤男似乎真的相信了徐令的顺从,高兴的很,一碗又一碗酒端到徐令面前,畅想着金子到手该怎么花。 徐令也没有拒绝,这些掺水的酒,就是喝的再多对如今的他来说也不会醉,烫伤男也是同理。 只是喝的多了,还是有尿意,徐令借口尿遁,去甲板后头往江里释放。 只见船周静悄悄的,离开船上灯笼照射的范围,远处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楚。 隐约有些水流的声音,不过也并未引起甲板上江匪的注意。 徐令抖抖身子,系好裤腰带,转身朝船舱里走去。其中一个舱室外,有两个江匪正在守门,徐令上前,淡定地拍他们肩膀,“醒醒,老爹叫我来取些香料,顺便叫你们也上去喝酒,开门。” 那二人见他说的如此自然,虽然不解喝酒要香料做什么,可还是挠挠头开了门,让徐令进去,“你可别乱拿东西啊!” “胡说,有你们两个在门外守着,除非我是神仙,不然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偷盗吗?” 徐令不悦地要关上房门,“倒是你们两个,在门外看好,没有老爹的口令,别叫其他人进来!” 他顺利地关上门,把两个江匪关在外头,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 舱室四四方方,除了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要是其他人进来,肯定没办法偷东西。 可徐令不同,他有空间。 而且为了这个环节,他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准备。 第157章 走钢丝 徐令决定和烫伤男合作时,借口从他那里要来香料拿去鉴定,烫伤男还想让徐令把他抢来的官银拿出去换成粮食。 徐令没有同意,当他傻吗?官银上有特殊的官府记号,不然为什么叫官银? 他要是真替烫伤男做出这种事,只怕被逼上梁山的就是他徐令了! 烫伤男虽然不爽,不过看在徐令自掏腰包给他买酒买粮送到岛上,便也原谅徐令。 徐令原本是想和烫伤男合作的,奈何烫伤男把他当傻子。 他辛辛苦苦帮烫伤男洗黑钱,要两分利很过分吗?可烫伤男不仅不愿意给他,还背地里藏了过河拆桥的心思。 徐令可不是当初那个轻易信人的傻白甜,烫伤男做初一,他便做十五。 故意透露烫伤男所在的位置给魏无瑕,是为了逼迫烫伤男信任他与他合作。 既然二人没办法信任合作,也就莫怪徐令心黑了。 徐令把房中的木箱全都收到空间里,然后又把早已准备好的装着石头的空箱子放到房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施施然出门。 外头两个江匪见他两手空空,还没开口问呢,徐令就敞开门让他们看里头箱子还在,“我突然想到现在都在喝酒,等明日酒醒再办正事!” “你们两个赶紧把门锁好,咱们一起去前头喝酒。” “好!” 两个江匪嘿嘿笑着,赶紧挂上锁头。 三人才出舱室,突地眼前炸开一团烟火,“咻!” 不远处的江面上不断传来烟花喷射的咻咻声,炸裂的火花在江匪面前炸开,让人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楚。 有人大喊道:“敌袭!敌袭!” 江匪们乱作一团,从各个地方冲出来,手持兵器。 下面烟花还在喷射,徐令拔腿就跑,跑到无人注意的地方躲藏起来,生怕一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了他。 不用问,这自然也是徐令给魏无瑕出的主意。 他引蛇出洞,魏无瑕放弃大船轻兵上阵,用烟花扰乱江匪视野,再发动接弦战! 很快,一条条飞索抓住船舷,一个个黑衣人从小船往大船攀岩。 江匪所在的船只四面楚歌,那些江匪一时半会慌乱不知所措,竟不知做什么才好。 烫伤男从船舱里出来,大喝一声,接二连三的命令下去,众江匪连忙领命照做,砍断飞索,守船加速! “徐令!徐令人呢!”烫伤男无比愤怒地咆哮着,如今这情况,他再分辨不出来谁是内奸那他真成傻子了! 徐令自然也听到了烫伤男的吼叫,他咋可能被人喊一喊就出去,死死躲在角落里,要不是还要观望局势,他都想躲空间去了! 幸好魏无瑕带的都是精兵,哪怕烫伤男反应及时,还是有不少黑衣人翻身上船,砍翻不少江匪。 “把我的长刀拿来!”烫伤男手持一把长刀,投身战斗,他身高体重在这些杂兵面前犹如大山一般,长刀挥舞,银光一闪,便带走一条生命。 惨叫,鲜血,残肢,甲板上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眼看着烫伤男出手,黑衣人呈现被压制的局势,江面小船上一声令下: “放箭!” 幸好徐令早就想到了烫伤男的武力值,他就不信烫伤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 徐令躲的这地方很是刁钻,他还能从缝隙里往外观察局势。 偏偏一个害怕的江匪四处躲藏,一把掀开遮挡物,竟然发现里面的徐令。 顿时大叫道:“徐令——” “你爹的!”徐令眼神一狠,仗着体能优势一把禁锢住他的脖颈,匕首一抹,男子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响,身子也渐渐发软滑落。 已经有人发现徐令,这里不再适合躲藏,徐令一脚踢开尸首,连忙跑开。 “老爹!徐令在这儿!” “徐令!某杀了你!” 徐令四处奔逃,回头一看,只见烫伤男手持长刀,宁愿放弃杀敌也要追杀他!他身上扎着羽箭四五支,跑起来还气力十足。 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徐令咬牙朝船边跑去,实在不行就跳船!心里再次佩服起烫伤男,要不是烫伤男对他心怀不轨,他真想收了这丫当小弟,多好的坦克啊! 眼看着烫伤男就要追上来,徐令看见江上小船上站着的魏无瑕,连忙求救道:“魏大人!救我!” 魏无瑕眼神淡淡地扫过他,左手停在半空,停顿半秒:“放箭!” 船上蹲着的弓箭手立马毫不留情地射出羽箭!噗噗噗! 啪啪啪!烫伤男挥舞长刀斩断不少箭支,可徐令就没那么高强的武力值,他见魏无瑕半分不顾及他,心冷半截。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徐令越是危急时刻越是冷静,他伸出胳膊,挡住直奔自己要害而来的羽箭,胳膊猛地一疼! “继续放!”魏无瑕冷酷的声音响起。 徐令此时已经跑到船边,忍痛一把拔下箭头,往后一扔,旋即翻身下跳!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徐令跳到江水之中,烫伤男紧随其后,啊啊大叫着也跳了下去! “魏大人!他们跳水了!” “刘通登船,杀江匪!其余人分散船周,不许留活口!” “是!” 这里是江心,四处茫茫水面,那些走投无路的江匪跳到水里,也绝无可能活命! 徐令猛地落水,只觉得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鼻腔,不过他水性极好,很快反应过来,屏息鼓气,在水中活动手脚,想找上岸的点。 爬上魏无瑕的船?只怕这人把他当成江匪乱刀砍死! 那回大船?魏无瑕找不到香料和官银,他还有活路吗? 徐令在脑中把诸多可能过一遍,发现自己除了逃回江边便没了别的可能。 先不管那么多,先潜远一点露头呼吸点新鲜空气再说! “咕噜……咕噜……” 身后传来声音,徐令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落水的烫伤男像是阴魂不散的鬼一样,狗刨着追了上来! 水里的气泡是他在说话,眼神怨恨地盯着徐令,像是不杀他不罢休一样。 徐令一咬牙,双腿像是鱼尾一样轻摆,整个人在水中掉头,脚下一蹬,直冲烫伤男而去! 第158章 捡回一命(发电加更) “要我死?那我就先杀了你!” 徐令心中发狠,想到烫伤男的威胁,如果烫伤男也活着逃走,他绝无安心的可能! 烫伤男只有死在他眼前,他才能放心! 徐令从掏出匕首,不再逃避,直冲烫伤男而去! 烫伤男见状,也挥舞长刀要与徐令决一死战。 只是在手中,他的长刀还不如徐令的匕首,只得丢下长刀,赤手空拳地迎战徐令! 烫伤男的力气很大,徐令比不过他,他只好借助自己在水中比烫伤男更灵活的优势,边逃离消耗烫伤男的氧气,趁他不备时在猛地挥舞匕首! “大人!你看那里!下面有什么东西!” 船上的人也发现此处的不对劲,水面下面冒着不平静的水泡,还时不时翻滚着冒出一丝丝血色来。 魏无瑕死死盯着水面,方才江匪头子和徐令都落水了,莫非是他们两个? “大人,咱们要不要帮一下?” “不要多管闲事,江匪都死完了吗?” “回禀大人,他们全都被杀死了,就连那些跳水的,只要一露头就死了!” “香料和官银找到了没?” “找到是找到了,只是找不到钥匙……” “砸开!” “是!” 徐令能听见岸上传来的话,此时两人在水下缠斗已经过去两分钟,饶是他水性了得,在如此激烈的动作下也有些憋不住了。 烫伤男还不如他,手脚并用往水面上游想要呼吸。 趁现在!徐令立马缠上去,匕首不要命地往烫伤男身上捅着。 “啊啊啊!”烫伤男忍着疼浮上水面,惨叫连连,翻涌的江水映出一片血红色,就在此时,水下的徐令鱼跃而起,从背后抱住烫伤男的脖子,银光一抹…… 柴彦君告诉他的没错。 再厉害的人,脖子也是死穴。 烫伤男渐渐没了生息,身体逐渐漂浮在水面,徐令扒着他的尸体,浮在水上,不断地喘息。 魏无瑕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徐令,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场争斗中获胜。 只不过,就算赢家是他,魏无瑕也没想让徐令活着。 “杀了……” 徐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闻言立马深呼吸一口气,只等往水下潜。 果然这些狗b男人都不可信! “大人!不好了!那些银子和香料都是假的!” 船上突然有人慌乱地禀告,魏无瑕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大人您看!”刘通俯身从箱子里搬起一块石头,“这里没有官银,只有石头!” 魏无瑕大脑飞速运转,“抓一个江匪问问!” “江匪都死完了!” “徐令!”魏无瑕死死地盯着泡在水里的徐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令筋疲力尽,苦笑道:“魏大人,你还想杀我吗?” “要是不想杀我,咱们就聊一聊。” 魏无瑕眼睛眯起,“我若是还想杀你呢?” “那就容草民缓口气,等草民游回岸上,您息息火,咱们再谈其他。” 竟是对魏无瑕过河拆桥没有半点怨言。 魏无瑕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意思,冷笑道:“你知道官银和香料的去处?” “草民不知,”徐令一脸的清白之色,“草民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还能带着这些土匪的东西跑不成?” 这倒是实话,魏无瑕可是亲眼看见他有多狼狈的。 “那东西哪里去了?” 魏无瑕还是使唤人把徐令从水里给捞了上来。 徐令冻的脸色发白,嘴唇乌紫,他浑身湿透,江风一吹那叫一个凉爽。 哆哆嗦嗦地道:“这人想害我,肯定也对我有防备之心,说不定根本没把东西带在船上。” “要是不在船上,那肯定在江匪老窝?” “大人,那咱们现在做什么?要去江匪老窝吗?” 他们攻打过那里,知道在何处。 魏无瑕却冷静下来:“不急,那里四处暗礁,先回灵宝镇,明日天亮再说。” 徐令暗想,这个魏无瑕够坏又有点脑子,日后若是不与他为伍,也得找个机会给他弄死,n以报今日之仇。 “那这人怎么办?”刘通指着船上哆嗦的徐令,“还杀吗?” 魏无瑕看着徐令,嘴角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来。 “徐令,你方才说本官如果不肯饶你狗命,你可以游回岸边?” 徐令心里头升起不妙的预感,尬笑道:“小的那是在吹牛呢,大人心善,带着小的也不费什么心思。” “呵呵,可本官出师不利,心里很不爽,”魏无瑕皮笑肉不笑,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恶意,他脚穿官靴,一脚把徐令从小船上踢下去,“能游回去就算你命大,本官既往不咎。” “若是游不回去,你就与他们做伴!” 江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尸体,有些尸体上满是刀伤,有的插着箭支…… 徐令扑通落水,浑身沉重的似乎要往下面沉。 他坠入水中,眼球被水淹的发涩,可依旧死死地看着魏无瑕那张脸。 为官者不仁,若有一天刀在手…… “大人,他好像沉下去了,要捞上来吗?” “啪!” 魏无瑕直接给刘通一巴掌,差点把他也踢下去,“蠢货!本官身边不需要妇人之仁!” 刘通连忙跪下求饶:“大人,小的知错!” “登船,返回灵宝镇!” 徐令当然没有沉底,他沉到江水深处,趁人看不见时闪身进入空间,脱下湿衣服,吃点东西,热身活动手脚,手臂上中的箭伤虽然严重,可也没到不能活动的地步。 就当冬泳了。 徐令游累了就到空间歇息,直到天快蒙蒙亮时,听到不远处的桨板划水的声音,才连忙求救。 打渔的渔夫还以为大清早见鬼了,滴溜溜转着船靠近徐令,见到是个活人这才连忙把他给捞上来。 “老天爷哟,你怎么在江里泡着!” 见徐令身上不着衣物,又连忙给他找了一件蓑衣披上,船上煮的热茶也端来一碗。 徐令喝口热茶,总算活过来,对渔夫道:“我是宣抚使手底下的兵,昨夜攻打江匪不幸落水,再往前十里有很多江匪尸体,老翁可别往前去,怕吓着你。” 那渔夫果真信了,划着船往回走,这才把徐令送到灵宝镇。 第159章 离开灵宝 “柴大夫,救我!” 徐令踉跄走回药堂,把木门“砰”地推响,接着一屁股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爷!你怎么了?”春梅听到声音从屋里跑出来,见徐令上半身不着寸缕,只披着蓑衣,右手手臂一道狰狞的伤口,整个人像是泡涨的死肉一样湿淋淋的,吓得她连声尖叫着扑过来。 徐令缓口气:“别叫我老爷,给我叫老了。” 柴彦君匆忙从后院赶来,见徐令出去一趟半死不活地回来,连忙让人给他扶到房中。 屋里烧着炭炉,春梅拿来干布巾子给他身上擦干,徐令又换身干净衣服,裹好被子,打了个喷嚏。 “阿嚏!” 徐令揉揉鼻子,“柴大夫,我不会要得风寒了?” 柴彦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在江里游了十里,没冻死淹死就算他命大,“别说得了风寒,你就是病入膏肓,老夫也有法子给你救回来!” “嘶,轻点!”柴彦君给徐令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他这才注意到伤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几乎快成贯穿伤了,里面的肉泡的发白,整个右臂完全不能动弹。 “你对自己下手倒挺狠,官府的羽箭都是特殊制造的,拔出来硬生生带出不少肉,不疼吗?” 疼?在那种情况下命可比痛觉重要。 徐令不以为然道:“我这不是想着有你在吗?只要胳膊还在,你肯定有法子给我安回来。” 游道子姗姗来迟,柴彦君挥退鹤童和春梅,这才问起徐令昨日发生的事情。 徐令要做的事,他们知道,也曾劝过,可徐令一意孤行,偏说这事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好。 游道子给他推演一卦,得出逢凶化吉的推断,二人便不再阻拦。 只是看徐令如此狼狈,二人还是有些不爽。 徐令呸地一声,骂起魏无瑕来,“这人无耻至极,倒是比他堂兄阴狠聪明的多。” 他去找魏仕清,很容易就得到魏仕清的信任。毕竟徐令有魏家管家可以作证,确实曾经和烫伤男同在一条船上,确实有被利用的可能。 徐令自言自己被烫伤男威胁,这才找到魏家想要想要除之后快。 可谁知道不好过的那一关是魏无瑕。 他明明也相信徐令说的话,可在他眼中,徐令的命就像是蝼蚁一般,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既然利用徐令实现了目的,徐令能不能活着关他何事? “魏家……”柴彦君掏出瓷瓶倒出粉末状的伤药敷在徐令伤口处,绑好绷带,“难道是金陵魏家?” “你知道?” “魏家以织造出名,魏家老祖曾官居尚书一位,后来渐渐落寞,分家后有许多旁支搬迁到别处,利用祖上积攒的家产置办田地铺子,虽说比起鼎盛时落魄许多。依我看却不见得。” 这种士族大家,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嫡系旁系的分家联姻等等,就像是一棵大树的细枝末节,看起来笔直的树干分成了枝条气根,可以因此延续不少生命力。 魏无瑕比魏仕清年纪小,可却早早坐到宣抚使之位,肯定没那么好糊弄。 徐令在他手中吃亏,不过魏无瑕也没占多大便宜。 想到空间里那三箱子价值百斤的香料,还有烫伤男从县衙抢来的官银,徐令嘿嘿一笑,就连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且不管这人,他既然捉了江匪,不管找不找得到想要的东西,估计也不能在灵宝镇多留,”徐令想到这个关节,立马对游道子和柴彦君道:“替我找前往泉州的船,越快越好。” 万一魏无瑕找不到东西,又拿他撒气,他一个小民怎么和他争斗? 不过魏无瑕这种人自认为自己有头脑,亲眼看见徐令跳水与烫伤男争斗,肯定不会想到是徐令偷走了香料。 现在江匪死无对证,只要徐令不说,谁又能想到呢? 泉州商业发达,多经几道转手把香料卖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徐令头上。 “你伤成这个样子,不养好伤再走?” “死不了,赶紧的,如果能今天走最好,告诉聂鹏他们收拾好东西。” 徐令的事已经办好,在灵宝镇全无牵挂,也是时候离开了。 游道子不疾不徐地拈着胡子,“且慢,等贫道为你卜上一刮再说。” 徐令一头黑线,片刻后,游道子对柴彦君点点头:“今夜子时宜出行。” 柴彦君叫鹤童带着聂鹏去码头找前往泉州的船,没过多久回来,找到一艘运载瓷器的商船,刚好是子时出发。 柴彦君再无话说,只好把药材、伤药打包给徐令带好。 “你此次前往崖州,身边也无可用之人,不如让我师兄跟着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柴彦君是这样说的。 徐令却担心游道子看出自己的奇特之处,随便找个借口道:“我是去经商的,能有什么为难之处?就不麻烦道长了?” “如今世道乱了,你又不懂拳脚功夫,空有些小聪明,万一遇到什么江匪土匪,只怕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令看一眼游道子,讪笑道:“我爹要是活着,道长年纪比他都大,真遇到……握草!” 他正说着拒绝的话呢,突然看见游道子走到一个板凳面前,一拳下去,木凳四分五裂! 游道子瞥徐令一眼,“谁说贫道只会算命的?” 徐令拱手,一脸的倾佩之色:“敢问道长,我能学吗?” “你底子不错,只是年纪大,又不是武将命格,学这些做什么?”游道子拂去手背上的木屑,有些不懂徐令。 平时逮着柴彦君问些药材相关的也就罢了,怎么看到什么就想学什么,人的精力有限,若真想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难成大事。 游道子说了自己的看法后,徐令觉得他说的很对。 “技多不压身,有些我只是略懂并非精通的技能,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到救我一命,就比如说昨夜我若非会凫水,只怕早死了。” 徐令说的有理有据,游道子想想,便也同意了。 “你带贫道同去,贫道便教你些自保的拳脚功夫,如何?” 第160章 船上习武 “那感情好!”徐令立马答应下来,又好奇问柴彦君道:“柴大夫,你是不是也有别的本领?” 柴彦君呵呵一笑,掏出一副银针来:“老夫还会这个,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还是算了! 深夜,徐令带着游道子聂鹏等十五人离开永春堂,柴彦君和鹤童锁上药堂大门,送他们到码头去。 临别前,柴彦君交给聂鹏一个包袱,“你们要去崖州,听说那里毒物瘴气很是厉害,这些药不知你们能不能用上,要是用不上最好。” 他絮絮叨叨说半天,徐令一直点头应着,最后还是游道子受不了:“师弟,你怎么还是那么磨叽的性子?” 柴彦君:“……” 徐令忙带众人登船。 他们背的行囊里装的有白天准备的衣服食物饮水,比起徐令一个人轻装上阵外出,不知周全了多少。 徐令要了六个舱室,他和游道子春梅三人各一间,其他人勉强挤在大通铺里。 江水兮兮,灵宝镇的景色不断远离,春梅再也忍不住流下泪了。 她在灵宝镇烟花之地的船上长大,嫁到林家八年,从未离开过这片熟悉的土地,如今却要远离,不知未来在何方。 心中不舍达到巅峰,化作泪汇入江水之中。 只是到第二日,醒来后站在开阔的甲板上,两岸景色已然和灵宝镇有了很大的不同,众人的心境又有了新的变化。 山随平野去,江入大荒流。直至再也看不见江岸,茫茫一片水域,周边只能看到如梭一般的商船。 徐令叫他们不许乱跑,不许惹是生非,平常也不拘束他们,把十四个男人分成两队,一队由聂鹏管理,另一队暂时由老乞丐头孔易管理。 至于春梅,船上只有她一个女人,刚上船那会就引来不少非议,说什么船上不能搭载女人,徐令拿钱糊弄过去,只能让她在房间尽量少出来,就算出门,也要有人陪着。 徐令白日里和游道子学拳脚功夫,游道子扔给他一本书,名为《养生经》。 书里头尽讲些吐纳之法,养生之道,包括怎么站立省力气,怎么睡觉最有效率,怎么把吃下去的饭化为全身精气…… 怎么说呢,徐令翻看一下,有种很玄妙的感觉。 “道长,学了这本书,能长生吗?” “你看贫道长生了吗?” “道长您贵庚?” “掐指一算,贫道活了大概六十五个春秋。” “那也不少了。”徐令可没说假话,这时候人普遍短命,六十岁的老人很是稀罕,七八十岁,那更是珍稀存在。 可游道子六十五岁,看上去生龙活虎,还能一拳打碎板凳,当真恐怖如斯。 徐令兴致昂然,“是因为学这个学的吗?” 游道子倒是诚实:“非也非也,贫道年轻时走访名川大山,曾拜多门派名下,习得一身精妙的外家功夫。直到年纪见长,从前的病根才渐渐浮现,这是师弟写给贫道治病的。” “你年纪也不小,学那些拳拳见血的功夫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还不如跟贫道一起学养生功夫,也好少走些弯路。” 这番话里嘲点太多,徐令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我也想自保啊……”他要是有游道子这么硬的本事,哪里会怕烫伤男? 说不定连魏无瑕都能一起收拾了。 游道子却道:“少怕壮,老怕少,练拳打死老师傅。就算贫道没教你什么,你昨夜能成功脱险,难道还不能证明你的机敏果敢吗?倘若你仗着自己学了两招拳脚功夫,贸然行事,只会影响你判断能力,从而招致更大的祸端。” 他把徐令放在桌上的养生经推回去,认真道:“你想自保,可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你想走的路,是险路,难路,古往今来多少人走上这条路,可成功的又有多少?它注定是尸骸血海铺就的路。” “项王力能扛鼎,依旧败北。你就是习武百年,也比不上项王一根手指,何苦在错误的道路上执迷不悟呢?” 徐令似有所悟,“道长,你是不是又推算了什么?” 游道子像是吃了鸡骨头一样,有苦说不出,陡然卡壳怒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说,不能说!” 他如此反应,徐令便明白了。 起身长拱谢道:“多谢柴大夫和道长费心,徐令明白了,日后定当更加小心,不辜负二位的期望。” 游道子在此时,才明白师弟临行前与他私下说的那番话。 徐令和别人不一样。 “师兄,你不能用推演结果来断定徐令,他与别人不同,他有善心又不会莽撞,为人细致谨慎,又能敢于承认错误。你总是说天命难违,天机不可泄露,可你不必泄露,如果你言之有理,徐令定会听之采纳!” 游道子对此嗤之以鼻,他从小喜爱推演,又于此道颇具天赋,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觉得自己能改人命运。 可当他年逾耳顺之年,才大彻大悟,天命并非不可人违,人无法违背的,是自己根深蒂固的认知。 游道子看惯众生,总觉得人之命运就像是一个怪圈,兜兜转转,总是会回到那个圈上来。 是天命?还是习惯? 可他却在徐令的身上看到了不同,也许师弟这点说的没错,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赌一赌。 徐令重新拿起那本《养生经》看了起来,丝毫不知游道子心中所想。 要是让他知道,他肯定不好意思,这都哪跟哪啊,他只是觉得游道子说的话很有道理,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 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以一人之力冲到敌人堆里战胜他们。 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徐令认真看了一会,突然道:“道长,这本书可以给别人看吗?” 游道子恍然惊醒,“你要给谁看?” “我看这其中还有推拿养生经络之法,不瞒你说,我家中老娘年轻时落下病根,见冷风冷水就容易关节疼痛。” “我家里还有个老夫子,也是如此。” 游道子拈着胡子,暗赞徐令至纯至孝,又多了几分欣赏。 “隐门没那么多规矩,你随意。” 第161章 点科技树 徐令得到游道子的首肯之后,便还是认真学习养生,打算学好了回去教给老娘和老丈人一家。 船上的日子很是规律,徐令每天醒来后先跟着游道子打套养生拳,然后吃饭,吃饭过后游道子打坐,他便回屋里进入空间干活。 从灵宝镇到泉州的江段虽然能够通航,不过逆风逆水,抵达泉州要比之前多花一天半的时间。 不过这么多时间,刚好给徐令捣腾黑吃黑弄来的赃物。 其中两口木箱装的是官银,约有一千两,徐令拿出一个仔细观察,官银锭整体呈船型元宝状,上面打有汴京的印戳,色泽温润光亮,质量远比民间流通的银子要好一些。 不过只能看不能花,还不如都是普通银锭。 徐令随手把官银扔回箱子里,他打算趁这段时间闲着,好好把脑中的知识整理实践一番。 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就是不怎么精通数理化,可那些知识依旧潜藏在脑海之中,现如今被他翻出来,结合前世看的硬核穿越小说里面的知识。 徐令觉得自己也能动手操作一番。 就先从冶炼官银开始。 徐令之所以选择在空间实践,是因为他能改变这里的地势,让泉水从高高的悬崖上落下,构成最简单的水能。 清河镇的黏土,灵宝镇烧的砖块,徐令在河边轻松搭建出来一个土法火炉,利用水能转动风箱,鼓吹炉火,看着炉火升起,火炉逐渐凝固坚硬,徐令的初次尝试宣告成功。 不过这样的路子用来冶炼银子还不够格。 银子的熔点高达九百六十一摄氏度,虽然赶不上铁,但一般的家用火炉想要融化银子可不容易。 徐令搭建土炉是为了煅烧水泥,然后制作更加精良的高炉。 即使脑中记得制作过程,徐令动手时还是忐忑不安,就像是前世学习化学一样,书本上的化学反应知识能背住,但没有亲眼看见之前,根本无法想象。 只有亲自动手做了,经历了,那些脑中的知识才会更加融会贯通,让人猛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徐令把石灰石扔到土炉之中,炭火不断,用高温煅烧出生石灰,石膏不用他辛苦制作,从外面就可以买,准备好这些,徐令便把从定平村外收来的破碎瓷器用石碾子磨碎过筛,然后与上面两种东西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最后就成了混合水泥。 徐令大概花费三天时间,才逐渐掌握这个比例,初次制作出来的水泥不多,不过徐令加入沙石和水搅拌之后,发现水泥的性能很是不错。 之后他就开始用水泥砖石铁板制作高炉,期间失败多次,但徐令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自然也不怕失败。 在空间里他能改变地势和水流,一旦发生什么危险,也都能让他掐灭在摇篮之中。 就这样,船只抵达泉州时,徐令总算忙活出成果,成功在空间里搭建一座高炉,把官银熔化后重铸,变成了银条条。 此时正月已经快过去了,徐令带着众人在泉州下船,泉州依旧热闹非凡,街上南来北往的商人穿梭于此,给泉州带来高达两三万之多的外来人口,也带来繁华。 徐令先把聂鹏等人安排在铺子里,同时也见到在崖州救助的包力。 他如约赶来,被陆春留在铺子干些杂事 “东家!你可总算来了!”陆春见到徐令比见到亲爹还要激动,他哪里见过把铺子一丢人就消失不见的东家啊! 眼看着铺子里的货都快卖光了,仓库里的存货也越来越少,他日日盼着徐令回来。 好不容易把徐令盼回来了,数着他身后一二三四……十来个陌生人脸,陆春人都麻了。 “东家,这些人是?” “你先给他们安排住处,不用管,过两日我就带他们走。铺子如何了?” 徐令叫陆春把账本送到房中,开始查账。 他离开泉州约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铺子盈利一千三百多两。 铺子里除了他储存的货物,还和其他一些商人签订书契达成合作协议,也算是有了稳定的货源。 既然徐令要开的是杂货铺,货物自然要杂,上到铁器农具下到针线布匹,客人进来买东西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铺子里没有的。 徐令见状,也非常满意,夸赞陆春道:“你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这不是做的很不错吗?你放心,给你涨月银!” 陆春面露喜色,谁不喜欢涨银子啊!真没白瞎他把亲爹请来坐镇出主意,总算没叫铺子断了生意。 徐令告诉陆春,反季蔬菜很快就能送来,这次有很多蔬菜,只怕翠云阁一家吃不下那么多货,那就多做活动,给百姓们送点福利,也好多吸引一些新客流量。 说完铺子里的事,徐令又问起陆春关于包力此人的意见。 “你觉得这人如何?” 陆春想了想道:“是个老实人,也能担住事,来铺子这些天一直任劳任怨,什么活都干,我让他在店里当小管事,他说不要月钱,我就没给。听说是跟您约定过的?” 徐令笑道:“他这人我还有别的用处,你再找别人给你当管事。” 一句话就剥夺走陆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伙计。 陆春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好了,咱们铺子新上一批香料,你去找一些懂得制香的匠人,搭配不同的瓷器木材做些香盒出来,放在铺子里卖。” 烫伤男从魏家抢来的三大口木箱香料,数量可不算少,要是一口气全流入市场,只怕会引人怀疑。 徐令刚熔了一批官银,现在手里不算缺钱,便想着化整为零地把这些香料消化出去。 陆春在本地生活多年,找工人比他方便好使,他这人听话,领了活就想着干,也没多问什么。 在徐令的指挥下,陆春忙活的团团转。徐令也没闲着,先是去码头两个仓库,暗度陈仓把空间里成熟的蔬菜给卸下来,接着又去牙行找娄桥生。 与烫伤男断了合作,徐令找不到人北上把流民拉到崖州,与其北上花费人力物力,还不如直接在泉州买人回去。 第162章 奴隶市场 徐令并没有贸然前往崖州,而是在泉州稍作休整,找娄桥生给他买了不少东西。 一部分是耕地用的铁器农具,一部分是生活所需的物品,还有一部分则是来自于不同地方的粮种。 他既然要买人在泉州置地,当着众人的面不可能从空间把稻种拿出来,一定要有正当的来源。一次带去那么多人,光是满足这些人的口粮都需要不少的粮食。 徐令现在身上大约有两千多两白银,听起来很多,可实际上要花的时候,这些钱跟本不够看的。 买人口需要一部分,买物资需要一部分,还要留下一部分用于购买田地,徐令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他之前靠空间积累财富,只能当个货运卡车,一旦他不四处跑着经商,来钱速度就会变慢。 徐令想了想,决定还是要搞出些新东西来卖钱,尽早把摊子给支起来。不能总靠他跑商赚钱啊。 买人口才是花费的大头。雍朝官府并没有完全禁止人口买卖,依旧有奴籍贱籍存在,每逢天灾,市场上都会有大量人口沦为贱籍。 一旦沦为贱籍,影响的就是子孙后代。除非地主心善,给人自赎脱籍的机会,不然真就是世代为奴。 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想沦为奴隶,除非走投无路。 也因为奴籍没有被废除,这时候还存在一种现象,拍花子拐卖女性儿童,偶尔连男性也不能免除这种命运。 所以天下越乱,百姓越苦。 徐令也是头一回进入奴隶市场,乍一瞧还没有隔壁买卖牲畜的地方干净,奴隶都穿着破烂,浑身肮脏,手脚上栓有草索,半跪在干草上,等着有人问价时便被人拉着站起来,确保身体无残疾,还要张嘴让人看牙口。 女子的卫生比男子的要好些,每个人都能穿着干净些,别管身上脏不脏,至少脸是干净的。 奴隶的年纪从五六岁到五十岁不等,年幼的女孩要比男孩多,成年的男子比女子多,年长的人也有,不过他们年纪大,卖不出什么好价格,放在市场上也是无人问津。 徐令在奴隶市场走了一圈,每逢这种时候,雍朝官府都会开放专门的奴隶市场供牙行买卖,就算这些人沦落奴籍,好歹有口饭吃。底层的百姓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走上造反起义的路。 或许这就是官府不取缔奴籍贱籍的原因。 可徐令一圈走下来,心中出奇的愤怒与悲哀。 这就是古代,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生命和自由都可以让人随意买卖的封建朝代。 不过愤怒过后,徐令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现如今救不了这些人,只能徐徐图之。 买奴隶也是需要考量的,价格是一方面,性价比又是一方面,他既然要做事,就不能一味地妇人之仁,看这个可怜买了,看那个可怜买了,买回去不能干活,反倒耽误正事。 因此徐令买人优先考虑青壮年,不分男女,只考虑体格;其次是中老年,这些人虽然体能下降,但是价格也比较低,而且多活那么多年,生活经验和技能应该也多些;其次是生病或残疾的孩子。 徐令原本不想买这些孩子,可看着年幼的孩子躺在干草上发烧,又或者逃荒的路上不幸残疾,没人买这些孩子,他们中的大部分可能都没法活着长大。 不过这些生病或残疾的孩子价格也比较低,一斗米就能把他们买回来。 徐令花了三百两银子,买回来青壮年十一位,三女八男;中老年六位,一女五男;便宜赠送的孩童三个,三个都是女孩。 其中最贵的是一个男子,体格健壮,见徐令大批买奴隶时毛遂自荐,自称会点木匠手艺,得到牙人的肯定后,徐令花十一两买下他。 那三个女子的价格紧跟其后,也是主动求着徐令买下她们,这三位女子年纪二十来岁,似乎已经婚配过,模样自然也不算好看,知道徐令买人是要回去干活,她们原本还沉默着不吭声,突地就都主动请求徐令买下她们。 说句实在话,真的貌美如花的女性奴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男子也是同理,早早地就被有些人高价给买走了。 能像牲畜这样被摆在市场上叫卖的,基本都是被人挑选过几轮的。 就这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以便卖出更高的价格来。 徐令一手交钱,从小吏那里领了二十人的卖身契,让三个女人抱着生病的孩子,徐令便要离开此处,先回去给孩子看病去。 谁知他走了一半,突然听见前面一声凄厉的喊叫:“啊啊啊!我的耳朵!” 接着便是一鞭接着一鞭的凌厉声,期间夹杂着让人听不懂的方言,一直在怒骂。 徐令让聂鹏和包力看好买回来的人,先把他们送到铺子里安排一下,自个上前头去打探情况。 他听那方言总觉得耳熟。 人流摩肩接踵,听到有热闹可看,都凑上来,徐令压根挤不进去,便站在别人板车上探头看去。 只见一身穿异服的女子躺在污水之中,蜷缩着护着头,被人一鞭一鞭地抽着,看不清模样。 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捂着被咬掉一半的耳朵,手心里渗出鲜红的血,他惨叫着怒骂道:“打死这个畜牲,她竟然敢咬老子!” 一旁的牙人堆笑劝道:“吴大官人,我提醒过你,这女子烈的很!不是你能驯服的!我把银子还给你,你赶紧去瞧瞧耳朵!” “她都敢咬人了,你们竟还要把她卖给别人不成?还不杀了她!” 牙人也很是为难,道出实情,这女子原本是被卖去青楼的,可性子刚烈,换做别的女子,饿一饿,吓一吓可能就屈服了,最不服管教的,拿鞭子抽几顿也就温顺了。 唯有这个女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吃尽苦头,终于学温顺些,谁知刚接客就把人命根子给咬下来。 闹出这样的事情,鸨母花了不知多少银子才把事情压下去。不舍得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又把她绑起来叫卖,如今也是快不行了,想着再赚一笔,才把她卖给牙行。 shuzzdhueywsas qq787qirenx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163章 异族女子 女子被买来时病怏怏的,虽说皮肤黑些,可模样确实不错,洗干净放在市场上不少人问价,可听说她有病之后,一个个逃的比谁都快。 偏偏这吴大官人是个不怕死的色鬼,见女子价格便宜,模样又不错,还以为自己捡漏了,付了三两银子就想把人带回家。 谁知原本还病怏怏的女子突然跃起,咬住他耳朵不放开,咬完还骂骂咧咧的,让人听不懂她的话。 围观众人都被这刚烈女子的事迹给吓坏了,再无买她回去暖床的心思。 眼看着那女子被人一鞭一鞭抽着,很快就没了生息,徐令总算想到她说的是哪里的话,崖州本土的土着! 他虽然没听过崖州土着说话的口音,不过在那里世代居住的外来人和当地土着交流,多少沾了点口音。 也难怪他想了半天。 崖州的土着女子不可能离开当地,她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被拐来的? 徐令可怜她的遭遇,实在不忍心见她被活活打死,听到牙人道:“反正也卖不出去,是个赔钱货,您干脆带回去,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不都由您吗?” 官府虽然禁止残害奴仆生命,可真要死在府里头,随便报病而亡,根本不会有人查。 徐令见状,连忙出声道:“且慢!这位仁兄,三两银子也不是少数,你要把她打死了岂不是浪费?不如转手卖给我如何!” 众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声音来源,徐令连忙从板车上跳下来,往人堆里走,众人也给他让路。 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好家伙,这是真不怕死啊! 什么男人能不怕被咬掉命根子? 吴姓商人看着徐令,一脸的惊疑不定,“你要买她?” “买!只要你肯卖我!”徐令毫不犹豫地道。 “那我要十两银子!”吴姓商人直接狮子大开口,他被咬掉半只耳朵,不可能不要点赔偿。 徐令哼笑道:“你三两买的,我给你五两,多一文我都不买了,你打死她。” 见徐令买的意志没那么干脆,吴姓商人又有些迟疑,要真打死,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只纠结一小会儿,他就咬牙改口:“行,五两就五两!” 徐令干脆直接地掏出五两扔给他,从牙人手中要来女子的卖身契。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别打了!”徐令呵退还在用鞭子抽女人的牙人,径直弯腰,刚想试探女子的呼吸,便见她又撅起身子要咬人。 只可惜徐令早有防备,直接按着她后颈把她压在地上,看来不用试探了,还活蹦乱跳地方。 徐令叫人用绳子把她捆了,又掏出帕子勒住她嘴,直接把女子扔到肩上扛着回去。 那女子流了很多血,身上还很臭,可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喉咙里的怒音像是森林里的野兽一样,要不是徐令勒住她嘴,都怕她咬自己屁股。 徐令腹诽着把女子扛回铺子,院子里聂鹏和包力还没给买回来的奴隶解绑,叫先前徐令捡回来的人看着他们,请了大夫给仨孩子看病。 徐令叫人在连廊下铺上干草,把女子扔到草上,这才吩咐道:“叫大夫先给她看,再给其他人都看一看,没什么毛病咱们才能出发去崖州。” 不然到了崖州那鬼地方,连个大夫都没有,万一小病升级成大病,他银子都白花了。 游道子出来查看情况,见院子里又多出二十人,看着脏乱差,忍不住摇头,最终插手进来,帮着一起看病。 他医术不如柴彦君,不过给这些人把脉看诊倒没有啥大问题。 李术和一干被买回来的奴隶挤在一起,站在院子中瑟瑟发抖,时不时抬眼观察徐令等人的动静。 眼前的院子不大,住处根本不够这么多人住,这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奴隶?他要他们给他干什么活? 李术心中有很多疑惑,不过他不得不自荐请徐令买他回来,他体格比一般人健壮,就算饿得皮包骨,模样比起别的男人也不差。自从见到和他一起的一个男奴被卖到那种地方,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生怕自己也被人瞧上,卖去伺候男人。 他一个好好的木匠,要不是家里遭灾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沦落到被卖的地步。 李术饿怕了,不怕被卖,他就怕被当成女人一样糟蹋。 所以他想好了,反正都是被卖,还不如挑一个看着顺眼的,观察好情况,抢点偷点,再逃出去,像村里的驴蛋那样,跑去山里当山匪,也比现在要好! 不过现在还不能急着跑,他还什么都不熟悉,万一被人抓回来,下次再跑就不容易了。 李术头脑清醒,冷眼观察着四周情形,想着要是跑怎么翻墙,要不要抢点银钱。 徐令:“去铺子里给他们买身衣服,等会看完病让他们都去洗洗澡。” 徐令给包力一些银钱,叫他去成衣铺子给这些人买些便宜衣服,也不需要太厚,反正很快就要去崖州了。 春梅会做饭,徐令还没把人买回来前就吩咐她蒸些馒头出来,不用出去买。 徐令捡回来的那些人和买回来的人不一样,他捡回来的都是无家可归沦落街头的可怜人,在徐令这里,也并非是奴隶,而是自由人,与他签订正经的书契,自愿在他手底下干活。 因此具有足够的能动性。 徐令可以根据对每个人的信任,给他们派遣不同的活,但是对于这些刚买回来的奴隶,徐令心中还有着提防之心。 不过又说回来,这些人的自由捏在他的手里,又比捡回来的自由人多了可操作性。 徐令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吩咐下去,众人便都行动起来。 “哎呦!”刚蹲下准备给女子看病的大夫突然叫唤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徐令连忙回头看去,女子被大夫捏手腕把脉,手上拴着草绳不方便,大夫便自作主张解开绳子,谁知下一秒就挨了一爪子。 徐令连忙把大夫搀扶起来,“您没事?” “这……”大夫躲的快,可下巴上还是挨一爪,被挠出两道印子来。 游道子从房中出来,询问怎么回事,徐令向他解释女子的来历,游道子便叫大夫先给自己上伤药,再去给其他人看病。 他来到女子身边,女子还想故技重施,下一秒便被他按在干草之中。 shuzzdhueywsas qq787qirenx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164章 大蒜素 徐令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可大体也能猜出来。 蹲在她身边小声问道:“你是崖州人?被拐到这里的吗?” 女子听到崖州,就像炸毛的猫一样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眼角还流出泪。 徐令连忙解释:“我去过崖州,听过你们那里的方言,刚好接下来要去那边做生意,这才救你出来,你放心,等回到崖州,你就回家了。” “我没有害你的心思,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郭珝真听懂了眼前男人的话。她被拐到这里三个多月,虽然不会讲雍朝官话,可听的明白,虽然心中依旧怀疑男人说的是真是假,可她知道,自己的部族就在崖州。 他真的会带她回到部族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徐令,这位名叫游道子,是位道长,他要给你看病,可以吗?” 徐令尽可能地温和,想让眼前女子相信自己是好人。 郭珝真呼吸急促,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很是炽热,身体早已到了强弩之末,每一块肌肤都是疼的。 在这种时候,除了相信眼前男人,她别无他法。 终于,游道子感受到女子的反抗力量正在减弱,他松开手,在徐令的注视下给女子把脉。 最终得出来的诊断结果很不尽人意。 游道子附耳对徐令道:“她应该受了很严重的外伤,伤口溃烂导致高烧不断,不过最致命的是她……” 在烟花之地待了那么久,即使她不情愿,可一个女子反抗的力量又能有多少? 徐令虽然沉默着,可眼睛里氤氲着愤怒的火。 “她还有的治吗?” 花柳病就是现代的梅毒,放现代能治好的病,在古时候却相当于不治之症,严重者甚至会全身溃烂而亡。直到青霉素被发明制作之前,梅毒都不能被很有效的抑制。 “就算是我师弟在,也只是让她别严重致死,无法根治。” 徐令心中闪过制作药物的念头,不仅是治疗梅毒,青霉素适用于多种感染,比如外伤感染、脑膜炎、破伤风等,如果能够把青霉素制作出来,日后发生战争时,形势对他更加有利。 青霉素的提取并不算特别困难,不过更好提取的应该是大蒜素,大蒜素具有广泛的抗菌作用,同样能用来治疗高烧。 “把她搬到屋子里,让春梅给她处理外伤,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虽然制作大蒜素需要大量的大蒜,不过对于徐令来说,有空间在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日后真的能量产,就算卖钱,他也能靠此发财致富。 更别说还能治病救人。 柴彦君不是遗憾学医不能救人吗?可如果他掌握徐令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少量医学知识,会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改变呢? 春梅见到女子的惨状,得知她是被青楼卖出来,又被徐令解救回来,心中满是怜惜,“那种地方……她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义不容辞地接下徐令交给她的任务,女子被送到徐令房间,春梅端来热水,屋子里点着炭火,她脱下女子的衣服,上面血肉粘连,衣服都不好脱,她只能先用热巾子敷软化,再小心翼翼扯下衣物。 实在不行,就用剪刀,褪下女子脏乱的衣服,春梅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郭珝真背后满是鞭痕和烫伤,还有一些咬伤。 登时,她眼泪流了下来。 郭珝真半醒半昏迷,只觉得自己被放到柔软的褥子上,有人正在尝试脱自己的衣服。 她身体微微一动,春梅立马抽着鼻子道:“不要动!我在给你清理伤口!” 徐令让她用酒给郭珝真身上的伤消毒,如果有溃烂的地方,还要用烧过的小刀剔除腐肉,然后再敷伤药,绑绷带。 春梅以前没做过这事,动起手来也是心惊胆颤,那可是人肉啊!她每挑一下,就要问郭珝真:“疼不疼?” 郭珝真皮肤有些黑,愣是疼的脸色煞白。 疼吗?疼。 可比之前吃过的苦头,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吗? 她一声不吭,任由春梅给她处理伤口,反倒是春梅嘶来嘶去。 春梅忙活半个时辰,总算把郭珝真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出去告诉徐令,徐令把熬好的四仙汤端给她,“让她喝下去。” 游道子也会熬四仙汤,叫徐令买了药材回来,熬两罐子,那几个生病残疾的小家伙也都分些。 徐令买回来的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其中一个高烧烧的都快死了,还有一个双眼看不见的,一个失去一条腿的,都是可怜孩子。 就算买回来,也只能当孩子一样养着,又不能指望她们干活。 游道子也知道,这是徐令又心软了。 不过也并未说什么,而是帮着照顾,想看这些孩子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徐令忙的不可开交,铺子里不够睡,他干脆让包力把海船收拾出来,夜里让他们带着买回来的奴隶睡到船上。 他借口出去办事,买了几十斤大蒜,在客栈定一间房,锁好门躲空间里,开始倒腾起大蒜素来。 大蒜素制作方法简单,前世徐铃曾在短视频网站刷到过,如今记忆力超群,也记得大概步骤。 把大蒜碾碎静置半小时,然后用蒸馏工具提纯,蒸馏得到的淡黄色液体就是所谓的大蒜素。 泉州有琉璃,自然有烧制琉璃的工匠铺子,徐令只是简单说了要求,便得到一套用来蒸馏的工具。 蒸馏法初中化学书就有讲,徐令操作起来并未遇到困难。 唯一难点就是剥大蒜剁大蒜真的很麻烦,熏的人直流眼泪。 徐令忙活大半夜,总算提出来三十克左右的大蒜素。 一大清早,徐令带着俩黑眼圈从外头回来,交给春梅一个小瓷瓶。 “她好点了吗?问出来名字没有?” 春梅见东家一脸困意,还关心着救回来的女子,心中不由得一暖,东家可真是个好人。 她连忙道:“问出来了,她姓郭,叫什么我总是听不明白,我叫她郭姑娘,她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就是夜里又烧几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彻底呢。” 徐令点头,“瓶子里装的是药,你换药时给她外敷到伤口上。” 春梅连忙跑到房间,想给郭珝真用药,谁知一打开瓷瓶,嚯!好浓的蒜味!差点把她给熏吐了! shuzzdhueywsas qq787qirenx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165章 生意经 “这是什么东西?”郭珝真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皱着眉问道。 春梅扇着鼻子,好让味道散快些,“东家招来的伤药,要我给你换药时敷上。” 她虽然听不懂郭珝真的话,不过想也知道她是要问什么。 见郭珝真没有反抗,春梅便开始给她换药。 大蒜素虽然味道刺鼻,但是杀菌消炎的效果很好,尤其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第三日时,郭珝真的外伤已经开始结痂,高烧也暂时退了。 徐令也已经买好所需的物资,打算离开泉州前往崖州。 离开前他找到陆春,想要再交代一些事情,这几日铺子后头的房间被徐令征用,陆春原本在铺子里有休息的屋子,这几日也只能先回家去。 此时天色已晚,铺子门关了,陆春坐在柜台前掌灯查账,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如意。 徐令上前轻敲柜台,陆春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东家。” “算账呢?” “是呀,我听您的给铺子做活动,蔬菜降价之后,来买的客人反而少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这几日徐令忙活着别的事,没有关注铺子里的生意,仔细问过陆春,才知道活动开始三天了。 头两天生意还算不错,可今日生意就没那么好,陆春还差伙计在外头吆喝,蔬菜降价,好家伙,原本对反季节蔬菜趋之若鹜的百姓,听到降价之后反而买的人少了! “不对,你这样做不对,”徐令摇头笑道,“谁告诉你一直降价就会有人买的?” “这其中道理很简单,你想一下,假如你有一件特别想买的商品,它的价格超出你的承受能力,你一直在观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买。此时传来商品价格降低的消息,而且是一日比一日低,你会立马购买吗?” 陆春想了想,迟疑道:“应该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它可能还会继续降低?” “就是这个道理,”徐令拊掌轻叹,“连你自己都是这样的心理,更何况老百姓呢?他们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蔬菜保鲜时长不久,过完年之后春天也不远了,咱们的反季节蔬菜再怎么好,价格也无法维持下去,只会越来越低。” “等铺子的菜快放坏了,等开春了,有别的便宜时令蔬菜,咱们的菜只会越来越便宜。” 陆春听罢,如丧考妣。 徐令的铺子之所以能做起来,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这些稀罕的反季节蔬菜撑起来的,尤其是城中那些富家大户,时长让家中小厮奴仆来此采买,久而久之,徐家铺子在他们口中也流传开来。 陆春还打算把铺子做大做强呢,谁知道徐令竟然告诉他,他们铺子的蔬菜就要不值钱了! “那…掌柜的,那咱们怎么办?”虽说徐令是个甩手掌柜,可陆春在铺子里待的还算舒心,要是铺子生意不好,他岂不是又要找工作? 徐令安慰他道:“还不急,现在还没出正月,起码还能再卖一个多月。” 陆春叹气道:“是这个理儿,可现在降价都没人买,这可怎么办?” 徐令无奈摇头,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明日你别让伙计吆喝降价,吆喝涨价,按照今日的价格涨一文钱,记得把活动天数也吆喝出来。” 陆春闻言一愣,立马代入徐令方才举的例子,他要是顾客,肯定害怕会错过最划算的购买时机,从而下场购买啊! 想明白其中关节,陆春喜笑颜开,对徐令竖起大拇指,“东家,你这脑子可真好使,都快赶上我爹了!” 徐令:“……” 看陆春傻里傻气的,徐令又叮嘱道:“这个法子不要多用,用多了反而会消耗店的信誉。真想要铺子长长久久,还是要以诚信为本,尽量为客人提供最忧性价比的货物才好。” 陆春连连城称是,接着徐令安排离开后的事情,陆春也都一一记着。 只是聊天过程中,徐令不可避免地对陆春的老爹起了兴趣。 不过现在并不是结识陆春爹的好时机,郭珝真身上的伤快好了,其他人的状态也都在慢慢调整中。 徐令一日三餐地供着他们,又是给吃又是给穿,每天一睁眼就要考虑花销,家当大了,身上的担子也大,徐令不想白白养着他们,只想着赶紧去崖州。 这一行人中,除了包力这个海边长大的汉子会开船,徐令略懂一二,其他人都是半吊子水准。 停留的这几日,包力也有在教这些人,有他看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徐令当初从崖州便宜购买的海船,想要装下三十多个人外加满满一船货物还是有些拥挤的,不过好处就是船小,操控方便。 从泉州出发,沿着海岸线向南行驶,一路上也没有特别大的艰难险阻,不过据包力说,这条海路上有海盗,专门抢劫商船,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会遇见。 幸好徐令等人没有遇见,不过这也给徐令提了一个醒,船上必须要有反击能力。 徐令救回来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北方人,有些一辈子都没怎么坐过船,一上船就开始吐,不过吐啊吐的,也就吐习惯了。 眼看着快要抵达崖州,船上众人有人欢喜有人愁。 郭珝真是欢喜的那一个,她原以为这帮人带她回崖州是骗她的,谁知道真的坐上前往崖州的海船,距离家乡越近,郭珝真便越是开心。 可李术不开心。 他原想着逃跑,可见徐令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让他们在船上吃住,学习航船,也算不上什么困难,一时间便有些贪恋吃饱穿暖的舒适,逃跑计划一拖再拖。 谁知道拖着拖着,船动了,带着他们到了海上。 可怜李术一个北方汉子,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大海,一路上有大半时间都在晕船,晕的他迷迷糊糊,想逃都逃不了。 听同行其他人说,徐令要把他们带去崖州,崖州可是流放罪犯的不毛之地!把他们带到这地方,岂不是要他们送死? 李术心中无比悔恨自己的贪吃,完全不知道到崖州要怎么逃跑。 第166章 土着暴乱 才刚抵达崖州,徐令就察觉到岛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来往的商人形色匆忙,像徐令这样赶来的商人少,急着离开的商人很多。 徐令不解,随手拉住一个看起来相貌和善的商人打听情况。 “这位大哥,岛上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还不知道?”那人惊诧地看着徐令,见他一副刚来的模样,哭丧着脸好心解释道:“兄弟,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岛上那些土着跟疯了一样,四处杀人,就连官府的官吏都被杀了几个,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徐令不解,他离开崖州也就一两个月,上次来也没这种情况啊? “这里的土着为何会暴乱?” “那谁知道啊!他们说话听也听不懂!又不愿意与咱们做生意!” 崖州岛上的土着居民文明自成一系,和雍朝内陆的发展相比,这里的土着还处于刀耕火种的状态,因为语言不通,雍朝官府在这里设置机构以后也试过和当地人交流沟通。 后续却不了了之,那些土着通常生活在岛中心,很少到城镇上来。就算要与外界交换货物,也只会选择那些罪民在此定居的村庄,也就是泛土着化的流放者。 那商人和徐令说完之后,匆忙登船离开。 徐令也不急着去市舶司了,先回到船上找郭珝真。 郭珝真伤势大好,不过平时只和女子待在一起,春梅照顾她伤好,她和春梅关系最亲近。 徐令救回来的还有另外三个女子,这五个女人就聚在一起,成了伙伴。 船上事儿少,春梅为了打发时间,还会教郭珝真说官话,偶尔还教她打络子。 听到徐令叫她,春梅连忙出船舱,“东家,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事情想问郭姑娘,和她的部族有关。” 春梅领悟,回房间告诉郭珝真,二人便隔着舱门交谈。 徐令简单说了岛上的情况,他语速不算快,郭珝真半知半解地听明白了。 得知岛上发生暴乱,郭珝真激动起来,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挣扎着要下船,春梅拦都拦不住。 郭珝真推开舱室门,看到外面甲板上的男人时,浑身一颤,可很快,她又挺直胸膛站在徐令面前,强撑着道:“我要回到我的部族。” “我的部族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换回我。”郭珝真说的真艰难,徐令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已经回到崖州,她不可能做徐令的奴仆,回到她的部族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外人无法折断她的翅膀,徐令当然也没那么大魅力让她折服留在船上。 当然,徐令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他发自内心地同情、敬佩眼前的女子,她身上有他在这时代女性身上还未见到过的反抗精神。 她是熠熠生辉的鸟,徐令不想困住她。 徐令露出笑来,“你放心,我会送你回去的,只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如果不加以根治,你可能会把这种病传染给你的部族。” “我会找到治疗你的药,我希望那个时候我们会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郭珝真看着徐令真诚的面孔,久违地觉得似乎也有男人没那么面目可憎。 可她依旧提防着徐令,如果不是图她的人,那他所图肯定更大,是她背后的部族吗? 徐令叫包力和聂鹏在船上等着,他打算自己下船找人送郭珝真回部族。 在岛上形势没有明了之前,他们暂时不能登岛,免得倒霉被波及到。 临出发前,游道子叫住徐令,让他暂且等一等,然后当着徐令的面拿出龟甲占卜。 片刻后,他对徐令道:“去。”一脸放心的模样。 徐令也习惯了游道子的做派,每次有大行动前他都会如此,也不知道算的是不是真的准。 徐令暗自嘀咕着,带着郭珝真下船,原本想找人带他们一同进入岛中心,可郭珝真却拦住徐令。 用蹩脚的官话对他道:“我在这座岛长大,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我自己可以回去!” 徐令只好听从她的意见。 虽然郭珝真的外伤快好了,可她身体依旧虚弱,徐令找了一根棍子,让她拿着另一端,算是牵着不让她脱力摔跤。 郭珝真再次诧异地看一眼徐令,只不过徐令在前头领路,没看见。 泉州那边算是暖冬,可崖州这边应该就是春末夏初了,温度适宜,微风徐徐,就是紫外线强的有些过分。 徐令领着郭珝真走了好久,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牛皮袋的水,总算离开城镇,到了森林面前。 徐令看着高大的热带雨林有些发怵,他可是记得包力好兄弟悲惨的死因,万一他们也遇到毒物了怎么办? 正在纠结之际,郭珝真双手合拢,凑在嘴边,徐令好奇看她,也学她的样子去吹。 郭珝真面无表情:“你那样是错的,吹不响。” 徐令尴尬地放下手,甩了甩:“吹一下就不会被蛇咬了?这是你们部落的仪式吗?” 徐令还从未接触过这些土着居民,听说他们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有能够驯化环境的能力,说不定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呢? 郭珝真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忽地,徐令听到上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茂密的叶片像是被什么碰撞一般东倒西歪。 下一秒,徐令听到叽叽喳喳的叫声,一只灰色的不明物体突然从树上尖叫着跳下来。 “小心!”徐令连忙护住郭珝真,想要挡住那个东西。 却被郭珝真推到一边,她接住那个东西后,徐令坐在地上才发现,挂在她胸前的灰色玩意竟然是一只猴子! 那猴子瞧起来小小一只,尾巴长长的,弯曲着卷住郭珝真的手腕,整只猴抱住她的脖子,喉咙里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 郭珝真则不断地抚摸着猴子的脊背,说着徐令听不懂的土话,似乎在安慰猴子。 过了好一会儿,郭珝真才注意到还在地上坐着的徐令,连忙用棍子拉他起来。 “这是我的小家伙,它不是坏孩子。” 第167章 依族认可 来的不止是一只猴子,雨林上头还有猴子在蹦跳吼叫,徐令不知道这些猴子是什么品种,不过有猴子在,他和郭珝真顺利进入雨林,途中并未遭遇什么危险。 那些猴子在上空起到警示作用,如果前方有危险,就会回来发出叫声,直到天色渐晚,雨林里也越发黑暗。 也不知走了多久,徐令只觉得身边高大的雨林陡然消失,眼前一片开朗,巨大的篝火堆在远处燃烧着,映照出橙色的火光,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在大吼大叫。 郭珝真越发地激动,却受限身体虚弱,无法跑动,否则徐令都怕她跑飞出去。 那些猴子涌入部落之中,大声吼叫着,很快便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动,一群手持削尖木杆的异族人跑过来。 他们一眼便看到郭珝真,有人大叫着徐令听不懂的语言跑到她身边,神情激动地问询着什么。 而徐令被郭珝真忘在一旁,下一秒就被那些异族人围起来,用长杆戒备着盯着他! 徐令举起双手,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很快,郭珝真结束和亲人的互相问候,她点了点怀里的猴子,让它爬到徐令肩膀上,然后对围着徐令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徐令听竖起耳朵都听不明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怀里的小猴子似乎也很无聊,都开始挑拣徐令身上的衣物,像是要给他捉虱子一样。 徐令没忍住,小心翼翼摸它毛茸茸、小巧圆满的脑袋,手感真是绝了。 终于,那些异族人放下戒备,郭珝真走到徐令身边,露出一个笑来,她牵着徐令的手臂,拉着他朝部落深处走去。 徐令看得出来,郭珝真和回到部落之前一点都不一样,她回家了,这里让她放松,就连对待徐令的态度,也从怀有戒心到真正的感谢以至于像是迎接客人那样对待他。 这样就好,徐令也替她开心。 不过等他被拉到篝火旁,看到一旁木柱子上被拴着的七八个人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方才依族人躁动跑走时,林乐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被人五花大绑,手脚皆不能动弹,不远处就是火堆,而他也知道,被抓来的几人在这些依族人手底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没想到他堂堂雍朝探花,竟然会以这么凄惨的死法客死异乡。 这会儿卯足劲挣扎抬头转圈,想要看清这些依族人又在做什么,谁知却正对上一张脸! 林乐知也瞪大了眼睛,在异族的老窝之中,看到自己同族人的脸,他脑中一下子想到,莫非这人也是被抓进来的? 可下一秒,林乐知的想法改变了! 只见头戴五色锦羽身穿依族特殊服饰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过来,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抱在一起,然后徐令就被人拥在人堆里,不断有人上前,摘下自己身上彩色的羽毛,然后插到徐令发缝之中。 这可是依族人待客的最高礼仪。 林乐知人都看傻了,依族人生活在崖州雨林之中,特别喜欢猎杀雨林里一种锦鸟,取它们色彩最鲜艳的羽毛装扮自己,甚至成婚时,此地的女子也以拥有一件锦衣为荣。 因此他们把身上最看重的鸟毛送给别人,就是把对方当成朋友。 徐令虽然不懂这些习俗,不过也看出来这些人对他没什么恶意,他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拱手感谢他们。 也不知收到多少锦羽,徐令头上被插满了,那些人就把鸟毛放她怀里。 等郭珝真来到徐令身边时,看他插的像个鸟人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徐令连忙问道:“郭姑娘,这是你们部落的习俗?” “对,因为你救了我,我的族人非常感激你,”郭珝真坦然道:“谢谢你,我的朋友,我祖母想要请你喝酒感谢你,你愿意吗?” 徐令一直听不懂这些异族人的话,这会儿听到郭珝真蹩脚的官话都觉得感动,连忙点头,他当然愿意和这些凶悍的异族人交好,毕竟日后还要在崖州发展。 不过此刻看着那些被五花大绑的同族人,徐令又有些不忍,连忙追问郭珝真:“这些人为什么会被绑起来?他们会死吗?” 郭珝真摇头道:“我不清楚,要问问我祖母。” “郭姑娘,虽然此话不当讲,但是你我是朋友,你也知道雍朝势大,虽说崖州偏居一隅,朝廷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如果你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招惹了朝廷注意,只怕日后会后悔莫及。” 目前雍朝还没有开发崖州的心思,可保不齐因此把郭珝真族人当成有反叛之心的异族,徐令见这些人的武器大多是长杆,只有少数铁器,就知道他们有多不开化。 无非是借助这里的地势才能占据立足,可如果真的招来朝廷大军,那可就不妙了。 郭珝真认真想了想徐令的话,“我去问祖母。” 徐令连忙跟她一起,去见那个明显不太一样的老妇人。 徐令发现,据郭珝真所说,她的祖母是部落的族长,难道这里是一个母系氏族? 徐令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郭珝真把徐令的话转告给老妇人之后,她叽里呱啦对郭珝真说了什么。 郭珝真道:“徐令,我祖母告诉我,他们找我,这些人反抗,骗他们,就抓他们回来。” “我回来了,他们可以走。” 见郭珝真的部族能听进去劝告,徐令也就放心很多。 不过他请求郭珝真能够把这些人的处置权交给他,由他来和这些人沟通,以免他们出去后还想报官找依族人的麻烦。 郭珝真不知道徐令的小心思,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也逐渐相信春梅的那些话。 徐令是个好人。 她一口答应下来:“好,你去告诉他们。” 徐令当然不是想充当什么救世主,他只是在这些人之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谁叫林乐知那张脸太过让人印象深刻,即使被五花大绑串的像是五花肉,却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帅气。 当初在船上碰到过的流放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令嘴角勾起一抹笑,毫无阻碍地在依族人中穿梭,径直朝被绑着的几人走去。 郭珝真看见他脸上的笑,只觉得背后一凉,寒毛直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168章 帮找凶手 “呜呜!呜呜呜!” 眼看着徐令朝他们越走越近,被五花大绑的众人都激动起来,不断地晃动着身子,依族人并没有阻拦徐令,任由他来到这些人面前。 徐令看了林乐知一眼,从袖子里掏出匕首,贴着他的脸割断绑住他嘴巴的布条。 冰冷的利刃紧贴肌肤,林乐知心都提起来了,下一秒,布条掉在地上,他立马开口道:“你是……” “嘘!”徐令竖起手指打断他的话,“我来问你,你回答,不要耽误时间。” 他们这些被依族人抓来的人,活下去的希望全都握在徐令手里。 如果不是徐令及时赶来,谁知道他们会遭遇什么呢。 林乐知也明白这点,立马噤声。 徐令问他:“岛上的暴乱因何而起?你们为何会被抓到这里?” 林乐知道:“听说有人拐卖当地土着,抓走不少依族人,这才惹得土着暴乱,我们只是不小心被抓到这里的。你是谁?那个女孩子又是谁?” 问的时候林乐知心中已经有一个猜想,那个受到热烈欢迎的女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被拐走的依族人之一。 那么眼前的男子,肯定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果能够因此解开依族人的心结,想必岛上的动乱才会因此而结束。 徐令回他:“我是一个商人,她是我救回来的。” 果然印证了林乐知的猜想。 徐令把他从柱子上放下来,割断他身上的绳子,小声对被绑的众人道:“我放你们下来,不过你们要乖乖听我的。等明日我会请他们送我们出去。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被他们杀死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那些人一个个都疯狂点头,任由徐令说什么他们都不反驳。 林乐知被放下后,寸步不离地跟在徐令身边,帮着一起解开其他人。 依族人注意到徐令放下众人,并没有阻拦,只是有不少健壮的男子在旁边盯着,手中拿着长杆充满戒备。 徐令并没有离开篝火,而是带着众人坐下,以免惹是生非。 林乐知扫一眼四周,坐在徐令身边,对他讲起自己的观察:“依族人有自己的文化,他们部族中女性的地位很高。我被抓来两天,很少见他们吃粮食,大部分还是依靠打猎为。” 依族人依靠男性打猎,他们手中的长杆并不是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在杆子顶部通常涂抹有雨林中毒物体内的毒素。依族女性会种植、采集,她们似乎和动物有着很高的亲和力,林乐知观察到很多女性都会豢养一些动物充当宠物,用它们来协作采集,以及提醒避险等共用。 而且当地的依族人,并非只有眼前这一个部落。 郭珝真所在的部落只有六十不到的人口,据林乐知查阅崖州当地县志记载,当地大约有十五到三十个小部落。 其中有一些部落因离海岸较近,已经和外族人有一定的交流,和外部有交流的部族,有的学会种植,人口也在慢慢增多。 但大多数依族人对外来人口保持警惕心,他们不喜欢这些来来往往的外族人。 因为他们破坏雨林,开垦农田,甚至是盗取雨林中珍贵的香木。 可依族人对此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他们依赖雨林生存,在雨林中,依靠地形优势还能打败外族人,可一旦离开雨林,他们就像是蛮荒的野人一样,再厉害的毒素攻击不到人,就只能任由铁器挥舞,伤害到他们。 如果不是这次出现了极其恶劣的人口被拐事件,他们也不会上赶着主动招惹外族人。 可是这一次,不仅是郭珝真的部落出现这种情况,其他依族人分散的部落,也有人口被拐卖的现象。 现在岛上所有的依族人都处于愤怒之中,他们杀死不少伐木的百姓,甚至闯入官府。 这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他们依旧去做了。 就像是鸡蛋碰石头一样,宁愿玉碎也不要瓦全,只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 林乐知很清楚,这些依族人的愤怒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崖州虽然地处偏僻,可到底是雍朝的一部分,如果这些依族人还不懂得约束行为,那么来镇压暴乱的就是正轨的军队。 而不是岛上被贬谪流放而来,被迫管理此处的官府,他们的作用就是没有作用。 林乐知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情况,才走而挺险,想要和依族人接触,缓解事态发展。 可他实在太高估了自己。 依族人说的话他一知半解,他说的话依族人压根听不进去,不仅听不进去,还要杀了他。 幸好峰回路转,徐令出现了。 徐令诧异问道:“所以,你其实是来劝依族人冷静,不要继续暴乱的?” 林乐知点点头:“这样对他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些想法倒是和徐令想的一样。只是徐令也没想到,林乐知居然会这么莽撞。 他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请问您是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做成的?” 林乐知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尴尬地摸着帅气的脸庞。 谁叫他生来想做什么就没失败过呢,只能说脑子一热,就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听的事实总需要好话来遮掩。 “有些事放在那里,很难做,但必须有人去做,既然非要有人死,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林乐知淡淡道,就连那糟糕的发型,看上去都多了几分潇洒和不羁。 “嗤。”徐令毫不犹豫地嗤笑出声。 林乐知恼羞成怒:“给点面子不行?” “行行行,虽然你行为是傻的,但是动机是好的,”徐令不和他胡闹,说起正事来,“照你的说法,光靠我救回来的郭姑娘,只能让咱们活着走出这个部族,但其他依族人暴怒的情绪还需要浇灭,只有帮他们找到拐卖土着的凶手,才能真正平息他们的怒火。” “而不是靠你三两句话,这些人就乖乖听你的。” “你说的我也明白,可崖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往的商人众多,我们去哪找凶手?” 徐令用下巴点了点郭珝真的方向,“她,她肯定有印象。” 第169章 顺藤摸瓜 郭珝真终于回到家中,被年迈的祖母叫到房中,祖母坐在椅子上,郭珝真走过去,双膝折跪在祖母面前,抱着她的腰腹,终于流下泪来。 “好孩子,你是雨林的宠信,回到雨林之中,所有的伤痛都会好起来的。” 祖母摸着她的脸庞,呢喃着宛如祝福一般的话语,让郭珝真慢慢停止哭泣。 雨林中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好过,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小部族,不仅要防备着雨林中的猛兽,还要防备同族之间的侵占。 郭珝真的爹娘死的很早,自她有记忆起,就是祖母在照顾她。 她本该接替祖母,担任起部族的族长之位,可那噩梦一般的经历,让郭珝真迟疑。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祖母,她在外面的所有遭遇。 她难以启齿。 纵使她保持了依族人的气节,从未向不公屈服,可她遭受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身上依旧带着伤,徐令告诉她她那难以启齿的病,如果不加以救治,甚至会传给同族人。 想到这里,郭珝真陡然放开抱住祖母的手。 祖母问她:“怎么了,孩子。” 郭珝真掩饰道:“救我回来的人,不是要请他喝酒吗?我应该感谢他,是他救了我。 ” 可祖母却道:“不是他救了你,是雨林的意志派出合适的人召唤你回来。我的孩子,不过既然他是被雨林选中之人,我们应当宴请他。” 郭珝真没有反驳,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叫她,原来徐令也正要找她 。 祖母年迈,没有宴客的精力,便叫郭珝真一人出去了。 郭珝真找到徐令,见他与一些男子坐在一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淡的厌恶。 她必须握紧拳头,才能抑制住心里的恶心。 “你过来,有什么话就来和我说。” 徐令连忙起身,林乐知也屁颠屁颠起身跟过来。 跟着郭珝真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见徐令身后的陌生男子,眼神中厌恶更甚:“我没叫你来!” 林乐知连忙道:“我和他是一起的!”他戳了戳徐令。 徐令心知郭珝真的遭遇,倘若是他遭遇那些,只会比她更加厌恶男人,可抓凶手这件事,他确实要借助林乐知的力量。 于是对林乐知道:“你转过身,不要让郭姑娘看见你的脸。” “这是为什么?”林乐知一脸不解,旁的小姑娘还就爱看他的脸呢,怎么到这个异族小娘子面前,偏偏不爱看他的脸? “叫你这样做你就照做,别问那么多!” 林乐知连忙转身过去,“好好好,我听你的,这样行了!” 徐令:“郭姑娘,这样行了吗?” 郭珝真冷冷地看着林乐知,似乎心中还是很厌恶恶心。 徐令连忙把插在自己身上的羽毛取下来,插在林乐知乱糟糟的头发里,“郭姑娘,你把他想象成女子,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林乐知心中意动,莫非这异族女子喜欢女子? 他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对,我就是个小娘子。” “……”徐令。 郭珝真冰冷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些笑意。 她终于短暂地从梦魇中脱身,问徐令:“你找我,什么事?” 徐令连忙把方才和林乐知谈论的事情告诉她。 现如今岛上的依族人境地很危险,如果再放任下去,只怕会招惹来雍朝的军队镇压。 他们想要帮助依族人找到绑架郭珝真族人的凶手,以牙还牙,以此来平息依族人的怒火,让岛上重新恢复宁静。 郭珝真听罢,有些动容。 “你为什么……”要为她的部族做那么多?难道他真的是雨林意志派来的救星吗? “郭姑娘,不瞒你说,我是一个商人,此次带那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在岛上做点小本生意,为此我把全部身家都压进来了,你们过不好,岛上就没法安宁,岛上不安宁,我的生意就没法赚钱。” 徐令说的言辞恳切,他一脸真诚,让郭珝真不得不相信。 林乐知在一旁把徐令的话听在心中,可有些存疑,商人不都是明哲保身的一群人吗?怎么还会插手管这些闲事? “那需要我做什么?”郭珝真也听出来,徐令找她是有事相求。 徐令道:“郭姑娘,你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被抓的吗?” 郭珝真拳头猛地捏紧,牙齿咬的咯吱响,眼睛里爆出血丝来。 林乐知后背一紧,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郭珝真的神情,可他还是有些怕怕的。 “郭姑娘,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的,给你造成的伤痛没办法抚平,但是你的族人处于危险之中,他们也有可能遭遇你所遭遇的,只有越快抓到凶手,才有可能避免这种情况。” 徐令并没有安慰郭珝真。对于这样宁死不屈的姑娘来说,理性的事实比一百句安慰都来的有效。 果不其然,郭珝真喘着粗气道:“那一天,我在树上采蜂毒,看到一只锦鸟被困在藤蔓里,我想要捉锦鸟,从树上下去后,一张大网困住我,不等我反应,就有人把我打晕。” “等我再醒来时,就出现在船上,里面很小,我只能蜷缩着身子,但是被挤的很难受,有很恶心的鱼腥味道,我记得船停了一次,我被人抬起来,又放到另一艘船上,运到金陵。” 郭珝真磕磕巴巴地讲述着过程。 从金陵到泉州,她中间被转卖多次。 她不知道自己被卖出怎么样的高价,总而言之,每次她被打逼迫接客,伤害客人后,青楼的鸨母都不舍得打死她,只想着把她转手卖给别的不知情的人,以免损失太大。 郭珝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了一些官话,弄懂一些事情,她一直想要回家,直到最后被人卖到泉州的牙行,她已经濒临死亡,可她依旧想着回家。 徐令的问题勾起郭珝真的噩梦,一旁背过身子的林乐知始终安静听着,他似乎明白过来,为何这个异族女子会讨厌他。 徐令叫停,“好了郭姑娘,其他的事情暂且不用说,对于凶手的真实身份,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第170章 抓到凶手 他推了推一旁安静的林乐知,“你呢,能听出来什么吗?” 林乐知是个聪明人,徐令能够从和他的交谈中感受的到。 此次发问,也有考验林乐知的意思。 林乐知也没让他失望,认真道:“拐卖郭姑娘的人,应该在岛上生活很久,对依族人的习俗很了解,所以他用锦鸟下套。” “对,泛土着化的罪民后代……”徐令想了想道:“那些土着大多住在海边,靠打渔为生,和外界的商人有交易往来,也方便转卖人口。郭姑娘闻到的鱼腥味应该就是渔船上的。” “能够在郭姑娘看见他之前就把郭姑娘打晕致昏迷,却又不致死,这人身手矫捷,年纪应该不会很大,极有可能是男子。”林乐知又接着道。 “他拐卖的依族人不止一个,如果住在村子里,肯定是偏僻居所,否则不可能没人发现。” “照这样说,他可能还有同伙。” 林乐知和徐令对视一眼,两个人从郭珝真短短几句话中迅速锁定人贩子的身份,崖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依靠以上信息找到人贩子并不困难。 一旁的郭珝真都惊呆了,她连忙道:“祖母告诉我,白氏部落有两个小孩子前几天被抓走,能找到吗?” 徐令道:“我们最好赶紧去找,这两天岛上的商人急着离开,说不定人贩子会趁乱而逃,如果让他们得逞,很有可能买家会歇手,再想抓住他们就难了。” 林乐知也道:“那我们最好今夜就出发。” 二人说干就干,郭珝真二话不说配合他们。回去告诉祖母徐令二人的猜想,然后郭珝真带着族人,又叫人去通知白氏部落,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雨林。 “崖州共有两个镇,每个镇下面约有八个村庄,基本都在海岸边,咱们分成三队,郭姑娘一队,徐令一队,我一队,分散开搜寻,寻找居住孤僻之人的住所,家中靠打渔为生,身形矫健的男子。” 林乐知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分别交给徐令和郭珝真,“这是官府的搜捕令,有它在,你们宁可抓错不能放过,不过切记,千万不要伤害人性命,抓到可疑人之后,交给我!” 徐令人都傻了,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你是谁?” 林乐知坦然笑道:“在下不才,崖州府尹,多谢徐兄救命之恩。” 啊,你不是流放犯吗? 徐令对林乐知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船上的初遇,他不是被押着流放海南的囚犯吗?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府尹? “咱们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抓到人贩子!”林乐知催促道。 徐令也不再纠结,郭珝真把林乐知的话转告给族人,徐令带着十几个依族人连忙向南边的村庄跑去。 此时已是子时,只怕再耽误时间就晚了。 夜里的崖州海风很大,比白日时气温降了许多,天上明月高悬,星星漫空,徐令手持火把,一个村庄一个村庄挨着找过去,并未找到什么可疑人员。 就在他以为人贩子可能在林郭二人搜寻的范围时,忽地见到海崖下面有银光一闪,顺着瞧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在崖下与人做交易,举起银子查看,月光反射,才叫徐令看清崖底的情况。 海崖下方礁石丛生,不远处停靠着一艘小船,就在二男子的身旁,赫然放着两口木箱子! “就是他们!”一个依族人突然大吼道。 那二人慌忙抬头,正看见徐令等人。 眼看着他们就要慌不择路逃跑,徐令连忙招呼众人去崖底捉拿! 从崖上下到崖底,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想找到道路都很困难,有急着救人的依族人跳下崖底,只听到一声惨叫! 徐令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拉住他们,手忙脚乱地指着火把,让他们找路下去。 再看那二人似乎看出徐令等人的笨拙,二人一人板搬着一口木箱子就往水里扔,随后跳入海里,想要把木箱推到船上。 他们要跑! 徐令心提到嗓子眼,急的不行,看到地上有石头,连忙捡起,心中暗自求神仙保佑。 “该死的人贩子!” 一块石头从徐令手中扔出,在半空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砸中一人头颅,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身子软倒在地! 有用! 徐令连忙又扔,可这次就没那么精准了。 幸好其他依族人反应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扔石头。 一部分人攻击,一部分人找路,等他们终于找到路下去时,两个人都已经被砸的奄奄一息,漂浮在海面上的两口木箱被徐令拉上海岸,用匕首撬开,只见箱子里躺着两个孩子,呼吸微弱,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儿子!”有一个男人悲痛地叫了一声,颤抖着手把孩子从木箱里抱出来,可那孩子脸色煞青,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徐令这才注意到,装着孩子的木箱没有开口留缝! 他摸孩子的手还有温度,连忙大喊道:“把他们放到地上,可能还有的救!” 可这些依族人听不懂他的话,徐令气急败坏,一把从男人怀里抢过孩子,把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起,开始给他们做人工呼吸。 徐令跪在中间,想着前世学的急救知识,跪在两个孩子中间,一手按着一个,按压之后人工呼吸送气。 那些依族人看着他动作,有人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郭珝真的族人拦住,慌乱地解释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徐令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心跳很快,一个劲地在心里哀求,想要这两个孩子都能顺利存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求,人工呼吸起作用了,两个孩子猛地出一口气,铁青的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 “他们活了!” “救活了!” 依族人在徐令身旁笑啊跳啊,他们感激地对徐令说着什么,又要取下身上的羽毛送给他。 徐令浑身汗湿透了,一屁股坐在海石上,一阵海浪被风吹来,卷着撞到崖岸上,浪花四溅。 岛上不知谁家养了公鸡,鸡啼三声,天色微亮,海岸线上一轮蛋黄似的明日缓缓升起。 徐令这才缓过一口气,大手一挥道:“把这两个畜牲绑回去!” 第171章 公平审判 身后依族人绑猪一样把两个人贩子五花大绑,用竹棍挑在肩膀上,那两个孩子被人抱着,虽然已经能够自主呼吸,不过还是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 徐令走在众人前头,把朝阳抛在后头,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走路都轻飘飘的。 他又救了两个人。 林乐知郭珝真汇合之后,徐令才知道林乐知把人贩子的同伙也给捉住了。 其中一名人贩子叫梁康,是崖州本地的罪民后代,另一个则就是和梁康合作,负责把人口卖出的商人,本家姓刘,名叫刘海通。 梁康是家中老大,他爹和他两个弟弟都是其从犯,林乐知找到他们家时,他们住在村庄靠近雨林的偏僻处。梁家三个儿子均已成年,在当地生活的很是不错,老大梁康打渔为生,老二捕猎,老三给出高价的商人伐木。 按理来说,不应该铤而走险做出这种事。 其中缘由还不得而知。 不过现在不是审讯的时候。 林乐知告诉徐令,他要大办审讯,最好让依族人和当地居民都能来观看审讯,算是给依族人和普通百姓一个交代。 徐令表示同意,郭珝真也没什么异议。 得知徐令又救下她两个族人,郭珝真再次表达真诚的感谢。 “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告诉我,我的族人会尽力帮助你。” 徐令看着郭珝真笑道:“郭姑娘,救你时我没有想太多,也并未想找你要什么回报,救这些孩子也是如此。” “我是一个商人,如果你们愿意购买我的货物,这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郭珝真神色复杂,点了点头。 林乐知在岛上开始了大动作,他派手下大肆宣扬,说找到了导致依族暴乱的罪魁祸首,即将在郡府之中公开审讯,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前往观看。 崖州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就算原本祖上认字,到这一代可能就断了,只能靠人力大肆宣扬。 到了审讯这日,郡府大门四开,林乐知在郡府外的空地上设立了简易公堂,以白灰圈出空地,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围成一圈看热闹。 徐令作为其中参与者,又是林乐知的救命恩人,自然有一席之位。 郭珝真作为依族代表和受害人,也占据一个位置。 林乐知身穿官服,仪表堂堂,严肃坐在正上方,时间一到,他连拍三下惊堂木,立马有衙差敲着棍子,口中不断发出“威武”的声音。 渐渐地,四周百姓安静下来。 林乐知微不可闻地点点头,沉着声音道:“崖州虽地处偏僻,可依旧处于我朝管辖范围。近段时间以来,岛上两族纠纷不断,以至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严重不符我朝律法。” “本官是本地新上任的府尹,心系于民,在二位豪杰的帮助下,终于侦破案件,抓到破坏两族关系的始作俑者,今日审判,以昭天道!” “好!”围观的百姓齐齐叫好,虽说崖州这地民不知官已是常事,民间若有纠纷,通常会找德高望重的中间人来调解,从未想到找官府。 可若是真有当官的愿意办实事,也算是好事一件。 此时台下百姓心中有喜有忧,林乐知坐在台上尽收眼中,徐令自然也看得见百姓的反应。 他已经有些了解林乐知的来历,此人乃是当朝探花,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千里贬谪到崖州,当了此处有名无实的府尹。 崖州的官基本上都是被贬谪而来的,在这样的人不毛之地待十年二十年,人还有什么锐气? 什么雍朝律法,什么青云之志,全都成了泡沫。 也就是林乐知这样尚且年轻的意气之人,才有心思多管闲事。 不过徐令很是欣赏林乐知。 他宁愿和意气风发理想尚存的人为敌,都不愿意和腐朽溃烂张口闭口“世人皆此”的人为友。 至少有林乐知这样的理想主义在,才不会让人觉得这天下真的完蛋了。 “来人,把犯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衙差押着五人走上来。 “大人!冤枉啊!”商人刘海通一跪下立马开口叫冤。 “啪!”惊堂木一拍,林乐知剑眉上挑,不怒自威,“你有何冤情?” “大人,草民只是一介商人,愿意奉出全部家产,求得含冤昭雪,大人高抬贵手啊!” 昨日被抓,刘海通第一时间就想着联系上当官的,只要他给的钱足够,肯定就能从此事中摘身出去。 谁知道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那些狱卒充耳不闻,这才害的他出此下策,当着众多围观百姓的面想要贿赂林乐知。 林乐知闻言,冷笑一声,抽出一个令签,往下一扔:“当庭贿赂本官,杖十!” 徐令心中暗叫一声好,对刘姓商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衙差上前,用杖木叉着刘海通,将他按压在地,“啪啪啪”十声杖响,打的他屁股开花,血渍泅染衣服。 百姓们又是一阵叫好,这次倒是比方才更加热烈了些。 林乐知拿起一张状纸,让人宣读这五人罪行。 他们五人的罪行已是铁证如山。 在梁康爹的家中,捉有诱骗依族人的锦鸟,捕捉依族人的大网,负责打晕依族人的,正是梁康的二弟;梁康三弟帮外来商人伐木,正好与刘海通一拍即合,几人秘密行事。 林乐知甚至在梁康靠海的家中院子里,挖开一片新土,在其中发现一个依族人的骸骨。 诸种罪行证据一一列出,包括梁康父子几人的认罪口供,林乐知写成一纸状言,当众宣读。 读罢,梁康几人灰头土脸,也没叫冤,而刘海通犯罪的证据也早已找到。 他停靠在码头的船上,根据船员所说,他每次都会秘密带回几口箱子,只放在他自己的房间,从不叫人过问。 而那些箱子里装着的自然是依族人。 其中有不少依族人不幸闷死,全被刘海通扔到海中,尸骨无存。 像郭珝真这样被抓去卖高价的只有三人,饶是如此,他依旧获利十金不止! 若非有如此恐怖的利润,估计刘通海还不会铤而走险,接二连三犯下如此大错,惹得岛上依族人暴乱! 第172章 伏法与新田 依族人人口并不像外人想的那么多,根据官府粗略统计,整个岛上依族人数目不过三千。 这还是分散成多个部族之后的结果。 雨林中的资源与危险并存,这些土着无法依靠采集和狩猎大规模繁衍人口,因此每个族人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重要。 就像郭珝真的部族和白氏部族关系并不算太好,可白氏族人被拐,依旧不妨碍他们出手帮助! 平日里,岛上的依族人和当地罪民后代并非完全不交流,也有一些部族比较亲近外人,和他们进行交易等。 因此听到刘、梁几人拐卖依族人,才导致依族动乱,这些淳朴的百姓全都义愤填膺起来。 “杀了他们!这些该死的人贩子!” “杀了他们!” “……按照雍朝律法,当斩!” “好!” 百姓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都快把台上坐着的人给淹没了。 林乐知拍惊堂木,“威武”声再次响起,百姓们安静下来。 林乐知又扔下一块令签,“铁证如山,按律当斩,你们可还有什么怨言?” 一旁不做声的梁康神情逐渐扭曲,他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不甘的怒吼:“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被发落到这里,却没有离开这里的自由!?” “我们只是想离开崖州,明明不是我们犯的错,凭什么让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只能留在这种鬼地方!” “我们就是想离开,有错吗?” 围观的百姓突然沉默起来,梁康的不甘,不也是他们的不甘吗? 那些父辈口中的故乡,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成了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梦。父辈们死亡之后,他们像是接替了父辈的遗志,想着终有一天能够离开崖州,返回家乡。 可雍朝律法如此,他们始终被困此地,无法离开。 林乐知也沉默了。 他深知雍朝律法,这些被千里流放崖州的罪民,都是犯下大错的罪犯,影响直达后代。就像是奴仆的后代还是奴仆一样,想要改变罪犯的身份,依靠他们自己肯定不行。 就像梁康说的那样,父辈们犯下的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世世代代被困在一隅之地。 “嗤,”在众人鸦雀无声的沉默之中,徐令的嗤笑是那么刺耳,惹得众人都看向他,林乐知也不例外。 “你笑什么!”梁康不甘心地看着他,扭曲的神情里满是愤恨,“你懂什么?” 徐令坦然,“我是不懂你的心情。不过你现和你的父辈一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这就是你的死因,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他“腾”地站起身子,对台下的百姓道: “你们别被他的话带跑偏了,固然你们和他一样不甘心,认为父辈犯的错不该影响你们世代,可我问你们,你们像他一样通过犯罪手段非法牟利了吗?你们会为了一己之私杀人拐卖儿童吗?”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或许有一天,你们能够重获自由,返回故乡,那是过去的错误被纠正了。” “可也绝对不是此等卑鄙小人迷惑你们心智的理由!” 徐令步步紧逼,“依族人有什么错,他们是不是你拐卖的?是不是你害死的?你找理由开脱,他们谁又招惹你了?” 一番话下来,说的梁康哑口无言。 林乐知心中为他叫好,惊堂木拍下,沉声道:“拉他们下去,游街示众,午时斩首!” 上来一群衙差,拉着罪犯五人就要下去。 就在这时,梁康的爹突然磕头求道:“大人,您行行好,帮我们收尸,把我们埋在家中后院树下,我娘子在那,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大人呐,要是有胶州的土,可否来年为我父子几人洒一捧家乡的土?” “大人……” 那老汉被人拖拽下去,依旧在卑微地哀求着。 刘海通的船被林乐知缴获,船上的货物一并当成赃物,赔给依族人。 梁康家中的东西也不例外。 五人被板车拉着,在城中游行一圈,无数百姓朝他们砸石头沙子,都不等砍头,这些人都被砸的血流不止。 午时三刻,几人在城内菜市口斩首,了却此生罪过。 尸首一直放到下午,也没见有人来给他们收尸。 梁家人死前的那番话,并未打动林乐知,他只叫人随便把尸首随便扔城外乱葬岗。 “他们犯下死罪,管他们请求什么?” 徐令原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听百姓谈及梁家父子的事情,心中又有些波澜。 梁康的爹是在岛上出生的,他祖上早早被发落于此,早就忘了家乡何在,可梁康的娘却是刚发落于此的第一代,她少女时跟随家人流放崖州,与梁爹相识。 梁爹曾不止一次地听她提起家乡,后来二人成亲,她家中爹娘皆因水土不服接连死去,只剩她一个人,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她思乡之情更甚,弥留之际都在念叨着回不去的故乡。 法不容情,这是好事。可人已伏法,崖州炎热,若尸首不能埋到土里,兴许还会惹来疫病。 徐令向林乐知请求,由他给梁家人收尸,埋到梁家院子里。 林乐知也看出他的心软,摇着头有些不理解,不过也还是答应了。 四座新坟一座老坟前,徐令洒下一瓶酒:“胶州的土没有,胶州的酒不知够不够。下辈子走好路,做好人。” 此事已了,徐令却更加繁忙起来。 郭珝真邀请他去部落里喝迎客酒,据说是雨林中自酿而成的果酒,味香醇厚,徐令只是听她描述就觉得嘴馋。 不过事出从急,他还要给自己带来的一帮人安排住处,置办田地。 原先徐令还苦恼,如何在崖州置办田地。 要知道,适合种地的部分早已有主,那些盐碱地严重的地方倒是能开荒,若是当地官民都不说什么,徐令自可找人开荒。 可如今崖州新来一个管事的府尹,徐令自然要找林乐知提前打一声招呼。 “你说你要开荒盐碱地?”林乐知诧异地看着徐令,还想试探他的脑袋,“没发烧?” 徐令一把拂过他的手,二人经过这几天的行事,互为欣赏,心照不宣地成了朋友。 林乐知这人,有点自来熟,着实让徐令有些招架不住。 第173章 盐碱地改造 徐令笑道:“我是一个商人,无利可图的事自然不会做。崖州大片荒地闲置,我刚好有人手,尝试失败于我损失也不会很大 。” 徐令并没有说实话,他确实略懂一些治理盐碱地的法子,前世地理书上写着呢,自然地理五大要素:气候地形水文土壤生物。 想要改造盐碱地,他至少能想出五种法子。 林乐知只沉吟片刻,便答应批准徐令的开荒申请。 没错,徐令想在偏僻的崖州岛上合理开荒,还需向官府提出申请,得到公文后开垦出来的土地才属于他,需要每年缴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若是勾结官员,当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令就是不交税也没什么,又不会有朝廷的人来此处查收粮税。 崖州的税务不找朝廷要补贴就不错了,就算上报税务,也都是商税,而非粮税。 林乐知并未提及徐令缴税的事情,给他批下公文后,只认真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能够改造崖州的盐碱地,是此地百姓之福,也是我大雍之福,你尽管放手去做,若有需求,我能帮一定尽力帮。” 徐令接过公文,没有说什么,心中却道林乐知果然是个理想主义者。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或许是这个时代所有士人的最高理想。 即使被贬谪到这种不毛之地,林乐知心中念的依旧是百姓,是朝廷。 他不知道徐令想的是造反,所图也是造反。 不过徐令也不会傻乎乎跟他说,我改造盐碱地是为了造反的。 他又不傻! 二人目的不同,要走的路却是一样的。如果未来因此分道扬镳,徐令也不会有什么芥蒂,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还能暂时携手共进。 有林乐知开后门,徐令在崖州的摊子很快就摆起来了。 城外大片盐碱地附近,地势起伏不平,有的地方寸草不生,有的却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杂草,更有甚者,有些土壤表层浮着一层淡白色。 徐令带着游道子在大片荒地上走了一圈,游道子问他:“你真有把握把荒田改成良田?”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徐令指着面前的荒地,问他道:“治理之法就藏在这片土地里,你没看出来吗?” 游道子诚实地摇头:“贫道有眼无珠,看不出来。” 二人正说话着,聂鹏叫道:“林大人来了!” 徐令回头看去,只见林乐知纵马而来,翻身下马,他身穿常服,大步走来,“徐令,你可有进展?” 不远处,徐令带来的人正在依族人的帮助下搭建房屋,用藤扎架,拱形人字屋顶上盖着厚厚的芭草和葵叶,这种建筑在本地很是常见。 徐令道:“你来的正巧,你仔细看这块地,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林乐知和游道子一同认真在荒地里走来走去,想要看出点门道。 看的久了,两个人也琢磨出来一点意思。 虽说同是盐碱地,可有的地方寸草不生,有的地方还生长着杂草,其中区别就是地势的高低不同。 林乐知说出猜想,徐令拊掌赞叹。 “不愧是探花,就是聪明。” “可这和治理盐碱地有什么关系呢?”林乐知还是不懂,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跟着徐令学习这些。 他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林乐知从一开始,就没把徐令当成一个普通的行商。 这人的见识之广、聪明才智,均不在他之下,再加上心思纯良,属实是良师益友。 因此郡府之中无公事可办之时,林乐知就爱找徐令,哪怕只是一根草一块地,好像也能从徐令这里得到一些不同的观点。 徐令笑道:“林探花种过田没有?” 林乐知摇头,“从未。” “那便是了,北方缺水的民间,百姓常起田垄种植农作物,以起到保水作用。西汉的《汜胜之书》中便有记载,名曰区田法。” 百姓的智慧是在长久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区田法通过改变田间地势高低,可以蓄水,起到抗旱丰产的作用。 如果用在盐碱地中呢?林乐知看向寸草不生的高低,长有杂草的凹地,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一旁的游道子也不住地点头,他走南闯北,确实见过有百姓如此耕作。 原因竟是这样吗? 林乐知有些羞愧道:“我自诩学富五车,读书万卷,没想到竟然如此……浅薄。” “学无止境,谁又是全知全能的呢,林兄可不要妄自菲薄。”徐令笑着安慰他。 毕竟从前的徐令和林乐知没什么两样。 读书为了更好的生活,走到大城市之后远离生养他们的土地和农民,似乎眼睛就长高了一样,一代又一代,有些孩子甚至认为粮食是从货架上而来,和农民有什么干系。 只有真的躬身耕作其中,才知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苦,了解“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惨淡。 “不过只用区田法还是不够,”徐令又道,他选中这块荒地,正是因为看中附近的河流,到时候可以制作排盐沟,引水洗盐排盐。 林乐知连忙把这些方法都给记下来。 不过等盐碱地改造好,种完稻子再收获,周期非常长,徐令为了养活手下这些人,必须缩短周期,另想其他法子。 于是他找到郭珝真,想要和她合作。 徐令现在是依族人的贵客,很多土着依旧不会说官话,但并不妨碍他们认识徐令,愿意听从徐令的派遣,帮着给他搭建房屋。 可郭珝真在听到徐令的请求之后,还是迟疑了。 徐令想要帮助依族人种植,他可以提供开垦农田的农具,甚至提供粮种,只需要依族人能够允许他也在岛内开辟荒田,占据一块小小的地盘。 “我没法答应你,这需要问我的祖母。” 徐令诚恳道:“郭姑娘,你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经过此时,想必你也发现了,你们部落的安全从未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如果单纯依靠狩猎采集,你们的族人只会越来越少。”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希望和你合作。我只需要粮食,而你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自保的能力,这是互利的好事,请你一定要认真考虑。” 第174章 开荒规划 “我会告诉祖母,你等几日。”无论徐令怎么说,郭珝真依旧没有松口。 徐令也不急于一时。 他很忙,光靠带来的人开荒也不现实,于是他在岛上花钱招了许多百姓,帮着开荒,每天一睁眼就是大笔的花销。 徐令就是身上有金矿也耐不住这样坐吃山空。 所以他把自己手底下的人分了任务。 让包力在岛上收购海产品和珍稀货物,运回泉州,给铺子提供货源;聂鹏负责监督房屋建造,还有引水的水车等设施;春梅带着女人和孩子,负责给干活的人做饭烧水。 游道子来岛之后四处乱窜,徐令并未给他下达什么任务,毕竟游道子是门客,和聂鹏等人不一样。 他则忙着和依族人商讨合作的事,想着怎么改造盐碱地,记账、购买物资,每天晚上还要腾出时间,整理着关于买来捡来这些人的安置方法。 虽说这些人名义上和他是从属关系,可徐令从来没打算把他们当成可支配的奴仆来看。 如果在崖州的试验成功,他可以给这些人自由,二者形成地主和佃户之间的雇佣关系。 但这一步很暧昧,跨大跨小都会产生问题,无非是大小的区别。 所以几日之后,当徐令拿着一张纸,对他带来的人宣读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徐令宣读的内容主要有几条。 “一,工作满八个月的奴仆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更改与徐令的从属关系,由家仆变更为佃户;” “二,身份变更为佃户后,耕地满三年后,可以根据劳动所得分到相应土地,收获作物可自主分配;” “三,有特殊技术者可根据相应职业变更,有贡献者可根据贡献值提前自赎,获得自由人身份。” …… 徐令并未把这些人看做他的所有物,他不会什么御兽法决,也没办法把拥有自主意志的人当成宠物一样对待,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用真诚换来真诚。 百姓所需很简单,最底层的马斯洛需求一旦被满足,其就会形成最坚定的跟随心理。 根本不用什么卖身契来束缚他们的自由。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啊?”饶是徐令用最简单的话说明中心意思,还是有人听不懂。 又或者他们听懂了,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令耐心回答他们的疑问,“就是说只要好好干活,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咱们不再是主仆关系,如果你们有谁懂得技术,比如会种地,会造水车,像李术一样会木工,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明情况,我会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职位。” “如果你们拥有技术,可以做出别的贡献,甚至不需开荒种地,也可以实现早日自由。” “在此期间,我会提供给你们吃住,管你们生死,但不会给你们月钱。但如果你们脱离仆契,我会分给你们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你们自己决定是留是卖。” “如果要卖,优先卖给我,我会给你们最合适的价格。” 徐令一番话说下来,众人恍然大悟,随后便是欢喜起来。 尤其是提到名字的李术,一张脸都快涨红了,心里头还有些小骄傲。 他居然被徐令单独提起了名字! 这段时间徐令让人盖出足够居住的房屋,岛上不缺树木,可不是哪种木头都能用来盖房子,也不是砍了就能盖。 李术懂木工,出的主意让众人少走弯路,徐令这才想起自己买回来的人中确实有一个会木工的。 这才又补充了对特殊技术人员的奖励措施。 徐令宣读这些条令之后,很快离开现场,把讨论留给众人。 很快,这些优厚的奖励就像是悬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一样,引来不少人毛遂自荐。 有个老人说自己会沤肥,他从前家里头没地,给地主当一辈子长工,干的就是养牲畜沤肥的事儿,后来年纪大了,东家嫌弃他老了没用,便把他积攒的银钱随便找个借口要走,人也给赶了出来。 他一辈子娶不起妻,也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流落街头,要不是徐令捡他回来,估计他就死了。 他年纪大了,可也想要一块自己的地。 “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土里,叫我有个根,有个去处。” 老人无名也无姓,才小的时候就被主家买去当羊倌,干脆叫他羊倌了。 徐令默默听着他的述说,认真问道:“那你给自己起个名字,等你百年之后,我叫人给你打个碑,也好写你的名字,逢年过节烧纸时你也能收到。” 老人家黝黑干枯的脸上写满了局促,搓着手激动道:“我还能有人烧纸呢?” 徐令笑道:“我会找人给你烧的。” 二人谈起身后之事都没什么顾忌。 “东家,你给我起!” “我虽是你东家,可毕竟比你年幼许多,给年长之人起名不合规矩,请道长给你起一个。” 在蒲团上打坐的游道子,看起来像是闭着眼睛睡着了,实则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这会儿开口道:“羊通杨,姓杨名大。” “杨大?这名字好啊!”老农欣然接受自己的名字,“东家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沤肥,让庄稼收的多多的!” 徐令哑然失笑,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杨大,我记住了。你年纪大了,若是忙不来,找人帮你再来我这儿登记,都可以记工分。” 杨大连连点头,开心地离去。 接着又有许多人前来问询,可大多数人都不符合。 李术也来了,徐令让他坐在桌前的凳子上,还别说,这套桌凳也是李术做的呢。 “李术?”徐令抬眼看他,笑着道。 “哎!”李术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木匠,”徐令在纸上写下他的特长,见李术连连点头,突然笑着问道:“现在还想逃跑吗?” 一句话,让开心的李术从头皮凉到脚后跟,脸上的笑一下子就不见了。 “东…东家……” “不用紧张,你很聪明。只不过人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卖为奴并非你所想,换做是我,肯定也想着逃离。” “如今你愿意贡献所长,在我手底下做事,我是不是日后不必提防着你随时逃跑了?” 徐令依旧笑的温和,一丝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李术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第175章 人尽其才 一个好好的汉子,在徐令面前乖的像是小绵羊一样,“东家,我不跑了。” “那就好。我听孔易讲,你家中遭灾什么都没了,你还年轻,以后好好干,什么都会有的。” 徐令鼓励他两句,李术竟然流下泪来。 “好了,别哭了,叫人瞧见说出去取笑,以后可不好娶媳妇啊!” 李术破涕而笑,离开时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徐令带来三十多个人,只有四个人算是有特殊技能的,会木匠的李术,会沤肥的杨大,会种地的李倌儿,还有一个懂得打井的王明明。 人才确实很少。 徐令心里叹气,而且这些人才并非是不可替代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那种读过书,能记账能做统计的人才。可放眼望去,不大不小的队伍里,识字的只有三个人,他算一个,游道子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春梅。 徐令正想着,春梅从外头走进来,端着饭菜要他吃饭。 “东家,开饭啦。” 徐令从书册中抬起头来,招手叫她过来,“春梅,你来。” 春梅擦着手走过去,“东家,怎么了?” “你从前读过书,也识字。帮我记账如何?” “这如何使得!”春梅矢口拒绝,尴尬得脸都红了,“我不过是一个女子,哪能做这些事?” 徐令皱眉,“怎么,这活是会什么鬼把戏吗?女子做就不行了?” “那倒不是,只是让我来,别人会怎么说……”春梅咬着下唇,小声道。 “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虽然是我救了你,可我从不拘着你。你若是做的好了,我也给你自由,你攒些钱,立女户,哪怕再招个好男人上门,你还年轻,何苦一口断定自己人生到头了呢?” 徐令知她心结,苦口婆心地劝道。 春梅却道:“我还能找什么男人!我…我不能生孩子,谁要我这样的?”她说着,竟也流下泪来。 徐令无奈,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吗?怎么一个个的跟他说话就哭起来了。 “别哭了,也不是非要男人不可。你看你,比多少男人都厉害,他们不识字你识字,你有才华有能力,非把自己圈住做什么?” “可我怕……” “你怕什么?不有我吗?” 犹犹豫豫,半推半就,春梅被徐令按坐下去。 “这上头写的字你可都认识?” 春梅擦干泪,仔细辨别,“认识。” “写的咋样?” 春梅下意识摇头,下一秒又开始点头,“东家,你写的很好!” 徐令笑道:“少拍马屁,你写个字我瞧瞧。” 春梅早就看出徐令的性子,他性格好,轻易不会生气,哪怕下人说些什么得罪的话,他也能视若罔闻,置之不理。 她摊上一个心好的东家呢。 春梅提笔,蘸墨,屏息凝神,在纸上写下“春梅”两个字来。 她字迹娟秀,小而精致,比起徐令狗爬一样的毛笔字,当真是赏心悦目。 “很不错嘛,”徐令赞叹道,“你看,你这不是能做的很好?” 春梅抿着唇笑,在椅子上挪动两下身子,跃跃欲试道:“我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你记住他们的名字,按照他们干的活给他们记分……” 徐令采取的是前世的工分制,结合按劳分配的法子,既简单又实用,多干多分,贡献值高了就能早日脱离奴籍。 春梅很快就上手了,徐令便叫她把做饭的活交给其他三个女人,她只要每日记分做点细致活就成。 春梅脑子灵活,又会识文断字,徐令打算把她培养成个小管事,自己好脱身出去。 “那可不行!我两样活都能干,”春梅自告奋勇道,“记账这活简单,我闲时就能干,厨房也能去。” “真了不起,你瞧,你比多少男人都厉害!”徐令也不拦她,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她乐意做什么都行。 春梅被他夸的脸蛋红红,徐令去吃饭,她便在桌前摆置着笔墨纸砚。 饭菜很简单,徐令来时带的粮食蔬菜,外加在当地买的海鱼贝类,营养充足,给饭充足,毕竟干的都是体力活,吃不饱也没法干活。 吃罢饭,徐令和游道子出门散步,眼睁睁看着摊子一天天做起来,一日比一日更像模像样,徐令也很是开心。 如今有两块荒地已经开出来,按照区田法开垦的,又灌水排盐,土壤中的盐分大大减少,徐令便叫人在上头撒上菜种。 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看到菜种发芽。 “你从前读过书?”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徐令和游道子并肩而行,走在田埂上,眼前有些开出来的盐碱地里灌满淡水,偶尔徐令会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拈起一块土仔细观看。 见徐令真的有法子治理盐碱地,游道子终于问出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和徐令逐渐熟悉,见他行事待人,皆不像一个普通的商人,他甚至看过林乐知这样考上探花的读书人都没看过的农书,怎么都不像是没上过学的。 徐令也没欺瞒他,“我从前混蛋,在乡里名声不好,后来懂事些,家中捡来一个夫子,教我读书识字,我这才感兴趣看起书来。” 日后游道子等人早晚会知道徐令是什么人,徐令瞒不过去,可说话的艺术就是这样,抹去时间线,颠倒因果联系,他不需要说太详细,听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理解。 果不其然,游道子点头道:“那你的这位夫子,肯定是个不凡之人。” 徐令想到范世清,哼笑着含糊道:“这倒不曾知晓,夫子很少提起过往,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世事如此,这般有才之人竟然也能流落乡间,不被人赏识,雍朝果然气数已尽啊!” …… 徐令终于等来了郭珝真的邀约,她派族人出来迎接徐令前往部落之中。刚好林乐知也在,他便厚着脸皮,找了个要加强两族之间的友好交流的借口,硬是跟在徐令屁股后头一起去了。 部落之中,熊熊燃起的篝火旁摆满了依族人猎来的食物,采集而来的椰子龙眼摆成盘。 诱人的果酒早已倒好,只为了迎接徐令的到来。 第176章 想回家了 徐令和林乐知二人都不懂得依族的规矩,郭珝真叫他们做什么,他俩就乖乖照做。 人还没落座呢,二人先干几碗酒。 这酒是水果酿造而成的,喝起来不怎么醉人,还甜滋滋的,徐令和林乐知都挺喜欢喝。 只是坐那一会儿,酒的后劲就上来了。 徐令喝酒不怎么上脸,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再看林乐知,已经坐不稳开始傻笑起来。 依族人围着篝火又吼又跳,徐令见不到郭珝真,只好按捺住心思等她出来。 终于,郭珝真搀扶着满身锦羽的老妇人出来,坐在最上方的兽皮位置上。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老妇人说一句话,郭珝真就帮着翻译一句,老妇人很是感谢徐令和林乐知对依族人的帮助,尤其是把郭珝真重新送回族里来。 但是却对徐令的提议只字不提。 一整晚下来,依族人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徐令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品尝着果酒,偶尔抬眼看向老妇人,都会接到郭珝真无奈的眼神。 老妇人年纪大了,没多久就要回去休息,郭珝真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祖母,你真的不考虑徐令的话吗?他说的很对,我们部落不能……” “珝真,”老妇人叫了声她的名字,郭珝真立马噤声,“我们是雨林的依附者,如果像他所说那样,只会伤害雨林,再次给雨林留下月亮湖的伤痕。” 郭珝真沉默片刻,闷闷道:“我知道了。” “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可以跟着他多学习外界的经验,我相信部落在你手里会变得更好。” 老妇人温柔地抚摸着郭珝真,并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太绝对。 她已经老了,无法做出决定带领部落走向未知,但是郭珝真可以。 可郭珝真却很迟疑,她遭遇了那些事,还有能够传染人的怪病,如果被部落的人知道,她真的还能做部落的首领吗? “珝真?” “祖母……” “看来你的主意要落空了,”肩膀突然搭上来一只手,徐令回头看去,喝的醉醺醺的林乐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依族人很固执,以前朝廷不是没想过和他们合作,可都被他们拒绝了。” 信奉雨林生存法则的依族人拒绝和外界一样生活。但在雍朝的尝试下,仍然有小部分部落愿意和外界进行交换。 这也是林乐知了解这些土着居民的唯一渠道。 “崖州地势中间高,四周低,物产丰富,但依族人不许外人破坏雨林,也不许外人深入他们的领地。” 商人无利不起早,徐令三番五次想和依族人打交道,林乐知早就瞧出来一点意思来。 不瞒徐令说,他被贬谪到此处也没想着自暴自弃,而是想着改善岛上的问题,让百姓安居乐业,也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林乐知无论到哪,都能做出一番实绩。 可在岛上待这么长时间,林乐知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首先就是两族冲突。岛上约有一万多人口,地广人稀,多数人口占据少量耕地,基本只能靠打渔为生,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依族人数量很少,却占据更优势的岛内,那里有丰富的林木资源、淡水资源,甚至台风海啸时也能躲避。 偏偏两族无法融合,前几日依族暴动,林乐知认识到这是危险同时也是机遇,这才不要命地深入依族部落查明情况。 如果不是徐令出现,恐怕崖州府尹的位置又要空缺了。 林乐知叹口气,谁都不能强迫依族人同意,就算使用暴力,外族人进入雨林就等于送死,除非朝廷派遣大军。 可千里迢迢派大军来征服两三千人的土着部落,其中花费就是巨额,堪称大炮打蚊子。 崖州一直没得到开发,就是这个原因,干脆当成不毛之地,用来流放罪民,贬谪官员。 徐令也是深深叹气,看来只能暂时把岛内计划先放一放,优先改造盐碱地。 天色已晚,此时想要离开部落也不方便,不出意外,二人可以留宿部落。 徐令放下心事,整个人也活络起来,抓起藤编盘子中的野生水果就开始吃起来。 这时候的水果可没有前世那般种类繁多,获得方便,就比如说野生的龙眼和荔枝,徐令就从未在别处看见,至于后世的什么香蕉榴莲之类的热带水果,也还没传上岛。 没有经过人工培育的荔枝龙眼也没有特别好吃,徐令吃了一些,就把果核收入袖中,想着种到空间里去。 他每次遇到什么水果种子都会收集一些,久而久之,空间里种的果树种类也多起来。 最早种下的梨树和枣树,如今已经长的有一人高,也到了开花的时候。虽说空间植物长速较外界快,可也没到短短个月就能吃的速度。 再等个两三年,估计徐令空间的水果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了。 月上树梢,依族人终于累了。有人收拾出屋子,搀着徐令和林乐知去休息。 依族人的建筑也都很特别,是用藤蔓和当地的大叶片植物搭建而成,周围种的有大片的花草,徐令不认识,但是屋子里几乎没有蚊虫,想来就是这些植物的效果。 依族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林乐知,徐令推了推他,林乐知睡的像死猪一样,他便自己起身去外头放水。 趁机把这里的防蚊虫植物挖一些放空间里。 依族人的部落里到处种的都有这些植物,有的能开花,有的不能,闻起来有种类似薄荷那种刺激但又让人清醒的味道。 不知道家里能不能种。 一想到家,徐令干脆在花草中间站着放松思绪,如今已是一月份中旬,家里的地不知道弄好没,三四月份应该就要种稻子了,提前半个多月育种培苗。 他写给家里的信中,嘱托过要用他带回去的粮种,也算是试验空间育种在现实中的产量。 崖州这边只要田地准备好,随时都能耕种,等明日回去后,也应该培苗了。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他只丢下一句话就匆忙离家,只怕家里人都在盼着他回去。 培完苗,把庄稼种进地里,他就回家。 第177章 获得土地 做好决定,徐令往回走去睡觉。 然后便看见在房屋外头徘徊的郭珝真。 “郭姑娘,你找我?” 徐令突然在背后出声,吓了郭珝真一跳,她转身走了两步,站在月亮之下,徐令这才瞧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像是哭过一样。 “郭姑娘,你怎么了?” “徐…徐令,”郭珝真初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她轻咳两声,声音恢复正常,才带着害怕被拒绝的迟疑道:“我的病,你能给我治好吗?” 她还记得自己身上的外伤,久治不愈,但是用了徐令带回来的药后,她的外伤很快就好了。可现在,她身上另一种可能会传染的脏病,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郭珝真露出手臂,让徐令看见她胳膊上的梅毒疹。 “病不好,我不会回来部落。”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想要的土地,”郭珝真重新遮掩起胳膊,“求求你。” 她侧着脸,神情满是求人的屈辱。 即使被折辱也没有落泪哀求的郭珝真,在袒露实情后遭遇了什么? 徐令并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接受郭珝真的请求。 “郭姑娘,发生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即使你不给我土地,我也会找到药物帮助你,”徐令笑了笑,“如果你无处可去,我的府邸随时向你敞开,欢迎你的加入。” 郭珝真怔怔地看着徐令,喃喃道:“为什么要帮我?” 徐令邀请她一同在附近走走。 “郭姑娘,你要听实话?” “那当然。” “实话就是你很聪明,也很厉害,我敬佩你的心性,你拥有很多人没有的美好品格,无论你在哪里都会做出不凡的事业。如果你待在部落,可能会成为一个像你祖母那样的首领,但如果给你更广阔的天空,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想过吗?” 徐令背手走在郭珝真前头,问她这句话时,回头看她一眼。 郭珝真看出徐令眼里的认真,她羞愧地摇头:“没想过。” “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在徐令的鼓励下,郭珝真开始思考。 她在雨林里长大,被祖母当成下一任首领培养,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人生就是按部就班地成为首领。 可意外发生了,她像是粒微不足道的沙子被席卷到陌生的洪流之中,遭遇了难以想象的折辱。 她一开始想逃回家乡,后来经历的多了,她只想杀人,把逼迫她的女人杀了,把暴行施加在她身上的男人给杀了。 是啊,她怎么就像个懦夫一样逃回来,完全忘记丛林的法则了呢。 “我想杀了伤害我的人!”郭珝真想到过去的经历,眼神充血,拳头紧握,就连牙齿也咬的咯吱响。 “这个想法好,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早就看出郭姑娘侠义心肠,不止是那些伤害你的人,还有那些坏人,最好都能被绳之以法!” 徐令鼓励她,“不止是你,天底下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在经历痛苦,如果你有能力了,是不是能让更多人避免经历这些?” 郭珝真抿着唇,认真点头看着徐令道:“是,他们不止伤害我,也有别的女孩子,她们不如我抗揍,没坚持下去,有的人被逼着寻死,死都不怕,为何不敢反抗?” “因为她们还不是很勇敢,如果你能把勇气分给她们,天底下就会多出很多和你一样的姑娘。” 徐令越看郭珝真越觉得她像只缅因猫,强忍着摸她头的想法,鼓励她。 郭珝真笑了,好像又重新变成那个天真无邪未经沧桑,一心只想做部族首领的小姑娘。 “我想好了,我要跟你出去,我要做她们的首领!” “好!”徐令给她鼓掌叫好。 “那给你的土地你真不要?” “什么样的土地?” 郭珝真告诉徐令,是他们部落从前的驻扎地。曾经的依族也尝试过种植,刀耕火种,砍伐很多雨林,后来老天降下惩罚,一场洪水冲垮了他们的家园,在那里形成一处湖泊。 后来他们搬到这里定居,族人再次过上打猎为生的生活。 而曾经废弃的家园,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名叫月亮湖。 月亮湖附近到现在也没能生长出茂密的热带作物,如果徐令有法子种地,那么她祖母愿意把这片地盘交给徐令。 权当做对他恩情的报答。 徐令欣然同意,答应明天和郭珝真一起去看看。 “好!那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和你一起离开!” 郭珝真回去了。 “林探花,偷听够了吗?” 林乐知摸着鼻子从花草丛中起身,掩住口鼻打了个阿嚏。 “嘿嘿,莫怪莫怪,我就是出来撒尿,不小心听到了点东西。” 徐令才不管这些,他关心地问道:“依族给我的土地,还需要向官府申请批准吗?” “额……”林乐知迟疑片刻,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依族地盘上的东西,官府好像确实没法收税,“不用了。” “行,那就多谢林大人高抬贵手。” 林乐知无奈摇头,“徐令,你到底要做什么?外头那近千亩盐碱地还不够你忙活的?” 徐令笑道:“我是一个……” “商人。林乐知面无表情地接道。 “对啊,商人哪里会嫌自己家财少?” 他辛苦从外头买人回来,还大发好心地允许他们几年后重获自由,为的不就是盘活崖州这颗棋嘛! 足够的土地,渐渐依附甚至习惯的耕作人口,这些从外面买来的人力比花工钱招募而来的百姓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们会在耕作中为了获取属于他们的土地更加卖力。 想象一下,一个回不到原路的人,来到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通过几年劳作就可以获得自由、获得土地、甚至在这里婚嫁生子。 那么崖州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而徐令的财富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积累,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不败的奥秘,而他绝对能在崖州这块地形成垄断优势。 即使徐令把他们脖子上的绳解开,他们依旧不会离开徐令。 反而会更加依附于他。这就是皈依者狂热。 第178章 发现矿山 第二日,郭珝真背着包袱,肩头上蹲了只小猴子,就这样跟着徐令和林乐知离开部落。 依族人依依不舍地和郭珝真告别,似乎已经得知郭珝真离开部落的决定。 不过郭珝真去意已决,昨夜和徐令的商谈,似乎坚定了她的某些想法。 回到驻扎地,徐令让春梅给郭珝真安排住处,林乐知也回城中处理公务去了。 游道子找到徐令,告诉他一件事:“昨日来了一些当地百姓,说要求见你,可能是想像他们一样开荒种地。” 解决依族暴乱,徐令在岛上名声大噪,再加上他开垦盐碱地要耕种的消息传出去,近些时日以来,经常有岛上的百姓前来看热闹,就是想看徐令能不能做成这件事。 林乐知成天往徐令这里跑,那些百姓刚认识此地的府尹不久,见徐令与当官的走的很近,也亲眼看见徐令大动干戈地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动作。 尤其是开垦好的田地里长出菜苗一事,很快就像长出翅膀一样传遍岛内。 虽说崖州整体算地广人稀,但实际上开垦的土地对于岛上的人口来说,还是太少,如果不是这里气候适宜,一年到头不愁吃的,只怕要饿死不少人。 可如果能种粮食,有自己的田地,老百姓又都很乐意。 因此得知徐令果真把盐碱地改造成功,一些贫苦的百姓就动了心思。 他们想给徐令做佃户,甚至不求和徐令带过来的那些人一样的待遇,他们只希望徐令能够把改造盐碱地的法子交给他们。 徐令听罢,沉思片刻。 “这是好事,只是不能答应的太快。” 游道子有些不解,“你不是发愁缺少人口,还要包力去泉州再给你买些人回来吗?” “正因为此,才不能太快答应下来。” 欲速则不达,徐令深谙这个道理。他此时的力量太小,可信任的人太少,如果此时大规模征收当地百姓给他做佃户,就是小蛇吃大象,人多虽然力量大,可人多也意味着变数大。 他必须徐徐图之,才能把崖州真正变成他的后花园,而不必日后还要担心崖州发生动乱。 因此徐令决定,先从愿意给他做佃户的百姓中抽取一批出来,这些人最好是穷到走投无路,不拥有生产资料的一批。 当这些人在徐令手底下尝到甜头,后来居上,那么其他人也会更加想要融入徐令的势力范围。 游道子听罢,心服口服,自愿帮他做这些事。 很快,当那些百姓再次来找徐令时,都听说了一个消息。 “徐大官人招佃户了!拖家带口都可以,只要日子过不下去,都可以去找他!” “听说不是吃不起饭的还不要呢,也不知这是为何。” “为何?徐大官人心善呗,你们没听说吗?老梁那一家,干出那样的事,林大人说了要把他们一家子全扔到乱葬岗,还是徐官人心好,替他们收尸了呢。” “唉,老梁一家也算是团聚了,徐官人心是好,不过也不能干那亏本的买卖啊?” “这谁知道,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去海里打渔指不定哪天就喂鱼了,还是种地好,我家从前就是种地的,岸上安心!”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许多百姓都前来试探,得知事情属实,很多人自告奋勇,想要给徐令当佃户。 徐令吩咐游道子,让这些百姓五户为一保,互相担保其身份来历的真实性,偷奸耍滑的涮下去不要,作奸犯科的不要,颇有家资想来此占便宜偷技术的不要。 按照他这个筛选法子,最后剩下的都是些瘦的像麻杆一样的穷鬼,不知道还以为徐令是搞慈善的。 游道子看着就发愁,靠这些人种地?开玩笑呢! 徐令却大手一挥,让人继续盖房子,开垦土地。 他的队伍如今有了近百人,每天光是喂饱这些人,粮食都在哗啦啦往外流淌。 不过相应的,盐碱地的开垦速度在加快。 已有近二十亩地开垦出来,其中五亩地用来种植各色蔬菜,八亩用来种植大豆。 治理盐碱地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粉碎秸秆洒盐碱地里,之后再洒大豆,这样几轮过后,也能大大降低土壤的盐碱含量。 眼看着就要开春,徐令从空间里拿出培育过的稻种,提前培苗。 虽说手底下人越来越多,可徐令还是一点都闲不下来。 一百多人的吃穿住行要考虑,包力接替他行商的活,从崖州买货物运到泉州,交给陆春进行售出,然后再从泉州买来这边所需的东西。 幸好徐令现在在岛上小有名声,收购货物也比从前方便,甚至在郭珝真的帮助下,弄到不少香料,拿到泉州卖出又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徐令想要从泉州买的东西不少,耕作的农具、种子、布匹、牲畜等。 尤其是牛。 没有耕牛种地太累了,这边有人会养牛,养个年牛群扩大,还能继续创造产出。 总而言之,徐令忙到只能深夜偷偷进入空间,然后继续忙活,收完成熟的蔬菜粮食还要再种下去。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没猝死兴许是空间里的农作物和泉水真有啥功效来着。 这日大早,郭珝真找到徐令,她本来要带徐令去月亮湖查看土地,结果徐令一忙就停不下来,她也在帮着盖房子,可心里一直惦记这件事。 于是一大清早,徐令刚起来就被郭珝真拉着去月亮湖。 月亮湖离徐令所在的盐碱地并不算太远,沿着盐碱地附近的河流往上游走,差不多十里的距离,不过需要穿过茂密的丛林,然后便出现一处山谷。 崖州有丘陵,这里有山谷很正常。 让徐令感到意外的是,月亮湖附近的山谷整体呈现浅红色,就连湖里的水颜色也很奇怪。 这里和盐碱地情况差不多,很少有植物生长,整个范围大约有前世大学操场那样。 “这是……”徐令看见眼前的情况,心中一阵激动,他大步朝前跑几步,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铁矿山???” 第179章 初见成效 “这是什么?”郭珝真见徐令如此激动,好奇问道。 “郭姑娘,你再跟我说一说,你们之前住在这里时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徐令虽然猜想这里是铁矿山,不过还是不太能确定。 郭珝真不懂他的用意,不过还是努力回想 住在月亮湖时,她岁数还小,只记得那时候部落的范围很大,听祖母说,选中这里作为部落驻扎地,是因为这里有水源,但是动物很少,这就避免和野兽抢水源的危险了。 族人砍伐雨林后,在这里开垦荒地,后来一场洪水过后,他们部落被淹没,洪水渐渐褪去后,大地和湖泊呈现红色。 部落慌乱不已,没多久就搬迁了。 而郭珝真的祖母也把此事当成雨林对他们的警告。 徐令听罢,已经坚定这就是一座铁矿山。 通常伴随铁矿山的还有磁铁矿,战国时期就有最早的指南针——司南被发明出来,如果徐令能够制作出指南针,那航海…… 除了远方的星辰大海,就说起最近的生产生活,也离不开铁。刚好前段时间为了熔炼银子,他在空间里把高炉给倒腾出来了,这里有水,有铁矿,真是天助他也! 合理利用眼前这座矿山,他想做的事情能做的更好更快! 徐令脸上的喜意压都压不住。 郭珝真却愧疚道:“这里是不是不能种地?” 祖母也知道徐令是要种地,但种地就会破坏雨林,所以才同意把不能种地的月亮湖给徐令。 只可惜她不知道开采铁矿对雨林的破坏会更大,不然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郭姑娘,这里虽然不能用来种地,不过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好更快地种地,你不用愧疚。” 徐令笑着拍拍郭珝真的肩膀,“月亮湖的情况不要对外人提起,咱们先回去。” 就算徐令现在就想把高炉搭建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搭建高炉然后冶铁?开什么玩笑! 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手…… 徐令迫切地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 郭珝真虽然不懂徐令的用意,不过她很信任徐令,答应他不会说就不会说。 徐令后来又独自去月亮湖附近挖了不少铁矿进空间,当他在空间用高炉炼出铁水之后,便确信这里就是一座铁矿山。 只是不知道储量如何。 立春后的第一个节气便是雨水,岛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从远处看,整个岛像是披上一层皎白的纱雾,隐藏着翠绿的幻梦。 惊蛰之日,春雷乍动,百虫惊走,气温生暖,雨水增多,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原本荒芜的盐碱地,也变得郁郁葱葱,一畦畦菜地里,这块儿种着小葱,那块儿长着韭菜,一颗颗圆润的菘菜抱团而卧,像是个白胖胖的小娃娃。 徐令带人开垦的这块土地有了个新的名字,徐家村。 这里住着的人并非都姓徐,各样的姓氏都有,但并不妨碍他们给村庄以徐令之姓起名。 徐令在构建村庄之初,就做了布局规划,整个村子里房屋鱼鳞而立,整齐划一,一绰一抹之间,隐有绿藤果树种植,不远处就是大片开垦的农田,田与田的小路上,农民来往其上,有的身穿蓑衣,有的头戴斗笠,挑水的,背草的,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两头牛被人驱赶着耕地。 菜园里种着不止有白菜韭菜葱,还有需要搭架子的丝瓜、豆角,一旦开花结果,就高产无比;叶子像荷叶一样的芋头、爬藤的葫芦瓜、蚕豆…… 崖州这里气候适宜,什么菜都能种点,有的是从徐令空间里拿出来的种子,有的是包力从泉州带来的,混种在一起,徐令想看看授粉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异。 这些菜种类繁多,已经可以满足村子一百多户人的食用需求。 徐令招来的一百多人,一些人身体情况比较差,不能下地干活,徐令就给他们安排其他活。 种菜,做饭,养鸡养鸭养大鹅。徐令前不久刚辛苦买来两头牛,又在村里搭建猪圈羊圈,准备再给这些人找点活,每隔几个月能吃点肉蛋。 虽说肉类还不能自足,徐令也没那么多钱给这些人买肉吃,不过靠海吃海,从岛上渔民那里买来的海鱼,也足以满足村民的营养需求。 因此一个多月下来,原本还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可怜人,被徐令养的脸上没了菜色,看着也精神许多。 徐令给他们立规矩,要注意个人卫生,饭钱要洗手,尽量饮用烧开后的水,一段时间下来,生病的人都减少很多。 而那些原本体质很差的百姓,生病后没有大夫医治,全靠运气能不能熬过去,现如今也有徐令从柴彦君那里带来的药帮助,医疗条件从无到有,对徐令的感激也更上一层楼。 除了蔬菜家禽家畜,徐令最惹人注目的成果,还是那一片片的稻田。 徐令从前世了解的种植方式中汲取经验,复刻出生态循环的稻渔循环种植系统。 百亩稻田之中,微风徐徐,轻拂过翠绿的稻苗,稻苗扎根的浅水之中,时不时激起一丝微澜,仔细一瞧,便能瞧见几条一两寸大小的鱼苗。 鱼儿在田中穿梭,可以吃虫子和草,还能吃稻花,不撒农药就能除虫除草,鱼的排泄物又可以充当农家肥,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能对土地的热爱就藏在每一个华夏人的dna里,任谁看了眼前这一幅如风景画般的农家景色都会心动,岛上想要给徐令当佃户的百姓只多不少,没看见那还有一大片空着的盐碱地吗? 只要一改造成功,能在岸上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再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打渔,和回到故乡又有什么区别? 徐令在岛上声名鹊起,借助在岛上的声望,徐令终于再次招收长工和佃户。 只是这一次,他再次提出新的要求:身体强壮、吃苦耐劳、有技术者优先。 这里的有技术,则不局限于木匠铁匠,懂医术、会识字都算是有技术。 徐令打算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开办私塾和药堂,全方位把岛上人搂自己船上。 第180章 处理纷争 “什么?东家!你要走?” 徐令住的屋子是木头搭建的,从外表上看,只比村民住的屋子大一些,外加多了一个能够议事的客厅,还有办公的书房。 此时游道子、聂鹏、包力、郭珝真、春梅等主干人物都聚在这个房间里。 听徐令说他要离开岛上,聂鹏第一个站起来,他恐慌道:“咱们这儿好好的,东家,你要去哪啊?” 徐令就是村里的主心骨,如果他不在这里,谁来担事? 聂鹏的家人都遭灾没了,虽然崖州不是他的家,可渐渐的,他也找到了奋斗的目标。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活着有目标了,在哪活着都可以适应。 谁知道他刚摩拳擦掌打算在这娶妻生子,把岛当成第二个家,徐令就要离开了? 他不能接受! “聂鹏,你冷静下来,听东家说。”郭珝真皱眉,冷淡出声维护徐令。 游道子拈着胡子,老神在在,没有插话的意思。徐令早就和他说过,他要离开岛上,回老家一趟,临行前还交给他一个任务呢。 更何况,徐令也不可能放任这边不管,肯定还会回来,那他又何必着急呢。 两个月的经商往返,让包力这个本来就沉默有担当的汉子变得更加可靠,他浑身腱子肉,晒得脸皮发黑,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声不吭地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他和聂鹏等人的身份都不一样,在包力看来,他不领月银,跟徐令的关系像是签订了一辈子卖身契的仆主,不管徐令要他做什么,哪怕要他去死,他也会贯彻当初许下的誓言。 而春梅就不一样了。 她性子和善,适应了岛上的生活后,很快就把过往宅在院子里的无趣生活抛在脑后,一心投入到村里的建设中。受徐令所托,她给大家记工分,虽说一开始遭人质疑,怀疑她一个女人能不能做好这些。 可得知春梅识文断字,又会做饭,村里好多单身汉子连捏针都没捏过,衣服破了,就只能穿烂衣服。春梅便带着村里的女人们帮着给男人缝补衣服,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认可了她。 这种认可并不是建立在她是谁的女人上,而是真真正正地承认她的能力。 这也让春梅更加有归属感。 就连带着村里头徐令手底下的这批人,她看每个人都顺眼,觉得缺了谁都不行。 这会儿见郭珝真又和聂鹏呛起声,她生怕二人再打起来,连忙夹在中间做和事佬,“你们两个别吵,先听东家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聂鹏扭过头不情不愿道:“好男不和女斗,别以为我是怕你!” 郭珝真冷笑道:“上次被我按在地上揍的,不是你吗?” 聂鹏脸色通红,提起这事他就火大! 徐令让他管理村里的男人,聂鹏便学徐令先前的法子,把村里的男人分为十小队,每个小队里有十五个男人,再从中挑出队长来,靠这样的法子管理村子,东家还夸他聪明来着! 那段时间聂鹏在村里走路都带好,兢兢业业做好管理工作。 谁知道那天晌午,突然有人跑过来告诉他,村里的男人被郭珝真给打了,聂鹏不明所以,连忙前去查看,就见到郭珝真把一个男人脱的一干二净,绑在树上抽鞭子呢!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算人做的有错,也不能这样当众折辱! 聂鹏当时气上心头,就和郭珝真吵了起来,郭珝真吵不过他,就要和他打架。 当时围了很多人,聂鹏虽然知道郭珝真的依族人,身形矫健动作麻利,可还是不肯拉下脸服输。 “打就打!谁怕谁啊!”这句话直到今天,还让聂鹏后悔。 他那天还没啥动作,就被郭珝真按在地上,脸贴着泥巴地,被人结结实实在屁股上抽了几巴掌! 那可是屁股! 全村人都看见了! 这让他一个管理颜面何存? 要不是那天春梅及时赶过来,只怕丢人的事儿还在后头! 二人闹到徐令那里,聂鹏才得知被郭珝真揍的男人是因为调戏村里的妇人,摸人家屁股,被告状到郭珝真那里,她才会把人家脱光了抽鞭子。 建村之初,徐令就明文规定,村中男女平等,分工不同,不可有言语侮辱、动作骚扰等行为。违反者按规定处理,若是犯下强迫罪,会被直接送到官府处死。 那男的摸人家屁股,被抽鞭子也是活该,可也不能把他脱精光啊!聂鹏在徐令面前,心里知道是自己没查清问题就发难,被打也不冤枉,可还是觉得郭珝真做的过分了些。 原以为东家会各打一板,谁知道那日徐令态度十分严肃。 他不仅没有责怪郭珝真的行为,反而让聂鹏把那人给赶出去,送到官府。 “我明文规定过的条例,不遵守就是不尊重我,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这样蔑视主人话的佃户,要他何用?” 事后徐令又把郭珝真和聂鹏二人单独留下,分别与他俩谈话。 他先和聂鹏谈,问他如果今日被骚扰的女子,是他家里的女性,他会如何? 聂鹏不假思索道:“我打死他个狗日的!” “那郭珝真做的又有什么错?”徐令摇头笑道,“你负责村里的男子,她负责村里的女子,我把男女分为两队让你们分别管理,可不是为了让你俩吵架离心,而是想让你约束男子的劣性,让她赋予女子勇气。” “如果有一天,男子不会肆意欺凌女子,女子不会被男子肆意欺凌,拥有反抗的能力,那时你再来和我谈她所为的对错!” 徐令之所以偏向郭珝真,对那男子做出严厉处罚,就是怕处罚轻了让别的男人有样学样。 聂鹏被徐令说的哑口无言,却又无法反驳。 徐令又问郭珝真对这个处理还满不满意。 郭珝真嘴角微微勾起,干脆利落道:“满意,道长教我的招数很好用,我可以教给其他女人。” 徐令鼓励地看着她,“可以,你可以教她们自保能力。” 聂鹏在一旁听傻眼了,他就说郭珝真一个女人怎么那么厉害!原来是偷学武艺了! 他也要学! 第181章 扬帆起航 游道子年轻时四处游历,学了不少外家功夫,虽说这些功夫学了也不能让人飞檐走壁,天下无敌,不过确实能让人变得厉害些。 他不肯传给徐令,徐令让他教郭珝真时,老道士没有拒绝。 反倒称赞郭珝真是个不错的学武胚子。 就这样,郭珝真每日跟着老道士打坐练功,学了还没几天,就和聂鹏打起来了。 聂鹏也要学武艺,他从前家里头是种地的,没咋练体能,存的心思就是想着学好了能报今日之羞辱。 游道子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干脆连着聂鹏一起教。 后来包力行商回来,短暂地在村里休息一两天的时候,见游道子教这二人,他在旁边瞧着,没人赶他,包力干脆也跟着学起来。 徐令对此持鼓励态度,俗话说得好,手下会的越多,他这个当东家的自然就越清闲。 言归正传,徐令说了要离开村子,就在上头端坐着观察手底下人的态度。 聂鹏性子急躁,包力性格扎实,春梅是好脾气的和事佬,郭珝真是高冷的缅因猫。 虽说这几人性子不同,可无疑都对他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看来把岛上的事儿暂时托付给这些人,还是挺靠谱的。 更何况还有游道子坐镇。 徐令看他们吵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道:“行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家中还有妻女爹娘等着我,等我办完那边的事就回来。” “村里的事情就由你们来负责,我相信即使我离开,你们也能做的很好。” “说不定等我回来,村里的庄稼都能收获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开个庆祝的宴会,我给你们记大功!” 众人一脸地惊讶,这还是头一回徐令对他们提起他家中的情况。 尤其是他在村里,身旁有春梅和郭珝真,虽说大家明面上不讲,背地里没少猜测他坐拥齐人之福。 不过时间久了,看春梅和郭珝真一个比一个能干活,这些人也就熄了无聊的心思。 哪有当东家女人的干活还那么拼啊! 这不合理! 徐令从来没解释过什么,可亲近他的人都不会怀疑。 要说春梅,一开始被他救的时候,心里头也难免有些波澜,徐令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好心救她,如果不是看上她一点颜色,救她做什么? 可后来她就发现,徐令跟别的男人是真的不一样! 他压根就没那个心思,相处起来也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反倒比好她色的人相处起来更让人舒心。 “东家,你娶妻了?”春梅惊讶道。 “是啊,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徐令笑呵呵的,面上不显,心中想的却是情况还没明了,他不信任这些人,自然不肯告诉他们自己有妻女家人。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得罪别人,让人把家人当成把柄怎么办? “怪不得东家要回家,原来是夫人在家里盼着!” 众人都笑呵起来,对徐令要离开岛上的事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就连聂鹏都有些不好意思,他还以为东家和他们一样,都是单身狗呢。 徐令决定要离开岛上,自然不可能撒手就走。 临走之前,他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 又预想了可能会有的突发事件。 总结下来,就是搞生产,搞锻炼,搞建设。 村里要争取在他回来之前,把私塾和广场给建起来,而他争取在庄稼成熟收货之前回来。 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要闹事,就找林乐知。 至于游道子的任务,则更加艰难。 他是个道士,道士不都会炼丹吗?那日徐令对游道子说这话时,差点没把老道士胡子气飞。 他一个搞推演的道士,怎么就会炼丹了? 要说炼丹,还得是他师弟才对。 徐令不管,非要他搞个丹炉出来,还扔给他一堆石头,让他想法子把这些石头给炼化了。 游道子一开始头痛不已,后来一想,徐令在这段时间已经初现称霸一方的能力,说不定这是在考验他的能力呢? 于是顶着困难答应下来。 又亲笔写信一封,让徐令途径灵宝镇时,把书信转交给他的师弟柴彦君,看来这是要请外援了。 徐令欣然同意。 包力收购完货物,海船要继续前往泉州。徐令便搭自家的顺风船一同回去。 海船启航这日,游道子等人都来相送,就连林乐知也来了。 拉着徐令的手,反复问他还回不回来。 模样比聂鹏几人还要不舍。 他在岛上没什么朋友,能和他聊天几个来回的,也就只有徐令一人,岛上事务清闲,他就是想游山逛水,人家依族人也不让啊! 是以天天往徐令的村子跑。 徐令都怀疑他是想来偷技术的。 可林乐知确实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反而帮他不少忙。 徐令拉扯掉他的手,艰难道:“林兄,我还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回来时我给你带,还请林兄多帮忙照看着些。” 林乐知感动得不行,一连说出好多本书的名字。 什么《莲花游记》、《宜春香史》、《巧姻缘》、《娇闺浪传》…… 徐令:“……这些都是什么书?我怎么没听过?” 林探花搓搓手,把徐令拉到一旁,小声道:“这都是我来崖州之前追的话本子,都没看完呢,若是出了全集,你就给我买些带回来,带图画的最好。” 徐令:“……” 子曰,大德不逾,小节不拘。不就是看小书嘛!他也看! 只不过怎么看林乐知那张帅脸都有些猥琐了呢。 徐令勾唇忍笑:“我知道了。” 林乐知嘿嘿一笑,“那你快走,岛上的事放心交给我就行,祝你一路顺风!” 海船扬帆起航,岸上熟悉的人影渐渐远去,徐令与他们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岸,这才回到船舱休息。 包力在村里招了六个水手,只负责跟他一起行商倒卖货物,他把进货的账本拿给徐令过目,徐令看了,账本是陆春记得,这两个多月,每个月进出账目都有几千两白银不等。 这些银子,大多是要经过包力的手,再到徐令这里。 徐令合上账本,莞尔一笑。 “包力,你可后悔当初对我发下的誓言?” 第182章 灵宝镇乱 包力诧异地看徐令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 聂鹏他们在徐令手底下做事,做的好了,会被夸奖,甚至可以重获自由,获得土地。 可包力从来没有得到过徐令的一句夸奖。 他每次回来,把账本和银子交给徐令,徐令看都不怎么看,只淡淡说一句:“你辛苦了。” 然后就让他去休息两天,等货物采购好,继续开着船前往泉州。 他在两地之间往返多次,不止一次地想,或许自己这辈子都要交代在这艘船上了。 “我不后悔。”包力摇头道。 他那日送包壮回家,一进门,包壮怀有身孕的娘子看见棺材就晕了过去。 包壮爹娘都快哭瞎了眼。 跟他同去的另外三人,一把包壮送回家,立马就跑了。 只留下包力一个人在那里经受打骂唾弃。 是他把包壮带出去的,要不是他,包壮肯定还在家中,陪伴妻子,期待孩子的降生,他的爹娘,也不至于经历丧子之痛。 所以无论怎么被打骂,包力都没有退缩。 那天他的脸上、脖子上,被抓出不少的红印子。 后来他拿出徐令替谷洪赔偿给包壮的钱,包壮家里人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如果徐令在场看到那些人的转变,他或许会笑出声来。 包力没有想笑,他只觉得可悲。 因为这些人的反应,和徐令猜测的一模一样。 他们恐慌,尴尬,害怕,生怕因为打骂了包力,他就会不把银子给他们,甚至一改先前的说辞,夸赞包力心善起来。 包力把那些银子都给了包壮家里人。 包壮妻子醒来后,得知丈夫虽然死去,但是却得到了巨额赔偿,八十两,这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足够他们不干活都能吃喝几年。 那女人只哭了几声,便也没哭了。 一直等他们把包壮的尸身下葬,包力才离开。 他回家了,可却拿不出一分钱。 包壮死了,包力给他家里送八十两银子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村子,包力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在外头赚钱了,盼着他能给家里点。 他弟弟早已成亲,有了妻子,他老娘对他爱搭不理,心知他是个不正混的,要是能给家里拿点钱,兴许还能给包力点好脸色,谁知包力竟然把钱全给了包壮一家! 回家中身上只剩下一二两银子! 他娘干脆把他臭骂一顿,他弟弟也不情愿多留他在家中吃饭。 包力在家里就待了一天,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钱留着没带走,接着边走边给人干活,紧赶慢赶去了泉州。 他不后悔把自己卖掉要来赔偿给包壮,包力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也该他来负责。 对于家里人的反应,他也早已有心理准备。 徐令听罢,对包力又多几分了解。 怎么说呢,这样的人重情义,讲义气,无论是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如果他有钱,肯定能做到让大家都满意。 可偏偏他没钱,又把义气二字看的比家人还重要。 便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万事难得两全,人也难得做到完美。 或许唯有不负本心,才算是走在正确的路上。 “这段时间你做的非常不错,”徐令还是决定不把包力逼得太狠,“我暂时不能给你自由,不过月银可以给你,和陆春一个标准,你看如何?” 徐令靠坐在雕花木椅里,交叉着手询问包力。 包力犹豫片刻,“……好,我会好好干的。” 他本想拒绝,可想到家里人,又实难开口。 徐令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又问他道:“以后我可以会让你负责海上这块的航行贸易往来,这是你第一艘船,你给它起个名字。” 徐令的野心可不是只在这两地进行贸易,他现在是可以信任的人手太少,如果人多起来,日后可能还要去探索附近海域。 “东家,你来起!” 徐令连忙摆手,“还是你来起!” 他实在不会起名。 包力不再推辞,想了想,“那就叫乘风号!” 海船的名字就这样商定下来。 几日后,徐令抵达泉州,待一天处理铺子的事宜。 如今铺子越做越大,陆春把他爹也给请来了,父子二人一个对内,一个对外,如今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城里谁提起徐家铺子都会有点印象。 陆春他爹名叫陆望,人过五十,瞧着精神抖擞,听说从前给人做管家,后来主家落魄,他也自赎出府。 陆望管理铺子很有一手,楼上楼下层都被他合理利用起来,既然是杂货铺,里面的东西卖的自然又杂又全,却又杂而不乱。 颇有徐令心中前世商超的感觉。 此事陆春写信给他提起过,徐令便让陆望做大掌柜,陆春做二掌柜,陆望负责统筹铺子全局,陆春则负责往外跑和别的商人商谈合作事宜。 包力则负责给铺子进货、补货。 陆望除了统筹铺子,还很会收集市场信息,什么东西价格要涨,什么价格要跌,他都能说出一二来。 好几次徐令按照他带的话,给铺子进货都能大赚一笔。 因此陆望的月银开的比陆春高。 见过陆望之后,徐令彻底对铺子放心了。 这父子俩都是正经人,一个聪明,一个听话,再加上有担当信守诺言的包力,即使他回家,也不用担心铺子会出岔子。 很快,徐令便离开泉州,坐上回灵宝镇的船。 即使和家里人聚少离多,徐令也从来没有离开家人这么久过,坐船时,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偶尔会有心悸的感觉,很是期待回家。 终于抵达灵宝镇,这里似乎和从前没任何区别。 徐令背着包袱,随人流下船,此时正是半夜,他便想着前往赵氏夫妇的馄饨摊子,先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虽说已经开春,可夜里仍旧有些寒冷。 徐令在码头附近赵氏夫妇经常摆摊的地方找了两遍,却都没见到人。 无奈,只好匆忙离去,先去柴彦君的药堂转交游道子的书信。 一路上,徐令见往日即使夜间也有人摆摊做生意的街道空无一人,心里立马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183章 贪官当道 “叩叩。”药堂柴扉被轻声叩响。 “谁呀?”里头传来鹤童的声音,片刻后,他趿拉着鞋,披着衣服,提着一盏灯笼开了门。 “是我,柴大夫呢?” 清冷月光下,篱笆院墙前,碎雪星星点点。徐令头戴蓑笠,身披蓑衣,背后背着包袱,他取了斗笠,露出束起的发,一张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担忧。 鹤童一喜,“徐先生,是你!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连忙避身让徐令进药堂来。 药堂屋子里连炭炉都没点,鹤童冻的直哆嗦,要给徐令点炉子,徐令让他赶紧钻被窝里。 “我不冷,镇上怎么了?瞧着和之前不一样了,柴大夫人呢?” 鹤童哆嗦着钻到被窝里,裹着上身衣服坐起来,跟徐令讲起事情的缘由来。 徐令带着人离开灵宝镇之后,魏无瑕剿匪成功,却没找到被土匪抢走的香料,憋了一肚子火气,那几日没少纵马在城中奔走。 又过三两天,灵宝镇的新县令上任,此人名叫李禀望,听说是从肃州那边调过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此人刚来没两天,就大张旗鼓把县里有头有脸的商人都给请去县衙。 说是县衙年久失修,又遭匪人洗劫,如今库房空荡,粮仓见底,卖了一波惨,从商人手中要去不少钱。 他若只盯着商人也还好,坑完商人,又盯上平头老百姓,说城中不像肃州实施宵禁,百姓只知经商,不知种地,有伤国本。 没过几天,县里就张贴公文,明文写了要收税。 说起这些税,鹤童怨气冲天,“那李禀望带人拆了几块石头,又补几块进去,就说这路是官府修的,百姓从那走都要掏钱,那路就在人家门口,一天进出都要花十几文买路钱!” 这还不算完,城里的书肆、粮铺、布铺之类的铺子,县衙以他们挂出来的幡陈旧有碍观瞻,二话不说就替人家换了,然后又是一大笔银子。 买东西要多给钱,卖东西的也要多给官府交钱,夜里想要摆摊做生意?行啊,那就给官府交钱,不交钱就抓到牢里去,让家里人带着钱赎人。 从前灵宝镇的百姓嫌弃上一任县令贪得无厌,是个见钱眼开的贪官。 新官上任一个多月,灵宝镇百姓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贪外有贪。 一个月的功夫,李禀望贪了差不多三万两银子……都快赶上上任知县一年贪的银子了。 鹤童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李禀望不仅贪财,他还好色,身为一地县官,公然强抢民女。 那女子是一卖炭老农的孙女,颇有姿色,老农看不懂公文,在街头卖炭被抓,他孙女拿钱赎人,却被李禀望抢入府中。 那女子是个刚烈的,听说家里早已婚约,就定在开春后成亲,遭此事后,醒来就撞了柱子,撞得头破血流。 李禀望派人请柴彦君给那女子看病,都好几日不见柴彦君回来了。 徐令听罢,拳头都捏紧了。 从前遇到这种事,他可能会傻乎乎问,没人管吗? 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猖狂到这种藐视王法的地步了? 可如今,他在这世道经商行走已有半年多时间,早已认识到此地的黑暗。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像泉州这样的大地方,自然也有贪官污吏,只是寻常时候他们盯上的对象不是徐令这种小商人,饶是如此,徐令也遇到过偶尔的刁难,以及公然找他讨要贿赂的小官小吏。 遇到了,他就给。 铺子里,陆春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人家要你就给。 民不与官斗,就是芝麻大小的官,也能给人添恶心。 雍朝的调令也很有趣,肃州那地方偏远苦寒,算是不怎么好的地方,在那地方当官,做不出政绩不可能这么快调离。 灵宝镇可是个好地方啊,这里有山有水,又不算特别偏僻,还有考生众多,每年光是这些士人考生打点,都能赚到不小的花销。 想当初,烫伤男砍死知县,连下面偏远的二坊镇都有小捕快蠢蠢欲动,想要借此得利,更别说直接空降到灵宝镇当知县,这得需要多大的政绩? 若是李禀望真的是个好官,是个清官,怎么可能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贪官当道的时候,清廉就是最大的罪过! 更别提李禀望来灵宝镇之后的种种举动,更加佐证徐令的猜想,只怕这人在肃州时就是一个中饱私囊、剥削百姓的蠹虫,靠着拿钱铺路才得以调到灵宝镇来当县令。 他既然敢在灵宝镇做出如此行为,自然是不怕百姓不满了。 上到总督巡抚,下到知府知县,只怕这些人是一丘之貉,根本不怕上告的。 天亮后,柴彦君满身风霜地回来了。 见到徐令,他先喜后忧,徐令与他又聊起新县令的事。 柴彦君道:“如今这世道,越来越难了,百姓看病还要向官府缴税,我也得给官府钱,他两头收,吃的脑满肠肥,早晚害死他!” “此人贪心不足,可能是急着搜刮更多的钱,买更大的官,若是如此,只怕他在灵宝镇也做不了多久。” “你怎么知道他是买来的官?” “如此猪猡,靠他真能做出政绩从肃州调来不成?” “唉,雍朝算是完啦!他自己跟婵女讲的,婵女是他刚抢进府的新妾室,他甚是宠爱,我给婵女治病时,他在一旁丝毫不顾忌我,哄婵女从了他,到时候跟他一起迁到别处做大官去!” 婵女今年十六,貌美如花,就是运气不好,叫一个贪猪给看上了。 她性子刚烈,不肯顺从,李禀望就叫人把她爷爷关到牢里,听说她跟人有婚约了,就把她未婚夫也给捉到牢里去。 今日折一根手指头,明日切根脚趾头,原本婵女撞了柱子后精神就有些不太好,看见她未婚夫的手指头,吓出夜惊来了,一害怕就昏倒,醒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骇人的很。 一开始柴彦君被叫去,给婵女从阎王爷那里救回来,李禀望便把他当成神医,叫他夜夜去府中候着,免得婵女发病。 第184章 出谋划策 李禀望蛮不讲理,非要柴彦君把婵女给治好,不然就砸了他的招牌,把他也关到牢里去。 柴彦君见到徐令时的担忧就来源于此。 他摇头道:“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婵女,她那病分明是恨出来的,每次发病都恨不得杀了李禀望,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李禀望其人自私残忍,他以为给婵女银子,给她买衣裳首饰,就能哄得一个被他强迫的女人爱上他,见婵女始终没有如他的意,还拿她心爱的人开刀。” “我救不回来她,要不是见她可怜,我连这药堂都不要了,打算投奔你去!你要是回家,就赶紧回去,别明日那狗官怨我头上,牵连到你。” 柴彦君这人心软,只有他给婵女看病时,那狗官李禀望才能稍微顾忌一些,不强迫婵女与他亲近。 好几次柴彦君把婵女给看的平稳了,才回药堂没多久,县衙就有人来请他过去,说是婵女又咬舌了,又寻死了。 “她身子虚弱,还不知能经几回折腾,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徐令听罢,也只能无奈摇头,他掏出游道子让他转交给柴彦君的信,“刚好道长想叫你去崖州,刚好趁此事去了。” 柴彦君看了信,又有些纠结。 “我要是去了,只怕婵女真的会死。” 徐令沉默片刻:“你想救她?” “我……”柴彦君踌躇道:“我救不了她,她太可怜了,你要是见到她,肯定还不忍她这样死去。” 徐令起身在屋里踱步,走了两圈,他坐回来,轻叩桌子道:“你现在救不了她,在崖州摊子刚起来,我手里一没粮二没人,更没有武装力量,拿什么救人?” 柴彦君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我知道。” “不过想要救她,也不是非要你出手不可。” “你有办法?”柴彦君眼睛都亮了,四十岁的人了,瞧着仙风道骨的,此时看着还怪有意思。 徐令摇头,“不是我有办法,是婵女有办法。” “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世道可不管你是男是女,想要活下来,无非是看能不能对自己狠心。” 徐令勾手让柴彦君附耳过来,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当天傍晚,徐令正在屋里头小憩,听见外头传来柴彦君敲门的声音。 “徐令,县衙来人了,你快收拾收拾!” 徐令麻利翻身下床,经过镜子时,里头的人个子高了,年纪大了,嘴唇上还有一抹胡须。 “来了。” 柴彦君自己提着药箱,带徐令出去。 请他的捕快见到徐令,皱眉道:“这是谁?” 柴彦君连忙打圆场:“这是我师弟,你别看他年青,医术比我还要高超,我想着让他给夫人看一看。” “行,走!” 捕快领着他们到了县衙后门,与县衙近邻着的,就是县令的府邸,如今新修了假山引了活水,楼台亭阁,穿梭在走廊里半刻钟,二人才见到李禀望。 “这人是谁?”果不其然,李禀望也注意到了徐令,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带外人来了!” 柴彦君把刚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徐令趁机打量李禀望,只见他个头不高,圆的像球,左脸上一颗长着黑毛的大痣,问话时,用他那戴满玉扳指的胖手指拈着痣上黑毛。 徐令:“……”感觉实施美人计的成攻率不高。 不是美人不行,而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李禀望听罢,犹豫着点点头,“行,那就让你师弟去给夫人看看,要是看不好,你们两个都别想好!” 徐令得到允许,这才被丫鬟引着去后院。 他走进种满梅花的园子里,此时天色已晚,院子里却一盏灯都没点。 李禀望呵道:“怎么不点灯?” “夫…夫人说不想看见灯。” “原来是夫人说的啊,那就不点了,”李禀望听到是新夫人的话,也就不怎么计较,还没到屋子里,徐令便听见屋里传来的幽咽声。 那声音凄惨无比,断断续续,像是女鬼的呻吟一般,听的他后背寒毛直竖,李禀望却极其兴奋地冲到屋子里,形容猥琐地叫道:“夫人,你怎么又哭了?” “砰!”一个瓷杯扔到他的脚下,摔成碎片。 徐令走进屋子,只见屋子里也没怎么点灯,只角落里燃着两盏油灯,室内昏昏暗暗,床榻边坐在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她的裙摆拖尾很长,披散着长发,趴在脚榻上,身子一抽一抽的,哭泣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李禀望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朝前走着,婵女猛地抬头,不知从哪拿了一根金簪,毫不犹豫地举起手,用簪子在手臂上一划! 殷红的血衬得她雪臂刺眼的白。 “别过来!”婵女声音沙哑破碎,却充满了癫狂的破坏欲。 李禀望却丝毫不停下脚步,呼吸粗重地朝前走着,嘴里却心疼道:“乖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伤害自己!” “啊——”婵女撕心裂肺地大哭,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撕扯,金簪差点划伤她的脸,李禀望及时把簪子打落,紧紧抱着她,求助地看向徐令和柴彦君:“你们赶快来看看,她这是又犯病了!” 徐令冷眼旁观,只觉得生理不适。 柴彦君捣他胳膊,他这才上前一步,轻声道:“李大人,贵夫人的病不在体表,而在这里。” 他食指点了点脑子,“我略懂一些医治手段,不过需要大人配合。” “本官可以配合,只要乖乖能好,让本官做什么都行!” “那好,我需要大人出去,在院子里等候,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和夫人独处一室。” “你!”李禀望立马生气,“你想对本官的夫人做什么?” “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在室内点起油灯,如果我对夫人有任何非分之想,您在院子里可以一眼观之。” 李禀望犹豫片刻,看向不断在他怀里挣扎抽搐的婵女,终于下定决心。 可很快,又露出残忍的一面,狞笑着对徐令道:“如果你今天治不好她,你们师兄弟二人都不必回去了!” 第185章 搭救之法 房间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徐令和仰面瘫软在地依旧泪流不止的婵女。 徐令没有惊扰她,把屋子里的油灯一支支点起来。 室内渐渐变得亮堂起来。 “熄了。” 身后传来沙哑冷淡的声音,徐令端着油灯缓缓走过去,婵女仰着头看他。 婵女长的很美,饶是前世见惯各色美人,这辈子还娶顾迢这样的美女做媳妇,徐令也不得不承认,婵女的美是不同的。 她像破碎的玉瓷,惨白的脸上因为流泪,沾了一些散乱的发丝,唇色红艳,上面的齿痕十分明显,那是被她恨极时咬出来的。 清冷,倔强,狠起来只会伤害自己。 徐令忍不住摇头,怪不得李禀望那样的变态会不断地刺激她。 “我不熄又如何,你打算自残来威胁我吗?”徐令淡淡问道,拉来一张凳子,把油灯放在上面,他坐在婵女对面, 看着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像是在发泄的边缘极力克制。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喃喃道,越说越激动,手指甲陷进手心里,她疯狂地抓住自己的长发往外面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徐令都不用有什么专业知识,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个可怜的女孩正在崩溃的边缘,她一丝一毫都经不起刺激,偏偏处于无能为力的境地里,看着相依为命的爷爷身陷牢狱,看着未婚夫被剁下一根根手指。 这该是怎么样的绝望? 徐令捡起地上的金簪,递到婵女面前,轻声呢喃着:“你可以杀了他。” 窗外,李禀望站在徐令规定的十米之外,在这里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是可以看见窗户上烛火倒映出来的人影。 看着徐令距离婵女越来越近,李禀望呼吸粗重,面色潮红,怪异地问柴彦君:“你师弟想做什么?他不会对本官的新夫人起了淫念?” 柴彦君厌恶地看着李禀望,在徐令的提醒下,他已经反应过来李禀望此人的变态之处! 他就喜欢伤害被强迫而来的女子,见她们越痛苦,他反应越强烈!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 不知道徐令的策反能不能成功,婵女真的能做到吗? 屋子里,婵女怔怔地看着金簪,她有些躲闪,又有些迟疑。 “我不能……爷爷,还有裘哥,都在牢里……” “我真想杀了他啊,我恨不得咬死他,吃了他的肉,可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啊!!!”婵女又开始发疯似的大哭起来。 她舌头受过伤,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以听起来并不清楚。 这不还挺清醒的吗? 徐令道:“如果我说,你只有冷静下来我才能救你爷爷和未婚夫呢?你想救他们的话,现在,立刻,停止哭泣,听我说。” 婵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硬生生咬住唇憋住,疯狂点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我想…想救他们。” “想救他们,你就要变得正常,一会儿我这样做,你一定要配合,只有配合才能……” 徐令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靠的近的婵女能听的清楚,她看着徐令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里的光彩从躲闪逐渐变得坚定。 最后,她犹豫着问道:“真的能成功吗?” “如果你能做到,我们就能成功。” “好,为了爷爷和裘哥,我一定会做到,只要他们活着出去,我就是死……” 徐令竖起手指在嘴边,“既然你不怕死,不如听我的。用一年的时间和我赌,如果你的裘哥果真如你所说,值得你为他这样做,那你不妨赌一赌,他能不能用一年时间救你出去。” “我已是残花败柳,又如何……” “啪”地一声,徐令从她脸颊边收回手,“蠢货,有这样的想法,你注定救不出他们俩,不想救就算了,我走了。” “不!你别走!我和你赌!” 还不到半个时辰,徐令推门而出,李禀望连忙迎上来,“怎么样了?” 他探头一看,婵女眼神痴呆地坐在脚榻上,神情呆滞,看见他也不哭不闹的,好像个没魂的傻子一样。 李禀望脸上失望顿生,“她这是怎么了?” 徐令神秘笑道:“李大人,这是我们师门独门的秘药,名为忘情丹,方才我已经劝她服下,只等明日醒来,她就会忘却前尘往事,到时候再服下这颗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本官看看!”李禀望眼神里满是好奇,伸手就要抢药瓶,却被徐令躲闪过去,“李大人,这药无比珍贵,世上仅存三颗,若是弄丢了可不好。” 李禀望有些怀疑,“世上只有三颗,你为何要给本官用?” 天底下哪有这不要钱的好事! 徐令微微勾唇 ,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把李禀望叫到婵女身旁,挥退柴彦君等人,对他轻声道:“李大人,不瞒你说,草民确实有事相求,特来奉上为李大人解难的丹药,求大人恩准!” 李禀望摸着黑痣,看一眼痴呆的婵女,挥手在她面前试探,“何事,你说。” “李大人,草民想从死牢里弄些人……” “嗯?”李禀望眼中精光一闪,狐疑顿起。 徐令喘口气,继续道:“以作实验之用。不知大人可曾听过剖腹开颅治病之法?” 李禀望感兴趣道:“剖腹开颅,人岂不是都死了,怎么还能治病呢?” “世人皆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大人,您听我慢慢说。”徐令开始吹嘘,把自己成一个醉心怪诞医术手段的怪胎,可惜世人皆不能理解,导致他抑郁不得志,以至于一见到李禀望,他感到自己的机缘来了。 “你是说,你想让本官从死牢给你一些人,用作开颅剖腹试验之用?”李禀望倒吸一口冷气,他以为自己的爱好都够变态了,没想到还有更变态的人存在。 徐令一脸坦然:“李大人,反正那些人早晚都要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若是草民真能研究出来一些什么,到时候必当报李大人之恩啊!” 李禀望与徐令交谈时,一直在观察婵女,见她一直没什么变化,突然兴起道:“好!死牢里头有个姓裘的,本官先给你几人,你帮本官剖开他的肚子瞧一瞧,到底是哪里生的好,叫我的乖乖如此上心!” 徐令连忙抓住李禀望的手叩谢:“草民多谢李大人!” 李禀望没有注意到,婵女那双呆滞的眼睛里,似乎起了雾。 第186章 如此恐吓 灵宝镇牢狱中。 徐令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心里颇有些唏嘘,他身后跟着柴彦君,县衙里的师爷在前头领路。 “什么人?”有人靠近,狱卒立马警醒问道。 看来是之前被人劫狱结出心理阴影了。 “开门,大人有令,把那个姓裘的,还有那个老头子,都给带出来。” 狱中油灯晃荡,此时已是深夜,牢房里充斥着犯人的呻吟声。 不一会儿功夫,一老一青年两个男人被押了出去,老头子就是婵女的爷爷,本家姓纪,男子则是婵女的未婚夫,姓裘名良。 老头看着只是精神萎靡,可那个青年人情况就凄惨多了,他双手缺了两根手指,分别是左手食指,和右手小拇指,身上满是鞭痕,走起路来还有些踉跄,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抬起头来,”徐令轻轻点头,一旁的狱卒搞不清他的身份,见他是被师爷领着来的,立马用鞭子勾起青年人的下巴,露出一张满是冷意和仇恨的脸。 很意外,他模样不错,一双丹凤眼很是吸引人。 “呸!”他朝徐令吐了一口血沫。 “他娘的!这狗日的骨头可真硬啊!”狱卒骂骂咧咧地拉着他,要把他拉过去教训。 徐令皱着眉嫌恶地看着衣袖上的血,“慢着!不用你动手,给我找间牢房。” 众人都有些疑惑,这人要牢房做什么? 师爷倒是清楚点内幕,临来前大人交代过,让他仔细盯着眼前这个大夫,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 很快,裘良被人绑住手脚,封住嘴巴推入牢房,徐令让柴彦君把药箱递给自己,慢条斯理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他嘴角上扬,勾起一抹不善的笑来,慢慢走进牢房。 众人:“?” 虽然看不懂,但总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唔!”裘凉见他越走越近,手中还拿着匕首,瞳孔微缩,立马挣扎起来。 徐令让人搬来一扇屏风,稍作遮挡,众人只能看见他的头,听他轻声问道:“我曾听人说,这世上有剖腹治病之法,你听过吗?” 剖腹!还能治病? 牢房外的狱卒一哆嗦,新县令上任一段时间,行事暴躁贪婪,比上任县令更甚,他们用好一段时间才适应习惯。 没想到县太爷居然还能招来更变态的人。 “唔唔唔!” 里面的挣扎呜咽声越来越急迫,下一秒,众人只见一道血线从屏风后面飙起,血花四溅,干净的屏风上凭空多出一片血梅。 吓得众人连连后退!这就开膛了? 柴彦君虽然早就知道徐令的计划,可真的实施起来,还是替他捏一把冷汗。这会儿还要云淡风轻地笑着解释道:“我师弟就是这样,别看他比我年轻,不过医术高超多了,就是因为他舍得下狠手,你们要是不敢看,最好还是走远些。” “啊啊啊!” 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声! 师爷二话不说往远处跑,那些狱卒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师爷哆嗦道:“没事,我们就在这边等着,先生慢慢来。” “咯吱咯吱”,牢房里传来的声音像是锯子锯木头的声音,可哪来的锯子? 莫非是用那刀割人骨头? 阴森森的牢房里曾经死了不少人,如今阴风阵阵,再配上犯人害怕的尖叫,被开膛之人的呻吟,狱卒们被吓得双腿哆嗦,脸色发白。 有人问师爷:“师爷,这是大人从哪里请来的?” “我,我不知道,别说话!” 渐渐地,牢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听不见了。 “结束了?”狱卒们不由得松一口气,擦一擦冷汗。 下一秒,徐令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浑身沾满了血,手里还抓着一大坨血呼流啦的东西,他打开牢房门,大跨步从里头走出来,暴躁道:“真是短命!一不小心就死了!” 转眼又笑道:“不过也没事,我把他的心肝全掏出来了,大人肯定喜欢!” 他抓着血物朝众人走来,师爷只觉得自己双脚像是焊在地上一样,动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徐令把那团东西扔他怀里。 “啊啊啊!”师爷只觉得入手的东西温热粘腻,一股子腥气扑面而来,吓得他尖叫连连,连忙把怀里的东西甩到地上。 “娘啊!还会动!”一个狱卒的叫喊,彻底让这些人得了失心疯,一个个吓得不行。 徐令从地上捡起那团异物,不耐烦地皱眉,“赶紧找个东西装着,拿去给李大人看,不然他怪罪下来,我可不管!” 狱卒们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一个胆小的被踢出来,欲哭无泪地捧着那团内脏回去禀告了。 “那…那牢房里的,怎么办?” 徐令皱眉道:“你们可真胆小,去找个推车,这次我帮你们善后,以后可要胆大些!” 狱卒们二话不说去找来推车和草席,徐令给柴彦君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把裘良的尸首抬上去,盖上草席。 滴滴答答,板车上的血腥味浓的要命,不一会儿,还从上头掉下来一片碎肉! 我的娘啊! 那些狱卒闭着眼看都不敢看,连带着徐令的脸都不敢多看,这哪里是大夫,这分明是刽子手!阎王爷! 徐令经过吓晕的纪老头,颇可惜地道:“竟然吓晕了,我还没剖过老头呢,把他也给抬上来。” 他没说要人做何用,狱卒也不敢多问,二话不说帮着把纪老头扔到板车上。 那么一压! 草席下的尸首又滴滴答答渗出不少血水来! 狱卒头子脸都白了。 徐令顺利把人带出来,叫柴彦君趁夜把人带回药堂,收拾东西,连夜离开此地前往别处。 “婵女家中只有爷孙二人,把老头带去泉州等着。裘良虽还有其他家人,可也不能留在这里,他若是有心性,你就带他去泉州,若是胆小怕事,不敢为婵女报仇,你就把他送远一些,莫要跑回来碍我的事!” 柴彦君无比倾佩徐令的行事,事以密成,他走一步就能想十步,以至于一整个计划竟然毫无差错,实施成功了! 只是他还有些担心徐令不好脱身,“那你呢?” 第187章 与虎谋皮 “我?你莫要管我。”徐令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这些药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柴彦君小鸡吃米似地点头,“有,你只要哄他吃下,七天之内,先是容颜焕发,实则肠穿肚烂,最后无药可治。” 徐令闭眼沉思,片刻后睁开眼睛,脸上多了几分笃定的神色。 “我信你,你快走,不用操心我。” 话虽如此,柴彦君还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徐令转身进门,他才连忙推着俩人呼哧呼哧跑回药堂。 趁无人,徐令闪身进入空间,确定自己脸上遮掩真面目的妆容没有掉,除非特别亲近的人看他可能还有些熟悉,否则谁也看不出他是徐令。 上辈子的化妆技巧终于有了用场! 确认没问题后,徐令这才施施然回到县令府邸之中,前去找李禀望。 再说那李禀望,徐令走后,他哄着呆滞的婵女睡觉,见她睡容安详,丝毫没有之前他靠近时的癫狂,心满意足地摸着她的手。 要是婵女再吃下一颗药,就能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李禀望对此半信半疑,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神奇的药。 可等狱卒捧来一团血污的内脏后,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又想看,又不敢看! “你站远些!跟本大人说说,当时是何种情形?” 小狱卒名叫何冬武,哭丧着脸哆哆嗦嗦,把当时的情况讲了出来,只是讲的颠三倒四,气的李禀望把茶杯扔他脚下,怒骂道:“废物!” 师爷连忙赶来,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讲的绘声绘色。 李禀望还在肃州时,师爷就跟在他身边,是他的门客。 从前只是有所察觉李禀望的奇特爱好,可也从未亲眼见过,如今才发觉,自己跟的人竟是这种! 虽说他也受不了,奈何要吃饭,只能迎合着李禀望的喜好,把当时情形说的残忍无比。 李禀望听的咧起嘴巴,叫师爷把那团内脏拿过来,他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还是热的?” “刚剖出来没多久呢。” “哈哈,叫的惨不惨?” “惨,太惨了。” 徐令赶回去时,李禀望正在哈哈大笑,畅快极了,见徐令来了,他连忙起身,迎着徐令叫道:“连先生,请上座。” 徐令身上沾有血污,他丝毫不在意,脸上反而浮现出神采奕奕的笑,显然是把徐令当成了知己。 徐令笑道:“大人见过那小子的心肝,可有什么不同?” “哈哈,本大人瞧着和猪猡的心肝也没什么不同!” 蠢货,那可不就是猪的心肝么! 徐令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迎合着李禀望,大肆夸赞他的所行。 “大人英明神武,行事放荡不羁,真叫人心生钦佩,我素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原想着一世逍遥,如今见到大人,才知道什么叫相见恨晚!” 李禀望眸光意思:“哦?连先生也有此感?” “莫非大人也觉得与我相见恨晚?”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 “大人如不嫌弃,请允许连某在府中当一小小门客!”徐令从善如流地起身拱手。 李禀望大喜,二话不说地就接受了。 “连先生何必谦虚?你这样的人才,愿意做本官门下客,该是本官的荣幸才对!”李禀望拍着大腿乐呵呵道:“你说你居无定所,本官就赏你一处宅院,给你做那什么试…” “试验。”徐令轻轻提醒。 李禀望哈哈乐道:“对,就是试验!改日定要让本官亲眼看一看啊。” 徐令背后恶寒,怎么还有这么变态的人呢? 只是欲使其亡,必使其狂,想要扼杀猛虎,必须有与虎谋皮的勇气。 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瓷瓶,双手奉上道:“大人,这是连某的一些小小心意。” “此药名为定春丹,大人服用后,不出三日,必见效果。” “定春丹?”李禀望拈着痣上黑毛,有些怀疑。 徐令二话不说,打开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扔到自己嘴里吞下。 “大人,此药是我采集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珍贵名药材炼制而成,其中还加入了……”他附耳过去小声嘀咕几句,又接着道:“三日之后即见效果,有返老回春之功效,最适合大人不过。”” 李禀望听的神采飞扬,激动地接过药瓶:“你确定?” “连某以性命担保!” “好!本官信你!” 李禀望也往嘴里扔了一颗,这药一天只需服用一颗,最快三天,他就能感受到效果。 如果真的如同连先生所说,那他真是……捡到宝了! 灵宝镇果然是个好地方,不枉他花费四十万两给自己铺路,买到这里来当官,不出两年,他就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还收获一个美人,一个会炼药的奇才! 真是……天助他也! 李禀望越想心中越买,接连赏赐给徐令许多好东西,徐令却只要院子,其他东西都不要。 “我跟着大人,可不是为了钱财,我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大人若是不嫌麻烦,不如帮我把我的住所改造一番,我想在家中做试验。” 徐令微微一笑,一双三角眼里满是诡谲,“只有我研究出来成果,才能帮上大人啊!” 李禀望已经确信,连先生就是他的知己,不仅没收回赏给徐令的银子,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去给他改造府邸。 第二日,痴呆的婵女一醒来,徐令叫李禀望又喂给她一丸药,如此两天后,婵女彻底清醒,她似乎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眼里心里只有李禀望。 而徐令给李禀望的药也起了作用。 一大清早起来,李禀望发觉自己早已丧失的某些功能竟然回春了,立马就想到连先生的话!兴奋之后,叫狱卒从死牢找出三个榨不出钱财的犯人,送到徐令的府邸中去。 美人温顺,功能恢复,李禀望只觉得意气风发,走路都浑身带劲,他有如此好的精力,岂不是能想出更多的法子从这些贱民身上榨出钱财来了? 一时间,灵宝镇百姓如立危墙之下,战战兢兢,终日不休已! 第188章 星星之火 “这是第几个了?” 徐令面不改色地看着狱卒往院中木牢里押送犯人。 狱卒战战兢兢,都不敢抬头看他。 “回连先生,加上这几个,已经二十七个了。” “这么多?”徐令哼笑,“大人真是雷霆手段。” 废话!不都是你纵容的吗?狱卒敢怒不敢言。 眼前这人归顺大人不过三天,就搅和的大人行事越发猖狂,如今民间怨声载道,恨不得生吃李禀望的血肉。 就连他们这些身披官皮的走大街上都要成群结队,以免那些胆大的贱民报复! 说来说去,都怪眼前这人,要是他不出现,兴许李大人揽财的速度还慢些。 可李禀望笃定有连先生的神药,再加上榨取百姓而来的银子,能让他一路青云直上! 现在灵宝镇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商人和富贵人家,要是上头没人,又被李禀望给盯上,就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那些小商人更是可怜,一个不顺心招惹了李禀望,就会被抓到牢狱之中,交不上钱的就是没利用价值的,全都打包扔给连先生,叫他掏了人家的心肝脾肺。 好不骇人! 狱卒不敢和眼前人多说话,生怕他要把自己的肚子也给剖开,交接完人马不停蹄地离开府邸。 徐令当初没要人伺候,偌大的宅院只有他一个人,走进牢里,徐令挨个检查被捆绑的犯人,却在里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他解开那人口上绑着的布条,皱眉道:“你是狱卒,怎么会在这儿?” 何冬武已经吓尿了,裤裆湿淋淋的,一个劲地哀求着:“连先生,我求您了,您给我个痛快,别杀我!” 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下半身臭熏熏的。 徐令呵道:“别哭了!回答我!你是不是狱卒!” “我…我不是!我不当狱卒了!我不当了!”何冬武今年才十八岁,他是被他爹花钱好不容易送到县衙里头的,虽说上一轮狱卒遭害没多久,可他爹抱着侥幸心理,灵宝镇几十年就遇见这么一回倒霉事,难不成他儿子还有那么倒霉? 何冬武他爹是个商人,他上头有个哥哥,名叫何冬文,他爹不想让他们再当商人,于是兄弟俩从小一个习文一个习武。何冬武三岁开始在项家武馆习武,学到十八岁,一身武艺不说精湛,但也是一个能打三个的好汉。 他爹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把他送到县衙里当个狱卒。在那干了一个多月,李禀望上任了。 虽说李禀望不干人事,何冬武也瞧不惯,可回去跟他爹说了,他爹抽他一嘴巴子,“你当个狱卒,李禀望的手反而伸不到咱家里,你要是不当了,哪天你爹进去了,谁帮衬着?” 何冬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牢里干。 直到遇见那一天晚上。 他实在被徐令吓破了胆子,牢里的狱卒欺负他是新来的,竟让他捧着活人的心肝去见李禀望,这都是什么人呐!都是畜牲! 他被吓得回家就开始发烧,烧了两天,打死都不愿意回县衙。 他爹一开始抽他,抽的他不得不说出实情。 然后他爹就沉默了,答应让何冬武不干狱卒这活。 可谁曾想,李禀望前脚答应让何冬武离开,后脚就让人把他给关牢里,何冬武被吓应激了,一连打翻五六个人,想要逃跑,可惜还是不敌,被抓住直接送到徐令这里。 何冬武一看见徐令就开始哭,他那天亲眼见到的,徐令有多残忍,一想到他会剖开自己肚子,挖出自己的心肝,他就怕啊! “我爹…我娘,都还等着我回家呢,求求你了,我给你立长生牌位!你放过我!” 他看着还很年轻,很青涩,是真心实意被吓哭的。 徐令忍不住摇头,拉着绑住他的绳子,把他拉拽到屋里。 一路上何冬武扑腾个不停,嘴里一直嗷嗷惨叫着,哭爹喊娘也不过如此。 牢里另外些人见何冬武反应那么强烈,也都暴动起来。 恐慌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幸好这些天徐令已经适应了。 何冬武一进屋就闭上眼睛,徐令拍他的脸,“睁开眼。” “我不睁!我不敢看!呜呜呜……” “小兄弟,你睁开眼,连先生是好人!” 直到屋子里响起别人的声音,何冬武这才诧异地睁大朦胧的泪眼,只见屋子里躲着四个人,个个都安静如鸡,其中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人竖起中指,叫他别哭。 “老王,你给他解释一下。” 姓王的男人连忙给何冬武讲起事情的来由。 何冬武听罢,才瞪大双眼看着徐令:“你没有剖人心肝?” 徐令推开门,听到他的话顿了顿脚步,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门从外头落了锁,何冬武和另外几个人被关在屋里,小声交流着。 原来这个连先生竟是个好人么? 他不仅没有杀死被送来的可怜人,反而是要搭救他们。 听王磊重讲,第一批被救的商人里有个姓吕的,是个很厉害的商人,被连先生搭救后,立下血誓要报答他的恩情。 连先生在这边救人,吕成强则负责找船,把这些人给转移出去。 “不过也不能一口气把所有人立马都转走,要是狗官来查人,咱们还要装一装,我跟你讲怎么装……” 何冬武听罢,咽了咽口水。 原本慌乱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 回想起连先生做的那些事,竟然都是假的。 为何他要费尽心思欺骗李禀望? 莫非是…… 何冬武已经想到了原因,连先生从一开始,就是要救人的么? “可只凭借连先生一人,又能救多少人呢?”何冬武沮丧地低下头,难道就要一天天地和那个狗官耗下去,他害人,连先生再想办法救人吗? 万一有一天,连先生露馅了怎么办? 何冬武心态转变的太快,已经开始替连先生担忧起来。 一旁的王磊重却严肃道:“谁说连先生是一个人?我等既然被他救了,只要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都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何冬武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189章 妒忌心肠 李禀望娶的有妻,生的有子。 他夫人牛氏陪他从肃州到灵宝镇,算得上糟糠之妻,即使李禀望身边美人不断,他夫人的正妻之位依旧算牢固。 对于李禀望身边的莺莺燕燕,牛氏从不自降身份与她们计较。 直到婵女的出现,才让她有了些许危机感。 “夫人,今早老爷从公中挪走三千两银子,听说都快把城里的天青丝全搬回府里了!” 牛氏侧躺在榻上,屋里头暖烘烘的,三个丫鬟围着她,一个给她捏脚,一个给她捏手,还一个给她梳头,窗户开着,能看见院子里的红梅,屋里燃着暖香,让人昏昏欲睡。 听到管家的话,牛氏睁开眼,一双凌厉的眼眸盯着管家,“老爷呢,这几日都在那贱蹄子的屋里?” 众人深知牛氏不好惹,吓得哆嗦,又不得不回答。 “是,老爷他……” “放他娘的屁!”牛氏一脚踢开丫鬟,一只脚盘着,一只脚勾着,模样凶悍道:“叫李禀望滚过来!” 她娘家老子是肃州太守,她兄弟遍布朝廷军中,要不是娶到她,李禀望八百辈子都迁不到灵宝镇来。 当初说好了,弄来钱先孝敬她娘家,如今却舍得花三千两讨好这小贱蹄子。 牛氏愤恨道:“把那贱蹄子也给我带来!” 一盏茶后,李禀望就被叫到牛氏面前,婵女衣衫不整,身上裹着天青色的丝绸,随意往院子里一扔。 她青丝散乱,一只手撑着身子,娇娇弱弱地抬头,双眸含泪叫了声:“老爷,救我。” 李禀望见心爱的美人被人如此对待,都快心疼死了。 连忙走到牛氏旁边好言好语地哄着。 他这正头夫人可不简单,陪他远迁到灵宝镇这地方,岳丈家怕委屈了她,还专门派了十个铁甲军保护她。 就是给李禀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拿她夫人怎么办,只求着牛氏能够手下留情,别把婵女给打坏咯。 要说着牛氏也是心细之人,往日李禀望不是没抢女人到府中,可从没像今日这样好言好语地求她,她再看婵女那弱不禁风的娇柔模样,眼珠子都快恨碎了。 “你个银样镴枪头,老娘不嫌弃你没用,还与你生下麟儿,你既然没用,又与她纠缠什么?” 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被媳妇当着众人说没用,李禀望连忙给自己找补,“夫人,你岂能如此说为夫?我还没告诉你呢,我新找了个门客,是个大夫,给我身子都调养好了。” 李禀望喜不自胜,牛氏却瞪眼高声叫道:“你既然能通人事,怎的不到老娘房中伺候着?” 牛氏模样不美,比李禀望好些,可跟别的女子也没什么可比性,偏偏她娘家势大,从小惯的她无法无天,就是跟自己夫君说起话来,也没什么轻重。 “老爷,夫人怎能这样说您?”婵女不可置信地惊呼着,煞白的小脸写满了失望。 李禀望被美人这样看着,再看凶神恶煞的牛氏,只觉得脸面无光,掐死牛氏的心都有了! 牛氏眸中闪过冷光,一声冷笑:“好呀,老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把她给我架起来打!” 婵女身上只裹着丝绸,被人拉拽起来时春光乍泄,院子里站着的不仅有丫鬟,还有那十名黑甲军,论谁都受不了这般羞辱,婵女大哭起来,一个劲哀求地叫着“老爷”。 李禀望急的团团转,却被黑甲军拦着过不去,只好哭道:“是老爷对不起你啊!” 要不是徐令及时求见,这场闹剧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牛氏听闻李禀望夸赞的大夫求见,让人请他进来。 她倒要瞧瞧是什么厉害的大夫,竟然能叫她没用的男人有用起来。 徐令进来后,自然看见了被羞辱的婵女,只觉得这世道荒谬无比,婵女青丝遮住大半裸露的身子,伏在地上轻微颤抖,嘴里还呢喃叫着“老爷”。 李禀望脸上的怜惜遮都遮不住。 徐令面不改色地上前,牛氏叫他抬起头来,他便趁机观察李禀望背后的女人。 牛氏不是个好相与的。 徐令与李禀望相熟之后,才发现这个暴虐却胆小、贪婪却无脑的男人背后,站着一个更加厉害的角色。 这人自然就是牛氏。 他救的那些商人,有的去过肃州个。告诉徐令,牛氏的娘家也并非好人,他们做的事比李禀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牛氏的哥哥喜好娈童,一个城的人都心惊胆颤,生怕自己的孩儿遭他毒手。 他爹好大喜功,暴虐成性,一族之人横行霸道,草菅人命,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处诉苦。 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牛氏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她貌丑却善妒,曾因被别的女子取笑容貌,便扒下人家姑娘的脸皮,嬉笑取乐。 后来下嫁给李禀望,她一直借着娘家扶持李禀望的野心,给他花钱买官铺路,而李禀望在她扭曲的压迫下,无法逃离,无法反抗,逐渐在变态的道路越走越远。 徐令想要除掉李禀望,就要除掉牛氏,起码也要除掉牛氏身边的十名黑甲军。 这十人气势肃杀,可院子里众人格格不入,徐令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背后的视线,一旦他对牛氏做出什么举动,只怕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 一时间,又是羡慕牛氏有如此武力高超的手下,又想着既然不能为他所用,自然要想法子把这些人都给搞死。 这样想着,徐令拱手给牛氏请安。 牛氏看着他不屑道:“你就是那个大夫?” 徐令微微一笑,“回夫人,正是。” “你来的正好,我听人说,你惯会剖人心肝,取人肠肚,我问你,可能取下她的脸皮?” 她指着伏在一旁的婵女,眼中满是恶意地道。 婵女身子一颤,李禀望也瞪大眼睛,敢怒不敢言。 徐令走到婵女身边,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众人都能瞧见她的脸,果然是我见犹怜,怪不得让夫人如此嫉妒。 婵女眼中含泪,咬着下唇看向徐令。 徐令轻笑摇头:“此种姿色,也配让夫人心动?” 第190章 驱虎吞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牛氏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发难。 如果婵女这张脸都能叫姿色平平,那她算什么? 徐令走过来,认真地看着她。 牛氏确实很丑,面容的丑是一部分,灵魂被高高在上权力腐蚀过的更加扭曲,让人不可直视。 徐令心里头是这样想的,表现出来的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他眼睛亮闪闪的,用近乎夸赞的语气赞叹道:“依我之言,夫人若是稍作修整,绝对会比她美上一百倍,你的眼睛最好看,仿若秋水一般,难道没人夸赞过夫人吗?” 牛氏欲言又止,脸颊微红,本来想要发的火突然就熄了,“你说的是真的?” 徐令摇头无奈,面露宠溺,“夫人瞧我像是作假?” 牛氏仔细瞧他,虽说年纪有些大,不过也算的是人高马大,剑眉星目,比起李禀望来不知俊朗多少倍,登时心里砰砰直跳:“我瞧着不像。” 徐令似乎有些委屈,“既然瞧着不像,夫人又何苦冤枉我?”他偏着头,那模样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牛氏一下子就精神了,拉着徐令的手笑道:“倒是我的错了,竟叫你受这委屈!” 徐令顺势握住她的手,“这算什么委屈?夫人尽管等着,等我给夫人做出一丸药来,绝对让夫人恢复原本的美貌,永葆青春。” 一旁的李禀望人都看傻眼了,这还是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母老虎吗? 牛氏被徐令哄的心花怒放,他说什么她都应好。 等徐令要离开时,她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徐令的手,“连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从肃州千里迢迢来此地的,我好像有些水土不服,你明日再来给我看病!” 徐令当即答应下来,叫人把婵女给带走,牛氏也没说什么。 李禀望凑到牛氏身边,原想着再说两句好话,谁知牛氏竟不让他近身。 “滚滚滚,赶紧滚回去找那贱蹄子去!” 李禀望:“???” 他怒气冲冲回到前院找徐令,“连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徐令立马严肃请辞:“李大人,你若不相信连某,就放连某走!” 李禀望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他娘的撩自己正头夫人,又在他面前做如此态势,这叫什么事啊! 徐令拉着他进屋子里,脸色严肃道:“李大人,连某也是为你解难啊!当时那情况,我若不牺牲自己,您打算怎么脱身?” 这么一说,李禀望也为难起来,对啊,他能拿那母老虎咋办。 “唉,罢了,只要是个男人就对她提不起来劲。连先生,是李某心太小,误会您了,您千万别走啊!” 徐令与他假意推辞片刻,又装作担忧的样子叹气道:“李大人,家有悍妻,日子不好过?我就说李大人怎么行事如此乖张,不计后果,原来是背后有推手!” “我见那悍妇为人,只怕日后不仅没有助力,反而会拖累您啊!” “此话怎讲?”李禀望绷着脸忧虑道。 徐令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他分析牛家与他的关系。 说白了,李禀望不过就是牛家的一个投资。 大肆揽财的是李禀望,得了钱财的是牛家,连花三千两银子都要被牛氏管着,心爱的女人还要被当众羞辱。虽说牛家给他铺路买官,可他日暴雷,先死的就是李禀望。 “牛家为何要给夫人十个黑甲兵?不就是防备这一日么?牛家根本没把您放在心上啊!” 李禀望听傻了,听怕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中,失魂落魄道:“你说的,正是我心中怕的,我该如何?” “连先生,我到底该如何?请您救我!”这一次,李禀望面对徐令,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助于他。 徐令微微一笑,安抚着李禀望。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李大人,宁叫你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你!区区妇人,岂能左右你的前程呢?” 李禀望听出来徐令话里头的意思,他脸色风云变幻,一会儿一个颜色,精彩极了。 犹豫没多久,他吞吞吐吐地问道:“连先生,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鱼儿上钩,徐令自然贴心地给他安排了一系列的计划。 当天夜里,李禀望设宴款待牛氏,连着那十名黑甲兵也在宴席之上。 宴席摆好,牛氏端坐上位,一看见徐令便眉开眼笑地叫他到跟前伺候着。 徐令亲自给她斟酒,牛氏环视一周,见不到李禀望,便问道:“那死人呢,又去哪里了?该不会是和那贱蹄子鬼混去了。” “夫人放心,婵女伤势过重,卧床休养,李大人连看她都没看一眼。” “什么婵女!不许你那样叫她!”牛氏颐指气使,徐令低头称是。 正在这时,李禀望脱了上身衣服,背负荆条,姗姗来迟,竟是上演一场负荆请罪的戏码。 牛氏搞不懂他卖的什么关子,可也觉得李禀望低声下气是应当的。 她心思都扑在徐令身上,哪管李禀望作何感想,黑甲兵也解甲赴宴,喝起酒来,丝竹管弦,悦耳无比,漂亮的舞女在宴席间翩翩起舞。 园中随处可见摆放的炭盆,里头燃着的都是上好的炭木,一斤就要二两银子。 不知从哪跑来一只细犬,一个黑甲兵随手拿起一盘肉扔到地上,叫那畜牲卷着舌头吃到腹中去。 牛氏被哄着喝了不少酒,半边身子靠在徐令身上,一只手还要往下面摸,她眼神迷离,堪比色中恶鬼,和李禀望二人做夫妻还真是绝配。 徐令抓住她的手,竖起食指在嘴边,轻声道:“夫人,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牛氏撅着血盆大口,撒娇道:“你让我听听,是不是你心跳的太快了?” 徐令低头,微微一笑,那模样不知有多温柔。 可说出来的话,却叫牛氏愣住了。 “我的心跳确实很快,不过不是为了夫人,是因为听到了外头百姓的哭嚎,夫人没听见么?东边有人家哭,哭她半夜被冻死的老伴儿;西边也有人家哭,哭她男人十天半个月赚不到一文钱,还苦命地叫人抓进牢里不知死活;南边也有人在哭,哭他们被卖掉的儿女,北边也有人在哭;哭他们卖掉的儿女被人割了舌头,挖了眼睛,没被当成人看,活的连畜牲都不成!” “夫人,你为何不哭!” 第191章 姓镰名刀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徐令直接捉起牛氏的手,直言暴起! 牛氏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动手!”李禀望疾呼一声,立马有十几个狱卒从外头冲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刀剑,直接往黑甲兵身上招呼。 黑甲兵解了盔甲,放在一旁的兵器不知何时被侍女拿走,一时间空手抵挡,有的掀翻桌子,有的挥起凳子。 情形变得太快,那些舞女被吓得哇哇乱叫,四散而逃,李禀望连忙朝牛氏这边跑来,边跑边催促道:“你快动手啊!” 牛氏肝胆俱裂:“李禀望,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禀望颤抖着手掏出匕首,对着她,“你…我早就受够你了,不就是仗着你爹么!老子要休了你!” 牛氏哈哈大笑,瞪着他道:“狗日的李禀望,你胆小如鼠,老娘不信你有这个胆子!杀了我,我爹岂能放过你?我哥哥手握大军,第一个先杀的就是你,你这个废物!老娘都不嫌弃你,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这个废物——” 李禀望在那里拿着匕首,挥舞着不敢下刀子,徐令实在看不下去,在背后推了牛氏一把。 牛氏直接撞到匕首上,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腹中的凶器,“李禀望…你……” 李禀望松开手,吓得接连后退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虽好残忍暴虐之事,却从未真的下过手,纯属叶公好龙。 如今亲自杀死发妻牛氏,牛氏临死前那一番话让他猛地惊醒,是啊,他又不是不当官了,杀了牛氏,牛家人早晚都要知道,那时候他怎么办? 可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徐令一把提起死去的牛氏,对那些负隅顽抗的黑甲兵大喝道:“牛氏已死,降者不杀!” 虽然黑甲兵没有武器,但也不是这些酒囊饭袋的衙差能压制的,眼看着衙差渐渐落了下风,徐令一声大吼,那些黑甲兵齐刷刷看过来。 见牛氏口吐血沫,已无气息,一些黑甲兵犹豫着动作变慢了。 徐令又吼道:“降者不仅不杀,归顺者赏白银千两!” 片刻后,宴席上重新恢复了宁静。 徐令喘着粗气,把李禀望给拽起来,把牛氏的尸身踢下台阶,咕噜噜滚下去,滚到那些黑甲兵面前。 李禀望屁都憋不出来一个,徐令代替他讲话,竟无人敢有疑问。 徐令缓缓环视众人道:“如今牛氏已死,李禀望大人再无须听从她唆使行事,从今往后,只要你们一心一意归顺于我,前尘往事,既往不咎,牛氏能给你们的,我自然也能给你们!如何?” 黑甲兵们对视一眼,其中两个隐隐有些不快,想要上前抵抗。 徐令一声令下,“杀了他们,赏银加千两!” 片刻后,两具尸首缓缓倒地。 徐令看着依旧站着的五个黑甲兵,他们身上负伤,可能活着站在这里,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他微微勾起唇来,问李禀望道:“李大人,如此可好?” 李禀望六神无主,连连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牛氏死后第二日,李禀望重病卧床,他变得无比依赖徐令,总是害怕他离自己而去,又怕自己生病是因为牛氏锁魂。 每次徐令都安慰他怎么会如此,随便叫人给他熬了药喝下,可这药不仅没有拯救李禀望,反叫他一日不如一日了。 李禀望只信任徐令一人,把县衙里的事全都托付给徐令,就连跟着他从肃州到灵宝镇的师爷,事发之日也被他提前关进死牢之中。 回头望去,李禀望身边竟然只有一个连先生了。 “连先生,师爷在牢里以死相逼,想要见您一面。”一个狱卒找到徐令,毕恭毕敬地禀告。 徐令闻言,没怎么犹豫就去了。 死牢之中,师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徐令,他不言,徐令便不语。 “你是谁派来的人?当真是心思缜密,手段毒辣!” 徐令闷声笑着,那笑声越来越大,摇头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可惜发现的有点晚。” “李大人死了?” 徐令抱臂不言,上下打量着他,师爷苦笑道:“你要杀便杀,就是求您一件事,别折磨我。” “既然怕被人折磨,又为何助纣为虐,帮着李禀望害死别人时,你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师爷长吁短叹,“怎么可能没想过?可我也只是个出主意的,你瞧我有什么本事反抗他?他死了倒也是件好事,行事越发猖狂,早晚要摔坑里!只是……只是我……” “我也不想死啊!我求求你,你饶了我,我滚远点还不行吗?” 师爷跪在徐令面前,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世上几人能有视死如归的胆量? 他也不过是一个庸人。 徐令只犹豫片刻,就叫他给瞧出来,师爷又改口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身边不留庸碌之人。” 徐令原本想着杀死李禀望,此事便了了。 可如今,他又有些迟疑,杀了一个李禀望,下一个会是谁? 再来一个,他还要如此行事么? 倒不如把灵宝镇握到自己手里。 他暗中打量着眼前的师爷,这世界上存在着有用的坏人和无用的好人,眼前之人若是真有用,留他一命又有何难? 徐令微微一笑,“我现在有一个头疼的事,正想找个人给我出出主意。” 师爷忙不迭道:“您请讲,只要我能做到,我肝脑涂地!” “现在剩下五个黑甲兵,虽说他们暂时愿意归降于我,可我终归不放心,你可有法子让他们彻底归心?” 师爷在牢里踱步片刻,叫道:“我有法子!敢问连先生是想怎么安置他们?全都留着自己用,还是?” “有异心者留他何用?无异心者,暂时可用。”徐令回答的很谨慎。 “连先生可听过二桃杀三士?” 徐令挑眉,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已然明白师爷要用什么法子了。 师爷见他笑,也连忙堆笑讨好。 徐令一挥手,身后狱卒立马打开牢房放师爷出来。 “且看师爷行事了。” 徐令背手离开死牢,师爷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未曾领教连先生大名……” “镰刀。” “连稻?镰刀?”师爷陷入深深地诧异中,世上竟还有如此奇怪的名字? 第192章 鸠占鹊巢 床榻上,李禀望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他浑身发冷,屋里点着炭盆,他身上盖了三层厚厚的被褥,依旧冷的直哆嗦。 房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床前,李禀望才认出是婵女,她脸上还有那日挨打时的伤,小脸素白,往日媚意丛生的眼睛里像是结了冰一样,冷的让人发寒。 “叫…叫连…先生……来”李禀望喘着粗气道。 婵女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什么都没说,可眼睛里的哀愁,似乎把什么都给说了。 然后缓缓一笑,在李禀望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直接把匕首送入他的侧颈,慢慢搅动着,“去死!” 徐令走进来,看见婵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床榻前,手中的匕首不断往下滴着血。 “大仇得报,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呢?”婵女喃喃道。 如果没有李禀望出现,她应该还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虽然贫穷,但是一切还有希望,裘哥会娶她为妻,他们会生孩子,会…… 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 徐令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倘若有一日,此事昭雪于天下,你的名字未尝不能留名青史之中。” “我送你去崖州,你爷爷在那边生活的很好,兴许你还能再遇见你的裘哥。” “不,我不想去。” 出乎意料的是,婵女拒绝了徐令。 她转身跪拜在徐令面前,“如果不是先生,我根本没法救出爷爷,先生助我报仇,小女子一条贱命,无以为报,倘若先生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尽管差遣。” 徐令看着婵女,沉思片刻道:“你可知我是何人,要做何事?”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好人,做的是好事。”婵女流下一行清泪,笑着道:“我已经害裘哥失去三根手指,害他远离家乡,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找他呢?还不如留在先生身边,报答先生的恩情。” 徐令没那心思管她的儿女情长,他确实有用到婵女的地方。 这几日,他亲眼见证了婵女的优异,她能够隐藏起深仇大恨,配合他唱一出好戏,这才不至于暴露计划。 “那就留在县衙!”徐令很快就给婵女安排了新身份,“外人从未见过牛氏,我要你顶替牛氏,李禀望已死,但对外你只需宣称他重病卧床,牛氏族人那边,也需要你应付一二。” 如果让牛氏族人知晓牛氏遇害,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徐令现在势单力薄,无法对抗,说不定就会暂时失去灵宝镇这么一个落脚地。 还不如先把此事隐瞒下来。 李禀望上任一个多月,行事暴虐成性,灵宝镇里没人喜欢他,师爷负责县衙的事务,估计个月之内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婵女负责应付牛氏族人,以免露馅。 徐令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给他一年时间,他都有自信不至于用这种手段解决此事。 婵女一口答应下来。 牛氏的丫鬟是从肃州带来的,跟着她很久,了解牛氏的习性,牛氏出事后,这些人第一时间被关押起来。 牛氏其人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这些丫鬟侍女不可能对她没有怨气,想要撬开她们的嘴巴,暂时应付千里之外的牛家人,婵女还是有些自信的。 师爷姓彭,名方。不出三天,他便做到了徐令交给他的任务。 五名黑甲兵只剩两名,他们背叛其主,一心只为活命和银子,给谁干活都一样。 这样的人底线够灵活,可徐令还是不太信任他们。 两颗不知名药丸喂下肚,徐令笑着对他们道:“这药和李禀望吃下去一样,想活命就要乖乖听话。” 那两个士兵二话不说就吃下药丸,对徐令也是言听计从。 徐令接纳彭方的投诚,带他亲眼看了李禀望和牛氏的尸体。 “从今以后,你就是县衙的新县令,对外宣城李禀望重病,凡事都由你做主,懂了吗?” 彭方脸色风云变幻,实在搞不懂这个连先生是何来头,居然把这对夫妇全搞死了。 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走,要他鸠占鹊巢,当真是胆大包天! 可转念一想,李禀望本来就不会办公,什么事都是他来操办,那李禀望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想,彭方很快就安慰好自己,嘿嘿一笑拱手道:“我听连先生的!” 徐令拍拍他的脑袋,“彭师爷,聪明的人命长,我看你就有长寿之相。” 彭方就差长出一根能摇的尾巴,哈巴狗似的凑在徐令面前,讨好道:“连先生,那咱以后怎么办?一切照旧?” “依你看,又当如何呢?” 李禀望穷奢极欲,花园里的炭盆就没断过,如今刚开春不久,花园里的花就绽放了。 徐令纤长的手摸过迎春花瓣,把问题抛给彭方。 彭方打量他好几眼,想从徐令脸上窥见一些答案。 可徐令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彭方只好开动脑筋,当初李禀望要赏赐连先生府邸美人和白银,可他只要了府邸,其他都推却了。 李禀望夸赞他是世外之人,视金银为粪土。 既然是方外之人…… “那我说了?还请先生多见谅则个!” 彭方心里直打鼓,道:“依我之见,李禀望行事猖狂,才来灵宝镇一个多月,就闹的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并非长久之计。先生既然要我留在县衙办事,肯定不想短期内榨干百姓,导致事情暴露,既然如此,要不咱们……稍微放缓一点速度。” 彭方说的非常谨慎,一直察言观色,万一徐令有发难的意思,他就立马改变口风。 可直到他说完,徐令依旧是那一个表情。 此人心机之深沉,不可估量,完全不是李禀望那种蠢货能比的,在他手下办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可,就按师爷想的办。” 彭方松了一大口气,再次坚定连先生是个聪明人。 第二日,徐令往县衙里送来一批人,其中就有被送去剖心开腹的何冬武。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彭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只觉得脊背发凉,他差点就选错了! 第193章 人尽其用 县衙后院的厅堂之中,闲杂人等皆四处散开,何冬武从一个小小狱卒,跃升为衙役头子。 那几日他没有回家,他爹娘到县衙跑了几趟,愣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何爹还以为自己儿子人没了,关上门痛哭一场。 谁知道何冬武又回家去,对消失几日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只说自己当了衙役,不打算请辞了。 何爹被吓坏了,难不成儿子被李禀望那狗官给拉下水同化了? 他们老何家的孩子可不能烂到根里! 何冬武不敢说出实情,又闹又哄地才打消他爹娘的怀疑,回到县衙还被提拔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可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一连好些日子,县衙里的衙差没到街头打砸抢,也没听说谁又被抓到牢里。 可灵宝镇还是人人自危,就连狗都夹着尾巴,不敢到处乱窜。 徐令在厅堂里开会,到会人员主要是这次被他救下的商人。 这些商人灵宝镇当地的,有外地的,有行商也有坐贾,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愿意跟着连先生,报答他恩情的人。 徐令从牢里救回来的人约有三十七个,并非全部都是可用之人,大部分都被他遣散回家。 只有这十一个商人,外家何冬武一个狱卒,愿意跟着他干事。 徐令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批人才。 他左手边的男人名叫吕慈恩,是徐令行最大的收获。 吕慈恩今年三十又三,并州人士,做的是皮毛生意,有自己的商船两艘,他个头矮壮,长着一张严肃的脸,为人胆大心细,聪明谨慎,嫉恶如仇。 他被徐令救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立下血誓要报答徐令,用自己的商船搭救徐令救出来的人,让徐令没有后顾之忧。 坐在徐令右手边的男人,名叫王磊重,这人是灵宝镇本地人士,家里开有书肆,印刷雕刻都不在话下,积攒不小的资产,也因此被李禀望盯上。 此人言语机灵,长了一张巧嘴,最会蛊惑人心,模样看起来真诚老实,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有他二人在,不知省了徐令多少那番。 而徐令今日开会,便是要在灵宝镇建立商会。 借着县衙的推动,整合整个灵宝镇商人的力量,大肆积攒财富。 徐令原本打算从莲花湾子到清河镇,辐射四周一百三十多个乡镇,如今灵宝镇事发突然,既然已经被他掌控在手中,干脆把灵宝镇也给吃下来。 灵宝镇经济发达,水运便利,有书院,就意味着有知识分子,就是以后造起反来,也少不了人才吸收。 徐令心里下了一盘大棋。 他打算让吕慈恩带领行商,负责整合行商路上的消息,把灵宝镇的货物运到别处售卖,趁机囤粮囤兵器。 王磊重的作用更大,他的书肆完全可以起到宣传的作用,潜移默化地改变辐射范围内百姓的思想。 徐令使出三寸不烂之舌,给众人解释何为辐射范围。 这时候交通不便,很多百姓一辈子生活在自己出生的村庄,可能究其一生都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和思想。皇帝是谁,长什么样子,这重要吗? 不重要,他们只在乎在这个皇帝手底下能不能吃饱,能不能活的好。 但如果他们的县令是个贪婪的蠢货,这就会影响到他们。 但灵宝镇的蠢货县令,会给周边其他管辖范围的百姓造成很大影响吗? 也不会。 无论是消息,还是势力影响,传播都是有限度的。 这世界就像是一个个孤立的圆,而这些商人跟着徐令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所在的这个圆,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等徐令说完,吕慈恩等人的神情各异,似乎都有话想说。 有些天真的,觉得徐令此举可能就是想赚钱,他们是商人,商人不想着赚钱想做什么? 徐令也不解释,毕竟赚钱是他当下的目标之一。 也有一些聪明人,比如吕慈恩,他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徐令诸多动作背后的意义。 等徐令总结完接下来的所作所为,给大家画完饼之后,众人散去,该开店的开店,该行商的行商。 等王磊重把商会建立起来,做大做强,他们无论走到何地,不管铺子是粮铺还是布店,只要同属于一个商会,都可以实现现银对调。 就相当于银行的异地存钱取钱。 要知道这时候的钱币大多都是金银铜钱,大宗生意之中钱币的转移是最麻烦的。也有交子之类的纸币,可相对于金银铜来说,这些纸币损坏率高,作假率高,异地兑换依旧困难。 如果真像徐令说的那样,有朝一日他们共同建立的商会能够遍布天下,享受好处的还是他们。 这些人聊着未来的畅想离开,屋子里还剩下三个人。 一是吕慈恩,一是王磊重,还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不等徐令询问,年轻人自个站起身来,拱手自荐道:“多谢连先生救命之恩,在下姓田名钰中。” 王磊重对徐令道:“连先生,这小伙子请我在您面前给他提几句好话,我听他自己说,他家在蜀地,从小学了些剑术,十八岁时离家游历,平时做些替人押镖之类的小活,一直都想做点事业,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想请您帮着参谋参谋。” 徐令上下打量着田钰中,这人长相英气十足,剑眉星目,眼神里藏着少年人的意气,还没完全被世事无常给磨灭。 像这种少年人,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也难怪对徐令刚才画的饼不感兴趣。 只想做一番事业。 徐令勾唇笑道:“跟我做事业,可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田钰中激动道:“人活一世,要不能活出点人样来,还算什么活着?我不怕死,就怕不能出人头地!” “何为出人头地?” “衣锦还乡!” “何不再想大胆一点?” “先生是说?” “名留青史,”徐令笑道:“古有张公探路西域,你既然胸有大志,不如效仿他重走一遍此路,可有这个胆量?” 第194章 近乡情怯 田钰中是笑着退出去的。 看来是对徐令的安排非常满意。 徐令让他找能够去西域的人,等商会建立成功后,就能拨款给他,让他出发。 等他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徐令和吕王三人。 “你们二人还有什么疑虑么?” 吕慈恩和王磊重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拱手:“连先生,我等二人愿肝脑涂地跟着先生,并无疑虑。” “只是有些不明白,先生安排田钰中去西北之地有何用意?”王磊重觉得有些可惜,田钰中这人是个人才。 徐令却道:“今日无用,他日不知何时就能派上用场。” 田钰中还太年轻,意气风发是好事,就怕他意气用事,管不住嘴,如果留在灵宝镇,反倒坏事。 倒不如好好发挥他的意气,让他干点看上去不切实际,听起来又很有意义的事,田钰中不仅不会觉得没被重视,反而会更加充满自信。 就像是大学生一样。 干得好徐令血赚,干不好徐令也不亏。 如今徐令多面开花,一是崖州,主要产出粮食和兵器,二是泉州,算是崖州的辅助位,虽然有些尴尬,可也能给徐令的货物提供销路,三就是灵宝镇,人才、创新…… 徐令只是稍微想一想,就觉得灵感爆炸。 真是多谢李禀望送来的大礼包了。 县衙在徐令的安排下已是囊中之物,外有师爷彭方处理公务,内有婵女监督彭方掩饰真相。 商会的建立也非常顺利,王磊重打头,背靠官府,其他商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迫于淫威不得不绑在这条船上。 只要他们能帮着产出金币,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对徐令也没什么影响。 他的根基就不是这些商人。 夜晚,徐令坐在桌前,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进屋内,烛火晃动,他这才从沉浸的思绪中抽出神来。 他依旧住在李禀望给他的院子里,并且拒绝了丫鬟侍女的伺候。 他一个人住更加舒心。 如今灵宝镇的摊子人员准备好了,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徐令操心。 比如徐令想让王磊重把书肆做大,怎么做大,这是一个难题。王磊重的书肆能够印刷书籍,使用的是拓印法。 徐令打算先把印刷术给改革一下,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后者名声更大,但其实活字印刷术印书质量不如刻板,且汉字太多,挑字排版在这时候很麻烦,还不如用雕版印刷法。 印刷法一旦革命,带来的改变会是革命性的。 造价变低,利润空间更高,书籍价格变低……一旦按照这个顺序发展,百姓读书识字的代价也会变低,识字率增高,信息传播转化率越高。 这是一个正循环,虽然一开始很难见到成效,但只要一开始,就不会停下车轮。 徐令在纸上画出思维导图,搭把要做的事情分为轻重缓急几个部分。 随着摊子越来越大,他赚的钱越来越多,花的也越来越多,做什么都要用钱,所以当务之急是让自己变得有钱。 真正暴利,还要把主意打到盐和糖上,崖州那边可以造盐,如今贩卖私盐的人手也已经找到,吕慈恩完全可以胜任。 徐令又重新审查自己安排的事情,确认没什么漏洞了,想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上,毕竟现在天气还冷…… 可当他站在窗前,院子里的竹林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庭中如积水一般清澈空明,一轮明月高悬,春风送暖,竟然已经没了冬日的寒意。 他离家时还是深冬,如今已经开春。原本要回家,又被诸多事情拖住脚步,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他也该回家了。 明日,明日把事情安排下去,他就可以做回徐令了。 第二日一大早,徐令把自己做的安排交给王磊重和吕慈恩。 婵女和彭方也有份。 他借口自己有要事暂时要离开灵宝一段时间,此地就交给这几人看守,希望他回来时不要有什么差错。 彭方被他眼神扫过,只觉得后背发凉,讪笑着挠头,他现在都这样了,哪里还能叛逃啊,连先生真是太多疑了。 交代完事情后,徐令回府上,检查没有遗落的东西,锁好门头。他没有去码头坐船,打算先出城走一段旱路,再换装坐船离开。 如今大局未定,他必须守好真实身份,以免牵连到家里人。 徐令离开时,灵宝镇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热闹。 县衙那边,李禀望像是转性子了一样,都七八天没瞎折腾了,大牢里被抓的无辜百姓,也尽数放还归家。 徐令出了城门,到荒野之中,见无人便到空间改头换面。 再出现时,便是推着板车的行商徐令。 徐令重新回到城中码头,依旧没见到赵氏夫妇的摊子,不过也未曾听县衙里的人说起抓过一对夫妇,想来可能是搬回老家了。 此时又没什么联系的手段,徐令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时间一闪而逝,三日后,徐令抵达清河镇,到清河镇牲畜市场买了一头牛,赶牛拉着板车回家。 徐令总算摆脱了靠双脚回家的困境。 途径李家庄时,泥巴土路两边的柳树已经生出嫩芽,春风吹拂,清醒的泥土芬芳让人精神一振。 路两边的庄稼地里,随处可见百姓背后背着斗笠,弯腰在田里耕作的景象。 天气转暖,徐令也没再拿出白菜售卖,这回到李老太家中也是空手而来。 李家人都在田地里干活,徐令到李老太家里并未见到人,也不想多等一会,耽误回家的时间,转身就离开了。 到了晌午,李老太回家烧饭时,才听村里人说有个陌生男子赶着牛车曾到她家中一趟,见没人便又离开了。 李老太拍着大腿,笃定对儿子道:“是徐令,肯定是他,哎呀,怎么今天这么巧咱们都不在家?” 她心中有愧,怕徐令是饿着肚子离开的,便要他儿子等种完地里的庄稼,再带虎头去莲花湾子走一趟。 徐令却不知这些,步伐轻快地走在回家的乡间小道上,越是靠近家里,他心跳越是加速频繁。 可能这就是近乡情怯。 第195章 穷亲远戚 乌鸫鸟在枝头叽叽喳喳,时不时便有几只燕子从上空掠过,细叶被春风裁剪,春日乍暖,原本枯败荒凉的野地也变得鲜活起来。 徐令爱极了这样的新绿,赶着牛车走在乡间小路上,只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温和的日头晒在身上,不会太热,刚刚好,舒服的让人有些想睡觉。 呼吸之间,满是轻盈的花香草气,泥巴路上,路两边的沟坎里,不远处的小丘陵上,爬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有蓝色的婆婆纳,黄色的蒲公英,大片叶子的鹅头草。 时不时就能看见三两个妇人提着篮子,带着孩子,在草丛里忙活,蒲公英晒干后可以泡水喝,鹅头草可以用来喂家禽家畜。 不是没人注意到徐令,她们抬眼看一眼,又看一眼,却又不敢相认。 直到有一个妇人叫住他,“是阿令吗?” 徐令拉住绳子,眯着眼睛逆光看过去,是个不太相熟的妇人,估计是村里的谁。 “是我,徐令,我从外头回来了。” “哎呀!真是徐令啊!” 那几个妇人放下篮子,连忙跑了过来,问话的妇人年逾四十,两鬓斑白,笑起来脸上满是褶子,她亲切地拉着徐令的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谁啊?也太自来熟了? 徐令有些尴尬,想把她的手拂下去,妇人却张大嘴惊讶道:“阿令,我是你亲婶娘啊!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徐令:“?” 他在脑中努力翻找,逐渐把眼前的妇人和脑海中的一个人对应起来。 他爹有一个亲弟弟,徐令他爹去世后没多久,他叔叔也因病去世。 叔叔的妻子姓沈,沈氏也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比徐令小五岁。他叔叔去世时,最小的那个女孩才三岁。 徐家祖上逃灾来到莲花湾子,都是外姓人,融不入何家庄和冯家村,一些逃灾之人便在莲花湾子定居,渐渐成了一个村。 徐家人丁不兴旺,徐令他爷爷死的早,奶奶给徐令老大也就是徐令他爹讨了个童养媳回来,就是现在的徐氏。 她到徐家来时年纪小,也不记得自己的姓氏,徐奶奶便让她跟夫姓,姓徐名慧。 徐氏十五岁时和徐令他爹成了夫妻,差不多二十才有的徐令。 家里穷,徐令他叔叔娶妻更晚,娶的就是沈氏,生了俩孩子没多久人就生病没了。 徐家没亲人帮衬,又穷,沈氏的孩子又不像徐令那般大,在这边活不下去,便带着孩子回娘家,听人说又嫁了个鳏夫。 一转眼也有六七年没回来,徐令差不多都把她的脸给忘记了。 “婶娘?!竟然是婶娘啊,我多少年未见到你,弟弟和妹妹呢,也都回家来了吗?” 沈氏见他态度亲切,嘴都快笑咧开了。 也不顾着揽野菜了,一屁股坐到牛车上,“阿令,赶紧回去,你娘要是你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 徐令笑了笑,没说话,和村里人打声招呼,便赶车离开。 一路上,沈氏的嘴就没停下来过,都不用徐令问的,她便把自己为何回来给说的一清二楚。 沈氏回娘家之后,没待多久就被娘家催着嫁人。她带俩孩子,娘家人养不起,嫌弃他们娘仨,那时候沈氏自觉可怜,也不想在娘家待,可要回夫家,更不可能。 只能嫁给村里一个死了媳妇的鳏夫,那鳏夫无儿无女,比她还小五岁,两个人一开始过的还算顺意,后来因沈氏没怀孕,鳏夫不乐意给她上一个男人养孩子,两个人没少拌嘴。 不过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呢,只要能填饱肚子,沈氏忍忍也就得了。 谁知道去年秋里鳏夫生了一场病,熬到今年开春,人没了。 提起死去的第二个男人,沈氏开始落泪,嘟囔着村里人都骂她是克夫命,扫把星。 就连娘家都不乐意她回去,她没办法,这时候听人说,莲花湾子有个徐令,是个了不起的商人,听说赚了不少银钱,小有家产。 她听到徐令的名字,只觉得熟悉,回去想了好久,这不是她亲侄子么! 沈氏一开始还觉得是同名同姓之人,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便趁着年关回来给大嫂徐慧拜年,发现那个赚钱的商人就是徐令! 沈氏和徐氏聊起往事,两个女人都是悲惨的,早早死了丈夫,颠沛流离,徐氏因是童养媳,连个娘家都没有,带着仨孩子在莲花湾子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如今也是熬出头了。 徐令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估计是他娘聊嗨了,一时嘴快让沈氏干脆留下来,本来客气话,奈何沈氏无处可去,还真留下来了。 沈氏说一句,徐令就应一句,不至于太热乎,也不至于让沈氏冷场。 弄的沈氏都有些尴尬了,怎么大侄子不说留她的话? 当初她离开莲花湾子,是把夫家分到的地都给卖了的。 如今再要回来,没有徐令开口,她怎么也不可能留下来。 见徐令态度莫测,沈氏一时间心里有些打鼓。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徐令能够理解沈氏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命运多舛,促使她做出种种举动,她对徐家无害,也没帮助,如今凑上来亲近,估计心里也有诸多忐忑。 要是人品还行,对家中有益处,无非是添几双筷子的事,若是人品不行,不讨人喜欢,徐令也不想留她在家添麻烦。 所以才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至少要问问顾迢的态度再做打算。 沈氏把话都说完了,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徐令问道:“磊弟今年多大,该有十五六岁了?在做些什么?可曾娶妻了?” 沈氏连忙又堆笑道:“亏你还记得磊子,他今年十六,原先在家里种地,家里穷的叮当响,去哪给他娶媳妇?现在我们娘仨连块地都没有,愁啊。” “倒是你,你真是个有福气的!”沈氏诉完苦,还不忘夸夸徐令,她倒是个聪明的,夸起大丫来都不带重复的,话一转,又道:“如今你媳妇又怀了一个,肯定是个大胖小子!” 徐令:“啊???” 第196章 家是港湾 徐令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不由得笑起来,“婶娘说错了?” 沈氏也愣了愣,“我没说错啊。” “你说谁怀了身子?” “还能有谁,顾迢呀,她不是你媳妇吗?” 徐令人都傻了,一下子从牛车上跳下去,幸好馋吃草,走的慢才没闪着他腰。 “我媳妇怀孕了?” “怀了呀!都四个月了!”沈氏笃定道。 看徐令一脸的不敢置信,又好笑道:“阿令,你不会还不知道?” 徐令没心思回她,他直接就跑起来,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满脑子都是:顾迢怀孕了!(加粗放大) 四个月!算起来应该就是他们洞房那几天。 他一下子就有了? 我的天啊! 他怎么把顾迢一个人扔家里这么久! 她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一瞬间,徐令有点想哭,跑两步他又停下来,擦擦眼泪,又忍不住笑起来,他媳妇有他的孩子了。 忐忑,不安。 在推门走进自家院子的那一刻,徐令一眼就看见院子里晒衣服的顾迢。 顾迢回头看他,手里衣服都没拿稳,“啪嗒”掉在地上。 “阿令!”顾迢红着眼圈要跑过来。 “别动!” 徐令只觉得魂都要被她吓飞了,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好叫顾迢摸着他的脸,确定真是他回来了。 书房里正在给徐平徐安上课的范夫子也跑了出来,徐平徐安激动大叫道:“大哥!” 说着就要跑过去,却被范世清揪住衣领把他俩拖拽回来,“两个没眼力见的,没看见你大哥在忙吗?” 徐令揽着顾迢的腰身,她腰肢依旧纤细,穿着略有些宽大的衣服,稍微一碰,便露出衣服遮掩住的轻微弧线。 四个月,已经稍微有一点显怀了。 徐令语无伦次道:“你,你啥时候有的?” 顾迢摸着他脸上青色发硬的胡茬,一滴清泪滴落,又是委屈又是欢喜道:“你走之后没几天就发现了。” “怎么不告诉我?” 顾迢嘴唇轻颤,又哭又笑道:“告诉你做什么,家里又不是没人照看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徐令都快心疼死了。 他轻轻扶着顾迢,要她到屋里去。 “衣服掉了……”顾迢还不忘记掉在地上的衣服。 “你别做了,我来弄。” 徐令心中懊悔,怪不得这几个月他时不时心中悸动,原来是顾迢有孕了。 他对家里的照顾实在不够,万一顾迢出了什么事,他还不在身边,那该怎么办! “早知道不让柴彦君去崖州了,应该让他跟我回家的!”徐令突然想到此事,懊悔地直拍腿。 他发现顾迢怀孕后,一直处在躁动之中,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不对劲,也没了之前的从容。 顾迢过了刚开始的激动,反而有心思安慰他起来。 “柴彦君是谁?崖州又是哪?” “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崖州是离咱们这儿很远的一个地方,我想请大夫给你看看,这样我才放心。” 徐令心中已经在想,写信找人送去崖州,让柴彦君跑一趟来。 至少在顾迢生产之前,请他来看看。 女人生孩子的危险程度不亚于闯鬼门关,明明他已经很注意了,怎么还是…… 顾迢啼笑皆非,“你太紧张了,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隔壁村的王婆子都说了,我这一胎正,没什么问题的。” 徐令立马想起王婆子是谁,方圆十里技术最好的产婆,当年他娘徐氏生徐平徐安就是她在一旁照看的。 徐令道:“那请她再来看看。” “你都怀孕了,怎么还做家务?娘呢,徐平徐安他们呢?” 徐令这会儿才发现,屋子里只有他和顾迢。 顾迢拍拍他的手,想让他放松下来。 “娘带着大丫去邻村赶会去了,前两天徐平徐安也都去了,今日夫子不许他们再疯玩,三人都还在书房呢。” “我爹我哥他们忙着弄稻苗,大嫂上个月生了个男孩,才刚出月子,我娘在家给她看孩子呢。” 顾迢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她抓着徐令的手,把他的手轻轻放在小腹边,似乎是在告诉他这没什么可怕的。 徐令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那你也不能洗衣服,买个丫鬟回来。” 这倒是徐令失策了,之前根本没想到买丫鬟的事情。 “衣服也不是我洗的,我就是闲着没事干,才帮忙晾晒的。”顾迢哭笑不得,连忙讲起他婶娘带着俩孩子回来的事情。 “娘留他们住下,就在隔壁老房子里。” “陈家兄弟俩在地头盖好房子,一早就搬过去了,干活干的也漂亮,婶娘他们母子三人在隔壁住下,成天帮着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割草喂鸡鸭。” “我又不是头胎,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别怕,嗯?” 顾迢是坐在椅子上的,徐令在她面前半蹲着,脸颊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 可能是看出徐令的不安,顾迢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安抚他。 她摸着徐令的脸颊,心疼道:“你瘦了。” 女人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爱人。 徐令像小狗一样在她衣服上蹭了蹭,不叫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担心自己。 这段时间他劳心劳力,左右逢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亚于万米高空走钢丝,但凡有一步出错,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可他从来没有觉得委屈或者怎么样,只想着向上爬,绞尽脑汁地向上爬。 就像是一个失去痛觉的人拼尽全力去厮杀,在顾迢面前,他才有感知痛觉的能力,然后那些受过伤的酸楚,全都涌了上来。 徐令的哭泣很是平静,甚至身子都没有半点起伏。 如果不是衣服上渗透的湿意,顾迢可能根本想不到他是在哭。 她眼睛也有些湿润,不知道徐令在外头到底遭受了多少委屈。 外头徐平徐安经不住好奇,蹑手蹑脚地靠近,扒着门边朝里看,然后便看见他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大哥,半蹲在大嫂面前,趴在她腿上,像是睡着一般安静。 顾迢在嘴边竖起食指,眉头微蹙,挥手驱赶两个孩子。 徐平徐安不敢惊扰,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第197章 暂时留家 徐令能够感受到顾迢的抚摸,顺着他的后脑勺,一直摸到他的脊柱。时不时转到他的下颌线,轻轻勾勒着,像是在丈量他有没有变瘦。 回过神,徐令才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动静,他不好意思地在顾迢身上偷偷蹭干眼泪,抬起头时不好意思地笑笑。 顾迢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你可是要当爹的人了。” 徐令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次轻轻摸着她的小腹,感受着手底下微微凸起的弧线,幸福感油然而生。 虽然上辈子是个女人,可她没有怀孕过,也不清楚怀孕都有什么症状,连忙问起顾迢。 “你可有恶心,哪里不舒服?”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顾迢脸色微红,轻轻摇头,“这一胎乖着呢,既没闹得我吃不好睡不好,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听她这样说,徐令总算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我情愿替你受这罪过,可别叫它折磨你。” 顾迢眯着眼笑,“你是男人,怎么替我受这罪过?” 外头沈氏赶着牛车回来了,一进门就吆喝着,“哎呦,之前听大嫂说阿令是个疼媳妇的,我还不信!今天总算是见着了,一听说迢迢怀身子了,连牛车都丢那不要,我哪里赶过牛车啊!可真是把我累坏了!” 家里徐氏不在,也没人接她的话茬子。徐平徐安跑过来,摸着那头黄牛道:“婶娘,这是我哥带回来的牛?” “那你说呢!这牛可不便宜!” 徐平正急着往牛身上爬的时候,徐令及时出来呵住他。 走几步把掉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沈氏见状,连忙接过来要去重新洗一洗。 她堆笑道:“清早是我洗的衣裳,急着出去割草,就放那了,我来我来!” 徐令一个眼神,徐平立马过来把衣服拿到井池边,他对沈氏道:“婶娘,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呢,让徐平来就行。” 沈氏便不再说什么,又要去隔壁叫两个孩子来。 趁她离开,徐令连忙问妹妹:“娘去赶会做什么?家里缺东西了?” “娘说要去求神拜佛,保佑大嫂肚子里是个男娃呢!” 徐令无奈摇头。 “哥,这次你要在家里待多久啊?你都不知道,嫂子有多想你,要不你别走了?”徐安撅着嘴巴,拉着徐令的胳膊摇晃着。 徐令心中一软,揉着妹妹的头发问道:“暂时不走了,我不在家时你们听话了没?” “哥,你下次再出去能不能把我也给带去啊?”徐平挤到徐令身边问道。 徐令点他的头,“你学到什么本事没?跟着我能做什么?” 徐平撅着嘴巴,徐令一把掐住他的油壶嘴,“行了,此事再议,你去找大良哥,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噢!”徐平一听可以出去玩,立马撒丫子跑出去了。 徐令蹲在水池边把衣服洗好拧干,重新晒在绳上,春天到了,院子里还是光秃秃的,徐令心想,趁春天刚好移植一些果树在院里院外,过几年家里就不缺水果了。 范世清不用带孩子,就搬了张凳子靠门坐着,晒着太阳问起徐令在外头的事情。 徐令捡些不重要的讲了,一回屋见顾迢又起身收拾东西起来,立马抢过她手里的东西。 “叫你歇着,怎么不听呢?” 顾迢哭笑不得,“我这又不是什么重活,怎么不算歇着了?” 她如今不用洗衣做饭,时不时跟着范夫子学认字,过的快活着呢,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看见什么不规整的就想插手。 徐安走进来道:“哥,嫂子还学读书了呢!” “真的?”徐令惊讶地看着顾迢,“这是何时的事?” “嘿嘿,范夫子说嫂子学的比二哥还快,二哥气的都不想读书了,被娘抽一顿才作罢!” 趁着徐平不在,徐安把他老底都快揭穿了。 顾迢被小姑子夸的脸红,嗔道:“哪有那么厉害,我才刚开始学呢。” 徐令笑道:“这是好事啊,刚好这次我回来时间多,还能陪你一起读书,就是辛苦范夫子,教的人越来越多了。” 外头范世清呵呵笑了两声,他算是看透徐令这小子了,当初骗他回来教导他一双弟妹,结果呢,他媳妇,他孩子,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他媳妇娘家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又多了个沈氏,听说徐令在家里请了教书先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差说把她孩子也送来读书。 依范世清看,沈氏留下的事十有八九,到时候他干脆开个私塾得了! 那边徐令又道:“教孩子嘛,跟放羊一个,一个两个也是放,十个八个也是放,要不然在村里建个私塾,这样咱们莲花湾子的孩子也不用往别处跑了。” 范世清:“???” 徐令这次回来,就是打算把重心暂时放在老家,这是他的根,真要找信任之人还是要得从老家来。 如今得知顾迢怀有身孕,他更有留下来的理由。 只是灵宝镇泉州崖州这几个地方的事也不能落了。 徐令还得想想办法,缺人手,还是缺人手啊。 这会儿一闲下来,徐令就有点想去田间地头看一看,看看他的地都种的什么样子了。 没过一会儿,沈氏带着俩孩子来了。 男孩名叫徐磊,今年十六,个头不高,沉默寡言,怯怯地站在沈氏身后。 女孩名叫徐圆圆,今年九岁,扎着俩小辫,也是怯生生的样子,拉着沈氏的衣服。 俩孩子长的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瞧着不算好看,不过身上衣物干净,看得出沈氏用心养了。 沈氏推着他俩,“叫啊,这是你俩亲哥,快叫哥!” 徐磊和徐圆圆这才怯怯地叫道:“哥。” 徐令温和地笑了笑,“小磊和圆圆,好久不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他招手叫俩孩子过来,拉着徐磊的手看了看,十六岁,放一般人家中也是养家的年纪了,徐磊的手上长着一层厚厚的老茧,看来也是没少吃苦的。 徐圆圆见状,学着哥哥的样子摊开手让徐令看。 她的手瘦的像是风干的鸡爪,也长着茧子。 徐令抬眼再看向沈氏,只见她脸上写满忐忑的希冀。 倒是个有分寸的。 第198章 求男风波 “小磊和我叔长的真像,”徐令拍拍徐磊的肩膀,徐磊青涩地笑笑,有些拘谨。 徐圆圆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他,方才还有些害怕,这会见徐令没那么吓人,似乎又活络起来。 她比徐安小四岁,矮了一个头,徐安摸她头发,“圆圆当初离家的时候比大丫高不了多少呢。” 徐圆圆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哥,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徐令笑笑:“你那时候小,还不记事呢。” “怪不得我不知道还有个大哥,要是早点知道有你,就没人欺负娘了对不对?”小丫头歪着头,天真地问道。 徐令看了眼沈氏,沈氏尴尬地笑笑:“这孩子,哪里有人欺负我?” “就有!外婆不许你回家,舅母也骂你!” 徐圆圆气的鼓起嘴巴,向徐令告状,她娘和哥哥出去干活,她自个在舅母家中,家里有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两个人吵起来了,她被舅母关进柴房,怕的厉害。 “要是大哥在,舅母肯定不敢欺负我!” 徐令笑道:“为什么?” “大哥长的高!大哥看着就很厉害,大嫂也很漂亮,我活到九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娘子,居然是我嫂子!” 徐圆圆生了一张巧嘴。 徐令也算看出来了。这丫头寄人篱下惯了,懂得察言观色,又不怯场怕事,放在同龄的小姑娘中,不是一般地伶牙俐齿。 顾迢在后头站着,听到她的话,一双杏眼笑的眯成弯月,对徐令道:“这丫头是个嘴巧的,惯会哄我开心。” 徐令掐一把小姑娘的脸,“你喜欢嫂嫂啊,那你就跟在嫂嫂身边,帮大哥盯着,不许她干重活,好好休息,怎么样?” 徐圆圆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呀好呀!” 徐磊羡慕地看着妹妹,沈氏也有些急着,走上前推攘儿子,恨不得他也长一张巧嘴。 徐令全都看在眼中,对沈氏道:“婶娘,让小磊先跟我岳丈干活,他是个庄稼把式,回头我再给他寻摸点事干。” 沈氏喜笑颜开,“那成,阿令呀,婶娘就不说什么客气话了,你这回来的不巧,还没吃饭?我去给你做!” “那就麻烦婶娘了。” 徐令叫徐平徐安把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他楼里。 徐圆圆和徐磊也帮着干活。 顾迢对徐令小声道:“她怎么说也是你堂妹,叫她跟在我身边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丫头聪明,放你身边养两年,说不定能更加聪明。”徐令倒不觉得有什么。 家里头孩子多了,难免要多费点心思。 徐安和徐圆圆年纪相仿,要是对圆圆太客气,什么事都把她当客人一样谦让,反而会惹得家里孩子不快。 反过来,既然决定收留沈氏,那他们就不是客人,他的钱不养闲人。 顾迢听的哑口无言,只觉得好有道理。 徐令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人带礼物,买东西,这次也不例外,孩子们搬的剩最后一趟,徐圆圆连忙放下东西又跑过去,还不忘对徐平徐安喊道:“二堂哥,三堂姐,我和我哥来搬,你们快去读。” 徐平“嘶”了一声,拉着妹妹道:“这臭丫头,肯定有坏心眼,非要在咱哥面前让咱俩去读书,有何居心?” 徐安白了二哥一眼,徐平只想跟着大哥去经商,半点读书的兴趣都没有。 范夫子说的对,不读书会变傻。 “她是想表现自己,怕咱哥不收留他们,谁管你爱不爱读书啊?” 徐安无奈摇头,双手背在身后回屋读书。 徐平长叹一口气,“之乎者也之乎者也,什么时候才能了也?” 徐氏赶在晌午吃饭前回来了,身后背着竹篮,大丫在里头坐在,一回来放下竹篮,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叫顾迢道:“老大媳妇!你快出来!” 顾迢听到徐氏声音,连忙出来。 徐氏三步并做两步,就要把玉石挂她胸前,嘴里还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快戴上,这石头可是我花了三两银才求来的!可不许取啊!” 顾迢有些手足无措,拿着玉石看了看,是块菩萨玉像,冰冰凉凉的,“娘,这是做什么用的?” “哎呀,这是专门保佑你生个儿子的,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要不是我花钱,人家都不给我!”徐氏拍她的手,不叫她摸,还要把玉石往她衣领里塞。 “娘,有点凉……” “忍一忍!还想不想生儿子了?”徐氏瞪她一眼,动作幅度更大了些。 徐令正在屋里头吃饭呢,端着碗出来:“娘,你回来了?” 范世清把大丫从竹背篓里抱出来,嘀嘀咕咕道:“你奶奶非带你去,都去干啥了?” 大丫抱着老夫子的脖颈,说话也比从前清晰多了。 她奶声奶气地道:“去给菩萨磕头。” “磕头做什么?” “让娘给我生个小弟弟!” 徐令眼神已经有些不善,把碗放到站在一旁的徐平手里,“拿着。” 走过去把徐氏往顾迢衣领里塞的玉石掏出来,看了又看,那玉石瞧着颜色灰扑扑的,看起来不像什么好玉。 “这哪来的?谁给的?” 徐氏这才看见儿子回来,高兴地跳起来,“阿令!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又语无伦次解释道:“你媳妇怀身子了,这是我费劲求的保佑,你可别乱碰,给她戴好!” 徐令抿唇不悦,动作轻柔地从顾迢身上取下玉像。 “娘,你都不知道这玉是从哪里来的,万一不好怎么办?” “哪里会不好!我还能害她不成!这花了我三两银呢!” 徐氏大呼小叫地,感觉委屈。 范世清抱着大丫走过来,“徐令,你瞧瞧大丫。” 他掀起大丫额前碎刘海,露出额头上磕出来的红印子。 徐氏一下子变得安静,徐令把大丫抱过来,摸着女儿额头上的青紫,声音冷静的像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疼不疼?” “爹爹!不疼!” “真不疼?” 大丫看了看一旁的奶奶,小声道:“只有一丢丢疼,有弟弟就不会疼了。” 第199章 一视同仁 “谁告诉你的?” “奶奶……”大丫的声音越来越小,害怕地捂着耳朵。 她从前遭了不少罪,胆子小,幸好年纪不大,还有弥补的可能,可无论徐令怎么挽救,她都比没遭受那些破事的小孩要敏感。 同时还有些逆来顺受、不善于和别人争辩、害怕冲突争吵等行为。 徐令亲了亲闺女的额头,让妹妹抱着她,告诉顾迢:“你带大丫回房上药。” 顾迢小声道:“娘也是一片好心,我戴就行了。” 徐令皱眉,一字一句问道:“你不用戴,我徐令无需菩萨保佑我的孩子是男是女,男女都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又不是养不起!” “这是做什么?作贱一个小孩子,让她去磕头求菩萨保佑她娘生个弟弟,这是小孩子的想法还是大人的想法?” “娘,你到底怎么想的,让大丫去做这事,你看看给她头嗑成什么样了?” 徐令确实有点绷不住情绪,只能做到不大声讲话,怕吓到家里孩子。 徐氏有些害怕,又很是委屈。 “阿令,娘不也是为了你好吗?寺庙的主持都说了,小孩子心思纯良,让大丫去是最好的,菩萨能听到她的话,她有个弟弟,以后嫁出去也有人给她撑腰,这怎么能是娘的错呢?” 荒谬绝伦。 徐令气的转过身子,“这是什么寺庙?还专门让小孩子磕头嗑成这样,菩萨劝人向善,他们做的是向善的事儿吗?” “你都听谁说的,带一块破石头就能让人生男孩?要是真有那么灵验,全天下的人都生男孩,男孩长大了连个媳妇都讨不到,不照样绝种吗?” 一旁的范世清忍不住点头,“是这个理儿,从前我听人说荒年的时候都不想要女孩,生出来就溺死,后来熬过荒年,一个村都是光棍。” 徐氏白他一眼,嘟囔道:“你就是不信我,庙是你媳妇她妹子告诉我的,她还能害她堂姐不成?” 徐令:“??” 他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他娘。 “娘,顾瑶让你去的?” “那可不!她怀身子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比人家足月的肚子都大,王婆子说她怀的是双胎,村里人都说十有八九是俩男孩,都向她打听怎么怀的!” “她谁都没告诉,要不是你娘我为了你好,腆着老脸去求她,她肯定不告诉我这事!” 徐氏傻呵呵的,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可徐令脸色铁黑,只觉得手里的玉佩拿着都烫手! 顾瑶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他清楚啊! 这人哪里是什么小白花,走的就是前世活不好,今生复仇的戏码,指不定把徐家人恨成什么模样。 要是玉石是好东西,她能不告诉其他人,只告诉徐氏? 开什么国际玩笑! 徐令二话不说,叫徐平把玉石拿出村,哪远扔哪。 徐氏急了:“你扔它干什么!三两银买的!” “就是三十两买回来的,它也不能待咱家里!”徐令掷地有声,对一旁手足无措看热闹的沈氏道:“婶娘,你带我娘进屋。” “这事听我的,以后不许你再打什么主意,生男孩我就要男孩,生女孩我就要女孩!” 徐氏哭哭啼啼的,被沈氏拉到屋里。 徐平接过玉佩,一溜烟跑出去执行命令。 徐安抱大丫回屋上药,顾迢忐忑道:“瑶瑶应该没什么坏心眼?” 徐令看了眼傻媳妇,拉着她进屋,“你别管她好坏,她不乐意与咱来往,以后咱们也不与她来往。” “好。”顾迢柔柔弱弱地答应了,摸着肚子,看向徐氏的房间,又有些担心道:“可咱娘说的也有道理,男孩……” “男孩怎么了?” “你别生气嘛,”顾迢撅着嘴巴,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声音依旧轻柔平和,“娘想的长远,家里有男孩才能继承你拼出来的家业,她是怕这些。” “我没跟你生气,我是觉得世事无常,谁说女子就不能继承家业了?” “若是世上的女子能和男子一样读书识字,四处游历,被悉心培养,你怎么知道女子一定不如男?” 顾迢想了想,摇摇头,想不出那场面来。 “可女子要生儿育女,怎么能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呢?” “媳妇,你别管女子能不能抛头露面。我就问你,如果你有机会与我一起出去经商,见大好河山,四处游历,看不同的风景,你愿不愿意?” 顾迢的眼睛渐渐睁大,她咬着下唇,根本没办法欺骗自己的本心。 “我…我愿意。” “所以,没有给女子创造选择的环境,就说她们没有做到的能力,这不合理。” “娘年纪大了,她可能一时半会没法改变她的思想。她对我很好,对徐平好,对徐安也好,可这好是打折过的,我既是男子,又是长兄,所以她对我最有期待。徐平是次子,虽不像我一般承担责任,但因他是男子,已经比安安享受了更多。” “娘对安安特别不好吗?也没有,可安安是不是也会觉得委屈?” “她一开始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孩而委屈,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女子似乎就应该享受打折过的待遇。” 徐令平静地讲着这些,就像是在剖析过去的自己。 “迢迢,你是女子,也是娘亲。娘的观念我可能无法改变,但我希望你能试着改变,”徐令抓起她的手,“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如果你作为娘亲都不能给她公平和理解,还有谁会体谅她们的难处呢?” 顾迢眼圈发红。 在徐令的话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她爹娘没有重男轻女,反而特别宠着她,只是家里有有爷爷奶奶,有叔叔婶娘,每次她被爹娘疼着的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说风凉话。 “鸡蛋给个小丫头吃,有什么好吃的?反正长大也要嫁人!”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是指望儿子给你养老!” 她从前也觉得这些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现在听了徐令的话,一想到以后大丫也是这般待遇,只觉得可怜。 第200章 人各有命 徐令没有注意到,他和顾迢说话时,外头还杵着两个丫头。 徐安听到大哥说的话,只觉得眼睛泛酸,泪珠子忍不住往下掉。 徐圆圆看看她,见徐安跑回房间,连忙也跟了过去。 范世清抱着大丫在不远处的院子里晒太阳,大丫肚子前面的小口袋里塞得有果脯,是姑姑心疼她,拿给她吃的。 她自己吃一块,再拿起一块,奶声奶气地叫道:“夫子,吃!” 一老一小经常这样相互投食,范世清张嘴,“啊!” 酸酸甜甜的果脯惹得人牙酸,范世清吸溜着口水,含糊不清地晃着大丫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个命好的,摊上这么个爹。” 徐令的想法真是超前。 范世清活了这么多年,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了,该受的委屈也受过了。 如今他思想通透,从前不愿接受的想法,现在也能以旁观者的客观角度去思考,去理解。 听到徐令的话,他不仅不觉得离谱,反而觉得十分有道理。 管它男孩女孩,是个好孩不就好了? 他的大丫有啥不好的,范世清揩去大丫嘴角的口水,点着下巴逗她道:“咱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下次跟夫子在家里吃零嘴,逮蛐蛐,别跟你后奶出远门了。” “三堂姐!”徐圆圆跟在徐安屁股后头,徐安进了屋子,往床上一趴,哭起来,徐圆圆瞪大眼睛看四周,她在舅母家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屋子! 这哪里是乡下一个丫头住的,只怕是城里的千金小姐的闺房! “三堂姐,你别哭了,”徐圆圆一边安慰徐安,一边分心看着屋里的东西。 徐安不吭声,呜呜地哭着,徐圆圆不敢坐她床,站在脚榻前等了会。 等徐安哭过瘾,红着鼻头和眼圈坐起身,拍拍床边道:“圆圆,你过来。” 徐圆圆抿抿嘴,拍拍衣服才小心翼翼坐过去。 徐安问她:“你听到我哥刚才说的话没?” 徐圆圆点头:“听到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徐圆圆抬眼看纱帐顶,真好啊,夏天住这儿肯定不会被蚊虫叮咬,“我感觉大堂哥人真好。” “对?我也特别喜欢大哥,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对我很好!比娘对我都好!” “大娘对你还不好吗?”徐圆圆语气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我娘对我是很好,可她总想着把我嫁出去,也不想我在家里有屋子,要不是大哥发话,估计我都要去睡柴房了!”徐安撅着嘴巴,除了让她嫁到别人家去,她娘对她很好。 从前吃不饱肚子,娘饿着肚子也要让他们兄妹三人吃饱,娘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从不说什么。 冬天天冷,她暖不热脚,娘把她的脚放怀里暖。 徐安想啊想,说不出娘的坏话,狠狠叹口气:“要是不用嫁人就好了,娘肯定对我更好!” 徐圆圆歪着头:“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嫁人?” “你还小,你不懂得。”徐安叹口气,她过完年还没过生,过了生就十四岁了,娘总说十五及笄,女孩子及笄没两年就要嫁人。 她还能在家里待几年呢? 真不想嫁人啊,如果她是男儿身就好了,她一定去考功名! 范夫子说她聪明,她要是考功名,肯定不比赵家的赵臻差! 徐圆圆确实不理解三堂姐的想法,可她记着娘说的话,要懂事,要记得这里不是她自己家,要顺着堂兄堂姐的话。 等她长大了,嫁人了,就有家了,到时候在自己家,才有直起腰板说话的底气。 她就很期待长大,想嫁人,想以后会有一个不怕被赶走的家。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两个困囿此时的少女,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将来。 徐令劝好顾迢,顾迢又反过来劝他。 “阿令,你总说娘年纪大了,不好改,可你也没试着和她认真说说呀,之前你说她对我不好,可娘也改了。” 顾迢一边说,一边观察徐令的脸色,见他脸色有所缓和,似乎也有些惭愧,便乘胜追击道:“娘心疼你,若是你后继无人,她不说你,旁人也要嘀咕几句,她当娘的肯定心里不好受。” “别人说几句能碍着我什么事?” “你经商出门在外,听不到闲话,可娘在这里,我在这里,家在这里。” 徐令泄了一口气。册他爹的,果然人就是社会动物,别管古代现代,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言碎语。 改变环境?笑话,岂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既然一朝一夕之间无法改变环境,他又如何能责怪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的徐氏呢。 徐令心软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跟娘好好再说说。不过你可不能心急,想着吃药求佛伤害自己求什么男孩,我不需要,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徐令生怕顾迢受他娘的影响,也动了这种心思。 前世听过不少惨剧,什么换胎药、男胎丸,都是骗傻子的,基因决定的事情,用玄学来打败?后来不知多少人害惨自己,生下畸形孩儿。 “我知道的,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会一视同仁。”顾迢嘴角的笑意温温柔柔,低头轻轻抚摸小腹,身上特有的母性光辉实在招人。 徐令凑过去亲她脸颊,“乖,你能理解就好,我去哄哄咱娘。” 顾迢脸颊微红,“好,你快去。” 徐令进入徐氏屋子前,深呼吸一口气,掀开帘子,沈氏正在哄徐氏,徐氏坐在炕上,眼圈还是红的。 见徐令掀帘子,气呼呼转过身子,又怕他当真离开,侧着脸去瞧门外的徐令。 徐令只觉得好笑,大大方方走进来,叫道:“娘,婶娘。” 沈氏给他让位置,让他坐下,又对徐氏道:“嫂子,我就说你命好,你看阿令这不就来哄你了?” “我还要他哄?我是他娘,他那样说我,三两银子买的东西说扔就扔,不给他媳妇用,还不能给我用?” 徐氏还是生气,不过气性已经过了。 一会儿抬眼看一下儿子脸色,叫徐令又好笑又心酸。 第201章 父母之计 “阿令,你好好跟你娘说,我去收拾厨房。” 沈氏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屋子。 徐令走到炕前,徐氏偏着头,没看他,像是还在置气。 “娘,儿子这次出门在外,差点不能回来见你,你真心狠不看看我?” 徐氏猛地回头,拿手拍他:“你说什么胡话!” “说什么胡话!”说着,徐氏哭了起来,拍打也变成抚摸,摸着徐令的瘦削的脸颊道:“你怎么又瘦了啊,儿子?” 徐令笑笑,抓着她的手道:“娘,我没瘦,我是长高,又变得结实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徐氏抽着鼻子,“我哪里敢生你的气,你不生我的气就成了!” “这不还是在说气话吗?我哪里生你的气了?” “你不生我的气,刚才在外头当着那么多人面,你吼我,落我脸子,这不叫生气?” 徐令哭笑不得,他娘还真是胡搅蛮缠。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哪里吼你了?” 徐氏气呼呼的,不吭气了。 徐令见炕床上的簸箕里放的有针线、布料、纳了一半的布鞋,心里发软,道:“娘,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弟弟妹妹面前那样跟你说话,你原谅我。” 徐氏手忙脚乱的,把簸箕拉过来,摸摸针线,摸摸布鞋,就是不吭声。 徐令坐在炕边上,拉她袖子,“娘,你气归气,但这事你得听我的。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出门在外,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你拿主意,我才能放心。” “也怪我之前没跟你说清楚,不说迢迢和顾瑶的关系,就说我老丈人和顾利财的关系,你瞧着好吗?” 徐氏不说话,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她儿子盖新房,亲自去请那赵臻来家里吃席,人家仗着是读书人,不肯来呢! 村里人没少说闲话,赚再多钱又如何,不还是个拿不出手的商人? 没少气着徐氏。 顾利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她儿子吵架,还想动手呢!事后她听人说气的胸口疼,还在村里放下狠话,谁要是敢动她徐慧儿子一根手指头,就别怪她拉下老脸去闹! “娘,你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顾利财就不是什么好鸟!” “对呀,他心眼小,脑子又轴,跟我老丈人不对付。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都是这样的人,那顾瑶能好到哪里去?” 徐氏一下子警醒起来,看着儿子:“你这啥意思,她难不成是故意害咱的?” 看徐氏咬牙捏拳,一脸要闹事的样子,徐令只觉得头大:“娘,这只是一种猜测。你想啊,当初我找王氏借钱,咱穷的叮当响,她凭什么敢借给咱钱,要不是顾瑶在里头斡旋,王氏指定不借给咱,也不会闹的后来你想卖掉安安替我还债,顾瑶她是真善良,还是不安好心?” “那肯定是不安好心啊!”徐氏从炕上跳下来,一脸要撕贱人的神情,“不行,我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我说怎么回事呢,怎么别人都不告诉,偏偏告诉我一个人!合着是在坑咱们!这小贱蹄子,老娘跟她没玩!” 徐氏撸着袖子就要出去,徐令连忙拉住她。 “娘,这是猜想,你又没证据,你就是去闹也没用啊,我就是想你以后提防着点,别信那些鬼话!” 徐令好不容易才拉住徐氏,徐氏后怕起来。 “她要是真不安好心,那我岂不是害了你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徐氏都快昏厥过去了。 不管是男孩女孩,那可都是她儿子的种啊! 徐令趁热打铁道:“是这个理,娘,所以你是不是得听我的?以后这种事少参与,在家里头做些吃的喝的,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徐氏被他哄好了,可一想到顾迢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男孩,还是有些不快。 “那也不能总生些丫头出来啊!这怎么能说的出去吗?” “要不你……” “打住!”徐令好像知道徐氏要说什么,连忙叫停,“娘,我求求你了,你真别找事了,儿子忙得很,忙大事,没心思多娶几个进门,闹的后宅不得安生,你也别想这事了。” “迢迢和我生女孩你就喜欢女孩,生男孩你就喜欢男孩。” 徐氏嘴拉的老长,“她要是生不出来男孩呢?” “不还有徐平吗?实在不行,您自己看上谁,给我找个后爹,您自己再生一个!” 刚才徐平出去告诉顾利田,他大哥回家来了。 顾利田和顾大良忙完一阵活,立马就往徐家赶。 才刚进院门,就听见徐氏尖锐的叫喊:“小畜生!连你老子娘都敢编排!” 接着便是鸡毛掸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徐令慌不择路地掀开帘子从里头跑出来,见到顾利田连忙喊道:“爹!” “娘,快别打了,我老丈人来了!” 徐氏看到院子里又来一波人,拧一把徐令的耳朵,这才红着脸收手。 “这是闹什么呢?”顾利田皱眉问道。 “爹,大哥,快进来吃茶。”顾迢招呼爹爹和大哥进屋。 徐令收拾收拾仪表,笑呵呵地进屋和老丈人聊天去,临进门时顾迢拉住他,使了个眼色,徐令心领神会,对她眨眨眼,小声道:“娘好了,别管她。” 顾迢摸着小腹,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场风波里谁最紧张,自然是她。 其实不止徐氏担心,她娘刘氏也暗中跟她嘀咕许多。 徐令现在不是农家汉,出门经商兜里赚了不少银子。放一般人家,有些男人秋里多收一袋稻子都想着纳个妾。 徐令也是男人,他能不想吗? 顾迢已经生了个丫头,万一再生个丫头,肯定不能立马接着生,养几年身子,年纪就大了,谁知道徐令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嫌弃她生不出儿子? 刘氏倒不是非想要闺女生个男孩,只是心中担忧,万一女儿生不出男孩,在夫家挺不直腰板来。 做爹娘的哪有不心疼闺女的,在家中教她贤良淑德,恭谨谦让,便是想叫她少点让婆婆拿捏的缺点,免得受委屈。 偏偏生儿生女不受人控制,因这点成了话柄让人欺负,刘氏心中也不好受。 第202章 种地之难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徐氏今日种种作法,顾利田作为顾迢娘家爹,就是再心疼,也说不出半点意见来。 他只能讨好徐令,想着给徐令多做点事,闺女的位置也能稳妥些,别因此受到牵连。 还未等徐令问话,顾利田就先讲了冯何两个村子里徐令置办的田地,雪化后开荒,赶在春耕前烧过一遍土,有几块地离小河小溪远,种水稻麻烦,就按照徐令信里头安排的,种小麦。 春小麦洒到地里才不到十天,春天下了几场小雨,如今刚发出芽来,瞧着长势还算不错。 每天顾利田都会扛着锄头去那几块地头转一转,看看有没有杂草。 像这样开荒第一茬种的庄稼地,最容易长草,所以要格外注意,一旦发现,就要及时除草。要是放那不管,不出一个月,草长的比麦苗都高。 种庄稼听起来容易,左右不过一句话:把种子种到地里。 可就是这一句话,让多少农民的腰直不起来。 从日出忙到日落,忙什么呢,忙着筛选粮种,整地、育苗、插秧、除草捉虫灌水、收割、晒干…… 这一个大流程走下来,少说要三四个月。 听着累人,干着更累人。 陈胜陈泽兄弟俩带着他们的娘住到地头了,这一大块地种的都是水稻,开荒整地什么的,基本都是陈胜兄弟俩干的。 偶尔顾利田和顾大良也会去地里帮帮忙。 徐令找这兄弟俩算是没找错人,俩人都是干庄稼汉的好把式,勤劳又能干,平完稻田,等着育苗呢,兄弟俩把屋后头的荒地开了一小块,用来种菜吃。 陈寡妇在陆地上养了几个月,徐令家没短他们吃喝,吃得饱穿的暖和,病就好了大半。 见两个儿子辛苦,陈寡妇也没少帮着干活。 村里人有时候去那附近挖野菜割草,起闲心去看看情况,见母子三人脱离乌篷船过的还不错,都说他们命好。 徐令听着这些变化,心里也很是满意。 想到什么,便问道:“爹,用的粮种是我放家里的那些?” “对,从你屋里头搬出去的,这粮种可真不赖。” “地里用完了吗?” “还没呢,还剩下几袋子。” “你们种的粮种也是这个对?” “你说的嘛,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 徐令满意点头,“那就行,这粮种是我从崖州弄来的,在那边种一亩地能产五六百斤,是好东西,咱们都种种看,还剩下这些,你看村里有谁跟咱关系好,一家送点,让他们留一小片地专门种。” 顾大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亩产多少?” 徐令道:“五六百斤,可能我还说少了,要是今年风调雨顺,七八百斤也有可能。” 顾大良想说徐令就会吹牛,脸都憋红了,想着爹吩咐过要对徐令客气点,愣是没敢说出来。 顾利田皱眉道:“你没种过地,你知道咱村一亩地亩产多少吗?” 徐令笑道:“应该不超过三百五十斤。” 顾利田气哼哼地看着他,“你知道?” “我在外头没少打听这些,”徐令正色道:“如今大多数人都是人力耕地,只有富农地主家中才买的起牛,寻常人家就算有牛,也不舍得总让牛来耕地,这就导致效率低下。” “另一方面,咱们的地都不知种过多少庄稼,土壤肥力流失,庄稼就跟人一样,吃不饱肚子就没法长高,这些原因加起来,共同导致一亩地均产粮350斤左右。” “良田和普通田又不一样,算个大概。” 徐令嘴里头说出来的话,让顾利田和顾大良听的一愣一愣的。 怎么感觉徐令和从前不一样了啊? 这还是徐令吗? 顾利田挠挠头,“嘶”了一口冷气。 “那你咋还敢说亩产能五六百斤?” 徐令自然有法子。 他在崖州收集不少鸟粪,做磷肥,带了不少在空间里,就打算过几天找个理由去镇里跑一趟,把磷肥弄出来。 有了磷肥,再加上选种优良,他就不信亩产量无法提高。 徐令说自己从崖州弄来不少肥料,就在镇子里准备找人拉回村里来,果不其然给老丈人都干沉默了。 “崖州,崖州在哪?” “比泉州还远呢。” “从那运回来鸟粪,要多少银子啊?”顾利田忧心忡忡,总觉得自己的女婿太能败家了。 “权宜之计,等咱们自己能堆肥出来,就不用从崖州运鸟粪了。” 顾利田自然知道堆肥,毕竟祖上几代都是种地的。 不过他们堆肥的方式简单粗暴。 农村的茅厕就是挖个坑,放个缸,缸上铺俩木板,人在上头噼里啪啦,下头的缸就负责发酵堆肥。 隔一段时间,缸满了,人开挑,往田里洒。 有时候一到肥田的时间,村里到处飘香。 这种堆肥手法简陋但粗暴。 徐令刚穿过来时就有不小的困扰。 茅厕满了它要人挑啊!谁挑啊!一挑一个不吭声,洗三天澡都冲不掉那股味道。 还不如堆有机肥,把能见到的稻草秸秆树叶牛粪等挖坑堆肥,偶尔翻面,发酵三个月就能使用。 实在不行,洒草木灰也行。 虽然徐令两辈子加起来种的地都不如顾利田多,但不妨碍他理论知识多。 说起来一套又一套,顾利田听的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阿令,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法子?” “还能是哪,崖州呗!”顾大良眼神里满是羡慕,感觉徐令真不愧是村里出过远门的人,见识就是广。 都不用徐令自己想借口,大舅哥就给他解释明白了。 徐令但笑不语。 到时候崖州那边问起他来,他又可以说是村里学的。 两头骗,真是高。 “这粮种那么好,给村里人种要不要让他们花银子买啊?”顾大良又问出一个灵魂问题。 顾利田竖起耳朵听,想知道徐令为何要这样做。 要知道,谁家要是有了好种子,都是往手里头握住不肯告诉其他人的,偏偏徐令的想法跟人不一样,让人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203章 闲情逸致 徐令当然不是要做圣母,什么把填饱肚子的光辉普照在每一个村民身上。 不管他们怎么对自己,自己都要善良大方无私。 呸! 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徐令要做的不是带领全村人奔小康,他想的是让全天下都好过一些。 谋求的东西越多,越要从小做起,一步一步来。 徐令把剩余种子分给村里人的理由很简单。 让方圆十里乃至百里的人都跳上他的贼船。 徐令通过试验,已经得知了空间产出种子的效果,就像是前世农民种庄稼不能留种继续种,必须要去购买新的粮种一样,他空间产出的种子,高产效果可能只有一代,不能做种。 这些高性能的种子在产量、抗病虫、抗倒伏方面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但如果留种在空间外的土地种植第二轮,不仅产量会降低,其他的优势也会显着下降。 徐令猜想,留在空间种植的种子可能是发生了某种基因变异,而这种变异不够稳定。 具体情况他还在继续试验,只能等种出更多代的空间种子才能得到结论。 在此之前,他只能暂时像前世的种子公司一样,限制从他这里得到粮种的人不要私自留种种植。 一旦徐令今年种出来的粮食产量引起众人注意,就会有人想种植徐令空间产出的粮种。 今年是赠送试种,明年他们就只能签订协议,花钱或者置换的方式从徐令手里获得粮种。 百姓们种同样一块地,亩产大大增加,足以弥补购买种子的花销。 同时,徐令跟他们签订的书契也会规定,他们想要从徐令这里继续获得粮种,想要买卖粮食时,必须优先考虑把粮食卖给徐令。 本来这会是一件难题。 但徐令空间产出的这些自带基因变异的粮种,给徐令的计划提供了可能性。 百姓私自留种继续种植,徐令可能查不到,但是下一轮种植的亩产量就会教这些百姓做人。 而徐令的善举,就是在渔网里放一块诱人的饵料,坐等他们上钩。 如果大家都能按照徐令的规则来,对双方都有好处。 徐令没有对顾利田和顾大良二人说出全部的计划,不然根本没法解释他为何要收购附近百姓手里的粮食。 他只是简单说了粮种的小小弊端。 顾大良就恍然大悟,点着手指道:“…我就说你这小子没啥好心眼。” 徐令:“……”他低头呡一口茶水。 顾利田二话不说给儿子一个板栗,“怎么说你妹夫的?” 顾大良捂着脑袋,喊道:“爹,我又没说错!” “这又不是阿令的错,我问你,如果种出来的庄稼亩产六百斤,你明年愿不愿意花银子买粮种?” 顾大良嘟囔道:“那肯定愿意啊!” 种一亩地大约需要两斤到三斤重要的种子,如果种的精细一些,可能会更少。 就算三斤种子,种下去四个月后,能收获六百斤粮食,这谁不愿意啊! 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难道是因为热爱吗? 他们是想活命!想吃饱! 就这么简单。 “那不就行了!” “可这不还是骗人吗?”顾大良嘀咕着。 “大良哥,我不逼着大家一定要从我这里买粮种,买不买他们随意,到时候我也会告知这些弊端,这叫骗人吗?” 徐令好脾气地笑着。 顾大良一下子没声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到时候大家肯定都会从徐令这小子手里买粮种啊。 商谈完事情,顾家父子又要下地干活,徐令邀请他们晚上来家里一起吃饭。 出徐家的门,走的远了,顾大良扛着锄头,看他爹背着手低头走路,一脸的愁容满面,不由得也叹口气。 “爹,你说徐令日后会咋样,我妹子她……” “唉,现在别说那话。大良,爹告诉你,想要你妹子过的好,你自己腰板就要挺得直,你要是过不好,连给你妹子撑腰都撑不起来。” 顾利田这话像是说给顾大良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大良听的直挠头,他爹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他咋比得上徐令的脑袋瓜子? 徐令回来小半天,心力交瘁,徐氏和顾迢都劝他回屋休息,他放不下心,非要出门亲自去地里瞧一瞧。 把大丫放板车上,范世清大手一挥,“今儿下午不学了。” “好哎!”徐平徐安振臂一呼,麻利地爬上板车,徐安抱着大丫坐好,招呼徐圆圆上来,“圆圆,快来,我们出去玩。” 徐圆圆眼睛一亮,正要往上爬,沈氏在后头叫道:“圆圆就不去了,一会儿跟娘出去挖点野菜,你跟着去做什么?” 徐圆圆揉着衣角,没吭声。 徐令笑道:“让小磊和圆圆一起去,我带他们去转转。” “婶娘,这几天估计要插秧了,我带小磊去认认咱家的地。” 沈氏眉开眼笑道:“那你带小磊去就行了。” 她把女儿拽到身边,徐安无奈看徐圆圆一眼,徐圆圆反倒笑起来,像是在安慰她。 小姑娘还在换牙呢,门牙露出一个小小的黑洞来:“三堂姐,你去,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玩。” “好,等我回来会给你带礼物回来的!” 徐令也不再劝阻,坐前头赶着牛车出去了。 盖房子的时候家里有牲畜棚,养牛也成,就是喂牛需要家里的孩子多费点心思。 路上徐令跟几个孩子讲,让他们学习之余也要帮家里干点活,放放牛,割割草,多观察生活,把理论知识变成实践行为。 徐平徐安笑嘻嘻的,一个劲地应声。 春日野穹,苍穹似弧,徐令赶着牛车,车后头拉一车的孩子,有大有小,村里人见到徐令,纷纷对他打起招呼。 没过多久,村里那些闲着的孩子就围了过来。 “令哥,你回来了?” “令哥,你这是要去哪?” “去地里看看,来不来?一会儿给你们糖吃!” “我去!我们去!” 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拖着鼻涕笑嘻嘻地跟在牛车后头,一会跑到车前头去,手里拽着柳枝条,被风吹的像是风筝一样鼓动起来。 徐令也在笑着。 第204章 意外之客 虽说徐令打算留在家乡陪着顾迢生产,可外头的那些事也不能完全扔在脑后,不得已还是要跑出去一趟,找能信任的人传递书信。 回来这些天,徐令没有一天是忙着的。 要去县里找孙宝尧他们,人情场上的事儿少不了,吃吃喝喝,聊聊时事变化,结识新的朋友。 育苗之后,就是插秧,家里头二三十亩地,全都要人力插秧。 幸好徐令回来时买了一头耕牛,直接就能下地干活,提高不少效率。 到插秧时,陈胜陈泽兄弟俩拉着牛,另外在冯何两个村子的七八亩地,就要徐令一家自己干了。 人多力量也大,徐令先是帮着老丈人一家种完地,然后他们两个又来给徐家种地,徐平徐磊也都加入进去,女人们在屋里做饭,忙的不可开交。 就这徐令还要趁着去镇上拉鸟粪的功夫,隔三差五带回来一些果树,在屋前屋后栽种。 梨树、桃树、无花果树,柿子树、枣树、杏树…… 为了种这些果树,徐令还花费不少心思,又要对称又要讲究美观,种好之后没多久,新叶发芽,招惹来不少蜜蜂蝴蝶。 四月份,桑树长出新叶,家家户户都养蚕,有时候天还没亮女人们就要起床,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家里的桑叶采完了,就要去更远的地方,为了采桑叶,有时候甚至要走上二三里路。 温度渐渐回暖,冬天被冻的吸鼻涕的小孩子终于可以放飞自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充满泥土芬芳的田野里四处乱跑。 挖野菜,逮青蛙,放鱼笼捉小鱼,忙的不亦乐乎。 徐令准备建私塾,和村里头商量过后,也已经选好位置,就等着春耕过后招人开工。 村里的人都知道徐令要自掏腰包给村里盖私塾,请夫子,对徐令更是敬重,提起他来也没有从前的肆意了。 时间在一天又一天的匆忙之中流逝,徐令拖了半个多月,总算下定决心要去灵宝镇一趟看看情况。 消息传到村里,徐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天傍晚,徐家人坐在春风徐徐的小院吃晚饭,院子里梨花洁白,桃花娇红,花瓣吹落泥地,远门敞开,一片欢声笑语中,赵家老太爷赵铁根突然扛着锄头找上门来。 徐令连忙请赵铁根进屋来。 赵铁根摆摆手,不情愿进去,示意徐令站过道说话就成。 他嘶着搓搓手,像是犹豫许久才来说这些话的,“徐令啊,你是个好后生,平时出门游历也多,咱们村里人谁见了你都说你是个有出息的。” “赵家爷爷,您这话说客气了,赵臻才是咱村里最有出息的,我不过是个商人,这算得了什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赵铁根似乎很意外徐令会夸奖赵臻,情不自禁地眯了眯双眼,笑着道:“臻儿也就会读点书,在你面前算不得什么本事,我听闻你此次要去灵宝镇?” 徐令心中一算,现在都三月中旬了,马上就要四月份,府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们二坊镇的读书人想要参加府试,都要去灵宝镇去,这关节赵铁根找上门,肯定是和此事有关。 果不其然,赵铁根说道:“我家臻儿没出过什么远门,我想着让你俩路上做个伴,有你陪着,到了灵宝镇多照顾照顾,我也能放心。你俩都是咱村里的好孩子,以后出去了,不都要相互帮衬着么?” 赵铁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十文碎银来,搁到徐令手里。 徐令只觉得好笑,赵铁根这人,你说他没心,他好歹知道求自己帮忙办事。 你说他有心,给这几十文钱还不如给点家里的特产显得人亲近。 弄得人不上不下,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徐令把钱还回去,笑着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赵家爷爷尽管放心,赵兄打算何时出发?约定个时间一起走一段路而已,都是同村之人,还收什么钱呢。” 赵铁根笑的脸上褶子像是开满的菊花,硬推着把钱给徐令,二人商定好后日出发,他便又扛着锄头离开了。 徐令没把这事放心上,反正只是顺路,到码头就下了。 却说那赵铁根回到家中,怎么说的此事呢。 他一回到家,就把锄头放在过道里,先去后院看看牛棚的牛,吃的饱不饱,有没有喂干净的水。 接着就是去厨房,看两眼,然后再回到牛棚旁边干点小活。 他年纪大了,也干不动那么重的体力活,家里的儿子多,儿媳妇也多,孙子也都长大到能干活,不缺他一个老头子。 等晚上一大家子吃饭,赵臻也回来了,他媳妇顾瑶不上桌吃饭,平日都是端房里伺候着。 一开始赵铁根也颇有微词,后来知道这个孙媳妇可能怀的是双胎男孩,立马就转变态度,由着她去了。 要是真的能给赵臻生俩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饭桌上,大家都安静吃着自己的饭,唯独赵臻要说话,他对众人讲着今日在私塾都学了什么,背了哪些书,有什么新鲜事。 说来说去也就那几样。 这习惯,从赵臻年幼之时养成,后来被赵铁根定为家里的规矩,一照做就是这么多年。 众人耳朵都听的磨出茧子了,赵老太爷却听的很仔细,听完了还要对大家讲两句,让家里的孙子辈都多向赵臻学习。 赵臻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却依旧谦虚,“爷爷,孙儿还有许多要学的。” 赵铁根更是满意点头,询问夫子对他此次府试的看法。 赵臻从容道:“老师讲我厚积薄发,此次如无意外,必中!” 按照赵臻的年纪,早就该参加府试了,只不过他十四岁时拜了老师,老师视他为嫡亲子弟,叮嘱赵臻要苦心钻研,一鸣惊人。 何为一鸣惊人?自然是府试乡试会试三连中! 如此一来,他绝对能够积累不少的名望。 而赵臻把此计告诉爷爷之后,他也无比赞同。 是以赵臻才拖到这个年纪才参加府试。 第205章 东施效颦 赵铁根高兴道:“这些年,村里人也没少说你闲话,你这次定要好好考,考出一个好名次来。” “这不光是为了你自己,这些年你辛苦读书,鸡鸣就起,人睡了你都还没睡,考好点才能对得起你的辛苦,对得起你老师的栽培。” “还有咱们家里这些人,”赵老太爷突然提到家里人,众人稍微有些诧异,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异样的情感。 农家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有多不容易?看看赵家就知道了! 把所有资源倾斜在赵臻一人身上,其他人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先紧着赵臻! 他过的好,他们才能鸡犬升天! 说不委屈都是假的,凭什么赵臻能过那么好,他们的儿子就要干活种地供养别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 有些疤痕,留下也就留下了。 他们家吃饭男女分桌,女眷在屏风后头,吃的菜也比男人桌上的差。 听到赵老太爷这样说,冯金花下意识看一眼赵二婶。 赵家二婶哼笑一声,夹起桌子上卖相最好的一盘酸菜炒蛋,夹去给赵臻。 她道:“臻儿,这么多年,二婶有啥对不起你的,你可都别往心里头去,二婶娘家那些事不怪你,要怪就怪二婶命不好,以后还都要靠你,考功名,当大官,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赵家人脸色各异,像是打翻的调色盘一样。 赵臻心里有些发堵,硬是忍着站起来接了那筷子菜:“二婶,臻儿不会忘记的。” “邦邦邦”。 赵老太爷敲敲桌子,瞪着赵二婶道:“回去!” 赵二婶哼了一声,转身回屏风后头了。 这顿饭赵臻吃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不是那种不知恩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建立在家里人的牺牲和无私奉献上。 从小到大,因为他只会读书,爷爷就集合全家人的力量,全心全意供养他。 从来没让他下过一次地,干过一次活。 赵臻不是不知道家里人心里头委屈,可他从来没深究过,就算知道那些事,他想的也都是“等我考上功名就好了”,那些委屈和怨言肯定就会随风而逝了。 可今天赵二婶弄那么一出,赵臻心里头越想越不舒服。 他又不是不知道考上功名要对家里人好,二婶这不是明摆着提醒他,阴阳怪气吗? 转念间,他又想二婶亲爹去世,多少和爷爷不肯借牛有关,爷爷不肯外借牛,又是为了自己,和他也有关系,二婶心中有气,但也没少给家里干活,他吃的饭,一半都是二婶做的。 他该忍着,不应该不舒服。 可想归想,赵臻心里头还是纠结的很。 等一家人吃罢饭,赵臻他娘装好饭菜,要端去给儿媳妇顾瑶吃。 赵臻去厨房看见了,对他娘道:“娘,你多夹点鸡肉,瑶瑶爱吃。” 赵臻娘有些不舍得:“这是给你杀的鸡,你读书有功,她吃什么吃?” “娘,瑶瑶肚子里有我的孩子,还是两个,她也有功啊!” 赵臻娘无奈,只好多给顾瑶夹了三块鸡肉。 “娘,我自己端屋里,您去歇着就成了。”赵臻接过盘子,他娘便又有些不乐意了,“这活我来干,你赶紧去读书,没听你爷爷说么,后天你就收拾收拾东西,跟着徐令一起去灵宝镇,好适应那边,好好准备考试就行了。” 虽说他娘不许他去找顾瑶,可赵臻在书房学了一会,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偷偷摸摸跑回屋子,顾瑶大着肚子,正在啃鸡肉。 见赵臻回来,顾瑶连忙把碗收了,又用帕子擦干净嘴,不肯让他靠前来看自己。 “相公,你不是在读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臻根本没注意顾瑶的举动,他心烦意乱,叹一口气,把饭桌上的事给说了出来。 “瑶瑶,你说是不是我心眼太小,才会生二婶的气呢?” “其实我也知道,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可我就是觉得……” “呸!”顾瑶打断他的话,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样子道:“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我说,你就不该给她面子,等你考了功名,也别管她!反正她看不起你呀,觉得你占她便宜了,那你就继续占!气死她!” 顾瑶气鼓鼓的,肚子也大鼓鼓的。 赵臻傻眼了,摸了摸鼻子,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不好了?” 顾瑶据理力争道:“你读书是你有本事读书,他们想读,有那个脑子吗?” “要是真有本事,他们就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啊,干嘛气你还要享你的福?” 赵臻哑口无言,想想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对啊,是爷爷从家里的孩子挑出一个会读书的,只是这个人刚好是他而已。如果赵学聪明,那被送去读书的就是他,他赵臻没那本事读书,去种地也碍不着赵学。 凭什么赵二婶恨他? 赵臻心里舒服多了,他这个人大方,不与二婶这样的小女子计较,等他考上功名,还是要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只是切记不可着了二婶的圈套。 平白无故让自己心中有愧才对。 赵臻被顾瑶安慰好了,又笑着对她说后日自己要去灵宝镇考试,顾瑶眼睛放光,直言道:“相公,你放心,你肯定能考中的!” 赵臻最喜欢的顾瑶的一点,就是她对自己充满信任。 这些年他迟迟未去考试,村里闲言碎语不少,很多人传他是怕自己考不上,才不敢去考试。 赵臻心里也不得劲。 可顾瑶呢,每次都能无比信任地告诉他,他以后会高中,连中,最后成为首辅。 首辅?赵臻想都不敢想,可顾瑶就是对他有一千二百个放心。 每次都搞得他自信心爆棚,也越来越依赖顾瑶。 “瑶瑶,你放心,我若是高中,你就是秀才娘子,咱们儿子就是未来的秀才公,你就等着过好日子!” 赵臻模样俊朗,情深义重,尤其是对她许诺时说的这些话,顾瑶一想到未来都会成真就觉得一阵暗爽。 第206章 天作之合 果然她重活一世,选的路没有错! 谁爱吃苦就让她吃苦去,她上辈子吃了一辈子的苦,没过一天好日子,如今能够重活一世,肯定是老天爷见她活的辛苦,才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上辈子她亲眼看见堂姐顾迢嫁给赵臻,从秀才娘子到举人夫人再到一品诰命夫人,她的孩子全是人中龙凤,眼珠子都快羡慕红了! 重来一次,顾瑶对自己的选择有后悔吗? 绝大多时候都没有! 偶尔也会有一点。 比如赵家这无比复杂的内部关系。 上辈子顾瑶没有深入了解过赵家,只记得顾迢嫁来之后,也过了一段时间的辛苦日子,在赵家想做个好媳妇可不简单,不光要应对妯娌婆婆,还要应对家里的老太爷。 赵臻能不能进她的房屋,能不能和她睡一起,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吃什么穿什么,不能说什么能说什么,全都给她讲的清清楚楚。 顾瑶上辈子过的苦,可徐家撑死就那几口人,婆婆徐氏好糊弄,小叔子小姑子熟悉了也好糊弄,更别提徐令那个混球,把她给打怕了之后,逼得她故意承迎,那人吃软不吃硬,也比刚嫁过去时天天挨打要好得多。 可那种好,也不过是挨打多少的区别。 肚子照样会饿,生出来的孩子照样吃不饱肚子。 顾瑶打死都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现在有什么不好呢?她用上辈子讨好徐令的手段讨好赵臻,不用学顾迢那样子伺候公婆干些家务,只要她肚子争气,多给赵臻生儿子,给赵家生孙子,她就能享福,一路躺平成为一品诰命! 只是徐令也重活一世,这倒是让她有点想不到。 顾瑶发现此事后,慌张一段时间,生怕徐令把事情戳破,逼她回去。 可她发现徐令竟然像换了个性子一样,做起生意,又从不搭理她,心里头虽然奇怪,可也安稳起来。 这样就算哪天徐令把她给要回去,她也不用过三天饿两顿的苦日子了。 要是两边就这样换着过,当个一品诰命怎么都比当商人媳妇要好! 顾瑶又不傻,换了就换了呗,她才不稀罕徐令呢! 想到这里,顾瑶欢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头天天念叨菩萨保佑,保佑她一举得男,坐稳一品诰命的位置! …… 一日后,赵臻收拾好东西,徐令也收拾行囊,二人在村口碰面,赵家来了不少人,徐家也来了不少人,各叮嘱各的孩子。 临走前,赵铁根又拉着徐令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请他一定要照顾好赵臻。 徐令好脾气地应着,“赵老太爷,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赵兄平安送到灵宝镇的。”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好不容易离开村子,走的远些,徐令见赵臻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也算是亲戚,可打交道的次数少的可怜,一时间二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沉闷。 徐令趁机打量原文里的男主,说实话,他一直很好奇,原文男主最后当了首辅,究竟的天赋异禀呢,还是主角光环呢。 兴许是他偷瞄的次数多了,赵臻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徐兄,你此行去灵宝镇作何打算?” 徐令只说自己是去做生意的,赵臻不懂做生意,恍然大悟点点头,这个话题就略过去了。 二人闷头赶路,从莲花湾子一口气干到清河镇,徐令心里头惦记事情呢,没注意到赵臻脸色越来越白,步伐也越来越慢。 直到赵臻颤着声音,外八着腿,叫道:“徐兄……” 徐令回头一看,只见赵臻脸色犹如便秘一般,“你这是怎么了?” 赵臻脸色青红变换,不好意思地道:“我素日不怎么走动,腿好像有些疼,脚底也不是滋味。” 他模样确实不差,面白无须,清俊英朗,单纯看这张脸,怪不得能当小说男主。 徐令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倒是比他这个假男人更不像真男人。 “你们读书人就是娇弱,走这段路就不行了?”徐令大大咧咧的,见这里离李家庄也不远,便拖着他继续赶路。 一直到了李老太家中,这回李老太在家,见徐令上门,解释着上次不在家的事情,原想着让李大勇忙完农耕就去莲花湾子,谁知道他三大爷生病,又耽误许多事情来。 徐令压根不在意这些,只是李老太一家重情重义,每次都觉得对不住他。 他借李老太家中房屋一用,让赵臻处理腿和脚底的伤口,敷了药,便要继续赶路。 赵臻人都傻眼了:“不在此借住一晚吗?” 徐令拉着他就走。 “不住!赶去码头坐船,船上再休息也不迟。” 不然白耽误一夜时间,他还想着回去陪媳妇和孩子呢! 赵臻咬着牙跟上他的脚步,直到慌里慌张在码头赶上船,赵臻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徐令怕他真疼出病来,耽误考试,特意拿出柴彦君送给他的伤药给他用,又是端饭又是倒水,至少没让他饿死。 一连两日,赵臻也不得不承他的情,对徐令态度也好了些。 这日,徐令给他送完药就打算回空间种地,赵臻突然叫住他,话绕了三里半,给徐令都绕急眼了。 赵臻才说出真正想问的话。 他问徐令:“徐兄,你一开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才那般对我。” 徐令眼都瞪大了:“我对你怎么了?” “我,我是读书人,比不过你们这些做惯苦力的汉子,那日是我拖你后腿,实在对不住你。”徐令就反问一句话,赵臻就开始道歉。 虽说是道歉,可徐令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赵臻怎么心思那么多,那么敏感啊? 跟他一比,自己真全方面都是男人了。 徐令哭笑不得,摆摆手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想过你身子娇嫩,你没啥对不起我的。” 赵臻脸上愧疚之色更浓:“徐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救了瑶瑶?” 徐令:“???” 这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莫须有之事啊! 第207章 看戏吃瓜 徐令直接道:“我和迢迢天作之合,除她以外我对谁都没二心。不知道赵兄是怎么误会了,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 他语重心长地看赵臻一眼,见他神情尴尬,又接着道:“咱们也不过是顺路之情,你不亏欠我,我也不亏欠你,看在同村的份上我对你多加照顾,也是希望你能考出一个好名次,给咱们村争光,赵兄,你觉得呢?” 赵臻以袖掩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见人。 “徐兄,这让我有何脸面见你?真是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徐令不置可否,离开他的舱房,此后也是照常在他不能下床时多加照顾,赵臻也没再说过那样的话。 等他好了,反而经常来找徐令,似有交好的意思。 和赵臻相处久了,徐令发现这人性格还挺矛盾。 一方面,赵臻从小苦读圣贤书,言行都是按照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的,礼节上挑不出他什么差错,跟人相处既亲近又不会太冒犯,让人心生好感。 但另一方面,许是受家里环境的影响,赵臻的性格又十分敏感多疑,最让徐令意外的是,他还挺会看人脸色行事,尤其是徐令稍微有点不注意神情,他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怀疑,然后思虑过重。 若是没人给他解释清楚自己的态度,又或者不能解开他的心结,他甚至要为此烦恼很长一段时间。 这真是…… 徐令上辈子没看完这本书,也曾猜想原书中顾瑶的上一世顾迢和赵臻是如何相处的,能让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赵臻官居首辅之位。 如今他和顾迢相处许久,对赵臻也有了些了解,心里头也有了猜想。 顾迢的性格内核十分稳定。 她出生的家庭环境虽然不算优渥,但是丈人老两口都很爱这个女儿,顾大良也宠爱妹妹,一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教育出来的女儿顾迢也是这般性格温和,性情稳定。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嫁给原主那个人渣,她都有让自己生活慢慢变好的能力。 徐令和她在一起之后,体验最深。 顾迢就是最好的贤内助。 把后方交给她,无论人在哪里都能放心。 就像前世的家庭主妇一样,男人总是觉得家庭主妇不就是带娃打扫卫生做饭,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徐令深知藏在这些小事之中折磨人的那些细节。 丈夫的不理解,孩子的折腾叛逆,付出被无视…… 女人都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小事中磋磨变老的。 顾迢就像是前世的家庭主妇,她生活的圈子很小,就是家里那点地方,但是她能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能和逐渐改变的徐家人友好相处。 即使之前与徐氏的婆媳关系不算和谐,在相公与婆婆发生矛盾时,也能秉持公道地劝导。 这样难能可贵的性格,有多少人能做到? 不过再好的性格,也需要人配合。如果是原装徐令,在他的搅和下,估计全家人都是胡搅蛮缠,耽误顾迢的发挥。 想必前世,就是顾迢这样稳定的性格,才能抚慰赵臻这样敏感愁思的人,才能在复杂的赵家中长袖善舞,抚平那些矛盾。 可现在顾迢是他的妻子,换了个没那么好搞的顾瑶,也不知赵臻这一世还能不能连中三元。 人和人的相处真是玄学,相处的好,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相处不好,就是鸡飞狗跳,鸡飞蛋打。 越是了解顾瑶和赵臻,徐令便越是感叹顾迢的难能可贵。 很快,船只抵达灵宝镇,徐令在码头与赵臻告别,赵臻还有些依依不舍地问他要去哪。 徐令不想与他有多牵扯,搪塞几句,直奔项家武馆。 刚去到项家武馆,项进便认出徐令,这人还是那么严肃,告诉徐令有封家书回信一直等着他,可一直不见徐令来。 徐令打开书信,范夫子在里头写着顾迢怀有身孕,他真是哭笑不得。 当初回来灵宝镇第二天,就假扮镰刀在县衙搞事,他压根没想到会有回信在武馆,不然早就没心思,只想着回家了。 徐令收下书信,只道自己已经回过家,此次前来项家武馆,则是想和武馆达成长期合作。 他今年少不了要待在老家,可泉州崖州的事情消息也不能断绝。 便想着请项家武馆的武师帮忙往返三地之间传递书信,当然,价格绝对不会低。 闻言,项进都沉默了。 “我们是镖局,是押镖的,你这……” 徐令“啪”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项老大,这是定金。” “……行!” 项进叫一个小哥进来,上次就是他给徐令送的信,既然徐令要包年服务,那还是选他。 此人名叫董东有,二十七岁,头脑灵活,一身武艺傍身,就算走南闯北也不怕。 徐令对他还算满意,交出此次带来的书信,一封要送去泉州的徐家铺子,一封要送去崖州,路上吃住行的花费由徐令全包。 优点是很赚,缺点是很忙。 徐令从项家武馆出来,只觉得浑身轻松,又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快递啥的给搞起来,不过再想想现在的路况,只怕是道远且长。 听说西南那边匪祸横行,北方去岁饥荒今年干旱,活不下去的百姓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谁知道太平日子还能有多久呢。 天下大势将乱未乱,徐令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时机成熟的那天。 离开项家武馆,徐令先去城外无人之地,摇身一变,方术师镰刀就又回到了灵宝镇。 府试将至,又是大好的春天,来郊外踏青的男女结伴而行,时不时就能看见几辆高档的马车,里头坐着谁家的千金小姐,用帕子遮住半张脸,掀开一点车帘,好奇地打量外头的书生。 那些个书生,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有人对着桃花吟诗,有人对着流水叹息,端的是一派风流,其实心思都在那些打量他们的姑娘上。 徐令远远瞧着,倒是把这些少年男女的心思给摸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笑了起来。 据说年年都有榜下捉婿的事情发生,赵臻既是书中男主,岂能不遇到佳人倾心? 第208章 试题泄露 “彭师爷,这事您看……” “这事不好办啊。” 徐令畅通无阻地进入县衙,何冬武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连先生”地叫着,汇报最近这段时间县衙的事情。 马上就要府试了,县衙也忙活起来,原先李禀望应该是监考官,可如今他皮肉都快烂完了,咋可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幸好李禀望风评不好,彭方略施小计,让人信以为李禀望在后院沉迷美色,不现人前也就有了解释。 虽然李禀望不露面,可这些富商或是有名望的人家,也没少往县衙给他送钱。 此前徐令就有叮嘱过,钱可以收,事看着办,中间的度需要彭方来拿捏。 至于为何交给彭方,徐令是怕自己大刀阔斧,太快让人看出问题来。 何冬武对徐令禀告的事情,就透露出对彭方彭师爷的些许不满。 一来,他觉得彭方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分,压榨百姓,比李禀望都差不了多少。 二来,他担心彭方是故意趁连先生不在时使绊子,总是疑神疑鬼,想让连先生多注意些。 徐令刚进屋,原本端坐在上方席位的彭方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身来,失色地叫道:“连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一起来,屋里的另一个人也站起身来,好奇地打量着徐令。 徐令已经从何冬武那里听来了事情的原委。 彭方接受部分考生的贿赂,泄露了部分试题。 而那些试题自然也不是白送的,有人送来铺子,有人送来银子,名家书画也不少,全在县衙库房里堆放着。 何冬武对此非常有意见,为啥呢,因为他哥今年也要参加府试! 彭方当着他的面买卖试题,这跟明摆着告诉他他哥考不上有啥区别? 若是以前,何冬武根本拿他没啥办法,可现在有连先生,他必须告状! 何冬武气呼呼地看着彭方,对徐令道:“连先生,您看见了?” 彭方神色尴尬,想要解释,可又有旁人在。 一旁的商人不认识徐令,好奇道:“彭师爷,这位是……” “这是知县大人最信任的门客连先生,李大人身体抱恙,如今府中大小之事全由连先生说的算。” 彭方微微弯着腰,走到徐令身前,请他上座。 又挥手示意那个商人赶紧离开,商人有些不甘心,哀求道:“彭师爷,我求的那事……”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商人离开之后,彭方忐忑不安地在徐令面前站定。 婵女听闻徐令回来的消息,也从后院过来,亲自斟茶给他喝。 多日未见,婵女似乎变了个模样,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她模样更加娇艳,全然不似农家女子,神色冰冷,只有见到徐令时才展露些许笑意。 徐令问她道:“给你请的女夫子教导你读书识字,学的怎么样了?” 婵女微微一笑,笑不露齿,给徐令福了一礼,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感。 “连先生,婵女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字了,就是还不怎么会写。” “这个要慢慢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徐令夸赞她两句,婵女便退到一旁默默站着。 彭方心里的不安已经到了顶点,都不用徐令再问,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解释着自己的所行。 “连先生,您听我解释,买卖试题这事我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徐令微微颌首,“你说。” 彭方连忙道出实情。雍朝泄露试题买官卖官都快成为国情了,每年科考时,就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吃个饱肚,就算他想秉公考试,不说下面的小吏愿不愿意饿肚子,就是上头的那些大官,也都盯着这里的孝敬呢。 就像李禀望,他搜刮灵宝镇百姓的钱,你以为他是全都中饱私囊了吗?不,其中绝大部分都拿去打点了。 一要打点牛氏的娘家,这是李禀望最大的靠山;二要打点上头的州府官员,这是为以后的仕途铺路。 但凡这两处打点不到位,李禀望的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稳都不一定。 尤其是牛氏娘家那边,钱不到位,万一李禀望和牛氏身死之事传回去,他们谁都逃不了。 “连先生,我这也是长远之计,不得不为啊!” 彭方说的真情实感,何冬武却不吃这套。 他眉头一挑,眼睛一瞪,唾一口道:“呸!你说这话就是为了糊弄连先生,我问你,你收了他们钱,把试题泄露出去,可有想过公平?那些寒窗苦读多年,全家只能供一个读书人出来的辛苦,全靠着他高中光宗耀祖呢,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坑害了,好官才越来越少,坏人才越来越多!” 商人有钱,一代从农,二代从商,到了第三代,商人就会绞尽脑汁把自己孩子往士人这条路上送,他们积累的财富能够帮到自己的孩子,无论是读书时的笔墨纸砚,又或者是买官捐官,人家有钱,弄个读书人出来花费不过家中资产十分之一二,就能收获高昂的回报。 再回头看那些真正寒窗苦读的读书人,最后拜在不公平的考试前,这算什么? 徐令想到了范世清,怪不得雍朝将完,范世清年轻时候遭遇的不公,现在越演越烈,一点都没被王朝清算。 积累二三十年,多少次科考不公选拔出来的蠹虫,全都在雍朝做官呢! 彭方和何冬武吵了起来,两个人谁也不肯让谁,最后请徐令说句公平话。 “连先生,我真是为了咱们好啊!” “连先生,您可不能不管那些可怜的读书人!” 徐令坐在上头,把他俩的话都听到心里去了。 手轻轻敲着木扶椅,来了一句:“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 彭方脸上一喜,何冬武脸色一黑。 “咱们鸩占鹊巢,也是为了灵宝镇的百姓好,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李禀望贪的钱,咱们也要贪,免得露馅,读书人科举需要的公平,咱们也该给。” “怎么给?”何冬武心急地问道。 彭方瞥他一眼,“小何啊,我听人说你哥今年也参加府试,实在不行,我把试题也给你一份呗?” 第209章 赵臻考试 和徐令分别后,赵臻独自去找客栈。离家时,爷爷不放心他此行一人,原本是要找个人陪着他一起陪考,可家里农忙,没人脱开身,赵臻便自告奋勇自己来。 他也不算是自己一个人,毕竟来灵宝镇参加府试的读书人不算少,其中就有他认识的一些人。 他们也曾书信联系,到灵宝镇汇合。 赵臻按照书信上的地址,终于找到一间名为“宝客来”的客栈,这家客栈足有三层高,木制结构,从外头看就觉得不一般。 进去之后,装修的也很是雅致,木桌木椅木柱子,全都干干净净,墙壁上张贴着字画,赵臻按顺序看过去,只觉得这些字画都很不错。 店小二告诉他,这都是历年来参加府试的读书人留下来的。 其中贴在最明显位置的几幅字画,则是往年的榜首留下的。 “客官,我瞧您也是读书人,要不,也给咱们店留点墨宝!我们掌柜的说了,留下墨宝的读书人,可以抵八折优惠呢!” 这一间屋子住一天要二百六十文,一问价格,赵臻心口都在疼,忙不迭答应留下字画来。 人家客栈还挺好,没说立马就要,店小二帮着赵臻把包袱送到楼上房间,又奉上宣纸墨盘,便留赵臻一人在房中休息。 赵臻推开木窗,他在二楼,从这儿往下面看,便是一条干净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街道两边种着榆树柳树杨树,如今春日正好,绿树成荫,柳絮飘扬,时不时走过一两个争奇斗艳的小娘子。 赵臻看的眼花缭乱,心中想到顾瑶,若是瑶瑶在此,肯定会非常欢喜。 她素来爱美,性子又活泼可爱,估计东西一放下,就恨不得拉着他出去四处游逛。 想到媳妇,赵臻也没再多欣赏景色的心思,他还是要再看看书,加固一下知识,免得上考场有所遗忘。 这一次,他定要榜上有名,回去让家里人开心,也早日让瑶瑶过上好日子。 赵臻解开书篓,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等他从书本中抽出神来,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手脚发软。 平时在家中读书,总有娘亲准备好饭菜,他只需读书就行。 如今出门在外,哪还有人想着他吃饭呢。 赵臻猛地一拍脑门,放好书本,到楼下用饭,他和同窗约好的时间就是今日,不知他们有没有来到,还应该问一下店小二才是。 赵臻刚点好饭菜坐下来,身后就有人叫他道:“赵兄!你怎么来这么早?” 赵臻回头,只见马田明和查兆光两人朝他走来。 马田明和查兆光都是赵臻老师门下弟子,他们二人早早开始考试,已经是童生,只是考秀才始终差了点功夫,平日里他们也不在老师跟前读书,而是回到自己家中,偶尔才会来求访老师。 因此,赵臻和他们不能同路赶来考试。 说来也怪,他这俩师兄都不是什么笨人,偏偏一到考试就不灵光,怎么都考不中,正是考虑到他们的情况,赵臻老师才劝他厚积薄发,不要太早下场。 如今老师把希望都寄托在赵臻身上了。 三人坐下一同吃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饭后马田明提出要出去走走,赵臻也同意了。 灵宝镇有山有水,素来有人杰地灵之美名。 方圆百里的读书人,都以能入学灵宝镇的灵宝书院为荣,如果这一次赵臻他们能够考上秀才,也就有了到此读书的资格。 走在江岸边,可以看到江上花船灯火通明,时不时能够听到女子的娇笑声。 “都说灵宝镇繁华,我等已见多次,还是心驰神往,只盼着这次能高中,留在这里读书,也不算枉活一世了。” 赵臻笑道:“马兄和查兄何出此言,若是想留在灵宝镇,凭你们的家资也不成问题,何苦说的如此严重?” 和赵臻比起来,这二人家里可不算穷。 马田明和查兆光听到他的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在月下散步固然美好,可赵臻心中也有些焦急知敢,马查二人想留在灵宝镇,家中不缺这个钱,若是他考试失败,名落孙山,他真的不敢想家里人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马兄,我们还是回客栈再看会。” “哎,赵兄,老师说你此次胸有成竹,你不要太紧张,放松放松,不如随我们去花船见识一下?” 赵臻连忙推诿过去,马田明和查兆光二人非要去花船,他只好自己回客栈。 回去之后洗漱完,又读书看文章,想到答应给店家的墨宝还能写,赵臻想到今日看到的灵宝镇繁华,连夜作诗一首,题在上头。 第二日店小二来给他送早饭时,把那副字拿走,见上面的字苍劲有力、飘逸隽永,喜道:“相公这字写的可真好,一般人写不出来这么好的字,您这次一定能高中!” 赵臻也被夸的喜笑颜开,还掏出十文钱打赏店小二,请他多费心把一日三餐送到楼上来。 此后两天,赵臻都在房间里温习书本,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一日,他学的头昏脑胀,便想着找马田明和查兆光出去走走,再顺便问问他们学的如何,对考题有没有什么想法。 往年老师都会研究试题,临走前还给赵臻押了几道题,让他复习的时候试着解题,赵臻心中有些把握,又想到两位师兄多次不中,想着万一押中了,也好提拔一下二位师兄。 谁知他刚下来,就见三三两两的读书人凑在一起,人手拿着一本小册子,薄薄几页纸,讨论不休。 “这就是今年要考的试题?假的!这可是泄题啊,要是真的如此,知县大人能不管吗?” “可我听人说,这家名为‘新华书肆’的店铺,是灵宝镇商会掌柜开的,他和知县大人的关系千丝万缕,不然怎么能建立起商会?” “新华书肆大肆宣扬这是考前押宝三十题,难道还能有假?” “别管有没有假,一本才要一两银子,万一真的押中了,咱们不就赚大了?” 赵臻一听,瞬间来了兴趣。 第210章 因果平行 “马兄,查兄,咱们吃过饭也去新华书肆看一看!”赵臻兴致盎然地对两位同门师兄发出请求。 马田明笑而不语,看向其他士子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屑。 查兆光摇着头道:“赵兄,你怎么也起了这种歪心思?就算那书肆掌柜真和知县大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能明目张胆地把试题泄露出来吗?” “一两银子一份的试题,能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骗那些想投机取巧的人。”马田明不屑地道。 赵臻心想,好像还真是他们两个说的这回事。 只好笑着道:“那就算了,一会儿吃过饭咱们去郊外走走,如何?” 正是踏春的好时候,万物复苏,走一走也好,马田明二人欣然同意。 吃过饭,三人结伴同行,租了一辆马车,带他们到灵宝山脚下,灵宝山半山腰像是缠着一条粉色的丝带,靠近看,才发觉那里种着无数棵桃花,桃花缤纷,犹如晚霞一般绝美。 山脚下士子来来往往,山脚下的叫卖也十分热闹。 只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读书人在讨论新华书肆出的押题集。 一两银子,三十道题,是谁居然能一口气押三十道题?万一考题真的有一两道在其中,岂不是血赚?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然后涌去新华书肆购买押题集,只可惜书肆里的押题集大清早就被人抢购一空,大多数人都是没买到的。 有那些个大方的,愿意把自己的题集贡献出来,七八个人凑一两银子轻轻松松,头对头凑在一起看题。 一会儿说这个肯定会出考题,一会儿说那道题出的不错。 一夜之间,好像人均都有了出题的能力。 原本这些读书人都是来求佛问路的,来了之后却聚在山脚下、桃树下,讨论起题集来。 马田明始终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想着在山脚下买点香火龙果,到山上奉给菩萨。 查兆光自然也顺着他,唯有赵臻,见买一个馒头都要花几十文钱,心疼的直滴血。 他借口道:“马兄,查兄,我腹中隐隐作痛,去找茅厕,你们可要同去?” 马田明摆摆手,“你快些去,我们先去大殿中等你。” 赵臻连忙转身离开,等马天明二人上山后,忙不迭挤到人堆里,“这位兄台,我也出钱,你的题集可以给我看看嘛?” “可以可以,一百文钱,你抄一份都行!” 赵臻掏一百文钱,在那等了半盏茶时间,才轮到他,他刚看没几道题,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快走快走!衙差来了!” 赵臻也不知为何衙差来了要跑,他手里的题集被人抢走,不一会儿,原先聚成一堆的读书人全都跑没影了。 只见远处来了几个捕快,凶神恶煞地揪住几个没来得及跑的读书人。 赵臻心里头一惊,难不成这真是泄露的题集? 这才惹来官府的抓捕? 他站远些看了会热闹,才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新华书肆的掌柜告官,告这些转卖抄袭题集的读书人侵权…… 赵臻听的满头雾水,可见那几人被抓不像假事,只听有衙差高声对围观看热闹的读书人喊道:“买题集可以,但如果像他这样二次售卖、供人抄题,必须追究责任!” 等衙差走后,众人又聚起来嘀嘀咕咕。 “这新华书肆的掌柜什么来头?居然连衙差都能麻烦!” “对啊,这算什么事,咱们买回来就是咱们的,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凭什么还报官抓咱啊!” “哎呀,别说了,要我看啊,就是想咱们都去书肆买!” “明天我一定起个大早去买,我就不信买不到了!” 赵臻在一旁把众人说的话暗暗记在心里,方才他看了五道题,每道题出题水平都很不错,其中更是有一道,和老师押的题很相似。 莫非这当真是从县衙露出来的试题?。 赵臻一时间心情复杂,这么严重的泄题事件,难道就没官府的人管吗? 看见刚才那些衙差的模样,也不像是不知道啊。 总不能是官府和书肆勾结,直接把试题全都泄露出来! 赵臻心里打鼓,直到马田明和查兆光从山上寺庙下来,他也没去寺庙一趟。 “赵兄,你怎么都没去山上?当真是可惜了,错过一场好戏,方才山上有个姓林的姑娘拜佛,被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调戏,你可知道那林姓女子是谁?” 赵臻心里哪管得了这么多,他一门心思想要去新华书肆看能不能买到题集呢。 可还要应付马田明,“是谁?” “那姑娘姓林,名云舒。俗话说得好,灵宝镇南林北魏,这个林指的就是林云舒她爹,林敬山啊!” “是啊,林敬山家中可不缺钱。” “要是我早点知道她就是林云舒,我肯定比那小子先出风头,把她给救了,你没看到她刚才的眼神吗?分明是动心了嘛!” 马田明和查兆光说的兴致勃勃,赵臻在一旁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是山上发生了英雄救美的一出好戏,两个主人公,其中一个是富商林家大小姐,一个是穷小子读书人,林云舒被救之后,问了那读书人的住处,兴许是要回报他。 若是读书人被看中,肯定就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就算是没被看上,林家也不会让他吃亏啊! 赵臻随意点头,对这些并不敢兴趣。 “二位兄长,既然已经求了神佛,心也安了,还是快快回去温习功课!” 马天明摇头道:“你啊,性子好是好,就是太呆板了!” “就是,满脑子读书读书,有时候别人不读书,反倒走你前头,人不能只知道死读书,有时候也要动动脑子啊!” 查兆光都快把话给点明了,可赵臻却听不出其他意思来。 他苦笑道:“我寒窗苦读,只为光耀门楣,岂敢歇息?” 不止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老师,为了家人,为了妻子。 马田明也不再说什么,回到客栈后,赵臻回屋,他与查兆光同住一处。 闩好房门,查兆光忧心道:“马兄,你看要不要告诉赵臻这小子实情呢?” 第211章 被摆一道 “告诉他做甚?”马天明实在不看好赵臻。 “他毕竟与咱们是同门师兄弟,总不能看这小子傻不愣登的……” “屁!那就更不能告诉他了!”马天明恨铁不成钢道:“他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知道咱们买了试题,他会怎么做?” 查兆光想了想,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和马天明也是苦读多年圣贤书,可多次未中,早就被折磨的快疯了。 尤其是去年见一个纨绔子弟,连诗都背不出来几首的纨绔,名字竟然出现在榜中,他们心里的震惊简直是溢于言表。 经过多方打听,才问出实情,原来好多有钱人家都会在考试前买通考官,获得试题,就算是夹带也没关系,只要花钱够多,就能顺利通过检查,进入考场。 就是这么简单,硬是折磨得他们二人连续三年落第,都快成笑话了! 今年马田明和查兆光早早来到灵宝镇,花钱买通关系,大笔银子砸进去,终于得到一份考卷。 而他们也早早地破题,就等着上考场了! 怎么可能会因为赵臻,就心软放弃自己的计划呢! 赵臻不知道这些,他夜里睡的不安稳,天还没亮就出发去新华书肆,赶过去时人家书肆门前已经有许多读书人在门口等着了。 看样子像是通宵没回。 大家看看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为了所谓的“被泄露的试题”而来,总觉得有些尴尬,又觉得有些……归属感? 赵臻排在后头,前面的人看看他,也没有说话,队伍很长,大家都很沉默。 过了许久,排赵臻前头的那人还是忍不住搭话道:“那啥,兄台,你也是买押题集的?” 赵臻:“昂。” “你也觉得这是官府泄露出来的试题吗?” “这谁知道,买来看看总是好的。”赵臻自认为回答的滴水不漏。 那人笑笑,“说的也是。” 天色大亮,赵臻前头的人越来越少,后头的人越来越多,总算轮到他了,赵臻掏出一两银子,一份薄薄的题集到手,还能闻见墨香味道。 “走走走,拿了东西就赶紧走,认准我们书肆的招牌,可不要自己抄啊,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书肆可不负责!” 书肆的店小二态度十分恶劣,像是笃定他们书肆和官府有什么勾结一样嚣张。 赵臻甩袖离去,有些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世道,着实有些荒唐了。 可心中又有些悲凉,人家都买,他不买,万一他考不中,家里人怎么办? 这就像是一个心结,在他心里都快成死结了。 回到客栈吃罢饭,赵臻犹豫再三,才拿起题集翻看。 出乎意料的,题集刊印十分清晰,字墨并未混合成一坨,而是清晰干净。 三十道题,两道题之间有半寸宽的空白处。 他先前看了五道题,如今才有闲功夫一道题一道题地往下看。 …… 等赵臻看罢所有题,又想出大致的破题之法时,这一日过去大半,而他饭都来不及吃,连忙去找马田明二人。 “马兄,查兄,你们在房中吗?” 马田明正在窗前吹笛子,查兆光给赵臻开的门,“赵兄,怎么了?” “查兄,你快看这本题集!”赵臻兴致冲冲地分享给两位同门师兄,“这就是近日市井间流传的题集,虽说是泄露的题集可能性不大,不过依我看,倒是很不错的题,这才拿来给二位师兄也看一看。” 查兆光一时间有些感动,且不说这题真假,就说赵臻这纯良的心思,也值得称赞。 他笑着道:“怎么可能是真的……”话虽如此,题集都送上门了,查兆光也配合地掀开看两眼。 然后,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颤抖着声音叫道:“马…马兄,你快来看!” “好帅的读书人!快看啊!” 客栈外的街道上,有小娘子听见笛声好奇仰头,便看见一白衣士子在窗前吹笛子,马田明正享受着被人瞻仰的快乐,想象自己骑马簪花游街的那天,就被查兆光给打断思绪。 他合上窗户,走过来道:“怎么了?” 查兆光把题集递给他,神色莫名。 马田明翻看片刻,一开始还算轻松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和查兆光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他娘的,这狗屁新华书肆竟然把他们花大价钱买的试题全都给刊印出来,夹杂在这三十道题之中了!!! 他们花了上百两银子啊! 册他娘的! 另一边,县衙里,彭方看着送来的一箱箱银子,脸上一会喜悦一会儿担忧。 想摸那些银子,又觉得这银子扎手。 哭笑不得地问一旁逗鸟的徐令道:“连先生,按照您的说法,书肆把这次的试题都给刊印出去,原先卖过一次的试题如今又卖一次,咱们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可这……万一他们不满意,那怎么办呢?” 徐令脸上笑意温润,“嘘嘘,”勾着手指逗弄笼子里的绿头鹦鹉,“叫连先生” “连先生。”鹦鹉歪着脑袋,跳起来抓住笼子,啄走他手心里的鸟食。 “他们不满意,还有胆子闹到李大人面前么?”徐令回头淡定看彭方一眼。 彭方哑然,这倒是实话。 无非是让买过试题的人吃了个哑巴亏,他们买题本就是犯法的行为,如今被官府摆一道子,难不成还能告官? 彭方想了想那场景,下头跪着来告状的人,他扔一道令牌下去,问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算了! 想必也没有哪个缺心眼会闹到官府来。 不然李禀望这个摆设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就有越来越多像马田明和查兆光这样买过试题的人发现此事,他们辛辛苦苦买通关系,花几十上百两银子买来的试题,被人一两银子一份卖的满大街都是,心里的不甘心和愤怒简直到了顶点。 然后,他们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就像徐令说的那样,根本没人敢把不满舞到官府面前,本来就是灰色交易,你还想报官?告的还是官? 想也不可能。 因此又有一批人,大着胆子求见彭方,这一次,他们想花更多的钱,买真正的考题。 第212章 府试开始 彭方问徐令:“连先生,这怎么办?那些人又找上门来,这回想要真正的试题。” 他也真是哭笑不得,原以为这些人被摆一道会吸取教训,谁知道他们咽下这口苦水,又千方百计找上门来。 此时距离府试还有三天时间,徐令确实已经命人紧赶慢赶重新出了考题,可这考题内容是啥,就连彭方都不知道。 就算他知道,他一个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人,也不敢冒死再卖试题啊! 徐令想都没想,“卖,继续卖。” 说着从李禀望书房的桌子掏出一张薄册子来。 彭方胆战心惊地接过来,实在搞不懂连先生的想法。 他的想法还真是神鬼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他善良公正无私,坑起人来比他彭方还狠。短短几天时间,不仅赚了富商了钱,还赚了那些读书人的钱,一份考卷一两银子,这几天足足卖出去上千份! 不仅是今年的考生买,就连其他不考的读书人也因好奇买来观看。 零零碎碎加起来县衙收入近三千两。 原想着这事就算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连先生还让卖试题。 彭方看了看里面的题,果然又是新题,顿时有些哽咽,“连先生,真的卖?” “他们喜欢买,你就卖嘛。” 彭方备受鼓励,拿着新出的试题就去卖,那些求买试题的读书人,和之前一样,买一份八十一百两,有单子大的问彭方,这试题不会再泄露? 彭方支支吾吾,不敢直言,生怕打脸。 果不其然,头天卖完题,第二天新华书肆又上一波押题集。 这次题目更加精简,只有十五道,价格却涨价百分之五十。 有了之前的买题风波,这回全城的读书人都抢疯了,一天的时间,书肆光卖题集就足足卖出两千份。 王磊重找到徐令,说是手底下的工人都快累冒烟了,不过有徐令革新的雕版印刷,刊印题集的速度变快,倒也能应付过来。 又嬉皮笑脸地问还要不要加班加点再刊印一些出来。 徐令自然是叫停了。 眼看着府试就要开始,只怕那些买题的读书人被摆了两道,也不会再上当。 这里头的油水榨干了,徐令就得想法子从别处榨油水。 搜刮这些想投机取巧的士人和富商的钱,徐令积累六千多两雪花银。 这些银钱,其中两千两送去肃州牛家,一部分交给彭方负责打点上下的官吏,剩下的,则全都进了徐令自己的腰包。 对此,府中也没人敢有异议。 那厢考场开门,衙差紧赶慢赶地排查考生夹带问题,彭方带领今年的考官进场负责监考,书生们鱼贯而入,落座号子,擦桌子,擦板凳,擦窄小的床,此后几日,他们吃喝拉撒都要在号房里带着。 杨花洒落,扑簌簌地落在屋顶红瓦上。 书院中,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灵宝寺庙敲响的大钟,传了很远很远。 吕慈恩已经出发,带着徐令给他的钱,还有灵宝镇多家商铺集合而成的商会货物,前往南北之地寻找商路。 而王磊重尝到技术革新的甜头,愈发地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更加积极地凑到徐令面前,想要再得到点指示。 “连先生,咱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是继续印刷题集呢,还是怎么样?” 徐令反问他道:“你觉得该做些什么呢?” “嗯…”王磊重思考一会,“多赚些银钱,咱们现在的实力比起林魏两家来说,还是不够,要想在灵宝镇掌握话语权,绕不开这两家。” 现在他们的商会只有小商人加入进来,连让林魏这样的大户人家加入的资格都不够,虽然有官府做靠山。 可谁说人家家中就没有靠山了呢? 王磊重知道徐令是想要把整个灵宝镇吃到自己手里,既然如此,那像魏家和林家,都是绕不开的坎。 必须要把商会做的更大,赚更多的钱,才能达到目的。 徐令先是赞同他的看法,“你说的没错,咱们确实需要钱,不过想要林魏两家低头,只靠钱也不够。” 林家是正经商人发家,但魏仕清不一样,他是魏家的旁系血脉,其底气来源是嫡系魏家。 就像魏无瑕一样,那是有钱就能压到他低头的主吗? 在权力面前,钱有时候只是锦上添花。 王磊重听的懵懵懂懂,“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徐令双手交叉,告诉他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报纸”,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舆论”。 报纸?舆论? 王磊重陷入深深的迷茫。 不过没关系,徐令会慢慢教他。 府试总共考三场,一为帖经,二为杂文,三为策论,今年灵宝镇约有两三千人应考,但最终只会录取五十人,分为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 不足百分之一的录取比例,就是最残酷的仕途游戏。 今年灵宝镇的应试太过古怪,考试这天还没进场,就有几十名考生放弃入场。 到入场时,约有五十多名考生被翻找出夹带,当场就有一些人看破防,同样选择放弃离场。 到最后进入号房的考生,只剩下一千八百多名。 这一千八百多名考生中,去掉年纪太小来试水的,年纪太大只剩执念的,剩下真正奔着上榜的考生只有一千出头。 饶是如此,依旧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临近考试,赵臻又花一两半银子买了十五道押题集,虽然搞不懂城里的风向,可人就是这样,看别人买,你不买,总是害怕最后吃亏。 干脆都买了,又连夜解题破题,赵臻忙的是不亦乐乎,根本没心思关注外头吹的是什么风。 好不容易进入考场,先收拾桌子,然后铺床,摆放笔墨纸砚,查明有无缺少,然后便是坐在那里,等着监考官发卷。 考卷下发之前,所有考生的心都在悬着。 等到试卷下发后,考场上发出来的动静当真是千奇百怪。 有人惊喜,有人叹息,有人懊悔,有人牌桌。 赵臻快速扫过试题,看到熟悉的题目,心里一喜,这不就是押题卷上的原题嘛! 可再往后看大题,心又一凉,怎么看起来有点难呢? 第213章 策论与算术 赵臻把心思先用在能看明白的题目上,这一部分有些甚至是押题集中的原题,在进入考场之前他就翻看过,也一一对照,想过破题之法。 写起答案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 只可惜那本押题集,看过的读书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通过这些题拉开差距,估计不太行。 赵臻把注意力放在最后的策论题上,根据题目做一篇文章出来,难度不小,尤其是这道题,竟是往年很少出现过的和百姓相关的题目。 题目为:“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古之未闻。” 一篇合格的文章,应该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组成,文意还要连贯顺畅,结构要严谨周密,最大的特点就是模仿古人之语气,代圣人立言。 赵臻寒窗苦读多年,在写文章上自然颇费心思,但来参加府试之前,老师给他分析过,当今朝廷并不看中策论,而是更加考究吟诗做对,如果能在写诗做对上博得头筹,自然就能获得高分。 但很不巧,今年的诗眼被押题集押中了。 赵臻来考试的前两天,就在客栈亲眼见到许多书生当众吟诗作对,就是以考题为诗眼。 也就是说,对于看过押题集的考生来说,这一道简直就是送分题。 官府会出一个送分题,来考验考生? 或许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赵臻不敢赌。 这场考试,他只能赢不能输,没有退路。 事已至此,就只能把宝压在这些没咋见过的题目。 说实话,这篇文章还算一般,毕竟赵臻这么多年读过无数圣贤书,只要能解题肯定能写出来。 但是后面那一道经算,属实让他头大如斗。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赵臻都不敢多看这道题,生怕看多了压力太大没心情写策论。 考试时间是三天,赵臻还能慢慢打磨。 第一天上半天他先完成简单的题目,写到草稿纸上,下午就开始想策论解题之法。 题目出自去汉代贾谊的《论纪贮赋》,其意思也非常简单。 粮仓充足,百姓就懂得礼节。百姓缺吃少穿而可以治理好的,从古到今,没有听过这事儿。 单从原文来看,这篇文章是贾谊劝诫当政者要懂得“积贮”,使粮仓充足,让百姓富足起来以利于国家治理。 而府试出这道题,肯定也是和如今的政事有关,赵臻回想在老师家中上课时,闲暇之余和老师的聊天,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今朝政混乱,百姓民不聊生,多地闹事,匪患四起,已经不复当年雍朝繁华景象,而是呈现江河日下之衰落感。 其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百姓家中贫瘠,上升之路也愈发困难。 睁开眼看看能考上功名的,十个有九个都是官宦人家,家中殷实,而真正的寒门子弟,有几个能考上功名的? 一想到这些事,赵臻的思绪就发散远了,渐渐有了些愤懑悲凉之敢。 如今府试出这种题,莫不是当朝者有了想要革新的心思,重新恢复当年的繁华? 他们作为读书人,本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给朝廷建言献策,为生民之立命吗? 赵臻越想越激动,于是开始整合往日看到的先言之计策,绞尽脑汁,费劲辛苦,终于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 他自己回头一看,文章里有圣人之言,读起来抑扬顿挫,颇有节奏之韵感,论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文采。 赵臻也是越看越满意,心中已是十分笃定,单凭借这篇文章,他这次榜上有名已是十拿九稳。 检查几遍,再看鸡兔同笼的算数题,赵臻又是两眼一黑。 三十五个头,九十四个脚,鸡有两只脚,秃子有四只,它们各有一个头…… 沙沙沙…… 号场里只有蚕吃桑叶一般的沙沙写字声,偶尔响起一丝咳嗽,也有人嘴里发出嘀咕的声音,只要不太影响到别人,不扰乱考场秩序,通常都不会有人管。 何冬武一双眼睛像是鹰眼一样,在号场里走动着监督考生,若是查出有人夹带摘抄,就要拉出来赶出考场,剥夺三年考试权利。 幸好考生进门时已经严查过一波,他也没遇到过有哪个不怕死的夹带。 一千多考生,自然不可能分散在一个号场,全县衙共有三十多个号场,今年启动大半,何冬武这些县衙的小衙差也都被派过来监考,他为了避开自己哥哥,特意不被允许监考哥哥的号场。 为了给哥哥公平的考试环境,何冬武当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时不时把头伸进号房里,看看有没有读书人做小动作。 不过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一个书生在草稿纸上画画。 对,就是画画,他画了啥呢,何冬武打眼一看,只看见有鸡有兔子。 人都走过去了,又忍不住回来看两眼。 那书生在草稿纸上花了十来只鸡,十来只兔子,一会数一遍,数过之后双眼呆滞,嘴里喃喃道:“不对,还是不对……” 何冬武:“?”考试考傻了吗? 监考轮休后,他连忙去找到连先生,汇报了这个奇怪的事情。 徐令哈哈大笑,把试题讲给他听。 “所以这是一道算数题?”何冬武挠了挠头,也在心里嘀咕起来,“这怎么算?算这有什么用?” “它的作用可大了,”徐令正色解释道:“就是一个老农,如果懂些算数,卖白菜都能比别人多赚些钱。” 何冬武嘿嘿一笑,挠挠头道:“我打小就不喜欢读书,我爹娘都拿我没办法,连先生,我就跟着您,保护您,这就够了!” 徐令笑笑摇着头,没再说话。考试两日后,就有人断断续续开始交卷,有人是放弃了,离开考场时灰头土脸,看样子是坚持不下来。 试卷被收回来,就放在县衙,等着监考官批阅。 第214章 试卷批阅 徐令好奇前去过一把老师瘾,查看了那些考卷,只能说……除了押题集上的部分题,他用来真正考验考生实力的题,没一个答的能让人看上眼的。 三日之后,考生全部交卷,密封住姓名籍贯,全都送到县衙,自此,才是监考官最忙的时候,灵宝镇共有六名德高望重的士人负责批阅试卷。 得知李禀望把权柄全都交给眼前的连先生,诸位读书人看徐令来查看阅卷进度,也都没什么异议。 反而一个个溜须拍马,想要从徐令这里听到阅卷的标准。 要是官府收了钱呢,让他们阅卷给谁开后门,肯定会有一笔不小的好处费,如果谁得罪了官府,官府不想他成绩入选,也可以跟他们说。 徐令眼睁睁看着这些所谓的大儒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心中不由得叹息。 雍朝啊,你的脊梁都歪了。 怪不得末日将至。 不过这六人中,有一个姓胡名迹轩的中年男子让徐令有些印象,一开始他也像其他人一样给徐令请安行礼,但是并未说什么拍马屁的话,只是夹在其中浑水摸鱼,好几次徐令见他低着头嘴唇翕动,又听不见声音,特意观察几回,才确定这人不是真的内向。 而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徐令。 以为他是官府的走狗。 徐令向彭方打听过,胡迹轩其人是景谷264年的榜眼,原先是在京成尚书阁做文官,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贬谪到灵宝镇,如今身上没啥职务,只是在灵宝书院做副山长。 他这人有真本事,又不愿折辱自己的脊梁,这才被徐令瞧出来他的不情愿。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必须按照徐令行事罢了。 待到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徐令直言道:“此次试题多数泄露,那些部分不必多看,你们只需注意几道题,把这几道题答的好的考生试卷选出来,再从中择出名次来。” 众人心中虽有不满,可也只能照做,按照徐令说的法子,直接筛选掉三百份考卷。 只因那些人的策论和算术都做的乱七八糟。 然后再剔除跑题的,算数错误的。 不过两天时间,审卷官们就发现,还能摆在桌上的考卷只剩下不到两百份。 不出意外,今年的甲乙两等考生就会从这里面诞生。 胡迹轩批阅两天试卷后,也觉得有些古怪,怎么感觉今年的考试好像有点用不着他呢? 他这人心气高,素来看不看官场贪墨横行,就连科举考试都被搅和的如此混乱,选拔人才?呸,都是选拔钱财! 按理说,他可以把批阅考卷的活丢给其他人,眼不见心不烦,可胡迹轩这人又不忍心,万一真有什么惊艳的人才,被这些花钱买官的人挤下去,那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每年看不惯,他每年还是要来批阅考卷,浑水摸鱼的水平都快是宗师级了。 今年灵宝镇的考试尤其复杂,先是考试前传言泄露出来的押题集,不仅是读书人去买,他也买了,当时愤懑的不行,在家中直言朝廷要完了。 他娘子也劝他,看不下去就回老家,实在不行,他们隐居山林也行,叫他千万别带着气去阅卷,以免得罪县衙的李禀望,给全家都惹来祸患。 胡迹轩对娘子苦心发誓,发誓自己不会乱翻白眼,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不会说,这才能来阅卷。 谁知道,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考试,阅卷时竟然意外地有些正经? 那些泄露出去的试题全都不用批阅,没被泄露的试题,才是这次考试的重点。 胡迹轩不傻,他已经看出来,唯剩下的几道题,才是这次考试的关键,帖经考查考生知识储量,策论考察考生的整合能力,算数就更不用说了。 光是这三道题,就能涮下去大半水平不够的考生。 渐渐地,胡迹轩也开始认真起来,认真地看每一篇策论。 今年县衙出题有点水准,但是不高,考策论实在太过简单,贾谊的赋哪个读书人没读过?要想说出一二不算困难,看来真正拉开差距的,还得是算数题。 胡迹轩这边看考卷看的津津有味,坐在他对面的刘通突然拍案而起,大声怒道:“胡闹!这是哪个反贼答的考卷?” 徐令闲来无事,就在屋中闲坐着喝茶看书,听到动静,微微抬眼看过来。 刘通立马起身把考卷呈送过去,“连先生,您请看,也不知这是哪位考生,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要杀头的!” 这么严重?胡迹轩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心系学生,有些担忧。 “胡大人,你也过来看看。”徐令对胡迹轩道。 胡迹轩来到徐令身后,陪他一起翻看考卷,考卷仍然是密封的,不知考生是谁,前面都是空白的,唯有策论部分,密密麻麻地写着一篇文章。 徐令看了一下,文章大致意思就是讲这位考生,是被家里人逼着来考试的,他原本不想来,因为觉得如今的科举就像是个笑话,若是中了,也只是徒增笑耳。 一会儿写考试前的诸种百态,痛发批判的言论,一会儿又写雍朝完了,考试也没戏,清明刚过,他家祖坟前都有上供的猪头,他仔细一看,竟不是猪头,是李禀望的脑袋,再一看,真正的猪头在李禀望脖子上放着呢。 半点不沾题目,全是骂朝廷骂狗官。 徐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哪位考生,好美的精神状态,难道就不怕全家掉脑袋? 刘通愤懑不平:“连先生,这必须严惩,不严惩还得了?这分明是要造反啊!” 徐令铺好试卷,笑着道:“刘大人,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一个不想考试的读书人,发了些牢骚罢了。” 胡迹轩赞同地道:“连先生说的有道理,我教过学生无数,他们这个年纪,犯点小错也很正常。” 徐令心想,这个胡迹轩果然是个正派的。 刘通一脸猪肝色,又想反驳,又看出徐令想把事情压下去,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15章 放榜之日 “刘大人,既然我说了无事,那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你先回去继续批阅。” 刘通无法,只好先回去继续阅卷。 胡迹轩却没急着走,还待在徐令身后,看他好像要撕下密封条子,不由得心都揪成一团。 谁知徐令陡然停下动作,回头看他:“胡大人?” “啊,”胡迹轩有点慌乱,堆笑道:“连先生,我那也有一份不错的考卷,想请您看看。” 徐令暂时放下手中考卷,温和地笑着:“行,你去把试卷拿来给我看。” 胡迹轩连忙翻出来一份试卷,交给徐令看。 徐令看了那篇策论,从头看到尾,待他看完,胡迹轩问道:“连先生,您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是给甲等呢还是给乙等呢?” “胡大人既然是灵宝书院的山长,心中应该有一把称,又何苦考较我呢。” “连先生息怒,我可不敢考较您,只是想问问您的意见。” “既然要问我的意见,不如胡大人先说说你的意见。” 两个人像是打太极一样推攘一番,胡迹轩咬牙笑道:“连先生,要我看,这篇文章写的花团锦簇,文笔犀利,能写下这篇文章的的考生,基本功十分扎实,榜上定有他的名次,只是该分到甲等还是乙等,我就不清楚了。” 徐令赞赏地点头,“我和胡大人一个看法。” “胡大人看着来。” 胡迹轩几欲吐血,拿着考卷犹豫着不肯走。 其他人都有些好奇这边的情况,看了好几眼,徐令又打算打开那份大逆不道的考卷查看考生,胡迹轩终于忍不住了。 “连先生,这份考卷,在下好像知道是谁所写,还望先生手下留情,把他交给在下收拾。”胡迹轩声音很小,腰弯的很低,脸上焦急的都差点要给徐令跪下了。 徐令看看一旁,笑着问道:“这是胡大人的哪位学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当真是年少有为。” 啥?还年少有为? 胡迹轩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这不是大逆不道吗?怎么就成年少有为了? 他狐疑地看了看徐令,以为他是说错话了,可见徐令言之凿凿,又开始以为他是在阴阳怪气。 谁知徐令又道:“我对胡大人的爱徒十分感兴趣,如果可以,还望胡大人多多引荐这样的人才啊,不知他学业如何?可懂算数?只可惜他交了白卷,真是可惜。” 胡迹轩哑口无言。 他颤着手接过徐令送给他的试卷,徐令拍拍他的肩头,对他鼓励道:“胡大人,我很欣赏你,希望你继续多培养这样正直刚正的人才。” 胡迹轩回到位置时,人都是麻的。 他已经无心批阅试卷,一心想着这个连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考场外。 交完试卷的考生都还没走,都在城里等着官府张贴名次榜,往年最慢七日张贴,在这儿等着也划算。 赵臻一出考场,要找的自然就是马田明和查兆光两个同门师兄,他复盘过,觉得自己考的虽然不算理想,但是也绝对不会太差,榜上有名已是十拿九稳,但是又不知能拿到什么名次,心里头忐忑的很。 谁知找到两位师兄,他俩脸色都不好看,竟然已经开始收拾包袱。 赵臻一惊:“二位兄长难道不等榜了吗?” 马田明苦笑摇头:“赵兄,我们是被耍了,还等什么等,赶紧回家!” 查兆光也是摇头叹息。 赵臻莫名,“这是何意?虽然今年考题是有些刁钻,但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惨?” “傻小子,你不会真以为靠咱们的实力能考上?去年常天那个蠢货都考上秀才了,他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就他那样,再给他八辈子他都考不上!” “可我听人说,他不是洗心革面,在家苦读一年吗?兴许是他天赋异禀……”赵臻手足无措地解释着。 查兆光重重放下包袱,“赵兄,我们也就不瞒你了。常天他根本就是家中花钱买通考官泄露试题才中了秀才,家里不花钱打点,想靠自己真凭实学考上,你得看命,不是看你实力!” “命好了,赶上这一年当官的不贪,没收够那么多人的钱,兴许你就考上了,可人家花钱买题,岂能考不过你?” “我和马兄也买了,只可惜叫那些奸人泄露得满城都是,就连你也刷了!” “我们花八十两买回来的试题,你就花了一两!” 查兆光气的手都在抖。 他和马田明没再去买第二次,到考场一看考题,心都凉了,好不容易撑到出考场,已经心如死灰。 打死赵臻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脑子一片混沌,压根反应不过来。 马田明和查兆光二人背起书篓,看也不看他,便从他身旁离开。 赵臻无奈,只好自己留在灵宝镇等着出成绩。 等待的时候,他心中也是十分纠结。 一方面觉得马田明二人不可能骗他,一方面又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不然他名落孙山,回去如何解释? 说别人都花钱买题了,家里人信吗?只会觉得他是在找借口! 到了明年,别人买题他是买还是不买呢? 买的话,一份考题八十两,对马查二人可能凑凑就出来了,到赵家,足以压垮这个寒苦的家庭。 赵臻心乱了。 从前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却想着,万一真的考不上,该如何凑钱,是继续考,还是补偿家人? 瑶瑶一定会对他很失望。 一时间,赵臻竟然有点羡慕起在码头与他分别的徐令来。 至少徐令经商,不会有他这样为钱财发愁的烦恼。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放榜这日,大街上有孩童高声喊道:“放榜咯!都快去看哦!” “放榜了!” “快去看看,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 大部分人都挤去看热闹,没看见榜单之前,心里总有一丁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真有自己的名字呢! 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赵臻也放下东西,拼命朝放榜处跑去,心简直都要跳出来了! 第216章 抗议不公 “让让!让我进去看一看!” 名次榜前人山人海,读书人都放下往日的风度,一个劲地往里面挤。 赵臻跑过去时,离榜单足足有十米远,前面都是人脑袋,压根看不清楚。 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心跳和刺激。 正当他焦急万分之时,一个十一二岁的机灵少年凑到他身旁,大声问道:“官人,想看自己的名次吗?只要三十文钱,您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您看!” 赵臻狐疑地看那小孩一眼,“你认字吗?” “当然认识,我爹就是这次考试之中的一员,只不过他实力不够,才考了乙等,刚好我赚点钱回去给他买只烧鸡庆祝一下,您看不看?不看我就去找别人了!” 赵臻一咬牙,他这身板挤进去还不知是啥时候的事情,还不如花点钱呢。 于是拿出三十文钱,告诉那孩子自己的姓名和籍贯。 “好嘞,您等好!” 孩子一转身,像一条小鱼似的挤进人群中,浑身像是抹了油一样。 赵臻在外圈左走走,右走走,心急如焚,还不到半柱香时间,那孩子果然出来了,赵臻瞧见他,猛地朝前走两步,急切问道:“如何?” “恭喜官人贺喜官人!您中了!您的名字在甲等之中,排名第八!”孩子欢喜地庆贺着,可赵臻却不怎么好看。 “官人?您还不高兴吗?” 赵臻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没……甲等第八,也行。” “第一是何人?” “第一啊,是清河镇的季子齐!” “季子齐?”赵臻念叨着这个名字,虽然心里早已想过,自己这次考试不会取得头筹,可真到这一刻,心里头还是有些许失落。 不过好歹人在榜单上,没法满足老师连中三元的期待,但是家里那边可以勉强交差了。 只是这个季子齐是何许人也?他凭什么能够取得第一?莫非也是花钱买通考官了? 赵臻脑海里闪过一丝恶念,转瞬即逝。 回到客栈中,发榜的衙差牵着绑着红绸的马匹正在客栈人口,客栈挤满了围观人群,还没走进去呢,就听到里面的道贺声。 “季兄,恭喜恭喜!” “这位就是今年的岸首,不说他是读书人,谁信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刚才没听见他同县之人说的吗?他平时读书也不算用功啊,怎么就成了案首呢?” “唉,这一年年的考试你还没看明白啊,谁有钱就选拔谁呗!” “可我看这个季子齐穿的也不像个有钱人啊?” “人家有钱还写在脸上啊?肯定是故意的!” 赵臻把这些议论听到耳朵里,回到客栈一看,只见客栈中有一黑脸汉子被众人围在中间,其他人纷纷道喜,他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红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客栈掌柜请他留下墨宝,他也连连推拒,直言自己写字不好看,就不献丑了。 赵臻看的有些眼酸,这黑丑汉子排在他前头?凭什么啊? 店小二看见赵臻,连忙告诉掌柜的,按理说甲等第八也很不错了,谁知掌柜的驱赶店小二道:“他不过是个第八,哪有案首的墨宝重要?再说了,之前不是留下过吗?少找他要些房费便是。” 赵臻在不远处听的明明白白,心里什么滋味且不言明。 季子齐中榜首之事闹了个满城风雨。 据清河县的读书人说,季子齐是私生子,不知他爹是谁,他打小就随母姓,在外公家长大,他外婆娘家开染房,后来他舅姥爷去世,无人继承家业,不知怎的,他娘季娘子就继承了染房,也因此家中不缺供季子齐读书的银钱。 季子齐自幼在乡下长大,住在他外公外婆家中,他舅舅家有良田数十亩,在当地也算是不错的富贵之家。 到了读私塾的年纪,季子齐就近读书,不过他读书一般,老师讲他心志不在书中。事情也确实如此。 比起在私塾中摇头晃脑地读书,季子齐更喜欢回家帮外公下田干活,跟着村里的小伙伴摸鱼捉鸟,他兴趣广泛,同村之人还见他跟人学过木工,学了打铁。 读书三天,起码要在家休息五天,玩物丧志。 因他是私生子,清河镇里经常流传他的事情,猜想他爹是谁,也都知道他不爱学习。 今年季子齐来参加府试,估计也是玩乐之趣,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拿到了榜首? 凭什么啊? 第二天,县衙外就聚集了一批读书人,他们是前来抗议的,抗议考试不公。 案首之下有一些读书人,他们勤劳善学的好名声传遍乡里,也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可季子齐凭什么呢? 赵臻没有掺和进来,只是在远处旁观,也没急着回家。 很快,读书人抗议的事情就传到了徐令的耳朵里。 彭方嘀咕道:“这些读书人真是不识好歹,之前那么多回考试不公,他们怎么不来抗议?如今连先生您秉公职守,他们反而来闹事!”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徐令把难题抛给彭方。 彭方小心翼翼打量徐令一眼,他是个聪明人,已经看出这个连先生在县衙做的那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说白了,围魏救赵,兜圈子想整治灵宝镇呢。 只要他是师爷,谁当县令他都无所谓。 没了难伺候的李禀望,他令投高明也很正常。 俗话说得好,绕树三匝,捡粗枝而依嘛。 因此彭方自己解围道:“连先生,其实发生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往年考试没有公平可言,这些本该考上的人都考不上,他们自然就没怨言。” 就像是同一个公司的员工,到了发薪水的日子,a发三千,发现和他同工作内容的b发了三千五,他肯定不爽,再发现辛苦不如他的保洁发的工资也比他多,那就更不爽了。但如果他发现经理发了三万,他会有意见吗? “如今考上的都是同等水平,偏偏一个远不如他们的人夺得案首,肯定会感到奇怪。” 彭方小心翼翼地观察徐令,见他脸色没啥变化,心也就放下大半。 第217章 宴会之辱 徐令满意地点点头,“彭师爷,你确实是个聪明人,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理呢?” 彭方喜滋滋地道:“连先生,您的选拔之意就是褪去华而不实的外衣,选拔真正有用的人才,季子齐如此,公孙丰也是如此,既然如此,那就该让这些读书人都明白您的意思。” “从今往后,府试的选拔标准改变了。读书人是最后看风向的,他们都想着做官,想做人上人,只要发现风向变了,自然就会迎合您。” 彭方建议徐令在县衙举办宴会,邀请榜上有名的读书人都来参加,如今正值春日,也好叫这些不服气的年轻人比较一番,也好让徐令看个明白,这里面谁堪大用,谁就是草包。 徐令呵呵笑道:“彭师爷,你简直就是我的意外之喜。” 一句话,让一个男人怦然心动。 彭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还有些激动。 从前在李禀望那狗官手里办事,哪里得到过这种夸奖啊!天天还要夹着尾巴做人,提心吊胆生怕李禀望突发奇想什么缺德的主意! 事情就按彭方想的来办。 很垃圾,榜上有名的读书人就收到了来自县衙的春日宴会邀请。 赵臻自然也不例外。 看来官府是想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也是要给众人解惑,为何季子齐能中岸首。 很快就到了宴会之日,赵臻换上干净的衣服,拿着名贴,前往县衙。 县衙后花园百花齐放,小桥流水潺潺,假山照壁,回访之间,犹如来到江南一般,让人赏心悦目,乐在其中。 宴会就在荷花池附近举办,侍女衙差鱼贯而入,摆好桌椅等待客人到来。 池中风亭,四面轻纱飘拂,只见里面隐隐绰绰,有一男子端坐在里头,又有一看不清容貌的侍女背对众人弹琴。 座位是按照名次排的,赵臻很快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不一会儿,越来越多应邀之人赶来,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不认识的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每个人的桌子前都摆放的有一盘果子,竟是桃子,这时候桃花还在盛开,哪里来的桃子? 赵臻闻见桃子甜香,看起来皮薄多汁,心道若是今日宴会之后无事,他也该回家报喜了,把桃子带回给瑶瑶吃。 想着,也就没动果盘里的桃子,只喝着茶水。 季子齐身为案首,自然端坐在最前头,他和赵臻一样,身旁并无相熟之人。 不过赵臻是莲花湾子只有他一个,而季子齐有同乡,同乡却都不屑与他为伍,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似乎也都在嘀咕今日宴会上要怎么刁难他。 赵臻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 终于,彭方从后头屏风后面走出来,一抹鼠须下面,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来。 “诸位学子久等了。” 众读书人纷纷站起行礼。 彭方简单说起今日宴会的意图,就是为了让诸位夺得名次的有才之人能够相互认识,相互督促相互进步。 寒暄过后,一道道菜被送上来。 有先前的桃子铺垫,赵臻还以为上来的会是什么肉菜,谁知道一连端上来三盘素菜,连点肉沫都不见。 “这是……”赵臻犹豫举箸,看这些菜像是猪食一般,竟不知该不该吃了。 “诸位等什么?吃啊?”彭方在上头乐呵呵攘道。 “彭师爷,知县大人莫非是在戏弄我等?这等猪食岂能用来待客?”有一读书人猛地站起来,他气性大,受不了这屈辱! 彭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猪食?这可是大人辛苦准备给尔等的庆祝宴,你们吃不得?为何季学子吃得?” 众人看向季子齐,只见他面色不改,夹着一筷子像是剩菜一样的东西就往嘴里送,不由得面露鄙夷之色。 “彭师爷真会说笑,谁不知道季子齐是既定的案首?他吃得下,我们可吃不下。” 赵臻夹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咀嚼片刻,起身拱手行礼叫道:“彭师爷,在下赵臻,有话要说。” 见彭方点头,赵臻端起那盆灰色的菜,对众人道:“诸位师兄弟,此菜名叫水蚂蚁菜,是乡下的一种野菜,虽然丰收之年常有百姓采集用来喂猪,可到了灾荒之年,它可以救人的命。” “这个叫鹅头草,家禽能吃,人也能吃。” “这个叫过路黄,又名兔丝草,苗叶味甜,采嫩苗叶炒熟,可吃。” 赵臻一一介绍完三道菜,有人赞同地点点头,方才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大吼大叫,便是认出来了这三道菜。 站起来大发脾气的读书人名叫于文,听赵臻这样一说,他有些下不来台,还是嘴硬道:“即便如此,这些野草也难登大雅之堂,你我皆是读书人,苦读多年,终得功名,难道只配吃这些杂草吗?” 季子齐站起来诚恳道:“于兄,我想知县大人如此举动,定是有深意在其中。” “哼,你惯会拍马屁,莫非就是靠拍马屁做了案首?” 被他当众羞辱,季子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主要是他也奇怪,自己怎么就成了榜首。 背文章,他可以,写文章?还不如让他去田里拔草呢! 来考试前,他娘苦口婆心劝他,去都去了,好歹要把考卷写满,说不定老天爷就开眼了呢。 季子齐虽然不爱学习,可他尊爱娘亲,自然听他的话。 彭方见学子们吵成一团,摸着鼠须笑着道:“既然你们心有疑惑,为何季子齐能夺得案首,按照大人的意思,我就把他的考卷展出来,好叫你们看一看,心服口服。” “来人啊!” 彭方一声令下,便有两名黑甲兵搬来一块展板,再把一份考卷帖上去。 那些读书人纷纷离开座位朝前走去,见人多挤着太累,彭方连忙叫停,让他们回去坐好。 “你,”彭方点点于文,“就你了,你去给大家读一读。” 于文自然没有怕的,可季子齐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的老天爷啊,经此一宴,只怕他季子齐不善读书的名声会越传越远啊! 第218章 收获满满 他哪里会写文章!什么起承转折,也只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之所以能写的密密麻麻,全是因为听信娘的鬼话,把考卷写满。 既然要写满,那就胡写乱写,写自己懂得会的。 季子齐虽然不懂文章,但他略懂一些农事。 既然策论题目是和百姓有关,百姓丰衣足食才懂礼节,国家才能兴旺,那百姓肯定要种田才能吃饱肚子啊,一扯到种田,季子齐可就有话说了。 他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 他娘自述,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薅猪草,小女孩天性爱玩,摘茜草,摘红花,摘蓖麻花当耳坠子,摘凤仙花染手指甲,这才能在多年后接手舅姥爷的染房。 他外公外婆就更不用说,三更鸡叫,外公三更就起,下地干活,挖野菜,薅草,养家禽家畜,也养活他娘和他。 在季子齐心里头,外公就像是沉默不言的田地,朴实厚重,默默孕育着生命,承担一切流言蜚语。 所以小时候他就喜欢光着脚丫在泥地里跑,用肌肤丈量田地的温度,他跟着外公外婆给庄稼除草捉虫灌水,数不清多少次被蚂蝗钻进皮肤里,也记不得吃了多少次自己收获的粮食。 他喜欢种地,读书也就喜欢读农书,了解农事,后来外公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他就想着了解木工活,帮外公减少负担。 后来还真被他琢磨出来一些门道,找木匠改良了家里的犁,还给娘的染色工具改动一番,变得更加方便。 他在文章里写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如何让百姓四时而作,如何改良工具提高效率,朝廷应该如何善待农民,降低农税减轻负担。 于文读的越来越兴起,看向季子齐的眼神里满是鄙夷,季子齐已经抬不起头来了,他确实不懂写文章啊。 听着的众多读书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臻也有所明悟,不由得看向亭子里一直没出声的男人,那就是知县大人吗? 于文终于读完文章,刚要张口说“这是什么鬼东西”,就听见荷花池中间的亭子里传来鼓掌的声音。 “啪啪啪。” 彭方连忙跟上,两只手重重击合,大叫道:“写得好!” 于文:“?”明目张胆的开后门是! “虽然这篇文章行文质朴,但提出的策论,全都是利国利民之好事啊,怪不得季兄能够夺得案首之名次,我等真是心服口服!” 赵臻对着季子齐遥遥行了一礼,似乎很是倾佩。 其他人也都跟季子齐道歉:“季兄,我等误会你了,还请恕罪啊!” “李大人,难道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于文猛地跑到荷花池边,对着亭里的徐令大喊道。 徐令笑道:“你们写的文章,我都看过,你身为甲等第二,文采自然了得,也不负你‘文’之名。他日你若是为官为吏,写得一手好文章,也能得到上官赏识,可为官者,又怎能不躬身向下看呢。” “无功而食,雀鼠是已;肆害而食,虎狼是已。” “你是要做雀鼠,还是要做虎狼呢?” 于文脸色一白,脚步虚浮,顿时往后退了两步。 这话说的已经十分严重了,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名声。府试由官府主持,虽然他们与县令并无师徒之名,可对外依旧会尊称县令一声“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如果今日之事传出去,他于文只怕逃脱不了老师给下的雀鼠虎狼之名,他日就算为官,仕途之路又能顺利到哪里去呢? “扑通”一声,于文跪倒在荷花池边,诚恳道歉:“多谢大人教诲,耳亮已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为官者,应当与百姓同甘共苦。诸位师兄弟都了解这些野菜的食用之法,便是明白百姓之苦,唯独我不明白,从今往后,我不仅要读书,更要修身,真正了解百姓之甘苦,他日为官,才能做父母官,对得起这一身的学识!” 轻纱后头,徐令久久未言。 婵女看一眼徐令,轻声提醒道:“先生?他已诚心改过。” 诚心?可不见得。 于文家在清河镇,其父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家住邬堡,家产有一座茶山,数百亩良田,全是灾荒之年兼并吞食百姓积累下来的家产。 他不服气,是因为他爹没少给彭方送钱打点。 当然,于文这人也确实有能力,他的文章写的很不错,在乡里素来爱惜名声,人机灵聪敏,又会风使舵,确实是个人才。 家庭的优渥给他敢反抗的胆量,他自己又有能屈能伸的性格,这样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读书人,真的会认识自己的错? “你知道就好,还望你知行合一,莫要辜负今日之诺言啊!”徐令苦口婆心劝了一句,便让于文起身。 经此一事,众人也明白官府把他们请来的目的。 原来是要上思想教育课。 有于文的前车之鉴,接下来众人再聊起自己的文章时,也都带着点敬畏之心,交流起写作内容,这么一交流,发现大家名次靠前的,确实都有考虑到百姓。 难不成这一任知县大人是个好官? 这可是大好事啊! 季子齐周围也聚了不少的人,他却走向赵臻,诚心感谢赵臻的仗义执言,赵臻本就有心与他交好,很快两人就推杯换盏聊了起来。 徐令看宴会变得正常,逐渐进入主题,也很是满意。 这一次没有白来一趟,彻底让彭方为他出谋划策,还假借李禀望的身份体验了古代科举考试之难,又收获了人才…… 真是一箭多雕。 这五十人中,徐令最看好的大概有七个人,季子齐是其中一个,他精通农事,又懂工事,不拘小节,没啥架子,这样的人就适合干基层。 还有一个叫步佳生的人,虽然名次只是乙等三十多名,但他精通算数,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最大的收获,还当属灵宝书院的副山长胡迹轩。 他有个反贼弟子的把柄握在徐令手中,而那个性格激烈不似常人的小反贼,也十分不凡。 第219章 九族消消乐 交空白考卷,策论怒骂李禀望是狗官的学子名叫赵凌升,其人与胡迹轩不仅是师生关系,更甚是养父养子的关系。 据胡迹轩所说,赵凌升的身世和季子齐有些相似。 赵凌升的娘亲名叫赵婉容,她是秀才之女,其父与胡迹轩的爹是多年的老邻居,关系一直很好。 虽说赵婉容和胡迹轩相识,可二人年龄差的有些大,胡迹轩比她大六岁,赵婉容九岁时,他已经中了举人,入朝为官,其后不久就搬离老家,到任上做官,再然后就娶了恩师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胡夫人。 而赵婉容呢,她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爹一生遗憾太多,心气不顺,身体越来越差,临死前,从众多学生中选了一个寒门弟子,把女儿嫁给他,想让他照顾赵婉容。 谁知这才是不幸的开始。 赵婉容找的那个书生用赵家的钱买官铺路,又娶了上官之女,自然看不上赵婉容这个糟糠之妻,那时赵凌升才三岁,二人和离闹的沸沸扬扬。 赵婉容没犯七出之错,其前夫想休她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先是娶上官之女为平妻,宠妾灭妻,赵婉容的身体就是那段时间气坏的。 后来胡迹轩被贬回家乡,听说此事,心念旧情,便想着帮赵婉容一把,劝她主动和离,并想法子把赵凌升抢到手,改回母姓。 那时候赵凌升年仅九岁,其聪明的天赋就已经藏不住了,他父亲宠爱妾室的孩子,却不看重他,就连开蒙都要赵婉容低声下气去求其前夫。 可赵凌升脾气倔强,从不肯在亲爹面前低头,总是把他爹气的死去活来,哪怕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从不求饶,其烈性之大,可见一斑。 要不是胡迹轩把赵婉容母子二人搭救出来,只怕赵凌升这孩子的结局也不会太好。 赵婉容与其前夫和离后,用嫁妆买回从前的老宅,又与胡迹轩做起邻居,可她最终还是落下病根,没过几年好日子,就重病身亡。 临死前,赵婉容把儿子赵凌升托付给胡迹轩,并把家产都留给胡迹轩,想让他看在老父的面子上,帮忙照顾故人之子。 胡迹轩的妻子是个善良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支持胡迹轩搭救赵婉容,赵婉容临终托孤,也是她立马答应下来。 并且此后多年,她就像培养亲儿子一样,对赵凌升百般照顾。 赵凌升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性格张狂却不至于惹人生厌,在灵宝书院,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赵凌升都能称之为天才。 也正因为此,随着他爹年纪大了,膝下无良儿,才渐渐盯上前妻给他生的孩子,想要让赵凌升改回父姓,认祖归宗。 赵凌升厌恶他爹,恨不得他爹去死,又怎么肯呢? 偏偏赵凌升他亲爹是个脸皮厚的,多次去书院找赵凌升,去胡迹轩面前指桑骂槐,压根不要脸皮,就想要回这个儿子。 赵凌升性格仗义,最恨不公之事,对他亲爹多次破口大骂,二人剑拔弩张,传出去常有不孝之名。 按理说,赵凌升早就该参加科考,可胡迹轩听妻子分析,说他年纪尚小,脾气太爆,连胡迹轩这样的大人都不能在朝中得善果,更何况赵凌升呢? 恐他去朝中惹来祸,夫妻二人便一直咬着不松口,不愿让他参加科考,赵凌升知恩,对胡迹轩夫妻二人十分敬重,自然听他们的。 可也因此,赵爹不乐意,觉得胡迹轩是想压赵凌升不让他出头,以免抢了胡迹轩儿子的风头。 胡迹轩也是有苦说不出。 今年科考,是赵凌升突然变得性子温和,在他爹面前也表现的有理有据,瞧着没之前那么疯了。 胡迹轩试探过他,赵凌升说他自己长大了,也该懂事控制脾气了。 胡迹轩这才肯让他下场参加考试,打算一鸣惊人。 确实惊人了。 只不过惊的是胡迹轩。 这混球小子写的什么东西,他就不怕诛九族吗? 幸好那日有连先生在,不然就凭借赵凌升写的那些东西,只怕他家九族的脑袋都得掉。 胡迹轩在徐令面前诉苦,一个没留神就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都翻了出来。 依他看人的眼光,总觉得这个连先生不像是坏的。 说罢,胡迹轩去打量徐令的神色,见他面带笑意,心也安稳下来。 “胡山长,你是说赵凌升其人十分聪明?” “是啊,不瞒连先生,胡某见过的学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有凌升这般聪明才智的,早就出头了,只可惜他运气不好,生在当今……” 徐令没有生气,感慨地赞同:“是啊。” “连先生,还请您饶过这孩子一马,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胡迹轩是真心心疼赵凌升,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有感情就奇怪了。 当年赵婉容去世,有一年赵凌升消失不见,找到他时,他睡在娘亲坟头,面带泪痕,胡迹轩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他没想让赵凌升凭借聪明才智能出人头地,只想他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就行了。 偏偏这孩子不消停,怎么想到的府试场上骂朝廷骂皇帝的? 徐令拍着扶手哈哈大笑,“妙人,当真是个妙人,他这是把你给骗过去了,哪里是性子变得温顺,分明是想玩九族消消乐啊!” 胡迹轩脑子里冒出一个“?”来,虽然不知道消消乐是啥,但也听出来徐令的意思。 不由得苦笑出声,“连先生说的对。” “胡山长,既然你也头疼这孩子,不如就由我给他安排个去处。” 徐令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胡迹轩心里有些打鼓,“连先生,您打算要他做何用?”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徐令笑眯眯的,“想要摆脱他爹,很简单,你大可把这份考卷带给他爹看,只要让他亲眼看了,我估计下半辈子他都不会想要认回赵凌升。” 只要不傻,谁想留一个敢玩九族消消乐的逆子在家中呢? 第220章 读书明理 胡迹轩一拍大腿,“这主意好!” “只是,您要带他去哪?”胡迹轩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个清楚的。 “胡山长,你坐在这个位置,看的也比别人长远一些,如今的仕途之路,比从前更加不好走。一个小小的府试就能惹得读书人争抢的头破血流,多少人花钱买试题,没有公平可言。” “如今我连某坐镇灵宝,敢说今年的府试算是公平,可离开这里,你去别的地方,公平会跟着去吗?” 胡迹轩沉默地摇头,他咋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毕竟他就是被挤兑回老家的啊! “既然如此,为何非想让他科考走仕途之路呢?”徐令撑着半边脸,笑意吟吟道:“他是个人才,人才就要去能发挥才能的地方,送他去哪里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他会是安全的。” 话已至此,胡迹轩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是心中还有些许担忧。 最后还是他妻子一番分析,让他放下心中芥蒂。 胡迹轩妻子姓杨单名一个莺,是胡迹轩恩师之女,在家中也通读诗书,心思剔透,生性乐观。 她问胡迹轩:“你说这个连先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胡迹轩老实道:“应该不是坏人。” “依我妇人之见,他不仅不是坏人,十有八九和你还是一路人!” 杨莺笃定道。 “你且听我给你分析,一是县衙之变,我问你,你多久没见到李禀望,听说他在城中欺男霸女,做什么坏事了?” 这倒是挺久了。 胡迹轩若有所思。 杨莺继续道:“自李禀望不露面后,官府就像是换了一个官,城里大大小小的事虽然算不上政通人和,可百姓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小命不保。再说今年府试,考试前几天闹出来那么一出风波,当时你觉得是官府买卖试题闹出来,可如今考试结果已经出来,我问你,可有什么不公?” 不仅没有不公,反而用一种非常朴实无华,回归质朴的方式在挑选人才。 “李禀望不露面,谁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可如今摆在明面上,确实是这个连先生在管事,你瞧那黑甲兵,再瞧师爷彭方,城里有名的一些商人,也开始和官府走动了,这些变化,可都是连先生出现后才有的。” “那李禀望去哪了?该不会是……” “嘘,这你就不用管。他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官府人多眼杂,那么多衙差侍女都没吭声,你一个外人说什么?” “管它上头坐的人是谁,只要下面不乱,那位置不是谁坐都可以?” 胡迹轩心服口服,拱手对他娘子道:“娘子分析的有理,那我把凌升托付给连先生?” “且慢,你还要再和凌升这孩子说一说,他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你若是替他做主,万一他不情愿,你反而两边不做人了。” 胡迹轩找到赵凌升,才刚和他说了事情原委,赵凌升立马答应下来。 “舅舅,我愿意去。” 胡迹轩看着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俊朗少年,心中颇不是滋味,犹豫半晌,也只是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 徐令在县衙的扮演游戏结束了,收获满满,也该回家。 他把灵宝镇要做的事宜安排妥当,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县衙,换回徐令的身份,空间里还多了上千两银子。 当庄家就是爽,不管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他都稳赚不赔。 徐令在灵宝镇给家里人采买礼物,然后便坐船离开灵宝镇,回家等着武馆从泉州崖州带来回信。 三日后,徐令途径李家庄,下过几场小雨,梨花散落,地上铺白,枝头已经有小如拇指大小的梨子挂果,今年定能梨子丰收。 在李老太家中闲坐片刻,才知道李大勇开了两块地,打算学徐令那样种些菜,好担到城里去卖。 李老太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比如虎头长高了,有人上门给李大勇说亲,想让他趁年轻再娶一个,不过大勇还没答应,说是虎头还小,怕拖累人家姑娘。 这事闹的李老太心中也十分纠结,一方面她心疼媳妇早早病逝,只剩下大勇和虎头父子俩,她年纪大了,脖子以下都埋土里了,以后人不在了他们该咋办的。 这事徐令劝不了,说来也奇怪,这世间人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性格。 有人妻子还活着,恨不得她早点没了给新人腾位置,有人妻子不在了,柔情蜜意转眼就能抛却脑后,另娶新人,免得自己没人照顾。 可也有像李大勇这样的人,看上去没啥特点,却又能做出让人意外的决定。 徐令心想,或许每个人都有闪光点,只是大多时候都埋藏着不被人了解的面具之下。 虎头在院子里骑木头墩子玩,手里拿着小树枝充当马鞭,徐令和李老太向院子里望去,李老太愁笑着解释道:“前天从城里来了一些公子哥,纵马踩踏不少庄稼,让虎头看见了。” 小孩子这时候最爱模仿。 徐令听的皱眉,“他们可有赔偿?” “唉,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敢问?”李老太无奈摇头。 徐令也没什么法子,只安慰道:“罢了,没伤到人就还好,庄稼还能补种。” “就是补种也长不好了。” 又不是冬日里的麦苗,不怕踩踏,水稻都已经开始拔节了,真是可惜。 二人把话题从这些让人无奈的事情上移开,徐令笑道:“虎头今年六岁了,可有想过让他去读书?” “读书!?那可不敢想,家里没钱,他爹说了,到时候让虎头学门手艺,不至于饿死。”李老太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撑着腿起身要去田里叫儿子回来陪客,她则去厨房忙活。 徐令叫住她,“大娘,我今日不在家里吃,急着回去,这次我来就是想问你和大勇,要不要把虎头送到莲花湾子去,我在村里建了一座私塾,过不久就有夫子前来教授学生,就是日后不科考,让虎头多读点书也好。” 第221章 冰火两重天 徐令前脚刚走没多久,李大勇后脚就回来了,身穿单衣扛着锄头,脸上汗水混合泥土往下淌,他脱下布鞋,一手扶着门槛,一只手把鞋倒过来倒土。 一进门就道:“娘,令哥呢?” 李老太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忙不迭告诉李大勇:“儿子,咱们送虎头去读书好不好?” 李大勇犹豫着穿上鞋,“娘,咱哪来的钱呢?” 他媳妇没了孩子后,身体一直很差,为此李大勇借了不少亲戚外债,才刚还清楚没多久,家里的情况属于是没啥大事不会饿死,一有点事就饿肚子。 这种情况送虎头去读书,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李大勇想到徐令刚来过,忙问:“是不是令哥说什么了?” “他说他在村里建了私塾,问你愿不愿意送虎头去莲花湾子那边读书,就算日后不当官,读点书明白道理,哪怕去城里给人干活,也能多赚些。” 李大勇迟疑道:“咱们亏欠令哥的已经够多了,还叫他花钱给虎头读书,这叫什么事?” 李老太叹气道:“他也说了,他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缺人手,养虎头几年,等他长大了,就是自己人,给他办事他也放心。” 她愁就愁在这点,徐令人是好人,救了他们一家,可把虎头送去那边,是为奴为隶呢,还是怎么说?她搞不清楚。 只好问儿子,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李大勇想了想,“娘,我看就送虎头去,日后跟着令哥,虎头会比我有出息。” 此话一出,李老太也就知道了孙儿的命运。 徐令回到家中,再次受到热烈欢迎,他出去大半个月,赵臻都回来了,还不见徐令人影,徐氏急的不行。 见儿子回来,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徐令把礼物分给家人,又检查了弟弟妹妹的学习进度,吃罢饭扶着顾迢出门散步,走到村里私塾附近,看见已经建好的私塾,徐令也是非常满意。 他花上百两在村里建私塾,私塾建在村里半山坡处,不仅有读书的教室,还有供给夫子和家远的学子的住宿处,为了点缀,徐令还请人在山坡种上绿植,果林花树林立点缀山坡,俨然已经有了私塾的气派之感。 私塾还没起名,外头有一座石碑,上头刻着徐令的名字,就跟捐钱铺桥铺路一样,谁捐了钱,就会刻石碑立在路边,一个道理。 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徐令的壮举,知道莲花湾子有了私塾,没少托人打听私塾怎么收学生,就连那卖猪肉的孙屠户,也帮他岳丈到徐令这边打听了。 徐令自然想让学生越多越好,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名声和人才。 可苦恼之处就在于,单凭一个范世清,累死也交不了那么多学生啊。 这下好了,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做夫子。 适龄儿童,算你们有福气! 顾迢问起私塾请夫子的打算,徐令便把外头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却没说自己假扮连先生做的那些事,只说是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读书人,不日就会来到村里。 他想过要不要对家里人坦白自己的野心,可又觉得时机未到。 万一吓着顾迢,动了胎气怎么办? 不过完全瞒着家里人也不行,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要紧事。 四月末,五月初,天气最是事宜,虽说已经天黑了,可村里的孩子还没回家睡觉,而是在竹竿头绑上镰刀,努力勾槐树梢上的槐花。 徐令和顾迢手牵手,站远处看了一会儿,听到李大元指挥孩子的声音,莞尔一笑。 “大元!” “哎!令哥!”李大元端起一个背篓就朝徐令走过来,二话不说递给他,“令哥,这些给你!” 槐花裹面上锅蒸着吃,剁蒜调点料汁蘸着,吃起来美的很。 徐令笑道:“看见半山那边的私塾没?想不想去读书?” 李大元眼睛一亮,他知道那是徐令捐钱盖的,还没盖好时就经常带着小伙伴去那边看,想着日后要是能进去摇头晃脑地读书,他也算半个文化人了! 可真正进去读书的希望实在渺茫,无他,他家里头孩子太多了,都去读书,谁在家里干活呢? “令哥,夫子都教什么啊?” 五六个小孩子围上来,都想听徐令说话,他们高矮不一,却都瘦的相似,眼睛又黑又亮,跟小狗似的。 徐令摸着豆儿的头,笑着道:“夫子教你们认字读书,写自己的名字,还教你们算数,你们知道自己有几根手指头不?” 几根?孩子们张开乌漆麻黑的手,看看自己的,看看小伙伴的,摇头道:“有这么多,这是几?” 顾迢哑然失笑,伸出玉白的手指挨个点着豆儿的小爪子,“一,二,三……” 她点一根,豆儿就蜷缩起一根手指,最后豆儿的手握成拳头,顾迢刚好数到“十”。 “十根,我有十根手指!” “那我呢!” “傻子,咱们是一样的,都有十根!” “六妞和咱们不一样!”一个小男孩大喊着,把一个胆怯的小女孩推到前面让徐令看,徐令护着顾迢,怕孩子们挤着她,一看,六妞却有十一根手指,原来她右手大拇指上还长着一根手指头。 她右手天生六指,生下来时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她爹娘有了弟弟就不喜欢她,也不管她,她饿得很,天天跟着李大元屁股后头漫山遍野地跑,找吃的填饱肚子。 徐令摸她多余的那根指头,软软的,不像是有行动能力,若是日后医疗跟上,倒是可以给她做个小小的切除手术。 此时笑着摸六妞的头,丝毫没有嫌弃地问道:“对,你不一样,那你有几根手指头呢?” 六妞有些惊喜,怯怯地笑着,期待地看向顾迢,顾迢道:“十一根。” “十后面就是十一!” “对,这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等读了书就都知道了……” 徐令回村过的惬意无比,而此时的赵家中,高中的赵臻却难受不已! 第222章 事情有变 赵臻高中,对赵家是好事,对村里也是天大的好事。 更何况,他今年中的是甲等,虽然只是第八名,可那也是实打实的秀才啊! 虽然秀才是从童生考上来的,可秀才的待遇与童生时期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一来,秀才不必缴纳赋税和服劳役,不仅如此,还能一定程度上得到朝廷的补贴,就算没有银两补贴,各地的学田也对秀才有所优待。 二来,秀才的社会待遇大大提升,服饰搭配更加自由,遇到上级官僚时免跪,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也都愿意与秀才来往,使他们能够结识有权有势的人物。 从这些角度来看,赵臻考上秀才肯定是好事。 他回来那天,二坊镇县衙就有人送来贺喜的帖子,邀请赵臻参加县衙举办的宴会,一同送来的还有二十两银子。 赵家人得到了官府的赏赐,个个面带红光,不知有多开心,赵铁根终于扬眉吐气,腰板都挺直了,就算地里头没活,也乐意扛着锄头到村里走两圈。 莲花湾子虽然是百家村,可这么多年聚集在这里,也算团结,村里没什么大户人家,村长也不像别处那么有威力,只是配合官府办事的一个地方。 如今赵臻高中,村长便到赵家问赵老太爷,可要办场宴席,也好叫村里人都来沾沾喜气。 刚好徐令捐钱建的私塾也建好了,却愁于没有夫子暂时搁置下来。 村长赵光明就想着跟赵臻说一说,没什么事的时候能不能去村里私塾教教孩子们。 要是哪一天村里真能再出几个秀才娃子,也算他们村祖坟冒青烟了。 赵铁根和村长赵光明虽然都姓赵,可两家并无什么亲缘关系。 赵铁根听说要办宴席,心里头有些犹豫,他虽然高兴,可也不至于冲动上头。 赵臻的老师都说了,这孩子的宏图才刚开始,如今只是秀才,接下来还要考举人,去京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虽然这次送赵臻去灵宝镇考试花了不少银子,可县衙送来的补贴又弥补了这一部分花费。 赵铁根把这笔钱藏的好好的,想着给赵臻继续读书,家里头的人也不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可真要说他不想办宴席大出风头,那肯定不可能。 赵铁根祖上都是土里刨食的,到他这一辈,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耗费全家人的心血,才培养出赵臻这么一个会读书的金宝贝,还不知道他有几年可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孙儿高中为官。 赵光明看出赵铁根的犹豫,心知他是个抠门的性子,只笑道:“赵叔,臻儿考上秀才是好事,要办宴席肯定不能只让你们家出钱,到时候我跟村里人说说,都给凑凑,他读书买笔墨纸砚的钱不就有了?” 要是之前赵光明说这话,他自己心里可能都没啥底气,但是如今村里有徐令建私塾在前,村里一些富户心里头都有些意动,这要是真能花点银子培养出来个秀才公,岂不美哉? 村里许多人都期待赵臻能去私塾教娃娃们读书的,自然不介意出钱凑一凑。 有人愿意掏钱让赵家风光,赵铁根自然愿意。 二人一拍即合,赵家很快就忙活起来。 家里头这些事用不着赵臻,他考完回来的路上就去拜访过老师,如今回家休息片刻,闲着的事情自然都用来陪媳妇。 那日赵臻一回来就被赵家人围在中间庆贺不停,心里头却一直念着顾瑶,好不容易脱身回屋,兴高采烈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桃子要递给顾瑶,却见顾瑶坐在床上掉泪珠子。 这可吓坏了赵臻,忙问道:“瑶瑶,可是肚子不舒服?” 顾瑶摇头,无论赵臻怎么问,她都不说话。 赵臻也不生气,反而温柔小意地哄着顾瑶,洗干净桃子要喂她吃,“我带回来三个桃子,给老师一颗,给爷爷一颗,还有一颗是专门留给你的,别哭了,尝一口好不好吃?” 他越是温柔,顾瑶心中越是恼火,一巴掌把凑到嘴边的桃子拍掉,那桃子摔到地上,咕噜噜滚远碰到桌脚才停下。 赵臻一脸懵,不知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顾瑶是怎么了。 顾瑶红着眼怒道:“你怎么才考了个第八名?不应该是甲等第一吗?” 上辈子他就是考了第一呀! 赵臻面露犹豫,也很是亏欠地道:“这次是我不对,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日后我定会……” “呸!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在外头救了个女人?”顾瑶打断他的话,横眉冷对道。 赵臻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他摸着顾瑶的额头,“瑶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何曾救什么女子,我一考完就回来了,半刻都不敢耽搁!” 肚子隐隐作痛,顾瑶却顾不得那么多,她摸着肚子,满脑子都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她记得不一样了? 她分明记得上辈子赵臻去参加府试,还救了个什么千金小姐,惹得那小姐对他倾慕不已,还说什么非他不嫁。 她那时候还是徐令的妻,只是去找顾迢这个堂姐打秋风时,隐隐听到这些内幕。 赵臻上辈子救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喜欢他,花钱给他买通考官,主动给他铺路,后来还想自降身份带着丰厚嫁妆嫁给赵臻,惹得赵家大房二房心动不已,想让那女子进门。 那段时间,顾迢憔悴不少,却还说着相信赵臻的话,顾瑶面上不显,背地里嗤之以鼻,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呢? 谁知道后来,赵臻就是坚定拒绝那姑娘的纠缠,只要顾迢一个妻子,成了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好男人。 顾迢那时候就是十里八乡的姑娘都羡慕的人,谁叫她命好,在赵臻考秀才前嫁给他,摊上这么块宝玉,这么好的男人口口声声说只要她一个人,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顾瑶只要稍微一想,还能想到上辈子自己得知此事的感觉。 也许就是那时,她才开始憎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起来。 第223章 上一世 顾迢比顾瑶大十个月,自顾瑶有记忆起,她就跟在顾迢身后,等她会说话了,除了会叫娘,就是叫姐姐。 到现在,顾瑶都还记得上辈子儿时的记忆。 顾迢五岁时挎着小篮子,到林子里挖地龙,她亦步亦趋地拉着姐姐的衣服,跟在顾迢身后,害怕的不行。 顾瑶二哥顾小栓小时候很调皮,经常从外面抓蛤蟆、毛毛虫,回家丢到顾瑶身上,吓得妹妹哇哇大哭,他拍着肚子哈哈大笑,也因此顾瑶从小就怕那些软体小虫子。 偏偏每次顾迢要去捉地龙喂鸡时她都要跟着去,就是不想被姐姐丢下。 小顾瑶踩着碎叶,不敢深入林子里,又不想一个人回去,哭着鼻子求姐姐不要进去挖虫子,顾迢只比她大十个月,情绪已经稳定的像个小大人一样,她给妹妹擦眼泪,哄着她蹲在林子外头。 她就在顾瑶能看见的地方。 小顾瑶被哄好了,蹲在外头揪花花草草,等顾迢干好活。 顾迢挖够地龙,就带她回家,把地龙交给婶娘刘氏,刘氏和着野菜剁碎喂母鸡,好让母鸡每天都能下大鸡蛋。 即使现在回想那时候的事情,顾瑶也会觉得幸福。可她不喜欢天黑,天黑了就要回家,回自己家屋子里,就会听到两个哥哥打打闹闹,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她,有时候二哥还会故意往她身上摔。 她只能躲到娘的怀里,可爹爹回来后,又会叫她过去,问她今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顾瑶掰着手告诉爹爹,却被他揪着小辫子骂道:“怪不得你爷爷奶奶只喜欢你堂姐不喜欢你,你就知道吃,半点活都不干!” 顾瑶不会反驳,撅着嘴跑娘怀里。 有时候爹爹和二伯生气,回来看谁都不顺眼,把两个哥哥打的鬼哭狼嚎,不过顾瑶最怕的就是他打娘。 娘扯着嗓子叫唤,像是冬夜旷野上呼啸的风,凄厉又吓人,她很害怕,只能捂着耳朵哭鼻子,两个哥哥也都在哭,那时候她最希望见到的人就是堂姐顾迢,想让她把自己带去二房。 家里不是没人劝过顾利财,可每次换来的都是下一次的变本加厉。 顾瑶的童年记忆就是在跟着顾迢的幸福中和回家的痛苦之中反复横跳。 等她再大些,懂事了,顾利财整日就在家中拿她和堂姐对比,随着年龄增长,对比也就更加多层次。 从外貌,到性格,她哪里都比不过顾迢。 如果没有发生落水那件事,顾瑶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向极端。 可命运就是如此。 一起长大的两姐妹,一个嫁给痞子,一个嫁给读书人,又在同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顾瑶嫁到徐家三天饿两顿,隔三差五挨打,郎君哪里都不如意,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娘家,婆婆极品,小叔子不成器,小姑子又懒又滑。 哪里都不如顾瑶的意。 尤其是娘家那些人,她爹她娘她两个哥哥,都不曾过问她的事情,就像是一夜之间与她断了联系一样。 顾瑶所能依赖的,只有顾迢。 顾迢抱着她哭,说对不起她,顾瑶麻木地任由她抱着自己,堂姐就是太好了,她过得不好,和顾迢没有半分关系。 那日去河边浣洗衣服,是她出的主意,就为在赵臻必经之路看他一眼。 村里哪个少女不喜欢赵臻呢,她自然也不例外。 少女心事她只对顾迢提起过,问起堂姐喜欢谁,她却永远那么稳重,说她们的婚事身不由己,她谁都不喜欢,若是日后嫁的郎君对她好,她就喜欢自己的郎君。 不过她却愿意宠着顾瑶,陪她去看赵臻,结果顾瑶为了看赵臻,踩着河边石头青苔,一时脚滑跌落水中,落水时下意识抓住堂姐衣服,两姐妹一同跌入水中。 造化弄人,顾瑶被徐令所救,顾迢被赵臻所救,故事也至此开始。 说顾瑶对顾迢的感情没改变那是不可能的。 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恨的理由,堂姐也是受害人。 可就是抵不过那种折磨,娘家人的断亲,所嫁之人的嫌弃,顾迢承诺不与赵臻同房后又怀孕,她日子越过越差,顾迢日子越过越好,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如果那天落水被赵臻救的人是她会如何? 承认自己没那么善良没那么难,坠落黑暗之中,只要埋怨憎恨他人,似乎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过一些。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 重活一世,顾瑶刚开始也十分迷茫,看着熟悉的环境,亲爹语气里熟悉的对比打压,堂姐依旧真诚关爱她,没有放弃她。 那一瞬间,恶念突生。 你顾迢不是一辈子好命,处处压我一头吗?可如果我此生变得自私些,夺了你的命运又如何呢? 嫁给徐令那种人渣,难道你就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这一世,顾瑶她只想更爱自己一些,对她不好的亲人,不要也罢,处处压她一头的堂姐,轮到被她压! 她只想活出个人样,总有一天让人承认她的好! 所以顾瑶什么都没改变,她只是暗中学会了游泳,在落水那天,悄悄往赵臻那里游了一点。 果然命运发生了改变。 她如愿以偿嫁给赵臻,堂姐嫁给徐令。 她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堂姐过得太差,她会像堂姐上辈子帮她那样帮堂姐。 奈何赵家太抠门,哪怕她这个儿媳妇也没法弄到太多,无奈,顾瑶只好撒娇讨好赵臻,哄的他神魂颠倒,让他找舅母王氏给徐令牵线。 顾瑶一直觉得,自己除了抢走堂姐的气运,并无做错其他事情,谁知徐令这人渣也重生了,竟然有骨气经商,还做出一番成就来。 原本顾瑶还担忧徐令会挑明真相,后来她才想到,上辈子这狗东西没少在她面前提起堂姐,语气可惜地说如果救的人是顾迢多好。 这下好了,可算如他所愿了。 徐令变好,堂姐没像她上辈子那样凄惨,顾瑶心里原本一丁点的愧疚也都没了,好好享受起自己作为赵臻娘子的生活,坐等有朝一日成为诰命夫人。 可谁知道,赵臻的命运竟然也有了些许偏差,他竟然不是榜首。 那日后如何连中三元? 顾瑶心里十分恐慌。 第224章 生产 “唔……”顾瑶正出神想着往事呢,忽地觉得下面一阵湿意,肚子猛地一疼,她疼地惊叫一声,一把抓住赵臻的手臂。 “瑶瑶,你怎么了?”赵臻被她反应吓得跳起来,扶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顾瑶到底是重活一世的人,咬紧牙骂他道:“我要生了,你快去叫人!” “噢!要生了?”赵臻撒丫子推门往外跑,大声叫人:“娘!瑶瑶要生了!快叫人啊!” 叫完人他又跑回房里,顾瑶自己挪动着身子躺到床上,下裙已经见红,赵臻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吓得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瑶又呜呜哭了起来,她疼的厉害,可还惦记着赵臻没考中榜首的事。 “赵臻,你骗我,你说好的你会中状元的!” “我,我没骗你,瑶瑶,我日后一定更加努力读书,一定会考上状元的!” “你连案首都考不上,怎么考状元?啊!!你个没用的东西!” 顾瑶疼地猛抓赵臻手臂,赵臻强忍着疼没叫出声,心里满是愧疚和难过,自信满满地去参加考试,却得到如此结果,他自己也很失望。 最让他难过的,还是顾瑶对他失望。 等赵臻他娘和婶娘跑进来,正听见顾瑶破口大骂,赵臻他娘眉头一周全,刚想骂儿媳妇,可又想到现在不是时候,只好把此事抛在脑后头。 走到床前对顾瑶道:“别叫了,已经去叫王婆子来了,你这是头胎,还不知道要生到什么时候。臻儿,你是男人不好留在这里,赶紧出去。” “娘,我不想出去,我陪着瑶瑶不行吗?” 若是换了上辈子,顾瑶敢这样骂徐令,估计耳刮子早就上来了,可顾瑶已经习惯赵臻的好脾气,这会儿疼得她哭爹喊娘,一点都顾不上以前装得千娇百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娘拼死拼活给你儿子生儿子,你竟然还嫌弃对他不好? 凭什么? 她顾瑶可不是来赵家受气的! 恶向胆边生,顾瑶死死抓住赵臻的手不放松,脸上已经被汗湿,发丝纠缠散乱,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透着凌厉的光,“你不许走!” 赵臻夹在媳妇和娘亲之间左右为难,他哀求道:“娘,我就在这里陪瑶瑶等王婆子来,这不还没开始生吗?” 一物降一物,赵臻心疼顾瑶,他娘心疼他,无奈只好让赵臻暂时留下。 整个赵家都动起来,搂柴的,烧水的,男人还能在屋里照常躺着,女人却都动了起来。 冯金花也是被使唤的一员,婆婆让她大半夜去告诉顾瑶娘家人,生怕顾瑶生头胎出了啥事,以防万一顾家人闹事。 虽然离得近,可这大半夜的,谁乐意多跑一趟? 冯金花嘀咕一路,跑去敲响顾利财家大门,在门口喊道:“叔,在家不?瑶瑶发动了,请她娘去照看着些!” 顾利田正在家里头洗脚呢,自然也听到冯金花的叫喊声,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啥?瑶瑶要生了?” 刘氏忙去门外站着,听到隔壁踢踢踏踏的动静,顾利财故意闹出来的动静呢,他乐的哈哈大笑,说顾瑶要给他秀才公女婿生小秀才出来咯! 说着带着妻子一起去赵家,关门时的响声,就算顾利田睡着都能被吓醒。 刘氏听罢回屋,笑着对她男人道:“你小弟说给你听的呢,你咋不应一声?” 顾利田弯腰搓脚上的泥巴,哼笑道:“我不搭理他,他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我要是搭理他,明天他就能骑我头上来!” 刘氏闷笑着拍打床上的浮灰,顾利田洗完脚,端起盆把水倒院子里,正撞见同样出房门倒水的儿子。 顾家的习惯都是女人先洗脚,洗完水也不脏,男人最后洗。 顾大良道:“顾瑶生了,咱们得准备啥不?” 这事可不好办,顾利田和顾利财兄弟俩大半年没说过一句话,就是过年凑一起吃饭,也都各说各的,谁都不搭理谁。 只不过赵臻高中之后,顾利财在隔壁自说自话的次数变多了而已。 顾利田把盆倚着墙根放好,哼道:“送啥送?轮得到我一个长辈的送?明日你去问迢迢,她和瑶瑶关系好,她要送就送,不想送咱们也不上赶着!” 顾大良应了声好,也把盆立好,然后后各自回屋睡觉。 顾迢怀有身孕,肚子随着月份增大,整夜都无法安眠,从前她喜欢平躺着睡,如今只能侧睡,夜里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带着吵得徐令也睡不好觉。 顾迢总是劝徐令搬去别的房间,徐令自然不肯。 怀孕一事只有女人承担苦头,可责任却不只是女人的。他虽然不能替顾迢辛苦,可至少可以陪着她,安慰她。 至于侧睡的问题,徐令前世见过人家孕妇专用的侧睡枕,花了不少心思,给徐氏讲了怎么制作,又去附近村里收购鸭毛混合布料填充,费劲辛苦才做出来一个。 这才减缓了顾迢侧睡难以入眠的辛苦。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岳母刘氏就来家里,告诉顾迢顾瑶昨夜发动,好像是要生了。 顾迢忙问情况。 刘氏却道:“我说要去看看,你爹是个犟种,不让我去,我也不知道生了还是没生,想来头胎也没那么容易。” 徐令在一旁用柳枝蘸青盐刷牙,听着二人聊天,徐家其他人也都聚过来听热闹。 徐安说:“肯定还没生,要么生的就是闺女,不然凭赵家人那性格,肯定吆喝的全村都知道了。” “就是!”在这一点,徐平十分赞同妹妹。 顾迢无奈摇摇头,没心思跟他俩胡闹。女人生孩子无异于闯鬼门关,就是顾瑶再怎么不好,也是她一起长大的堂妹。 哪有不关心的道理呢。 “阿令,”顾迢一个眼神看过来,正在刷牙的徐令立马收到媳妇的眼波,连忙漱几口水,对岳母刘氏道:“家里有点红糖,正好关心关心她,问问情况,也好叫迢迢放心。” 刘氏会意,用油纸包着拳头大小的红糖去了赵家。 第225章 难产 四月底,风大草青,正是放风筝的时候。 村里有手巧的,自个用竹篾浆糊破布做了风筝起来,没有线,那些孩子们拿着在村里到处乱跑,大丫看到之后十分艳羡。 徐令哪里能亏着闺女,在家找个篮子,扛着锄头,拿把竹刀,带着徐平徐安徐圆圆和大丫几个孩子去找村里竹林挖竹笋砍竹子。 三四月份春雨连绵,蛰伏一冬的竹笋撬开地缝,露出头来,然后就被眼尖的村民发现,挖出来成为饭桌上的美食。 徐令此行是去砍竹子的,不过若是遇到倒霉的竹笋也可以挖点回家加餐。 一到地方,就能看见有村里人撅着屁股在竹林间寻找,这一大片竹林不知长了多少年,虽然村里每年春天都挖笋子,可一点都不耽搁竹林没咋少。 许多地方已经被人挖过,徐令便带着孩子沿着河滩涂边走。 徐平在河滩涂上蹿下跳,一会儿说自己看见有河贝,要捡来吃,被徐令呵上来还不肯歇心思,捡了泥土块往浅水滩上砸。 看的徐安一个劲翻白眼,嘀咕道:“都几岁了,还那么无聊。” 兄妹两个虽然是一般大,可徐平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反倒是徐安这个做妹妹的,成熟的比较早。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徐平却不是如此,毕竟啥事家里都有徐令这个大哥在,他都没说什么,家里人更不会说什么了。 这时候的孩子普遍成熟比较早,按理说十四岁都是半个大人,也该承担家里责任,可徐令愣是半点没感觉弟弟被他惯的太狠。 毕竟十四岁放上辈子都还在读初中呢。 徐安和徐圆圆不喜欢扔泥巴,她俩喜欢采花,河沟沿长着许多野花,还有一种长在浅水像是水仙一样的白花,带刺的刺苔花,整个野外都是争奇斗艳的状态。 徐令叮嘱她们两个采花时注意安全,只有被他牵着的大丫在认真找笋。 先前顾利田挖笋送了不少到家里,用冬天晒出来的腊肉炒笋,吃起来能把人舌头鲜掉。 还有岳母刘氏擅长腌菜,用腌酸藕段的法子腌出来的笋条也十分好吃。 大丫和范世清很投缘,至少在爱吃这一方面,一老一小是志同道合。 “爹,这里!”大丫拉着徐令,眼尖地看到一条土缝下面的笋尖尖,徐令忙放下锄头,让大丫站远点,吭哧半天挖出一根笋。 这笋瞧着大,实际上剥去外面一层硬壳皮,能剩下的没多少,村里人务实,剥下来的笋壳可以喂牛,牛也嫌弃的那层硬壳晒干后可以烧锅、堆肥。 一种东西能有一百种用法,这时候少有人铺张浪费。 徐令花了小半上午时间,也就挖出六根笋,有的已经长成小竹子的就不能吃了,不好吃,还不如留着长大砍来用。 村里很少有人用竹子盖房子,不过有人砍竹子回去编筐子篮子。 徐令让徐平背着笋,自个砍了两根成年竹子。 “你们站这儿等一会。”徐令叮嘱几个小孩,然后快速跑到河滩涂边摘了些白花,又摘了些刺苔花,整理一下位置,让大丫攥好花茎,这才拖着两根竹子带着孩子们往回家赶去。 一路上,徐令的行为自然引来弟弟的妹妹的呼声,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的开心,能哄媳妇的事儿为啥不做? 回到家,徐令把竹子放在外头,先进屋找顾迢,把花送给她。 屋子里头刘氏已经回来了,家里几个女人凑在一堆,面色沉重地不知聊些什么。 徐令站在外面拍拍窗户,顾迢看了过来,他便露出手里的花,笑的比花还要灿烂几分。 婶娘沈氏登时笑开了:“我的老天哟,阿令不是去砍竹子吗?怎么还给他媳妇摘花回来了?” “就会整些没用的,”徐氏嘟囔道。 刘氏推了推闺女,也笑着道:“你婆婆是怕你不能闻花味儿呢,让他别摆你屋里头,就放外头瞧瞧就行。” 徐令闻言,也想到这回事,他不认识这些花,也不知道孕妇能不能闻,光顾着讨顾迢欢心了。 连忙道:“我不带屋里去,一会找个瓶子插进去,就放厨房外头,看看就行。” 顾迢抿唇偷笑,一副小女儿害羞的情态。 刘氏一番话说的,就连徐氏脸色都比刚才好点了。 徐令让妹妹去插花,他不好进屋去,只在外头问道:“你们方才在聊啥?” 看着颇有村口情报组的氛围。 顾迢眉眼披上一层忧虑,“娘去赵家看了,说瑶瑶现在还没生。” “红糖荷包蛋吃了?” “幸好我拿去点红糖,也不知道赵家人咋想的,儿媳妇生孩子那么大的事,连只老母鸡都没人杀!” 女人生孩子那么难,尤其顾瑶是头胎,还是双胎,不补充体力咋坚持到孩子生下来? 也难怪刘氏一回来,就嘀咕赵家那些事。 虽说赵臻如今考上秀才,可她瞧着赵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谁也不服气谁,表面上因为赵臻中秀才凑合一起过,实则心都散了! 家里的鸡鸭都是赵家二房养的,杀鸡这事刘氏提了一嘴,结果赵二婶弄冲她,说什么家里养出一只下单鸡不容易,还指望这鸡生蛋给赵臻吃呢。 要是杀了给顾瑶吃,以后赵臻没得吃,拿什么考状元啊! 当时院子里人那么多,不止有赵家,还有顾家人,赵二婶这话就说出来了。 赵铁根脸色肯定不好瞧,赵二婶她婆婆也板着脸训了几句,却也没逼着她杀鸡,说什么再等等。 等个屁! 屋里顾瑶叫的像是杀猪一样,声音断断续续都快没音了。 刘氏都快心疼死了,这床上躺的要是她闺女,她早骂起来了! 再看顾瑶她亲爹亲娘,她娘还好点,去屋里照顾女儿,她爹呢,一个劲巴结赵臻,跟个癞皮狗似的! 刘氏瞧不上眼这一家子,催促顾瑶她婆婆给顾瑶打个荷包蛋,泡着红糖端房里喂给顾瑶。 见帮不到什么忙,刘氏也不想多待,便自个回来了。 第226章 智慧 回来后,刘氏便把赵家看到的事讲给家里的女人听,这些女人都是人精,谁没经历过躺床上生孩子的事情呢。 都知道那时候女人有多无助。 身上是脏的,人是累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闯过这一关,结果婆家人连杀只老母鸡都不舍得。 真叫人寒心! 哎,可这天底下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赵二婶在赵家受的委屈,村里也有所耳闻,也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说起赵臻高中,原本大家都想着赵家日子好过起来了,可这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外表瞧着再光鲜亮丽,谁又知道里面的人都是什么状态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说刘氏,从前徐令还不是个好的,她也没少羡慕顾瑶命好,觉得她嫁给赵臻,全是好事,一点不好都没有。 什么不好都让她闺女给摊上了。 可如今再让她说,她断然说不出这种话来。 赵臻是秀才没错,可他家里其他人过得啥日子?他可有念着家里人的辛苦? 或许赵臻也想着回报家里人,可想和做就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他考试回来,没给赵家其他人带过一针一线,感谢赵铁根时,可有表达过对其他人的感谢? 人心都是肉长的。 刘氏少不了拿他和徐令对比,这一比就比出来差距了。 那时候徐令刚出去经商,还没混着钱还清欠债,心里头就能想着媳妇的娘家人,每次回来都是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地叫着,说起体己话来亲切又热闹。 他不讨人喜欢,谁讨人喜欢? 谁都不欠赵臻的,凭什么要站在他角度考虑。 所以在刘氏这些外人看来,赵铁根做的不对,赵臻虽然无辜,可也做的不对。 如今顾瑶躺在床上受罪,不知死活,他一个大男人巴巴地掉眼泪,愣是不知道让家里人杀鸡,去镇上请大夫,哭有什么用? 几个女人越说越恨,好像躺在那里受苦的是她们,只知道哭鼻子的赵臻就是她们不会说也不会做的蠢货男人。 徐令趴在窗户上听的津津有味,转着花茎把花瓣朝着顾迢,像是在逗她。 顾迢在笑,可笑意分明不及眼底,她担心顾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们两姐妹哪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呢,都不至于那样,她就是再怎么样,也不希望顾瑶在生产时出事。 要真有什么事,那可是一尸三命啊! 刘氏看出女儿未说出来口的意思,拍着她的手不让她说。 赵家之前驳徐令的面子,请他来家中吃席都不来,如今徐令不吭声,她们自顾自地拿家里的东西去上心顾瑶,那算什么事呢? 顾迢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她什么都不说。 徐令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岳母就是个人精,怪不得顾迢心思玲珑剔透,什么都看的开。 他前段时间托人打听过,顾瑶哄徐氏去寺庙里买的佛像是什么情况,听人说有不少人买回家中,戴着并无什么影响,没有徐令想的让人身体溃烂之类的事情发生。 但也没有戴着就一定能生男孩的神奇效果。 说白了,就跟前世的保健品、电信诈骗没啥区别。 顾瑶是在坑他娘多花银子呢。 这女的。 徐令只能说她还没太缺德,要是真特意骗他娘买什么有毒产品,他绝对把这女人头给打爆。 除此之外,他根本不在意顾瑶。 前世今生的经验积累,徐令从不在意任何与他作对的人,时时刻刻盯着人家过得如不如意什么意义都没有,不如闷头走自己的路,等走到足够高的地方,那些曾经让你苦恼的人和事都不再是问题。 顾迢心地善良,她不知道自己悲惨的经历是顾瑶造成的,在她心里,或许顾瑶一直都是这样,有点蠢有点自私但也是陪着她长大的小妹妹。 就像是顾利田对顾利财,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弟弟妹妹,可以平时不与他们有什么联系,可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正是因为理解顾迢的心理,徐令才有些气闷。 气啥呢,气顾迢跟他见外,对他耍这些没必要的心眼子。 他是徐家的当家人,她顾迢不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吗? 怎么每次顾迢都客气的像是来做客的一样,对他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徐令也没啥吃瓜的心思了。 只问顾迢道:“家里有根人参,你切一点给她送过去。” 说罢,也不等顾迢回答,转身就走。 沈氏瞧一眼徐氏的表情,一声不吭,徐氏眉头一皱,大声道:“给她喝什么喝,她男人都不心疼,怎么轮到你心疼了?” 顾迢站起身子,局促不安地看一眼刘氏,刘氏朝她摆摆手,“去看你男人咋了。” 又忙堆笑对徐氏道:“亲家,我就说阿令是个心善的。” 徐氏“呸”一口,没吭声,一个个都把她当傻子哄呢。 她儿子她还不清楚吗?无利可图就不会干闲事,他哪是心善心疼啥顾瑶,分明是心疼这个心善的儿媳妇! 徐氏真是气的胸口疼,她就说这个家不能让顾迢来管,那可是人参啊,败家娘们。 “相公——”顾迢出门小跑不到两步,就看见徐令在屋檐下等她,见她跑来又迎过来扶着她,“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 几乎是很严厉的语气了。 顾迢有些不安,忙笑着道:“我是怕你……” “怕我干什么?” 顾迢抿唇,拽着衣袖道:“怕你生气。” “我气什么?” 徐令板着脸,好气又好笑,说顾迢怕他,以为他生气了,他问什么她还就答什么,也没多怕呀。 说她不怕,偏偏每次当家做主时都拿不出气魄来,非要经过他同意才行事,把自己当外人。 顾迢噗嗤笑出声来,如山花烂漫,拉着他到偏房,扶他坐下,自己也坐对面,这才开口道:“我知你气什么,你跟我说过,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想给娘家拿东西就拿东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理直气壮的就行。” “你气我又在跟你客气呢,是不是?” 第227章 双生子 徐令脸色松下来,“你知道还那样问我?” 顾迢一脸看孩子般的无奈神情,杏眼里满是宠溺,每次被她这样看着,徐令都觉得自己智商下降几个点。 怎么有人能这么美好呢啊啊啊! “那是因为有娘和婶娘在,我必须要问问你才行呀,”顾迢松软了态度,抓着徐令的手,声音轻柔地解释道,“你想,平时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是不是都不问你,想要什么就找你要什么?” 徐令这才想通其中关节,早晨刘氏来的那会儿,他娘也在呢,给顾瑶拿完红糖,她还进屋检查红糖剩下多少,嘀嘀咕咕平时都不舍得自己家里人吃。 徐令也是无奈,徐氏就像是个守财奴,每次他往家里买回来什么,她都像是珍爱财宝的巨龙,要把东西都清点一遍。 有时徐令给徐平徐安点零花钱,她也是想要到自己手里攒着。 徐平把钱给他,徐安却不愿意给,为这事偷偷和徐令说好几次。 徐令还找过徐氏,问她要俩孩子的钱做甚,徐氏只道自己攒着,以后给徐平娶媳妇。 徐令:“……” 徐平幼稚的像是还在穿开裆裤,且不说啥时候能娶媳妇,就是真要娶媳妇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有能力为啥不帮衬着? 除非徐平自己没出息,吃喝嫖赌样样沾,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不然说什么他也不会不管啊! 真不知道徐氏都在操什么心。 可真让徐氏什么都不管,她又没什么事干,大丫跟她不怎么亲,比起亲奶奶,更喜欢家里的范老头,天天在书房待着,范世清也说要教大丫读书。 徐氏嘀咕几次,女孩子读什么书,又不能考秀才。 又被徐令唠叨一顿才作罢。 家里灶台是婶娘沈氏的,其他啥事有顾迢管着,徐氏除了给徐令做鞋,也没什么事,有时候闲的难受,就开始挑顾迢的麻烦,连她吃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要管,再唠叨几句什么生个孙子之类的话。 徐令听了脑袋都要爆炸,更别提顾迢天天在家里怎么受得了。 无奈,徐令只好让她管家里的物资。 米有多少,面有多少,布有几匹,徐氏这才找到点人生意义。 想到这儿,徐令也是哭笑不得。 连忙道:“我错怪你了,是我没想仔细,早该告诉你的,以后家里再买什么,分出两部分来,一部分放娘那边,让她看着安心,另一部分就放咱楼里,你要使什么就从咱们房里拿。” 这下徐氏不就没话说了么。 人参是徐令从灵宝镇县衙带回来的,李禀望死后,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充公了。 谁是公?当然是徐令了。 能为当地百姓做的事他尽量在做,该拿的好处他也没少拿。 光是带回来的这盒人参,估计就有几十年的药性,徐令空间里还有几株这样的好东西,不过给顾瑶一整根也会心疼。 他只弄下来几根人参须,用帕子包了交给顾迢,顾迢又交给刘氏。 刘氏拿着东西,顾迢送她到家门口,见没人,刘氏便问道:“闺女,阿令没生气?” “娘,他对我好着呢,怎么会因为这事生气?你就放心好了,阿令说,你要是担心顾瑶呢,就别自己去,让我爹去,他说话管用。” 刘氏喜笑颜开,“还是我闺女命好,找个大方的,他心里有你,这才连着咱家的事都上心,不然换个人你看看?” 顾迢笑道:“他的好我知道,娘,你快些去。” “哎!”刘氏应了一声,忙拿着人参须走了。 说到底,顾利田也在操这份心,顾瑶也算是他看大的,从小跟顾迢亲的像一个娘生的,他就是不喜欢弟弟,侄女也没做错什么,何苦叫她受这女人不该受的罪过呢。 他也不懂啥生产上的事,只知道女人生孩子就该吃点好的补补,这才有力气,估计全村也只有去徐令那里才能弄到人参这种好东西。 顾利田带着人参去了赵家,一进门就听见侄女顾瑶微弱的呻吟声,赵家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在院子里急的乱晃,一看赵二婶也不置气了,开始磨刀捉鸡准备煮汤。 气的顾利田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老母鸡炖出来,顾瑶兴许小命都没了。 他脸色不愉,嗓门贼大,一进门就喊赵臻他娘,“他亲家,你过来,这是我特意讨来的人参,你快去喂瑶瑶嘴里含一片,别叫她脱力了!” 赵臻他娘喜出望外,擦着手上的血打开帕子,“这是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还不快去?还要等到啥时候?”顾利田眼睛一瞪,赵臻他娘连忙拿着人参去了。 顾利财巴巴地走过来,中气不足道:“你咋来了?” 顾利田快递脱鞋扔手里拿着就啪啪对顾利财脸上打了两巴掌,“没出息的狗东西!丧了良心!” “你打我干啥!”顾利财被打懵了,回过神大声叫道。 别说他懵,就是赵家人也都懵了,尤其是刚才还在应付岳丈的赵臻。 顾利田劈头盖脸骂道:“你闺女生孩子,你在外头干啥?使不上劲不能给她杀只鸡是?你家里头穷的要饭了,就缺这一只下蛋的母鸡!没出息!” 一时间,赵家人的脸臊的厉害,赵铁根恨恨地瞪一眼赵二婶,赵二婶半点不怕,直接把追到手的母鸡给放走了,“瞪我干啥,我说不杀你们自己不会动手捉鸡?” 顾利财骂骂咧咧的,还想跟顾利田动手,却被赵臻给拉住了,顾利田趁他不备,又忙抽他几下出气。 屋里的顾瑶眼神溃散,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嘴里被塞一块东西,没一会儿渐渐缓过气,有了点精神,听到外头吵吵闹闹,身下一阵又一阵汹涌的痛意。 她眉头紧缩,扯着嗓子再次叫开,“啊!!!” 天杀的,她上辈子生孩子也没那么痛啊!!! 刘氏在产房外头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高声提醒道:“瑶瑶,别叫了,忍着使劲,呼吸!吐气!就这样来,身子下面使劲!” 顾瑶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忙按照刘氏说的来。 不知多了多久,身下一松,一声清亮的哭声响起,“哇!” “是男孩!两个都是!” 第228章 故事 一瞬间,院子里等待的所有人都朝着屋子的方向靠近几步。 赵铁根焦心问道:“怎么没听见孩子哭呢?” 顾瑶虽然生了,可情况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危急。 顾利田在院子里听到里头产婆大声喊着,说什么出血了,火烧火燎地冲出来,掀开帘子的手上满是鲜红的血,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王婆子脸色煞白,颤着声音喊:“俩孩子憋狠了,不哭,顾娘子也在流血,不成就赶紧请大夫来?” 听罢,赵臻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虽然顾瑶生了,但说不定还是一尸两命的事。 登时恐慌从心里头涌起,他咬紧牙大喊道:“找大夫,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他娘问王婆子:“找游平村的方大夫行不?” “别挑了,谁离得近就赶紧找谁!” “那俩孩子……” 王婆子不等听完话,就又进屋子,不一会儿传来“啪啪啪”的拍肉声,王婆子焦急催促道:“哭啊!弹他脚底,快弹!” 赵铁根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屋里头一盆一盆血水往外端,他颤颤巍巍进屋里拿钱,才出门就看见赵臻已经跑没影了。 家里的男人追上去,靠近游平村的地方有山有水,经常有野猪下山,他们不放心赵臻一个人去,连忙带着火把一起追上去。 顾利田看的心里难受,这一家子做事都没一个靠谱的,钱没了还能赚,人没了咋办? 见赵二婶又开始杀鸡,不等鸡乱扑腾完,就用烧热的水烫鸡毛,看来是舍得煮鸡汤了。 顾利田摇摇头,谁都没给打招呼就离开赵家,出门时抹一把眼泪,他赶着脚步往徐令家里赶,才走一半就被人叫住。 一看不是徐令和顾迢还能是谁? 徐令扶着顾迢月下散步,正撞见低头赶路的老丈人。 顾迢叫了声:“爹,瑶瑶生了吗?” 顾利田看着闺女的孕肚,眼睛里满是担忧,想到刚才那一盆盆血,忙道:“你俩这是要去哪?” “阿令说陪我走走,我就想着去看看瑶瑶,她生了吗?” “别去了,你现在有身子,别吓到你。” 徐令听出来不对劲,忙问道:“咋样了。” “唉,”顾利田把赵家情况说了一下,“现在俩孩子生出来的,都还没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瑶瑶出血,现在才去找大夫来……” 顾利田心里是有恨的。 恨赵家对顾瑶不上心,连带着不成器的弟弟也恨的厉害。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闯鬼门关,几个月前李翠翠生孩子,他们家早早地就联系好产婆和大夫,那天李翠翠一发动,顾利田去找大夫,顾大良去喊产婆,留着刘氏在家中安抚李翠翠情绪。 等她快要生的时候,产婆来了,大夫也来了。 虽然李翠翠也是头胎,可也没见像顾瑶生孩子这样危险啊! 穷有穷的生法,富有富的生法,赵家不算穷,可怎么做事就这么让人看不上眼呢? 徐令听罢,眉头紧皱,果然见顾迢扶着肚子,眼神里也满是担忧。 “爹,这种情况也只能看请大夫及不及时,家里还有一株人参,你看有没有用,赶紧拿去。” 顾利田应声,急冲冲跑回徐家,又急忙跑去赵家。 顾利田和顾利财这兄弟俩,可真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不过再想想顾迢和顾瑶,不也是性格不同吗? 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和后天的环境有关。 徐令没打算去顾瑶家看热闹,一来呢,他觉得顾瑶是原书女主,咋可能死于难产,二来呢,他又不是神医在世,帮不上忙。 不过听着这么近的地方有女子因怀孕难产出血,徐令这个快要当爹的人,心里也难免揪着。 徐令扶着顾迢回家,原本二人习惯看看书,给孩子做做胎教,可现在顾迢也没什么心思,一个劲地看向窗外,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徐令靠在床榻上看书,见她走来走去,一会儿双手合十念叨几句,忍不住提醒道:“你坐下来歇一歇。” 顾迢坐了下来,愁容满面道:“我心静不下来,也不知道瑶瑶怎么样了。” 徐令看着她清丽的侧脸,心生好奇,虽然已经和顾迢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算了解顾迢的性子。 可他一直担忧一件事。 那就是原书苦说过,顾迢后来会黑化,可现在他代替了原主,让顾迢不至于受苦,所谓的黑化好像也就没来。 这也就导致一个事情:顾瑶暗搓搓对她使坏,她无法感知到浓重的恶意,反而顾念小时候的感情,对顾瑶很是不错。 徐令好奇,如果顾迢知道了前因后果,会对顾瑶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他拍拍床边的位置,示意顾迢过来坐。 “你来这儿歇会,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 顾迢知他是想分散自己注意力,叹气走过去,其实她心里也有事要求他呢。 她可是知道自己男人是个“黄皮子”!那是不是会什么法术啊?要是能帮一帮堂妹就好了。 待顾迢坐好,徐令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书信放到一旁,斟酌片刻后,模糊了故事里的人物,讲了一个前世今生的小故事。 顾迢一开始还有些听不进去,可慢慢的,她听入神了。 “这个故事呢,发生在一片森林里,讲的是一个猎户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心地善良,二女儿原本也算善良,到了嫁人的年纪,二人去山上摘草药,不幸摔下山崖,妹妹被家境贫寒的坏男人救下,姐姐却被游猎的富家公子所救……” “后来妹妹死于痛苦愤恨和嫉妒中,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时间倒流,一切回到了上山那天……” “她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她依旧选择和姐姐上山摘草药,只是在坠落山崖时,强撑着没有晕倒,最后被富家公子所救,换了自己和姐姐的命运。” 顾迢听故事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徐令笑道:“你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怎么样?” 第229章 坦诚 “她就不能阻止姐姐上山,两个人不坠落悬崖吗??”顾迢实在忍不住吐槽的心,表情很是无语。 看的徐令哈哈大笑,心里头却无比赞同。 “可是妹妹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契机,两个人都没法结识富家公子,嫁给富家公子就会改变她们的命运。” 顾迢一个劲地摇头,叹气道:“成亲这事,最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既然是山村农女,富家公子看上她,图的是她的美色,等娶她回家中,肯定不止贪恋她一个人的美色呀!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发恼罢了。” “不对不对,故事里的妹妹知道上一辈子的事情,她也见证了姐姐的幸福,这才会出此下策,相信富家公子的人品。” 顾迢抿唇笑着,眼神温柔,“我娘从前就告诉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又没人家家里头的门神,怎么会知道别人家中的心酸呢?” “妹妹只看见姐姐的幸福,可她知道姐姐的不幸福吗?” “也许姐姐也有自己的不幸福,只是她不喜欢告诉别人,不喜欢说自己的好与不好,落在妹妹眼里,就全都是好了。” 徐令怔怔地看着顾迢,头一回那么后悔自己看书不认真。 她竟然弃文了!她真的好想继续看原文,看故事是不是真的像顾迢说的那样,她上辈子和赵臻在一起时,有很多没有诉诸于口的心酸吗? “迢迢,”徐令用手臂撑着身子,半靠在顾迢肩头,“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很开心啊!” “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吗?”徐令认真地看着顾迢。 他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不够了解顾迢,虽然他尽力做到了自己想给她的东西,可她是不是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 顾迢眼神闪烁,低着眉眼道:“你很好。” “成亲那天你答应我,要与我坦诚相待,如果有什么事,咱们总要说出来,我们是夫妻,如果你不说,我也不说,互相瞒着彼此,还叫什么夫妻呢?” 在徐令的耐心哄诱下,顾迢总算说了实话。 “我……”一开口就带着点哭意,顾迢抽抽鼻子,掉出来的泪珠子被徐令温柔抹去,她看向徐令的眼神,有一丢丢小委屈地继续道:“你做的很好,是我太贪心,有时候,我会想你能经常在家里陪着我。” “见不到你的时候,每天躺在床上我都会想你在外面做什么,家里下雨,我就想你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雨……” “可是!”顾迢像是怕徐令责怪她,又急切地解释道:“可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为了我们,才辛苦外出经商,没有你我就不能在家里衣食无忧。” “人不能只看自己没有什么,还要看自己拥有什么,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令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顾迢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哄孩子一样晃了晃,鼻头有些发酸。 “我在外面也会想你,想你在家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我也想经常回来陪着你……” 顾迢脸上露出笑来,伸出双手揽住徐令的腰,紧紧地抱着他,脸埋在他胸前。 声音都有些模糊:“所以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如果你是故事里的姐姐,被妹妹陷害嫁给坏男人,看着她越过越好,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想让她过得不好?” 顾迢很认真地想了想。 说实话,没什么代入感。 她不傻,听出了这个故事里的熟悉感。 有点像她和瑶瑶呀。 重活之人,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顾迢本想问出口,可一想到身边人性情大变,是黄皮子变成人,那重活之事也并非不可能。 那上辈子她和赵臻是夫妻?想到赵臻,顾迢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也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在赵家生孩子遇到今日之事会有多无助。 她宁愿做那个被抢了机缘的姐姐,只要能认识她的黄皮子就好了。 至于吃点苦头她也心甘情愿。 顾迢摇头,“恨倒算不上,只怕如今她也尝到苦头了?” 这句话说完,徐令抱着顾迢没再吭声。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徐令不傻,顾迢也不傻,有时候聪明人说话没必要把窗户纸全都捅破。 徐令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再说什么都没意义,顾迢跟了他,自然不会想着赵臻,他们四个人的关系,被顾瑶一搅和,成就如今这般阴差阳错的缘分。 “说的也是,各有各的活法,只是日后,还是离她远些。” 顾迢想到上次婆婆徐氏求玉佩的事,原来阿令那么激动,是有这层原因的呀? 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满脑子都是精怪奇异之事,真是开大眼了。 “我知道了,只是,总不忍心见她在这上头遭难。”顾迢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也是当娘的人,知道这一关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媳妇,我在外头蓄兵屯粮了。” 这厢顾迢还在想顾瑶对她态度的转变,印证徐令的话呢。 那厢徐令突然口吐狂言,让顾迢脑门缓缓升起一个:“?” “什么意思?”顾迢一脸茫然地看着徐令。 徐令挠挠头,夫妻之间,他既然这事都没瞒着顾迢,也该是时候说说那事。 “你方才不是说好奇我在外头做什么吗?我在外头开了铺子,雇人给我种田,那地方很危险,我还养了一些武艺人。” 顾迢嘴巴缓缓张开,欲言又止。 反复几次,她最后问出一句:“危险吗?” 徐令松口气,“现在不危险,不过日后不好说。” 顾迢脸上升起担忧之色,“非做不可吗?” 徐令却不吭声了。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非做不可吗? 可一边想着后果,一边却在做着更加危险的事情。 他收到了游道子的来信,信里头游道子告诉他,北方大乱,他想要去北方大显身手,替徐令干一波大的。 至于怎么干,信里头也说了,无非是卖弄神异手段,在乱世中聚集信众,以至于日后行事能够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游道子这么心急,是因为看到了崖州种田的可行性。 想种更大的田就要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人,就需要更多的地…… 这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把徐令拼命地往里面卷。 第230章 难堪 游道子在信中说,他想要去北方之前来找徐令,见他一面,几人商讨一下计划,他再出发。 先前徐令心中邀请柴彦君前来家中给顾迢看诊,只怕这会儿两人都已经往徐令家来的路上了。 顾迢看出他的犹豫,很快又宽慰地笑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这就够了。” 徐令抱着她,轻声道:“你不会怪我么?” “我不懂这些,可你既然来到我身边,肯定不止要做陪我那么简单的事,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 顾迢勉力笑着,“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 徐令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我行事小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不要和我说太多,这些事你做就好,我心里知道就行。”顾迢谨慎道。 “好,先不说这些了,”徐令长长地松一口气,“明日我继续教你认字,不过写字得咱俩一起学,我等你生完孩子才会离开,到时候时不时写信给你,好不好?” 事实上他回来这些天,已经开始教顾迢学认字了,这时候没有拼音,什么反切法发音学的他头痛无比。 真想连夜把拼音给搞出来。 算算时间,胡迹轩的那个学生也应该快到莲花湾子了? 一晚上,顾迢经历了太多。本来还很操心顾瑶的生产,后来迷迷糊糊睡着,差点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幸好第二天一大早刘氏就来家里头报喜,说昨天夜里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忙,赵臻跑出去找大夫,原本去游平村怎么也要半个时辰,谁知道刚好方大夫下午在何家庄给人看病,看完病被留下吃饭喝酒,喝完酒才出村子,就被赵臻给撞见了。 赶紧请回家里,又遇上顾利田从徐令家里带的人参。 他和那个王婆子一起,一个救小孩一个救大人,一条人命都没出。 “阿弥陀佛,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吓人,真是菩萨保佑,不然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大清早刘氏就在徐家院子里和徐氏沈氏说起昨晚的事情,顾迢和徐令被吵醒,自然也听到了。 顾迢兴奋地坐起身子,披了一件衣服就跑去推开窗户,问她娘道:“瑶瑶没事吗?” 徐令无奈摇头,昨天都知道顾瑶是什么人了,还是那么操心。 “反正人是好好的,不过我听方大夫说,她这身子怕是以后再也生不了,只有这俩孩子了。” 徐氏道:“那也不错啊,一下子生了俩金孙孙,还生什么?” 她要是能抱俩孙子,估计半夜都能笑醒。 刘氏尴尬地笑笑,生怕这事扯到她闺女头上。 徐平在那刷牙呢,听他娘又开始催大哥生男孩,吐一口水喊道:“娘,别催了,再过两年我就能娶媳妇了,你赶紧操心给我张罗几个能生男孩的,我给你生孙子出来!” 徐氏一听,立马炸了锅,拿起扫帚就要抽二儿子,“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媳妇,娶回来跟你一起气我?” 徐平一个闪身没跺过去,被结实抽一扫帚,然后赶忙躲到徐磊身后,“磊哥,快帮我拦着我娘!” 徐磊正在铲厨房里的草木灰呢,护着让徐平别撞着了。 就在这时,徐安窜出来抱住徐平,对徐氏叫道:“娘,我抱住他,你快打呀!” “好你个徐安,竟然陷害亲哥!” …… 院子里一团糟乱。 徐氏一个劲输出三字经,压根忘记生孙子的事儿了,等徐令下来,一家人才老老实实摆桌子端碗拿筷子盛饭吃饭。 吃饭时,徐家人分成两个桌子。 倒不是分男女,而是家里人太多了,又有范世清这么个外男,不分不好。 通常都是范世清带着几个孩子坐一桌,其他人坐一桌。 饭桌上徐氏等人自然而然又说起赵家的事情,刘氏知道内幕,说起王婆子离开赵家时,赵家就给她六十文赏钱,惹得王婆子有些不快,方大夫家离得远,夜里在赵家睡觉,这会儿估计正在吃早饭。 徐令道:“这个方大夫医术怎么样?” 刘氏道:“听说医术不错,昨天夜里喝的醉醺醺的,怪吓人,不过瑶瑶人没啥事,应该还行?” 原本徐令还想着请方大夫来家里给顾迢看看,这么一听又有点犹豫。 反正过段时间柴彦君就来了。 家里的娘子军们又聊起赵家八卦,徐令都没啥插话的份,最后喝了两碗稀饭,吃了三个饼,勉勉强强填饱肚子,便要去地里看看情况。 徐平徐安也吵着要去,被徐令按在家里读书。 “这两天村里的夫子就来了,到时候你俩也要去私塾读书,好好学,别丢我面子。” 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住俩孩子,徐令带着徐磊一起去地里了。 刘氏问顾迢要不要去顾瑶家里头看看,顾利财这人不行,可顾瑶没做错什么,遭罪如此,以后还不能生了,心里头不知多难受。 刘氏想着顾迢和顾瑶关系最好,最好是能去看一看。 要是昨天顾迢没和徐令聊开,肯定会毫无想法地去,可如今知道顾瑶是重活而来,心里还带着对她的复杂情感。 她便觉得自己去不去都行,不去最好,以免再让她心里不顺。 只道:“娘,等她孩子满月时我再去,从家里给她拿点鸡蛋,听你说赵家那么抠门,说不定连月子都不给她好好做,到时候落下病根怎么办?” 刘氏道:“这你别管,昨天你爹把你叔打一顿,押着他回家给你爷告状,你爷又打他两棍子,要是赵家再抠门小气,你叔肯定管,轮不着咱们管。” 另一边,顾瑶躺在房间里一动不能动,稍微一动,身下就传来撕裂的疼痛感,让她直抽冷气。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难受的,最让她难受的,是屋里也没个人照顾她。赵臻要进屋来,被他娘给拦着,稍微多待一会就把他给拉出去。 赵臻他娘也伺候不了顾瑶,满心都是那俩金孙,一来顾瑶屋里头,就毫无顾忌地扒开她胸前衣服,看有没有奶水,弄得顾瑶又气又恼,偏偏还不能大喊大叫。 躺在床上的顾瑶泪流满面,她突然想到前世,村里都在传顾迢生了女孩被婆家虐待,她那时心想,就是婆家再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呢? 如今她可算是知道了。 第231章 新夫子 五月天里秧苗青。 自打顾瑶生产后,村里也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徐令每日除了在家陪媳妇,读读书写写字,就是去田间地头走一走,看看今年庄稼的长势。 听村里老人说,去年冬天大雪,土里的虫子都冻死了,开春后下了几场及时雨,河水丰隆,水稻田里的庄稼长的也好。 眼看见稻苗一节一节地长高,徐令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稻种和别人家田地的庄稼就显露出些许的差别了。 这一日,陈胜陈泽兄弟俩正在田埂间除草,徐令和顾利田也都在旁边,看着这一大片稻田,几人说着话闲聊。 村里有人经过时,见到徐令他们在就停下来打声招呼,看见田里长高的稻苗,眼神里满是异色。 大声惊呼道:“你家的稻苗怎么长那么高?” 别人家的稻苗顶多长出来两叶一心,徐令种的这块田马上都要开稻花了,凑近一看,水稻田里似乎还有异物游动,原来是一些小鲫鱼在浅水中游来游去。 顾利田笑着道:“这是阿令从外面专门买回来的稻种,说是一亩田能产五六百斤粮食呢!” “多少斤?” 五六百?这怕不是吹牛? 见村里人不信,顾利田也不好说什么,只道现在还没割稻子,谁知道会是啥情况呢。 还是要等到六月份收稻子再看。 这倒是实在话。 村里人春天养的蚕,一个多月过去已经吐丝结茧,有些家里没水井的,妇人们就结伴到河边洗丝,把春茧变成丝绸,这是个复杂的过程。 村里村外到处都能见到人的踪迹,显露出生机活力来。 村里人聚集而居,有时候给牛羊割草砍柴可能都要走很远,才能弄到足够的物资。 徐令弄来的这一大片田位置比较高,有点像一个小坡,站在上头能看见向远处延伸的泥土路,路两边是野草和树丛,偶尔见到妇人蹲在地头挖野菜,踮着脚用镰刀割桑叶。 突然见到远处一匹马驮着一个人,不疾不徐地往这边赶来,徐令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陈胜也看见了,说道:“那人骑着马?” 语气里有些艳羡。 能骑马的人家,非富即贵,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想的事情。 徐令隐隐猜出来人是谁,笑着对众人道:“怕是村里私塾的夫子来了,我下去迎接一番。” 等那人骑着马走近,路两边干活的妇人都暂停手里的活计,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只见马身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窄而清瘦,脑后发带飞扬,好一个气质清矍的俊朗少年。 看见人后,年轻人翻身下马,他背后背着一个斗笠,左边腰间佩戴美玉右边腰间佩剑,动作潇洒自如,牵着马走到徐令身边,回打量徐令道:“这位兄台,问个路。” “敢问可是胡迹轩胡山长的弟子,赵凌升?”徐令嘴角上扬,拱手道。 赵凌升眉头一挑,神采飞扬,“你认得我?” “在下徐令,是个商人。自费在村中建了一座私塾,却苦于没有夫子,便请人帮忙寻找一个教书先生,前日收到来信,信中所托之人,应该就是你了?”徐令笑眯眯的,心里头对赵凌升十分满意。 就像是前世贫困山村需要上过城市大学的学生来带一带一样,莲花湾子这些没见识过外面的孩子,如果见到世上还有赵凌升这样的人,会不会让他们心生向往,从而变得不一样呢? 赵凌升被胡迹轩称赞天才,其学识自然无需多加考量,徐令更注重他这个人的品性。 从初次见面来看,徐令对他评价不错。 赵凌升这人骄而不傲,抱拳给徐令回礼后,道了声:“徐兄高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一路赶来,想来已经十分疲惫,不如先跟我到家中吃顿便饭,歇歇脚。” “我都行。” “那请。” “请。” 直到赵凌升人走远了,村里人还都注视着他的背影,顾利田咂巴着嘴,“啧,这小子真弄来一个像样的读书人!” 虽说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范世清,可和范世清相处久了,熟悉了,也就觉得这老头没什么读书人的架子,就跟村里爱吃爱喝爱晒太阳的老头没啥区别。 众人对读书人的想象,全都是照着赵臻的模样来的。 既然是读书人,肯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 肯定的俊美好看? 人之爱美,生而有之。 不只是女人看赵凌升模样不错,男的看他也觉得这人不错。 徐令带着赵凌升跨过修整过的木桥,原本只有两根木头的破桥,如今也鸟枪换炮变成石板桥,石缝里吹进草种,一阵雨就唤起青色,马蹄恰好踩在那抹青色上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徐令在前,赵凌升在后,从村口这地方,一眼就能观望莲花湾子村中景色,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片绿色的稻田,掩映在油菜花之中的建筑,有些屋顶冒出白烟,整个村庄朦朦胧胧,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桃花落尽开出新叶,一大片新建的青砖绿瓦的建筑是村里最好的。 除此之外,就是最东边有两栋木楼,瞧着有些别出心裁。 石桥下方的流水淙淙,从他来时,这条水似乎就没断过,横贯整个村庄,村庄最外头,还有一条银带似的大江,江上只有几艘小船在捕鱼。 河沟沿里有浅水,有绿草,有半大的孩子,光着脚丫坐在河边,两个孩子正在斗草,浅水中,黑水牛正在大口地卷起草来吃。 赵凌升几乎是贪婪地看着村里的景色,就连徐令说什么都没怎么听见。 “令哥!”斗草的俩孩子看见徐令,兴奋地打招呼,拿着一根草跑过来,大声炫耀着:“我这根草已经赢十回了!令哥,你要不?” 上次徐令告诉孩子们,他们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头,不出几天时间,孩子们就会从一数到十。 连赢十次的可不是普通的草,徐令受到孩子的优待,摸着他的头对他道:“蛋儿,这是新来的夫子,快叫老师。” 第232章 分歧 蛋儿和三伢子齐刷刷看向赵凌升,乖巧地喊了声:“老师好!” 赵凌升笑着蹲下身子,中间还被佩剑捣了一回。 徐令隐笑,转过脸去,赵凌升看他一眼,把剑拨到一边,笑着摸蛋儿的头,然后脸色变一丢丢,怎么感觉手上黏黏的? “你叫蛋儿?”赵凌升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小问题,问眼前的黑孩子道。 蛋儿黑黢黢的,倒也不是真的黑,是脏的。一整个冬天都没洗过澡,徐令给他洗过手,手倒是干净了,脖子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一层老漆。 不过家里没条件,宁愿脏着也不能轻易给孩子洗澡,一来是大人嫌弃浪费柴火,二来是万一着凉生病,花钱是大事,要命是更大的事。 “嗯嗯!”蛋儿点头,三伢子凑过来,吸着鼻涕道:“老师,你长的可真俊!” 徐令哈哈大笑,请赵凌升站起身来,让蛋儿和三伢子去放牛,他要带着老师先回去休息。 孩子们齐声应了。 还没回到家呢,徐令领着赵凌升在村里溜达一圈,村里人就知道新夫子上任的事情了。 夫子很年轻,很俊,还是个有钱公子嘞! 有钱怎么看出来的?那身上的绸缎衣服,那脚下的云底薛,腰间的佩剑胯下的棕马,可不是轻易能装出来的。 到了第二日,不止莲花湾子的人知道此事,就连下游的何家村吕家庄都知道了,一时间,村长被催的都来问徐令,私塾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收学生啊? 收学生有什么要求没呢? 徐令请赵凌升在家里吃一顿饭,家里没什么待客的地方,不过私塾里有夫子居住的宿舍,早已经准备好了被褥和生活用品,徐令领着赵凌升去那里睡一夜。 第二天去找赵凌升,想带他去村里溜达一圈,看看情况,也好定下收学生的标准。 “赵夫子,你醒了吗?我从家里给你端了饭来!” 屋里头,赵凌升好久才开门,一开门,就露出两个大黑眼圈来,英俊的外表下降至少好几个点。 徐令都被惊到了:“赵夫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凌升支支吾吾,只说自己认床,有些睡不着,弄得徐令哭笑不得。 虽说赵凌升身世有些悲惨,可好像没吃过什么生活的苦,他这人爱干净,人长的也俊,昨天看莲花湾子景色不错,可能真住进来,反而又有各种不适应。 徐令也没打算惯着他,既然是出来磨练性子的,那就什么都体验体验。 徐令等他洗脸刷牙吃完饭,便带他去村里认熟脸。 莲花湾子一百多户人家,适龄儿童就有近百,当然,这里面包含了女孩。 要是再算上蠢蠢欲动的吕何两个村庄,估计想来读书的人更多。 在村里走一遍后,赵凌升心中后悔又多了点。 来之前他壮志凌云,来之后他觉得这事好像也没那么好办。 尤其是几十个大大小小全都黑黢黢的小孩子站在他面前,像是知了猴开会一样。 这些孩子,他们能学会读书吗? 哪个富贵人家培养孩子读书不是三岁就开始,各种资源跟上呢。 而眼前这些孩子,他们可能站在赵凌升面前前几秒还在放牛割草带弟弟妹妹,愣是被徐令召集过来。 赵凌升想了想,还是问道:“他们都来读书吗?” 这里面还有女孩子呢。 徐令期待地看着赵凌升:“赵夫子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怎么样,”赵凌升立马回答,然后把徐令拉拽到一边,严重怀疑这个小商人是在配合舅舅惩罚自己,“你可知道书本的价格?且不说书本,就是笔墨纸砚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是这些孩子的家庭能承受的,我劝你还是算了。” “笔墨纸砚和书本的事都是我来解决,赵夫子只需教导他们即可,你不会是做不到?” 赵凌升神情凝重,“你若是想培养有才之人,大可从中挑出几个有资质的孩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读书对普通人家来说,就是烧银子,你不过是一个小商人,让这些孩子读书一年两年,那日后呢?他们要科举,要考试,其中花费不知几何。” “如果你是要做善事,不如去寺庙捐些钱,压根没必要给这些孩子希望,最后又让他们失望。” 徐令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有备无患 。 只能解释道:“孔子说,有教无类,我之所以想叫他们都读书,自然有我原因,你是我请来的夫子,你的束修由我负责,怎么做是我的事情,能不能做是你的事情。” 赵凌升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怒火,他是答应舅舅来磨练,可也没说就卖给眼前这个商人了。 区区五斗米就想买他折腰? “赵夫子,今日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歇息歇息,等你有心思我们再聊。” 反正徐令也不急着让私塾开学,庄稼还没熟呢,收稻子和让村里孩子读书是差不多要同步进行的。 他做这些,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善良,想让村里人能吃饱让孩子有书读,而是在此基础上,把他们绑到自己的战船上。 想一想,当这些百姓只能依靠他的稻种收获粮食,买与卖都必须通过他,他们的孩子也在自己手底下读书长大,对自己有思想依附。 徐令只需付出一点点,就能收获最稳固的后花园。 假以时日他的名声响彻家乡,还愁没有乡亲父老跟随吗? 至于徐令说的提供笔墨纸砚,当然也不是假话。 造纸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可惜计划是计划,人是计划里最大的变数,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夫子,只怕徐令还要再想想办法找别的夫子。 赵凌升负气回私塾宿舍,回去没多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天色阴暗,风吹外头林子飒飒作响,原本还坐在桌前喝茶的赵凌升,突然就觉得屋里头挺热闹的。 他突然跑回床上,扯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一本黄纸壳书,往床下面一扔。 心安还没片刻,赵凌升脸色骇然道:“不好,断头鬼就是床底下钻出来的!” 第233章 变化的风 赵凌升慌忙又翻身下床,想要把话本子从床底下捞出来,偏偏那话本子被他一扔,不偏不倚翻页露出恐怖鬼女那一页,吓得他手一哆嗦。 迟疑片刻,赵凌升毫不犹豫地跑出私塾,直奔徐家而去。 下雨了,村里依旧有农人穿着蓑衣在村中,见到赵凌升时,有人给他打招呼:“赵夫子,下雨了您怎么没撑把伞啊?” “就是,当心淋病了,叫我家妮儿给你拿把伞,您这是要去哪?” 有人跟他说话,赵凌升心总算安定下来,笑着道:“今日有些事和徐东家没讲清楚,刚好要吃饭了,就去徐家看看。” 村人让他儿子撑伞,护送赵凌升一路,路上那孩子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离他有些距离,赵凌升见自己鞋和衣服都被土溅脏了,瞧着和身旁的孩子也没啥区别,心里叹口气,把他给拉近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赵夫子,我叫李大元。” “你今年多大了?” “夫子,我十三了。”李大元憨笑着,见赵凌升没什么架子,又大胆问道:“赵夫子,您不想教我们吗?” “怎么会?”赵凌升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孩子,“我来这里就是要当夫子的。” “那就好,今日见你和令哥分开,我们都以为你要离开村里呢,赵夫子,我们都喜欢你,盼着你当我们的老师,教我们读书识字呢!” 李大元兴致冲冲地说着话,他说自己会数数,还会写自己的姓氏。 赵凌升问他谁教的,他说徐令家中有个叫范世清的读书人,教他写过的。 赵凌升诧异,徐家还有个读书人?那还叫他当什么夫子? 等到了徐家,李大元收起伞,朝屋里喊一句:“令哥,赵夫子来了!” 徐平从厨房里钻出半边身子,连忙跑了过来,“哥!赵夫子来了!” 徐令正在屋里头算账呢,连忙从书房出来,赵凌升见到徐家人,看来看去,是 只觉得那个抱孩子的老头看着有些不一般,便好奇问徐令他的身份。 徐令告诉他,此人名叫范世清,从前是个读书人,如今在他家中做西席。 赵凌升便问为何不叫范世清去村里私塾教书,可范世清却摆摆手走了,他是不乐意与徐家之外的人交往,若是没人陪着,他出门都不太情愿,也不喜欢和生人说话。 徐令笑道:“他性子如此。赵夫子,可是想好了今日说的事?” 赵凌升有些犹豫,“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时候让孩子来读书?” 等私塾有学生,也就不会空的吓人了。 谁知徐令却道:“估计要收稻之后了。” “还有多久收稻子?” “端午过后。” 那岂不是还有一个半月?赵凌升人都傻了,他要一个人待在离村子有些距离的偌大私塾建筑一个半月? 二人闲聊着,渐渐地,赵凌升把徐家人都认识了一个遍,这家人性格还算和善,各有特色,有些不是徐家的人,却也和他们住在一起。 听闻徐令还收留了叔伯的遗孀孩子,赵凌升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些。 直到天黑吃罢饭,赵凌升还有些不愿离去,徐令陪他去书房又坐了许久,直到徐令打了几个哈欠,赵凌升犹豫着想说自己留宿,可见徐令没那个意思,始终不好说出口。 “天色已晚,那我先回去。”赵凌升欲哭无泪地道。 徐令立马起身:“我送你回去。” 赵凌升心里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从过道走时,全身黑只有四只白爪的踏雪警醒地抬头,冲着徐令摇尾巴,却警惕地看着赵凌升。 徐令对顾迢说了去向,便撑伞送赵凌升回私塾。 途中,赵凌升问徐令道:“东家,你在外头行商时经常走夜路?” “是啊。” “那你害怕吗?” 徐令看一眼赵凌升,心想原来他害怕啊,也没说破,只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是有坊间传闻,说狐谈鬼的,你没听过?” “听过不少。”徐令困的又打了个哈欠。 “你说那些是真是假?”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说的倒是……”可赵凌升他一想到床底下那本书,他就怕啊! “到了。”徐令把赵凌升送到宿舍门口,等他进去点着油灯,便要转身离开,却被赵凌升给叫住。 “徐东家,我,咱们初次见面就相谈甚欢,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你要不要?” 徐令回过神,有些诧异,“赵夫子太客气了?” “不客气,一点都不客气!”赵凌升让他稍等片刻,然后走到床榻边,稍鼓起勇气,跪下弯腰闭眼捞书一气呵成,把话本子递给徐令,他总算松口气,“这是我花重金求购的话本子,徐东家,你也看看。” 徐令都不用翻看,一眼便瞧见书册上雕印的“新华书肆”几个小篆体。 不由得笑出声来。 “赵夫子,这样的话本子如今很流行吗?” “那当然了,这是灵宝镇的新华书肆出版的,市场上独一份,我买的是带图画的珍藏版,光是这一本就要三两银呢!” 嗬,王磊重定价够高的。 徐令只给王磊重制定计划,出了主意,等他走后也就没怎么操心这回事,没想到王磊重这么快就把话本子搞出来了。 看样子已经流行起来了? 徐令打算回去好好翻看一下,便欣然接受,“赵夫子,谢谢你的书,那今晚你好好歇息,明天一早我让人给你送饭,还是你自己去家里吃?” 赵凌升道:“明日我自己去。” 徐令点点头,拿着话本子离开了。 回到家中,他进入书房,点着油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此时话本子文学已经有兴起的势头,离开崖州时,林乐知托他在外头买避火图,就是古代的小颜色书,说是颜色书,书中内容也多是写色以劝人向善,起劝诫之意。 不止是颜色书如此,其他话本子也多是这个内容要旨。 在徐令看来,这就是一片蓝海,完全可以用来输出思想,于是在写故事这一方面,他让王磊重花大心血,培养自己的写手,专门来写神神鬼鬼世情之类的小故事。 潜移默化地进行思想教育。 没想到这阵风,这么快就刮到自己人身上了。 第234章 宁静日常 徐令前世看过不少恐怖片,看起这些古风古色,富有警示意味的恐怖故事,颇有一种看儿戏的感觉。 “不行,还是要改啊……”徐令喃喃自语道。 “谁还在书房里?”门外范世清提着灯笼,停住脚步问道。 “是我。”徐令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范世清推开门走进来,他身穿中衣,披着外袍,脚上趿拉着鞋,把灯笼挂起来,“你怎么还没去睡?” 范世清身上的衣服一开始是徐令从成衣店给他买的,买了几回后,徐氏颇有怨言,觉得儿子请回来的夫子能吃能喝,还不知要养他多少年,再加上穿衣穿鞋,可是一大笔花销,如此唠叨几次过后,便自己扯布给范世清做了几身衣服。 瞧着还挺合适。 范世清不喜徐氏这样性子的人,徐令也知道,平时总是能离徐氏多远就多远,连带着大丫经过上次的事,他也防备着徐氏再弄那么一出,经常把大丫走哪带哪。 可自从徐氏给他做了衣服后,范世清的态度就有了些许转变。 或者说,他像是对这个家多了几分归属感。 夜里起来如厕,见到书房灯火未熄,还要亲自前来查看一番。 徐令回他道:“刚送赵凌升去私塾,从他那拿了话本子来,说是狐鬼故事,怕吓着迢迢,我就来书房看会,你怎么没睡?” 范世清拿走话本子,在徐令斜对面靠坐下,他翘着二郎腿,凑近油灯查看话本子的内容,胡子一翘一翘的:“年纪大了,夜尿多。” “过几日有个神医会来,到时候让他给你瞧一瞧,我不是教你五禽戏了吗?每天坚持做一做。” “还弄那些做什么,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呢?” 徐令轻笑,起身去给两人倒杯凉茶,“我娘要是听信你这话,肯定高兴。” 范世清眼睛从话本子上挪开,看徐令一眼,嘟囔道:“你小子,巴不得我早点死?” “我可没有,别冤枉我。我还指望你给我教孩子呢,大丫跟你有缘。” “是啊……要是我儿子还活着,他的后代该有几岁了呢?” 徐令从来没有问起范世清家人的事情,那一夜他离开,应该是去找尚在人世的家人,可后来却沦落街头,几乎饿死。 想来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老头,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呗,我还能短你吃喝不成?” “你?”范世清嗤之以鼻,把书合起来,身子也坐起来,正视徐令,压低嗓门道:“你在外头搞些什么花花肠子,我还能活到终老吗?这可不好说!” “沧海无浅波,这可是你教我的?我无非是见水深浪大,想造点大些的船,还能做些什么呢?” 徐令浅笑吟吟,说的真诚无比,倒叫范世清迟疑起来。 徐令不欲和他聊那么多,一个劲让他看话本子,“你看看这故事写的怎么样?” 范世清认真看了一个故事,摇摇头,“不怎么样。” “没吓到你么?” “写鬼还不如写人,有何好怕的?” “说的好!”徐令给他鼓掌,劝道:“老头,你见识多,把鬼当成人写,你也写点话本子来,怎么样?” “我写这做什么?”范世清一边问着,一边又有些心动。 君子立言,只要是读书人,谁没想过某一天能留下自己的着论呢? 可他这辈子,都主动不可能出名了。 徐令劝他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可不要看不起话本子,赵凌升那小子你也见过,学识匪浅,这书就是他给我的,连他这样傲气的人都如此喜欢话本子文学,你要是真搞出什么名堂来,岂不是另辟蹊径,名留青史?” 徐令就数这张嘴皮子最利索,本来就有点心动的范世清直接被他说动了。 “这要怎么写呢?”范世清又翻看两个故事,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写鬼如写人,这世间可能没有吃人的鬼,可有吃人的人啊,你把他们当鬼写,有何不可呢?” 徐令只是点到为止,其他交给范世清自己来。 若是真把聊斋直接抄出来,那就没意思了,他一向相信人的创造性。 环境创造人。 徐令离开书房时,范世清还捧着话本子仔细研读,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他轻轻关上门,屋檐外细雨蒙蒙,有些微冷,一场春雨一场暖,再过两天就要立夏了,他站在院子里,似乎都能听到后院菜园植物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闲庭信步,家里其他人房中灯早已灭了,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徐令回到自己房中,顾迢半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一点一点的,已经困顿了。 徐令接住摔下的书,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顾迢睡眼朦胧,轻笑着揽住他的脖颈:“外面冷不冷?” “有点,你怎么不先睡觉?” “我睡不着。” 徐令扶着她侧躺好,拉好被子给她盖住,又把书和装有果子的篮子收到一旁,洗洗涮涮,弄了好久,又打来一壶热水问顾迢要不要喝。 顾迢点头,徐令便又给她倒水。 睡觉时,顾迢要睡外头,“我夜里起夜,睡里面肯定吵醒你。” 徐令却不在意,“你起夜我就陪你,留盏灯,壶我也给你拿进来了,不碍事。” 顾迢脸色一红,抿着唇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拉起被子遮住小半张脸,看徐令站在床头脱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平展好,搭在屏风上头。 越看越觉得徐令迷人,不由得笑起来。 徐令穿着单衣钻进被窝,手一伸,顾迢就把头枕在他胳膊上,靠了过来。 徐令在她额侧亲了一下,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腹,讲着白日出门在外的闲事。 一开始顾迢还认真听着,时不时给点回应,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鼾声忽起,熟睡过去。 徐令还有些睡不着,在脑子里把要做的事情过一遍,确保没什么遗忘的,这才闭目休息。 虽说现在雍朝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情,可他完全没必要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头还没死的骆驼呢?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事时机未到,急也急不得。 第235章 稳步进行 春末夏初,断断续续几场雨后,田里的庄稼像是喝饱了肚子,猛地长高一截。 徐令的日子依旧平静且安宁,给大丫做的风筝,放晴之日终于得见自由,然而还没飞多高,就惨遭滑铁卢,直直地坠到地上。 徐令脸色发窘,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论他如何懂得原理,实操时也会出现各种意外。 不过顾大良稍微一改良,那纸糊的丑蝴蝶果真摇摇晃晃飞上天空,引来孩子的欢笑连连。 一个破风筝,在村里孩子眼中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娱乐了。 赵凌升来村里有段时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那日他送给徐令一本书,徐令第二天回赠给他一条狗,家里三只小狗,他把最乖巧的踏雪暂时送到私塾,陪赵凌升度过漆黑漫长的夜。 赵凌升来的时候就带了三套换洗衣服,他钟爱亮颜色,第一日白衣服脏了,第二日换了绯色衣服,第三日换了浅蓝色衣服,第四日,有些发灰的白色衣服再次穿上身。 徐令压根没发现这丫没洗衣服,都是换了再穿如此循环,看来就是再光鲜帅气的男人,也都有邋遢的一面。 徐令委婉提醒过赵凌升,谁知这人不是不想穿干净的,只是他洗不干净。 徐令无奈,再一次改变对赵凌升成长环境的想象。 不管他怎么可怜,都改不了这家伙是个有钱人的事情,他可能缺爱,但绝对不缺钱。 后来赵凌升花一笔钱,找村中大婶给他洗衣,才总算又穿上干净衣服。 不过被徐令戳破掩饰,赵凌升似乎变得比之前脸皮更厚了些,自顾自找徐令讨了一身干净衣服,把那三套都丢去洗了。 穿上徐令的短褐,把头发束成高尾,赵凌升也多了几分地气。 私塾还没开始招收学生,他便每日在村中乱晃,有时带着踏雪去田野里踏青,有时候见他和侧躺在河边青草地上和孩子们斗草,有时候又见他捉蛐蛐。 赵凌升不仅会学,也很会玩。 他找徐令,请他买来牛筋,又砍了竹子烧得弯曲,做出一把弓箭来,在村里空地附近找一颗树挂上靶子,带着村里孩子玩射箭,玩投壶。 他那匹棕马,很快也成了孩子们的玩具。 孩子们割草喂马,给它洗澡,给他擦身子,比赵铁根伺候家里的牛都要仔细认真。 心情好的时候,赵凌升就会抱着孩子挨个上马,在空地兜转两三圈,然后在欢声中换下一个孩子来。 不出几日功夫,赵凌升就荣获莲花湾子最受欢迎的男人之一。 男女老少皆宜,赵凌升总能从不同人那里得到相同的评价。 至于那些待嫁少女,每天都要想法偶遇赵凌升,远远地看一眼,然后拉着同伴娇笑跑走。 徐令作为村里最受欢迎的男人之一,倒没有啥嫉妒的心思。 毕竟他家的门槛也快被村里人给踏破了。 只不过赵凌升是因为帅气好相处。 而徐令是因为家里的稻子。 立夏后,稻花抽穗灌浆,风吹稻花,满村都是香气,徐令家那二十亩水田都结稻花了,村里其他人家里的庄稼还没啥动静。 自从上次有人见过徐令地里的庄稼,回村后四处吆喝,家家户户都知道徐令地里的水稻不一般,人人都好奇,人人都去看,人人都震惊。 虽然还没到水稻成熟的时候,可已经显现出不同的气质来。 徐令家里一株稻穗长的密密麻麻,紧实饱满,一看就是能产粮的。 再看他们家地头的水稻,就跟看顾小柱和赵臻的区别一样,那可差多了啊! 所以村里人最近都往徐令家里赶,上门时也不总空着手,家里菜园子最新鲜的头菜,母鸡下的最大的蛋,河里的各种鱼虾,甚至连他家池子里的王八,都喜获一个同伴。 村里人之所以给徐令送东西,就是想打听,这稻种是哪买的,卖不卖,要是卖呢,可否给个人情价。 说实话,饶是徐令之前想过今日的情况,也被村邻的热情给吓到了。 这也怪他低估了这年头老百姓对粮食的重视。 一亩田亩产越多,百姓的日子越是好过,因为他们能收比别人多的粮食,交完税也能留下更多。 说不定都有能力送孩子读书了。 徐令也没瞒着众人,无论谁来,他都按照计划行事,告诉村里人这种子只有他一个人弄来,若是村里人想要,他可以低价出售,但是相应的,村里人要答应他,出售粮食时优先考虑徐令,除非他收购满了,才能转卖他人。 听说这稻子不能留种,必须每年都从徐令这里买,众人也都痛快答应下来。 只是心里头都不太信,想着徐令是为了让他们多花点钱买粮种,不然谁家不是自己留种种地呢。 徐令看出众人答应的爽快,可能根本没太放心里去,也不在意。 教训是最好的老师。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约束之法。 不仅是同村人想来徐令这里购买粮种,隔壁吕何两个村子也有百姓动心,想要来求购粮种。 只因徐令在那两个村子也有几块地,这几块地交由顾利田带着徐磊在耕种,一开始那两个村子里的人也没注意到,后来下过几场雨,村里人突然就注意到田里庄稼的不同之处。 这几块地不算偏僻,吕何两个村里的百姓,比莲花湾子的人更先注意到区别。 不过他们还以为是顾利田很会种地,讨教几回法子,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同。 直到莲花湾子这边有人传出去,说是徐令从外地带回来的稻种,种出来的粮食能亩产五百斤,众人恍然大悟。 见莲花湾子先吃到好处,吕何两个村子的人又怕徐令不好说话,专门请了各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请徐令到他们村子里吃饭喝酒。 这才在饭桌上谈妥此事。 吕何两个村庄因为是族人聚居,有族中领头人带领,行动也比较快,莲花湾子的村民还在犹豫呢,那边两个村子都已经请秀才拟订好书契,订好下半年的稻种了。 第236章 家宅不宁 见隔壁村子反而先获得好处,莲花湾子的人也开始着急,请村长赵光明到赵铁根家请赵臻出面,拟订书契。 这种契书必须由值得信赖的人做中间人,他们村子里,也就刚成为秀才的赵臻最有资格。 赵光明到了赵家,找到赵铁根说明来意。 赵铁根问道:“徐家种的稻子,真有那么好?” 赵光明道:“赵叔,这事我还能骗你不成,村里人都去瞧了,说今年不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呢,一个个羡慕坏了,都想赶紧把这事敲定,下半年好种上新稻。” 赵铁根哪里知道啊,他这些日子,是在头疼家里的事。 原想着孙儿赵臻考上秀才后,家里的情况就能大大缓解,谁知考上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秀才本人确实能够免粮免除徭役,除此之外,秀才的家人也能享受一定的优待,比如今年他们县里的规定就是,秀才家中可免除两个男丁的差役。 可赵家有四房,大房在县里有差事,虽没在家里种田喂牛,可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赵臻拜师都是老大张罗的,赵臻买什么书要什么纸,也都是老大拿钱去买。 老二老三家,是家里头干脏活累活的主要劳动力,老二喂牛,老三拉地,这俩的媳妇也都是勤快的,养鸡养鸭洗衣做饭,哪个都没拖后腿。 赵臻他爹是老四,家里的幺儿,虽说也干活,可他打小身子弱,种地又偷奸耍滑,不提也罢,老四媳妇是家里头做饭的,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赵臻的衣食起居。 可以说,赵家是倾尽全家之力才养出一个赵臻来。 如今赵臻考上秀才,得到的回报却不够家里人分的。 要是从前,赵铁根吆五喝六,他说什么可能就是什么。 可如今,家里人一个个就像是造反了一样,人人都不服,人人都不憋着。 要赵铁根来说,最大的根源就是孙媳妇顾瑶,要不是当初赵臻救了她,坏了她名声,赵铁根就是死也不会让这样看不上眼的女子进他家门,还做他家的儿媳妇! 可老天爷就是这样安排的,属实把赵铁根气的够呛。 对着赵光明,他说不出心里的苦,只能自己默默吞咽下苦果。 “臻儿去他老师那里了,回头我让臻儿去看看,这事要是真能成,那可是好事。” 赵铁根这算是应下了,赵光明对赵家的情况有所耳闻,可外人谁也不打算掺和,得到想要的结果,赵光明很快就离开赵家。 他还没出门呢,便听到后院里有女子凄厉哭嚎的声音,接着传来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 赵铁根怒骂一声,着急往后走,赵光明三下五除二跑出门,装作没听到。 待赵铁根走到院子里,看见院子里散落一地的碎瓷碗,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差点都站不稳。 再看和冯金花打架的顾瑶,闭着眼缓好几口气,才大吼着跺脚道:“吵吵吵!非把我气死你们才肯罢休是不是!” 赵二婶抱着胳膊站在门槛边,鼻孔里出气地瞧着,最后还是赵臻他娘拉住儿媳妇,还趁机拧顾瑶两下,才把两个人给撕扯开。 顾瑶头发散乱,胸前的衣服都快被扯开了,她眼神凶狠,人像是燃着火一样,带着烧尽一些的怒意吼道:“你们不让我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都死了算了!” 冯金花擦着鼻血,恨恨地道:“不就是让你刷几个碗,你就死死死的没完,要死你怎么还不去啊,你倒是去啊?” “呸!我才刚出月子,你叫我洗碗,我洗我自己的就是给你面子,你还叫我洗全家的,我凭什么洗?我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依我看你才该死!”顾瑶嘴皮子半点不饶人,饶是被气的半死,骂起人来也半点不输阵仗。 她一说话,婆婆杨氏拍着大腿就要哭,无非是哭她儿子命苦,娶回来这么一个扫把星来。 顾瑶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心里恨的不行。 女人不坐月子就不知道身边人谁是人谁是鬼! 她生孩子大出血,要不命大估计就活不了,那几日婆婆杨氏伺候她,成天就是清汤寡水,叫她腹中饥饿难忍,肚子半点油水都没有,还要被杨氏羞辱她没有奶水。 要不是赵臻偷偷见她,顾瑶趁机卖惨叫他给自己送吃的喝的,只怕能被这恶婆婆给虐待死! 上辈子她跟徐氏做婆媳,徐氏因家中无粮防着她,可好歹一家人偷鱼偷鸡也会给她吃点。 可杨氏呢,家里有鸡有吃的,却就是不舍得给她吃! 鸡蛋是给赵臻的,白米是给赵臻的,什么好东西都是给赵臻的! 他娘的,到底是谁生了孩子? 顾瑶忍无可忍,然后就决定不忍了。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可不是让她来忍着受气的! 先前身子不能动,顾瑶天天求着赵臻别离开家,人家坐月子都不敢洗头洗澡,可她呢,为了留住赵臻,让亲娘刘氏帮她洗头洗澡。 要不是顾迢送来的那根人参,只怕她人都死了。 哪里还能撑到出月子。 出月子后,赵臻要外出读书,不能时常留在家中,顾瑶一个人在这地方,比在狼窝还要提心吊打。 要不是夜里赵臻回来睡觉,杨氏怕耽搁她儿子休息,只怕恨不得天天让顾瑶一人带两个孩子。 顾瑶被折磨休息不好,白天还要被逼着干活,不干活就是一顿吵架。 这日子谁受得了? 顾瑶把碗摔了,气的赵铁根要拿牛鞭抽她,顾瑶就像是脚底抹油一样,跑出赵家门大呼小叫,喊着赵铁根打孙媳妇,老不休的。 赵铁根让人把她嘴捂住带回家里来,气的打也没法打,骂也骂不过,只好把她给关回房里,再把两个孩子放屋里。 顾瑶在屋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到了吃饭的时候,赵家人也不叫她,她身边只有俩婴孩的哭声。 他们肚子饿了,还要喝她的血,可她饿了,却只能被困在这牢笼里不得离开。 顾瑶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盘腿坐在那里,静静地落泪,明明不到几个月,竟是苍老麻木了许多。 喂饱孩子,哄睡他们后,顾瑶便对镜梳妆,直到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鲜妍了些。 赵臻刚一进门,便被人扑了个满怀:“相公!”顾瑶声音委屈,颤抖着哭泣。 第237章 逃避 “瑶瑶,你怎么了?” 赵臻自然地揽住顾瑶的肩头,面露担忧。 其实他心知肚明。 方才一进门,他娘杨氏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说了,说顾瑶今日在家里不刷碗,还把碗摔了不少,两个孩子饿得嗷嗷哭,她也不怎么管。 唠叨一百次的后悔当初让赵臻娶顾瑶,听的他两只耳朵都起茧子了,要不是家宅不宁,他怎么也不会急着去老师那里避难,就是不想在家里待罢了。 杨氏是他亲娘,她有意见,赵臻只能忍着,顾瑶又是他媳妇,是他孩子的娘,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哄完那边哄这边。 顾瑶哭哭啼啼地讲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到她嘴里,故事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她说着,边伸出纤细的十指,凑到赵臻面前让他看:“你看,手都划破了,我身子还没好,她们就欺负我!” 赵臻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刚想说话,床上俩睡熟的孩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孩子醒了……”赵臻看向床上,这一哭又不知要哭多久,他顿时感觉头大如斗,平生最喜宁静的他,哪里想到婚后会是这般折磨人的模样。 “你先看着孩子,我突然想到爷爷找我有点事。” 赵臻随便找个理由把烂摊子丢给顾瑶,慌忙离开房间,直奔前院而去。 “相公!相公!赵臻!”顾瑶气的在后面直跺脚,声音里也带着哭意。 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从前还没生孩子的时候,赵臻什么都顺着她,可如今呢,有了这两个小兔崽子,赵臻再也没与她同房过,每天回来就是待一会,然后跑去书房休息。 顾瑶想尽办法留住赵臻,可还是不如她意。 看赵臻远去的背影,顾瑶心里涌起说不清楚的悲凉。 身后床上无止境的婴儿哭声,像是蔓延的泥沼一样拖住她的身子,绑住她的手脚,让她不得脱困。 “你是不是个当娘的,孩子哭成那样还不赶紧哄哄?大半夜的吵死人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顾瑶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苦笑一声。 杨氏房中,她翻身用被子遮住耳朵,赵老四鼾声四起,孩子的哭声一直没停,听的人揪心不已。 杨氏翻来覆去,她男人终于受不了,“你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贱蹄子,连哄孩子都不会哄,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臻儿娶她!”杨氏咬牙切齿地穿衣服,一边恨顾瑶不用她话,一边烦这样自己还要帮着她照顾孩子。 逃离后院,赵臻猛地停住脚步,四周虫鸣声清脆悦耳,是夏夜的宁静。 这一刻,他才像是找回自己,站了许久,这才敲响爷爷的房门。 赵铁根还没睡觉,让他进门来说话。 赵臻打过招呼,赵铁根盘腿坐在床上,问起他的学业来。 赵臻道自己虽然不是案首,但因为今年府试状况频出,两位师兄多次参加考试却一无所获,只有他考上秀才,因此老师对他还非常满意。 “那就好,可有提起你接下来的安排?” 说到此事,赵臻便有些犹豫。考上秀才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还要去灵宝镇找一家书院读书,当初宴会上,灵宝书院的山长曾说他们这批考中的学子如果进入灵宝书院读书,可以减免一定的束修。 这也是官府给学子们提供的帮助。 可这些资助对于要读书的学子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想办法的,你都读了那么多年,总不能叫你半途而废。”赵铁根如此说着,只是脸上的褶皱似乎又深了一些。 赵家现在事多的很,一个事没解决,另一件事又冒出来。 如今赵臻考上秀才减免服役的两个名额,赵铁根还没想好怎么分配。究竟是给哪个儿子呢? 为了这事,大房从县里跑回来一趟,话里话外就是这些年没少给家里钱,也是时候见点回报了。 二房三房也都盯着这名额,老四更不用说了,他是赵臻的爹,难道儿子赚的好处不该给老子吗? 饶是赵铁根活了这么些年,也十分头疼这些琐事,一旦处理不好,只怕家就要散了。 赵臻见爷爷头疼不已,心中也知晓最近家中的情况,他欲言又止,想问,可又忍住了。 只道:“爷爷,等到了灵宝镇,孙儿可以给人抄书,也能赚些润笔费,到时候家里就能轻松些了。” “我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被这些蝇头小利迷惑,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爷爷只是老了,还没死呢!” 赵铁根掷地有声。 赵臻脸上愧色更甚,心中却想,等去灵宝镇,还是要想法子赚钱贴补家用。 赵铁根又跟他讲起今日赵光明找上门,请他拟订书契的事,赵臻应下,“正好明日无事,我就去看看。” “明日我跟你一起起,若是徐家的稻子真像村里说的那样,咱们也买些种子回来种,家里有这些牛,再多收些粮食,你读书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你需记得,你的任务就是读书,考功名,做咱们赵家第一个读书人,家里其他什么事都不用你管,只要爷爷不死,就不会让你操心家里这些事!” 赵铁根的话和过去十几年没什么不同,当初送赵臻去拜师时,他就曾说过这些,一遍一遍地教导,一次又一次的倾心付出。 生活在农家,赵臻却从未做过一日正经农活。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又不想改变现状,只能把心思用在读书上,只有读书才能真正改变他的命运。 从爷爷房中离开,后院依旧嘈杂,他娘杨氏尖利的嗓音,搅得两个婴孩更加吵闹,顾瑶也在哭。 赵臻原想回书房,叹口气,最终选择转身出门,还是出去走走,等家里安静了再回来。 “大丫性子温和,不喜与人争论,可不是不会说话,要我说,娘就是操心太过了。” “是王婶子来家里串门时说谁家的孩子说话早,娘也是担心孩子,你别总是说她不对。” 温和的男女声从路的拐角一边传来,赵臻驻足倾听。 第238章 连珍 “赵兄,怎么是你?” 几棵树挡住徐令的视线,等他拐过一个弯,才看见月影笼罩下的赵臻。 月色朦胧,这时候没有光污染,月光昏亮,也能看清万物。 他一眼看到站在路中间的赵臻,见他一身长袍,双手束在身后,面带愁容,便主动打招呼。 “徐兄。”赵臻微微点头,眼神不由自主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顾迢。 顾迢和顾瑶是堂姐妹,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当初他还心疼顾迢嫁给徐令这样的粗心汉子,谁知不到一年功夫,徐令已经是个有钱的商人了。 比起他多年寒窗苦读才考中秀才,商人的名利来的实在太快。 也难怪朝廷要重农抑商,商人本贱,若是人人都做商人,天底下不就乱套了吗? 细丝般的嫉妒之后,赵臻很快就安慰好自己。 “堂姐,近来怎么不去家中了?瑶瑶一直惦记着你。” “我身子愈发沉重,不好出门,这才没上门叨扰,”顾迢轻笑道,“瑶瑶的身子怎么样了?” 如果说顾瑶是跳跃的烛火,那顾迢肯定是清冷的月光,只是和她说着话,赵臻就觉得安宁。 顾迢说起话来轻轻柔柔,既没有讨好人的意思,也没有卑微之感,反而让人心生好感。 赵臻苦笑道:“她生了孩子后性情大变,若是堂姐有时间,还是去劝一劝。” 托岳母刘氏的福,赵家那些事徐令也有所耳闻,见赵臻一副都是顾瑶在发疯的无辜模样,他不禁摇起头来。 这和上辈子那些借口要个人空间,下班不回家躲在车里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吗? 孩子是顾瑶一个人生的,可没有赵臻,她就是想生也生不了。 两个人都还年轻,可能生孩子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要承担的是什么责任。 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能够逃避,依旧把自己当成无负担的少年,但女人却被婴孩绑住手脚,被迫承担起母亲的责任,转变身份。 一旦在这个过程中男人没有及时跟上转变,和女人就会产生矛盾。 顾瑶不像是能处理好这种矛盾的人,赵臻也不是。 故事是故事,农家嫁给穷书生,等他一飞冲天享受诰命夫人的荣光,但其中心酸可不是一句话能道尽的。 徐令似乎从赵臻身上,看到了无数善于逃避的男人的缩影。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想插手,只是内心反省自己,时刻警告自己要承担起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来,免得害顾迢变得不幸。 他适时地开口道:“孩子什么时候办满月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赵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灵宝镇?” 赵臻被岔开话题,只道自己不久就要启程了,又问徐令去不去。 徐令说自己近来无事,要在家中陪着顾迢,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才做打算。 “功名利禄就在那放着,什么时候得到都不算晚,可陪家人的时刻,错过可能就错过了,我不想因小失大。” 徐令笑着如此说道,然后便与赵臻告别,带着顾迢返程,二人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赶去。 赵臻望着他们二人远去,也说不好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第二日,赵臻拟订好书契,徐令和愿意合作的村里人在书契上画押手印。 赵铁根去看过徐令田里的稻子,果然如同传言那样,长的个个饱满无比,便也在上头按下手指头。 徐令空间产出的那些粮食都能作为稻种,几百亩庄稼同时种植收获,满足这三个村子村民的需求简简单单,只是他需要一个拿出来的契机。 反正也不急着种晚稻,徐令便安心在家陪着顾迢。 每日读读书,练练字,或是躲到空间里倒腾新东西。 五月初,蚕吐丝结茧收获,村里人又开始种植麻,前者是织成丝绸,卖给富贵人家穿的,后者,则是贫穷百姓身上常穿的织物。 四五月种麻,八九月收获,收获后的麻要在水中浸泡,泡的池水都发臭了,麻衣从麻杆上轻松脱落,才能得到制作衣物的麻。 麻杆可以烧火,麻可以用来搓麻绳,做麻线,织布制衣。 整个过程极其的麻烦,村里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种,有的只等着别人种出来,多花些粮食也能换到。 经过一整个冬天外加一个春天的劳作,村里许多人家里都积攒不少好东西。 荷塘里,荷叶青翠欲滴,荷花苞也初露头角,村里人想到去年徐令收购村中货物带到外面的事情,心里盼着徐令还能再跑一次。 连珍就是最期待的那一个。 她家是吕家庄的,十六岁时嫁到莲花湾子来,和村里很多妇人一样,她也是个手脚麻利的,除了帮着家里干农活,还要洗衣做饭织布做衣做鞋,她生了俩男孩一个女孩,最大的男孩九岁,最小的女孩才三岁。 孩子的爹整日也是劳作不休,可家里就是没攒下什么钱来。 前不久村里传徐令要建私塾,孩子都能去村里读书,连珍就有些心动,夜里跟丈夫闲聊,说想要送孩子去读书。 她向来有想法,可丈夫却不是如此。 他不耐烦地道:“你还想像赵家那样,坑一家子人就供一个读书人出来啊?” 一句话把连珍的话给堵死了。她丈夫家里头有俩兄弟,不过公婆死的早,他们三个早早就分家了,她男人和她累死累活才堪堪养活三个孩子,想送其中一个去读书,好像是有点难。 连珍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又继续搓线,她手指头搓线干活,早已磋磨的不成样子,开裂发黑。 又过一段日子,徐令又请来教孩子读书的夫子,连珍还和赵凌升说过几句话,心里头的艳羡不知有多深,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哪里看着都不一样,要是她的孩子能读书,日后会不会不用像她和丈夫那样,整日把头埋在土里了? 不止是她这样想的,连珍的孩子们也都想去私塾读书。 他们告诉连珍,徐令说了,村里孩子读书不要束修,徐令还说,等他们读出息了,就可以跟着徐令一起出门干活,赚的比种地多得多! 俩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哪个都盼着能去私塾,这可愁坏了连珍。 第239章 养鸭 可就算徐令说孩子们读书不要束修,村里人也不会把家里适龄孩子全都送去读书。 小孩子自生下来,三岁会走会跑之后,就是家里干活的劳动力之一,捉虫挖野菜,洗碗扫地,照顾弟弟妹妹,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这样安排的。 等孩子再大点,放羊放牛,割牛草羊草;再大点,下地干活,砍柴挑水。 没有哪个孩子是衣食无忧,只会张嘴等人照顾的。 男孩长到十二三岁,家里男丁稀少的,他们就要下地干农活,还没二十岁,有的腰就已经弯了,再娶妻生子,人还不到三十岁,看着就像是四十岁的。 女孩子也是如此,从小洗衣做饭,缝衣补衣,养鸡养鸭,有的也要下地插秧,干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到十三四岁,就不怎么让出门了,养白些好寻人家嫁出去,嫁到婆家,又开始干着她们从小干到大的家务活,年纪轻轻就要生孩子,重复着无数母性长辈的老路。 祖祖辈辈都是如此生活的人们感觉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对,连珍家里的三个孩子也都是能干活的。 尤其是九岁的大儿子,有时候他爹干累了扛不起来重物,还要他帮着抽一把。 连珍丈夫等着大儿子长大,就带他下地干活。 哪里舍得让他去读书,少一个劳力,多一份负担呢? 二儿子虽然才六岁,可能够一边带小妹妹,一边给连珍帮忙打下手,要是缺了他,连珍也忙不过来。 可看着俩孩子充满渴望的眼神,连珍于心不忍。 直到二儿子告诉她,他可以替哥哥干活,让哥哥去读书,等哥哥学好了,就回家来教他时,连珍还是忍不住了。 她觉得对不起孩子们。 问二儿子是谁教他这样说的。 二儿子告诉她,“是大元哥!” 李大元是村里的孩子王,在孩子们中间很有威信,他家里头也是穷的,弟弟妹妹还多,平时跟在徐令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徐令对他也颇多照顾。 既然李大元都这样说了,那就说明此事可行? 谁知大儿子听到弟弟愿意让他去读书,也愿意让弟弟去,“我年纪大了,能干的活比弟弟多,让弟弟去读,他回来教我,我在家里帮爹和娘干活!” 连珍心里头不知多欣慰,这下她放心了,就算她想供个读书人出来,也不怕会像赵家那样,全家离心。 儿子如此懂事,连珍心里也存着一口气,丈夫就是不同意那又如何,去年徐令收购莲藕时,他也没说戏,后来她不是自己去挖藕,卖了十几文钱么? 于是连珍没再过问丈夫,他每日干完活,就回家自顾自地忙活,忙完了就去睡觉。 也没注意到连珍带着三个孩子养了比往年要多的蚕,每天起早贪黑地摘桑叶,五月份时又在后院种了一亩麻,闲的时候,连珍就带仨孩子去河沟边的芦苇丛里摸野鸭蛋,带回来攒的多了,集市口不好卖,她就走一个时辰的远路,挑着担子去镇上卖。 连珍找上门时,正是傍晚,她手里挎着篮子,敲响徐家的门。 徐令请她到书房,连珍模样朴实,皮肤黢黑,她把散落的头发笼到头巾里,不好意思地笑笑,掀开篮子上的花布,露出里面的野鸭蛋。 “阿令,这是我腌的野鸭蛋,给你送些来。” 徐令请她坐下,“连婶子,坐下说话。” 从前的徐令是个穷小子,家里也没个像样的桌椅,可如今连珍瞧着这屋里的摆饰,只怕赵家那个秀才都没这样好的书房。 她不会兜圈子,想到来意,立马道:“我这次找你,是想问问你,你啥时候再出远门,可还收村里的东西?我家里头有一匹绸子,还有我腌的一缸咸鸭蛋,不知道能不能卖。” 连珍去镇上向人打听过外头的物价,人家一匹布能卖几两银,在他们镇上价格却很低廉。 因为这儿没什么商人来,本地的商人收购货物,都压低价,再运到外头卖高价。 连珍还指望这匹布卖多些钱,送她儿子去读书,根本不舍得低价出售。 这才厚着脸皮找徐令,想要问个清楚。 “布是我亲自织的,我织的布村里大娘都说好,你要是拿到外头卖,说不定也能多卖点,还有这鸭蛋,你随便敲开一个瞧瞧,都流油,肥的很!” 连珍一边说着,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鸭蛋,往桌子上一嗑,就要剥给徐令吃。 徐令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婶子,我信你,你这是弄啥?” “我给你剥一个,你尝尝!”连珍不容人拒绝,快速剥好半个鸭蛋,留着半边蛋壳,递给徐令,“我手脏,你自己尝尝看嘛。” 徐令闻到鸭蛋一股子香气,不再拒绝,咬一口,没有想象的那么咸,口味适中,咬到蛋黄时,果然流油,看上去沙糯咸香,确实诱人。 他心中一动,咸鸭蛋不像鸭蛋那样不好存放,运输也比较方便,储存时间也藏。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怎么帮村子打开商路,咸鸭蛋倒是可以作为其中一项。 莲花湾子啥都不多,就是水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鸭子,鸭蛋可以制成咸鸭蛋,鸭毛可以用来做羽绒服,这些都是好东西。 可如果没有大规模养殖,光靠一两只鸭子薅毛,攒到猴年马月也攒不到一条羽绒服。 因此,徐令给连珍出主意道:“婶子,我是要出门,不过肯定要晚些,你也知道迢迢身子重了,我这时候走不开。你想挣钱,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连珍忙不迭点头,“阿令,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说,我都听你的!” …… 连珍提着空篮子回到家中,她男人正在往院子里泼水,“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把她男人往屋里一拉,连珍喜笑颜开道:“孩他爹,徐令给我出一个挣钱的主意,我有点想试着干一干,我跟你说哈……” 半晌后,她男人眉头紧皱,“你想养很多鸭子?鸭毛能赚钱,鸭蛋也能赚钱,我问你,要是有这么好的事,他徐令不干让你干,他是傻子吗?” “不好好在家做饭洗衣服,家里的活都干不完,你还想这些?” 给连珍泼完冷水,她男人翻个身就睡了,只留下连珍脸上没了笑颜。 第240章 毛衣 莲花湾子这里,水稻一年两熟,一季是早稻,六月份收获,然后六月底到六月初还能再种一季晚稻,十一月份收获。 两季稻子中间,就是无数家庭的繁忙时刻。 不过进入五月份,水稻正在抽穗灌浆,村里人比六月份要闲一些。 和徐令签好书契,村里的百姓就开始来徐家换米粮了。 隔壁老屋子空地上摆着几张桌椅,范世清帮忙登记,身后放着一二十麻袋稻种,徐令舀半瓢放在登记的桌子边,让村里人都能看看这些稻种的成色。 见稻种颗粒浑圆饱满,村里人都高兴极了,想着下半年要是能种出来,肯定能过个好年。 一亩地大约需要稻种十到十五斤,村里人精打细算,收割稻子时,就是落在田间地头的稻穗都有人来来回回寻摸,不让任何一粒粮食浪费。 更何况是稻种呢。 因此一亩地十五斤稻种还有富余,村里人怕不够,便都按照一亩地十五斤地购买。 一斤稻种六文钱,一亩地就需要九十文,徐令好说话,不强求非要用钱来买,拿家里的东西来换就行。 只不过在等价这方面,可能就要看徐令的判断了。 他是个商人,对于货物价值鉴定熟门熟路,也不会亏待乡里乡亲的,因此比起花钱买稻种,村里人更喜欢用家里的东西来换。 柴火、麻布、羊毛、鸭毛、兔子皮…… 去年徐令在村里收购一回货物,收回来的东西五花八门,这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想来村里人凑钱不容易,徐令也就没多计较。 几日后,徐令从县里运回来的稻种越来越少,家中仓库其他杂物越来越多。 尤其是羊毛,塞了满满四五个麻袋,加起来起码有五六百斤。 有些养羊的人家,每年都要给羊剔毛,马上就要到夏天,积攒一冬天的羊毛全都贡献到徐令手里了。 若是卖出去,肯定有人买,做成羊皮靴,羊皮袄,都很不错。 可徐令看着村里妇人搓毛线,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麻都能搓成线,那羊毛可不可以呢? 要是能搓出毛线来,岂不是能织毛衣了? 徐令越想越觉得有几分可行性,想干就干,把羊毛铺到空地上晒干晒透,把脏的地方剪掉,得到的就是稍微干净些的羊绒。 沈氏见他忙活个不停,帮着干了不少活,嘴里也没闲着,“这些羊绒好呀,你要是没什么用,婶娘给你絮到被子里,做羊绒被芯,暖的的嘞!” 徐令心想,这也是个法子,这时候还没棉花,被子里絮啥的都有,羊毛暖和又轻便,给家里人做被子也不是不可。 只是他还心心念念着毛衣,便笑着问道:“婶娘,你能帮我把羊毛搓成毛线不?” “毛线?” “麻搓的叫麻线,羊毛搓的可不就叫毛线吗?” 沈氏虽然觉得徐令有些异想天开,可还是同意了。 用竹篮取了一小篮子羊毛,和徐氏二人坐在屋里的炕上,一搓就是一两个小时,最后还真让她们给搓成毛线来。 找根棍放中间,把毛线绕着缠上去,最后搓成一团团毛线。 徐令见真的成了,也是欢喜不已,“等天冷了,你们就知道毛线的好处了。” 沈氏笑的不得了,说徐令脑子里不知天天在想些啥,怎么整天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嘞? 连珍她男人不支持她养鸭子,连珍来找徐令时说了此事,虽说心里不舍,可她男人不同意,她一个女人怎么干成这么大的事? 徐令手里拿着顾迢刚蒸好的粘豆包,来回地换着手,“婶子,养鸭子这事又不用他同意,你要真想干,我再给你出点主意。” 连珍心动了,总觉得徐令一说话,眼前就浮现俩儿子坐在私塾里读书的画面。 徐令给连珍出的什么主意呢,他让连珍请人在村头江边放几个竹排,用渔网垂着浮标沉到水中,在芦苇丛附近围出一片水上养殖场来。 白天的时候把竹排分开,让鸭子出去觅食,晚上鸭子就会自动回家。 鸭子记得回家的路,前期是难些,只要走上正轨,她就是不看,鸭子也会照常下单。 她只需要到芦苇丛里收鸭蛋就成了。 被徐令这么一说,连珍立马决定背着她男人偷偷干。 竹子她一个人能砍,竹排她也会扎,实在不行回娘家请教她爹,渔网更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她家里就有两张烂渔网,都不知多少年没下过水了。 连珍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人,这点徐令没有看错,她身上富含着无尽的生命力,一旦决定好要做什么,就会立马执行。 徐令没给她提供什么特别帮助,不出六天时间,连珍人瘦了一大圈,却也成功在河边搭起竹排。 天气热起来,村子附近的集市上就有人卖小仔鸭的,两文钱一只,连珍不敢多买,从自己存的私房钱里拿出二百文,买了一百只小鸭子。 带着三个孩子到水边,把小鸭子倒入水中。 一开始圈住鸭子不让它们离开圈住的范围,连珍的俩儿子忙前忙后,捉泥鳅,捉虫子,拌着煮熟的野菜,还有连珍从卖豆腐的娘家人那里讨来的豆渣,混在一起喂鸭子,养了十天半个月,这些鸭子身形就大了一圈。 徐令的五百多斤羊绒,做出来七床羊绒被子,团出来六十多团毛线。 天气越发热了,稻子也有成熟的迹象。 眼看着离他从灵宝镇回来已有大半个月时间,还没见柴彦君等人来,徐令都有些急了。 不过没有通讯设备,他就是再怎么急也没用。 干脆在家里继续倒腾新东西。 徐令把竹棍削平,做成两根小棍子,上辈子每年都会在班里兴起打毛衣的风气,他也跟风给家里人织过毛衣,只可惜手工活不怎么好,最简单的针织法都学的笨拙。 家里的娘子军围成一团,看徐令坐在中间,拿着两根小棍子艰难地来回穿梭,不到片刻功夫,就有一小片成型。 “哥这是在干啥?” “像是在织布呢!” 第241章 有朋自远方来 “别吵,看就行了。”徐氏竖起手指瞪小儿子小女儿,屏息凝神皱眉看徐令手里的动作。 徐令手都快抽筋了,一看果然织成形状,环顾四周,徐氏、沈氏,顾迢、大丫,徐平、徐安、徐圆圆,都朝他看过来。 徐令严肃问道:“你们看懂了吗?” “阿令,你这是要做什么?”沈氏好奇问道。 “织毛衣啊,”徐令解释道,“就像是编竹篾,织渔网一样,把这些线收紧,做成衣服的形状,不就可以穿在身上了吗?” 众人想了一下那画面,一整块的毛布穿身上,没袖子吗?咋穿啊? 徐令哭笑不得,才发现大家的思想误区,这时候没有套式的衣服,只能一件件穿身上,再用扣子绑带固定。 怪不得她们想不出来毛衣咋做。 徐令只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织出一只歪歪扭扭的袜子,把它穿到大丫脚上,“看见了吗?毛衣毛裤就是这个同理,做毛衣就织俩袖子,做毛裤就织俩裤子。” “咱家里线多,你们谁要是能做出来,我奖励你们一个大礼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徐圆圆眨巴着眼睛问道:“大堂哥,什么礼物呀?” 她可是知道大堂哥最爱给家里人买礼物的,上次她得到了一根发带,可漂亮了! “你要是能织出来,我给你打一个银镯子好不好?” 银镯子? 徐令明显听到婶娘沈氏的呼吸急促了些,徐氏却有些不满,想要说些什么,徐令连忙道:“娘,你要是能做出来啊,我也送你个礼物!” 徐氏白他一眼,“我可不要啥银镯子,你就等着!” 徐平对银镯子不感兴趣,对织毛衣也不感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出去玩呢。 可大哥说,他要是能织出来啥,就带他出去见识见识世面。 这徐平怎么能忍,拿走一团毛线,两根竹针就回房研究去了。 顾迢自然也帮着织,她还未出嫁时,就是家里织布缝衣的好手,人也聪明,看徐令演示一遍,上手织一会,效果就比上徐令了。 不过她如今身子重,又怕热,坐一会就难受,徐令打了一张竹床放在窗户前,她躺在上头摇着扇子,徐令抱着大丫在铺了竹席的地上,教她认字数数。 第二天,徐令的重金悬赏就有了结果,徐圆圆竟然真的织出来一双毛线袜子来。 比起徐令织的那只小袜子,不知好上多少。 徐令也没骗她,过几日去镇上时,果真买了一个银镯子送给她。 徐圆圆不知有多开心,听徐令说要是能织出毛衣来,还能有奖励,她闲的时候,走哪都要带着装有毛线的竹篮。 …… “嘿,这毛袜摸起来可真是不错!”赵凌升滑稽地举着袜子,好奇地看来看去。 “这是怎么做成的?” “商业机密,恕不外露。”徐令笑眯眯的,问赵凌升道:“你觉得这一双袜子应该出价几何?” “既然是用羊毛做出来的,平常人家肯定用不起,富贵人家嘛,若是噱头足够高,你就是卖得再高价,也会有抢着买!” 赵凌升不仅是读书脑子够用,在出主意这方面也远胜常人。 徐令来找他,自然不是要炫耀毛袜,他是想和赵凌升合作。 先前他从胡迹轩那里了解到,赵凌升已故的母亲开了一家染房,在当地颇具盛名,后来赵母去世,这染房也就落到赵凌升名下。 虽然赵凌升不怎么经营,可有赖于他娘留下的老员工,染房一直都在开着,虽然这些人生意不如从前,可至少在染织这方面没什么问题。 徐令想要给村里的农产品找个销路,自然要盯上兜里有钱的富人。 听完徐令的来意,赵凌升十分佩服徐令,原想着徐令为了怀孕的妻子不外出经商,违背商人的本性,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谁知这人竟然身在偏僻之处,还能满脑子生意经。 赵凌升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把毛袜抢走道:“这事我答应你了,这双袜子就送给我?” “都入夏了,你要它做什么?” “你不懂!”赵凌升嘿嘿一笑。 赵凌升短暂地离开莲花湾子几天,说是回家拿衣服,顺便给胡迹轩报平安,徐令也就没拦着他。 几日后,赵凌升没有回来,倒是徐令一直期待的柴彦君等人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莲花湾子! 此次前来的共有四人,徐令在心中邀请柴彦君前来,让他顺便带个可靠人手一同前来,他便把李术给带来了。 游道子是有要事与徐令商量,才会一起跟着来。 项家镖局的董东有护送他们,来时胳膊带伤,几人看着都有些疲倦。 徐令连忙把他们安排在客房之中,烧水让他们先洗澡,洗完澡饭菜也就做好了,端上桌几人大快朵颐,徐令趁机询问事情。 “你们两个都来了,崖州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馒头下肚,游道子伸出枯爪又抓一个道:“那边你无需担心,进展的非常顺利,我们来的时候水稻已经收获,最好亩产六百三十斤,平均亩产在五百八十斤左右,岛上的人吃饭已经不成什么问题。” “不仅如此,地盘也扩大许多,岛上那些遗民想要加入咱们,有的把闺女嫁给村里的小伙子,已经有八九对新人成了好事。” 这对徐令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一旦他从外边带过去的人和当地人通婚,就极大地增加了安定感,相应的,这时候再让他们背叛徐令,想要离开岛就没那么容易。 “和依族的关系呢?”徐令又问起另一个担心的事情。 “有郭姑娘在,依族人给咱们提供不少帮助,而且现在有些依族人对开荒的态度有些松动,你的计划实施,只怕是早晚的事情。” 徐令离开崖州之前,就和他们讲过崖州的定位是日后宏图伟业中的粮仓,因此岛内开荒非常有必要。 听完这些好消息,徐令的心安稳大半。 忙又问起董东有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第242章 长寿圣体 询问才知道,原来游道子一行人快到清河镇时,坐船遇到了江匪伪装的船只,被人劫财不成,只伤了董东有一只胳膊,然后几人把江匪全都干掉了。 柴彦君吃饱喝足,擦擦嘴巴道:“那些人花拳绣腿,都是干活的假把式,要不是手里拿着刀,我都能上去和他们比划几下。” 徐令:“……” “老夫问过他们,说是家在清河镇下属的乡里,家里没田又没粮,已经活不下去,这才迫不得已到江上当江匪,靠劫人财命过活。”游道子摇着头道。 徐令默然,清河镇,那里已经离二坊镇不远了啊,日子已经难过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们这依山傍水,都已经被那些地主豪绅逼迫成如此模样,只怕到北边,情况更甚。” 徐令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董东有和李术还在,游道子便噤声吃饭,只待无人时再详谈。 柴彦君吃饱肚子,问徐令道:“你娘子在何处?我去给她把把脉。” 徐令连忙引他到客厅坐着,又叫顾迢前来,顾迢微一福身,柴彦君连忙起身道:“夫人。” 徐令也不知该让顾迢怎么称呼柴彦君,只道:“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柴彦君,柴大夫。” “柴大夫,远道而来,辛苦你了。。” “夫人不必多礼,把手放到这里就行。” 柴彦君为人温和,行为举止翩翩有礼,顾迢把手放上去,半晌后,他才道:“夫人脉象回旋而有力,母体健康,婴儿发育也很好,只要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生产不成问题。” 有柴彦君坐镇,徐令那颗自顾迢怀孕后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总算没辜负他的陪伴和照顾。 顾迢也十分开心,摸着肚子和徐令相视而笑。 徐氏早就注意到房中的动静,跑进来问道:“大夫,我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可能号出来?” “这是自然,她肚子里的孩子……” “柴大夫,这个就不用说了,”徐令打断柴彦君,无奈叹气,请他娘徐氏也坐下来,“娘,你坐好,让柴大夫也给你把把脉,看看身体情况。” “我身体好着呢,哪里需要看大夫?” 徐氏嘴硬不到片刻,柴彦君便道:“老夫人平日可是好吃糖?吃糖吃多了可是会牙疼?” “这也能把脉看出来?”徐氏捂着一边牙,惊诧地道。 徐令:“……”每次他买零嘴回来,大多都藏在他娘房中,他也从未过问,见孩子们有吃,没想到徐氏还偷吃! “娘,你要是再吃多了甜食,我可就把东西不放你屋子里了。” 顾迢抿唇掩袖偷笑,徐氏瘪着嘴,小声道:“娘又没多久可活了,吃点甜的怎么了?” “娘,你可以吃甜的,只要听阿令的,睡觉前醒来后刷刷牙,保证什么事都没有。”顾迢温柔劝道。 徐氏真是拿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办法,她就像是水一样,你骂她她不气,还能反过来当没事人一样劝你。 本想嘀咕几句,见徐令一脸不满,忙迈着步子离开了。 柴彦君没得闲,给徐令家里人挨个把脉,就连不情不愿窝在屋里头的范世清,也被徐令给拉出来看看大夫。 上次徐令给老头话本子,让他也写点神神鬼鬼的故事出来,范世清就把这当成一件事了。 每天教完书,哄完大丫,他就躲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书喝喝茶,再润笔写写故事。 就是神秘的很,写出来的东西连看都不让徐令看。 徐令也不管他,老头和他有缘,此生能找个乐意做的事情去做就行了。 范世清在牢里待了十七年,身子骨却不算差,柴彦君本来就救他一命,二人再见面时,认出彼此来。 柴彦君见徐令苦口婆心劝说范世清看诊,对他态度很是恭敬,心里也开始想这老头是啥身份了。 有外人在时,范世清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什么话都不说。 被推坐在椅子上,范世清放下手。 柴彦君试探道:“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范世清抬眼皮子,快速耷拉下去,鼻子里挤出来一个:“嗯。” 徐令解释道:“柴大夫,他这人不爱跟人说话,你多包含些。” 徐令这人就爱捡人回家,柴彦君也没当成事。 可接着在徐令家里住,他发现范世清这老头身上疑点很多。 范世清是徐家的外人,可待遇却像是徐家自己人一样,他平时吃过饭也不出去溜达,坐墙根哄徐令的大闺女玩,消食过后,就开始教导徐令的一双龙凤胎弟弟妹妹。 两个孩子模样和徐令有几分相似,人也聪明机灵,柴彦君只在这里待几日,就很喜欢这俩孩子,他也曾听范世清讲课,延承一贯寡言少语的性格,不怎么说话,只叫两个孩子自个研读,没法子再求教他,他只需简单指点,俩孩子就大彻大悟。 柴彦君见状,更加确定范世清的身份不简单。 和游道子说起此事时,没想到师兄竟然有同样的见解。 “人非生而知之者,这些日子,我在村中四处打听,听闻主公名声在外,虽然从前恶名远扬,但自从去岁以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行为举止有了章法。” “我之前就想,他所言所行,皆与世人不同,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想来这位范先生,就是那位高人了?” 游道子说的神秘兮兮,以至于柴彦君觉得他肯定偷偷掐手指算了些什么。 师兄看人爱看相,他看人给看脉。 从他给范世清把脉的结果来看,这老头绝对是个长寿的主儿。 这样的人有福气,有他在徐令身边,可能也是一大变数? 二人不清楚范世清的来历,但都通过自己的经验,给他安排了合理的位置。 桃树下,范世清身上躺着大丫,一老一少睡在躺椅上,四仰八叉,鼾声四起。 徐令压根不知道游道子和柴彦君心中所想竟是如此,不然肯定会笑掉大牙。 至于徐氏,她要是知道范世清这老头还能活挺长,估计又要开始咬牙切齿,恨老头吃她儿子太多粮食,还总是对她亲孙女嚼她舌根子不知多久。 第243章 动员 徐令在信中让游道子带一个可信之人来,没想到他竟是把李术给带来了。 当初在市场赎买李术,徐令知道这个有木工手艺的年轻男人有想逃的心思。 后来将李术带到崖州,给他分了地,李术感激徐令的优待,终于心甘情愿留在那里。 对于那一批被买的人来说,他们早已失去了家人,家乡也早已回不去了,能够有一席之地居住发展,当然再好不过。 游道子告诉徐令,李术在徐家村里干活特别卖力,做出来的水车能够浇灌百亩良田,少了多少麻烦事,因此论功行赏时,他遵从徐令制定的规则,给李术很大的奖赏,恢复他的自由身,并且送给他三亩开垦的良田。 这次离开崖州,知道游道子需要一个帮手,聂鹏等人都愿意主动跟随,可游道子想到自己离开后,岛上需要忠心耿耿的人看着,于是就选择了李术。 从李术一路上的言行举止,游道子觉得此人也有点用处。 徐令要人手,是想找个人替他行商。 原本他就想过,人在家里,赚钱的事情不能耽搁,要找个靠谱的人把商路走两遍,听从他的安排收集信息,最好是能独立出一个身份,到时候与灵宝镇的商会通通气,和商会一起行动,也就免了徐令很多事情。 尤其是他打算在乡里提高声望,肯定少不了钱财的打点。 游道子听罢,赞同徐令的想法,“我听闻从前有义士揭竿而起,他们的身份都与常人不同,只有这样的人造反,才能得到百姓的认同。” “我此次要去北方,就是想打着你的名号,暗中培养势力,以待他日一呼百应。” 深夜,徐令带着游道子和柴彦君,三人来到已经建好的私塾。 这里没有学生,唯一的住户赵凌升也暂时回家,最适合夜谈不过。 一盏油灯放在桌子上,三人围桌而坐,神情都有些严肃。 徐令说出自己多日的分析,如今雍朝虽乱,乱分为两种,内忧与外患。 内忧从北方起,去年北方接连旱灾雪灾蝗灾,朝廷赈灾不及时,贪官横行,私吞赈灾粮银,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有些人从北方逃灾到南方卖儿鬻女,更多人则是死在半路上。 还有一部分青壮,身无牵挂为了活命,沦为山匪土匪。 如果把雍朝比喻成一个人,它现在就是生病了,皮癣感冒各种小病接连上阵,让朝廷很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要命。 除非等到那一个爆发的点,大病小病一起来,让雍朝变得虚弱无比,那时候才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历史上,任何一场动乱都是有备而来,而不是突然起势。 这个世界也有陈胜吴广的事迹,徐令以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的事例做分析,清楚地告诉游道子和柴彦君,什么时候造反百姓会跟着你? 当然是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 但凡百姓有一点活路,都不至于干这些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 从大局面看,南方是雍朝的仓库,无论是粮食、经济、还是人才,南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徐令他们所在就是南方。 比起北方的震动,南方的波动比较小,百姓的生活虽然比以前困难,可到底还能有条活路。 所以徐令想搞事情,不能从南方开始搞,南方只能是根据地,是粮仓,是后方。 被逼迫得走投无路的北方老百姓,只需要稍微点一把火,就能形成燎原之势,如今雍朝用南方的水救北方的火,一年两年可能不成问题,可拆东墙补西墙早晚会爆雷。 现在徐令就在等那根燃线,何时引爆全国范围。 “内忧已经有了,外患估计也不远了。”徐令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稽之谈。 他推断,雍朝可能正处于小冰河期。 全国范围内气温明显下降,气候变化剧烈极端天气增多,农业受到严重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那北边依靠游牧而生少数民族,岂能忍住不南下? 这是历史趋势,基本无解。 游道子和柴彦君听完这个猜想,默默对视一眼。 “我们来时,听有商人提起,今年北境梁国派出使者与我朝商谈,想要扩大贸易,同时抬高马匹价格,需要花更多的粮食才能换到一匹马。” “不仅如此,边境都城已经有少数梁国骑兵冒犯,小波摩擦从来没停过。” 如果真像徐令说的那样,以后冬天越来越冷,梁国的铁骑早晚会冲过边境线,想着南下牧马。 这在从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雍朝强盛时,还能压制梁国,两国各不侵犯,和平贸易,当雍朝势弱时,梁国就会发动战争。 “那就是了,只怕这场战争早晚会来。” 一时间,房间里的三人都有些默然。 如果说雍朝内忧是各种小病从身体里迸发,那外患就相当于被创,血流不止,势必会举全国之力才能压下这些动乱。 “北方必须去,早去早好,暗中集结人力物力,只待他日找个契机,反他爹的!”徐令一拍桌子,定下心来。 游道子道:“这次我去北方办事,咱们总得有个总部,叫什么名字,喊什么口号,做什么事,你心里可有章法?” “古有黄巾军,咱们就以红巾为标志,扛红旗,带红巾!” 东汉末年时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带领山匪、流民组建黄巾军,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造反口号,自古以来,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压迫,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反抗。 有黄巾军名声在前,他们这个红巾军所图谋的也就十分明显,蹭热度嘛,一上来就热度拉满。 游道子笑道:“张角是道人,正巧我也是道人,他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我也会,可他起义失败,叫人夺了功劳,咱们起这个名字,岂不是不吉利?” “学他的名,走他走过的路,也不代表咱们就会像他一样。照着他的路走,更要以史为鉴,摸着张角过河,分析他为何成功召集三十万黄巾军,最后又为何失败。” “孔子都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是这个道理了。” 第244章 摸着石头过河 造反一事,坐在这张桌子前的三人可都没有前科。 可徐令说起来头头是道,越听越觉得精彩,十分有道理。 他深入浅出地讲了农民作为一个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的关系,用这个架空线上不曾存在的唐朝某位人物说的话来概括: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们想要造反,必要把农民阶级拉到自己这一边,自古农匪不分家,为何不分?土匪到了盛世,他可以是农民,农民被逼得当不了农民,他就会变成抗争的推手。 至于地主阶级和官僚阶级,都是可争取的对象。 完全把他们推翻不切实际,想要直接从未开化的封建主义跨越资本主义跳到徐令熟悉的社会,更加不可能。 历史的车轮是有趋势的,只可以引导,不能跨越。 步子迈大了,徐令怕扯着,但那颗星火,完全可以从他手里燃起,直到一百年,二百年以后,只要有人能够继承他的意志,车轮的滚动就会继续。 徐令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他比游道子和柴彦君都要幸运,站在一个尘埃般的节点上,踩着伟人的手掌回顾历史,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不屈向上的反抗。 那些捧起星火的人,在他还不懂得这些道理时,像是哄孩子的老人,慈祥可亲地把能够屠龙的法子当成故事一样讲出来。 而徐令系统地分析起这些事情来,气定神闲,信手拈来,已经达到化臻的境界了。 也难怪游道子等人如此惊讶。 “摸着石头过河,这倒是个好主意,看来我还得再看看书,瞧瞧张角大法师都做了什么。”游道子拈着胡子,乐呵呵地说道。 “我听人说,张角擅长画符制符水,喝了就能有奇效,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天底下哪有这样神奇的药,无非就是骗人罢了。”柴彦君十分务实地指出不合理之处。 “师弟,你不懂,咱们清修之人不讲究这些。不过从前我在寺庙里学外家功夫时,可是知道那些和尚都怎么骗人的,那些信众,也都是真的相信他们。” 喝符水治百病的骗人话,又不止是道家有,和尚也会玩这些。 游道子游历四方,有一年途经一座城,此城以佛陀命名,城中百姓皆信佛法,一座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足有十几家,每一家香火都很好。 游道子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座城曾经闹过疫病,恰巧有一伙和尚经过,上山找草药,又是摘又是熬,找富人化缘,给穷人看病,后来疫病过去,当地人感念和尚的功德,给他们建了寺庙,这才有后来的佛陀城。 柴彦君听罢,锐评道:“这和我说的装神弄鬼不一样,这些和尚是有真本事,受人追捧也很正常。” “哈哈哈哈,”游道子拈须笑道:“真是如此,我就不会说了。当初的那些和尚根本没救的了一城人,朝廷下令烧城,百姓和和尚都死在城中,阻止疫病蔓延。” “现在的和尚是后迁来的,百姓也是新的一批百姓,可百姓被此事所感,皆对寺庙和尚言听计从,他们说喝香水能治病,一整个城的人生病都不去看病。” “啊这……”柴彦君人都傻了,怎么故事就朝着另一个极端去了呢? 徐令有所感悟,“宗教是一把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却要看它在谁手里,受不受人管控。” “百姓也不傻,怎么会听信喝香水就能治病的鬼话呢?” “十个人得风寒,五个人喝五个人不喝。喝的五人中,四人痊愈一人身亡,能不能证明香灰水有用?”徐令耐心问柴彦君。 柴彦君摇摇头,“这……风寒也不是一定会致人死亡,就算痊愈了也很正常,死一人也很正常。” “对,但和尚可以说喝了香水却死掉的那人是心不诚,因为不诚心信仰,所以不被保佑,导致身亡。” “那没喝香水的人呢,难道都死了吗?”柴彦君不解。 “他们同样是四人活一人亡。” “这不就正好证明香水无用,死亡是概率事件?”柴彦君好歹也是隐门中人,想用这样的事件糊弄他的信仰可不容易。 “但和尚会有另外一种说法,他们忽略活着的四人,只宣扬死掉的一人:看,不喝香灰水就会死。” 游道子赞同地点头:“想必张角就是这样哄的众人归顺于他的,只要百姓相信他的话,坚定不移地听从,就算遇到事情,也只会怀疑是自己信仰不诚,而不是信仰本身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唯心主义的骗局。 古代信息凝滞,不像前世那样一件事天下知,在这个传递消息全靠口口相传的时候,三人成虎,再加上受教育程度低,人一绝望就会祈求虚无的目标,希望得到解救。 可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游道子想学张角召集信众起义,有天然的增益buff存在。 不过徐令用来征服百姓的不是虚无违心的符水,而是真能治病的大蒜素和青霉素。 在崖州时他就倒腾出来大蒜素,治好了郭珝真的外伤,后来又弄来牛肉,在空间中提取青霉素,让包力从泉州带回去崖州,治好了郭珝真的花柳病。 在激素还没有被滥用的古时候,有这两种药物,徐令几乎能横着走,至少以后打仗时根本不用怕士兵大批感染伤亡。 更何况还有柴彦君在,还不够游道子装神弄鬼么? 窗外浮白,鸡啼三声,徐令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亮了,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困,游道子意犹未尽,只盼着天色早点黑,他们好继续彻夜长谈。 如此三天三夜之后,几人终于商讨出计划来。 徐令在后方,负责经商整合南方,在这里建立势力和威望;游道子去北方,收集人手铺垫势力,等事发一日,他们南北呼应,揭竿而起。 既有人又不缺钱粮,若是有其他人成王,他们也能占据有利的南方,与人争斗。 至于柴彦君,他还要在徐令身边待一段时日,等顾迢生产后,再去北边找他师兄汇合。 第245章 带货大哥 商定事情之后,徐令终于能睡个好觉,等他再醒来时,从柴彦君嘴里得知游道子独自离去的消息。 竟是已经迫不及待去北边施展拳脚了么? 徐令默默送上祝福,只盼着他在北方一切顺利。 游道子离开第二日,赵凌升终于回来了,回灵宝镇时,他是骑马,回来时,就变成了乘坐马车,和他一同来的,还有几个骑马的年轻人。 “赵兄,这就是你隐居的地方?” “哈哈,终于到了,快快快,前方过了桥就到村子了,我去找徐令,让他请咱们吃饭!” “赵兄,你的毛袜就是找这个徐令买的?” “那是自然,天上地下就这一双,你们若是想要,只能找他!” 赵凌升说着话,掀开竹帘,露出一身灰色广袍,一抬手,露出大半块胸膛,脚蹬谢公屐,长发之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容貌张狂,行动之间颇有魏晋风度。 这一身奇怪搭配里最惹眼的,当属他脚底踩着的毛线袜。 马车和马匹抵达徐家时,徐令听见沈氏叫唤的动静,连忙从书房里走出来。 赵凌升身高八尺,容貌俊朗,穿着一身虽然不羁放纵,但又十分有魅力。 可等徐令看到他脚底下踩着的毛线袜时,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徐令请他们到书房中聊天,赵凌升向他介绍身后三人,“这位是赵希安,灵宝盐商赵家之嫡子,这位是胡舒立,是我舅舅的儿子,这位是魏少文,魏家主的亲弟弟,他们与我是同窗好友,此次我回家探亲,他们非要与我同行,来看看热闹,徐东家,你不会嫌弃?” 三人中,赵希安白白胖胖,胡舒立清秀温灵,魏少文文质彬彬,外貌不及赵凌升这般夺目,却都十分有礼貌,被介绍时纷纷向徐令行礼。 “徐东家,叨扰了。” 这三人家中非富即贵,都是蜜窝里浸泡出来的,能与赵凌升玩到一起不算什么,稀奇的是他们竟然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徐令眼神往赵凌升脚底下一走,赵希安立马问道:“徐东家,你家中可还有这种毛袜售卖?” 徐令:“……”娘咧,夏天穿毛袜,这是什么时尚吗? 赵凌升得意地脱掉木屐,露出毛袜裹住的大脚,挑动脚趾,“徐东家,这可都是我给你找来的贵客,你可要念着我的好啊!” 徐令眼前一黑。 半晌后,总算从赵凌升嘴里弄明白事情经过。 原来这小子回到灵宝镇,去胡迹轩家中探望过后,第一时间就是去书院里看望自己的同窗好友。 因为胡迹轩是灵宝书院副山长,赵凌升胡舒立二人几乎整日混迹在书院之中,他人聪明,读书极具天赋,经常被夫子拿来做榜样打压式教育其他学子,书院里头,一半人爱赵凌升,另一半人恨赵凌升。 爱他,就是爱他的聪明才智,张狂不羁,他干啥都觉得这人好特别。 恨他的人,就是恨他被人所爱的这些特质。 府试过后,榜上没有赵凌升的名字,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这个天才的笑话,谁知道赵凌升直接隐身,离开书院,不知道去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那些准备找事的人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一样难受,见赵凌升突然回书院,书院里就有人做宴,请赵凌升去参加。 正直春夏之交,温度适宜,这些读书人的花招也不少,今天赏花,明天赏月,后天花船月下赏美人的,总有一百个举办宴席的理由。 而这次,赵凌升被邀请参加的是流觞曲水,人家摆明了要在宴席上取笑他多年天才一朝落榜被戳穿,赵凌升欣然前往,穿的就是今日这一身。 宴席上,他一首诗,一曲剑舞,半靠在假山上一杯又一杯酒水下肚,脚上穿着木屐,木屐遮不住的线袜,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和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加深了存在感。 那一天,找茬的不攻自破,拥护赵凌升的人,又都开始模仿起他的穿搭,灵宝镇的成衣铺子里挤满想要定制衣服的学子。 等他们把广袍木屐穿上身时,才注意到与赵凌升最大的不同竟然是那双线袜。 于是,无数学子在寻找线袜,可惜城里没人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 赵凌升讲着此事,似乎觉得十分好笑,动不动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觉得那些人好笑,可身边的好友不也是来此买线袜的吗? 徐令一脸黑线地看着赵凌升,很能理解那些讨厌他的人。 别人想要得到的,赵凌升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在乎的,他通通可以不在乎,就从他玩九族消消乐一事就能看出来,这人的脑回路实在不是常人。 再一看赵希安等人,看赵凌升的眼神充满仰慕,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 好,。 徐令感觉自己不太能理解文人的轻狂。 “线袜有是有,不过要做出来只怕还要等几天,你们可能等的急?” “有何不可?我等见这里江水似玉,百姓安居乐业,无闲事惊扰,正适合修身养性,结庐而居。” “对,刚好赵兄在这里,那咱们也留在这里!” “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回家也是读书,在这里也是读书,有赵兄在,我等若是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请教他!” 就这样,几人在徐令面前,欣然决定在莲花湾子隐居一事。 徐令顺水推舟,“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几位只是隐居,肯定少了与人为乐的乐趣,不如就由我来安排,让几位与赵公子做个邻居,这样既能相伴读书,又能不至于寂寞,各位觉得如何?” 赵希安等人叹道:“这个主意好啊!” 徐令心中暗道:“妙啊!” 原先还想着赵凌升一个人怎么教这么多孩子,这出去一下子,直接带回来几个秀才公,那还等啥,直接开学啊! 一盏茶后,赵凌升四人被徐令带到空荡荡的私塾里,教室里桌椅已经摆好,夫子宿处也都准备的一应俱全。 徐令笑眯眯的:“来都来了,要不然大家和赵公子一样,再帮忙干点活?” 赵凌升抱着胳膊倚在门上,一脸做饵料的自豪神情 第246章 田螺 “我和阿立睡一个屋,你们俩就睡隔壁,怎么样?” 赵凌升一副“这地我熟”的模样,给余下三人安排好房间。 他们带来的马匹,也由赵凌升在村里找人帮忙照顾,对这些读书人来说,无非是花点银子,可对村里人来说,这简直是几个行走的金元宝! 冷清的私塾里陡然住进来四个大男人,一夜之间风吹竹子也不吓人了,张牙舞爪的竹影也变得温顺了。 徐令不知赵凌升是受什么刺激才带人来村里,不过对他来说是好事,对村里人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今天,赵凌升带他们租船游玩,享受垂钓乐趣,并且直接在船上煮鱼,运气好,钓上来几条鳜鱼,吃的几人心满意足,村里撑船的打渔老头赚了三两银子。 明天,赵凌升带他们去荷塘看接天莲叶无穷碧,虽然荷花还没有绽放,不过池塘边杨柳依依,时不时有几个浣衣的女子娇羞从小路上经过,此情此景,别有意趣。 后天,徐令带赵凌升等人去自家稻田摸田螺,稻田的水是从江里引来的,螺丝泛滥,陈胜陈泽兄弟二人闲来就摸螺丝,摸多了就送去给连珍,让她喂鸭子。 那一次刚好叫徐令看见,见盆里的螺蛳个个有拇指头那么大,这可是正宗的清水田螺,煮来吃不知有多香。 刚好赵凌升不知道玩什么了,徐令就把他们叫过来,还有村里一些孩子,都去稻田里摸田螺去。 那些孩子们手脚灵活,干惯了农活,摸田螺摸泥鳅都不在话下,可赵凌升几人就有些逊色了,尤其是赵希安,他白白胖胖的,不像是干过活的样子,一不小心踩倒一株稻子。 陈胜在田埂上看着呢,只觉得心里一梗。 等赵希安又踩倒一株,他总算忍不住了,也知道这些人是徐令的贵客,下田里扶着赵希安,帮他把衣服卷起来牵到腰带里,赵希安低头一看,肚皮挡住脚尖,看都看不见路。 他尴尬一笑,把篮子交给陈胜,自个上田埂上,气喘吁吁地擦着汗,看赵凌升几人干活。 人一多,场面就热闹了,徐令从家里找了大木桶,孩子们的小篮子装满就往桶里倒,一个时辰就装满两大桶。 桶里不仅有田螺,还有偶然摸上来的泥鳅,没长大的小鲫鱼。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对赵凌升等人拥护又尊敬,一口一个夫子叫着,糖衣炮弹一刻都不停。 徐令见赵凌升之前还有些不情愿呢,现在已经乐在其中了。 他笑眯眯地站在田埂前,看着嬉闹的孩子和读书人,顿时觉得生活十分美好。 二十亩田,摸上来两大桶田螺,只怕半个月内田里都不用再摸螺了。 徐令把两桶田螺拉回去,把水池里的王八先请出来,再把水池里灌满水,田螺倒进去吐沙。 这王八是去年徐令在河里摸藕的时候捞上来的,还因此跟顾利财父子吵一架,徐令说不卖自己留着养,果真留着养了,如今养了大半年,有啥小鱼小虾扔一点,活的还算不错。 田螺泡水吐沙,徐令那边忙活着准备调料,叫徐平跑腿去买两块肥猪肉回来,准备好八角桂皮香叶,没有辣椒就用生姜小葱代替。 顾迢问他要做什么,徐令道:“五香田螺,吃过没?” 见他带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像模像样的,家里围着大大小小一二十个人,全都在等着吃热闹呢。 顾迢也是哭笑不得,“你会做?” “哎呀,想来也没有什么难的!”徐令信誓旦旦,上辈子他最爱嗦螺了,有段时间吃不到,经常翻看做饭视频和吃播,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缺少一些料他也能照本宣科做出来。 顾迢见他十分自信,扶着腰站后,抿着笑看他操作。 徐氏看不下去儿子那鬼迷日眼的样,不顾徐令反抗,帮他切肉打下手,徐令把切好的肉洗一洗,锅热下锅,他稍微加了一丢油,肉下锅一刹那—— “!!”徐令差点一声国骂出口,吓得他握着锅铲就往外跑。 孩子们见他一副狼狈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一旁赵凌升几人也在拽文化:“先辈说的对,君子远庖厨,诚不欺我!” 眼看厨房白烟滚滚,徐氏抢走锅铲,拍徐令几下:“一天天的!” 然后就闯进去,铲肉煸油,熟练的不能在再熟练了。 说来也怪,徐氏也就比锅台高小半个身子,那些食材却无比听话,她就像是常胜将军,哪怕没读过书,没看过徐令脑里的视频,也能按照徐令的指挥,把大料炒香。 加入刘氏晒的豆酱,加入半勺黄酒,那小味滋儿一下就上来了。 倒入剪去尾巴的田螺翻炒均匀,倒水煮熟入味…… 徐家院子上空,香气久久不散,所有人都在猛地吸鼻子,想要多闻几口。 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赵凌升几人,突然就有些期待接下来要吃的东西。 趁着锅里的田螺还在煮,徐令走到院子里拍拍手,“刚才摸田螺的都赶紧回家拿盆拿碗,一会给你们分着吃!” “好哎!”孩子们高兴地蹦多高,一哄而散跑回去拿东西。 两木桶田螺,一锅根本炒不完,一整个下午,徐令都在弄这事,炒出来的田螺香而不辣,大人小孩都能吃,这玩意没啥肉,但胜在香啊! 家里人一人一个碗,装满田螺捧着,一开始他们还不会吸田螺肉,经过徐令的教学之后,都会了。 范世清嫌吸着麻烦,无师自通地折了一根竹叶扫帚杆捅着吃。 村里的孩子们,分到田螺后又都带回家中,想要和家里人一同分享。 徐令用竹刺挑出来一小碗给顾迢,汤汁吃着也美味无比,众人吃都吃不腻。 徐氏和沈氏干脆和面擀面条,煮熟混到汤汁里裹着,再配上弹软的螺肉,那叫一个爽啊。 这天晚上,村里好多户人家都尝到了田螺的味道,这才知道平时喂鸭子的田螺居然还能做的如此美味。 第二天,家家户户都有人下河摸起田螺来。 第247章 私塾 河里的田螺人人都能摸,可做田螺的法子却不是人人都知道。 徐令见村里人摸田螺后,他就不怎么摸了,反倒是经常有人往他家里送一些。 现在徐令在村里人缘十分好,皆有求于他,闲来无事,自家后院吃不完的菜,母鸡下的蛋,又或者是从娘家那里弄来什么好东西,都有人送来叫徐令尝尝滋味。 徐令没闲心玩,是因为村里的私塾要开学了。 半个月前他就请村里何大木给私塾做桌椅,何大木的媳妇是游平村的人,游平村离莲花湾子十几里路,从这边往南边看,能隐隐看到山的模样,游平村就在山脚下。 他们村里的手艺人多,扛着锯子去县里走南闯北,给主户家做雕工做家具的,什么都有。 徐令在游平村订做上百套桌椅,只花费五十两银子,游平村的人还得感谢徐令。 毕竟这一个客户就免去村里多少人外出远门,能在自己家门口把钱赚了,谁又想要出远门呢。 先前何大木还特意送来他丈人在山上挖的野山药,便是感谢徐令。 原本徐令不打算要太多孩子来读书,夫子不够学生太多,可现在夫子有四个,不用白不用,先把孩子都叫来感受一下学术的氛围才是正经事。 头一天徐令说私塾读书可体验,第二天村里一大半孩子都被送到私塾来了。 赵凌升把孩子们按照年纪分开,六岁以下的暂时不收,十岁以上的孩子很少,大多都是七八九三个年级的孩子。 这些孩子没读过书,被爹娘送来时,也都尽力换了最干净的衣服,一个个走进教室坐在单独的位置,都不敢说话,就等着城里来的夫子说话。 赵凌升四人,都做惯了学生,从来没有当夫子的经验,面对这些从来没读过书的小萝卜头,个个都很为难,这怎么教啊,是教诗词呢还是教认字? 几人商量着,想着自己开蒙时,两三岁还不认字就会背书,家中请了西席只单独教他们一个,都是长大些采取私塾的,一去到就识字了,哪里知道夫子怎么教会人的? 赵凌升道:“原先想着没什么能难倒你我几人的,看来这回咱们可要费点心思了。” 胡舒立苦笑着:“哪怕是我爹来了,估计都要头疼一阵子!” “先不说这些,教他们认字,起码认几个字,你们在这里只是短住还好说,等你们走了,我才叫难呢!” 几人就这样商量着,把六十三个学生分四份,一个人负责带十五或十六个学生。 徐令第一天下午时来看过一眼,还带着两个妇人来,见他们像模像样地组织好了班级,给介绍道:“这两位婶娘是我从村里请来的,往后你们要教书,可能没时间照顾自己,她们一人洗衣一人做饭,你们只需教好娃娃们,其他都不用操心。” 村里人听说私塾不用出钱,都乐意给夫子们送束修,徐令说赵凌升等人不差钱,平时送些瓜果蔬菜就行,现在这季节,菜园子种的菜又不要钱,哪里需要费心思。 私塾大的很,这一片山坡都是私塾的范围,徐令叫他们继续教书,自己带人去熟悉地方。 山坡一大片林子,刚好可以打一圈竹栅栏,养些鸡,还可以下蛋还能吃肉。 徐令忙活完这些,也到了放学的时候,村里孩子鱼贯而散,他随机揪过来一个孩子,“豆儿,今天学的怎么样?” 豆儿扎着冲天辫,抽着鼻子:“好!” “那你跟叔说一说,你认识几个字了?” 豆儿大声道:“一个都不认识!” 有围过来看热闹的孩子道:“我认识我认识自己的姓,我姓何,是这样写的!” 一个孩子蹲下来,在泥土地上比划着。 徐令一看,倒是像模像样的,又问其他人道:“那你们呢,会不会写?” “我还不会呢,夫子今天还没教到我!” 徐令和孩子们说了话,叮嘱他们早些回家,路上不许去河边玩水,这才回私塾找赵凌升。 他们几人正在一个屋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徐令笑道:“这是怎么了,几位秀才公怎么都耷拉着脸?” “徐东家,你那线袜什么时候好?” “快好了,快好了。” “这都多少天了,我家中还有些急事……” “我家里也有事!” “我也是……” 赵凌升欲言又止,给徐令使了个眼色,徐令立马清清嗓子,“各位,线袜才到哪里啊,我接下来还要做出来线衣线裤呢,难道你们就不想要么?” “稻子就快熟了,这新种的稻子可是好稻,你们没闻见稻花有多香吗?到时候收获的第一茬新稻,用来碾米糊,做米糕,还有稻田里那些稻花鱼,吸溜!” 徐令说着,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给吸回去,“哦对了,荷花也快开了。” “哎,徐东家,不是我们不想待在这里,而是我们实在没能力啊!” “这些孩子,又不是极具天赋的,也没有基础,我们就是秀才又怎么样,那也教不会啊!”魏少文愁眉苦脸的,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来了。 徐令却道:“各位,你们只是把事情想的太麻烦了而已,子曰有教无类,这些孩子又不是智力有缺,怎么可能教不会呢?” “孔夫子是圣人,我等是什么?”赵希安很有自知之明。 赵凌升叹一口气,束手而立,背过身去,“算了,你们回去,我愿意留在这里教导孩子们,看见他们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我实在不忍弃他们而去!” 他这句话一出来,其他三人都不吭声了,他们可是赵凌升的忠实追随者,哪里愿意被自己敬佩的人这样看不起呢。 徐令适时地插话道:“要不然,各位,我来给你们打个样,咱们五人比一比,看谁先把这些孩子教会认字。” “你?” 赵希安三人看着徐令,虽然徐家有书房,徐令也看书,可徐令不是个商人吗?怎么还会教书的本事? 第248章 忙碌且平凡的日常 徐令确实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遥想当年,他也是高考大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来的人。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又因为是女孩,被那片土地上生长的亲人所厌弃。上辈子的徐铃,是在期待中降生的,家里只能有一个孩子,偏偏她是个女孩。 不止一次,她爸喝醉酒摸着她的的头,感慨万千地说她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 奶奶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是赔钱货,早晚要嫁到别人家中去的。 只有妈妈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喜欢女孩,喜欢玲玲。 可妈妈还是生下了弟弟。 她在失衡的对待中长大,初中时被逼着退学,出去打工,在外面工作两年,攒的钱都要打回家里,如果不是她爸突然去世,估计上辈子的徐铃九年义务教育都上不完。 父亲去世后奶奶也没了,她拿着积攒的钱给妈妈,妈妈却让她回来继续读书,换她出去工作,养他们姐弟俩。 幸好初中的老师留着徐铃的学籍,她才能在辍学两年后,重返初中校园,继续读书。 她用一年的时候追平两年的缺失,考上穷困县里最好的高中,又努力了三年,才挤出那个困顿的世界。 后来无利贷款上大学,顺利工作,母亲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她一个人生活的久了,似乎也就忘记那些痛哭过的少年时期。 恨么,恨。可她也是幸运的,因为一路上从来没缺少过有恩于她的人。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徐铃学会感恩,学会辩证看待问题。 如今回过头看自己过往的经历,在当时看只觉得平常且无意义,可当未来某个时刻自己从之前的经历中得到能量时,才知道每一步路都不算白走,每一刻都不算被浪费。 赵凌升四人每人分给徐令三个学生,徐令带十二个孩子自成一班。 这一天,赵凌升正教孩子读书呢,突然听到奇怪的读音,好奇走到徐令班门前,只见他在木板上贴了几张纸,每张纸上都写着奇怪的符号。 徐令在上面读,孩子在下面端坐,双手端正放到胸前,认真地跟读。 其他人也都好奇来看,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只能默默回去教自己的。 徐令除了教孩子们读书,其他时候也忙的脚不沾地。 村里人摸多了田螺,却又没法子做的好吃,只能把田螺送给连珍,让她拿去喂鸭子。 连珍养鸭子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她肯定不可能瞒着她男人干那么久,没几天时间,她男人就发现连珍带着孩子在江上扎好竹排,为此脸臭的不行,还和连珍吵了一架。 连珍打定主意要养鸭子,事都做了,鸭子都养了,她又没少干家里的活,自己乐意养家里咋了嘛。 她男人骂骂咧咧的,两个人闹别扭闹了几天后,徐令本想去找个妇人去劝一劝,谁知却见到连珍男人大清早黑着脸去拉开竹排放鸭子。 等连珍匆忙去看鸭子时,还以为是哪个混球故意搞破坏,要不是她男人找过来,估计连珍要骂的很难听。 那日之后,俩人就不吵架了,有时候连珍无放鸭子,有时候她男人干完活去放鸭子,瞧着还挺和谐。 徐令也乐见于这样,鸭子好,能下蛋能薅毛,可田螺也是无辜的呀。 他在村里收购田螺,拿回家清洗干净,让徐氏教会沈氏,做出一桶桶的田螺,便让家里几个孩子提到村里去卖。 比买成品田螺贵几文钱,拿粮食换也行,徐令本意是不想浪费,顺便给家里孩子找点事干。 尤其是徐平,天天闹腾着不读书要做声音,徐令就把这活交给他。 徐平先是端着一盆炒好的田螺去村子附近的集市去卖,一连卖几天生意都很不错,可几天过后,生意不温不火,他就想拉着田螺走远点卖。 跟徐令说了他的想法,徐令见弟弟不仅没放弃做生意,反而想法子去赚钱,便同意了。 “这样,这次算你创业,我白送你做田螺的法子,板车呢就算租借给你了,一天十文钱,若是你能赚到五两银,我就考虑让你跟着李术出去行商,怎么样?” 徐平嘴都快咧到耳根后了,连连点头,笃定道:“大哥,你就等着!” 青春期的孩子,越是不让做啥就非要做啥,徐令也不拘着他,把板车借给他,徐氏听说二儿子也要做生意,拿扫帚拍他不知几下,“一个个的都钻钱眼了,你哥做生意,你做生意,家里啥时候能多个读书人?” “读书,不是还有徐安嘛,她喜欢读你就让她读,我又不喜欢读!” “她是个女娃娃,读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书房里,徐安正在看书,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吵闹声,恍惚抬起头来,抿唇神色不忿。 如果是之前,她肯定会冲出去和娘大喊大叫。 可如今读了书,她懂得道理多了,人也越来越迷茫了。 她是真喜欢读书,尤其是认字以后,看到哪里写的有字都会凝神看一看,走着坐着不看书就难受,从前跟着徐平跑来跑去的疯丫头,如今也文静多了。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本来就在发育时期,女大十八变,天天窝在屋子里看书,皮肤也修白了些,就算是和徐平长着同一张脸,别人也能一眼看出来她是清秀可人的女孩。 就因为是女孩,徐平的选择比她多,他不想读书,娘求着他读,他想做生意,大哥也可以放手让他做。 可她呢,为什么她想做的事情,就那么难呢? 徐令整日忙,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徐安的变化。 反倒是顾迢这个做嫂子的,最先感受到徐安低落的情绪。 这一日,徐令端来热水给顾迢泡脚,她身子沉,小腿也开始浮肿,柴彦君配了草药方子,煮过之后用来泡脚,可以缓解疲劳,消除水肿,徐令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捏捏脚,弄完了还要给她肚子里的娃娃讲讲话,胎教一番。 顾迢怀孕六个月了,看着徐令忙来忙去,她嘴角带笑地看着,“阿令,安安最近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第249章 心事 “她怎么了?” 要不是顾迢说,他可真有点没注意到。 今天吃晚饭时徐安还在和徐平吵吵闹闹,哪里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顾迢:“那是二弟跟她闹,她才跟他闹着玩,二弟一跑出去,她就坐在角落里谁都不愿意搭理,今晚散步我叫她,平时都乐意去,今天兴致缺缺的。” 徐令想了想妹妹的样子,好像是有点。 “你问她原因了吗?” “她心里有你这个大哥,你去问个清楚,她有烦恼你能开解她,我问了还得请教你法子,岂不是麻烦?”顾迢轻声说着,实则是徐安不怎么对她这个嫂子敞开心扉,可由她说出来,半点都不会说徐安坏话。 徐令用草药膏给她揉着小腿呢,顾迢的小腿匀称纤细,摸起来手感极好,“明日我去问问,我最近忙,对家里人也有些不上心,还好有你在,能提醒提醒我。” 顾迢只是笑着,摸着他的脸颊,“你胡子要刮吗?” 心里万千柔情,却是说不出来的。 徐令总说她性子难得,十分可贵,可徐令不也是如此吗? 天底下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男人呢。 她总得多珍惜他一些,就像他对她那样。 “刮,明早你给我刮?” “好。” “那行,咱们早些睡觉。” 徐令吹熄灯,躺回床上,又和顾迢说了会儿话,渐渐沉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顾迢用皂角给徐令泡软脸颊,又用刮刀给他刮胡子。 徐平徐安从楼里出来,徐平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大哥大嫂打了招呼,就往厨房跑,途经范夫子身边,打招呼,逗弄侄女,他一捏大丫的脸,大丫就往范世清怀里躲,惹得夫子要骂他。 徐平嘻嘻笑着搂起大丫,在她嫩呼呼的脸上亲了两口,“等叔叔赚了钱,天天给大丫买糖吃,要不要吃?” 大丫:“吃!” “想吃你就亲叔叔两口!” 大丫一脸为难地看着叔叔身后的姑姑,张着小手哼哼唧唧:“姑姑!” 徐安把她从徐平怀里抱过来,大丫抱着她的脖颈唧两口,“姑姑买!” 她嫌弃徐平臭。 徐安皱着鼻子道:“赚钱之前能不能先洗洗你的臭脚!臭死了!大丫都不愿意亲你!”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这叫男人味!”徐平闪身跑进厨房,“婶娘,今天吃什么?” 徐令一边刮胡子,一边分神看那边的动静。 放在平时,徐安肯定嘴巴一撅就要告状,可今天只是抱着大丫到树下,一声不吭。 果然不正常。 “胡子刮好了,你瞧瞧?”顾迢把铜镜拿来让徐令看,徐令摸摸脸颊,光滑无比,镜子里看的不清楚,“好了,迢迢你真厉害!” 徐令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老天爷让他穿成男人就算了,男人天天都要刮胡子,不刮胡子就变成长胡须,他雄性激素还挺旺盛,两天不刮看着就很狼狈。 这时候很多人都喜欢蓄须,可徐令不喜欢,一团团大胡子看着很脏的样子。 让他自己刮胡子,他又笨手笨脚掌握不好力度,经常把脸皮刮破。 在家里的时候,顾迢就自然而然接手,帮他刮胡子。 摸着干净的脸,徐令走到树下,抱走大丫,也惊醒发呆的妹妹。 大丫亲爹爹的脸,抱着他不松手,“爹~” 徐令抱着大丫蹭了蹭,“乖,爹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那你先去和范爷爷玩,爹和姑姑说说话。” 把大丫放地上,小丫头像是安了发条一样,听话地跑到范世清身边。 徐令在妹妹旁边的石凳坐下,撑着脸看徐安,“怎么了,一大清早嘴巴挂油壶?” 他伸手去捏妹妹的嘴,一下子叫他捏个正着,徐安脸都气红了,“哥!” 徐令哈哈大笑,“有心事了?” “哼,没有!”徐安嘴里说着没有,转过身气鼓鼓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 青春期的小丫头啊,嘴里像是九转大肠一样,非得让人挤牙膏似的才能挤出真相来。 徐令猜了好几回,徐安都说不是那回事。 徐平不知偷听多久,突然嘻嘻笑着跑过来,像是只泼猴一样:“哥,我知道咋回事,徐安说赵夫子神秀俊朗,估计是思……” “你闭嘴!烦不烦人啊!”徐安张牙舞爪地踩着凳子跳过去打徐平。 “小心!”吓得徐令起身接一下,生怕妹妹摔倒。 她却身手矫健地跳到徐平身上,又是咬他又是挠他。 徐令:“……”这哪是青春柔弱纤细小女孩,这分明是性转皮猴。 “呸呸呸,徐平你臭死了!”徐安转头对大哥告状,“哥,徐平天天不喜欢,屋子里臭死了,还让圆圆给他洗臭袜子!” “我哪有!是圆圆主动要给我洗的!” “她只是客气客气,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徐令听不下去了,拧着徐平耳朵,下一秒就松开手,这小子果真臭熏熏的,耳朵都好久没洗了。 被徐平一打岔,徐令也没能再和妹妹聊心事,徐安欣赏赵凌升?这也正常,一整个村子的女人都快被赵凌升给迷住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不过妹妹还小,也没什么出格举动,徐令更不会没事找事拉郎配。 吃罢早饭,徐令带着大丫去田里溜达,然后去找丈人顾利田,告诉他自己打算在村里招点人手干活。 “这活轻松,无论男女都能干,我想找点家里情况不复杂,又比较老实的人,咱村里有谁家比较合适?” 徐令对村里人肯定没有顾利田熟悉,要招人手干活,总要打听打听。 “要干啥活?” “技术活,法子不能外传。”徐令打算在村里造纸、造水泥,这些日子天天在村里闲逛,干活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差人手了。 顾利田想了想,“老罗父子俩你看咋样?” “村口榕树的那个老罗?” “对,我跟他走的近,这人老实,心眼也好,他儿子虽然是个傻的,干活却很麻利。” 顾利田一说,徐令就知道是谁了。 老罗叫啥他不知道,他是村里的守村人,听其他人说他小时候家里着火,全家人都没了,他被烧伤,侥幸活下来,皮肤却毁了,不能干重体力活。 第250章 玩笑 村里人说老罗是五弊三缺的命,见他可怜,便让他做守村人,他不种地,就负责给各家各户帮点忙,村里人给他吃的喝的,不让他饿死。 老罗没娶媳妇,不过收养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捡回来时三四岁,连话都不会说,村里人都说这孩子是个傻的,叫老罗给丢掉,老罗不愿意,把自己少的可怜的口粮省下来,硬是把孩子养大了。 傻子今年十七岁,憨憨的,脾性却很好,只要不惹着他,无论走到哪都是笑脸的模样,帮老罗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让干啥就干啥,不怕脏也不怕累。 从保密来看,这两人绝对是能保密的性格。 徐令知道老丈人心善,“除了他俩,再找些人。” 顾利田又说了几家,徐令一一记下,打算再亲自观察观察。 翁婿二人在屋里聊天,大丫去舅母屋里玩,李翠翠的儿子如今三个多月,是个胖乎乎的小可爱,陪大丫玩一会没憋住尿,闹的刘氏和李翠翠给他换尿片。 大丫看了一会儿,跑出去找爹,见爹在聊天,又听到外头传来孩子的笑声,没忍住跑出去瞧瞧。 孩子们在稻草垛边玩捉迷藏,还有人在那里爬上爬下。 大丫看了一会,慢悠悠靠近,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觉得奇怪,没一会,她也就融入进去,有小孩用石片当碗,大石片当锅,采了野草在那玩过家家。 还有孩子从家里舀水,活着泥巴打湿,在那抓来抓去。 大丫默不吭声地加入进去。 “哎呦我的天啊!”突然有个女人在后面叫着,把玩泥巴的孩子们给拉起来,“小猪呀,都拱泥地呢?” 大丫也被人拽了起来,女人哈哈地笑着,把孩子们拉起来,叫着他们的名字,说要回去告诉他们娘。 数到大丫时,“这不是徐令的大闺女吗?你怎么也在这儿?” 见大丫身上脏兮兮的,她起来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徐家的人,“你爹是不是在你外公家?我带你进去找你爹。” 她牵着大丫要回去,迎面又走来几个扛着锄头的男人,两伙人一交汇,交换信息,看着小泥猫一样的大丫,有个男人蹲下身子逗大丫:“丫头,你爹呢,是不是你娘要生小弟弟,就不要你了?” 大丫有些害怕,那些玩了泥巴的小孩子,被吓得一溜烟跑回家,都怕被女人告状挨揍,她也怕,身上的衣服是奶奶早晨刚给她换的,要是弄脏了,奶奶会不会生气? 又被男人逗弄,小孩子分辨不出来真假,嘴巴一瘪,金豆子不肯落下:“我爹要我!” “胡说,你爹要是还要你,怎么让你脏的像只小花猫?” 大人都喜欢这样逗弄孩子,见大丫有反应,兴趣更甚。 “对呀,大丫,你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小妹妹,”大丫乖巧回答能听懂的问题。 “哈哈,你娘肚子里肯定是个小弟弟,到时候有了小弟弟,你爹你娘就不要你咯!” “你在家里都谁看着你?是你奶奶还是你娘?” “奶奶。” “看,你娘都不看你了,不就是不要你了吗?” “哇……” 大丫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着,泪珠子像是断线了一样往外涌,边哭边喊:“爹!” “哎,别哭啊,我们跟你逗着玩呢!”众人都有些慌了,这要是让徐令出来见到,还以为他们欺负小孩子呢。 “大丫怎么哭了?”徐令猛地起来,先去刘氏屋子里找,刘氏这才发现小丫头跑出去了。 一行人连忙跑到门口,大丫被村里人抱着,哭的抽动身子要下来,一见到徐令,哭的让人心碎:“爹!” 徐令连忙把孩子给抱回来,那人尴尬道:“徐令啊,你闺女真不经逗。” 徐令眉头直跳,“你放什么屁呢,大丫性格一向乖巧,你跟她说啥了?” “哎…我…我就开开玩笑,”那人见徐令一点都不给他们台阶,又不敢骂回去,也不敢说原因。 徐令都不用听,就知道这些人会和小孩子说什么话。 憋不住气道:“以后你要开玩笑,尽管找我,想开什么玩笑我都跟你开,可你一个几十岁的大人对两三岁的孩子开玩笑,怎么,欺负她小不懂事?还是欺负我徐令脾气好?” 刘氏心疼地把大丫抱回去,哄了又哄。 那几人被徐令说的哑口无言,面上无光。 互相撺掇着要走,徐令却呵道:“给我闺女道歉,这事我就算翻篇了。” 为首那人尴尬道:“谁家孩子小孩子没被逗过,这又有啥……” “算了,快道歉!” “快别说了。” 那几人你推我我推你,开玩笑的男人还是走到大丫身边,“大丫,叔是在跟你说着玩的,你快别哭了。” 大丫扑到外婆怀里,不看他,还在小声哭着。 那人看一眼徐令,尴尬道:“大丫,你看这是什么?” 刘氏哄着外孙女:“丫头,你快看叔叔在干什么?” 大丫被哄着抬起头来,那人拿出平日里逗儿子的绝技,做了一张鬼脸,吓得大丫一激灵。 徐令走过来,脸色也缓和不少,“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大开,你也没多大,小时候被人逗你会不开心,何苦再用这法子逗孩子玩呢?” 齐大开愧疚难当:“令哥,别说了,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几人离开后,徐令抱着大丫也回家了。 刘氏叹气道:“多大点事,不至于跟人闹的难看,你也不拦着点。” “拦?有啥好拦的?”顾利田哼了一声,要不是徐令出头,他肯定也要骂两句的。 刘氏道:“那村里人不说阿令闲话吗?” “能说啥啊,你还记得迢迢小时候,有回我在地里干活,有人跟她开玩笑说我去赶集买肉包子,骗她出村等着,你找不到人,去地里找我,咱俩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她。” “我咋不记得,你不还和人打架了吗?” “畜牲玩意,什么玩笑都对孩子开,要是迢迢出点什么事,我非宰了他们不可!” 刘氏听罢,便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第251章 榜样 回到家,徐氏见大丫脏兮兮的,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顾迢连忙出来查看,小丫头一见到娘,又哭了起来,张开手就要娘抱,“娘亲,抱~” “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呢,奶奶抱。” “不要!娘!” 大丫哭的更大声了。 顾迢坐在椅子上,把大丫抱在怀里哄着,“大丫乖,跟娘说怎么了?” 徐令在一旁解释道:“村里那个齐大开,今天看到大丫在外面玩,逗她玩,把孩子吓得哇哇哭。” 徐氏骂道:“这个齐大开,我非去骂他不可!” 徐令拉住徐氏,“我已经骂过他了,他也和大丫道了歉,这事就算了。” “今天大丫和我们睡,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自从顾迢怀孕之后,大丫就很少和他们一起睡觉,一来是怕她睡觉不老实,二来呢,徐氏从前和俩孩子睡一起惯了,身旁不睡个人就难受。 听徐令这样说,徐氏卷起袖子去厨房烧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她脾气差,对外人脾气更差,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吵架,徐令经常劝她别出门惹事,要是真让她出去了,估计做的比徐令还难看。 烧了水个大丫洗澡换干净衣服,天气暖和了,孩子洗澡也不怕,在村里摘的皂角,洗头洗澡都行,徐家还有香胰子。 这时候已经有了胰子,用猪油和草木灰做的,有些讲究的商铺用腊梅等花草做出来的胰子,一小块,顶多二两重,都要一两银。 徐令先前给家里人买了两块,家里人都不舍得用。 徐氏拿出自己那块桂花香的胰子,给大丫好好搓了灰洗头,洗干净后用布包着,穿好小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搂着小孙女,给她头发散开,打结的地方耐心一缕缕解开,去年大丫头发还枯黄像稻草,今年油黑发亮的,原先长的像个大头娃娃,现在长开之后,能瞧出来六分像顾迢,四分像徐令。 “丫头,跟奶奶说,那些坏蛋说你什么了?” “娘不要我,要小弟弟!”大丫脸被热气哈的红扑扑的,圆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样,濡湿地看着徐氏。 徐氏板着脸骂道:“下次奶奶瞧着,非把他打一顿给你出出气,你瞧奶奶,奶奶有你爹,不也要你小叔和姑姑吗?他们是骗你玩的呢!你爹你娘都疼你呢。” 大丫懵懂地点头。 “奶奶也疼我吗?” “小猪,奶奶不疼你,夜里会抱着你睡吗?”徐氏虽说想要孙子,可对大丫也不能说是全然无情。 小孩子情感炙热,闻言抱着奶奶的脖颈,在她脸上亲一口,“我也疼奶奶!” 她奶声奶气的,一旁的范世清看的直哼哼。 徐氏瞥一眼老头,“咋,这是我孙女 ,你气啥?” “老夫是气你坏的很,欺负她小又傻!” “你才傻!”徐氏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范世清:“……” “奶奶不骂,爷爷也不骂!”大丫夹在中间,急的直转头。 徐氏搂住孙女,“大丫,别叫他爷爷,叫他老头!” 范世清连忙背着手离开了。 家里头人多,总是在徐令不注意的地方这儿说几句那说几句。 娘给大丫洗澡,他也没闲着,把忙着洗田螺的徐平给揪出来,让他在净房好好搓个澡。 徐平拗不过他,钻进去没十分钟就穿好衣服出来,徐令拽住弟弟手臂,随便一搓,泥条子就下来了。 徐令:“……”他骂骂咧咧揪着弟弟去江边,徐安带着徐园园嘻嘻笑着跟上来,一路上徐平叫的像是被杀的猪:“哥,我自己洗,你放开我!” 徐令把他踢到河里,让他脱了衣服泡一会儿,徐安站在岸上哈哈大笑,徐园园捂着眼睛不敢看。 徐平:“徐安!你偷看亲哥洗澡!厚脸皮!” “呸!就你那小鸟,给我看我都不稀罕!” 徐令给弟弟来一巴掌,让他踩着石头站好,掏出丝瓜瓤给他搓澡,杀猪般的惨叫声传了很远。 赵凌升等人老远就看见了,听到徐安那句话,脚下一滑差点没摔死,徐令的妹子竟然如此彪悍? “徐东家,你这是在做甚?”赵凌升给徐令打了声招呼。 徐安眼睛猛地睁大,瞬间噤声,笑声戛然而止,逗的徐令有些想笑。 “家里泼猴不爱干净,我给他涮一涮,”徐令笑呵呵的,把丝瓜瓤扔给徐平让他自己搓,起身和赵凌升等人聊天。 私塾不是每天都读书,因为村里的孩子大多是要帮家里干活,缺不了人手,徐令就让孩子们读三天休息两天,休息的这两天就能回家割草砍柴干活,刚好赵凌升等人也能闲下来读书陶冶情操。 “这是令妹?” “正是。”徐令笑眯眯的。 “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魏少文违心地夸奖。 这可不算什么好话,徐安白他一眼,叉着腰道:“多谢你的夸奖,如果实在不会夸奖,你可要夸我智勇双全,才智过人!” 魏少文一梗,赵凌升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她可是聪明的很,你莫要小看她。” 徐安今年十四岁,算是半个大姑娘,需要避嫌。众人只说了两句,便绕开话题,那边徐平搓完澡,又打了胰子,躲到芦苇丛里穿好裤子,上岸来。 徐令和赵凌升聊了几句,一行人分开,他注意到妹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回家后,徐令把徐安叫到书房,打算认真和她聊一聊。 “安安,我打算让你到私塾里读书,你觉得怎么样?” 徐安瞪大眼睛,“哥,我是女孩子呀!” “是啊,哥知道,所以才叫你去私塾里读书的,村里人都不愿意叫女孩去读书,可读书识字又不是只有男孩专属,你看咱家里,你读书数一数二的厉害,大丫今年才三岁,就已经识字会背诗了,你嫂子呢,我都没怎么教她,她也学的很好很快。” “虽然你是个女孩,可你聪明机敏,脑子灵活,临危不乱,多少男人都赶不上你。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硬是被曲解为女子有才便是无德。可实际上这句话的原意是,如果女子没有才,拥有美好的德行也是好的,若是才德兼备,那更是完美。” “世人总是把一说成二来禁锢女子,可你有聪明的头脑,有果敢的毅力,还有我这个天下第一的大哥,就是不被禁锢,谁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徐安嘴唇颤抖,眼眶里涌出泪来,扑过去抱住徐令:“大哥!” “想做什么就做,给天下女子做个榜样!” 第252章 扮演 “要做天下女子的榜样。” 大哥走后,徐安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在想着这句话。 要做女子的榜样,可要做到什么样才能是女子的榜样呢? 大哥鼓励她,让她不要害怕自己是个女子,去读只有男子才能去的私塾,是不是以女子身份做男人的事情,就叫有勇气了呢? 她这样问大哥,大哥只是摸着她的头,笑着对她说:“谁规定的有些事只能男子来做呢?你多想一想,试着去做。” “好!我决定了!我要去私塾读书!” 徐安咸鱼打滚从床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往楼下跑。 “徐平!” 躺在床上睡的像死猪一样的徐平,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跳到自己床上,还啪啪地拍着他的脸。 徐平吓得惊醒,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徐安捂住嘴巴,“嘘!别叫!是我!” “疯丫头!你又犯什么病了?” “把娘给你做的新衣服给我一套,快些!” “你要我的新衣服做什么,娘不也给你做了吗?” “哎,我有用,你别管,你到底给不给?” “给给给,你先说你要干嘛!” “略略略,不说不说就不说!” 徐安从木箱子里拿走衣服,做着鬼脸从屋里离开,连门都忘记关。 徐平低声叫她叫不住,也懒得起床关门,一翻身又继续睡过去。 只是后半夜怎么都睡的不安稳,总觉得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又跑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就知道徐安要他衣服做什么了。 只见徐安穿着他的衣服,头发也梳成男子的发式,露出整张脸来,看着就好像一个清秀少年。 她身子还没发育,看不出来多大的男子特征,一大清早穿着这身衣服去找徐氏,“娘,我穿这身衣服像不像男孩子?” 徐氏定睛一看,原来是徐安,登时气的要打她,“你个小兔崽子,又要闹什么?” “娘,别打我!是大哥要我去私塾读书的!” 听到是大儿子允许的,徐氏将信将疑,“你大哥叫你扮成你二哥的样子?” “那当然!”徐安叉着腰,拽里拽气的样子,“娘,像不像?” “像个屁!”徐氏毫不留情地揭穿女儿,“村里谁不认识你徐安,你就是再怎么穿你哥的衣服,人家也知道你是谁,在家读书也就罢了,怎么还闹着要去私塾呢?” 徐安早晨照过铜镜,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像男孩子,闻言撅着嘴巴,倔倔地离开。 出门看见徐圆圆,徐安嘿嘿一笑,连忙跑过去,“圆圆,你看我!” “呀!”徐圆圆睁大圆眼睛,“二堂哥?” “哈哈,我是安安呀!” “也就圆圆乐意哄你玩!”徐氏戳穿真相。 “娘!”徐安不满地跺脚。 “哪有男孩会这样跺脚呢?你就是个女娃娃嘛。” 徐圆圆偷笑,拉着堂姐的衣角晃一晃,“姐姐,你可以多看看大堂哥二堂哥还有我哥是怎么走路的,他们走路是这样——” 徐圆圆张开双腿,大摇大摆地走了两步。 然后又道:“你走路是这样——” 她稍微并了些腿,走了两步。 徐安认真地看着,吸取经验。 徐圆圆道:“虽然你走路比别的女孩子要大方一些,可和真的男子比起来,好像还差了些。” “差了些什么呢?” 徐圆圆苦恼地扶着下巴,摇头:“我也不知道。” 范世清仰头长叹,全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边柴彦君背着背篓回来,他在家闲不住,闲来无事就去附近乱转,采点草药,晒干炮制,又或者给人看病。 见俩小姑娘苦恼的模样,好奇道:“这又是在玩什么?” 徐安道明缘由,“我哥叫我去私塾读书呢,我想穿徐平的衣服,可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女孩呢?” 柴彦君笑道:“易容啊,那可不是简单的,除了神态动作,女性的外表和男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比如你的耳垂,是不是有耳洞?” 徐安连忙摸耳垂,小时候娘用竹针扎出来的,她连忙把耳环取下来,“那这样呢?” “你不戴耳饰,洞还在呀,你是想扮着玩吗?” “柴叔叔,我可不是扮着玩的,你要是有法子,你就帮帮我!”徐安诚恳地请求柴彦君。 “姐姐,你真要去私塾呀?”徐圆圆眨巴着眼睛,好奇道。 “嗯!我想读书!” “好志气!” 徐令一下来,就被徐氏给叫到屋子里,“你这又是许她什么了?大清早的弄这些!” 徐令方才就从窗户那看了会,笑着道:“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她明年就十五岁了,及笄一过,就该相看人家,这样一弄,女孩子家的名声都坏了!”徐氏唉声叹气的。 徐令道:“她才这么大点,连葵水都没来,您就想着她嫁人的事了?” 徐氏眼睛一瞪,刚想说徐令怎么连这些都说。 徐令抢在她前头道:“娘,您想一想,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年纪越小越容易出事,您安心看着安安这么早嫁人生孩子吗?” 徐氏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意动,偏要嘴硬:“也没叫她马上就嫁人,这名声……” “那不得了,俗话说,皇帝的闺女不愁嫁,我徐令虽然不是皇帝,可生意越来越红火,摊子越来越大,认识的厉害人是不是也变多了?” “若是日后再好些,您想给安安找什么女婿都能找得到!” 徐氏道:“赵夫子那样的也能找到?” 徐令:“……”这赵凌升到底有啥魅力,竟然引得他娘都看上眼了。 “天底下那么大,比他好的不知有多少呢。” “哎哟喂,那可是好事!”徐氏笑的合不拢嘴,被徐令劝的也不再反对。 只是叮嘱徐令,千万要让赵凌升在私塾里看好徐安,莫要让她惹事生非,坏了名声。 过了徐令这关,家里其他人都不会说什么。 顾迢和徐圆圆还有徐平还开始指导徐安,“你步子再大些,对!就是这样!” “跟人坐一张长椅的时候,千万别想着让,他们腿张开,你也张!” 刚想明白的徐氏闻言,两眼一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253章 失败的技术 徐安去私塾读书的事,很快就在这个封闭的村子里传开了。 非议自然是有的。 “看见了吗?也不知道徐令咋想的,竟然让他妹子去私塾跟着读书,我记得徐安过了年就十四岁了?” “是啊,放别人家的姑娘,都已经在家里养着不让出门,好好议亲了!” “那丫头疯疯癫癫的,从前跟着徐平在村里玩就能看出来,比男孩心眼子还要多,也没见谁上她家门要提亲?” “这谁知道呢,还是别说太多,免得叫徐令听到了,他可护短了。” 饶是村里人嚼舌头不断,徐安去私塾上课的事依旧板上钉钉。 她在赵凌升的班里,赵凌升教班里的小孩子,再给她布置任务,她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就可以向赵凌升请教。 赵凌升此人也是个离经叛道的,徐令把徐安送来时,他没有半点不悦,欣然接受之。 倒是三个朋友有些疑心,担心徐令是想把妹子送到赵凌升身边,以达到把赵凌升骗为村里女婿的目的。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赵凌升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小丫头,你们实在想太多了。” 赵希安等人无奈,劝不了他,只想着几人多加放心。 可几日后,他们就彻底放心了。 徐安一心只有圣贤书,她不仅找赵凌升,连他们几人都找上,只为了找他们借书回去看。 这丫头实在是个书疯子,什么书都看,听闻徐令还让人花大价格专门灵宝镇买回来一批书。 只不过此时,很多珍贵的书籍都被世家大族藏着,普通人连过目的资格都没有。 这四人,各各家中都有许多珍稀的藏书,可谁又舍得借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呢?。 除了赵凌升,其他几人嘴硬的不行,说不借就是不借,然后就被徐安的油嘴滑舌挨个征服。 徐安不仅说话甜,夸起人来头头是道,无比真诚,她还很懂糖衣炮弹的真谛,投其所好。 赵希安好吃,她就回家找娘找嫂子做好吃的送给他,俗话说,吃人的嘴软,赵希安吃了不知多少好东西,终于答应下来,把家里的汉书孤本借给徐安。 胡舒立是个表哥脑袋,赵凌升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他最好糊弄,只需在他面前说赵凌升好话,再说赵凌升欣赏他这个表弟,胡舒立就被哄的服服帖帖,答应把自己私下的藏画给徐安开开眼。 魏少文体弱多病,寡言少语,却生性爱美,最希望买到线袜的就是他,徐安把自己用不着的耳环首饰送给徐圆圆,请她连夜织了一双线袜送给魏少文,便撬开了魏少文的嘴。 她不仅要看书,还想从他们身上学别的技能,什么吹笛子啊,弹古筝啊,这四人会什么,她就想学什么。 没有条件,徐令这个大哥就给她创造条件。 短短半个月时间了,花重金买来琴棋书画,放到私塾充实课外活动。 徐平徐安二人在范世清手底下学了大半年,读书识字早已不成问题,更深厚一些的经义也能解开,跟着赵凌升几人学习,她学的更广,眼界也能更加开阔。 徐安这边走才女培养路线,徐平那厢就做起了生意。 徐令给他一笔启动资金,他从村里收购田螺,又请来村里的小孩子帮他挑拣田螺,采摘荷叶。等娘做好田螺后,他拉着板车,装着货,带一帮孩子走村串巷地叫卖。 有时候吃过早饭出发,到晌午过后才能回来,一碗田螺他卖三文钱,物美价廉,经常做的不够吃,可这个价格想要赚到五两银子,起码得卖出一千多斤田螺,加上人力物力,起码要更多。 徐安吃到苦头,却没有想着放弃,他找李大元几个大孩子帮忙,几人把做好的田螺运到县城去卖,听闻哪里有人看戏办庙会,便往哪里赶去。 除了炒田螺,他还给家里的娘子军买来礼物,请她们帮忙开发新产品。 最后沈氏还真做出一道酒糟鱼来,叫他一同拉城里叫卖。 徐令只叫李术跟着同去,看着孩子们别有危险,其他的事他并不参与。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一来是造纸,私塾开学之后,孩子们读书都是采用前世黑板那样,把字写在木板上,孩子们用手指写画,课后在沙地上练习,条件实在艰苦。 造纸没那么难,上辈子徐令去参观博物馆时,有一个流程就是造纸,她还亲自上手体验了一把。 被金手指影响的,徐令记忆力提升,记得步骤,动手就不难。 这日徐令在村里找几个好手,在自家老宅附近挖坑埋缸进去,村里人见到,好奇问道:“徐大,你这是又要盖什么?” 徐令笑道:“不是盖东西,我先前在外经商,听人说纸张是从竹子树皮造出来的,我也打算试试看,要是真能做出来,咱们村里的娃娃不就不缺用了吗?” “嘿,这是人家骗你玩的,竹子树皮,这些玩意那么硬,怎么能用来造纸呢?” 村里人想不明白,不过见徐令又是在为村里做好事,纷纷上前来帮忙。 他们心知肚明,徐令给村里做多大的贡献,先不说孩子们读书的事,就是卖给他们的那些稻种,都能让他们每户人家多养活一个人。 得罪徐令没什么好处,与他为善更不会有坏处。 帮点不要钱的忙,何乐而不为呢。 人多力量大,在村里男人的帮助下,徐令很快就挖出来两口缸,然后从家里抱来稻草杆,树叶,灌上水,洒石灰,再找根棒子闲来无事就捣啊捣的。 几日后,徐令把泡软的秸秆又是蒸又是碾,碾成糊状,用清水洗一洗,洗完倒在特制的竹帘上,等一晒干,揭开一看,赫然就是一张纸! “嘿!还真成了!” 村里人很快就都来看热闹,见徐令果真做出来纸,一个个兴奋的不行,好像看见他们娃娃写字的模样。 赵凌升听闻消息,前来一看,立马笑开了:“这种纸太过粗糙,用来擦屁股还差不多,怎么能用来书写呢?” “是这样吗?”徐令似乎有些苦恼,只是脸上挂着笑,看不太出来有多失望的样子,“看来那些人果然是在说着玩的啊!” 只有魏少文,看着徐令的眼神里有些惊疑不定。 第254章 收获 此时的造纸术就和刊印技术一样,还停留在比初始好不太多的节点。 徐令给新华书肆改良过雕版印刷已经初次显露出威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席卷整个灵宝镇,几乎快把同行都给卷死了。 想象一下,同样一本书的刊印,新华书肆能够更快、更省力地发行出来,抢占市场抢占先机,就是抢占份额。 如今整个灵宝镇其他书肆都在苟延残喘,新华书肆赚的盆满钵满,还有余力花钱找读书人写话本子,刊印出来更多更好的书,赚更多的钱。 技术的革新带来的变化是创造性的。 这时候很多的有钱商人,都是通过垄断来形成财富断崖。 比如说魏家,魏家做的是布匹丝绸香料生意,因为魏家是杭州魏家的旁系,他们天然就有优势用最低的价格,抢占最优先的资源,无论是价格还是渠道,他们都能胜人一筹,跟他比着做布匹生意的,要么臣服魏家,从他家进货,要么就是苦苦挣扎,然后被吞食。 商场如战场,从来不会说有什么手下留情。 而这时候的造纸术,也是掌握在少数世家大族的手中,这是他们的核心机密,基本不会外泄,一旦外泄,就很有可能触动他们的根基。 到时候徐令招惹来的可不是小对手。 新华书肆背靠县衙,就算有些人想要动心思,一时半会也无法下手,可他徐令不一样,他现在的名声还没那么高,那些人想要弄死他轻而易举。 可徐令想要在南边建立自己的势力,名望,财力,缺一不可。 想要和那些人争夺财富的一席之地,必须有胆量有勇气,还要有计谋。 徐令并不是真的做不出纸,只是想着卖一个蠢,不要一下子把有些人的核心机密给暴露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他虚晃一枪,先把草纸做出来,再借助群众的力量逐渐改革纸的品质,自然而然就能降低存在感。 暗度陈仓,这招他熟悉。 徐令想要造纸不成,做的来的纸被赵凌升戏称只能用来擦屁股,一时间就给众人提了醒。 这玩意好啊,不比厕筹土坷垃擦屁股好太多了嘛! 徐令也直呼赵凌升好主意,拊掌叹道:“好,那就做厕纸!” 不出三日,一间造纸坊顺利在村里小河边开了起来。 徐令从村里找了六个人,签订书契,造纸坊就那么开始运转。 一张张草纸被裁剪成帕子大小,用草绳捆着,一捆两斤,两斤只要三文钱,徐平的板车卖的货物又多了一项。 “卖厕纸咯!一捆两斤!两斤只要三文钱咯!”李大元吆喝的声音极具穿透性,惊醒村落里的众人。 很快就有人好奇问价:“这是厕纸?擦屁股的?” “对,你摸摸,可软可舒服了,用它擦屁股一点都不剌屁股!” 那人干惯了农活,手指粗糙,摸着草纸倒是比他手指还要柔软几分,“两斤,不少称?” 徐平连忙从布袋里掏出秤砣秤杆,“大叔,我们是莲花湾子的,这厕纸是我亲哥徐令造出来的,我们做生意的人家,诚信为本,岂能骗你这一两文钱?” 他一边称纸,把压的平平的秤给那人看,“您看,一点都不少您的,我们做生意就是要回头客,你要是用的满意,下次还来买我们的东西!” 那人见徐平口齿伶俐,也不再犹豫,掏出三文钱递给徐平,李大元连忙给他提一捆草纸。 很快,草纸就在方圆十里的村子里卖疯了。 光靠徐平带着几个孩子,压根卖不过来,村里有些脑袋灵光的,从徐令家里进货,挑着一担子将近五六十斤的草纸,走远路去叫卖。 他们若是有本事卖到四五文钱一捆,那也是他们的本事。 造纸需要用稻草杆,徐令自家的不够用,还要从村里买,不仅是稻草杆,还有生石灰,这些都是要从外头挑回来的。 于是,很快就出现这样一种局面,村里买草纸挑出去卖的人,有的会顺路买稻草杆回来,有的会买石膏石灰回来,再反手卖给徐令,赚两头的钱。 一时间,莲花湾子附近的几个村庄,像是活起来了一样。 他们整日往返各个村庄之间,卖草纸,买原料,徐令的名声也越传越远,越传越大,渐渐地,人们都知道,莲花湾子有个叫徐令的商人,从前走南闯北,在外头学了不少本事,这厕纸啊,就是他做出来的! 厕纸这东西,看起来价格低廉,不好赚钱,可这东西是人人都用的着的,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只要人用习惯草纸,就不会想回到用厕筹用树叶的生活。 这样日积月累计算,所需的厕纸是源源不断的。 原本只有六个工人的造纸坊,如今也运转不过来,徐令便又从村里找了四个人,这才勉强运转的开。 徐令给他们每人开一两的月银,多少人不知道都想抢着干,只可惜徐令招人是有限度的。 在造纸坊工作的,有八个男人,两个女人,一开始村里人也有些微词,不过想到徐安一个女孩都能去私塾读书了,两个妇人去干苦力活,不就跟下地种田插秧一样吗? 又有什么好说闲话呢。 眼看着五月份走到尽头,田里的稻子由绿变黄,就快到收获的时候了。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有这些闲心思说三道四呢。 徐令家里的稻田终于要收获了。 田里的稻花鱼长的有大半个手掌大小,先把田里的水放出去,再摸鱼,徐令带着家里的男人,还有陈胜陈泽兄弟俩,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把稻花鱼给摸上来。 等田里的土干的差不多,就到了要收割的时候。 只见一颗颗稻子被饱满的稻穗压弯了腰,费力地承担着不该承担的重量,村里大多数人的稻子还没成熟,有人好奇徐令家里的稻子亩产量,便自告奋勇来帮忙。 几个大男人镰刀唰唰过去,就有一片稻子整齐被放倒,再抱回岸边,堆成一摞,然后用牛车拉到打稻场去。 第255章 产量惊人 收回来的稻子拉到场地去,先把稻谷从秸秆上分离出来,再晾晒,晾晒后脱壳,最后才能得到日常吃的大米。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按理说应该由陈胜陈泽兄弟俩包圆所有的活,奈何村里人都想看看这稻种的亩产量,一个个凑上前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没几天,二十亩地的稻谷全都收回来,打完稻子又是接连的好天气,村里有些人家的稻子也可以收获了。 六月份,月夜明亮,村里那些个男人,连夜把徐家的稻子脱壳脱出来,就为了上秤称一下,到底一亩地能够亩产多少斤。 徐令无奈,劝他们早日回家歇着,稻子又不会长脚跑,明天再干也一样,可他们就是歇不下来。 没办法,任哪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看到收回来的稻谷都不想去睡觉! 只想亲眼见证奇迹! 徐令也只好陪着他们干活,总算到了后半夜,先收回来的第一亩地,所有的稻子装入麻袋,总共装了九麻袋半,一袋一袋上秤,再由人记录下来。 一麻袋大约能装六十斤左右的粮食,最后全部加起来,共有五百九十六斤。 “多少斤?” “竟然真的收了那么多!” “我的老天爷啊!” 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徐令种出来的稻子有多丰收。 第二日,等村里别户人家收完稻子,又紧赶着打出稻谷来,一上称,辛辛苦苦伺候大半年的稻子,一亩地只收获二百八十斤! 连徐令家亩产量的一半都不到!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都能用徐令卖的稻种种地,那下半年的粮食种植,收获能多一半! 这可不是简单的翻倍问题,而是实打实能不能过冬,能不能填饱肚子,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这几日,徐令家里来人来的更勤快了些,不止是村里人,就连外村人,也有找上门想要购买徐家的种子。 甚至愿意加钱购买。 村里那些个卖草纸的,挑石膏的,每到一处地方就开始炫耀。 “你知道吗?徐家的稻子亩产六百斤呢!你不信?不信就算了!” 也有那些个好奇心重的,跟着到莲花湾子来看热闹,徐令家里的田已经收割完了,陈胜陈泽兄弟俩正拉着牛耕地,准备下半年的第二轮种植。 六月底把稻子种上,到十一二月份又能收获一轮。 要说最开心的,还是这兄弟俩,当初选择给徐令当佃农,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但也难免会想着日后被压榨的不成人样,连带着娶媳妇都娶不上,就算侥幸娶了媳妇,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继续给徐家放牛耕地。 虽说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陈胜陈泽兄弟俩,更想拥有自己的土地,真正有个家,有个不被别人赶走的落脚地。 和徐令签订的书契里写着,每年租子二八分成,头一年徐令包吃包住,第二年开始,徐令就不给他们提供吃了。 若是一亩地只产三百斤粮食,他们要交给徐令二百四十斤,剩下六十斤才是自己的。 二十亩地加起来,也有一千多斤粮食了。 听起来是很多,可二十亩地啊!兄弟俩连带着他们的娘,从田埂上走完一圈都要大半天,母子三人天天伺候着,没一天是歇息的! 幸好徐令家的稻子亩产多,他们虽然干的累,可收获的更加多,一年收两千多斤粮食,已经比得上普通人家十亩地的收成! 这叫他们怎么不开心呢? 就算是卖钱,也能卖出十多两银子来。 给娘买药,给娘添点厚实衣服,再给家里房子修修补补,做个徐家那样的火炕,等冬天,他娘日子也能好过些。 若是再这样干几年,先给大哥陈胜娶个媳妇,到时候还得另盖房子,另外盖房子就得他们自己出钱出力了。 虽说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可陈胜陈泽兄弟两个无疑都涌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以至于热泪盈眶。 一直以来,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让自己的生活有个奔头,至少保证辛苦奋斗日子能够越来越好? 这普天之下,哪个人不是这样想的呢? 所以,方圆十里的百姓在确定徐令家里的稻子真的能够提升亩产量之后,想买种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徐令算一笔账,二坊镇范围内起码有三万亩良田,但是其中一大半并不属于普通百姓,而是属于地主富商阶级,只有一万出头的地是属于百姓个人的。 这年头土地允许买卖,就必然会发生兼并的现象。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放眼世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只因为穷人的避险能力实在太弱。 同样一场病,花同样的钱去医治,富商花十两九牛一毛,穷人十两则要砸锅卖铁。 这就是其中区别。 徐令这边依山傍水,气候适合,百姓生活还算好过,若是去了北方,那边的土地兼并早已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可以说,当地的地主富商豪绅有一百种方法把百姓的田弄到手,甚至无需花一文钱,更甚者,他抢了百姓的田,百姓还得赔他钱。 徐令听游道子说起过几件事,有一件事是这样的。 徐州有一个老农,家中有薄田七八亩,年头好的时候勉强裹住生活,有一回,地主家的牛来他家麦田里吃麦子,他拿棍驱赶,并未伤牛,可第二天,地主家的牛摔下沟坎,摔断了脖子,他便被人告上官府。 那地主说牛是因为吃了他家的草,才会摔断脖子。 老农有苦说不出,后来官府判老农赔钱,老农家中无钱,只好卖地,谁买了他的地呢?是地主,就这样,地主没掏一文钱,就把他的地全给占了。 占了之后,老农一家无处可去,地主好意借给他钱,叫他再去买地来耕,老农便找他借了十两银子,谁知道那一年旱灾,地里收成不好,老农还不上银子,卖地也被压价,最后只好卖儿卖女,卖给谁了呢? 地主。 有点权势的人随口说一句话,就能让底层的人倾家荡产。 这就是当今的现实。 第256章 归属感 徐令当时听游道子说此事时,只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当初他早已的黑暗,是商人的痛楚。 他若是选择做个种地的小农,估计也会遇到这种人。 他效仿前世的伟人,又从孙宝尧那里弄来户籍,才收集到二坊镇的土地信息,知晓这里的情况。 整个二坊镇人口不过万人,有耕地三万余亩,大部分地方都处于未开荒状态,平均下来,一个人差不多有四亩多地。 这可不算少。 只是百分之二十的富有人口占了百分之六十的土地,剩余百分之八十的普通百姓只占百分之四十的土地。 普通百姓人家除了要种粮食,还要种植黄豆、豌豆、苎麻等作物,一年到头都要忙活,最后辛苦种出来的,也不过混个温饱而已,没法供孩子读书,也没法改变现状,还要祈求老天爷风调雨顺。 徐令在这片土地上有所图谋,可他所图谋的,并不是把所有土地都占到自己一个人名下,把所有百姓变成他的佃农。 崖州的情况不能搬到二坊镇来使用。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崖州不是他的地盘,他带的人也不是老乡,为了保证稳定,徐令才像牵奴隶一样把他们绑在崖州。 在二坊镇,他要是真想把土地都买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今日买了一个镇,他日难道要买了全天下吗? 他要走的从来不是霸道路线。 而是王道。 什么是王道呢?徐令想,大概就是群众力量。 如今他只是提供了几个点子,方圆十里就像是活了过来。 百姓们想要争着种植他的稻种,就要把稻种优先卖给他,对徐令来说,就意味着要花更多的钱买粮食,虽说花的钱多了,可多花的这部分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当然还是从百姓那里来。 等到今年下半年,若是一万多亩地都能种上他的稻种并且收获,明年上半年,他就不会缺粮食。 而北方,则是一片缺少粮食的广阔蓝海…… 只要能让南北循环,他从中做中间商,钱无非是从左口袋转移到右口袋。 “钱啊钱~”徐令把珠算拨平,双眼无神地靠在椅背上,“光靠草纸赚钱太难,书肆要搞,纸也要继续搞,还有什么能搞的?” 脑子里灵感太多,徐令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搞什么好。 忽地听到院子里说话声:“大丫,过来,姑姑给你洗洗手。” 徐令向外看去,见大丫不知吃了什么,两只手黑乎乎的,小脸上嘴巴一圈也都是黑的。 是范世清,他摘了还没熟的蚕豆扔到锅膛里,等烤好了,也不嫌热用手剥开吃里头的肉,还不忘喂给大丫。 徐令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吃的,可范世清吃啥都觉得香。 “用清水洗不掉,得用胰子。” “胰子都快用完了!” “家里不还有皂角?用那个也一样!” 胰子?徐令脑子里灵光一闪,这玩意用草木灰和猪油就能做出来,可用干净猪油做,未免太浪费,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来。 徐令慢腾腾从书房出来,探头向厨房里看去,沈氏正在扫锅里的水准备做饭。 “婶娘,咱晌午吃什么?” “笋炒腊肉,盐煎小鱼,山药猪骨汤,还有一盆炒田螺,”沈氏在围裙上擦擦手,“阿令,你还要加点啥不?” “婶娘,你会炸糖糕不?我有点想吃炸的东西了。” “这还不简单,不过晌午要弄出来吃可来不及,家里可有糯米?弄点去村里磨坊磨成糯米面,晚上我就给你炸出来!” “好好好!那就好,婶娘,再炸些椒盐豆腐!” 徐令把想吃的炸货都说了一遍,沈氏脸上的笑合都合不住,一个劲答应下来。 她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不容易,夫郎死的早,又嫁过一次,人家也不承认她是家里人,娘家也回不去,要是徐令不接受他们母子三人,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如今倒好,住的地方有了,大儿子也有活干,小女儿整日织什么线袜,织出来还能赚到钱。 她天天给徐家做饭,也不是白干活,徐令每个月都要给她月银,说是叫她买菜什么的,可从来都没叫她买过什么菜,家里的吃的用的,全都是徐令从外面买回来的。 徐令待她这样好,他要吃点啥,沈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徐令从家里的仓库翻出来一袋糯米,又装上两袋新米,拉到磨坊里,打算磨一袋糯米粉,再磨些米粉出来。 上好的新稻米磨出来的米粉冲泡就能喝,只要想到那香味,徐令只觉得肚子都有些空虚。 到了磨坊,乡邻不好,见徐令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徐大郎,来磨米啊?”这是与他不太相熟的邻人对他的尊称。 “阿令,这是今年的新米吗?”这是村里相熟的长辈。 徐令一一回答,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这段时间,徐令搞出来的事情可不少,完全颠覆了先前的形象。 先前徐令的形象是在外经商,有点小钱,却也没像别人那样搬到镇里,或者香车宝马,也没搞出来什么娶妾灭妻的事情来。 除了盖新房,捐私塾,干这些惠及乡里的好事,谁看得出来他是个富商呢? 是以村里人对他的态度也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该叫徐令就叫徐令,和他吵架拌嘴的也不是没有。 就比如那个顾小柱,直到现在提起徐令和顾利田,嘴都是歪着的,一脸不屑。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敢当着徐令的面说,既不喜欢徐令,还要觍着脸去徐令家签书契买稻种! 人就是那么现实。 徐令没跟他计较这些,把稻种卖给顾小柱,那顾小柱还在背后说他坏话,村里人都不乐意了 。 这什么人呢! 再一看徐令,压根不介意顾小柱说三道四,还这么大的胸怀不计前嫌。 众人都得出结论:说徐令坏话的人坏,徐令好。 徐令是个好人,是个商人,更是他们莲花湾子的村人! 这种认知,让莲花湾子不少村民都有了归属感。 第257章 豆腐与羊毛 莲花湾子里的人家,都是从各个地方逃荒而来,在此地开荒定居,比起别的村庄,以一姓为核心,自然要差的多。 可现在有徐令在,他们可以自豪地对外人介绍自己的村庄。 “我是莲花湾子的,你不知道在哪?那你总知道徐令?” “徐令你不知道?那你知道厕纸是谁造的不?你家的稻子亩产多少?” “啥?才三百?!那你得赶紧去莲花湾子买徐令家的稻种啊,用他家的稻种,你能亩产六百斤呢!”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人真是的,不信就算了——” 每次有人这样说之后,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找徐令买稻种。 徐令的名声和威望在慢慢提升,如今还只是小范围的,等他的货物卖到更远的地方,人人都会知道他徐令。 不过徐令仁商的名声想要传的更远,名声更美好,似乎还需要一些契机。 徐令带着磨好的米粉回家去,糯米粉用来炸糖糕,米粉冲泡着喝,新米的香气盈溢在小院里,粘稠的米糊糊喝到胃里,只觉得胃里暖暖的。 家里人都爱喝,一人一小碗,没一会儿米粉就少了一半。 顾迢也喜欢喝这个,她现在怀孕六个月了,时常会觉得嘴巴发馋,总觉得不吃点什么就不舒服,夜里也经常饿,冲碗米糊糊喝正好。 米糊糊不多,徐令留下大半放家里,又舀出来小半打算下午连着炸好的糖糕一起送去顾家。 如今赶上收稻的时候,私塾里放假两天,再给赵凌升送去。 糖糕里面裹得是白糖,这时候的白糖价格高昂,寻常人家谁吃得起? 沈氏往糯米里放糖的时候,心像是被割肉一样不舍得。 徐令却不以为然。 他从外头买的糖是那种黑色的甘蔗黑糖,并非是白砂糖,虽然价格同样很高,却和白砂糖没啥可比性。 而这些白砂糖,都是他二次提纯提出来的。 甘蔗榨汁,放入缸中,用火慢慢熬制成黄黑色的糖浆,凝结之后就是黑砂糖,这时候市面上买卖的糖,大多是黑糖或者红糖,更便宜的就是饴糖,是用麦芽做出来的。颜值正色泽纯的白砂糖,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享用。 实际上,让黑砂糖变成白砂糖,所需就是黄泥水而已。 把黑砂糖放入漏斗中,用黄泥水浇淋,黑渣从漏斗流入下面,漏斗中留下白霜,白霜就是白砂糖。 其原理就是利用黄泥的附着性,操作起来可以说是有手就行。 所以徐令在空间里,没少提炼白砂糖。 光是他囤的那些白砂糖,全拿出来卖都是一个恐怖的数量。 但徐令根本没打算卖。 战争时期,这些糖就是最好的战备物资。 炸好的糖糕因为有糖,比米粉更受人欢迎,徐令让家里的孩子送遍亲人,剩下的猪油澄清后,还是金黄的。 完全到不了废油的程度。 徐令有些可惜,想了想,叫徐平去隔壁村多买些豆腐回来。 “哥,买那么多豆腐干啥?吃不完不就放坏了吗?” “让你去就去,家里还有酒没?若是没了,就再去打一坛回来。” 很快,豆腐和酒就都买回来了。 徐令洗干净手,把老豆腐切成小块,铺到稻草上发酵,等豆腐长出黄色粘稠状物或者长白色毛毛,这便是发酵成功了。 徐令说了调料的法子,徐氏帮着调好香料,主要是盐和胡椒粉,然后把臭豆腐挨个蘸酒,再滚一便调料,放干净坛子里,一块块码好,最后封好坛子。 一坛坛豆腐封好放库房,徐平好奇道:“哥,这是要做啥?” “臭豆腐,没吃过?” 徐安神色犹豫,“都臭了,还能吃吗?” “能不能吃,几天后你就知道了。” “都不许偷偷打开坛子偷看啊!” 徐令告诫弟弟妹妹,带头离开库房,想着臭豆腐的味道,在心里偷偷吸溜口水,要是能搞到辣椒就好了。 辣椒啊辣椒,你在哪里? 还有去年让那些夷商带的胡椒枝条不知道有没有消息,实在不行,只能寄希望田钰中远去西域能有点收获。 除了辣椒,还有土豆、红薯、玉米,要是能引进这三种作物任何一种,徐令都有把握让局势更上一层楼。 可惜他不会分身术,没法到处乱跑去收集这些作物。 只能希望那些夷商给点力。 日子一天天照过,徐家这些人,各有各的事,徐磊帮着顾利田收稻,徐圆圆沉浸在织毛线中无法自拔,毕竟每做出来一样织物,大堂哥都会给她奖励。 小姑娘收到一个银镯子,不知有多欢喜,第一时间戴在手上,睡觉都不肯取下来。 她心灵手巧,有时候顾迢也会在一旁指点,出出主意,没过多久,徐圆圆就把毛衣给织出来了。 “大哥!你看,这是不是你要的线衣?”徐圆圆脸蛋通红,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整天和毛线为伴,不知有多热。 徐令展开毛衣一看,怪像样子,就是有点小。 徐圆圆不好意思地笑:“我对着自己比划的,等我量量大哥的身形,给大哥做一件出来!” 徐令揉乱小丫头的羊角髻,“圆圆真棒,不急着要,你做出来之后就能教给其他人,不需要你天天做,有这时间,读读书,出去玩都可以!” 徐令心里头有些愧疚,徐圆圆才十岁,放前世还在上小学呢,现在被他当成童工一般压榨,连玩的时候都没有。 徐圆圆眨巴着眼睛,“大哥,我不累的。” 她喜欢给大堂哥干活,喜欢被他摸着头表扬,每次心里都热乎乎的。 之前搓的毛线不太够了,徐令为此又在村里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让她们帮着搓毛线团成线团,包吃,工钱日结。 村里的女人喜欢干,抢着要干。 不过徐令收回来放到的六百斤羊毛很快就被搓完了。 虽然不知道徐令要羊毛搓成毛线做什么,夫妇人之中有一个叫钱三娘的,主动对徐令道:“我娘家几个小弟都是养羊的,你要是还要羊毛,我回娘家给你问问去!” 第258章 传播 灵宝镇这边养羊的人家不算太多,养的还都是山羊,不是专门用来割羊毛的绵羊。 朝廷禁令不许吃牛肉,民间百姓便常以羊肉代替牛肉,除了羊肉,他们这边养鸡养鸭养鹅之类的家禽比较多,毕竟靠水,再然后就是养猪。 徐令还真没听说谁家大规模养羊的。 钱三娘告诉徐令,她娘家世代养羊,提起钱羊倌,方圆十里的人都听说过,就连孙屠户亲爹家养羊都是从钱家买的羊羔养大。 养这么多羊,钱家的负担还挺大的,几百头羊一天下来得吃多少草,他们这地方哪里有那么多草呢? 为此她娘家兄弟每天赶羊放羊都要许久,开春时,她爹也会剪羊毛下来卖钱,做靴子做衣服都成,只是在他们这地方不太好卖,家里现在还堆放许多羊毛没卖的地方呢。 要是真能让徐令给看上,娘家也能多赚些钱。 徐令听了之后,第二日就去钱三娘娘家看了,她家中果然养了许多头羊,剪下来的羊毛堆到房里,都快堆成几座小山了。 四文钱一斤,徐令把这些羊毛全都买回家中,又从清河镇买了不少火碱回来,清洗羊毛,然后招人搓毛线。 村里的人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如今正值农忙,收完稻子就要立马翻地种下一轮,也没谁会为了赚钱耽误种地。 现在还是夏天,徐令也不急着把羊毛都做出来。 只要能赶在冬天之前弄出来就行。 农忙,孩子们不能去读书,赵凌升等人在村里吃吃喝喝,终究还是腻了,总想着回家去瞧一瞧。 徐令不仅不拦着他们,反而奉上礼物,亲自送他们出村。 他给这几人一人一双线袜一件毛衣,叠好放入木盒之中,还有一小坛子臭豆腐,一叠雪白的宣纸。 众多礼物中,那叠宣纸最得众人喜爱。 “这样好的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真好,若是用这纸作画,肯定不会渗墨了!” “难道又是徐东家的钻研?”魏少文揣测问道。 徐令笑而不语,“上次做出来的纸你们说是草纸,我徐令可不喜欢丢人,总算做出来还算看的过去的纸,若是喜欢,就用这些纸写诗作画!” 几人都收了礼物,欢欢喜喜回到家中去。 线袜毛衣几人都认识,那纸瞧着也十分漂亮雅致,只是那一坛子不知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越来越臭,饶是有东西封住坛口,也能闻见一股子臭味。 好在没几日他们就回到了灵宝镇。 几人领了礼物各自分开,那一坛臭物大家都不乐意要,便叫赵凌升带回家中去。 赵凌升也不客气,拎着就回家,他家就在胡迹轩隔壁,骑马从院墙外经过,人还未至声音先至。 胡舒立大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师娘杨氏连忙出来给他们开门,见两个孩子皮肤黑了不少,人不仅没瘦,反而看着强壮了些。 她知道这俩孩子是去了哪里,见状也不再怀疑那个连先生是好是坏。 连忙让俩孩子拴马进屋,笑得合不拢嘴道:“快进来,你舅舅还没回来,要是知道你俩回来,肯定高兴的不行,我去集市买些菜,晚上你们爷仨喝点酒,好好叙叙!” 赵凌升自小被这个并无亲缘关系的女人照看长大,在他心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他娘排第一,杨氏肯定排第二。 “舅母,你快歇歇脚,此次我们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赵凌升翻身下马,从后面的包裹里掏出东西。 三人进屋,赵凌升把盒子里的毛衣冒出来,杨氏忍俊不禁道:“这又是何物?怎的瞧着如此奇怪?” “娘,这叫毛衣,哥脚上的线袜和这个是一样的 ,穿着可暖和了!” 都不用他说,杨氏一个妇人,整天和家务事打交道,哪里摸不出来毛衣的厚度,惊奇道:“这衣服可真暖和,现在这么暖和,可穿不得!” “现在不穿,等冬日再穿,您和舅舅一人一件,以后冬天出门再也不怕冷了!” 杨氏乐得开怀,把毛衣在身上比划一下,合身倒是合身,毕竟赵凌升专门要的女款。 “好看,就是太热了!”没一会功夫,杨氏热的一头汗,连忙把毛衣叠好放盒子里,“等冬天再穿就好了。” 胡舒立道:“哥的那件给娘,我的给爹,到时候我们再去花钱买两件回来!” 如今徐令还没找到打毛衣的人,光靠徐圆圆和徐家那几个女人,能做出来这几件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几人正说话间,杨氏突然抽着鼻子,“这是哪来的臭味?” 赵凌升一拍手,“差点把这东西给忘了,舅母,这是徐令叫我带回来的,说是吃食。” 他把坛子一捧过来,杨氏立马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快拿走快拿走,这是什么东西,臭了还怎么吃?怕是要吃坏肚子的!” 赵凌升挠挠头,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临行前徐令还特意叮嘱他,说此物名为臭豆腐,臭是臭了点,喜欢吃的爱之如狂,不喜欢的就会特别讨厌。 他见舅母如此讨厌,连忙叫侍女拿到外边。 到了晚上,胡迹轩从书院回来,得见他们回家来,自然十分高兴,晚上在院子里摆酒设宴,聊起莲花湾子的奇人异事,胡迹轩听的也是两眼放光。 “你说那里有一种稻子,亩产能够达到六百斤?你俩没有种过地,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爹,你不相信我,总得相信哥?他什么时候骗过您?”。 胡迹轩夹菜的筷子都慢了些,犹豫道:“凌升,你亲眼所见吗?” “舅舅,虽然外甥没有亲眼看全程,不过确实如此,这是稻穗,您看。” 赵凌升就知道胡迹轩不会相信,幸好他早有准备,拿出用帕子包裹的稻穗。 胡迹轩也不吃菜了,数着稻穗上的稻粒子,等他数完,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这顿饭都不香了! 杨氏看丈夫的脸色惊疑不定,也道:“你说的那个商人,就是徐令?听升儿他们两个说,可不像是个简单的。” 第259章 再来一块 “你是说,那个叫徐令的商人,只有他能弄到这样的稻种?” “对。” “你可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曾问过,听徐令自己讲,他之前在外行商,去过福州泉州和崖州,兴许是从那边弄的新稻种。” “若真是如此,应该上报朝廷,多加推广啊!”胡迹轩立马想到这一点,眉头紧皱,“你们两个还小,可能不懂民生,不知道这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雍朝稻子亩产均量在三百以下,气候适宜的南方还能做到一年两熟,可往北方去,那边不种水稻,种的麦子,产量也是差不多的水准。 如果一亩地产量翻倍,就意味着同样多的土地,能够养活更多的百姓。 于国于民都是天大的好事。 “此事我一定要上报朝廷!”胡迹轩面露坚毅之色。 胡迹轩就是这样忧国忧民的性格,他若是不这样做,其他人反而会觉得奇怪。 不过上报朝廷,也是需要证据的,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年徐令已经收了稻子,只能等下半年的收成。 胡家有良田上百亩,一部分是他从前的家底,一部分是杨氏的家庄,农庄附近的百姓都是他们的佃户,胡迹轩每年收租都会量天而定,农户也都对他十分尊敬。 胡迹轩已经决定,找徐令买稻种,亲自试验亩产量,倘若属实,立马上报朝廷,刻不容缓。 这一顿饭,一家人吃了很久,话题适中围绕着莲花湾子,听闻徐令还在村里捐建私塾,让孩子们都去读书,胡迹轩锐评道:“子曰有教无类,没想到他一个商人竟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远见,只是太过天真了些。” 直到深夜,几人聊的都有些疲惫了,赵凌升才告辞离开。 任凭胡家人留他住宿,他还是要回自己家中。 赵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个老管家看门,每年三六九十二几个月份,染坊的掌柜会来找赵凌升述职,其他时候,也就只有他那个畜牲亲爹会找他。 不过自从上次赵凌升在府试里玩了一回九族消消乐,那个男人再也没来找过他。 赵凌升躺在床上,耳边没了村庄里鸡鸣狗吠的喧嚣,只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竟然还有些寂寥。 ……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 “该不会是什么野猫野狗闯进私塾,死了?” 大夏天,一旦有什么死肉腐物,臭的最快,味道也是说不上来的难闻。 灵宝书院的学生一进入书院,就闻到一股子恶臭的味道。 一个个捏着鼻子,吐槽个不停。 “我怎么觉得,这臭味里头还有点香呢?” “呕,你该不会是傻了?哪里香了?” “我好像也闻到了……” “味道是从那边传来的!” 总算有人察觉到味道的来源,众人连忙寻着味道前去查看情况。 只见书院湖心亭中,一个男人身穿蓝色长袍蹲在地上,用扇子扇着炉子里的柴火。 炉子上座着铁釜,一旁还摆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有碗碟筷子和一份调料汁,赵凌升哼着歌忙活个不停,等到锅里油热之后,他用长筷从坛子里加起一块发黑的东西丢入油锅。 “呕!” 一瞬间热油飞溅,那臭味也像是猛地炸裂开,以一种极其霸道的穿透力往四面八方张牙舞爪袭去。 有人闻到那股恶臭味道,满脑子都是厕所被炸了! 接受能力差些的,直接扑到草丛干呕起来。 赵凌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众多同窗都来了,连忙笑着招呼道:“陈兄李兄,你们快来尝尝,这可是好物!” 被叫到的陈兄李兄脸色发绿,当他们看见是赵凌升在搞事后 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毕竟这人惊世骇俗,干出什么都有可能。 只是……炸屎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不用了?” “哎,原来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俗人,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不亲自尝试,怎么知道这玩意不仅能吃,而且很好吃呢!” 赵凌升痛心疾首,摇头叹道:“真是让人失望。” 众人都是读书人,文无第一,凭什么被他赵凌升无看不起?一被激,就有人受不了地嚷道:“赵兄,此物真的能吃?” “那当然,你看我!” 赵凌升夹起一块炸好的臭豆腐,把中间硬壳敲开,用勺子舀一勺小料放到豆腐中,然后往嘴里一放。 一瞬间,臭味香味蒜味各种复杂的味道涌入口腔,味蕾在跳舞,脑子在飘扬,这是种什么感觉呢,赵凌升只觉得自己诗兴大发,恨不得狂写一百首诗来夸赞臭豆腐的美妙。 就像是爬过一座十分难爬的山,山上是猛虎毒蛇,众人都望而生畏,只有他,费尽千辛万苦,不畏浮云遮望眼,得见人生百态,万紫千红。 众人见赵凌升一脸陶醉,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好之中,纷纷好奇起来。 难道这玩意真的能吃? 还很好吃? “我吃了,你们谁要上来尝尝?”赵凌升期待地看着众人,只盼着有人能和他志同道合。 “我来!”这时,众人中,有一身上衣物打着补丁的男子走上前,正是今科府试案首季子齐,他对赵凌升道:“素来听闻赵兄的名声,赵兄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对,什么事情如果只看表面而不去亲自尝试,只会让我们自大。” 季子齐走到亭子里,赵凌升赞赏地看着他,“你说的没错,那你要不要加料?” “加点。” “好!” 赵凌升给他配好一块,亲自送他口中,期待地看着季子齐嚼啊嚼:“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唔……”季子齐说不出来话来,他皱着眉头,众人都死死盯着看他的反应,让他想吐不敢看,这玩意闻着臭,吃着也好臭! 既然不敢吐,季子齐就继续吃,慢慢的,他似乎品味出来一些不同来。 丰富多层次的味道,臭味里头,还有点豆腐的醇,有点淡淡的酒香,还有点说不上来的香味。 季子齐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大声道:“再来一块!” 第260章 满月酒 “季兄,真有那么好吃吗?” “就是,闻着这么臭,怎么可能好吃?你该不会是配合赵兄骗我们的?” 季子齐在书院读书也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大家听闻他一个乡下人是今年府试的案首,都很好奇前去结交,见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手也粗糙,不想是个读书人,反而有点像是老农,一个个都有些失望。 可和季子齐认识久了,很少会有人说他不好的。 季子齐为人踏实,真诚,最不会偷奸耍滑,渐渐地,也就得到了书院里学子的认可。 虽然他们相信季子齐,可赵凌升就不是那回事了。赵凌升为人张狂不羁,你若是不喜欢他,他不仅不在意,还和你说说笑笑,让人生闷气。 有时候他人也蔫坏,经常恶搞同窗。 赵凌升道:“你们不吃就算了,我昨天吃了小半坛,想着你们才带来书院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自己吃!”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忍不住了。 一个个往前凑着,“赵兄,给我也弄一块,让我尝一尝!” “我也要我也要!” 胡迹轩一到书院,就被夫子焦急喊去,“山长,赵凌升又在闹事,你快来看看啊!” 胡迹轩眉头紧皱,步伐加快,“这是什么味道,怎么那么臭?” “就是赵凌升那个臭小子搞出来的!” 一瞬间,胡迹轩想到一种可能:赵凌升该不会把茅厕给掀翻了?!? “山长!您来了,快来尝尝!” 胡迹轩还没站定,就被赵凌升夹着一块东西给喂到嘴里,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嚼啊嚼……不对,好像还有点好吃啊! 告状的夫子眼前一黑,老天爷,山长也吃“屎”了! 这一天,书院里那些讨厌臭豆腐的人,决定把今日命名为“讨厌臭豆腐日”。 而那些喜欢臭豆腐的人,又开始求着赵凌升,想知道哪里能弄到臭豆腐。 赵凌升咂巴咂巴嘴,可惜了,怎么没多带两坛子回来呢? 徐令还不知道臭豆腐的威力已经征服了灵宝书院的那些文人情,在莲花湾子,他做出来的臭豆腐也开始显露出实力来。 臭豆腐就和赵凌升一样,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喜欢吃的人,不吃就想,不喜欢的人,怎么劝都不喜欢。 村里有人开动脑筋,想要学了做豆腐的本事,到外边去卖。 臭豆腐可以装坛子里,在家里做,运到外面再开封卖,一点都不耽搁时间。 六月底,家家户户收完稻子,又把下半年的庄稼种好,这一段时间就闲了下来。 赵凌升回去没几天,就又回来了,这次带带来了胡家的管家,买了稻种回去。 徐令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也没拒绝,直接卖给胡迹轩种子,同样地签订了书契,不得留种私自种植,倒不是因为徐令抠门,而是这些种子自带缺陷,留种种植会影响下一轮种植的产量。 至于这种话胡迹轩会不会信,就不是徐令能管的事情来。 如果他验证这是事实,只怕就会打消上报朝廷的主意。 就算胡迹轩不打消主意,雍朝这样腐朽的官僚机构也没法反应过来。 徐令顺利招来女工,给婶娘沈氏找了个活,让她带着徐圆圆管理女工,开一家毛线坊,专门织毛衣毛裤和毛袜,自此,沈氏的主要任务便不再是给徐家做饭洗衣。 村里人一闲下来,就开始想办法找活干,买卖草纸的,去别的地方买石膏火碱再卖给徐令,出现了专门的小脚商,市场就被盘活了。 现在还出现一种人,从徐令这里学来做臭豆腐的法子,专门到县城里去卖。 社会是由人构成的,而人就是流动的分子。 他们可以灵活地转换自己的身份,农忙时他们是农民,不农忙时,他们可以是手工业者,可以是商人,可以是战士…… 而徐令的出现,就是在推动这种身份的转变。 他不可能靠自己一己之力赚到很多钱,但是只要保证源头是他,他创造的财富被流动的百姓带着去往各处,最终回流的方向还是他。 这就足够了。 事实上,徐令的策略是对的,每天他都有很多进项,只靠自己一个人算账实在辛苦,他便把工作交给弟弟妹妹。 转眼间,七月份了。 顾瑶的孩子要过百天,听说赵家打算大办,为此赵臻也从书院里回来。 这一次,他们特意邀请了徐令。 “赵家怎么想着大办了?”徐令听顾迢说此事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每天忙的头晕脑胀,哪里还有时间关注赵家那些事,以至于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一家人的事情了。 顾迢怕热,身上穿的是轻纱,徐令用硝石制作冰放在屋里,才勉强降低炎热。 她把手里的扇子对着徐令,道:“这谁知道呢,前些日子二婶还来家里了。” “她来做什么?”徐令拉她坐在榻上,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团扇,帮她扇着风。 “来找我,叫我多和瑶瑶走动些,哎……”顾迢欲言又止,那一日二婶说了许多瑶瑶的事情,比如她在赵家,三天两头和人吵架,闹的亲家找到顾利财,说顾瑶坏话。 二婶想请顾迢帮着去劝劝顾瑶,让她顺心些,别闹了。 赵臻如今考上秀才,人在灵宝镇读书,前途无量,未来肯定能更上一层楼,顾瑶又给他生了俩儿子,只要她不犯什么天大的错事,未来肯定顺顺利利,做她的秀才夫人,举人夫人。 可谁知道顾瑶就跟疯了一样,在家里不愿意干活也就罢了,现在看着俩孩子都觉得讨厌。 她现在的样子,就连她亲爹亲娘瞧着都觉得陌生。 顾迢肚子沉,念着之前徐令讲的那个故事,总归是有些防备顾瑶,不会傻傻地送上前,免得顾瑶看她不顺,再推她一把。 是以那天听了许多,最后还是拒绝了。 谁知道今日赵家二房竟是亲自登门,邀请徐令参加顾瑶俩儿子的满月酒。 顾迢拿不定主意,还去问了顾利田,按理说徐家盖房子邀请赵家,赵家不来,现在赵家邀请徐令,他也不该去的。 可顾利田还是叫顾迢问问徐令,他才是家里拿主意的。 第261章 赵臻上门 徐令搞不懂赵家邀请自己为何,只说自己第二天打听打听再说。 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回村子,停到赵家门口,赵臻从马车上下来,引来不少村民的关注。 下午徐令就从婶娘沈氏嘴里听到了最新消息。 说赵臻去灵宝镇读一阵时间书,回来时阔气不少,带了好多银子回来,给赵家所有人都买了东西,听说还给他爷爷二十两银子,原本赵家其他人对他有些怨气,一下子全都喜笑颜开,不知有多开心。 沈氏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村里不少妇人到她屋头打毛衣。 徐令家中的老房子,专门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盘了炕,打了桌椅,供村里的女人在这间屋子里打毛衣。 女人多了,村里有啥事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只是大家都搞不懂,灵宝镇到底是啥地方,怎么赵臻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么有钱呢? 沈氏把那些闲话都学来给徐令,徐令也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只能说男主就是男主,总能有法子解决问题。 “对了,阿令呀,赵家老二后头的也想来学打线衣,你说要还是不要她呢?” 赵二婶?徐令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形象,她终年头上包着一块蓝色的布,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嘴角法令纹很重。 听说她爹找赵家借牛不成,回去干活累死了,赵二婶从那天之后,就没怎么给过赵家人好脸色。 徐令不管这些恩恩怨怨,他只关心一件事:“她人咋样呢?” “村里人说她虽然凶了点,却是个讲理的,干活也麻利。” “能干活就行,记得签订书契,叫她们只能在这边做,不能把东西带回家去。” “这我知道,那明日我叫她来试工?” “行,婶子你自己看着来就行。” 要做的事情多了,徐令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法子把家里的事都给分出来。 就连私塾那边,他没时间去,连夜教会范世清,让他代替自己去私塾教孩子们。 为此花了不少心思想吃的,让徐氏做出来收买范世清,才把此事给摆平。 徐令往嘴里丢了一颗五香蚕豆,琢磨着赵家的邀约,搞不清楚赵臻的变化为何,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他需得去赵家看看,但是顾迢不能去。 听沈氏她们说起顾瑶现在的表现,徐令总觉得她有些产后抑郁,本来就是个心黑的疯子,万一更疯了看顾迢不顺眼,他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 就这样,徐令答应去参加赵家的满月酒。 没过几日,便听说赵家买了一头猪,请了专门的人手搭灶台开始做饭,村里亲近一些的人都前去帮忙。 赵臻还专门找上门,想要从徐令家中买一些今年的新米。 “我听赵凌升说你家中的稻米很是不错,不知出价几何,我好买一些回去,也叫咱们村里尝尝鲜。”赵臻还是那副翩翩君子人畜无害的模样,看说起来来真诚有礼,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跟他一比,徐令就有些粗糙了。 他把手心里的蚕豆渣子拍一拍,起身把赵臻往屋里头领。 “说这些客气话,吃也吃不了多少,明天我叫人拉两袋子去。” “那怎么行呢?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该给钱的。” 赵臻被邀请到书房中小坐,徐令去桌前给他倒茶,他便四处走动,观察书房里的东西。 看到那几排木架上整整齐齐摆着书,赵臻心中嗤之以鼻,徐令一个流氓,如今不过是做了商人,就也学士人的风骨,在家中摆书籍字画起来,真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这是!”赵臻突然看到一本书,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徐令,你家中竟然有德言先生的孤本?” 徐令还没回答,赵臻便心急地从木架上抽出一本书,连带着旁边的书掉在地上。 “小心!”徐令听到动静连忙去拦书,还是晚了半步,书掉在地上,书签也摔了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赵臻把书捡起来,见书页打开,便随手翻看两页,这竟是一本农事书,书里还有批注。 他打开书封查看,并未看到着作人,“这是你看的书?” “啊,”徐令心中有些不爽,他和赵臻面对面站着,二人竟是差不多高,徐令还是头一回这样认真地打量赵臻。 身为书里的男主,他长的肯定不能算差。 只是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之下,灵魂却着实让人有些不喜。 “赵兄,你我二人是远亲,也是近邻,本来这些话不该我说,可我怕我若是不说,日后让你得罪了别人,事情就不好收场了呀。” “到别人家中做客,要经过主人同意才能行动,不是吗?” 徐令接过他手里的农书,查看没有损坏后,把书签插到正在看的那一页,摆回木架上。 “这确实是我在看的书,书还只是出版,暂时没有署名。” “至于你说的这本德言先生的书,可以借给你看,”自从回家后,徐令一天都没停止过学习,他用了各种方法,通过好多人收集书籍,也算是一种学习提升自己的法子。 这个德言先生,是江南那边最近几年刚打出名声的大儒,他的文集在士人之中很是盛行,刚好赵凌升有一本,徐令便找他借过来,赵凌升干脆送给他,还道这书“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徐令好奇看了看,只觉得赵凌升的评价还是太温和了。 叫他来说,这本书不应该在书架上,应该在垃圾堆里。 赵臻被他一番话臊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想到徐令竟然会如此直白,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 想要反驳,却没有理由,就连留下来和徐令商谈事情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想赶紧离去。 “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些事,徐兄,我先回家。” 徐令也不拦他,送客,赵臻想要把书放回去,徐令这次拦住他,大方道:“方才是我说话不中听了些,这本书就当作道歉,还请赵兄带回家中。” “不,我不……” “宝马配英雄,赵兄别客气。” 第262章 矛盾加剧 赵臻拿着那本书稀里糊涂就离开了徐家。 等他走远了些,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下脚步,努力平息脑子里复杂的情绪。 一会儿脑子里有个声音劝他别太在意,“徐令说的没错,确实不该在别人家中太随意,他也是好心提醒,以免日后在别人家中惹起口舌之争。” 另一个声音又在讥讽道:“他徐令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商人吗?凭什么看不起他一个秀才,难道是因为看不起他没考上案首么?” 赵臻在那歇息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从情绪里挣脱出来。 他也不想回家,一回家顾瑶就吵着见他,见他做甚? 两个孩子哭个不停,他听着就烦,还要哄个当娘的女人。 是不是女人当娘之后都是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呢? 他以前还没娶妻时,总是幻想被看添香,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为他洗手做羹汤,他只需读书考功名,家中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真等他娶了妻子,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 天底下哪来那么好的女人? 女人都是疯子。 二婶是,他娘是,顾瑶更是疯子,一个个目光短浅,惯会无理取闹。 树荫下不算晒,赵臻干脆在河边石头上坐着,打开德言先生的书翻看。 德言先生是当世大儒,徐令把这本书送给他,是因为看不懂?农事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泥腿子要干的事情。 赵臻忽地想起府试宴会上的事情,官府也是很在意农事,他从小长到大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农事辛苦,可见家里的男性长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也知道那有多辛苦。 男儿居于天地之间,应当成就一番事业出来,只知道种地那叫什么志向? 赵臻揣测,应该是徐令看不懂德言先生的智慧。 一时间,竟然有种曲高和寡的寂寞。 他小心翼翼翻开书看了几页,立马赞叹道:“不愧是德言先生!言语犀利!若是真能像他说的这样,天底下岂有不公之事?” 德言先生说了,希望天下克己复礼,女子应当三从四德,不得有任何不符合规矩之行为,至于那些抛头露面的行为,更是不行。 赵臻一下子就想到去给徐令家里干活的妇人们,德言先生说的确实对,这些妇人只想着赚钱,压根没考虑过她们男人的颜面。 这叫什么事情呢? “秀才公,都休假回家了还这么用功读书啊?” 有人给河边的赵臻打招呼,让他从书里的世界回过神来。 赵臻笑着跟他打招呼,“毛叔,下田里干活了?” “是啊,北地那块地没靠河,还得人天天挑水来浇,可麻烦了!” “婶子没跟你一起吗?” “她啊,她去东头徐家去了,说是学打什么线衣,织好了一件能赚不少钱呢!” “毛叔,婶子她毕竟是一个妇人,不在家洗衣做饭看孩子,岂能整天在外忙活?时间长了,只怕都不懂得规矩了。” 老毛:“……”他沉默片刻,挠了挠头,尴尬笑笑:“这也没啥,反正都是赚钱。” “怎么能一样呢?”赵臻摇着头,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 紧接着一堆大道理就从他嘴里滔滔不绝冒出来,全是方才他看的书中有道理的部分。 老毛是个没文化的人,他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三从四德他明白,他媳妇已经够好的了!想着赚钱咋不好! 赚了钱给小毛送去私塾读书,叫他成个有文化的人,以后也能穿长袍,手背身后,像个老爷一样,不用下地干活。 他媳妇操的心比他还多。 在徐令那一堆女人都在干活,碍着赵臻什么事了? 老毛有些不舒服,可又拿喋喋不休的赵臻没办法,连忙找了个借口逃离此地,心中有些犹豫,难不成读书的人都像赵臻这样脑子死板不知变通?也不知该不该送小毛去私塾了。 赵臻输出一番,觉得心里舒服不少,背着手慢悠悠回到家中,下一秒便听见顾瑶的吼声:“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们还会干什么?别哭了!你们亲爹都不管你们,再哭有什么用?” “顾瑶,你是孩子的娘,臻儿还要读书,他管了还要你做什么?要你考功名吗?” “就他还想考功名?”顾瑶的语气尖酸刻薄,充满讥讽道:“他这辈子连案首都不是,还指望他考什么,谁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当官呢!” 这话可真够难听的,杨氏忍不住又一次和顾瑶爆发大战:“你个乌鸦嘴,说什么话呢,有你这么说自己男人的吗?” “他一回家连看都不来看我,还想让我说他是我男人?你想得美!” “他是男人,他在忙!” 顾瑶发疯似的大叫,又哭又笑道:“他是男人,他是男人就了不起了?孩子是我生的,活是你们干的,他考上秀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享他半天福了?” 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赵臻几乎想转身就跑。 奈何冯金花早就看到他,扯着嗓门道:“小叔回来了,哟!小叔这又是去哪里看书了?” 她昨天刚得了半匹布,能做一身新衣裳,要说对赵臻这个金宝贝也没啥恶感,只是赵家这窝浑水越浑越好,浑到大家都过不下去,早点散伙单过,她日子能比现在好许多,也省的天天吵来吵去。 不知道二婶去徐令家里打线衣咋样了,要是干的好,回头能给她牵牵线,她也躲出去不干活,还能赚钱贴补自己的小家。 顾瑶听到赵臻回来了,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她头发都没梳,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厉着嗓子叫道:“赵臻!你给我站住!” 赵臻逃跑的脚步停下来,不甘心地回头,一见到顾瑶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眼中的嫌恶之色挡都挡不住,“瑶瑶,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我娘对你还不够好吗?帮你照顾孩子,给你端着吃端着喝,家里的活也不叫你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啊,她还有啥不满意的呢,顾瑶有一瞬间的恍惚。 第263章 跳河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上辈子堂姐在赵家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堂姐比她懂事,比她勤快,有时候她们姐妹俩聊天,总是顾瑶说着徐令的不好,说着对顾迢的羡慕。 她说徐令不好时,堂姐给她出主意,说是找二伯和爹去徐家施压,叫他休了她,她那时候年纪不大,就是带着孩子也好再寻个好人家。 可她呢,总觉得堂姐是害她,虽说此时对女子的名节没那么看重,寡妇再嫁也是可行的。 可她总怕被人说闲话,堂姐妹两个,一个安安稳稳的,一个呢,嫁了一个又一个。 她拉不下脸来,在徐家的时候,徐氏作,她比徐氏还作,小姑子懒,她比小姑子还懒,至于小叔子,就是后来娶了个名声不好的媳妇,进门后她也丝毫不让着,反而到处把家里的笑话说到村子里听。 一开始她也不是这样的,都是被徐令一家子给逼的。 再反观堂姐,她活的多好啊,命也好,嫁的男人长的好,还是个读书人,温柔又体贴。 那时候顾迢听她说这些话,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关上门姐妹两个说悄悄话,她告诉顾瑶,自己的生活也没想的那么好,赵家关系一团乱麻,在这儿生活更是如履薄冰,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就算是看上去完美的赵臻,也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需要人哄着来。 她那时候一点都听不进去。 重活之后,也是毫不犹豫选择赵臻。 生孩子之前,她真的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可那次难产,她人差点死了,赵家人只关心母鸡值钱不能浪费,只关心孩子有没有奶喝,没一个人问她的死活。 再看赵臻,就像是褪了人皮的恶鬼一般,也变得可怕起来。 他依旧温柔,温柔中却带着嫌弃和疏远。 他嫌她身上的血腥味,身下永远洗不干净的臭味,嫌她身子松了,皮肤不如从前紧致,嫌她哭的比孩子还烦,嫌她不能帮他娘干活了…… 这种得到又失去的落差,比从来没有得到更让人绝望。 赵家复杂的关系,更像是一潭吞噬人的死水,死命地把她往深处拉,两个哭泣的孩子,更是让她无法脱身。 怎么会这么烦呢? 重活一辈子,比上辈子活的还烦。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啊! 如今听到赵臻的这些话,顾瑶竟是半点伤心都没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赵臻会说这种话。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哭,而是回去收拾包袱,不顾赵臻的阻拦离开赵家,回了娘家。 谁知刚回娘家,她爹顾利财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顾瑶道:“我不跟赵臻过了,回娘家住两天!” “你胡说什么呢!赶紧给我回去,他一个秀才公,你不跟他过你想跟谁过?”顾利财随手抄起一根荆条朝顾瑶走过来,驱赶她:“快回去,别逼我抽你!” 顾瑶眼含泪水:“我就回来住两天!” “明天就要办满月酒,你回来住个屁!” 顾瑶娘从屋里跑出来,也是一脸无措的样子,她想拦丈夫,却被他抽了一棍:“都是你惯的!嫁这么好个男人还不知道珍惜!” “孩她爹,瑶瑶说不定真是受了啥委屈……” 顾瑶见她娘挨打替她求饶,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泪水,逃离此处。 为何她命如此的苦? 明明什么都做了,却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究竟该做什么,才能过上满意的生活呢。 顾瑶泣不成声,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崩溃的想法,她想去找堂姐,以前每次受委屈时,她都会去找堂姐诉苦。 可现在,她不敢。 一直跑到村外的河边,看着湍流不止的流水,顾瑶竟然心生冲动:如果她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又会重新开始,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呢?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做什么? 夜幕降临,没人注意到芦苇荡边站着一个人。 顾瑶在那站了很久,偶尔听见身后小路上传来人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河边,慢慢踏入水中。 夏天了,水温不算低,她看着漆黑的河水,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期待。 “扑通!” “什么声音?” 有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头像河沟里看了看,夜色已深,他什么都没看见,不以为是地离开了。 许是太平静了,顾瑶丝毫不挣扎,任由自己慢慢沉底。 胸口越来越憋闷,她强忍着不游动手脚,到这时候,她脑子里想的竟然只有顾迢。 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和堂姐一起掉入水中,她们依旧是好姐妹,她不用嫁人,不用生孩子,不用过这些糟心的日子…… 她依旧快乐,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依偎在堂姐身边。 “噗!”顾瑶抓着岸边的草丛,喘着粗气从嘴里吐出水,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粘在头皮和脸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面前出现一双鞋,男人的鞋子,近到几乎可以看见布丝,顺着鞋往上看,顾瑶看见一双光腿,再往上,是徐令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看到顾瑶浮上水面时,挺冷静的。 “还以为你真要死,正打算往里面捅一捅的。” 顾瑶:“……” “徐令!别装了,你是不是,”顾瑶喘个不停。 徐令怕她喘死,好心接话道:“你想问我,是不是也是重活一世的人?” “你果然是!” “可惜了,我不是,徐令那个人渣早就死了。” “那你是谁?你骗我!” “我是谁不重要,这些话你爱信不信。”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哈哈,不用担心我。不过我估计被放进木笼子里,你应该就游不上来了?” 徐令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恶女,重生后不择手段报复一切,不择手段往上爬,顾瑶是某些读者最欣赏的那类恶女。 “赵臻现在已经很讨厌你了?你说出来的话,他只会觉得你疯了,他是会休了你,还是请个道士来呢?” 徐令笑嘻嘻的,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顾瑶反倒有些相信徐令的话,他果然不是从前的人渣徐令了。 第264章 狠人顾瑶 只是看着那张和人渣徐令仍旧相似的面孔,顾瑶忍不住犯恶心。 这真是一张被她恨透了的脸。 哪怕知道现在的徐令不是那个人,她依旧对徐令没有半分好感。 “你想怎么样?”顾瑶依旧警惕地看着徐令,甚至回过味,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既然不是徐令,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徐令笑道:“你就没想过,凭你一个凡人能遇上重活一世的机缘?” “是你搞的鬼?”顾瑶立马反应过来。 徐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模棱两可道:“见你可怜,本君才想帮你一把,没想到你这种人,重活一世竟然想的还是嫁人,夺了亲姐姐的机缘,怎么看起来你还不是很满意呢?” 顾瑶眼神有些动摇,心里一直在猜测,眼前这副躯壳里的究竟是什么,他做这些,又有什么预谋呢? “我不满意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叫我重选一次不成?” “顾瑶,难道你还没认清楚现实吗?本君看你也不笨啊,为何就是雾里看花,始终不明白生活的真谛呢。” 徐令蹲坐在河坡青草上,竹竿抵着顾瑶,没有让她上岸的意思。 一人在岸上,一人在河里,竟然就这样聊了起来。 “你是鬼还是仙?”顾瑶还在执着徐令的身份问题。 “这很重要吗?” “当然!你要是鬼,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会害了她!” “你当初害她的时候,不也没手下留情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明知道徐令是什么样的人,抢你堂姐机缘时难道就没想过她会遭遇什么吗?” “我……”顾瑶嗫喏着,神色动摇,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可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弥补堂姐,可以帮助她,至少让她尝尝自己吃过的苦头,别再高高在上地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总是劝自己,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走大路有大路的繁华,走小路有小路的清幽。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前她没法反驳堂姐,重活一世后,也没真想害她,她想着自己可以借助赵家帮堂姐,谁知道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团糟。 她前些时候实在过不下去,脑子里总想着死,一想到和她渐行渐远的顾迢,就会哭,醒来哭,睡觉也哭,她求娘去找顾迢,来家里看看她,可顾迢却不来见她了。 她没有娘家,也不想回赵家,似乎只剩下一条死路了。 徐令也十分佩服顾瑶,这人应该也没学过几天凫水,刚才在水底下至少憋气三分钟,愣是没上来,也没淹死。 难道这就是女主光环,命大? 他今晚是来河里游泳洗澡的,恰巧遇到要自杀的顾瑶,一开始还想这女人又在玩什么鬼把戏,见她扎河里半天没动静,才明白顾瑶是想自溺。 便让徐平徐磊先回家去,自己在这观察情况。 人都想着死了,在赵臻那里过得是真幸福,还是假风光呢? 徐令从顾迢那里听来不少顾瑶的事情,也渐渐有些了解顾瑶这个“女主。” 和原生家庭幸福的顾迢相比,顾瑶的原生家庭很不幸,虽然上面有两个哥哥,可她在家中很少得到幺女该有的宠爱,她爹顾利财心眼多窝里横,经常家暴她娘,两个哥哥偷奸耍滑,从不吃亏,就是对自己人也是如此。 顾迢和顾瑶年纪相仿,两个人小时候形影不离,顾利田一家对这个侄女也颇多照顾。 顾迢勤快,性情温和,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是典型的传统女子的性格。 顾瑶在家务方面的能力有些缺失,笨手笨脚,但是脑子灵活,不肯吃亏,尤其是顾迢因为性情温和,有时候会被人提出过分的要求,她只要不是特别为难都会去做,甚至会委屈自己,处处为他人考虑。 这个时候,顾瑶就会站在她身边,替她拒绝那些过分要求。 顾迢有时候觉得堂妹太过计较,顾瑶也觉得堂姐性格太过懦弱。 但总体上,没出嫁之前的两姐妹却是是互相关心爱护的。 这对顾瑶来说非常重要,可以说顾迢就是她少有的温暖来源。 但是那场夭折的少女爱恋,引出两条不同的路线,自此二人渐渐离心,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按照徐令前世看小说的经验,顾瑶这样的性格,确实是女主性格,拿的是爽文剧本,还是打脸无脑虐渣的那种爽文。 她半点委屈都不会让自己受,有什么不满就会说出来,感情比较淡漠,只在乎自己,管他人死活,自己爽了再说。 虽说放小说里听着挺爽,可现实中遇到这种人,还真是挺难搞的。 顾瑶被徐令问的说不出来话,恼羞成怒地道:“关你屁事!” “不关我事,我走了,你慢慢死。” 徐令不欲和这种人多说,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顾瑶从水里爬出来,狼狈的很,“是不是你让她不理我的?” “关你屁事。” “你凭什么……” “凭我是她枕边人。” “徐令!你真不要脸!” “彼此彼此。” “你让她见见我……”顾瑶低声哀求,鼻子发酸,她擦去泪珠,再一次恳求:“她是不是知道了?我想亲自给她道歉,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难心安。” 瞧瞧,就连道歉也只是为了自己心安。 徐令哼笑道:“我要是不让她见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顾瑶眼中狠光一闪,立马拉扯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你要是不让我见她,我现在就喊,你非礼我,看了我的身子!” 徐令:“……” 他爹的,这果然是狠人思维。 徐令连忙爬上去,顾瑶像恶狗一样跟着爬上去,“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穿鞋的怕光脚的,徐令拿她没办法,生怕村里人看见惹一身骚,连忙道:“明天,明天我带她去吃席。” “你最好说到做到!” 徐令怕了这疯婆娘,跑的像是鬼撵的一样,生怕被人看见。 幸好夜色晚了,村里没啥人。 一进家门,徐令便看见月色下焦急等待的顾迢,她声音轻柔,充满担忧:“你去哪了?好久不回来,我心里跳的厉害。” 第265章 姐妹相见 徐令跑了这么久,半点都不见喘,就是鞋子都快跑掉了,还要再洗洗脚。 他搀扶着顾瑶回屋,“没事,刚才遇到一个熟人,在那聊了聊。” 徐令这么一说,顾迢便不再多问,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肚子里这个方才在踢我呢。” “是不是想爹爹啦?”徐令动作小心地把脸贴在她小腹上,突然感觉肚皮一跳,“哈哈,小家伙听到了!” “嗯,你再跟它说说话。”顾迢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徐令扶她躺下去,自己盘一边腿坐在床上,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给娃讲故事。 他讲故事,讲的还不是那些童话故事。而是讲白天看的什么书,再结合之前经商时的所见所闻,发散地聊聊感想。 不像是讲给孩子听得,更像是讲给顾迢听得。 顾迢听得入神,有时候还追着问他后面如何,徐令便道:“我还没看到这里呢,要等明日看了才能告诉你,困不困?” 顾迢掩住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我给你扇扇子,你先睡,明日咱们一起吃赵家吃席。” “你决定要去了?”顾迢眨巴着眼睛,好奇问道。 “是啊,今日赵臻亲自来了,不去岂不是叫村里人说我气性小,容不得人?先前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情,既然邀请咱,我不去就是我的问题了。” “我也要去?” “你想不想去见见顾瑶?” 顾迢沉吟片刻,抬眼看徐令的神色。 徐令无奈道:“你不用管我的态度,你想不想去?” “我,我想去。”顾迢有些忐忑,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堂妹,可对我来说,你说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嫁给你我也没什么怨言,哪来对她的气呢?” “我听我娘说她在赵家过得不好,心里总是不舒服,瑶瑶她就是性子倔了些,没什么坏心眼,要是人哄着她,她肯定好好的。” 徐令把她黏在脖颈的发丝拨到一旁,语气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向来心善,能容人。” “不是,瑶瑶也没那么坏?”顾迢小声替堂妹辩解,想了想又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等我生了孩子再去见她,万一她真有什么坏心思,也做不了坏事。” 徐令笑着摇头,心里只觉得奇怪,这姐妹俩的性格到底是咋形成的啊,顾迢性格好到有点讨好型人格,顾瑶性格差到冷漠自私。 也是奇怪。 顾迢这样的性子,无论跟谁在一起都能精神自洽,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宁静平和。 但相对的,徐令有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念头来:这样好的顾迢,喜欢的是他的灵魂呢,还是嫁给谁都会喜欢上对方呢? 人性如同太阳,无法直视,就连徐令说自己的性格,都无法说自己是完美的,没有错误的。 只不过他知道什么是对错,知道及时纠正。 就像现在,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会立马告诉自己:顾迢遇到的是他。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选择,有时候走了一条路总会想着另一条路会有什么景色,以至于无法认真欣赏脚下路上的风景,直到终点,才发现想了一辈子的得不到,守在身边的没珍惜。 白白落得一场空。 “明日我陪你见她,她要是发疯,我就替你揍她。” “噗,”顾迢没忍住笑出声来,轻轻捶他,“你要是打她,赵秀才可不容你。” 徐令也笑了起来。 第二日,二人晨起,徐令照顾顾迢洗漱换衣,又扶她坐在铜镜前描眉,不施粉黛,已是绝美。 等忙好一切,徐令又从家中库房找出要送的礼物,用木盒装了,绑上红绸带。 赵家院里院外已经摆好了席面,村里人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来。 赵臻身穿新衣,在门外摆桌写名贴接待,徐令送上礼物,又添了些礼钱,这才领着顾迢进入赵家。 赵臻道:“堂姐,瑶瑶和孩子在屋里,你去屋子里陪她说说话。” 顾迢对他点点头,扶着腰朝顾瑶房里走去。 顾瑶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都是来看孩子的,竹床之中,俩长的一模一样的小胖娃娃像年画一样,让那些妇人们欢喜坏了,一个个都想抱一抱。 没见着顾瑶身影,顾迢又朝屋里走几步,这才看见躺在床上侧身睡觉的顾瑶。 屋里头都是女人,徐令没法进去,便叫相熟的年长妇人帮忙照看顾迢,自己在门外守着,万一有啥事他能立马赶紧去。 顾迢坐在床边,轻轻拍顾瑶的肩膀,“瑶瑶?” 顾瑶“腾”地坐起身来,看见顾迢的肚子时,像是被吓了一跳,“你肚子这么大了?” 顾迢道:“是呀,你都许久未见我,还不知道我身子都七个月了?” 顾瑶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看她身后的妇人,凶巴巴地道:“你在这儿干啥,孩子不在这,去那里看罢!” “瑶瑶,你好好说话。”顾迢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过去,顾瑶神色软化了些,可还是嘴硬道:“都说了小孩子不要放我房里,都不肯听我的,烦死了!” “我刚才看见俩孩子,多可爱啊,他俩叫什么名字?” “小名合起来叫团圆,大名谁知道呢?”顾瑶一聊起两个孩子就有些烦躁,她向来不喜欢孩子,哪怕是自己亲生的,也总觉得一个个都是生下来讨债的。 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还是不喜欢。 见到顾迢这么大的肚子,她倒是忧心起来:“生孩子可疼了,儿女皆是债!” “瑶瑶,怎么说这些话来?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呢?” “上辈子杀人放火了,我这辈子才是个女人!”顾瑶说话像是别人欠她许多钱似的。 之前顾瑶脾气也不怎么好,可也不像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吵起来的感觉。 不过她说什么,顾迢都很有耐心,两姐妹手拉着手,像是说不够似的。 瞧着顾迢的妇人觉得没啥事,也就不想在这儿待了,跑去看孩子跟人说话聊天。 一见她走,顾瑶眉目低垂,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连我生孩子要死了你都没来,姐姐,你在恨我吗?” 第266章 冰雪消融 顾迢哭笑不得,怎么这么长时间,顾瑶的性子还是没变,她要是心里有啥事,半点都揣不住。 非要全说个痛快,不管别人能不能回答的上。 这叫她怎么回答呢? 顾迢斟酌半天语言:“瑶瑶,我从来没恨过你。” 顾瑶咬着嘴唇,眼眶湿了,“当真?” “从小到大,你惹我生气,哪次我跟你生过三天气?” 这倒是真的,顾瑶抽抽鼻子,又哭又笑,“姐姐……” “乖瑶瑶,你过得不好吗?” 顾瑶一个劲地摇头,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顾迢眼里满是心疼,放下床帘,遮住外面的人,替她擦着眼泪,“别哭了,你跟我说说,赵臻怎么不好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顾瑶骂道:“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行,如今连读书都不行了,自从我生了孩子,没关心过我几句,我月子都没坐完,他就急着去私塾,生怕我耽误他一天时间。” “这事是他做的不好,太不关心你了。不过他是男人,读书为了前程,你也能沾着点好,改变不了他,你就多想想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不也很好吗?” “姐姐,不止如此,我生了孩子才半个月,他竟然就要与我同房,还说我……” “……”顾迢抿着唇,满脸的怒色:“他怎么是这种人?” 顾瑶多日以来的委屈,总算能找到人说了。 一是赵臻这人实在自私,只顾着自己完全不顾她死活,两个孩子她生出来了,竟不像他的孩子一样,俩孩子她哄不过来,叫他搭把手,脸上神色竟然能嫌恶如斯,叫顾瑶心寒无比。 也是赵臻嫌弃她在先,她才装不下去温柔小意,连带着两个长的像赵臻的孩子,都心生厌恶。 “姐姐,我如今活的好难过,总是想哭,你也不理我,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怜的瑶瑶,你怎么在赵家受这种苦呀?难道你婆母就不管一管吗?” “她?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儿子,就连赵臻洗澡,她都要去里头走一遭,问问秀才公要不要搓澡擦身子!” “俩孩子她也帮着看,可我那时候没奶,她连只老母鸡都不舍得给我杀,还骂我没奶喂孩子……” 女人坐月子时最无助,最需要人体贴关怀,尤其顾瑶那时候九死一生,差点一尸三命,好不容易活下来,结果生不如死地过了一个多月,要不是她身子好了,估计人能被折磨死。 她能下床第一天,就去抓鸡给自己杀鸡吃,气的赵二婶哇哇乱叫,顾瑶吃鸡吃的香喷喷,对着赵家人放下狠话,再不叫她吃些好的,她非半夜把家里的牛给宰了吃肉。 把赵家人吓得直骂骂咧咧,赵铁根发话,自此顾瑶才能吃上鸡蛋鸭蛋,十天半个月尝一回肉星子。 顾迢听得十分无语,怎么赵家这些事半点没传到外边去? 就连她也不得不佩服赵铁根的管家能力。 要知道村里人可都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议论半天的,愣是没人提起顾瑶在赵家遭受的这些事。 就算是放到再穷的家里,也不会这样对待生产的儿媳呀! 更何况顾瑶还给赵家生了双胞胎,还都是男孩! 这算什么意思? 顾迢气得不行,“那三叔呢,就没管你么?” “他?我娘要管我,他还拦着不让呢,你以后别给我提他,就当他死了,我没这个爹!”顾瑶双眼通红,厉声说道。 顾迢这次没再劝她,只是搂着她,顺着她的后背,“好瑶瑶……要是当初……” “姐姐,原来你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么?”顾瑶的泪水浸湿顾迢的衣襟,闻着她身上清新的果香味,顾瑶只觉得温暖,想到前世顾迢安慰她时脸上的苦意,竟是十分心酸。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有人会四处露出伤疤说疼,有人捂着伤口溃烂,不叫人知道。 姐妹两个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都知道彼此要说什么,可又都没说出口的勇气。 这该说什么呢。 顾迢也不知道。 “还没好吗?顾瑶!迢迢,你们说好了吗?我进屋了啊!” 赵臻他娘把俩孩子抱了出去,屋里的妇人也跟着走了。徐令久等不见顾迢出来,人都等急眼了。 顾迢道:“阿令,我好着呢,你去忙,我再和瑶瑶聊会。” 顾瑶低声无语道:“催什么催,真是烦人。” “我不走,我就在门外等你,你快些,有事就叫我。” “好,辛苦你了!” 听到顾瑶的话,顾迢笑道:“你别这样说他,是他让我来看你的呢。” “她要是不说,你就不来了?”顾瑶得寸进尺。 “这……” 看见顾迢为难,顾瑶舒了一口气道:“好姐姐,是我对不住你,你不来见我也是应该的。” “瑶瑶,你懂事了。” “姐姐,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你还能来见我么?” “当然能啊,你整日在家中闲着,还不如到我那坐一坐,带着孩子去,到时候把三婶也叫去,你不知道,阿令从外头学了好多本领,咱们村里人好多跟着他都赚了钱呢。” 顾迢一提起夫君,话匣子就打开了,她劝顾瑶也去织线衣,赚些钱,也省的在家里看婆母脸色。 顾瑶看她神采奕奕,看的出神,上辈子的顾迢可没这样说起过赵臻。 比起赵臻,姐姐应该更喜欢徐令? 阴差阳错,倒是叫她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总算没把姐姐害的太惨。 “瑶瑶,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嗯,我会去的!” 两姐妹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有人叫道:“这个林小姐是什么人啊?竟然这么大的手笔,直接送给赵秀才俩孩子一人一个金锁!” “怕不是在外头结实的?肯定是个富家小姐!” “赵秀才还是有福气啊,家中有贤妻,外头还有佳人倾心,真让人羡慕!” “羡慕啥,就是再有本事,赵臻不也娶了顾瑶么?难道还能休了她再娶别的?我看赵臻可不是这样的人!” 屋内,顾瑶冷笑一声,她差点就忘了,赵臻的桃花要来了。 第267章 新年快乐 上辈子,赵臻去灵宝镇读书期间,经常遇到对他倾心的女子。 顾瑶也曾有所耳闻,更是在赵臻拒绝那些桃花之后,对顾迢心生羡慕。 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不好色的,哪怕秋里多收一袋粮食,都想着能不能换个女人回来,更何况赵臻这样的读书人,日后要做官的,身边女人怎么可能少呢? 他却为了妻子,三番五次拒绝掉外面的烂桃花。 他不是好男人,谁是? 只是这辈子,顾瑶想来,事情可能会有些不同。 赵臻昨日回家,给赵家这些人带了礼物,就连俩孩子都有磨喝乐玩。 顾瑶问他哪来的钱,赵臻只说是替人抄写经文赚的。 他还给赵铁根赵老太爷二十两银子,抄写什么经文能赚到这么多钱? 哪来这么多傻子呀! 顾瑶回想上辈子的事情,一下子就想到灵宝镇似乎有个姓林的女子,对赵臻颇为倾心。 这事说来也巧,上辈子赵臻遇到灵宝镇林家的小女儿林云舒,是在府试时烧香救了她,英雄救美,佳人倾心,话本里头都是这样写的。 可这辈子呢,赵臻因为徐令这只蝴蝶扇动翅膀,没能去山上烧香拜佛,自然就没救成林云舒,原本二人的缘分应该就此了结的。 谁知道林云舒喜欢救了她的那个书生,为了多见人家穷书生几眼,追到书院里头,还不惜爬墙,被赵臻发现,提点几句,然后她就移情别恋,再次喜欢上赵臻。 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顾瑶不知这其中曲折,反正结果还和上辈子差不多,赵臻遇到那个林云舒,上辈子的林云舒不惜做小也要嫁给赵臻,赵臻严词拒绝,甚至拒绝了林家小姐的资助。 可这辈子呢? 顾瑶起身到门外,见两个仆人担着一口木箱,另一人念着礼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大户人家办酒呢。 顾迢走到门外,徐令自然而然地搀扶着她,把顾瑶挡在另一边。 “阿令,这个林小姐是谁啊?” “不清楚,听起来倒是有点耳熟。” 顾瑶冷笑道:“没事,今日你们不知道,他日等她进门了,你们就认识了。” “瑶瑶…” “姐姐,你不用安慰我,赵臻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也许顾迢上辈子在这里生活已经很不幸福了,可她性格好,绝对没激发出赵臻心里最深的恶意,可能还让他保留着人性。 可顾瑶不一样,有她在赵臻身边,赵臻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顾迢不再说话,只是担忧地握住顾瑶的手。 徐令:“?” 他夹在中间,似乎有些许多余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和好如初的两姐妹,徐令摸着下巴有些犹豫。 顾瑶当真可信么?她是重生之人,应该很清楚故事的走向,如果能把顾瑶知道的事情问出来,应该能给他省很多麻烦。 那厢孩子受洗,从头到尾都没叫过顾瑶上前,顾瑶似乎也不打算上前,她蓬头垢面的,竟是半点招呼客人的意思都没有。 顾迢看不下去,帮着劝了几句,日子是自己的,她若是一直如此,岂不是连最后一点都抓不住? 等吃罢饭,顾迢有些累了,徐令便带着她回家。 离开赵家,顾迢才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看赵家半点都不在意瑶瑶,她是俩孩子的亲娘,哪有亲娘不参与受洗的道理?” 方才人多时,她见赵臻爹娘一直说起那个什么林小姐,与她家赵臻相知相遇,对赵臻十分欣赏,话语之中,更像是公婆评点儿媳。 真是半点没把顾瑶放在眼中。 “顾瑶都不操心,你担心什么?” “这不像是瑶瑶的性子呀。” 徐令摇摇头,根本不在乎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他已经断定,赵臻这人算是无药可救了。 除非有什么机缘,及时纠正他的思想,不然这人就是根墙头草,谁有道理跟谁跑,偏偏还长了一双识人不清的眼,白白走错路。 比起赵臻家里这些破事,徐令更关心去北边的游道子,再说近些,回灵宝的莲花湾子f4天团也该有了好消息呀。 他特意送给赵凌升等人的毛衣线袜还有臭豆腐,总该显露一些威力了? 还别说,臭豆腐一经问世,就迅速风靡起来。 一来豆腐做着简单,学会了之后去外边 ,只要能买到豆腐的地方都能够做臭豆腐去卖,新奇的玩意总是引人好奇,有人喜欢这些小东西就有市场。 价格又不贵,一文钱两块豆腐钱,三文钱六块豆腐,用竹签串起来,随拿随吃,包过瘾。 那些个有生意头脑的人,在徐令这里尝过臭豆腐的滋味后,就好奇能不能像卖草纸一样把臭豆腐运到外面卖。 徐令鼓励这种有想法的人,只要家里有人在造纸坊和线衣坊工作,他们可以从徐令这里换到做臭豆腐的方法。 至于要不要出去摆摊售卖,那都是他们的自由。 一时间,在他手下工作的村里人都乐开花,很显然,一旦徐令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他们这些人占便宜呀! 是以,虽然还没从赵凌升那里得到好消息,臭豆腐已经在二坊镇流行开来。 徐令这段时间让家里收集草木灰,已经堆成座小山,前几天徐氏还问他要这有什么用,要是没用就拿去肥家里菜地。 趁着下午没啥事,徐令把草木灰过筛,再放入木盆中浸泡,倒掉浮在水表面上的杂质,把浸泡过得草木灰制作成模块,这个步骤像是玩泥巴一样,那草木灰做成板砖大小,一块块放在木架上,准备煅烧。 “哥,你在干啥?”徐安撑着腿,“玩泥巴吗?” “差不多的,搞土木的基础应该就是玩泥巴?” 徐令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烧出水泥来,毕竟他脑海里没有相关的知识,只是前世看的小说比较多,难免看过比较硬核的小说里头有写这些。 他记忆力加强之后,这些知识也就从记忆之海中翻出来,被他整理出来,准备挨个试验。 反正大概方向摆在这里,大不了多试验几次,总会找到正确的路。 玩泥巴可比吃赵家的瓜有意思多了。 第268章 梦醒 “哥,什么叫土木啊?”徐安搞不懂哥哥话里的意思,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草木灰泥,学着徐令的样子开始制作模块。 既然是挖泥巴,那她非常擅长。 徐令给她解释,一切和水啊土啊有关的基础建设,都可以归为土木之中,最常见的就是建筑房屋,交通,水利等。 “搞这些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了,就像咱们村子的桥,原本是木头桥,走着不方便,下雨天还会打滑,时间久了木头会腐烂。” “这我知道,之前孙老头不就是从那摔下去,腿都摔断了。”徐安记得这件事,是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之后哥哥回来听说后,就花钱找人把木头桥换成了青石板,村里人也都知道。 “对,它方便人的生活,这是最基础的作用,也是最重要的。” 徐令不想妹妹变成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经常趁着生活里的琐事教育她,幸好徐安很崇拜他,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徐令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放在心上,认真观察,认真分析。 兄妹二人聊了一会儿,最近都不咋见到徐平的身影,徐令便问了两句。 徐安道:“他带着李大元卖东西去了,天天吃完饭就知道跑出去。” “他喜欢经商,就让他去。” 徐令不置可否,他尊重家里每个孩子的选择,徐平想赚钱,徐安想读书,他尽可能给他们提供帮助,引导他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这或许是他这个当哥的最大的作用。 顾迢身子沉,九月份就到预产期,每日晌午都会在房里睡一会儿,蝉鸣阵阵,日光炎热,在树底下干活都能热一身汗。 但就是这样的炎热,让四周一切变得缓慢,似乎时间的流速都静止了,昏昏沉沉,让人想睡觉。 大丫依偎在娘亲的身旁睡的正香,屋里放着一盆子冰,窗户南北通风,一阵风吹来,吹开冰盆散发的寒气,屋子里比外头凉快的多,也让人没那么燥热了。 原本徐令和顾迢都在楼上房间休息,不过现在她月份大了,上楼不方便,二人就搬到一楼,窗外种的有竹子,还有一棵梨树,梨树下面放着一套石桌椅。 徐令当初设计院子里,用植物和摆置把空间弄的重重叠叠,造成一种观感上的层次感,倒不会阻隔太多的声音。 是以顾迢醒来后,反应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徐令和徐安说话的声音。 她眨眨眼睛,有些恍惚,背后出了粘腻的汗,方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把她给吓醒了。 只是醒来后再去想,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想不起来。 “你这又是在倒腾什么?”隐约传来范世清说话的声音。 顾迢竖着耳朵倾听,听徐令温和的声音响起:“弄点小玩意。” “我写了个故事,你来瞧瞧?” 范世清最近不怎么教徐平徐安读书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白天不出门,一到半夜就去村里乱逛,有回徐令和顾迢散步时,在村外的坟地边见过他的身影。 “我洗洗手。”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迢不用看,都能想得到徐令搓手指的画面,“好了,你坐,我先看看。” “这树上的梨子快能吃了?”范世清仰头看着梨叶后面藏着的绿色果子。 徐安道:“要等到八月十五呢,那时候才能熟!” “也不知道你哥从哪里弄来的梨树,怎么果子还没熟个头就那么大?肯定好吃!” “我娘说了,今年天干,没怎么下雨,梨子肯定又甜又多汁。” “这点你娘倒是说的对。”范世清中肯地点评 ,想到刚入夏时吃到的桃子,差点留口水下来,“还有那桃子,怎么那么好吃呢?” 他一说,徐安的馋虫也被勾起来了,可惜要等明年才能吃到了。” “也不一定,你哥不是会制冰吗?要是家里能挖个冰窖,把桃子放里头,冬天也能吃到呢!” “那能成吗?” “咋不能成?” 开春时徐令从外面弄来不少果树,在家里种下,那些树起码有两三年大小,有桃树梨树杏树柿子树枣树,有的种在院子里,有的种在院子外头。 原本想着第一年种下去不会开花结果,谁知道春天时开了好多花,引来蜜蜂蝴蝶,果树挂果多,桃子是最先成熟的,吃着又甜又多汁,桃子味香的不行。 家里果子多的吃不完,徐令每天晚上会采一些下来摆放在房间里,一天下来,连她身上都是熏香的桃子味。 顾迢喜欢吃桃子,这会听着一老一少说话,嘴巴里也开始冒馋水来。 就是怎么听不见徐令说话了? 也不知道范世清写的什么。 顾迢亲了亲一旁睡的正熟的大丫,小心起身,打算去外头看看,一走到阳光下,方才做噩梦升起的阴霾全都消散了。 徐令坐在梨树下看的认真,风吹树影摇晃,他的衣袍也被风吹动了,顾迢站在廊檐下看着,没有前去院子里。 徐氏也刚睡醒没多久,正在屋里缝制什么,顾迢走过去,坐在炕上,从这间房的窗户向外看,刚好能把那三人尽收眼底。 “娘,还在给阿令做鞋呢?” 炕头的柜子里已经放了有二十双鞋了,都是徐氏这段时间做的。 “阿令在家待了大半年,等你生了孩子,肯定就要去外面办事,我这个当娘的心里惦记着,总得给他做点什么。”徐氏关心徐令的法子就是给他做鞋,“现在鞋子能买,可他们那做的是什么鞋呀,鞋底太薄,缝的也不精细,不像我做的,底子是最厚的,这样阿令不容易磨脚。” 顾迢拿起篮子里还未做好的一只鞋,摸着那厚实的鞋底,赞同道:“娘做的鞋子就是好。” “是呀,你多跟我学学,等我老了做不动了,你就能给你男人做了。” “好,娘,我会学学的。” 顾迢顺着徐氏的话说,徐氏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至少不会总念叨着她肚里孩子的性别。 也不知道徐令使了什么法子,竟把徐氏都给说服了。 第269章 聚会 徐令正在看范世清写的故事,用文言文写成的,一篇只有百十余字,篇幅短小,语言精悍,但是内容详实,读起来颇有民间志怪诡异之感。 比如《蜂女》一篇,写了一个祖上养蜂为生的少年,名叫阿良,他幼时跟随其家人走南闯北找花田放蜂收蜜,后来在一村中遇到心怡的女子,二人结为夫妻,依旧从事祖上行业,一年后妻子怀孕难产,母子身亡,被他葬在花田之中。随后他便在此定居,精心伺候花田,守着妻儿的墓所,不久之后,阿良捡了在花田附近捡了一个女婴,给她取名蝶儿。 蝶儿精通放牧蜜蜂,长大后容貌日渐显露出绝美的姿色,被一骑马的纨绔子弟看中,强抢她入府为妾,蝶儿哄骗他回去和养父告别,再回府中做他妾室,蝶儿回家后发现养父病死,伤心欲绝,哭了一场,便当场死亡,随后屋内飞出一群蜜蜂,竟朝纨绔家中而去。 纨绔被蜜蜂叮咬,迫不得已只能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敢外出,后来在屋内结茧,被人救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人干。 至此,故事完毕。 用徐令后世阅文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个故事很是简陋,其用意也是在传达惩恶扬善的价值观,但是范世清又没写清蝶儿的身份,她到底是人,还是蝴蝶妖呢,让人回味无穷。 反倒是减弱了价值观传播的作用,让人的注意力更多在故事本身上。 这已经和市面上很多话本子拉开差距了。 徐令看过当前的话本子,那些不肯折腰的孔老爷们,为五斗米折腰写话本子后,依旧是改不了陈词滥调,三分之一写故事,三分之二全都是翻来覆去教育人的话。 看起来乏味无比,完全比不上范世清单纯讲故事的话本。 见他看完了,范世清期待问道:“怎么样?” 徐令笑道:“好极了,当浮一大白!” 范世清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范老头,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故事来的呢?” “嗨呀,老夫活了一辈子,哪能想不到一两个故事来?” “哈哈,夫子吹牛呢,他白天把自己关屋里,夜里说是出去散步,其实就是在收集故事呢!”徐安毫不留情地戳穿范世清,哈哈大笑。 范世清恼羞成怒,“休要胡说,若是老夫自身没有两把刷子,就是收集再多的故事,不也写不出来气候吗?” 徐安吐了吐舌头,跑到徐令身边,“大哥,叫我读一读!” 徐令把故事给她,徐安先是站着看了一会,随后又坐下看,她看的慢,没一会惊讶道:“这真是夫子写的呀?” “除了老夫,还能有谁?” “写的比刊行的话本子还要不错!”徐安大肆赞美。 徐令也道:“写的确实是好,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正经一起吃过饭了,不如今天去买头羊回来,点篝火烤全羊,人家读书人围炉煮茶,咱们围羊讲故事,刚好也叫范夫子多讲几个,过过瘾!” 徐安爱热闹,立马跳起来兴奋道:“这个好这个好!人家流觞曲水,咱们吃羊夜话!叫我说,比喝茶聊诗文可有意思多了!” 一提到吃,范世清就坐不住了,此时徐平不在家,徐令要去买养,便劳烦范世清去顾家请岳丈一家来。 他前去孙屠户家中买了头羊回来,不过八九十斤,花了二两多银子,回来时路过赵家,他家里还在办宴席,有人看见徐令拉着羊肉回家,调侃道:“晌午在赵家吃一顿,还没填饱肚子里的馋虫?怎么又买起羊肉来?” 徐令笑道:“馋了就吃一口,闲着没事晚上去坐坐,都来尝尝我娘的手艺!” 一句话惹得众人发笑不已,徐氏能有什么手艺,野菜煮鱼的事也就她能干的出来,人家煮饭色香味俱全,她煮饭色香味俱不全。 调侃几句,徐令回到家中,羊已经被孙屠户收拾干净了,他变戏法从车上提下来一篮子桃,喜的顾迢直问道:“这是哪来的桃子?这时候还有呢?” 这是徐令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他空间里四时的瓜果都有,见家里人念叨着桃子,总要找个理由拿出来。 随便解释道:“方才遇到熟人要去镇上卖桃子,我便买了一筐,想来是家里的桃子比较晚熟。” 他在井边洗桃,徐安凑过来道:“也有可能是山里头种的桃树,熟的晚些。” “是游平村的人?他们那里不是靠山吗?” 看,徐令都不用说太详细,家里人就已经脑补出来源了。 他笑笑没吭声,转移话题道:“我看范夫子说的对,回头给家里建个冰窖,多放些瓜果,到了冬日也不缺吃的。” “这得花不少钱?”这是忧心忡忡的徐氏。 “自己家建,能花多少钱?”徐令打消母亲的疑惑,洗好桃子,装到篮子里,叫家里人拿着吃。 没一会儿范世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利田一家五口人。 李翠翠抱着孩子,她儿子五个月,长的白白胖胖,只穿着肚兜,看起来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徐氏一见到小胖娃娃就受不了,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接着小孩,搂着他问道:“小宝来咯,你想要姑姑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生个小弟弟陪你好好不好?”顾迢忍俊不禁,“娘,小宝才五个月大,他不会说话呢。” “就是不会说话的孩子心才诚,他听得懂!” 顾迢不与她争辩,找到娘和嫂子进里屋,女人们围在一起聊天,刘氏端了切成小块的桃子来,小宝捏一块在手里嗦的香甜。 大丫依偎在娘身边,抱着一个大桃子啃,仰头看着娘亲道:“娘肚子里肯定是个小弟弟!” 徐氏笑得牙不见眼,搂着大丫到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顾迢早就习惯了婆婆的性格,反正生男生女徐令都喜欢,还管婆婆做什么呢? 有徐令给她撑腰,她是半点都不在意了。 女人们在屋里聊天,院子外枣树下,家里的男人们正在挖坑,准备料理烤羊。 第270章 未雨绸缪 晚上烤全羊,家里的各种瓜果凉拌菜,孩子们喜欢的冷盘甜汤,全都备的好好的。 天一黑,家门口准备的篝火点燃,照的门外亮堂堂的,烤了三个多小时的全羊酥脆油香,撒上孜然粉,真是十里飘香。 今天夜里的主题,当然就是范世清的只怪故事。 他作为主场,先讲了今日写的故事作为开场。 徐令接着道:“咱们好久都没聚一起吃吃喝喝,今日聚在一起,也是怕日后忙多闲少,聚日无多。” “我这个人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们这些家人,什么都不多说,话都在酒里了。” 徐令举杯,顾利田他们都端起杯子,“阿令,你这是急着出门行商了?” “在家里不也做的好好的么?还出去做甚!”顾大良心直口快,要他说,小富即安就行了,在乡下做个富家翁,还能陪着他妹妹,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比什么都要好? 出去累的要死,有什么好出去的? “是啊,大良说的对。”岳母刘氏也劝道。 “哥,你在家里陪嫂子,我替你出去经商!” 徐平一只手拿着羊肋骨,一只手把胸口拍的砰砰响。 他这段时间经商上瘾,把村里大点的孩子都聚集在一起,还有分工,有的负责进货,有的负责卖货,三个孩子一组,负责一个村庄。 至于从哪里进货,当然是从徐令这里咯! 一是家里的草纸宣纸,徐平能用最低的价格进货,拉出去卖,卖多少钱全凭他一张嘴。 如今市场没有打通,各个村庄离的远,草纸的价格倒是早早地宣扬出去,三文钱一斤,但是那些上好的宣纸,拿到城里头能卖出挺不错的价格。 那些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要想买纸用纸都要去书坊里买,一刀纸就要几百文,价格高昂,可徐令的造纸坊做的纸物美价也廉,很快就在寒门士子之间流传开来。 徐平还知道,他哥打算做胰子出来,到时候他肯定第一个把胰子拿出去卖,只要他先定了价格,胰子肯定不愁卖。 徐平想的好啊,他负责卖货,大哥负责在家中出主意,他们兄弟俩齐心协力,难道家里还差钱吗? 见家里人都劝自己,徐令心中有愧。 如果换个和平的环境,只怕他也会满足于做富家翁,只是现在形势不等人啊…… 他收到游道子的来信,游道子一封信足有十好几页,详细说明了北方的情况,北边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官逼民反,饿殍遍地,民变匪,匪吃人。 匪过如筛,兵过如篦。 游道子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是如鱼得水,用他的道术和崖州那边运过去的粮食,如今在徐州已经建立起红巾军的总部。 他是分舵主,至于总舵主肯定就是还没出现的徐令。 虽然徐令还没出现,不过游道子很会造势,据说红巾军之众对总舵主呼声不断,都在等着所谓的振臂一呼。 徐令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事他上辈子只学过,没实践过,谁知道能不能成呢? 缓缓环视家里这些亲人,徐令心中苦笑,也不知他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成王败寇,他真的能承担起失败的结果吗? 徐令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急切感:打通海外,至少给自己留一条出路,保证家人无后顾之忧! “好了,高兴的时候说这些话做什么?” 顾迢握住徐令的手,她手心温暖,及时驱散了徐令内心的忐忑。 只见顾迢笑得开怀道:“他要做就让他去做,家里不还有我吗?” “对,男人嘛就应该风风火火搞事业,搞这些小家子气,成天就知道媳妇孩子热炕头,”咕顾利田瞪一眼儿子,瞧他一筷子道:“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顾大良捂着被打疼的头,小声嘀咕着:“我这不是想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吗?”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咱们今天聚在一起就要聊点开心的,讲故事?” 黑夜里最适合讲些乡村志异故事,被徐令这么一提醒,大家便都回到正题。 顾利田酝酿一番,讲了黄皮子换皮的故事。 顾迢听罢,和徐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心知肚明,忍俊不禁。 随后徐氏又讲了一个故事,接着就是柴彦君…… 家里人都轮了一圈,范世清已经快记不清这么多素材了。 一顿饭吃到很晚,宾主尽欢,夏夜明月繁星装点深蓝色的夜空,耳边是蝉鸣空桑林,眼前是得意同欢人。 徐令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要把自己拥有的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 …… 水泥需要煅烧,徐令打算在村子里建个高炉出来,这玩意他在空间里弄过,现在重新弄出来也算是熟门熟路。 很快第一批水泥模块送去煅烧,烧过之后用石碾子碾碎成粉末,过筛一遍,得到的就是最粗糙的原始水泥。 徐令掺入沙子,和水泥一起和水搅拌,试着在墙上抹了一小片,干了之后,呈灰白色,质地坚硬无比,他又试着用水泥沙子搅拌石子铺一小段路,也成功了。 水泥问世之后,徐令就把家门口的一段路改造一番,造纸坊也重新扩建,弄的干净又漂亮。 村里人都是头一回见到水泥路,等路干了以后走在上面稀罕的不得了。 还有人脱了草鞋,感受平坦的路面,光靠两只脚还不行,要把手也贴在路上,更有甚者,那些光着屁股蛋的孩子往地上一躺,转来转去的。 “娘,这路真好!比家里的床都舒服!” 这话可不是假的,有些人家里的木床断了,下面用木棍顶着,再铺褥子稻草秸秆,铺的粗糙不平,睡在上面咯咯噔噔的,还不如睡水泥上面平坦呢。 村里人稀罕的不得了,有些个村民的人就开始问徐令了:“大郎,这路是用啥铺成的?” “水泥呀!” “这水泥是何物?做着难不难?” “不难,照着我的法子就能做出来。” “那你还缺人手不?” “能不能从你这儿买了去别处卖呀?” 徐令满意地看着村里人的反应,看,这不是挺有生意头脑的吗? 第271章 土肥皂 脑子这东西常用常新,人们一开始从买卖中获得好处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就能很快反应过来。 莲花湾子一百多户人家,有一小半的人在徐令手下的工坊干活,这里居住的人们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几乎全村人都和他的工坊有联系。 哪个位置一缺人,都不用徐令操心,就有人主动上前询问徐令可还缺人手。 徐令缺的,他缺的厉害。 无论是水泥还是造纸,都没有靠机器生产那般的速度,全是靠人力堆上去的产量,他想把铺子搞大,就需要更多的人手。 造纸坊扩大到五个浆纸池,捣纸铺纸裁纸的人约有二十个,一部分人负责做草纸,一部分人负责做读书人用的宣纸,宣纸程序麻烦些,价格高些,草纸销量极好。若是能从空中看,每天天不亮就能见到方圆几里的村子有人陆陆续续往莲花湾子赶来。 这些人就是来进货的。 他们从这里购买草纸,一个成年人挑的动,百八十斤的草纸,一天下来能卖几百文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更有甚者,跑到更远的二坊镇和清河镇去叫卖,生意更好。 如今还是夏天,线衣还没显露出威力来,徐令趁着地里不忙的时候,给女人们找了个好活。 一些人负责搓羊毛,织线衣,还有一些始终学不会织线衣的,技术不过关的,则去筛草木灰,毕竟这是做水泥最主要的原材料。 怪不得上辈子常说创新是生产力发展的主要推动力之一,徐令这边把上游的井眼给挖开,四周的百姓靠这两项都能发点小财。 造纸所需稻草秸秆,做水泥需要草木灰,别看这些家家户户都有,真大批量弄起来,一家一户的还不够用。 因此徐令还要花些钱财从外面购买。 以至于那些个既没法卖草纸也没法来干活的穷苦百姓,也能通过卖秸秆和草木灰赚些小钱。 徐令弄出来臭豆腐之后,这也很快在十里八乡传开,做臭豆腐的人多了,还有人给它起个名字,叫“徐氏臭豆腐”,一问哪里的臭豆腐作为正宗,那肯定是莲花湾子呀。 还有草纸,有人叫厕纸,有人干脆叫徐令纸。 徐令一开始听到时,差点两眼一黑,这下好了,多少人拿他名字命名的纸擦屁股,这真是…… 真是啥呢。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号会被这样叫起来啊! 以前提起徐令,可能也就附近两三个村子知道他,可如今再提起徐令,从莲花湾子到清河镇,乃至灵宝镇,徐令的名字就像是暗中涌起的漩涡,正在席卷所有人…… 臭豆腐要用油炸,炸的次数多了,油就成了废油,再继续炸会影响臭豆腐的风味,还容易吃坏人的肚子,徐令便开始回收废油。 不仅收购废油,徐令还从染房收购火碱,买回来制作胰子。 不过他用火碱做出来的胰子,有很大的刺激性,并不算合格的产品,需要放置两三个月才能使用。 后来徐令想,草木灰不也是碱性的吗?把草木灰熬煮之后再过滤,得到碱水,再把碱水倒入肥皂之中,加入适当的粗盐搅拌,得到皂化反应,变成粘稠膏状。 把这膏状物倒入模具之中,也就得到了一块块颜色丑不拉几的土肥皂。 徐令闻了闻,味道也不好闻。 等肥皂凝固之后,他抱着试验的心态自己先用了一次,没感到烧手,净化能力很不错,但是味道实在不好闻,颜色也不怎么好看。 “啧,能卖,就是不能走高端路线啊。”徐令心里头有些可惜,很快就想到这些肥皂会成为乡村妇人们的最爱,成本低廉,卖的价格不高,一桶废油能做出来将近一百多块土肥皂,其成本不过一百文钱。 就算一块卖五文钱,也有将近五倍的利润了。 如果能做出香味,配个颜色,沫子呢,会不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呢? 徐令盯上了柴彦君,柴彦君自从来他家里,就四处走访采草药,尤其是去游平村去的最勤快,从那里的村民手中收购药草,回家炮制晾晒,然后再拿去给附近村民看病。 村里好多人都知道柴彦君和徐令的关系,感激柴彦君的同时,也都感谢徐令,还往家里送来不少的鸡蛋鸭蛋,也算是帮徐令攒下不少好名声。 徐令拿着肥皂去询问柴彦君,如何能改变肥皂的颜色和香味,顺便增加净化能力。 这对柴彦君来说轻而易举,他询问徐令土肥皂的制作过程之后,一连好几日都没再出远门收购药材,而是接替了徐令的位置,开始闷头研究起来。 三日后,柴彦君捧着几块不同颜色的肥皂找到徐令。 “你试试这些怎么样。” 徐令接了一盆水,先试了白色的肥皂,起沫,去污好,不烧手,又能闻到淡淡的木制香。 “这是怎么做的?” “我加入了无患子水,又多过滤了几次,能卖吗?” “能!” “那你再试试这个。” 徐令拿起黑色的肥皂,闻了闻味道:“好像有点竹子的味道。” “木炭能够去油,我把竹子烧成竹炭,磨碎成粉加入进去了,还加入了无患子珍珠粉。” 徐令给柴彦君一个肯定的眼神,竖起大拇指道:“柴大夫,你要是学过化学,肯定能当绝命毒师啊!” 柴彦君:“?”什么是化学,绝命毒师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块皂是粉色的,单看颜色数它颜值最高,柴彦君是加入了凤仙花汁,染出来的颜色,去污效果虽然不如黑色那块,但是在香味上远胜前两种。 徐令立马拍板决定,大搞特搞肥皂事业,四种都保留,最开始的土肥皂价格低廉,卖给农村洗衣的妇人,白色的可以农家家用洗手,黑色和粉色的加钱卖给有钱人。 前面两种不用啥包装,草纸包着就能卖,后两种要制作木盒来装。 让柴彦君来改造肥皂收获了意外之喜,徐令决定开始放手,把部分事情交给亲近的人来做。 卖肥皂一事,他盯上了自己的亲弟弟徐平。 第272章 屯兵 刚过夏收,朝廷收了一会税,除了粮食税,还有人丁税,比往年增加了一成,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倒不是加了这一层税就会饿死全家,只是年年加,今年比去年又多一层,那到了明年呢?后年呢? 百姓的怨言多了,官府也不得不放出解释,说是去年北边大雪,今年上半年又发大水,还有一些地方地动,蝗灾,各种灾情接连不断。 相比北方的凄惨,他们这边依山傍水,不缺吃穿,朝廷从南边百姓手里捞钱粮补贴北边,实属正常。 若是等北边情况好些,兴许朝廷会减免他们这里的税收,也算是弥补这几年的损失。 有那些个活的长的老人家对小辈们如此解释。 他们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以前确实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往往等灾情稳定后,朝廷为了安抚民心,都会放宽朝政。 从莲花湾子到二坊镇和清河镇的主路上,渐渐开起一些脚店来。 有的能喝茶,有的能吃饭,还有的能打尖住店。 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两间铺子,这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开的。 莲花湾子可卖的东西多了,来这里进货的小脚商也越来越多,名声传的远了,其他镇子的商人也跑到这里来进货。 渐渐地,商路就这样形成了。 徐令见来往的人多起来,一到下雨天这条路就泥泞难走,便主动花钱找人,修建一条两米半宽的水泥路,路边竖有石碑,专门请范夫子写了碑文。 上面写清徐令修路的目的,是为了商人往来方便,百姓生意兴隆,这条路在附近十几个村子里,也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致富路。 新路铺成那天,从路头到路尾,鞭炮声就没停下过。 这边路好了,百姓要不是离家方便才走小路,否则都是来走路大路的,路两边的商铺生意自然也就好起来了。 徐令在路两边也建起门面楼来,不过他并无意与别人抢生意,做吃食茶饮他没那个空闲,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杂货批发生意上。 就像是在泉州开的杂货铺一样,徐令在路边也开了一间铺子,还叫徐氏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倒是有些区别,主要卖的是徐令做出来的东西,上到精细的白砂糖和宣纸,下到水泥肥皂草纸,想去莲花湾子进货的商人,可以直接在杂货铺里头预订,若是需要等货,可以在附近的脚店暂时歇息两晚。 这样一来,莲花湾子就不必有太多外人进来,人员混杂,很容易带来一些不便的危险。 万一有人贩子夹杂其中,从村里偷走小孩,那可就不妙了。 徐令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防备,七月中旬的时候,游平村有庙会,附近很多人都去赶会,失踪了两三个小孩子,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竟然是会场上卖麦芽糖的一个老婆子。 她用糖诱骗孩子靠近,孩子们吃了混有迷药的糖果,就给她装入袋子里,挑着回家去。 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没让她走出那个村子,据说是被人活活打死掉,扔进山里喂狼了。 也是此事给徐令提了一个醒,生活远没有表面上看的安逸。 刚好趁着路修好了,他便把出货进货的生意放到村子外面去做,这样一来,莲花湾子减少外来人口流动,不会打搅这里的安宁生活,也不会泄露他的生意秘密。 徐令甚至直接找到村长赵光明,对他提出训练村里青壮巡逻的事情。 “最近世道乱了,我听说那些个拐卖孩子的拍花子都是从北边来的,北边人吃不饱饭,活不下去,肯定要往咱这边跑,人饿红了眼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咱们还得提前防备才是。” 徐令找的借口无懈可击,赵光明当然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只是最近的动荡,已经随着商人的流动,传到他们这里来了。 什么易子而食,卖儿鬻女,落草为寇……北方那边的情况怎么一天不如一天了呢,一点都不像朝廷说的那样啊。 莲花湾子的村民都是从外边逃荒到此处定居的,他们祖上就是这样过来的,难免日后没有人逃荒来此。 他们和平惯了,万一那些人饿极了,拼了命要抢要跟他们动刀子,能不能打过还真是一个问题。 自从徐令经商之后,他吃肉,村里人跟着喝汤,干劲十足,每天一醒来就有奔头,都想着赚钱,送娃娃们去读书,日子好了,谁想有土匪到家里干坏事呢? 赵光明忧心忡忡道:“是这个道理啊,只是官府那边要是发现了……” “哈哈,这有甚么?”徐令淡定自若,笑着道:“衙门里的总捕头,还有县太爷,我都认识,是我的至交好友,这种事情,我和他们打声招呼,不会有人过问的。” 徐令说的可不是假话,二坊镇县衙里的官吏还有附近的驻兵,都快被他贿赂完了。 跟他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徐哥叫着。 这半年以来,徐令在这帮人身上花了三千银子还不止。 不过到了收获时,效果还是十分显着的。 他修路之事,官府直接张贴榜以示鼓励,还有路两边的荒地,除了一部分送给那些官吏做门面,其他基本上都是徐令的。 最关键的是,徐令又弄到几百亩可以种植的田地,还都是在他们村子附近。 一部分是他从落魄的商人手中买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那些讨好他的商人低价卖给他的。 这些人自然不是无所图,他们看出来徐令的声势浩大,都想跟在他屁股后面吃肉喝汤。 尤其是空间出品的稻种,来他这里购买种子的主力军并不是普通农户,恰恰是那些有钱有地有权的地主阶级。 他们地多,还有一部分不用给朝廷缴税,佃户们种出来的粮食八成都是他们的,这年头世道越乱,粮食越重要。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些最为精明的地主官吏,岂能没有察觉雍朝已是强弩之末了呢? 只要真能像徐令说的那样,新稻种亩产能够翻倍,他们就不会害怕任何动荡。 第273章 生意头脑 有徐令兜底,赵光明很快就拍板决定,搞! 赵光明正值壮年,在村里还算是有威望,又有徐令当靠山,很快就在村子里组织起来青壮年充当民兵。 民兵民兵,当然是民在前,兵在后。 他们平时依旧以生产生活为主要内容,但是七天之中至少要抽四天时间到打稻场训练,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各家出一个,总共凑了六十七个青壮年,最小的也有十六,最大的四十五。 徐令也没亏待他们,有职位时优先从他们家里人选人上任,还经常买肉来给他们训练辛苦时加餐。 一开始训练用棍棒,后来徐令弄来真刀真枪,每日训练时发放,结束后收回,村里人也只是讶异片刻,并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来。 徐令很满意当前的状况,他考虑过,农民阶级是最能忍让的阶级,但也比较盲目,这受限于小农经济的封闭性,是非常正常的。 如果不是走到绝路,小农阶级不会抛弃自己的故土,做出造反等行为,但如果到了那种地步,有人领头,确保前头有萝卜,身后有大棒,他们又会是最坚定的拥护者,不缺少推翻一切重新开始的勇气。 北边的百姓有游道子,徐令不用操心,可泉州这一片的南方土地,才是他真正的后花园,扎根之处,如果没法掌握这片土地,他就没办法真正站稳根基。 项羽当初称霸时,跟他到最后的是江东子弟,直到最后关头,仍有人劝他逃回江东,以便东山再起。 乡土力量并非全然一无是处,如果利用得当,徐令就相当于有源源不断的人口补充。 此时北方暴乱,南方山雨欲来风满楼,许多势力在暗中蠢蠢欲动,都在等时机变化,他必须用财富和声望收买人心,以待时机成熟。 可以说,徐令在家待产这半年,没有一天是悠闲的。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时间来到八月份,顾迢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九个月大,她的小腹下坠,逐渐逼近预产期,徐令也越来越紧张。 对他而言,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它乖不乖?”徐令清早翻身下床,给顾迢端来一杯温水,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此事。 昨天他做梦,梦到自己在打仗,坐在牛车上逃避追杀,顾迢在他身旁,大着肚子要生娃,痛的哀声惨叫,把他吓醒了,一夜都没睡好。 顾迢撑着身子艰难坐起身子,她肚子大了,只能盘腿坐着,稍微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今天也好好的,还没有这么快呢。” “我总觉得你要生了,大清早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你摸摸。”徐令拉过顾迢的手,放在胸口上,果真跳的厉害。 “你这是怕的!”顾迢轻轻拉着他的衣襟,徐令自动凑过去,顾迢帮他整理领口,“昨夜你做噩梦了?” “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了?” “嗯,等我生完孩子,你就要出去了?”顾迢问完,抿了抿唇。 徐令叹道:“是啊,等你生完孩子,我再陪你三个月,赶在入冬之前出去就行。” “你……”屋子里静下来,顾迢嗓子眼有些发干,她本想问徐令不去行不行,可想了一会,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呢。” 徐令做的事情,她基本都知道怎么做,这段时间虽然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可徐令做什么都没瞒着她,还会给她讲其中道理。 顾迢本来就不笨,她开始读书之后,在徐令的教导之下很快就学会认字,如今都能够自己看书消遣了,徐令说的什么化学物理她不懂,可只要徐令安排,她就能照着做。 徐令摩挲着顾迢的手心,脑子里想说的话很多,可又都无从说出口。 千万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辛苦你了。” “夫妻之间,还用你说这些?” 他们日日夜夜在一起,徐令从不瞒着她什么,主动跟她讲自己的想法,做事的动机以及目的,不说二人知根知底,可要说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徐令的人,顾迢必须是独一份的。 她男人心中藏着天下,所图谋的不是家门口的一砖一瓦,而是这天下众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让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这是好事,她没理由拦着的。 徐令有他坚定的远大目标,她做不到伴他左右,至少不能拖他后腿。 徐令了解顾迢的性子,也知道她的想法,信任地道:“那我可就要交给你了,有你在,也是天下女子的榜样,做给闺阁里头的女子瞧一瞧,女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顾迢眼睛笑成弯月,“我都没想到,瑶瑶还挺厉害的,她性子比我果断,要做的事情能立马想着去做,这点我不及她,也该向她学学。” 上次顾迢去见顾瑶,见她在家中活的不痛快,便劝她走出家门,到沈氏那里做线衣,可顾瑶从前还没出嫁时就不擅长这些,做了两日就另想出路。 前段时间致富路修好了,知道两边的地是徐令的,他还租给别人做生意,顾瑶便大着胆子主动找徐令,想从他手里租一间铺面做生意。 她不会缝衣,也不会做饭,啥特长都没要铺子做什么生意? 徐令却也没过问,直接就给她一块地。 顾瑶找顾迢借了钱,在那盖了一栋房屋,请了会做饭的农妇,专门卖些臭豆腐炒米之类的小吃,这些东西做的快,吃着也方便,过往赶路的商人一多,生意竟然还算不错。 有人做饭,顾瑶只要出出主意,就能收钱,还不用回家看孩子,看婆母的脸色,过的还挺滋润。 她点子多,脑子转的也快,有时候专门向过往的路人打听消息,问人家有啥需要的,问的人多了,也就知道市场哪里是空缺,便想法子做这方面的生意。 作为原文女主角,有这点脑子不算什么。 徐令最看重顾瑶的,还是她所知道的故事走向。 而这些,顾瑶打着饭馆收集信息的幌子,也向徐令透露了一些。 第274章 上辈子的事 徐令和顾瑶两个人知道彼此的秘密,打开天窗说亮话,拜上次徐令在河边装神弄鬼,顾瑶并没把他当做原来的徐令,只当做是什么山狐鬼怪之类的,钻进了人渣的身子。 因此闲聊间,顾瑶经常会打听徐令的身份。 “你从前是吃什么的?香烛还是炉灰?” 徐令:“我吃饭,人吃的那种。” 顾瑶冷笑,一脸的不信。 徐令问她:“上辈子赵臻是怎么当上首辅的?” 顾瑶想了想,上辈子的事对她来说不算太遥远,她死的晚,赵臻做了首辅的消息传回来时,她三十七岁,中间经历了太多太多。 她嫁给人渣之后,生了两个孩子,大点的是个男孩,小点的是个女儿。人渣徐令不正混,整日游荡在市井间,偷鸡摸狗,赌博喝酒,却也记得往家里带吃的,不让家里人饿死。 婆婆徐氏防她如同外人,小叔子徐平像他哥,也是不正混的,岁数大一些后,就跟在他哥屁股后头偷鸡摸狗,整天弯着腰四处乱看,长的贼眉鼠眼,到了娶亲的年纪,更是没人看得上他。 顾瑶记得清楚,有次人渣教育徐平,叫他学着大哥的样子,去救个落水的姑娘来,顾瑶拍着桌子骂他不要了,还遭了打。 她性子倔,人渣打她,她才不会像娘那样不还手,每次都是破着俩人一起死的想法,人渣敢打她,她就敢打回去,哪怕打不过,被打的皮开肉绽头破血流也要咬着牙往上扑。 好几回人渣怕把她给打死,竟露出怯懦的神情来,那时候顾瑶就知道,她要想活着,就得狠! 人渣打她,她敢打回去,徐氏不叫她吃饱肚子,她抢着和徐氏吃,至于那俩孩子,可怜她自己都没得到半点爱,就别提对长的和人渣相似的俩孩子能有啥感情。 她可能是个天生冷血的人,始终对孩子提不起来什么感情。 后来朝廷连年征收粮税,北方大乱,灾民涌入南边,日子越来越难过,她那个大儿子是生病死的,小闺女是后来逃荒路上饿死的。 人渣和他弟弟后来去参军,天下大乱,他们一家子被逼着离开莲花湾子,徐氏饿死在半路上,临死前为了活命,把徐安给卖了。 顾瑶逃荒途中遇到娘家人,跟着他们一起逃命,那时候听说顾迢一家人跟随魏王的军队,在城里活的十分滋润,他们便厚着脸皮找上门去。 也算过上了不愁吃喝的日子,正因此,顾瑶知道后期都有哪些势力崛起,后来又是谁当了皇帝。 “就是那个魏王,他姓魏,叫魏无瑕,听说朝廷混乱初期,他就有一大批军队,后来更是直接占领泉州几个大城,坐拥长河以南。” “竟然是他?”徐令听到这个名字时,立马想到一张冷酷的脸,上次他就是差点死在魏无瑕手中,当然记忆犹深。 “你认识他?” “算是故交。” “他为人残忍嗜杀,却极其欣赏赵臻,赵臻当时在他手底下做谋士,后来教他儿子读书,开国后便封了首辅。” 照顾瑶这样说,事情就对的上了。 徐令又道:“那你后来是怎么没的?” “你不知道?”顾瑶狐疑地看一眼徐令。 “啧,你不是说我是山狐野怪吗?我既然是此处的山狐野怪,哪里会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顾瑶:“……”她不想和满嘴胡言的徐令兜圈子,直接了当地道:“后来我们回到莲花湾子,我本不愿回来……是那个人渣,他参军竟然没死,还混了个小官职,只是失去了一条腿一只眼,算是有功之士,我便是想和他和离,也没法子。” 她心有不甘啊,亲眼看着堂姐做了诰命夫人,在京城享尽荣华富贵 ,再回头看她,无子无女,丈夫残废,还要回到那个贫穷落寞的山村,怎能甘心? 顾瑶和人渣回老家后,老宅已经倒塌,泥土废墟之上长满了野草。 人渣虽然是个人渣,可他对家里人还算真心,给他娘和弟弟妹妹立了坟冢,连那两个孩子都没忘记,顾瑶看着他哭泣,在一旁冷笑。 就因她一笑,人渣暴起,举起拐杖便要打她,她哪里肯忍,可这些年吃过的苦头到底掏空她的身子,她竟不像年轻时那样能与人渣撕打两回合,后来活生生被人渣给闷死在身下。 等她再醒来时,前尘往事如风一般飘散,近在眼前的,便是顾迢那张年轻不知忧虑的脸庞。 她的姐姐,就像是最灿烂的山花,合该生活在高山上、月光下,而她的一生,就是阴沟里的野草,命比草还要卑贱。 明明都是一个山村出来的,明明都有着不错的容貌,为何她就要承受这些? 徐令听完顾瑶的故事,思虑良久。 顾瑶整体的叙述偏向于感情上的悲欢离合,对于时事上的细节,她记得并不十分清楚。 你要问她赵臻啥时候考上的举人,她记不得。 你要问她顾迢何时生的孩子,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她遵从对我许下的诺言,前三年都没能有孩子,这也是好事,毕竟天下大乱后,她也过了一段苦日子。” 徐令只能从这样边边角角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对此,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这是想开了?”徐令放下询问细节,调侃地问顾瑶转变的心路历程。 顾瑶冷笑,“我并未想开,我只是看开了。” “看开什么了?” “我没错,姐姐更没有错,有错的都是你们男人!” 徐令:“……”哒姐这是看穿真相了? 对此,他只能锐评道:“我只能说,四条腿的蛤蟆多的是,可你想要的那种好男人是可遇不可求的。” “明明上辈子看着赵臻感觉很好,为什么轮到我就是如此?”顾瑶心中还是有着埋怨和不解的。 “你俩不合适呗。”徐令拿出上辈子哄小姐妹的话术来,“人和人之间是要看相性的,赵臻这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你上辈子离他远,只看得见他在外面如何,对外人如何,又不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模样,你姐姐的性格你知道,她报喜不报忧,过得好与不好,都不会全与外人说。” 第275章 冲击 学无止境,徐令记忆力加强之后,比上辈子更喜欢看书,而且是什么书都能看,看书再结合日常的经历,他从未间断过提升自己。 看的书多了,倘若要用某些文化内核做比喻,顾瑶就是法家核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顾迢是道家核心,比起儒家的墨守成规,道家的境界更加难以抵达,这类人比较“随波逐流”,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遭遇什么样的事,顾迢都能泰然处之,接受一切好的和不好的。 然后默默消化,顺势改变。 徐令总觉得顾迢就像是深山里的山茶花,无需谁来照顾,谁去欣赏,她默默开花,默默绽放,既不需要别人点评,也不依靠别人爱慕。 不是上辈子的赵臻好,一直都是顾迢好。 她像水,能包容对方的缺点,柔和地加以规劝。 而顾瑶呢,就是直来直往,想要的就大胆想办法去得到,厌恶的就表现在行为和语言上,她这样的人直来直往,爱的人爱死,恨的人能恨死她。 赵臻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对外面的优点很多,对自己人又显得优柔寡断,关心过少,表面上看赵臻是儒家内核,实则他和顾瑶是一路人。 二人都比较自私,优先想着自己。 所以两个自私的人生活在一起,当顾瑶发现从赵臻手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以她的性格必然无法忍受,只要她撕破伪装,不再符合赵臻心中传统的柔顺妻子的性格,赵臻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加掩饰。 听完徐令的分析,顾瑶摇摇头没说什么。 就如同徐令说的那样,赵臻对她愈发不加掩饰,上辈子的赵臻为了姐姐拒绝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这辈子,赵臻公然在她孩子的满月酒宴席上,接受林姑娘的礼物。 那日徐令他们走后,宴席结束,家里那些个女人都快炸锅了。 尤其是顾瑶婆婆杨氏,她当着顾瑶的面问赵臻,这个林姑娘是谁啊,可曾婚假,怎么要给他送礼呢。 赵臻面上镇定,实则带着一丝炫耀的意思,“娘,林姑娘是灵宝镇富商林敬山的千金,孩儿考试时曾在客栈中题字,被她一眼相中,为此不惜追到书院中想让我为她作画一幅,孩儿多次拒绝,没想到还是被她追到了家里。” 顾瑶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她眼中那个翩翩公子,如玉一般的男人,原来也是个赝品,和外头那些油光粉面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呢? 杨氏一听说儿子被人追捧,笑得合不拢嘴,直言不讳道:“你可告诉她你娶妻了?真是可惜,要不是你成亲了,这个林姑娘,娘觉得真不错呢!” “孩儿当然说了,可林姑娘并不在意。” 那对母子一唱一和,顾瑶听得直翻白眼,尖酸地道:“要不要叫你儿子休了我,干脆与那林姑娘双宿双飞啊!” 被她说破心思,杨氏难堪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姑娘好好的,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不是坏她名声吗?” “她可不像你,非要去河边洗什么衣服,落到水里叫男人给看了去,人家是闺中千金!” 要是把杨氏的脑子掰开,里头绝对全是她儿子赵臻。 她儿子拉的屎都是香的,其他人都是该死的东西。 顾瑶跟这样的蠢人吵不下去,直接对赵臻道:“我给你生了俩儿子,你家族谱上赵臻娘子是我顾瑶,只要我不死,你休想娶别的女人进门!” 她就是不能生了,也已经给赵臻生了俩男孩,赵臻暗戳戳的想干些不要脸的事情,那个林云舒明知道他有妻子,还往家里送礼物来,十有八九不是善茬。 二人这是合谋她赵家正妻的位置呢,顾瑶又不傻,这位置该她坐,就轮不到别人! 赵臻母子不想要脸,赵家却不得不要脸 ,老太爷赵铁根要书香世家的名声,就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来! 她顾瑶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开这些之后,顾瑶干脆把孩子放家里,按照她想的和姐姐亲近起来,做生意,赚钱,真要到了赵臻休她的地步,她非要闹的赵臻不死也要脱层皮! 二人那日聊的挺久,聊完之后,徐令对顾瑶也有点改观。 人这一辈子肯定会做错事走错路,顾瑶做了对不起顾迢的事情,顾迢却不知道,也没经历那些苦,顾瑶承认错误,又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姐姐的原谅。 这是顾迢和顾瑶之间的事,即使徐令是顾迢的枕边人,也不想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强迫二人绝交。 也可能是顾迢没经历过那些事情,才能轻轻地放下。 总而言之,徐令决定调低对顾瑶的评价,暂时把她的危险程度从高调到低危可用。 有了顾瑶说的上辈子事情,徐令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雍朝大乱将至,是从北到南的一个过程。 内忧,有旱灾雪灾蝗灾和匪患,外患,北方梁国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北边有游道子,那里越乱,对徐令越好,摆在他面前最关键的问题是魏家。 魏无瑕。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徐令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但徐令对这人评价很高,他心狠手辣,行动果断,其背靠世家,不知比徐令高多少。 “这可真是个难为人的事啊……” 徐令轻声叹息,原本他想着自己靠促进商业发展积累财富,把长河以南的地盘拢到自己手底下,但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盘踞在这里的世家大族呢? 这不仅是当前要解决的问题,未来他真成了事,这些世家大族又该摆在什么位置呢。 长河以南的百年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发展百年,其土地兼并已经到十分严重的程度,他们就像是趴在雍朝身上的大蚂蟥,源源不断地吸血,强大自身。 于国于民都是灾难。 徐令坐在躺椅上,眼睛看向远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脑中不断地想着可行的法子。 冲击,必须要来一次大的冲击。 第276章 致富小康路 荒草古道上,一队驴车缓缓行驶,前头驴车上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手里盘着俩木核桃,身后的驴车上,拉的有木头,木箱子,还有各种木制的工具。 在他身后,还有四辆驴车,上头坐着鲁永兴一家人。 鲁永兴今年五十六岁,他有俩儿子三个闺女,闺女早已经嫁人,像是蒲公英一样散落到别处,离的远了,三年五年不回家也是常事。 鲁家世代都是木匠,相传还能和玩木头的祖先鲁班扯上点关系,鲁永兴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大儿子去私塾读过书,告诉他十有八九是假的。 鲁班是胶州人,他们一个老家是没错,可鲁班并不姓鲁,而是姓姬,名班,那这就更扯不上关系了。 鲁永兴年纪大,搞不明白这些,祖辈上这样传下来他也就这样个说法,他还小的时候就跟着爹和爷爷跟木头打交道,别人小孩玩的是泥巴,他玩的是曲尺刨子和墨斗,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木匠。 他不用曲尺,只凭借一双眼睛,就能做出来合适的木头零件。 正因此,一家人在灵宝镇开了个木匠铺子,他和二儿子做活,大儿子撑门面,经营生意,膝下儿孙环绕,日子虽然平淡,可也温馨自足。 鲁永兴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只是前不久,他有一个孙子招惹了事,做生意时被人找上,年轻气盛没管住嘴,竟然与那人吵了起来,后来被人砸破脑袋,躺在床上昏迷几日不醒。 鲁永兴都快花空半拉家底,才把孙子从鬼门关给救回来。这事有他孙子的错,那那个官宦子弟却仗着身份,不肯善罢甘休,打人不赔钱,还找人上门捣乱,害的他家生意做不成。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不下去,大儿子鲁德要报官,请官府给他们做主。 一开始鲁永兴不愿意,他长这么大年纪,深知官府不可靠,尤其是那个李禀望,能是什么好官,替他们主持公道吗? 可家中妇人哭哭啼啼,他那大孙子至今还不能下床走路,还不知道日后怎么样。 鲁永兴也受不了官宦子弟的骚扰,终于跑去告官,谢天谢地,官府主持公道,还他们一个好的结果,让那个官宦子弟赔偿给他们医药费,还判了那人监禁一年。 这已经是多方较劲得到最好的结果了,鲁永兴也算满意。 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促使他们全家搬离灵宝镇的真正原因。 人家官宦家族,他们只是一个木匠,想让他们待不下去有一百种法子。 家里的大闺女小女孩连门都不敢出,家里头的小子被人抓住麻袋就是一顿打。 他们再去报官,没有证据,根本没法惩治恶人。 这时候,鲁永兴收到一份邀请,县衙的师爷彭方告诉他们一个地址,叫他们全家搬离灵宝镇,去这个名叫莲花湾子的地方。 鲁德肯定不乐意啊,他们一家在灵宝镇待了几十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搬去别处做什么,全家都靠着木匠生意过活,没了铺子,叫他们一家都饿死不成? 鲁永兴却有些犹豫,灵宝镇是待不下去了,这个村子,为何叫他们去呢? “彭师爷,小老儿愚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您说的明白些!” 彭方拈着他的一抹小胡子,喝口茶慢慢道:“你们一家都是手艺人,到哪都不愁没饭吃。莲花湾子有你们的贵人,是他听说此事后,专门写信叫你们一家过去的。” “给你们置办田地家产,也有活等着你们去做,还能远离这些烦扰,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鲁永兴听罢,就决定离开灵宝镇,一大家子交接活收拾东西,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终于踏上行程。 从灵宝镇到二坊镇坐船最快,可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人员也杂,干脆就拉着家里的牛车走旱路,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一路颠沛流离,总算到了二坊镇的范围。 “前头就是莲花湾子,等咱们到了,就去找这个叫徐令的商人,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 鲁永兴盘两下核桃,好像是有点熟悉,“可能是以前在铺子里买过东西的客人!” “爷爷!爹!你们快看,前面是什么?” 一个半大的男孩,扎着俩冲天小辫,爬上半山坡指着前方叫道。 “钻儿!下来!” “爹!前面有浪!可长可长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 几个大人都没把孩子说的话放心上,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们心里焦虑,万一是被人耍了,灵宝镇也回不去了呀! 只是拐过一个小坡,眼前的土路突然就到了头,一条白浪似的长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路右边立着一面石碑,家里识字的孩子立马跑过去大声念道:“莽莽沃土,巍巍山峦,人杰地灵,名号卓立。民风醇厚,夜不闭寐;睦处以礼,人勤物阜;唯路难行,坎坷不平……时人徐令摆摊售货,诚信经营,家业兴旺……捐资百两,造福乡里,共建家园,同奔小康!” “这是路!?” 鲁永兴听到眼前这条白色的是路,眼珠子都瞪大了,顿时坐不住,被大儿子搀扶着下驴车,五步并做三步急忙上前,蹲下身子去摸。 “这是……”手底下的地是硬的,用指骨敲一敲,指骨发疼,一旁的孩子已经跑到路上蹦跳,“爷!硬的很!” “爹,这是用石块铺成的吗?”二儿子鲁信也趴在路上钻研起来。 “不像是,我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石块。” “那这是咋回事啊,还有这个徐令,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应该就是他了!这条路叫致富路,真是有意思。” 鲁永兴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事情,雍人重乡土,他们下定决心搬迁,折损他多少心力。 可如今,他竟然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点年轻时的感觉,找到徐令,问问这路到底是咋铺成的! 鲁永兴心里有种感觉,也许他还能活不久,见证某些东西的诞生和发展哩! 第277章 新气象 “娘嘞,这路可真平啊!连条砖缝都没有!” “就是林老爷家中,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路?” 赶着驴车上水泥路,鲁永兴一大家子人都兴奋不已,孩子们在路上跑来跑去,大人们边走边跺脚,像是在感受脚底下路的硬度。 这条路上的人还不少,有人看见鲁永兴一家人的反应,龇着牙笑,鲁永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呵斥了孩子们。 走了一段路,驴子突然昂了一声,“啪叽”一声,一坨驴粪蛋子掉在地上。 “停车停车!”鲁永兴连忙叫停,这可不是泥巴路,这么漂亮干净的路要是落了粪可就不好看了! “阿德,找把铲子来,把驴蛋子清一清!” “爹,没这个必要?” “让你去你就去,赶紧的!” 鲁德当惯了掌柜,也算衣食无忧,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可老父亲的话又不能不听。 正要去车上找铲子时,突然从路边跑过来一个小孩子,身后背着一个竹篓,一手拿铲子,一手拿搓斗,麻利地把驴粪蛋子掉在清起来,倒进身后的竹篓里。 “还拉不?要拉赶紧拉。” 小孩子摸了摸驴子的肚子,驴子昂一声,踢了踢后腿,没再拉了。 “小娃娃,你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吗?”鲁永兴知道,乡下有些人捡牛粪晒干可以当柴火烧,有的还能制肥料,只是这孩子像专门在这里等着的。 “我家是柳前村的,你们是从哪里来?是不是要去莲花湾子啊?” “我们是灵宝镇人,回乡探亲,就是要去莲花湾子,这里离莲花湾子有多远?” “不远啦!要是从前,你们肯定得走一个时辰,如今徐大善人修了白路,半个时辰都不要就能到莲花湾子了!”小孩吸着鼻涕,热心回道。 “这路叫白路?” “这条路叫致富路呀,只不过颜色发白,大家都叫它白路,它干净的很,附近的人都不想它弄脏,想你们这样的商人过路人经过,难免会有牲畜拉屎弄脏,徐大善人说了,路上的粪便清理之后送去他那里,还能给人钱呢!” 鲁永兴见眼前的少年不过九岁大小,就口齿伶俐不似平常唯唯诺诺的孩子,说起话来还颇有几分见地,不禁好奇起来。 “小娃娃,你读过书?” “读过!”狗娃子大声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有一家私塾,也是徐大善人捐的,适龄的孩子都能进去读书,我爹在徐大善人手底下干活,便把我送进去读书,这两日夫子们休息,我们也休息!” “怪不得,怪不得!”鲁永兴笑道:“这个徐令可真是个大善人啊,惠及乡邻!” “那你也算是个读书人了,怎么还能在这里捡牛粪呢?”鲁德也读过书,之前想着考功名,几次未中后放弃,也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在家中当个掌柜。 从士人到生意人最难的就是心理这关。 毕竟士农工商的歧视链在那摆着呢。 “这又有啥!”狗蛋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撇撇嘴道:“我们这的徐大善人说了,当官的上面一张嘴下面一张嘴,咱们做百姓的不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一张嘴吗?都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只要吃了喝了,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怎么能算丢人呢?” “我捡的大粪能卖钱,卖给徐大善人他用作堆肥,肥料可以送到地里让庄稼长的更壮,收的粮食更多,粮食一多,我们全家就能吃饱肚子,你想想,我是不是又赚到了钱,又干了好事呢?” 狗蛋摇头晃脑地说着自己的推论,那小大人的模样把鲁永兴等人逗的开怀大笑。 “小娃娃,这都是谁教你的?也是那个徐大善人吗?” “也不全是,徐大善人教了我前面的,后面的都是我自己想明白的!” “好了,你们抓紧时间赶路,若是饿了,前面有家顾娘子食肆,里头的炒米炒面便宜又好吃,要是探亲住不下,再往前头走还有客栈嘞!” 狗蛋说完,背着篓子迫不及待地朝后面跑,鲁永兴回头一看,只见另一批感到震惊的马商走上白路,停下队伍在那摸着路说话,身后的畜牲落了粪,那孩子也不急,等人走后这才上前铲粪。 明明才踏入莲花湾子地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鲁永兴却感受到了和别处迥然不同的氛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氛围呢? 路两边的荒地变成良田,此时已经不能种植水稻,于是那些开垦的良田种上大豆苜蓿等各种作物。 开垦的方方正正的田间,百姓们在其中耕作,路上来往的行人,无论是挑着担子的还是挎着篮子拉着车的人,哪一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感。 那是活力啊。 是在灵宝镇忙碌疲惫不知路在何方的百姓身上看不见的活力。 路两边有附近村人挑着担子叫卖时兴水果,有梨子杏子和菱角,鲁永兴叫儿子秤了一些,分与家里人解渴,大儿子鲁德习惯性地问道:“够秤不?” 那个小贩二话不说,从相邻的铺子借来秤杆非要再给他秤一遍。 “客官,你尽管放心,这条路上要是有谁家卖东西不给你够秤,你尽管记住他的样子,在哪摆摊,日后都不叫他再来摆了!咱们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 重新称的杆子都快伸到鲁德眼边了,他看的清楚,不仅够秤,还多了。 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没办法,在灵宝镇养成的习惯,谁家要是出去采买,非要自己带秤不可,不然就会被小贩欺骗,当地混混找小贩手保护费,小贩就要从老百姓身上找回来,不然生意怎么做的下去? 坑来坑去,搞得人和人的信任都没有了。 “好好好,我看清楚了。” 小贩用荷叶包住梨子递给鲁永兴,一家人继续朝前走。 越往里面走,越发现这条路是真热闹,都快比得上灵宝镇了。 尤其是路两边食肆附近栓着的马匹,更是告诉他们,此地来往的商人众多。 第278章 新奇食物 鲁永兴一行人朝前走着,都没人肯坐驴车,就连家里的女人都想走路,毕竟走在这样不一般的道路上还是一种新奇体验。 鲁德注意到,这路上还有人脱了草鞋拎在手里,光着脚丫子在路上走。 要知道这可是夏天!头顶上的日头晒死个人,路面都是烫的! 走了一会,鲁德道:“这路好是好,就是没树荫遮着,有点太热了。” “谁说没树?这不是树吗?”鲁永兴观察仔细,指了指路两旁种植的整整齐齐的树苗,“桑树,还小,再过几年定是枝繁叶茂。” “这倒是,不过我瞧树种的离路还有些距离,这是还要加宽吗?” 鲁信对路表现出痴迷的态度,一会走到路外面看一下边沿,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只是一直看不出来。 “路宽两米半,还是不够走,日后人多起来,再往东边加宽一些,合情合理。” 一家子内行人边走边聊,鲁德热的受不了,眼尖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顾娘子食肆,连忙招呼家人上前:“爹,咱们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 “这不是刚才小娃娃推荐的吗?那就进去。” 一行人走到门口,立马有小二上前招呼着,让他们放心把驴车停到食肆外头,驴子有人专门喂水添草。 人进入食肆,只见铺子是用木头砖瓦盖成的,外头的墙面竟然和白路是同一种材质,铺子南北开大窗,两面通透,铺子后种植一片竹子,水缸里种的有荷花,亭亭玉立,窗子不远的桌子上,放着一盆冰,丝丝寒气正往上面冒,外头炎热,进来后倒是一阵清凉。 鲁德只觉得浑身舒坦,惊讶道:“在灵宝镇舍得用冰的铺子都不多,这里是乡下,竟然随便一间铺子都用的起冰?” 夏天的冰要冬天储存到冰窖之中,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有能力储冰的,他们在灵宝镇,铺子里买的冰都是从冰铺买,要是哪一年冬天没有上冻,就是花钱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这玩意是稀罕物,先紧着有钱人用,其次才会到市场上流通。 “各位客官,咱们人多,到里面来坐!”店小二把他们引到一处竹席隔开的里间,又问道:“咱们是想吃些什么?店里有……” “有食单吗?拿来我们自己看就成。”鲁德打断小二的报菜。 “好嘞,客官您请看!”店小二递过来一份食单,纸张一入手,鲁德又惊讶了,“你们食肆的东家,莫非是哪个城里跑来乡下的有钱人不成?” “客官何出此言啊,顾娘子是咱们莲花湾子本地人,哪里是城里来的?您不知道,她和徐大善人是表亲呢!” “你休要骗我,这纸张质地如此之好,农家商人怎么舍得用这样的好东西?还有这冰,莫非你们村子还有人储冰?” 店小二似乎早就习惯应对这些疑惑,嘻嘻笑着道:“客官,这纸名叫宣纸,也是咱们莲花湾子的一大特色,还有这纸上写字的墨,是上好的竹墨,至于冰嘛,这玩意我就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了,只是在咱这价格不比城里,一方冰也才要六十文钱,能用好久了。” 鲁德听得直咋舌,这都是那个徐令搞出来的? 这到底是商人,还是神人啊? 只是他之前,怎么从未听说有过这号人物。 “好了爹,别问了,一会儿咱们不就要见到他了吗?还是快些点菜!” 被儿子催促,鲁德只好暂时放心心中疑问,看起食单来。 只是这一看,心里的好奇又冒出来了。 “鱼香肉丝是啥?以前没吃过呀!” “这可是咱们这里的特色菜,别的食肆都做不出来,您一定得尝尝看!” “一道菜十三文钱,听名字又有鱼又有肉,价格不算高,来一份,尝尝!” “锅包肉是什么?” “尝尝!” 鲁德看着食单上从未听闻过得菜色,都想尝试一番,最后点了八道菜一道肉羹,摆上桌时,一张八仙桌挤的满满的。 菜份量够大,幸好鲁家人多,闻着菜香味,鲁永兴一家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勾起来了。 “店小二,你这鱼香肉丝里面怎么没有鱼啊?”鲁德夹起一筷子菜,好奇问道。 店小二站在一旁,像是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呢,闻言笑着道:“客官,咱们这道菜里并没有鱼,这个鱼香其实就是鲜的意思,您尝尝,这道菜鲜嫩爽滑多汁,用来配着我们莲花湾子产的米饭,保你胃口大开!” 这边鲁德将信将疑,鲁永兴在那边已经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里,一口下去,店小二果然没有骗人啊! 白色的是脆萝卜,黑色的是木耳,夹杂着鲜嫩的肉丝,味道酸甜可口,又鲜又香! 一家人谁都没吭声,像是比赛一样开始用饭。 最后十来口人,八个菜,又加了四道菜才吃个肚饱。 吃罢饭,鲁德松了松腰带,感叹道:“今天吃了这顿饭,才觉得以前都算白活了,爹,咱们来对地方了。” 鲁家男人基本都是精瘦身材,唯有鲁德除外,他个子虽然不矮,可一个大肚子像是倒扣的锅一样,没办法,谁让他长了一张爱吃的嘴呢。 以前他可是灵宝镇得月楼的常客! 可在那里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呀! “我喜欢这道鱼香肉丝。” “我倒是觉得这道炙泥鳅很不错。” “还有这个田螺,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这个顾娘子,肯定是个心灵手巧擅长厨艺的小娘子!” 一顿饭下来,全家人吃的心满意足,算账时,这一桌饭也不过二百文钱出头。 价格和灵宝镇相比,已经是十分低廉了。 鲁永兴家里世代为木匠,几代下来也算是积攒不少家产,在灵宝镇当地也是小富之家。 自然不会舍不得吃这顿饭的钱。 只是鲁永兴却从这顿饭里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这些新的菜式就和莲花湾子这个地方一样,带着与众不同的新奇。 让人心里涌现很大的好奇,真想快点赶过去! 第279章 碰面 吃罢饭,太阳也过了最热的时候,鲁永兴一家人才继续赶着同样吃饱歇好的驴车往连海湾子赶去。 他们吃了一顿饭,向店小二询问了不少关于莲花湾子的事,听完之后,一家人都迫不及待朝前赶路。 “爹!快看那是啥!”二儿子鲁信突然大声叫道,鲁永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边有一架木制水车,正在转动取水,把河里的水运上岸来灌溉两边的农田。 水车也叫天车,算是南方比较常见的灌溉工具。眼前这架水车高三米多,由一根根木制车轴支撑着十六根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每根辐条的顶端都带着刮板和水斗。 刮板取水,水斗存水,河水冲来,接着河水运动的势能转动辐条,水斗逐级上升,最后把水注入渡槽,流入农田。 鲁信之所以惊讶,倒不是因为这玩意有多罕见,只是水车需要维护,建造也需要人力物力财力,在鲁永兴年轻的时候,水车在南边一带很是常见。 可近些年来,除了一些宗族势力大的村庄,很少有小村庄建水车灌溉。 道理非常简单,人心不齐,就办不成大事。 水车的维护包括水车本体,还有灌溉的沟渠要经常疏通,一旦做不到,水车只会惠及少数农田,不患寡而患不均,谁又愿意花钱买亏吃呢。 因此鲁德见到有人正在建造水车,还是非常惊奇的。 “只是他那水车怎么不动?” “没做好?” “你们在这等会,我下去看一看。”鲁永兴知道咋造水车的,这玩意看着简单,实际上还真不好做,尤其是近些年做的人少了,精通的木匠也少了。 可对他来说,做这东西易如反掌,不过是下去看一眼的事情。 大儿子留在路边等候,二儿子鲁信扶着他去河边。 走的近了,鲁永兴才看见一行人前头有个高个健壮男子,脚下趿拉着草鞋,露出半截腿,衣服下摆被河水打湿,他站在泥泞里认真地伸头看着。 一个木匠手里拿着工具正在修检,“怎么样,发现问题了吗?” “这……要把水车先从水里拉出来再说。” “行。”徐令有些遗憾,果然水车是看着容易做着难,不过要是真把水车做出来,一个大水车能灌溉六七百亩,小水车也能灌溉一二百亩的土地,这边开垦的荒田就不愁灌溉了。 这样一想,徐令又充满动力,招呼人手上前,准备齐心协力把水车拉上来再说。 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鲁木匠!”徐令眼睛一亮,真是人瞌睡就有枕头送上前。 鲁永兴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位郎君,你认得我?” “哈哈哈,鲁木匠,我在你的铺子里做过一辆能随时停的木板车,你还记得不?” “哦~”鲁木匠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还真有了点印象,“是你?” 可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男子和当初那个经商的小贩对起来。 “哈哈,正是我呀!鲁木匠,请,刚好我们遇到了一些难题,您可会做水车?” “会,只是我还要赶路,这一大家子……”鲁永兴回头为难地看着路上的家人。 “可是要去莲花湾子找徐令?” “正是。” “那巧了,我就是徐令啊!”徐令笑眯眯的,直接叫李术出来,吩咐道:“你先带着鲁木匠的家人回村去,给他们安排好住处。” 鲁永兴还沉浸在眼前男子就是徐令的震惊中,闻言也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李术爬上坡去和他大儿子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鲁德和鲁信都来了。 鲁永兴叫大儿子带着家里人先行去莲花湾子,把二儿子留下来,叫他从车上拿了工具下来。 也没多说什么废话,十几个大男人把水车从水里拉上来,还挺费劲。 拉的过程中,鲁永兴听见木头架子吱吱呀呀的声响,心中就道不妙,等水车上来,他又询问徐令道:“徐郎君,这水车是要灌溉多大的田呢?” “这附近刚开垦的荒田不止上千亩,别管多大,能灌溉就成,大不了多做几个水车。” “原来是这样,那就做大一些,这水车太小,木制又不太好,就算能够运行,只怕没过半年时间就会肢解,还是要重新选定木材才行啊!” 徐令给鲁木匠介绍身旁的匠人,“这是我们莲花湾子的木匠,他姓何。” “何大山,这是灵宝镇的鲁木匠,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 “原来您就是鲁木匠,久仰大名!”何大山立马上前行礼,鲁木匠也与他行了个礼。 今天水车是做不成了,不过鲁木匠一来,水车也就不用徐令费心,上了岸,一行人边走边聊。 只是有旁人在,鲁永兴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出心中的好奇。 来到一间客栈,门外停着鲁家的驴车,徐令请鲁永兴进了房间,有人送来茶水,徐令请他上座。 “鲁公,想必一路以来心中有不少疑惑?请坐,再喝些水!” “徐郎君,不瞒你说,我这心里啊,是数不清的好奇,水我慢慢喝,你也请坐。” 二人客套寒暄一番,这才落座聊起来。 “徐郎君,敢问外边的路是什么铺成的?” 徐令闻言,忍俊不禁道:“我还以为鲁公会先问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 “小老儿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知道好歹的。我们一家在灵宝镇过不下去,能有个去处投奔一下,已经是天大的喜事,至于徐郎君为何要对我们一家伸出援手,这都不重要。” “鲁公好心胸!” 徐令赞叹一句,又道:“外面路是用水泥、沙子和石子铺成,再反复碾压,等水泥干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水泥是何物?” “鲁公请来这边看。” 徐令把他引到一旁,拉出袋子,露出里面的水泥灰来 。 鲁永兴毫不嫌弃,用手抓了一把,只觉得材质细腻无比,犹如面粉一般,“就是这东西铺成的路?” “掺水后其黏性比黄泥要好。” 鲁木匠呆了呆,满脑子奇思妙想的灵感。 第280章 开荒 半个月前,从灵宝镇寄来的书信里写了衙门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其中就有提到鲁永兴一家的冤案。 说来也是惨,鲁永兴一家都是老实人,偏偏得罪了官宦子弟,哪怕县衙有心维护公道,不叫鲁永兴一家子吃亏,可这年头,平头老百姓哪里斗的过当官的? 恰好徐令正愁手底下没有能工巧匠可用,立马写信叫彭方把这一家子给送来。 不止是鲁永兴一家,还有会打铁的,会织布的,只要有一技之长,莲花湾子是能收应收。 如今赵凌升等人已经适应了莲花湾子的节奏,徐令用拼音教孩子们读书,一开始孩子们还有点不太适应,等习惯后,学会了再来识字,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令没时间去私塾,都是先交给范世清,再由范世清去私塾教导孩子们。 教书一个多月后,已经能够很明显和赵凌升几人教授的班级拉开差距了。 目前,徐令打算继续推进下去,让孩子们先学拼音,再学识字,加入的声调法也比这时候的反切等音调要简单的多。 虽然徐令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可无论是范世清还是赵凌升,一开始都提出来质疑。 他们觉得徐令这是在作弊,用玩游戏的法子让这些孩子走捷径,现在是好了,可等他们日后要考科举,学的和考的不一样,又该如何是好呢? 徐令笑而不语,“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就有了路。你们也觉得此法是投机取巧,居然能够取巧,用最简单的法子让孩子们学进去,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用这种方法,你怎么就能保证,日后科考不会考这些呢?” 一番话说的胡舒立等人哑口无言,赵凌升这人比较另类,他见徐令说的非常有道理,立马笑呵呵转变态度,开始向范世清学习拼音,打算用这种法子教自己班里的孩子来。 胡舒立等人虽然无语,可也只能被迫接受。 如此一个半月下来,那些入门比较早的孩子已经能听说的像模像样,至于读写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教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徐令为了应对日后的战争,打算打造些大杀器来。 热武器,他只知道土炸弹的制作方法,大炮啥的实在有点为难他。 至于枪支,更不可能,为难他的不是制作方法,而是前提制作条件,当前的钢铁淬炼根本没到那个地步,用现在的生铁去锻造大炮和枪支,徐令只能说这是天方夜谭。 人的步子不可能迈太大,也没哪个天才能从123蹦到相对论。 他更不是全能的。 只能在某个节点提出一个意见,给出正确的方向,督促有天赋的人朝前探索。 历史是群众创造的,而不是他个人。 所以徐令才会四处搜罗人才。 如今的莲花湾子俨然成了一个货物交易中心,那些南开北往的商人被此地传播出去的商品所吸引,商人逐利,只要让他们尝到赚钱的快感,他们就会跨越一切困难感到此地。 人一多,市场就流通起来。 尤其是徐令新修致富路之后,两边的商铺和荒田迅速褪去荒凉,变得热闹起来。 徐令利用自己积攒的财富和声望,把方圆十里都快划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那些荒田荒废已久,有的地势高,徐令打算听柴彦君的话,在山坡上种中草药,有的地势平坦,自然要种庄稼,粮食才是根本。 只不过荒地长草,必须要肥地之后才会收获更多粮食。 徐令开了荒之后一直没闲着,联系来往的商队帮他购买黄芪等药材苗,这样无论是来时还是走,商人都不会跑空,利润自然也越高。 徐令正在客栈二楼和鲁永兴聊天,他眼尖地看见不远处有一趟牛车队伍往莲花湾子的方向赶来,连忙对鲁永兴道:“鲁公,你们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先住在客栈中,改日熟悉后,就在这附近选块地盖房子如何?” 鲁永兴应了下来,这附近都是徐令的地,他还能拒绝不成? 徐令匆匆忙忙下楼去,李术迎上来道:“东家,草药苗到了。” “我看见了,下午找两个人帮衬鲁公,让他尽快把水车修好,其他人都跟我去种树苗。”徐令做什么都是一马当先,从来没说让别人干自己闲着的,他一吩咐下去,李术立马去叫人。 黄芪的种植不在夏季,徐令只能等傍晚时即使种植,还要注意遮阴洒水。 一棵药材苗十八文钱,这还是那些商人友情价给徐令买的树苗,虽说徐令空间里有草药,不过也不适合随随便便往外面拿。 “东家,那些商人说这次想再买些肥皂回去,想要一千块白皂,咱还有货吗?” 陈胜也上前询问徐令,自从徐令把肥皂弄出来,试着在附近卖了几回,风头一下子遮过去之前的商品。 甚至有些泉州而来的商人,就为了购买肥皂,徐令做的土肥皂有三种款式,一种是普通人家用的洗衣皂,令牌大小的肥皂只要八文钱一块,一块能用两三个月,真正的物美价廉,经常卖断货。 再来就是清洁更强的竹炭皂,卖给大户人家供奴婢们洗衣洗手,价格比黄皂高一倍,但受欢迎的程度也不小,有些小富之家也用这种。 最高级的就是白皂,里头加的有无患子等中草药,花香,每一块都用木盒装着,不带盒子的肥皂要一百二十文钱,带个盒子要一百五十文,大小是前两种肥皂的一半。 但就是这种包装的花里胡哨的白皂,已经在大城市流行起来了。 徐令现在最发愁的就是油渣真不够……去哪弄那么多废油渣啊! 所以他还多了一个业务,回收废油渣,羊油猪油都行,做肥皂不挑。 村里人做肥皂,木匠们做木盒子,一个个都忙的不行,腰包也鼓囊囊的,虽然比从前辛苦,可也比之前的穷的叮当响时能赚钱。 徐令直接把肥皂的事甩给陈胜,让他去村里看看够不够树目,自己则跑去照顾树苗。 第281章 种药材 山坡上的树坑已经挖好,徐令带头把树坑放到背阴那一面,在根系上洒水保湿,徐令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从空间里取些水和挑出来的水混在一起。 虽说空间里的水他也没瞧出来什么功效,不过万一有用呢。 他们这儿的山坡没那么陡峭,地势比较缓,有些人家还专门建在山坡上,免得发大水遭灾。 种草药苗没那么难,挖坑,往里头倒肥料,这肥料也有点说头,是徐令三个月前堆的土肥,用树叶粪便等垃圾堆出来的,一开始去了烧力,周围的植物长的可粗壮了。 把树苗放坑里,土推进去,踩一踩再浇水,全程就属浇水最困难。 毕竟是山坡,地势平缓的地方还能用牛车担水,但坡上就只能靠人力挑水上去灌溉。 山坡下离河水远一些的荒田浇灌也不容易,要么需要挖井,要么就是挖引水渠,从河里引水上来。 正因此,徐令才迫不及待地想把水车给搭建出来,好完成这千亩荒田的灌溉工作。 徐令等人是在太阳快落山时种树苗的,有村里人忙完了活,挑着担子扛着锄头站在坡下问道:“这次又来了多少草药苗?” “不多,也就八百多株。”徐令笑笑道,这个时候的草药苗不好买,要不是他人脉广,还真弄不到这些药苗来。 有些手脚勤快的,去河边挑了水过来,帮徐令给树苗浇水。 徐令连忙拦着:“不用不用,我寻得有人,慢慢来就好。” “这要忙到啥时候,不是你说的吗?人多力量大,都给你帮帮忙,还能早点回去吃饭睡觉呢!” 村里人爽朗地笑着,干活的动作一点都没停。 “就是,徐令,你跟咱们自己人千万别客气,要是没有你,我们也过不着这样的日子呢!” “又来了,再说这些话,你们就是把我徐令当外人了!”徐令佯装生气,抢着跟大家一起干活起来。 众人边聊边干活,聊水车,聊堆的肥,还有人问起徐令养猪的计划。 徐令打算养猪,村里人也是知道的。 就连养猪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在村子不远处的一处河洼附近,用砖头和水泥盖的猪圈,猪仔是从孙屠户他岳丈家中买来的。 徐令想养猪,一呢,是为了肥地,二来呢,就是为了这吃肉剩下的肥油。 再说了,养猪养好了,也能提升附近村人的生活质量,何乐而不为呢? 这年头没有化肥,种地种久的老农民都知道,开荒是最不值得的,头一年开荒的地,种上庄稼,庄稼长不长的大且不说,草长的倒是挺好的。 所以种地要天天除草,想偷懒?陶渊明都说了,草盛豆苗稀。 要是一块良田年年种也不行,地的肥力会越来越差,种出来的粮食也就越来越少。 所以什么样的地最好呢,徐令听顾利田说过一件事,之前下游有一个村庄,原先村口的河宽阔,有滩涂地,后来河流改路,他们那的水渐渐少了,就有人动起滩涂地的心思,都在抢滩涂地,还不惜打架,听说还打死了两个人。 在北边少雨的地方,那边的人为了抢浇地的水,两个村子经常能打起来,打出人命都是常见的小事。 农民看重土地,就像看待自己的命根子一样。 谁夺了他们的好田,谁就是坏人。 谁不让他们种田,谁就是恶人。 徐令堆的肥非常好用,他买来的稻种也非常好,在这些朴素的村人眼中,徐令就是天大的好人! 任谁来说徐令坏话,他们都不信的。 尤其是村里人再有嘴碎的说起徐令从前的事情,都会被人怼一顿:“浪子回头金不换,谁年轻时没做过点错事!” 人就是这样偏爱的动物。 再说回种地的事情,徐令早就发现,这里的人种地,不是紧着一块地使劲种,而是把一块地种的肥力不行,就荒废掉,开别的地继续种,可开荒也不简单啊。 这时候可不像现代,植被稀少,有时候出了村子,路两边都是长满草丛灌木小树的荒地。 开荒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要不是活不下去,也没谁愿意开荒。 这也是为什么徐令能够轻而易举弄来这大片的荒地。 没人种呗。 徐令给二坊镇县衙送钱,给附近的驻军送钱,他们都把徐令当成财神爷,送他点荒地又怎么了? 虽然这块荒地有点大。 徐令召集人手开荒,给钱,包一日三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能够轻易找到的。 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想要在古代站稳脚跟,靠的就是领先的知识面。 肥地这种事,虽然古代农书就有所总结,但从提出到实践,再到理论丰富实践总结,大概花费几千年的时间来做经验总结。 对徐令来说,不过是从他脑海里翻出来一些记忆,实践,这么简单。 村里人一聊起种地的事情来就没完没了,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稻子越来越好,看徐令堆肥后种出来的荒地越来越好,心里头是无比喜悦的。 等徐令养的猪多了,肥料越来越多,他们自然也能沾着点好来。 无论是种子还是肥料,他们都依赖徐令,自然心里对他敬重无比。 八百多株草药苗种下去并不算太难,两个多时辰后,徐令总算歇了手脚,领着众人前去客栈吃饭。 这间客栈倒不是徐令开的,而是李大元的家里人,徐令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一家人就整出一间客栈来,两层木楼,大院子,起码有三十多个房间,李大元家里人多,等孩子们大了,人手充足,如今还只是李大元他爹娘和几个妯娌在忙活着。 徐令可谓是李家客栈最大的客户,经常就在这里请商人朋友吃饭,就连鲁永兴一大家子也被他安排在此处。 “令哥!你来了!我爹娘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 李大元如今也穿的好些了,不像从前,不是露着胳膊就是露着腿,身上的衣服总是不合身。 他有时候白天会跟着徐平一起出门做生意,徐令都有几日没见着他了。 第282章 生产与亏欠 徐令一进来,李大元的爹娘也赶忙出来招呼着。 徐令叫他们忙自己的,自己给来帮忙的村人安排落座,又上楼去问鲁永兴一家子吃饭了没。 鲁永兴他们早就吃过饭,吃完饭就和二儿子鲁信关在房里,好像是在画图制作水车。 徐令不想打搅他们,便没敲门进去,下楼时突然听到楼下一阵骚乱,有人大喊道:“徐令,徐令在这儿吗?” “在,他在楼上,这是咋了?” “快叫他回去!他媳妇要生了!” “什么?” 徐令听到这句话,脚下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栏杆,只怕整个人都要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慌忙从楼上下来,大声问道:“不是下个月才生吗?怎么今天就发动了!” 虽说今天已经八月二十七号,距离预产期连十天都没有,可今天下午离开家时顾迢还好好的呢!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吃了晚饭后就叫人,徐婶子自己要跑来找你,天黑我怕她看不清,就来找你了!”那人累的气喘吁吁,想必是一路跑来的。 是住进徐令家附近的李光军,徐令也不再多问,叮嘱那些人在这儿吃饭,他先赶回去,接着就急匆匆什么也不管地往家里赶。 从这儿往他家不过半小时的距离,徐令两条腿跑的飞快,把李光军抛在身后,自己一会儿就跑没影了,等他跑回家,只用了十分钟都不到。 院子里头乌泱泱的都是人,有老丈人一家子有徐平徐安,范世清…… 徐氏和沈氏进屋帮忙接生,柴彦君隔着窗户指挥。 “柴大夫,现在怎么样了?” 轻飘飘问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柴彦君回头一看,只见徐令脸色发白,眼圈肿胀,瞧着跟跑丢婚一样。 知他这是被吓到了,柴彦君笑着道:“你媳妇不是头胎,有老夫在,且放心!” 徐令搞不明白,生孩子跟头胎不头胎有啥关系? “啊!”里头传来顾迢的呼痛声,徐令毫不犹豫推开门闯进去。 “你怎么进来了!哎哟我的天啊,赶紧出去!” 徐令对他娘的话置若罔闻,站在床边弯着腰握住顾迢的手,见她疼的脸上发白直冒虚汗,只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迢迢,你疼不疼?” 顾迢想说话,他又忙道:“你快别说话,省点气力,母鸡呢?煮鸡汤了没?加不加人参?” 他急的乱转,觉得脑子里像是跑旋转木马一样,想到啥就说啥,又说不出章法来。 顾迢见他如此反应,又好笑又心疼,刚想开口让他冷静些,一口气沉下去,“夫……” 只觉得身下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整个人陡然一轻。 “哇!”嘹亮的哭声响彻屋子,“生了!是个女娃!” 徐令腿一软,扶着床才没摔下去,沈氏麻利地剪掉婴儿的期待,又找布把她包裹着,送到徐氏的手里,“嫂子,你先抱一抱!” 徐氏脸色可不算太好,不知自己该不该伸手,徐令已经迫不及待道:“我来抱!” 刘氏立马把孩子送到徐令手里,“你一手捧着她的头,一手捧着屁股,对,就这样!” “我的天,她好小啊!”徐令像是抱个快炸的地雷一样,动都不敢动,婴孩在他手里啼哭不止,脸上还带着胎膜和血迹,浑身皮肤皱巴巴的,像只没毛的红皮猴子。 她好小,还有点丑,却长的像个小人一样。 明明孩子不是从他身体里孕育的,此时的徐令依旧觉得,似乎有什么根系正从他手心里发芽,钻入孩子的血肉之中,将他们紧紧联系在起来。 一个生命,在他手里诞生了,她是那么的小,一阵风,一场雨,都有可能摧残她的生命。 他是唯一的风雨阻挡者。 一瞬间,徐令感觉自己升华了。 似乎要守护的,变多了。 “她好看吗?” “像你还是像我?” 顾迢瞧不出来有多虚弱,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抱给你看看,”徐令感觉自己都要哭了,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顾迢身旁。 顾迢侧着身子,仔细凝视孩子,笃定道:“长的像你。” “是吗?咋看出来的?”徐令偷偷擦去泪痕,仔细观察。 愣是看不出来半点。 这会儿徐氏也缓过劲来,叹口气,凑过来看着孩子道:“长的确实像你,你小时候就跟她一个样。” 只是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呢? “那就叫那个名字?”顾迢期待地看向徐令。 徐令点头,“就叫她月楠,小丫头就算不是男孩,日后也会超过男孩。” “徐月楠……那小名呢?” “小名可要起的随意些,好养活!” “咱们又不讲究这些。”徐令反驳他娘,刚想说点好听的名字出来,想了想大丫也是他闺女,不能区别对待,“小名就叫丫丫。” “丫丫,行,奶奶的小丫丫,抱你去洗洗去!” 徐氏又欢天喜地起来。 她儿媳妇生这个孩子没受什么罪,养个一年半载还能继续生,她儿子还年轻呢,还能愁以后没儿子? 顾迢也要清洗身子,沈氏把总算把徐令给赶出去,拒绝他给顾迢清洗的请求。 一出门,月亮悬挂在正中央,徐令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把抱起大丫道:“闺女,你有小妹妹咯!” “恭喜恭喜,这可是好事啊!” 顾利田见徐令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原本提上去的心也慢慢放回肚子里。 说实话,自己亲闺女生的啥他们都喜欢,只是亲家徐氏想要抱孙子,他们旁人只能看着干着急。 一方面心里头想,生男生女不重要,安全最好。 可另一方面,人家想要孙子合情合理,他们闺女生不出来,难免会受气,心里头怎么舒坦起来? 有徐令撑腰,他们知道闺女不会受气,顾大良在后头小声祈求:“保佑妹妹,下次一定生个男孩!” 徐令一点都不觉得生个女儿有啥不好的,乖乖,他就抱那一会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已经被闺女掳获了心。 满心满眼都想着小闺女,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大丫还是有太多亏欠。 第283章 叮嘱 徐令把大丫当成闺女一样对待,关心她,照顾她,维护她,事事替她想着,可总会有所遗漏。 从前他觉得自己做的够多,可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才发觉对孩子血脉上的爱意,汹涌到无论付出多少都觉得亏欠的地步。 可无论是大丫,还是丫丫,两个都是顾迢身上掉下来的肉。 对他来说,都是他的亲闺女。 徐令抱着大丫不松手,大丫细嫩的胳膊抱着徐令的脖子,整个人依偎在他脸颊边,一声不吭地看向屋子里。 外婆刘氏想要把大丫抱走,她都不愿意。 徐令没让刘氏抱她,“没事,我来就行,迢迢睡着了吗?” “睡了,给孩子喂了一回奶,一会儿汤熬好我给她送过去,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 “没事,我不困,我等她睡醒,再陪她一会。”徐令看了眼怀里的大丫,又道:“大丫也在担心娘亲对不对?爹带你看看娘亲和小妹妹好不好?” “不看妹妹,看娘。” 大丫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刘氏打着圆场道:“丫头,你不是想要妹妹吗?怎么又不想看妹妹了?” 大丫毕竟还小,撅着嘴巴说不出理由来。 徐令引到地问道:“大丫是不是听到娘亲生小妹妹的时候很疼?” “嗯!”大丫点点脑袋,“娘都哭了,不想让娘哭!” “所以大丫不喜欢妹妹,是不是呀?” “……”大丫玩弄着手指头,又不吭声,片刻后才小声嘀咕道:“喜欢……”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样!”刘氏松一口气,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松一口气。 这种心态有点像是大丫并非徐令亲生的一样。 她怕大外孙女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得罪徐令。 但她自己回味过来时,又觉得可笑,两个孩子都是徐令和女儿的,哪有什么差别呢? 可话又说回来,大丫出生时,徐家和现在根本就是两回事,那时候穷,大丫出生时压根没请产婆,就在徐家老房子里生的,屋子还漏风,她和徐氏两个人给顾迢接生,生了孩子后,杀的鸡都是从家里拿来的。 听说生的是个女孩,徐氏一脸的不满,帮衬着清洗完孩子,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顾迢坐月子都是她伺候的。 更别提徐令了,徐令也不喜欢女儿啊,看一眼就出去鬼混,后来大丫长大些,还总是开玩笑要卖了她。 这事也没过去几年,刘氏记得清清楚楚。 再看今晚,徐令听到迢迢要生孩子,那神情就像是头一回当爹,还跑到房里陪着,半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生了第二个女儿,也没见他有任何不满,反而处处维护媳妇儿。 前后差别之大,真叫徐氏摸不着头脑,才会潜意识担忧大丫说什么话害的她不讨徐令喜欢。 徐令要是知道他丈母娘心中所想,肯定会惊讶,女人的第六感真是难以解释的玄学。 徐令带大女儿进屋看小女儿,父女两个悄眯眯地靠近床边,顾迢睡的正香,身旁放着襁褓,丫丫包的像是一条小毛毛虫,依偎在娘亲的身边睡的很香。 “娘亲睡着了,我们小声一些,别吵醒她。”徐令压低声音道。 “好~”大丫夸张地张着嘴巴,学徐令的样子小声回道。 “妹妹好看吗?” “她好小呀,红红的,像小猪一样……”大丫趴在床边,审视妹妹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上个月外公带她去看了刚出生的小猪,粉粉嫩嫩的,依偎在娘亲猪身边吸奶,外公还抓了一只让她摸,她不敢摸,那小猪就和妹妹长的差不多。 徐令差点没笑出声,以他一个成人的眼光来看,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小女儿好看。 不过皮肤确实很粉嫩。 “那大丫喜欢妹妹了吗?” “喜欢, ”大丫点着小脑袋,伸出一根食指,小心戳了戳襁褓,“爹爹,妹妹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玩啊?” “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妹妹就会走路了,到时候大丫就可以带着妹妹一起玩了。” “爹爹,那你会带着妹妹一起放风筝吗?” “会呀,爹爹还会带你们做很多事情,去河里摸鱼,捉泥鳅,爬树,只要是你和妹妹想做的事情,爹都会带你们去做。” “爹爹,”大丫转过身子,抱住徐令,徐令顺势抱起她,小心放下床帐,遮挡住烛光,大丫吊在他身上,两条腿晃悠悠的,她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在徐令身上蹭着蹭着,委屈道:“爹爹,你又要出远门了吗?” 一瞬间,徐令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戳了一下。 他抱着大丫坐在凳子上,面对面地看着大丫,“谁告诉大丫的?” “大丫听奶奶讲的,奶奶说,等娘亲生了小妹妹,爹就要出远门了,大丫不想让爹走。” 徐令摸着大女儿的头,过了今年,大丫已经三岁了,她懂的事更多,语言表达能力也很不错,已经能明白分别的意思。 徐令不想欺骗她,非要等到离开那一天,哄着她,趁她不备时离开,让小孩子更加伤心。 他想了想,用小孩子也能听懂的话解释给大丫听。 “丫头,你觉得爹爹厉害不厉害?” “厉害呀,”大丫毫不犹豫地夸他,“奶奶说爹很厉害,外婆也说爹很厉害,范爷爷也经常夸爹。” “对,爹爹很厉害,所以爹要出远门,因为呢,外面有很多大坏蛋,准备干坏事,这些坏蛋就欺负小孩子,让小孩子找不到爹娘,还会让小孩子吃不饱肚子,那些小朋友就像你和妹妹一样,如果没有爹娘在身边,就会变得很可怜。” “爹爹是去赶跑坏蛋吗?” “对呀,如果爹爹不去赶跑坏蛋,坏蛋就会来咱们这边,欺负咱们,让咱们变得没饭吃。” “爹爹能打的过坏蛋吗?” “在大丫心里,爹爹是不是很厉害?” “是!” “那爹爹肯定能打的过坏蛋啊!” “好!爹爹打坏蛋,大丫不哭!” “大丫也很厉害,那大丫就替爹爹在家里,好好照顾娘亲和妹妹,好不好?” 第284章 出行准备 “大丫一定会看好娘亲和妹妹的!” “那爹爹就放心了,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晃动的烛火下,父女两个完成守护交接,大丫在徐令呢喃的话语中,眼皮子逐渐酸困,缓缓闭上眼睛。 徐令把她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准备把她放回侧室的床上。 身后传来床帐轻拂的声音,徐令回头,是顾迢,她已经醒来了,招手让徐令把大丫抱到床上,放到里边。 床很大,睡她们娘三个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大丫睡觉时十分乖巧,一动也不动。 徐令坐在床榻边,握着顾迢的手,二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好像什么都不用说,彼此就能够明白心意。 “你刚才都听到了?” “听到了,你什么时候要走?” “还早呢,怎么都要陪你坐完月子。” 顾迢也没想到,徐令竟然还要留在这再陪她一个月,说不感动心里是假的,可也有些惶恐,徐令要做的是大事,她生怕自己耽搁了他的时间,贻误机会。 “我没什么事,家里有娘,她就能照顾好好,你还在家里待着做什么?” 到最后,反倒是她比徐令还着急催他离开。 徐令笑着道:“你生孩子辛苦,我多陪你也是应该的,再陪你半个月,我先去泉州崖州一趟,年关要去北边,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家来陪你们过年。” 离开前,他还要把灵宝镇这一片的事情给安排好。 家里的生意往来,总要找个靠谱的人帮衬着。 他已经想好,可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起来,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立马完成的。 顾迢听到他留在这里并不全是为了自己,松一口气,“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 “还真有,”徐令立马道:“婶娘她们负责制毛衣,到了冬天,这些货物估计很是抢手,咱们这里的羊毛已经不够用了,我派出去的人手打通南北商路,到时候在北边也可以做羊毛生意,你心灵手巧,之前我也教过你怎么织毛衣做羊毛毡,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在家中可以多找些人手,教会妇女们纺织。” “就这么简单吗?” “这可不简单,”徐令郑重地道:“这还是第一步,女人们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才会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从古到今女性地位的演变,可以看出来女性不止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女人能够赚钱,能够独立生活生存,不必倚靠男性生存,拥有继承权,生产权,她们的地位和男子不会有什么差别,徐令没办法一句话就让女人从古代跨越到21世纪,更何况就算是21世纪的女性,物质丰富了,思想依旧停留在封建社会。 他从始至终,要做的都不是直接把游戏打成完美。 他只想尽可能留下火种,照亮还没被人探足的黑暗之处,告诉后人:这里有路,前方可以通行。 只要后来有人赞同他的想法,继续他的行为,未来有一天,必豁然开朗,打造出一片新天地。 徐令交给顾迢的,是种子,是一颗由他们共同孕育的种子。 顾迢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就算我到时候没法回来,书信肯定也不会少的,我会经常往家里写信,随时跟你们联系。” “好,我知道。” …… 天气由炎热转为温热,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刚出生时皱巴巴的丫丫像是泡开的水藻一样,渐渐地变得圆润起来,她皮肤像是发开的小包子,整个q弹可口。 徐令只要一闲着,就会趴在旁边看她,亲自给她换尿布。 这时候不像前世那样有尿不湿,孩子的尿片都是用草木灰做成的尿片,每弄脏一条,就要立马清洗出来。 徐令也没啥好的法子改良这些,只能换的勤快些,他家里啥都没有,就是草木灰多。 还有爱干净的富人家中,会用麸子代替草木灰,看起来没那么脏,不过吸水性还不如草木灰。 小家伙的脸蛋还没徐令的拳头大,一天起码要睡二十个小时,醒来的时间甚少,徐令是看一眼少一眼,恨不得把办公的地方都挪到孩子身边。 这些天,他做好要出远门的打算,给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 家里生意并不复杂,总共分为三方面,一是生意往来,出货进货都在李大元家里的客栈进行,直接避免徐家来生人,处理生意方面的事情,徐令暂时找不到特别靠谱的人手,徐平毛遂自荐,他这段时间小打小闹,做的事情可圈可点,徐令试着让他上手处理生意往来,徐平也并未出什么差错。 徐平今年已经十五了,放这时候撑起一个小家没啥问题,徐令怕他一个人处理不过来,还专门把妹妹安排在他身边当军师。 万一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两个臭皮匠也能顶半个诸葛亮。 一方面就是方圆十里的建设,草药要种,开荒要继续开,这部分他并没完全把事情交给同一个人,而是分段托付。 莲花湾村子附近,种地开荒交给老丈人顾利田,请村庄赵光明帮衬。 二坊镇附近,则把事情交给孙宝尧,孙宝尧拿钱办事,主要起的作用就是万一有什么人到徐令地盘闹事,他能够迅速上前帮衬。 孙宝尧吃徐令的喝徐令的,都快混成县衙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徐令也就没和他玩的必要性了。 从清河镇到灵宝镇,已经被彭方那边从上层扎了根系,实质上已经在徐令的掌控范围之内。 从莲花湾子到二坊镇、清河镇到灵宝镇,几乎是呈扇状分布,越到扇尾,也就是莲花湾子附近,江水越是复杂。 只要守住外面这一层,就算有人想要突破层层防护,直捣徐令老家,也是有些难度的。 徐令的声望,在二坊镇范围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此处出行,必然要先去灵宝镇处理一些事宜,至少想要占据这么一块地盘,魏家是他始终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第285章 宏愿 山坡下,田地里的黄豆株苗连绵数亩,半山坡处有一处房屋,从里边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时不时还有锯子的声音。 徐令寻着声音靠近,看见鲁永兴和鲁信父子二人正在院子门口的窝棚边锯木头。 他今日一大早就收到鲁永兴叫人传来的话,说是水车造好了,请他来看一眼。 徐令一点都不敢有耽搁,吃过早饭立马赶过来。 “鲁公,吃过饭了没?” “徐东家,你来了?”鲁永兴也跟着这里大多数人的叫法,称呼徐令为东家。 他们住的是徐令的田地,徐令还会把自己耕作不完的荒地分给村里少田的人,就连鲁永兴一家子都有些田地。 当然,徐令也不是白给他们的,他们付出小小的代价,就能有个安稳的家,很是划算。 “都吃过了,我直接带你去瞧瞧水车!” 鲁永兴高兴的很,他和二儿子忙活了小半个月,总算把水车给做出来。 这其中做工耗时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还忙着给自己家盖房子,房子盖好了,他也已经熟悉了这边的情况,知道从哪能买来好的木头,专门去游平村挑选了好的木头回来,父子二人才正是开始造水车。 为了模拟水车正常运行,鲁永兴还在家后头的小溪流边造了个小水车,供家里孙子辈玩耍,也是提前给这些孩子培养动手能力。 正是给孩子们造模型玩具时,鲁永兴有一个小孙儿,名叫鲁光启,他和哥哥们一起玩的时候,突然问鲁永兴一句话,为什么不给水车多加一些水桶呢。 鲁永兴当时脑子一亮,立马想到一件事来,现有的水车虽然能够低水高送,节省人力,但还是不够节省时间,甚至风平浪静的时候,还需要人力推动水车,或者牛马拉转水车。 这样一来,效率还是不够高。 可如果像孙子说的那样,给水车加些“水桶”,岂不是能让水车一次输送更多的水,提升效率吗? 鲁永兴笑着道:“东家,我这次造的水车,可能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带徐令进入窝棚,新的水车就堆放在木屑之中,整体是用桐木制成,通体发黄,抹上桐油后看着油光发亮,不容易被水浸泡腐烂,增加使用年限。 鲁永兴做的水车和之前的相比,不仅是多了“水桶”,在轴承方面也更加优秀。 徐令看着眼前的大物件,内心无比渴望招募到更多优秀的匠人。 看这手艺,给他一年的时间都做不出来,脑子里的是脑子里的,做不做得出来就不一定了。 他激动道:“鲁公,你改的好!新加的这个叫什么,连桶吗?如此一来,水车效率就大大提高了呀!” “东家,你也懂木工吗?”鲁永兴倒是没想到,徐令竟然会直接说出这新东西的作用。 徐令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我可不懂这些,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水车动起来的样子,大概就知道了。” “东家可真是个聪明人,这小玩意就是这个作用,至于名字,我还没想好,东家愿意叫它连筒,那就叫这个!” 徐令迫不及待想看水车投入使用,立马回去找人,一大帮子男人齐心协力,把这个大家伙运到河边,这一块地方的引水渠已经挖好,就等着水车投入使用了。 忙活了好一会儿,水车安稳坐落在河边,水流冲击水车,很快,水车轴承开始转动。 围观的百姓激动叫道:“转了转了!” “这下可太好了,以后咱们就不用挑水浇地,省大力了!” “哈哈,是啊,以后只用除草施肥就行了,多的时间还能多去干点活,赚些钱!” 听着百姓们的欢呼,看着水车从河里引水,不断汇入沟渠,淹没过青绿色的小草,徐令内心就像是有清流涌过一般。 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悄悄地走到高点的山坡上,向四方眺望,西边是水,东边是连绵的山坡和平地,刚开垦的荒地上有百姓在勤劳耕作,如今这块地还不算沃土。 可等水车大面积投入使用,最慢到明年的今日,这将会变成沃土千里,真正的粮仓后花园。 若是他再能寻到红薯和土豆…… 徐令蓦然笑了笑,心胸似乎开阔的多了。 “阿平,你说令哥这会儿在想啥呢?” 客栈二楼窗前,徐平学着他哥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他哥的身影,李大元站在他身旁摸着下巴好奇问道。 李大元比徐平要大一岁,徐平已经十五了,半年前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这个夏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个头能涨,人瞧着像是发育不良的小树苗一般,细伶伶的。 喉结凸出,嘴巴一圈也长了淡淡的小胡子。 在他们这,这就是男孩长大的表现。 可徐平看着他哥的样子,总觉得自己还差了好远好远。 他惆怅叹气道:“我哥肯定想去更大更远的地方,这里已经困不住他了,所以他想的东西,你觉得我能猜到吗?” 李大元诧异地看一眼徐平,“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那更远的地方,有什么呢?令哥是想赚更多的钱吗?” 李大元的眼界,也是最近半年才打开的。 他跟着徐平十里八乡地乱窜,做买卖,就是精通人情世故的过程,收获的当然不止是金钱。 令哥帮他爹娘找了个好差事,他跟着徐平也能大展拳脚,对李大元来说,徐令给了他一切。 可徐令连亲弟弟徐平都不要跟着,更何况是他呢。 所以他只能站在远处仰望徐令,只想着变得更厉害,以后能跟着令哥身后做事。 “我哪里知道呢,不过我想,等咱们把事情做到能让我哥满意,也许他就会带咱们一起去看看外头都有啥了!” 这两个人,出发点不同,目的却都是一样。 徐令还不知道,有人看着他的身影已经默默许下了宏愿。 他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自己建设的这个地方。 期待着它以后的模样。 第286章 战事 徐令要出远门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虽然徐令并不想引起村里的波动,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大不如前,村里人能赚到钱,全靠着他在后头出谋划策。 那些来往的商人,都是想和他搭线做生意的。 如今他一说要出远门,许多人都上前来相劝。 他们觉得,在家里能赚钱,何苦要到外头遭那罪呢,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啊! 总而言之,莲花湾子不能没有徐令,他走了,这一大家子,这么大的摊子交给谁? 徐令笑着说交给徐平,可村里人觉得徐平一个毛头小子,哪能比得上他呢,因此都十分不舍。 徐令真正离开莲花湾子,还是因为一则消息。 九月下旬,县衙里的孙宝尧找到莲花湾子来,告诉徐令一个坏消息。 梁雍两国边境动乱,一队军马南下洗劫阜城商队,杀死雍朝吏官两名,掠夺物资,此事传到京城,皇帝大怒,已经打算拨兵动武,和梁国打仗。 但前两年雍朝北方动乱,旱灾雪灾接连而至,百姓流连失所,朝廷亏空,如今要打仗,一盘国库,才发现雍朝虚了。 眼看着下半年的粮还没收,朝廷那边已经下达消息,说今年要继续征粮征丁。 征丁做什么,肯定是要送去打仗呗! 此事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一时间十里八乡人心都乱了,生怕明天就有官府到家里拉壮丁。 过惯了太平日子,谁愿意到战场上吃不饱睡不暖,指不定就回不来了呢! 与此同时,徐令也收到游道子的来信。 北方比他们这边更早地收到消息,朝廷要征兵打仗,不少小年轻被拉去军营训练,打算几个月后就送他们上战场。 朝廷征兵,还没到那种不由分说就拉人去的,按照雍朝政策,凡是家中有男丁,年满十六岁,都有参军之义务,参军可以领军饷,在这年头,能吃饱肚子不饿死就是好事,先前太平时,不少人想把家中孩子送去参军。 可如今世道乱了,百姓不傻,军营里的军饷三个月都发不出来,现在这个时候去参军,不是白白要他们死吗? 徐令怎么也没想到,雍朝竟然会烂到这种地步,全是一副掏空的壳子。 北边百姓不愿参军,出现有人从家里逃离,落草为寇,民逃官捕,闹的风声鹤唳。 而灵宝镇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明年三月份德妃省亲,途中经过灵宝镇,走水路要在灵宝镇暂住一日,县衙收到任务,要在明年三月份之前建一处宫苑,供德妃省亲途中歇脚。 这事又牵扯到上头端坐的元丰皇帝。 他今年四十又六,三十九岁时以王爷身份登基,继承的却是他亲哥哥的位置。 上一任皇帝正常继任,但在当太子时沉迷道教,磕药嗑坏了身子,直到驾崩,后宫孩子就那三瓜两枣,还都体质孱弱,仅有的一根独苗,等他爹死后,他还没上任当皇帝,就在守灵时感染风寒,跟着他爹一起去了。 然后从宗亲之中寻人继位,登基的便是如今的元丰皇帝。 元丰皇帝不信道教,虽说有些肥胖,可身子骨比他亲哥不知好上多少,膝下多子多女。 他与发妻感情身后,发妻却在生孩子时一尸两命,自此后他后院虽然不缺人,可也没人能做王妃。 登基后,后位也一直空荡荡的。 先前徐令打听消息,看到这里时嗤笑一声,再往下看,又看到元丰帝虽然对发妻有感情,但不多。 元丰皇帝耽溺于享乐之中,好色好吃,虽然没有皇后,可后宫之中的适龄美人从来都没缺过,年轻貌美的女人更是一个个地往宫中送。 自他登基之后,民间涌起一阵小小的生养女儿的热潮,就是因为他好色,宠爱哪个妃子,就连其家人都能享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 每隔一两年,朝廷都会从民间搜罗貌美的女子,据顾瑶所说,上辈子还出现过一回事,有次顾迢上街,差点被宫里搜罗美人的官员给带走。 后来发现她已经嫁为人妻这才作罢。 由此可见朝廷的行为有多可怕。 上有所好,下必有效,在元丰帝的喜好之下,宫中妇人多喜奢华,一个地位最低下的宫妃,一个月所花费都是民间数十口百姓家中的口嚼。 元丰帝并不擅长处理政务,朝中内政多由宦官和受宠宫妃的娘家人把持,买卖官爵,贪污受贿,已是常事。 元丰帝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自然不知天下已至乱象到如此地步,因此徐令收集而来的消息才会呈现出如此矛盾景象。 一个是百姓惊慌失措,不想参军,一边是宫妃省亲,只住一天都要大动土木。 这是在同一个时空发生的,荒谬事件。 徐令上辈子见过的差距比这都大,只不过乱世人不如盛世狗。 百姓命都活不下去了,地都种不了,上头的人竟然还能过得如此奢华? 徐令把这两则消息都透漏出去,果不其然,随着人的流动,此事在民间激起一阵不平的波浪来。 “今年只要又要征税了,哎,一年多征几层,日子怎么过的下去?” “咱们这粮食产的多,可若换到别的地方,只怕都活不起咯!” “是啊,要不是徐令,咱们能不能熬过去这个冬天都不一定!” “算了,能忍则忍,现在还只是让咱们出粮食,没让咱们出人,我真希望别打起来,真打起来咱们可咋办啊?” 一时间,村里变得人心惶惶。 他们在南边,离梁国远着呢,按理说真打起来,也打不到他们这边。 可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的老人总是嘀嘀咕咕,说什么世道要乱了,今年都不许卖粮食。 四五十岁的人承平日久,也没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也都慌乱起来,去问那些老人家,为何觉得世道要乱了。 那些老人回道:“昔日太祖在时,可没有什么梁国不梁国的,早就被咱们的祖爷爷给干跑了,几十年前他们跑回来,在咱们北边做邻居,可没少做坏事!” 第287章 躁动 “那时候你们还小,不知道当时情况,我们这些老家伙知道,打起仗来咱们日子不好过,虽说饿不死,可家家户户都要勒紧裤腰带过。” “要是能把那些人给赶走,饿不死勒紧裤腰带过也成!可朝廷前前后后花了十来年的时间,银子打没了,人也打完了,人家立了国,反而正大光明和咱们做了邻居。” “后来不打了,两国交好,这才有你们现在的好日子。” “你们还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梁国人是狼,你强它就弱,你弱他们就强。” “咱们厉害的时候,梁国人可不敢骑到咱们头上来,可咱们没那么厉害了,他就敢到你家门口转一转,能顺点什么就顺点什么,你要是比他还弱,那就完啦!” “怎么完了?” “他就进你家里,吃你的粮食睡你的女人,杀你的娃娃!你说怎么就完了?” “爷爷,有那么吓人吗?” “呸,你特娘的,我是你爷爷,我爷爷带着我逃荒到这里的时候,你小子连口唾沫都不是,咱们一家都跑到这里了,你说吓不吓人呢?” 莲花湾子绝大多数居民都是逃荒来的,听这些尚有往日记忆的老人家这么一说,人都沉默了。 他们没见过,可听也能够听明白,真到了那时候,他们可咋办啊? 有人想不出法子来,就去问徐令。 徐令彼时正在家里安排活计,有几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寒暄几句就问徐令道:“令哥,你听说了吗?要打仗了。” “听说了啊,咱们这里暂时不用担心?”徐令抓一把磨盘上晒的南瓜籽分给众人,几人唉声叹气的,吃都吃不下去。 “我爷爷说了,要是真打起来,咱们也没好日子过,连种地都种不成!” “对啊,咱们的好日子眼看才过起来,这可怎么办?” “梁国人也真是的,为啥非要和咱们打仗呢。” 徐令看着眼前这些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还没像父辈那样经历太多风雨,有些已经娶妻生子,对现下的幸福知道珍惜,可又对未来充满忧虑。 他想了想,解释道:“都是为了活命呗。” “他们为了活命,就要抢咱们的?” “那不然怎么办呢,你们去过梁国吗?” “没有。”年轻人们面面相觑,他们连灵宝镇都没去过,哪里知道梁国是什么地方。 徐令道:“梁国那里有沙漠草原还有雪地,他们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差不多十月下旬就要进入冬季,冬季到来时,万物休憩,牛羊没有充足的牧草,最低气温比咱们这边冷了不止一丁半点。冬天出门时,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连人烟都没,下雪能下到你大腿这里,这样的日子,他们要熬到次年三四月份。” 年轻人们瞠目结舌,“真有这样的地方啊?” “我可没骗你们。” 他们震惊不是装出来的,甚至徐令说完,他们也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模样。 古人在地理风俗方面的知识,简直比徐令的数学还要浅薄不知多少。 好多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出了村子要往哪边走,有时候也分不清地名。 徐令敢说,哪怕是雍朝朝廷,估计也没全国的地图。 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那他们咋活的?” “吃牛羊肉啊。” “能吃牛羊肉,为啥还要抢咱们的东西?” “对啊,他们还能吃牛肉,这多好啊!” 徐令:“……” 他哭笑不得,反问道:“只让你吃肉,不给你柴火,不给你衣服,你能活?” 这样一想,好像只吃肉也活不下去。 “他们那不能种粮食吗?” “不好种,就像水稻,咱们南边种水稻,到了北边再种水稻百姓都能饿死,所以那边人种小麦。” 再往北,他们那就不适合种小麦了,种青稞、高粱等更加适宜土地的农作物才行。 “你们想想,要是你们是梁国人,成天住在冻死人的地方,天一冷,牛羊也都要死,一家人来年的生计都成问题,往南边不远处就有春暖花开的地方,能让你们吃饱肚子,你们想不想到南边来?” “那肯定是想啊!” “是啊,所以梁国人也想到咱们这,只不过他们是想杀了咱们这边的男人和女人,除咱们的根,连田里的稻子都要给你拔出来。” 徐令说的那些残忍之事,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年轻人的良善之心。 他们刚想说,为何不让那些人到南边来住呢。 “凭什么!要是咱们好心让他们到南边,他们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叫什么人呐!” 徐令忍不住摇头,怪不得在史书之中“承平日久”不是好词。 非要见了血,吃了亏,这些过惯太平日子的年轻人才知道面对的敌人会有多残忍。 徐令也没亲眼见过,可他知道历史,以史为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战争就是争夺生存权,为了生存,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不是吗? “令哥,要是真打到咱这边,咱们可咋办啊?” 徐令眼神有些发冷,笑得却依旧和善。 “有人不让咱们种地,咱们就把他种地里。” “这还不简单吗?人,总要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的。” 一瞬间,众人都有些不敢吱声,看着平平淡淡说出这样让人震惊话的徐令,眼前恍惚,不知道为何,竟然生出一种微妙的仰视之感。 与此同时,竟然还有点兴奋。 谁不让他们种地?是敌人,是朝廷,朝廷就是百姓头上的天,连朝廷的走狗官吏都能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他们竟然生出把这些人埋地里的想法。 放从前,他们只会觉得大不逆。 可现在,众人竟然隐秘地兴奋起来。 “令哥,你说的对!” 徐令安抚年轻人的情绪,“当然,现在事情还没到那种程度,咱们该种地种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好当下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哄走躁动的年轻人们,徐令心中微微叹息,山雨欲来风满楼,百姓就像是地动山摇前的虫鸟,已经有所感知当前的情况了啊。 第288章 随从 南方这边根本没有造反的根基。 徐令还是要去北边。 造反这事,不是你折一根杆子,站在高地上振臂一呼就能立马办成的事。 天时地利人和,都很有必要。 要不怎么会有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呢。 徐令把消息散布出去之后,也观察一段时间乡里的风向,年轻人被他的话鼓动,年长些的人敲打年轻人:“徐大善人说的是对的,可他不也说了吗?干你们该干的事情,这一把火还没燃到身上呢,你们先想完了,这叫什么事呢?” 年长之人冷静,也不敢想战火真烧来了怎么办。 能过好日子,谁愿意把脖子挂在裤腰带上去打仗呢。 所以,如果徐令在家乡发动造反,不会完全铩羽而归,可能会收获一些年轻人的追随,但归根结底,多数同乡之人们会在他没有做出实绩之前,埋怨他把此地拖下浑水。 很有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这并不是徐令想要的结果。 倘若真要造反,在南边,十有八九是自上而下的造反。 什么叫自上而下? 站队。 世家、富商、富农等阶级跟随有权有钱有势的人身后,确保自己不会站错队,他们不出人不打仗,只出东西,就像是商人购买货物一样,通过投资银子和物资,隔岸观火,尽最大可能保全自身。 等到乱世平缓,新朝建立,继续做自己的富家翁,大的投资者甚至会成为下一个世家。 这也并不是啥稀罕事,这也是南边很多人的想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饿也饿不着,北边的战火也很难烧到这边来,他们啥也不做也不会失去太多。 徐令虽然有钱,可也没到把南方这些富商世家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地步,他想造反,让这些世家人支撑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徐令想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能完全依靠南方,他比不过魏无瑕,只能去北方。 北方被压迫久了,农民没有好日子过,百姓吃不饱肚子,还要上前打仗,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游道子在北方如鱼得水,短短半年时间,就已经聚拢信众数十万。 这时候只要折杆登高振臂一呼,占领一城一地并非难事。 只要有人领头,想必北方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跟着造反,梁国入侵是外患,内忧也如四处蔓延。 强弩之末的雍朝想要治病,就只能搬南方的水,南方的商人百姓被吸血吸多了,自然也就想着痛了。 到时候,也就是徐令想要的最完美的情况。 这世道,越乱越好,越乱,他才能除掉某些根深蒂固的棋子,重新洗牌才是。 因此徐令没有耽搁,安排好家中的事务,终于要离开家乡了。 临行前一晚。 徐令抱着一个多月大的闺女,比起刚出生时皱巴巴红皮猴子的模样,小丫头已经能瞧出几分日后漂亮的样子来。 徐令认真地看着女儿,像是想把她的眉眼全都记在脑海里。 顾迢正在帮他收拾行囊。 “你说,等我再回来时,她是不是就会叫爹爹了?” “要看你去多久了,要是去的久些,她说不定都说跑了。” 徐令苦笑,在丫丫的额头轻轻印了一吻。把熟睡的女儿放回床上,徐令起身,从身后抱住顾迢,“不用收拾太多,我到时候出去再置办。” “还不知道你要去多久,娘给你做了快有二十双鞋,我听人家说,做的鞋越多,人走的越远,早知道……” 顾迢话没说完,双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渗出来。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徐令,“早知道你要走那么远,我就拦着她,不让她给你做那么多鞋……” 徐令心疼地摸着她的背,替她擦着眼泪,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哭,咱们不哭。” “你要去那么远,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哭?”顾迢吸着鼻子,自己擦掉眼泪,紧紧盯着徐令,头一回用那么郑重的语气对他道:“我让你去,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答应我,你平平安安的,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你,迢迢,我会好好的。” 徐令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安慰她,他差点就要说出自己身负空间的事情了。 可最终,也只是忍着心里的冲动,只把平安归来的承诺许了一遍又一遍。 二人一夜都没闭眼,聊着天,说着话,天快亮时,顾迢困得不行,和衣靠在床榻上休息片刻,徐令却是一点都不困。 见窗户外范世清对他招手,他把自己的衣服盖在顾迢身上,小心翼翼地下楼。 到院外,竟是站着一群乌泱泱的人。 其中就属人群后面一高一矮两个汉子最为显眼。 范世清对徐令道:“这都是附近的乡亲,听说你今日要走,非要来送你一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走上前,握着徐令的手含糊不清地询问,徐令出远门是要去哪里。 徐令对外统一说自己是要去做生意的,对老人家也是如此回答。 谁知道,那老人竟招手叫那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上前,老人家中过风,半边脸僵硬,说话也说不清楚,他身旁有一中年人在旁边解释着。 老人家的意思是,请徐令收下他两个孙子做随从,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危险,他孤身一人出远门,有随从在旁,也能多些照应。 一高一矮二人是堂兄弟,高个子叫昝兵,矮个子叫昝武,兄弟俩都是沉默寡言的汉子,昝兵身高约有一米九,站在徐令身旁就像是一座铁塔一般,虽说身材健壮,胡子拉碴,可那中年人却说他今年只有十九岁。 徐令:“……” 昝武年纪更小,才十八。 老人家名叫昝豪人,是柳前村的村民,前段时间砍柴时晕倒,幸好被柴彦君所救,原本瘫痪在床,后来慢慢能动弹,听说柴彦君是徐令请来的大夫,不要钱地给附近村人治过好多次病。 再想到徐令平时的作为,便把徐令当做恩人一样看待。 听说徐令要出门经商,他便想着让家中俩孙儿跟着徐令一起。 这才有今日登门拜访一事。 第289章 猛汉 “这……”徐令看着俩汉子,有些犹豫,一来他对众人说的是外出经商,实则呢,出去后干的不是正经行商,而是要掉脑袋的买卖。 老人家好心把孙子交到他手里,可不是为了让他俩流血的。 徐令正想着拒绝,那老人家大手一挥,含含糊糊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见昝兵昝武就动了起来。 那矮个子的昝武猛地出列,像头猛虎一般,铜铃大的眼睛扫一眼四周,没瞧见有什么东西,他径直朝徐令家中走去。 徐令“哎”了一声,想要拦住他,不知他要什么。 下一秒,就看见昝武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往下蹲出一个马步来:“起——!” 那块重达三四百斤的石磨盘,竟然被他硬生生地举了起来,举过头顶,昝武还不知足地走动两圈,黝黑的肤色有些涨红,等老人家说了声好,他这才在众人的惊呼之中把石磨盘放回去。 徐令:“……”这哪里是十八的少年,这分明是典韦张飞之流再世! 他眼神中满是钦佩道:“少侠好臂力,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武艺?” 中年人道:“他这是天生的气力,徐大善人,你就收着他,就是行商路上遇到过不去的小河,让他俩给你撑桥也是好的!” 徐令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踩着俩威猛汉子过河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方才心里想要拒绝的话,现在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俩汉子,他眼睛炯炯有神,这不就是天生适合打仗的猛将嘛! 老天爷都送到他面前了,再不收就太不是人了! “老人家,你这两位孙儿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跟我出去了,家里的活要谁做?” 徐令可不是白问的,单看昝武力大无穷,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一个人比一头牛都要猛,他走了,只怕这一家子干活都要累些。 老人家说的话徐令没听清,不过他指向昝兵,意思是让昝兵再来一段。 昝兵将近一米九,和许多农家的房屋比起来,都快持平了,这样夸张的身高,放他们这边都算是异类。 徐令原本有一米七多,吃好喝好后长高一截,也不过一米八的样子,不过他体格放在那里,再怎么吃,看着也就是正常模样。 不像昝兵昝武,这兄弟二人不止是竖着长,他们横着也长,单看那骨架就能看出来,不是一般人。 昝兵就像是过年被长辈要求上场表演的小孩子一样,自带竹竿,对徐令做了个手势,然后众人腾出空地来,他便开始在那挥舞长竹竿,一挑一抹,在徐令眼中颇有故人之姿。 这不活脱脱常山赵子龙再世嘛! 徐令忍住兴奋问道:“他的枪法是和谁学的?” 中年男人面上也带着得意之色,对徐令解释说,他们一家祖上也并非南人,而是从北边逃荒而来,在此定居也有几十年,他们隔壁住着一个老叫花,无儿无女,当初是他们太爷爷见着可怜,一并从北方拖拽着带到这边定居。 那老叫花说自己从前是戏班子里的,使得一手回马枪,瞧着花里胡哨,便教给昝兵,想让他日后能有个谋生之道。 昝兵这孩子也就喜欢耍枪弄棍,他性子老实,虽然学了棍子,却从来没与人起过什么争执,平日里兄弟俩一个耕地一个挑水,都是干活的好把式。 那中年人是昝兵昝武的表叔,夸起俩孩子来没边,一个劲叫徐令放心:“徐东家,你尽管放心,这俩孩子听话的很,不会给你搞出什么事情来的,我在家都已经教过了,跟着你,你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听话的很!” “昝兵昝武,你们兄弟二人可愿跟随于我?”徐令盯着二人,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 兄弟二人齐齐抱拳,异口同声道:“东家,昝兵\/昝武愿听从您的差遣!” “好!那我就带你们二人同去!”徐令高高兴兴地收下二随从。 中年男人交给兄弟二人一人一个包袱,再三感谢徐令,婉拒留在此处吃饭的邀请,只收了徐令十两银子,便带着老人家匆忙离开了。 徐令晌午就要离开,他娘天还没亮就在厨房忙活,烙饼煮鸡蛋,还要给徐令准备路上带着的食物。 徐令热情问道:“你们二人在家中可吃过饭?” “咕噜噜……”回应他的,是二人腹中响起的饥饿鸣叫,“东家,我们不饿!” “哈哈,进来一起吃,吃饱肚子才能出远门!”徐令笑呵呵地邀请他们二人进家门,态度好的不得了。 他娘烙了五六十张饼,桌上摆的有咸鸡蛋咸鸭蛋,清粥小菜一应俱全,别说他们三个人吃,就是再来两个汉子,估计也是够吃的。 …… 一炷香时间后,徐令决定收回自己的判断。 他看着一张饼都没剩下的篮子,十几个咸鸡鸭蛋也都被一扫而空,一瓮稀粥也被喝完。 昝兵昝武坐在石凳上,略微有些拘束地擦着嘴巴。 徐令和家里人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吃东西,一开始二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脱说吃饱了。 徐令看昝武眼神渴望地看着饼,就攘他们继续吃。 轮回两次,兄弟俩也不装了,吃一会,歇一会,看徐令的脸色。 徐令一直都是笑意吟吟的,心里想着,猛将嘛,肯定都是能吃的,能吃是福,能吃才能长高,才能力大无穷,不然怎么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呢? 亲眼看着二人吃完桌上所有东西,徐令又问:“吃了几分饱?” 昝兵作为大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神里充满了清澈的憨厚:“肚子不叫了。” 那就是还没饱呗! 可徐氏在厨房都快累坏了,原本给儿子准备的吃食,全叫这俩粗壮汉子给吃完,沈氏接替她干活,她一边烧火一边道:“怪不得他们家里人给他们送来,估计是家里不够吃了!” 兄弟俩都听见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是局促。 徐令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天助我,赐我如此猛将!你们放心,跟着我徐令,粮食管够!” 第290章 离别 古代的猛将,饭量和猫一样的还做什么猛将? 史书上说廉颇老矣,尚能食饭一斗,肉十斤,放现在,那就是一顿饭吃两升粮食的猛人。 这还是在他岁数大力不如前的情况下。 徐令虽然不知其中有没有夸张,不过见到昝兵昝武如此能吃,心里倒是觉得有很大的可信度。 家里做饭供不来兄弟俩吃,徐令便和家里人辞别,打算带他们去食肆吃一顿再出发。 徐令此行就带三人,昝氏兄弟二人,柴彦君。 柴彦君收拾行囊和草药,堆放到板车上,这事压根不要他动手,昝武一个人就差把板车扛起来走了。 家里的木板车也经过改造,鲁木匠亲自动的手,按照徐令的要求,都快把板车改成战车了,可以人拉也可以用马匹拉动,二人并乘车,后面还能再容下三到四人。 虽然还是木制骨架,可周身都被铁皮包裹,重要的轴承也是用精铁打造,坚固无比。 可惜徐令没弄来什么好马,原想着用驴子拉车,一路上他和柴彦君也能歇歇,可又来了昝氏兄弟,徐令便放弃拴驴子的打算,咱自己拉,路上若是遇到合适的马匹,直接乘马车便是! 收拾好行囊,装好东西,徐令和家里人一一告别,离别的话说了太久太多,到如今,他只是缓缓看过家里每一张脸,郑重告别:“我走了,你们在家里好好的!” “儿啊,你也要好好的,事情办完了就要赶紧回来!”徐氏泪眼汪汪,一脸不舍得看着大儿子。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家的!”这是徐平,他已经从少年人向青年过渡,有了些许坚毅。 “大哥,我也会好好看着家里的,你尽管放心。”徐安就像是家里的安全绳,有她说话,徐令也能更加放心。 范世清道:“小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去,家里还有我呢。” “大哥\/阿令,我们也会好好听话的!” 最后是顾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笑着,对徐令颔首,眉目袅袅,既藏着些许哀愁,又怀有无限的信任。 徐令蹲下身子,亲了亲大丫,亲了亲丫丫,终于狠下心来,带着柴彦君和昝氏兄弟拉着车匆忙离开。 一直出了村子,走到水泥铺成的路上,看不到家里人了,徐令的脚步才渐渐放缓。 在李大元家的食肆中,徐令让昝氏兄弟吃了一个饱,附近的人知道徐令要离开,都自觉跟过去想要相送。 徐令一路上不知道催促多少回,才叫这些父老乡亲去忙事情,不必跟随他。 “徐令,早点回家啊!” “东家,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 徐令挥着手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九月授衣。 又是一年寒暑更换,去年此时徐令孤单飘零,从村中离开,踏入未知之地讨生活。 如今他再次离去,却是众人相拥而送,盼他凯旋归来。 而这副肉壳子里的灵魂,也不再对未知充满迷茫,而是怀揣着野心。 那位子人人都能坐,凭什么她坐不成? 既然叫她来了,偏要搅得这人世间不得安宁,敢叫日月换新天! …… 离开二坊镇之前,徐令先去找了孙宝尧,告诉他自己今日要再次出门行商。 如今的孙宝尧已经不住在从前那处院子,家中妻妾成群,这一切自然是借了徐令的福。 听闻徐令要离开,孙宝尧十分关心道:“外头乱成一团糟,你出去做甚?在家里不也能把生意做起来吗?” 要是换作别人,孙宝尧肯定不劝,可眼前这人是徐令,他从认识徐令起,就觉得此人不简单,之后更是不知从徐令身上捞到多少好处,他能有今天的位置,多少人都说他是帮对人了。 徐令脑子灵活,在家里搞得那些东西,什么草纸什么水泥,弄的灵宝镇的商人都来他们这偏僻地方做生意,在家里就能把钱给赚了。 不仅如此,连带着他们这些二坊镇的小官小吏都能跟着喝口汤。 外头世道乱,徐令出去万一遇到啥危险,那他的财神爷不就没了吗? 孙宝尧是真担心徐令。 可徐令也是非出去不可。 孙宝尧见劝不动他,看他身后跟着俩粗壮汉子,好奇询问来路。 徐令说这是柳前村俩小子,家里头吃不饱饭,这才被送到他跟前讨个前程。 孙宝尧笑着拍昝武的肩膀,至于为啥不拍昝兵的,他也够不着啊。 一入手,他就觉得手底下这汉子不简单,练家子啊这是? 孙宝尧心中有数,对徐令道:“哥哥既然劝不住你,你身边又有人跟着,那就趁你走之前,再送你两个好宝贝!” 他招呼昝兵昝武跟他走,到了孙家库房,打开门,这里竟然是一个武器库,里面刀枪剑戟锤什么都有。 孙宝尧是练家子出身,虽然本事不多,不过一直对武道痴迷,富了之后更是没少搜罗这些宝贝,只是他被酒色掏空身子,这些宝贝大多都是在架上蒙尘。 还不如送给徐令做个人情。 徐令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吩咐昝兵昝武:“孙大人都发话了,你们便去好好选一把趁手的兵器来。” 昝兵昝武进入库房,徐令和孙宝尧来到库房外闲聊。 徐令只道:“孙大哥,这会儿没人,我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知道我要出远门,家中老母弟妹心中十分不舍,更别提我那爱妻,刚为我诞下千金,要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出远门呢?” 徐令神色惆怅,不像是装出来的。 孙宝尧也知道他重情义,从不乱搞,既然如此,更加好奇徐令在这节骨点上出远门做什么。 问了,徐令七分真三分假说了自己在外头的生意,一个是泉州的铺子,二个是崖州的粮食和海外商路。 听得孙宝尧那叫一个两眼放光,这哪是徐令啊,这分明是财神爷。 孙宝尧激动地拍着胸脯道:“徐老弟,你尽管放心,只要我孙宝尧活一天,就绝对保护好你的家人,你尽管放心去!若是让干娘弟妹受一点伤,我提头来见!” 第291章 不平之事 “东家,我们选好了。” 昝兵从库房里走出来,打断二人的闲聊。 对于孙宝尧这样的人精,徐令肯定不会完全上心。不过孙宝尧也并非全然没有用处,在二坊镇这个范围内他想讨好徐令照顾徐家人,绝对会做到让人放心。 “孙大哥,有你说的这些话,我就放心多了。” 徐令拍拍孙宝尧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 昝兵拿了一杆长枪,这点徐令倒是没有意外。 昝武拿的却是两把双板斧,徐令还以为他会拿铁锤的。 孙宝尧见状,笑着道:“你这两个随从眼力真不错,这长枪是我意外所得,精铁打造,锋利无比。” “至于这双板斧,也不知道是什么打造而成,重达八十斤,寻常人搬都搬不动,你这随从竟然力大如此?” “他力大无穷,能使动这两把斧,也不算埋没了它们。” 昝武听到二人交谈,不好意思道:“东家,要不咱给放回去?” 孙宝尧立马制止道:“宝刀赠英雄,放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们二人拿着,就要保护好我徐老弟,护他安全回来,要是他有什么问题,我可是要唯你们是问!” “孙捕头尽管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在,定然不叫人伤害东家半根手指头!” 在孙宝尧这里吃顿晌午饭,昝氏兄弟二人的饭量再次惊到孙宝尧。 饭后,徐令告辞,孙宝尧骑马送他们到镇外,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离开二坊镇,走水路便是要去清河镇,可徐令此行要走陆路,便绕过清河镇直奔荒野而去。 他们这一路上,两边杂草丛生,虽然不算人烟稀少,但也是走一段路才能看见一个村庄,中间路段不是荒林就是田野。 四个大男人拉着牛车风尘仆仆地赶路,这一日晌午,秋老虎正盛,徐令等人赶路赶的口渴腹中饥饿,便停在一片杨梅林旁歇息。 徐令空间有水,却不方便拿出来,借着歇脚的功夫,叫昝兵去果林附近讨水来喝。 “若是主人家愿意,用钱换些杨梅来吃。”徐令给他几两碎银,昝兵很快就去了。 柴彦君“哎哟”地叫唤着,从车上下来,揉着屁股坐到草地上,对徐令道:“小路颠簸,要是全天下的路都是白路,咱们可就没那么辛苦咯。” 他虽然是个大夫,可也算是上山下河啥都能干,按理说不该那么娇气,可这路真不是人走的,坐在车上能把人脑浆给颠出来。 昝氏兄弟二人轮流推车拉车,叫徐令坐他都不乐意,从前经商靠两条腿走来走去,徐令脚力强悍不输昝氏兄弟二人,自个走,也算是一种锻炼。 徐令这半年时间在家享清福,体力大不如从前,万一日后真要打起仗来,他不会打架,总得有点长处,能跑就行。 三人在树荫下等着闲聊,时间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昝兵回来,徐令便又叫昝武去看看情况。 这兄弟二人,一个使枪一个使斧,怎么看都是使枪的灵活些,可徐令这些时日和他们同处,也渐渐明白二人性格,昝兵为人沉默寡言,老实可靠,却少了些灵活,显得有些刻板。 昝武力大无穷,八十斤的斧头在他手里像是孩童玩具,按理说该是木头脑袋,可他就是比昝兵要会说话,也会来事一些。 昝武去了之后没一会儿,就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身后跟着昝兵,兄弟二人脸色都不算好。 牛皮袋子里装满了水,却没有带杨梅回来。 徐令问:“怎么这副样子,主人家不愿意卖给咱?” “不是,碰到主户家来收租,偷了果园主人家新娶进门的儿媳妇,咱们可算是撞上铁板,压根没人愿意搭理咱!”昝武不忿道:“依我瞧,他们家果园这么大,我在这偷折一两个树枝也不算啥,谁叫他不愿意卖给咱呢?” 徐令瞪他一眼,摇头道:“此物若是无主,你自取还行,有主不问便是偷,我是生意人,若是传出去身边随从嗜偷,谁还敢信我?” 昝武臊红了脸,不好意思道:“东家,我也不偷!” “不偷就是好孩子,”昝武才十八岁,没读过书,徐令对他耐心也多,“走,去果园那边瞧瞧是什么情况。” 昝兵推着车,四人绕过杨梅林子朝前头走,靠的近了,渐渐听到吵骂的声音。 有女人在哭,还有男人在叫嚣:“这地是老子的地,房屋也是老子的房屋,你们这些狗东西,种着老子的地,睡着老子的屋,让老子睡一下你女人咋了?” “能让老子睡一下,那是他的福气!” 污言秽语传到徐令耳朵里,他一下皱紧眉头,绕过林子便看见一女人衣衫凌乱坐在泥土地上,嘤嘤哭泣,一男人跪在她身旁,脱下身上衣服护着她,仰头怒骂道:“田主顾,你太无耻了!” “呸!你他娘的还敢骂老子?老子这就叫人砍了你家杨梅!叫你们一家老小都滚去要饭去!” “田主顾,不能砍,不能砍啊!”一白发老儿冲上前,紧紧抱住田主顾的腿苦苦哀求。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给我砍!”田主顾气急败坏地对仆人叫道,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脑袋,罗家新娶进门的的媳妇长了张标志模样,不知有多勾人,在他地盘上被惦记上了,他肯定心痒痒,这不今日趁着收租时,见罗家儿媳妇在屋中纺织,便起了淫心。 谁知途中那罗家大儿砍柴回来,撞见这一幕怒上心头,差点一斧头砍在他头上,幸好他闪的块! 田主顾越想越气,这一家子是不能留了,赶紧把他们给赶走! 至于这罗家儿媳,自然要被当成他的佃租,成为他的所有物! 一时间,罗家小院里哭声不止,有叫爹的,有叫娘的,那老汉一个劲给田主顾磕头,额头都嗑出蜿蜒的血来,叫人看着好不忍心! “这畜牲,可真不是人!”昝武吐了一口唾沫,双眼猩红地看着田主顾。 徐令皱眉,此处乃阳和县地界,距离灵宝镇不远,也不知这姓田的是什么来头。 若是放从前,他肯定眼不见心不烦,可如今,他就是出来造反,铲平天下不平事的,自然是看不惯谁就干谁! “ 第292章 报仇 罗老汉兀自嗑着头,姓田的烦他,一只脚高高抬起,凶狠道:“滚开!” 眼看着那脚就要踹到罗老汉头上,身后突然响起破空之声,出于对危机感的预知,田主顾回头一看,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下一秒,腹部一痛,整个人猛地从原地飞出一米多。 噼里啪啦撞倒篱笆墙,撞上妇人浣衣的木盆,这才停了下来。 “呕!”一口血从田主顾口里涌出,他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瞧着不远处竟然有几人朝这边走来,然后就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死了?” “还没死,不过昝兵这一脚可不轻,起码叫他肋骨折了几根,他身子亏空,要是不好好休养,估计离死也不远了。”柴彦君看了田主顾一眼,起身找散落的衣物抹了抹手。 他也嫌弃这人脏。 昝兵愧疚低下头:“我没用啥劲……” 他听东家吩咐,收着劲呢。 徐令了然,就昝兵这大体格子,一脚下去非死即伤,这田主顾身子本来就亏空,估计没少干淫人妻女的丑事,死了也是活该。 罗老汉一家本来还在哭哭啼啼,见这一幕,全都惊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令见那田主顾的仆从手里拿着斧头,站在杨梅园子边不知所措,立马呵道:“他都挨揍了,你们还要砍?” 那俩人立马丢掉斧头,跪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你们也是受人钳制,这事不怪你们,起来回话,我问你们答。” 昝武从屋里搬出凳子来,请徐令坐下,徐令便坐在院中枣树下头询问这田主顾的来头。 罗老汉年纪大,知道轻重,这田主顾再不是个人,他们一家老小的命全都系在这个人渣身上,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一伙人伤了田主顾,他们转身就走,留下烂摊子,等田主顾醒来,他们一家该如何是好? 见徐令没有要走的打算,他连忙叫儿子靠近,问起这几人的来历。 那罗大郎道:“爹,方才那高猛汉子想要买杨梅,没人搭理他,这……” 难不成是买不到杨梅就生气了? 罗老汉连忙差遣老妻去林子中摘些杨梅来,那厢徐令正在问田主顾随从的话,便有一盆子井水洗过熟透的杨梅送到手边。 听仆从讲,田主顾名叫田万福,是阳和县一霸,他祖上没啥本事,他爹生了六个女孩一个男孩,他是家中独子,从小就是爹娘娇纵养大的,他那六个姐姐,其中数老五嫁的最好,夫君是阳和县县令,也因这一层关系,田主顾在县衙里谋了个主顾差事。 虽说他是主顾,却也不用干啥,每年只领着朝廷俸禄,事情自有他人来干。 他家中田产上千亩,都是阳和县数一数二的良田,这些好田地,皆是他以权谋私威逼利诱,从百姓手中抢夺来的。 碰上逢年遭灾时,粮食歉收,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就会有人好心上门借高利贷给他们,借了之后规定多久还钱,还不起就压田卖屋卖儿卖女。 就是粮食不歉收,这些放高利贷的盯上你家田产,也有上百种法子叫你日子不好过。 这杨梅林和房屋都是罗老汉一家的,可到田主顾嘴里,就成了他的,这事怎么回事呢? 这事还要说回五年前,罗老汉驾车上城里卖杨梅,途中经过田家附近,路中间突然出现一道深沟,害的他翻了车,一车好杨梅咕噜噜滚到沟里,罗老汉捡回一条命,原本损失一车杨梅就够惨的了。 谁知那田主顾又把他告上衙门,说罗老汉一车杨梅洒他家沟里,毒死春天下的鱼苗,害他损失上百两银子。 那县太爷就是田主顾的亲姐夫哥,自然是向着他,可怜罗老汉一家为此赔钱赔地,一家人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全成了田主顾的。 虽然还允许他们住在这儿,可赚的钱全被那田主顾拿走,若是遇到田主顾跟他们过不去,日子还要更难过些。 “无耻畜牲!”徐令骂道,倒是有点感同身受了,想当初他刚来到这里就深陷债务,虽然也有原身错误,可那王氏也是借着家中和官府有关系,才敢公然放贷,就是为了欺压不敢与官府打交道的贫苦百姓。 罗老汉哭诉个不停,见徐令替他一家怒骂不平之事,又哀凄地哭道:“趁着田主顾还没醒,好汉们,你们还是快些走,若是等他醒来,肯定要报官将你们给抓过去!” 徐令眼中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脸上却还是笑着道:“老伯,我们走了,你们可要怎么办?尽管放心,我有法子治住他!” 罗老汉一梗,他好心劝这人快走,这人倒是个头铁的,压根不怕官府。 “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在下姓徐,单名一个令子,老伯叫我名字就成。” “那可不成,徐好汉,您还是快走,这田主顾的二姐,嫁的却是此地军营的百夫长,若是您真与他起了冲突,怕是更难办!” 罗老汉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被人骑在头上欺压惯了,反抗又没反抗的法子,还不如乖顺挨打,起码还能留条命。 他虽然感激徐令等人出手相助,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不知等田主顾醒来该怎么不。 昝武受不了地叫嚷着:“你这老头真是有眼无珠,我家主子好心帮你解决事端,你非但不感谢,还三番两次说这些话,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汉,不是小老儿不知感恩,实在是日子难过,还请原谅则个!” 既然话都说开了,罗老汉长跪下去想要请徐令等人离开。 昝武又道:“你儿子的女人被他给糟蹋了,这事我们不管,你们就当成没事一样?” 那女子闻言,依旧哭哭啼啼。 徐令瞧着她身边的罗大郎,年轻气盛,不如他爹这样已经被磨平棱角,一听这话,立马怒起道:“爹!我妹子都是被这老畜牲给害死的,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我不忍了!我受不了这口气!” 吼罢,便要进屋拿菜刀,趁那龟孙不备送他上西天! 第293章 上门 “唉!!”罗老汉见儿子如此,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神情半悲半喜,嘴里喃喃哭道:“我能咋办?我能咋办?” 他家中有一儿一女,女儿要是还活着,也该有十六岁了。 可三年前,他唯一的女儿就被田主顾瞧上,偷偷给糟蹋了,等他们发现时,女儿肚子大了起来,他那小女儿才十三岁,初潮才刚来不久,突然大了肚子,叫乡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罗老汉百般逼问,才从女儿嘴里问出是谁害的,得知是田主顾时,差点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田主顾年过四十,连儿子都比他闺女大,竟然能做出这种畜牲行径,他带儿子上门找田主顾讨要说法,田主顾恬不知耻,竟然当众说是他女儿主动献身,他连想收她进门的心思都没有。 如今见罗老汉一家可怜,罗二妮又有了他的骨肉,他大发好心愿意纳罗二妮为他的通房。 罗老汉气的一夜之间头发花白,可全家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他闺女被接去田家,没过半年时间,一具尸体草草裹着草席送回家来。 她年纪小,身子都没发育好,哪里能撑得过生孩子? 等她死后,田主顾更是猖狂,听说没少在花楼流连时炫耀,说他自己一树梨花压海棠。 罗老汉一家老小,被欺负的不成人样,可活着好歹有个希望,如今他们是一丁点希望都没了。 罗大郎挥舞着菜刀出来,正巧田主顾从昏迷中醒来,见罗大郎状如恶鬼一般扑过来,连忙喊救命! 就在罗大郎一个愣神的时候,田主顾又变得凶神恶煞:“好你个罗大郎!你是想坐牢!竟然敢害自己的东家!” 他气若游丝,却一点都不耽搁吓住罗大郎。 徐令走过去,从罗大郎手里夺来菜刀,拉住田主顾的手,往外拖拽三寸,手起刀落! 四根手指头齐刷刷断了半截! 田主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啊啊惨叫起来。 罗家众人皆被徐令吓得后退一步,就连昝氏兄弟二人也被徐令吓了一跳。 咋回事,不是出门做生意么?好心帮助人家一下也就算了,怎么就到砍人家手指头的地步了? 可莫名其妙的,心里又觉得痛快,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他们听着都替罗老汉一家窝气! “东家,不可!”柴彦君拦住徐令,摇头示意,此地不是他们起反的目的地,要是在这犯事打草惊蛇,只怕不妥。 徐令却笑道:“看着他来气,砍都砍了,不如先把家门口的垃圾给清理一下。” “好汉!田畜牲的随从跑了!” 这一打岔的功夫,竟然跑了一个随从,想来是回家报信寻人去了。 徐令叫昝兵昝武架起惨叫的田主顾,向罗老汉道别:“多些老伯的梅子,此事我帮你了却,也算报答你的情义。” 说罢,便带着几人追那逃走的随从,那罗大郎愣了愣,捡起地上的菜刀,也跟在徐令等人身后。 罗老汉叫道:“你去哪?” “我去帮好汉一把!” “你给我回来,回来呀!” 乡下僻静,一旦闹出些什么事情,消息就很快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传出去。 很快,附近的人就听说田主顾到老家收租时受挫,叫人切下几根手指头,好像还要闹去田家寻事。 出门一看,果真见着几个生人架着田主顾,身后还跟着拿了菜刀的罗大郎,便都心生好奇,远远地跟上去看热闹。 徐令问昝氏两兄弟:“临来时,你们说跟着我什么都肯做,杀人的活能不能做?” 昝武看了一眼大哥,没吭声。 倒是一向沉默的昝兵道:“以前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 徐令爽朗地笑了。 “初次有些紧张,熟悉后就习惯了。以前杀过家畜没?” “宰过羊。” “就跟宰羊差不多,朝着喉咙心口下手。” 徐令给两个天真无邪的强壮手下传达经验。 一旁的柴彦君:“……” 他一直觉得徐令这小子老实厚道还总担心他心慈手软,怕日后没那个狠心称王称霸。 今日一见徐令这副面孔,不由得怀疑自己起来。 昝兵暂武齐齐点头,都有些激动,手心冒汗。 “一会儿听我下令,不要随便动手,不杀降,不杀无辜妇孺,听懂了吗?” “嗯嗯!东家,我们全听您的!” 见昝氏兄弟两人如此听话,徐令也笑得开怀:“乖孩子,一点就通。” 全然不管中间被架着的田主顾心里有多恐慌。 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是招惹了哪路的杀神? 一时间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哭着喊着道:“好汉,好汉你饶我一命,我家中有钱有田产,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都给我,还有这种好事?” “我田万福发誓,好汉只要肯放了我,我绝对奉上白银千两!” “哈哈!”不知道是不是压抑久了,一想到等会要干的事情,徐令忍不住高兴,还有心思逗弄田万福,他背着手走着,仰头笑道:“你家中良田数千亩,娇妻美妾不知多少房,县太爷是你五姐夫,二姐夫还是百夫长,如此高贵的一条命,竟然才值白银千两吗?” 田主顾一时哑然,不知这人怎么会如此清楚他的底细。 连忙又道:“三千!好汉,我愿给你三千两!” “放你爹的臭狗屁!老子宰了你,你的什么都是老子的!” 徐令掷地有声,唾田主顾一口,只见他两眼瞪大,显然没有想到徐令胃口那么大。 田主顾真是快昏过去了,满脑子都是:“这人哪路来的瘟神?怎么到了他们阳和县的地界,为何他姐夫们都没提起?” 几人大摇大摆走在田间小路,路两边耕地干活的百姓见到这情形,一个个都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腰来向这边好奇看着。 “来人啊!快来救我!谁要是能救了我!我免他一年佃租!” 田主顾见讨好徐令不成,又开始向佃户们求救。 至于给出去的甜头,更是少的可怜。 听得徐令忍不住摇头。 第294章 手刃 田主顾恶名在外,他一家子都没个好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家中养了数十条恶犬,经常在乡里作威作福。 田万福贪财好色,他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承蒙祖辈荫承,是一点好事都不干。 乡里人拿他们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一个个都是田家佃户,吃喝活命都要靠田家赏脸吃饭,呢日子过的连那些恶犬都不成,就算知道罗老汉一家的冤情,也没几个敢上前出头的。 不过落井下石的勇气倒是尚存。 见田万福像狗一样被架着走,手指头还滴滴答答地流血,都好奇徐令一伙人是什么人,远远地跟了上来。 就这样,徐令身后跟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昝武频频回头,小声对徐令道:“东家,若是一会儿起事,您别管太多,只管跑就成,这些乡民也都不是好招惹的,万一暴起……” 徐令明白他的顾虑,不由得又赞叹昝武脑子的灵活。 他道:“莫要关心他们,只管操心能不能干赢田家。谁赢,这些百姓就会帮谁。” “谁赢百姓就帮谁?”这句话触动了柴彦君的内心。 徐令偏头又对他道:“换个角度说,谁帮百姓,谁就会赢。” 谁帮百姓谁就会赢? 一时间,柴彦君又陷入惊叹的思考之中。 “汪汪!汪汪汪!” 远远地,还没见到田家人影,徐令就听见前头传来一堆狗叫声,只见十几头恶犬松了绳子,舌头甩着涎水朝这边跑来 ,冲着徐令等人狂吠着。 “大黄!快咬死他们!”田主顾看着狗来了,也是十分兴奋。 这是他专门请人驯养的恶犬,每天都要喂它们吃生肉训出兽性,最听主人话,要是把一个大活人放入犬舍下达命令,能活生生把那人给咬死。 这事他儿子干过。 一声令下,恶犬齐扑,昝兵昝武上前一步,一人提枪一人提斧,把徐令和柴彦君遮挡在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二弟,你护着东家,我来教训这些畜牲!” 昝兵膝下微蹲,手提长枪,枪法如飒踏流星一般,枪头所到之处,便有恶犬被捅穿喉咙,哀鸣一声身子软倒,他一振枪,狗尸掉在地上。 化刺为扫,便把那些冲上前头的恶犬全都打的哀鸣后退。 徐令简直都快看不清他的动作了,只觉得昝兵像是和枪融为一体,一杆长棍在他手里都能舞出破空之声,更别提着数十斤重、开过刃的精铁枪! 简直是所到之处,寸狗不生! 还没等田主顾高兴太久,十几条恶犬只剩下两三条受伤的,夹着尾巴哀哀叫唤,不敢再上前。 昝兵杀了太多恶犬,枪头的血顺着长枪留到枪尾,手心腥腻,有些打滑,徐令早有察觉,撕下内袍袖子,叫他裹住枪尾。 田主顾又开始叫嚷起来,这次却是在哭叫,愿意奉上家产,求徐令饶他一回。 他算是看出来了,来者不善,哪里是奔着他来的,分明是奔着他全家来的呀! 很快,田主顾家人赶到,有他爹娘,还有他几个儿子,两个姐姐,身后带着二十来个家丁。 一见到徐令,便有一衣着华贵的老头用乡音骂道:“哪个不怕死的敢绑我儿子!你可知他姐夫是谁?” 徐令噗嗤笑出声来,叫人把田主顾扔到地上,田主顾差点再次摔晕,一边喊着:“爹娘,救我!” 一边从狗尸身边爬过去。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徐单一个令字,乃漕帮之人,今日路过阳和县地界,见此人作恶多端,淫人妻女,欺男霸女,实属孽障,特替天行道,还百姓公道!你们又是何人,要替这该死的畜牲说话?” “漕帮是什么?我等怎么没听过?” “我五妹是县令夫人,我弟是县衙主顾,这附近都是我田家的庄子,这些百姓都是为了田家的佃户,何来欺男霸女之实?你要是识相,早点求饶,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我已经派人去找二姨夫了,想必他们已经带着兵赶来,等他一来,别管你是什么帮的,等着死!” 对面田家众人轮番撂狠话,徐令却是不管,上前一脚踩住正在爬行的田万福,“咔嚓”一声,田万福竟是连大声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他断了肋骨,没了手指,如今又折了条腿,就是活着也是个废人。 见徐令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得寸进尺,田家人也有些怕了。 这是哪路的杀神呀! 立马又换了脸色,求饶道:“好汉,饶了他!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 徐令却道:“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你们田家的田产是哪来的?偷的抢的?既然不是你们的,就还给这些佃户!” “放什么屁!这都是我们田家的!爹,你别听他的!等我姐夫来了,叫我姐夫教训他!” “啪!”地一巴掌打到说话女子的脸上,田万福老爹骂道:“你就是想害死你弟!说这些话!” 那女子错愕委屈,捂着脸,眼中有泪光闪烁。 可那老头对徐令也是同样说辞,只不过多了几分卖惨。 什么这地本来就是他们田家的,他们田家对着百姓不薄,愿意把家产分给徐令。 徐令听的耳朵起茧子,只大声喝道:“闭嘴!” 余光瞥见田家仆人渐渐包围过来,徐令冷笑一声,“你们可要想好了,要是为了田家这些畜牲不想要自己命,尽管上前好了,看看这些狗,再想想你们自己,够不够人捅的!” 田家仆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再上前来。 “杀他们一人,赏银百两!”田万福的老头爹突然大声道。 家仆们闻言立马躁动起来,手中拿着刀棍上前,齐齐扑来。 “东家,打死还是不打死?” “打个半死就成!” 徐令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抓起田万福,给他来了个痛快。 “我的儿啊!” “抓住这些人,他杀了我儿!我要把他们剁碎了喂狗!” 徐令直起腰来,甩开脸上沾血的发丝,哈哈大笑起来。 第295章 三合一 任谁都没想到徐令会直接下狠手宰了田万福,他一死,田家那些人魂都快被吓飞了。 田万福老爹冲上前,大喊着:“还我儿命来!”就要与徐令斗个你死我活。 都不等他靠前,昝兵长枪扫过,直接把他扫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田家其他人逃的逃,散的散,像是去搬救兵了。 那些围观的百姓也被吓坏了,见田万福父子二人身死,压抑着激动远远看着,期待后续事情的发展。 “这人不知是谁,竟然敢下如此狠手,他不知道田主顾的姐夫是县太爷吗?” “依我看,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去,万一出什么事,搅和到咱们头上就坏事了!” 百姓们虽然心中暗喜,喜的是田万福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坏人突然被人杀了,原本他们受的窝囊气,好像也一并被发泄出来。 可又难免担忧,这几人在田家地界杀了田主顾,他们这些佃户,万一被牵连进去,又该怎么办呢? 徐令一行人杀了七八人,丝毫没有手软。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人狠辣。 百姓们纷纷散去,附近只剩下一两个胆子大的在附近观望。 昝武问道:“东家,咱们要逃吗?” “不逃,此处的事情还没了,往哪里逃去?你们先跟我去田家瞧瞧。” 徐令带着众人大摇大摆赶往田家,一路上没再遇到任何阻拦。 路上,徐令对昝氏兄弟二人说了实话。 朝廷亏空,官逼民反,北方民不聊生,梁国大军来犯,雍朝已是岌岌可危,再无宁人。 他徐令出远门,就是要在乱世打拼出头,干的就是砍人脑袋,抢人钱财的事。 昝兵暂武兄弟二人若是愿意跟他,便留下称呼他一声主公,日后他徐令有口饭吃,就不会让兄弟俩饿着。 若是他们不愿,只想做个安宁百姓,那就丢枪弃斧,尽管回家去! 昝兵暂武思虑片刻,立马道:“主公,我等愿意追随主公效犬马之劳!” 徐令脸上浮现欣慰的笑。 一旁的柴彦君暗道:“平日不显,一遇到事就显出来这人的真实心性,心狠手辣,御下有方,又擅长帝王心术,都叫人手上沾了血才说这种话,只怕是早有打算。这二人若是真想走,只怕也走不了?” 心中又暗自警告自己,平时和徐令嘻嘻哈哈,总是把他当做晚辈一般对待,日后还应该警惕再警惕,莫要招惹来防备之心才是。 因此日后再称呼徐令时,他也叫起“主公”来。 四人进入田家,如入无人之境,徐令命令昝兵暂武兄弟二人找库房,他直奔书房而去,一番搜索下去,直呼好家伙。 这田主顾哪里是普通的地主啊,家中财产少说也有黄金千两,外家几仓库绫罗绸缎存粮等物,真是一人倒,全村吃饱。 田家还有奴仆丫鬟上百人,全都躲在屋里瑟瑟发抖,无一人胆敢上前制止。 徐令搜查书房,发现田家在县城里还有商铺数十间,两处农庄,与人的书信往来,更是动辄上百两礼金,各种名贵药材,看的让人咋舌。 一个小小的县衙主顾,就能肥到如此程度,可见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有多残忍。 田家奴仆去寻找帮手,徐令却无动于衷,从库房里找出两件皮甲,叫昝兵暂武穿上,他二人真要打起来,少说也能以一当十。 徐令和柴彦君虽说不如他俩,可自保能力也是有的。 不过光靠这些人,还是不够。 徐令把田家的丫鬟家仆全都叫到院中,数十人瑟瑟发抖地跪在院子中,等候着徐令发落。 徐令稍有什么动静,就能把这些人吓得不得了。 徐令转了一圈,随手指一个人,“你,起来回话,若是回的好了,有赏!” 穿着粉色衣衫的柔弱女子被徐令指中,吓得浑身一颤,跪直身子,叫了一声:“好汉……” 说着身子就要往徐令身上倒,徐令注意到,她还努力把胸前两块肉挤了又挤,又悄咪咪观察徐令脸色。 徐令:“……” “站起来好好说话!” 粉衫女子见徐令油盐不进,立马拉好衣服,站起身来,害怕地道:“好汉要问什么?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府里的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奴家芳名小丽,只是一个普通丫鬟,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呀!” “放屁,主公,这女子是我从后宅里抓来的,抓她时还正在收拾细软,打算逃跑呢。”昝武道。 不用昝武说,徐令也看得出来这女子和其他丫鬟仆人不同,身上衣衫质地都不是普通仆人能比得上的。 更别说头上的金钗。 “说实话,再扯谎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你?” 这下女子不敢再撒谎,老实道:“奴家本是阳和县万花楼的清倌,后来被田舂给赎买回来,是他的第六房小妾,奴家冤枉呀!” 徐令闻言,眉头紧皱,田舂是田万福的爹,人都六十多了,被昝兵踢一脚,已经死了。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竟然是田舂的妾室…… 这些人真是……让人作呕。 那女子揉着衣袖,哭哭啼啼请徐令饶她一命。 徐令道:“如今田舂已死,田家也要散了,你若有去处,昝兵!” “属下在!” “你去把书房里的一口木箱给搬来。” 闻言,众人都有些骚动。 这是啥意思,要遣散他们? 徐令确实有这个意思,打土豪自然要分田地,收拢民心,不然光靠着他手底下这三瓜俩枣,怎么对抗接下来的敌人呢。 昝兵也不含糊,把木箱子搬来,徐令找到小丽的奴契,把契书还给她,又给她十两银子。 “以后就没有田家了,你要走就走!” 粉衫女子拿着书契和银子,脸上还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五岁时被爹娘卖入花楼,坠入奴籍,虽说话本子常讲青楼女子配才子书生,可现实中却并非如此。就算是嫁给小商小贩,她们也注定没法做正妻,不是妾室就是通房,生的孩子也都是家生子,难熬出头。 她被田崇这老头纳入府中时,一度绝望,从没想过还有今日这样的好事! 徐令叫那粉衫女子离开,又有女子上前哭诉,她们大多数都是田家男人的通房妾室,有的无名无份,好多人都是附近村子的农家女子,只要长的有几分姿色,被田家父子看上,就污了清白抢回家中。 要是田舂父子心情好,赏她们父兄一些银钱,若是心情不好,只怕娘家人损财还要丢人。 罗家二妮只是这些人中比较惨的一个,她被抢进来时年纪小,还有了身子。 这些女子本困在田家,若是徐令不出现,只怕她们这辈子都要为奴为婢,不得自由。 青楼的女子尚且能够被遣散,她们这些家住附近的,当然更盼望着回家。 徐令也不含糊,直接找出她们的奴契,一人再给十两银子,那些女子拿了契和钱,纷纷出逃田府,往自己家中赶去。 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剩下些家仆。 男性家仆不像女子那样是被抢来的,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家生子,有一部分是被田家买来的,还有些干体力活的,则是去岁北方闹雪灾时,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 徐令就算放了他们,他们也不像那些女子一样有家可归。 有家可回的,徐令照旧遣散,该给的钱一文不少。 剩下那些没家的,伶仃站着十来个人,好奇地打量徐令,想看他有什么安排。 徐令却道:“我等原先正是要去北方投奔红巾军,乱世将至,雍朝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没想到田家父子草菅人命横行乡里,叫人看的不爽。” “我今日替你们讨回公道,先杀田万福,又杀田舂,田家走狗去寻帮手,我等若是要逃,你们照旧没有好日子过,也无非是个死字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骚乱。 他们知道,徐令说的是实话。 他们这些买回来的奴隶家仆,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主家。 如今俩主子被人杀死,他们却毫发无损,不仅如此,这田家库房中的银钱都被人讨用,还把家里的下人都给遣散了…… 要是这几人逃走,那他们这些奴仆,肯定也要跟着送命! 徐令看这些人脸上露出忧虑焦急之色,心中暗道老祖宗拖人下水的法子就是好用。 想当初陈胜吴广起义时,用的就是这个法子,“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还不如干他爹的,万一死不了,好日子不久来了? 接着,徐令又苦口婆心道:“天下苦雍久已!我听人说,北方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方,边境处,梁国率大军来犯,朝廷已到强弩之末,征收税收,强征人入伍,你们没有保护好田舂等人,关进大牢也是浪费,兴许就被人买通送去战争,人头落地时都是一个冤死鬼!” “好,好汉!还请给条明路啊!”有一人内心恐慌,承受不住跪下来,其他人的心理防线也都接连破碎,纷纷跪下,“请好汉给指条明路!” 徐令道:“我等要去参加红巾军,天下要乱了,我曾听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良禽择木而栖,咱们在这边活不下去,到北方寻了机会反了朝廷,兴许还能做几天异姓王,享到一辈子都没机会享受的好日子!” 先是棍棒把人打的头晕眼花,再往前头放几个甜枣,一套手段下来,那些人哪里不明白徐令的意思呢。 有人叫道:“我等愿意追随好汉前往北方。” “对,我老家就是北方的,我也愿意!” 十几个瘦的皮包骨头的青壮年就这样暂时成了徐令的手下。 徐令当即命令昝兵带着众人去府中挑选趁手的兵器。 又叫柴彦君架起大锅,直接在院子里烹熟饭食。 偌大的田府只剩下这十来人,徐令全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 吃饭时,徐令围坐在众人中间,也不分什么主次。 有人要退后,徐令就道:“咱们日后都是兄弟,讲究这些繁文缛礼做什么?快些吃,填饱肚子,万一一会有人来了,我等说不定还要有一场血战!” 徐令预测的很准确,他们刚吃饱肚子没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就传来人骂阵,徐令早就命人关紧田家大门,自个站在高阁楼上观察外头。 来的不仅有捕快,还有一队兵马,为首的男人骑在马匹上,正朝府里头喊话:“兀那贼人!我乃此地驻军刘强,还不快点出来受死!” 院子里,那十几个家仆手里拿着刀,却忍不住往后退,他们本来就是普通人,哪里见识过这场面。 如今吃饱肚子,又开始后悔,怎么头脑一热就跟着徐令造反了呢? “主公,咱们这要怎么办才好?”柴彦君问道。 外头至少有七八十人,都有上好的装备,他们加上那十来个普通人,也只有昝兵昝武厉害些。 徐令笑着说:“柴大夫,你认识我这么久,可见过我打无准备的仗?不论我做什么,咱们总有退路可走,你就瞧好了。” 柴彦君想了想,点头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只是咱们先打下这阳和县,可还要去北边呢?” 徐令道:“北边肯定要去,只是阳和县不稳,灵宝镇就不稳,到时候咱们从南往北运输粮草就不稳。” “你去叫那些人分散开,别离大门太近。” 柴彦君领命匆忙而去,徐令目送他走下阁楼,从空间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土炸药,放在一旁静候时机。 读过书的朋友都知道,火药制作公式一硝二硫三木炭,再掺入适合的白糖,就能够轻松引爆。 硫磺在药店就能买到,硝的制作也很简单,崖州那边的盐碱地生出的白色晶体,就是硝土,加工可以熬出硝和盐,其中熬硝剩下的卤水可以用来制作豆腐和肥料。 徐令早在崖州时就收集了很多硝土,木炭就更别提了,买都能买来。 徐令还会用黄泥制白糖,这四种东西一准备好,按照合适的比例掺在一起,就是最简易的炸药。 他在空间试爆过,只能说威力不凡,至少用来对付眼前这些虾兵蟹将绝对不成问题。 他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带人去北方,在北方占地盘发展农业武力,成事也不过是早晚的差别。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索性想干就干,反正从穿来之后就憋屈的很,这狗日的黑暗封建社会,不如让他舒展一下筋骨。 这天下,和尚做得,流氓做得,凭什么他一个商人不能做? 徐令把炸药暂时收入空间,走下高楼,对昝武道:“把大门打开,我要亲自会会他们,火折子递给我。” 昝武虽然不解,可还是从袖子里掏出烧火的火折子递给徐令。 徐令仔细检查,确定火折子没什么问题,这才开门朝外面走去。 “贼人!你要做什么?” 徐令站在高台阶上,远处捕快士兵看见他,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 尤其是刘强,眼中疑云更甚,他听人说,这伙贼人凶残无比,直接给田万福脖子抹开,半点不留情面。 竟然叫他喊一喊就喊出来了吗? 徐令拱手讨好道:“诸位官爷,我已经知错,愿意自首,还请官爷们饶我一命,饶了我身后的兄弟们!” 大门半遮掩,昝兵等人看不清楚外面情况,徐令叫他们按兵不动,听到号令才能行动,他们按耐不发,听徐令如此说,昝武有些急了。 “主公这是何意?大不了就是干!我可不怕死!” “住嘴!主公如此吩咐,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咱们只要听命令行事就好!” 昝兵呵斥弟弟,手中紧握长枪,蓄势待发。 柴彦君把兄弟二人的表现尽收眼中,心道不管徐令有什么法子脱身,至少这兄弟俩肯定是对他死心塌地了。 不仅是昝氏兄弟,其他家仆也在等着外面的行动,他们自愿上了徐令的贼船,要是徐令输了他们肯定也会死。 听到昝武说的话,有几人都激动起来,都想握着兵器跟着一起冲,保护徐令。 外头。 徐令的一声“官爷”叫的刘强心情大好,莫非这些贼人是从北边来的,误闯阳和县,不知道田家的背景,这才下了狠手? 知道他刘强是田家的女婿,又是驻兵百夫长,肯定是怕了,才会主动出门轻饶。 “你既然自首,本大人就给你一条好死的路,让你没有痛苦地死掉,其他免谈!” 徐令立马从修中掏出一沓地契来,只让刘强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去,“官爷真的不能饶了我吗?” 刘强眼睛都直了,如今田家父子死亡,田家这偌大的财产本该轮到田万福的儿子,为何不能轮到他? 若是能把东西提前抢走,再推到这些贼人身上,谁又能说的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刘强笑得更加开心。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拿过来,让本大人好好看一看。” “这可是我从田舂房中搜罗而来上好的玉石,一块就能价值连城,就别提这样鬼斧神工的……” 徐令说着,不情不愿地靠前,他半弯着腰,像是从衣袖里拿东西,实则是从空间掏出炸药来,点燃后递给刘强。 “既然大人想要,那就交给大人。”徐令给完,就回到田府们台阶上站着,离的远远的。 “嗯?这是什么东西?”刘强拿起炸药,好奇地看来看去,“这是玉石?你在骗本大人?” 刘强怒视着徐令,徐令却笑道:“大人,我可没骗你,这就是上好的玉石,不信您再叫别人瞧一瞧?” “这是什么味道?”刘强属下吸鼻子闻了闻,“大人,您闻见……” “砰!”一声巨响,火药特殊的香气伴随着尸块散落向四周散开,马匹哀鸣,人声惨叫。 幸好徐令回来后第一时间冲到门后,这才避免热浪侵蚀。 饶是如此,那声巨响仍然把田府大门震的乱晃,一时间瓦石扑晃动,扑簌簌往下掉。 “这是什么声音?” “天雷!打雷了!” “啊啊啊我的胳膊!好疼啊!” “救命!我着火了!水呢!水呢!” 徐令大开田府大门,叫府内众人看清外面的惨状。 只见外头地面土石翻动,出现一个深坑,深坑附近黑色的肉块散落一地,炸成肉泥,残肢断臂好不残忍! 那些离的稍微远些的人,也都被弹片波及,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刘强站在爆炸中心,肯定死了,他带来的捕快士兵八十来人,死伤超过大半。 剩下那些没死的,也被吓破胆子,直呼:“妖法!这是妖法!” “这…这是什么东西……”柴彦君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噤若寒蝉地看向徐令。 昝兵昝武今日方下手杀人,没多久就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就算他们胆子大,也对徐令升起敬畏之心,他们一次顶多杀几人,可主公一次竟然能杀那么多人……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那些家仆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慌,纷纷下跪拜道:“神仙大老爷!神仙下凡了!” 这场爆炸带来的影响远不止这些。 徐令放回家的姑娘们,把田府来了恶贼一事告诉家人,那恶贼心善,放她们回家,不仅还了她们的奴契,还给她们银子做补偿。 百姓们自然不信,还有些人怕是家里姑娘撒谎,从田家跑出来,害怕事发会拖累家里人,便想带着逃回来的女儿回田家。 谁知刚走到半路,就听见一声巨响。 这声音附近几个村庄都听到了,纷纷议论这声音来源。 鱼丰刚从县城回家,就见被田家抢走的妹妹鱼莺竟然回到家中,和娘亲抱头痛哭,他连忙询问事情经过,听妹妹说田府来了一伙人,杀了田家父子,放了府中女子归家。 鱼丰立马叫娘和妹妹收拾东西,准备带她们逃离此地。 他娘连氏却道:“逃,咱们娘仨又能逃到哪里?” 家中一贫如洗,连块地都没有,鱼莺被田府抢走,鱼丰为了救妹妹,活生生被烫坏一层皮,脸上长出疤癞,在码头干些扛包的活计勉强糊口。 他们为了逃避田万福,自然能逃,可逃走之后,天下之大,又没有路引,县衙也是田家一手遮天,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第296章 占领田家村 鱼家娘仨还不知该如何是好,鱼丰就听见田家方向传来“砰”的巨响。 那声音好似旱地频惊雷一般,传到他耳中,直叫人心里打鼓。 他拉住鱼莺手臂问道:“妹妹,你回家时那几个贼人还在田府中吗?” 鱼莺眼睛哭的通红,毫不犹豫道:“还在!” “我去瞧瞧!” “儿啊,你小心些——” 连氏抱着拦不住儿子,扒着草房门边看鱼丰提起鱼叉就往外走去。 他却没直接去,而是在村里绕了一圈,叫上几个好兄弟,“癞头虎子,带上家伙跟我去田府走一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又都被田舂父子压迫,心中不知有多恨田家。 如今田万福被人杀死了,那边不知情况如何,鱼丰肯定是想去看看的。 心中又在一直想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打的是什么名头,可有山头?要是有,他还不如从了贼寇! 这念头藏在他心底深处,鱼丰谁也没告诉过。 叫上兄弟三人,鱼丰带人朝田府跑去,远远看见田府门口一片狼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莫非是招来了什么神仙?怎么会有那么大一个坑!还有那些人,身上穿的是捕快和士兵的衣服,有的肢体破碎,只能勉强看出人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仙大老爷!求求你收了我们!” 有人跪在一人面前不断叩拜,鱼丰仔细看去,只见一身高八尺的汉子站在人群之中,气质不凡,他正要再仔细看些,却见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竟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与他目光对视。 鱼丰猛地弯下身子,心里直犯嘀咕,再看过去时,只见徐令朝他招手。 “叫我?” “大哥,他好像再叫咱们过去!” “废话,我看见了!他们不知是从哪里下来的贼人,凶残的很!”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 要不要去,鱼丰心里头也在天人交战。 很快,他猛地直起身子,“我先去看看,要是我没事你们再过来。” 谁知癞头和虎子也跟了上来。 鱼丰骂了两句骂不回去,此时已经走到徐令视线之内,就是想退回去也不可能。 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那人刚杀了几十人,目光却一点都不凶残,反而温和地看着他,像是唠家常一样问道:“你是附近村里的百姓?叫什么名字?” “我叫鱼丰,住在这附近。” “那就好,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鱼丰稀里糊涂就被拉了壮丁。 他对附近熟悉无比,知道眼前这人名叫徐令,是要去北方参加红巾军的,是他杀了田万福,又杀了田家请来的救兵。 徐令向他打听附近村子的情况,鱼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徐令。 其中就包括田家族人就在田家村住这,他们占据了附近最好的地盘,谁都招惹不起。 徐令问清楚这些事情后,笑意吟吟地对鱼丰道:“现在再请你去帮个忙,把附近村里的百姓都给请过来,就说村里要发钱分地,不来的可能就没有。” 鱼丰眼睛瞪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发钱和分地,这两件事哪件事他都不信! 可眼前这人言之凿凿,也轮不到他质疑,他连忙往村里跑去,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得做呀! 田家那些奴仆,被徐令洗脑,想要和他一起造反,投奔红巾军,闻言也都问道:“徐老爷,我们也能分到地吗?” 徐令却道:“这要看你们的表现了,田家那些族人,背靠田家父子二人的声望鱼肉乡里,他们若是不除,日后又是另一个田家。” “你们去把田家族人给抓回来,反抗者杀,不可欺妇孺,不可私藏财产,若是被我发现,下场就如同田万福!” 徐令依靠自己的威望,完全掌控局势,他相信自己说的话不会有人胆敢不听。 很快,昝武带着那些人前去田家村。 徐令留在田府,开始清点田家的财产。 田家的财产包括城里的商铺地契、田产、存粮、金银,其中阳和县城中地段最好的商铺有十六间,田产三千三百二十七亩,存粮四个仓库,足够一千人吃一年的,两箱金子上千两,上万两白银,还有家中妻妾首饰不计其数。 徐令在清点财产时,忍不住咋舌。 怪不得古代皇帝爱抄家,农民爱造反,这太特爹的离谱了啊! 这哪里是小主顾,这分明是大财主! 徐令辛辛苦苦赚一年,财产可能也就堪堪比得过田家。 可田家呢,就种个地,其他全靠贪污靠抢,就积攒如此多的财产。 徐令忍不住发散思维,田万福尚且如此富裕,那阳和县城里的知县,又该有多富裕呢? 他有点心动。 去岁遭难入狱认识刀疤脸,徐令从他那里截胡两箱香料,后来把这些香料分散出手,得利上千金,一下子财富就翻番,烦恼也少了很多。 如今屠了田家,这些又是白花花的钱啊…… 看着这些钱,徐令一下子觉得心情好很多。 贪婪的官吏,就是不知为民请命的蠹虫,活在世上也是祸害。 还不如都死了,成为他的养分和力量,让他再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徐令坐在书房之中,目光冷冷地欣赏这一箱箱金银珠宝。 他那神色,看的柴彦君都发怵,一时之间都不敢上前询问方才用来制敌的是何物。 手下众人分别行动,很快就把田家剩余族人和附近村里的佃户给叫来。 两拨人各站一边,前头就是还没收拾的刘强等人的残肢,这副景象,吓得人腿发软。 田家佃户有六十多户,共三百一十九人,田家族人只有七户,家中包括妻妾幼子,共有八十六人。 上午跑到田家族中求救的田家女人也都被带了回来,一时间无数双怨恨的眼神看向徐令,还有人不断地咒骂着。 徐令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来了,这些人的好日子到头了,牌场大清洗,原本的得利者变成阶下囚,不埋怨是不可能的。 “安静,再有不安静者,按抗命斩首处置!”徐令冷冷道。 第297章 初试分田 见众人安静下来,徐令又把先前的说辞给讲了一遍,众人听得认真,也知道他的来处和目的,竟是要去北方投奔红巾军,原来是要造反!怪不得行事如此大胆! 徐令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的,只问道:“我锄掉田万福,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既然要去北边,就没法把这些东西都给带走,你们若是愿意归顺于我,分田分地,领赏银,若是不愿,就继续做田家族人的佃户!” 当然,徐令也不会空手而归,他会把田家搜罗来的金银粮食尽可能地带走。 就是带不走的,他不是有空间么,偷偷杀个回马枪,也能把这些东西给带完。 众佃户面面相觑,很显然没想到如今的事情走向。 另一边,田家族人中排行老六的田六叔起身骂道:“你们这些贱民敢!” 他生怕佃户中了这些贼人的计,真把他们田家的财产给分了去。 不得不说,徐令给出的诱惑是很大的。 民以食为天,古代老百姓有自己的地就意味着有归宿有未来,更别说,田家霸占的地,本来就有他们的份,他们累成牛马干活,收获的大头却叫田家拿着,田地的归属权也不是他们的。 这叫谁受得了? 徐令这样一许诺,佃农们就动了心思,他们假意归顺红巾军,等他们除掉田家走了之后,他们还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朝廷来了,也怪罪不到他们头上去呀! 听田六叔这样骂,众人都看向徐令,想看他会如何处置田老六。 徐令呵呵一笑,却也没像佃农心中想的那样,动不动就处死田老六。 他只是看了看田家族人,田老六就吓得屁滚尿流,强装镇定大声道:“贼人!你要干嘛!” 他只是和颜悦色地询问田家族人,可愿把家产全都充公。 “当然,我也不是叫你们什么都不落,活不下去要上街乞讨,咱们红巾军都是讲良心的,主动上交贪来的田产,我给你们分田。” 这特么是什么要求?真是自古以来都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士可杀不可辱,田老六赫然什么都不怕了,站起来开始狂骂徐令。 他们宗族能过上好日子,靠的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别管有没有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他们总归是积攒了这偌大家产。 凭什么这贼人一来,他们就要把家产全都交出去呢? 徐令看一眼田家那边人,一二十个男丁,老少都有,全躲在女眷身后,头缩的像是鹌鹑,生怕被杀神盯上。 这田老六还是族中唯一的血性人。 “我再确定一遍,田家族人不愿把家产充公是?” “你等着!县衙一定还会再派人来剿匪的!” 徐令挥挥手,叫昝兵把田家人分男女关押起来。 田老六本以为徐令会就此作罢,谁知道走出一段路又听到徐令说:“昝武,你带人清点田家族人田产。” 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人怎么这样! 送走田家族人,徐令扫一眼院子,他叫这些人站起来,那些人面面相觑,有的站了,有的还在跪着。 “起来,不必跪我!” 这下才有人稀稀落落地站起身子,可腰板还没法挺直。 一个个希冀地看着徐令。 徐令道:“你们可都愿意听我的?” “愿意!好汉!我们愿意!” 能分田,还能分田家的财产,他们当然愿意! 有人带头大声喊道,“扑通”一声跪下,很快,那些站起来的人就像是砍倒的甘蔗一样,又全都跪了下去,只求徐令能够做到分田的承诺。 他们这些人中,有的人家被抢了女儿,女儿上午归家,他们也都见到了,也知道徐令是真的会遣散奴仆,还给她们音量。 说话有一定的份量。 如今听见徐令说还要给他们分田,一个个期待无比。 徐令宣布道:“田家的田产,我先拿出一千亩分,优先把你们各自佃耕的地分给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听到这里,呼吸一滞,还没高兴,竟然又听到徐令问他们意见,能给他们分地他们一家很开心了,哪里还有不知足的地方? 有人小心翼翼地举手,小声道:“好汉,我家给田万福佃的地都是下等田,能换吗?” “我家也是!” “对!还有我们!” 断断续续地,有农户附和着举手。 徐令点头,“若是分给你们的田都是下等田,我会酌情考虑给你们补偿。” 肥地的法子他多的是,让下等田变成良田也并非难事。 这一下,众人都不再有异议。 徐令又道:“家中有女儿被田家强抢的站出来,你们每家每户能够多分一亩田作为补偿。” 一瞬间,又有许多人跪地,还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这些人被强占了身子,回到家中去,也不再像是先前清白的女儿身,她们在家中如何自处,若是没有这一亩地,只怕日子更加难过。 徐令都懒得叫他们起来了,又自顾自讲着分田的规则。 田家的土地属他所有,分给这些佃户,他们拥有耕种权,却不能随意更换买卖,分地是按人丁分,佃农总有三百一十九人,加上这些女子和田家的家仆,共有三百八十人。 平均每人能分到两亩半分地,不够的部分徐令再从田家的田产出。 既然是按照人丁分,那些归家的女子自然也有份,也就是说,只要这些女儿家被接回家中,相当于每家能多分到三亩半地。 女儿和男儿一样,都拥有分地权,这是徐令早就想好的事情。 他之前行商,还有在莲花湾子四周见过,多少人家都不愿养女儿,重男轻女是有根源的,一来是农耕时代,男人是主要劳动力,没有男丁或者男丁稀少的家庭在乡村很可怜。 若是一户人家家中能有五六个成男,基本上能在乡里横着走。 这也是为啥,这时候人特别信任宗族。 不止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农村,也多见没有男丁的家庭,被人强占土地和房屋。 只不过现代有法律保障权益。 而在这里,拳头为大,女性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很小很小。 徐令也没想单纯依靠这一个分田就能扭转女性的地位。 但现在还没经历明清时期的理学思想冲击,对女性的禁锢还没到最夸张的时候。 徐令所处的雍朝,像是两汉时期后经历乱世劈了个叉,隋唐没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雍朝,这时候还没民族融合,隋唐没有出现,女子的地位也没出现像唐朝那样的提升,但相比较起来,也没有明清时期让人窒息的夸张。 即使是现代社会,男女平等也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在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长期遭到侵害,主要就表现在分配权上,造成因素,就有传统文化的影响,还有缺乏对村规民约的限制,缺乏司法行政救济等。 这是一条很漫长的路。 但徐令已经走出来第一步,不管未来会不会成功,走到什么程度,只要他让女性见到了光亮,未来就会不断有人前仆后继,争取自己该有的权利。 那些女子们想的没有徐令多,可听说她们也能分到田后,再看爹娘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感激和安心。 至少有这几亩田在,她们暂时不会被家里人驱赶出去。 徐令叫人取来笔墨纸砚,摆放好桌椅,向人群中询问:“可有人会写字?懂木工打铁的工匠也都站出来。” 三百多佃户中,还真有识字的,那人站到徐令面前,瞧着三十来岁,腰始终弯着,说话也不大声。 他名叫徐茂生,原本也是此地的一个小地主,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里的田被田家侵占,他家道中落,无处可去,田家赏他一口饭吃,农忙时,就让他帮着记账啥的,饿倒是饿不死。 徐茂生家里有妻女,不过他这几年和村里人也不怎么来往,村里有人说他精神不太对劲。 徐令倒是没有察觉,得知这人也姓徐,他笑道:“你我同姓,说不定祖上也认识,你既然也是村里人,那就知道各家各户的土地详情。今天不急着分田,先把村里名册给弄出来,明日丈量完土地再分。” 徐茂生认真听着,随后便坐下给佃户登记名册。 三百多人全都登记,需要的时间可不少,等待过程中,徐令又叫几个妇人出来帮忙做饭,把田家厨房那些放不长久的食材全都给造了。 他反正没在田家找到储藏间,要是不吃,这些大鱼大肉肯定放不到明天,还不如分来吃。 徐令这一个举动,又得到不少人的好感。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自称是原来村长的男人找到徐令前,他名叫黄兴德,黑皮汉子,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睛黝黑明亮,说的话倒是让徐令十分感兴趣。 黄兴德告诉徐令,说田万福的五姐夫是县太爷,二姐夫也就是今天死掉的徐强是附近驻军的百夫长,都是不大不小的官。 如今田家遭难,刘强又死了,官府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要继续来攻打他们。 “也不知您使的是什么仙法手段,若是还来人,还能用这法子对付他们吗?” 黄兴德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徐令也道:“这仙法啊,一次不能使多,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 黄兴德便劝说徐令,想叫他们一伙人暂时躲到山上,若是县太爷来了,他则可劝着村里人帮忙隐瞒,给他报信,官府走了,他们再下来。 这样官府拿徐令一行人没办法,村里人也能继续享受红巾军的庇佑。 一番话说的徐令大笑不止。 得民心者得天下,怎么得民心,在这片土地从来都有一个最万能的法子。 那就是分田。 徐令拍了拍黄兴德的肩膀,笑道:“你是个可造之材,对付官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既然村里人跟了我,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再过之前的苦日子。” 黄兴德一脸的受宠若惊,却不知徐令到底想怎么对付官府。 到了傍晚,村里人登记完毕,黄兴德带着村里人丈量土地也回来了,几百人在田府吃上好的白米饭,吃大锅炖肉,比过年吃的还要好。 一时间,众人欢喜,情绪高涨。 徐令站在登记名册的桌子上,振臂高呼道:“阳和县有两大恶霸,一是这田万福,一是他背后的县太爷,如今咱们宰了田万福,过上好日子,可县太爷能饶得了咱们吗?你们分到的地,说不定明天就要被抢回去,你们的儿女,说不定还要再次分离,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谁抢走咱们的地,谁不让咱们种地,咱们就应该把他们种到地里,当肥料!若是不想让人抢走,敢不敢随我再杀一趟!”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热血沸腾的青年人站起来,大声叫到:“跟着徐好汉干了!” “对!干!把他们种到地里!” 百姓群情激愤,摩拳擦掌,下午黄兴德还在担心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见这些年轻汉子恨不得马上冲去县城。 徐令马上又道:“咱们红巾军只为贫苦百姓做主!不杀女人!不杀孩子!不杀老人!不杀降者!谁要是敢违背我的话,一概没收全部田产!” “徐好汉,那他们要是报仇,咱们该怎么办呢?” “全都抓回来,交给我处理!” 鱼丰也在起来附和的那群年轻人之中,他手中拿着鱼叉,内心满是焦灼的激动,恨不得马上冲去县城。 听到徐令的吩咐,他也是有些不解,可一想到家中刚分到的田产,躁动的心也安静下来。 徐令把暂武柴彦君留在田家村驻守,自己带着昝兵还有六十多人青壮,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和武器,连夜直奔阳和县县城而去。 田家村就在县城外不到十里处,一群汉子吃饱肚子,加足脚力,十来分钟的时间久赶到县城外。 徐令叩响城门,里头守城士兵说的昏昏沉沉,不耐烦问道:“谁啊?” 徐令道:“我是要进城的马商,不小心在路上耽误了形成,烦请官爷放行,小小心意敬上。” “吱呀”一声,城门开了一条缝。 那小官脑袋才刚伸出来,就被昝兵抓住发髻,一把拖到城外,还没等他嚷嚷出口,阳和县城门大开。 第298章 义军进城 六十多人闯入城中,直奔县衙而去。 徐令刚一下令,就有佃户翻墙而入,没一会儿,县衙大门从里头被打开,几十人蜂拥而入烧杀抢掠。 徐令并没有加入,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乱中才能看出谁是人才谁是庸才。 这些人虽然听从徐令的吩咐,不动老弱妇孺,可真杀红了眼,谁还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是谁挡就杀谁。 有人下不去手,也有人很容易就上手,县令住的住所也有仆人,可他们的反抗实在太微弱,县令的小妾房中,有佃户想要抢了东西再脱裤子行凶,鱼丰从外头经过,正好瞧见,毫不犹豫又折返回来。 呵斥住男人:“刘大头,你疯啦!忘记徐好汉说过的话了吗?” “鱼丰啊,你起来,你瞧这娘们多骚,还是县太爷的女人,要是错过这村,只怕这辈子都没这店了,他不让咱们杀,可不就是让咱们干的吗?” 那妾室被人吓得躲在被子里哇哇乱叫,刘大头拨开鱼丰的手,又开始脱裤子。 鱼丰忍无可忍,不去管他,抓着女人的手将她拉到外头。 外头都是那些烧杀抢掠的男人,吓得那女子花容失色。 他们都忙着去抢东西,鱼丰逆行把女子带到徐令前头,说了刘大头的事情。 徐令闻言脸色都差了,嫌恶地交给鱼丰一把刀:“你去盯着他们,若是有人想强迫女子,你就用这刀砍掉他们的耳朵,就说是我吩咐的!” 他果然没看错!鱼丰心中暗喜,自从他妹妹鱼莺被田万福强迫掳走,他就特别憎恶此类事情,可刘大头是村里人,他家中男子多,即使在佃户中也是村霸的存在。 鱼丰不敢反抗刘大头,只好把这女人带到徐令身边,真叫他误打误撞做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 “徐好汉,小的鱼丰!” “鱼丰,你快去!” 此场暴行从衙门开始,却没再县太爷身死后结束,这些佃户越发猖狂,又盯上镇子另一家恶霸,事先请示过徐令,徐令听说那家人劣迹斑斑,也经过多人证实有此事,便放任佃户继续烧杀抢掠。 直到东方既白,阳和县城的百姓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闭门不出,像是鹌鹑一样。 而在这一夜,镇上三大恶霸,连同县太爷在内,满门都被屠杀殆尽。 让徐令意外的是,这些佃户杀了也抢了之后,竟然主动把搜罗来的田契地契全都交给了徐令。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爱戴徐令,这些人聪明得很,他们害怕此举会引来朝廷镇压,到时候追究他们的责任,把东西全都交给徐令,也就是把锅放在徐令一人身上。 徐令本来就是要造反的人,哪里会在意哲学。 他带人清点战果,虽然尽力劝阻义军不要滥杀无辜,可还是带来一些错误的伤亡。 不过那些恶贯满盈的地主,身上连块好肉都没留下。 这边百姓们还在担心,杀了县令会不会引来朝廷的镇压,可就在这一夜,连徐令都没想到的地方,全国有二十七个地方发动动乱,从胶州到徐州,从并州到肃州,百姓愤怒的火终于到大极限,爆发出来。 其中最大的反抗,是徐州之乱,其中一伙匪人杀进太守府,直接占领太守府城,随后抢夺粮食财宝,躲到双鸭山之中,占领山头及山脚下八个村庄,自立为反王。 其头领姓王,单名一个闯字。 不过这次的动乱,最显着的一个特点是:绝大多数都发生在北方,发生在南方的寥寥无几。 官府的注意,自然也都在北方,压根没注意到南边阳和县也发生了百姓杀县令的反抗事件。 徐令并非全知全能,此时的通讯也不发达,起码还要两三天,他才能知道此事发生。 只不过,徐令造反之事,在阳和县城不亚于扔了一颗炸弹。 第二日,就有无数百姓涌到田家村,自愿请求徐令主持分田! 雍朝立朝有百余年之久,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十分之三四的百姓都没有自己的田地,只能卖身为奴或者给地主家做佃户。 在地主家做佃户也是很可怜的,不是后世想的那样雇佣关系,你给地主干活,地主包你吃喝。 只有极少数好心的地主对佃农好一丢丢,绝大多数地主都把佃农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后世工作996,当前佃户可谓是007,还没有人身自由。 给地主干十年活,可能活也干了,钱也欠了,一生一世都没有自由。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听到徐令造反分田的消息后,会辛苦跑来,请求徐令一个造反的人主持公道,把他们的田也给分了。 黄兴德也道:“徐好汉,田家村往北二十里有个赵家屯,咱们也一并给抢了!”他想的好啊,徐好汉的摊子越大,加入的人越多,他们分到的地就越安全。 徐令只道:“不急。”贪多嚼不烂,一个阳和县城外加田家村他都还没收拾干净,再往外扩张也不是不行,只是手底下人太少,只要他一人来做,只怕能累死。 北边的赵家也不简单,算是阳和县城的一个大姓,祖上中过举人,在朝中当过大官,后来因为党争辞官回家,在村中建立学堂,培养出来不少的秀才公。 赵家屯靠山,村里的人也和田家村差不多,只要不是赵家的人,那就是赵家的佃农,山上物资丰富,赵家做皮毛生意也能赚不少,只可怜那些上山打猎的佃农,若是直接死了还好,要是落下残疾,就会被赵家给抛弃,生不如死。 虽说赵家读过书的人多,可读书和品行不能完全挂钩。 徐令不喜赵家,也没想着像处理田家一样直接动手。 毕竟有用的坏人和没用的废人相比,他还是挺喜欢有用的坏人的。 还是暂且留着赵家屯,让他们心惊胆战一段时间,到时候乖乖投诚,给他办点实事才好。 徐令猜的一点都没错,贼人造反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北边赵家屯,当天屯里就有佃户出逃,此事可吓坏了赵家太爷。 第299章 难解 “爷爷,孙儿玄凌求见。” 赵家大宅,身穿黑袍的男子站在外面,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拐杖敲地的声音,以后,梨花雕门从里头被打开。 “进来。”妙龄少女侧身站着,请赵家大公子进门。 “爷爷,您昨晚睡得如何?” “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怎么样?墨香……”又有一少女上前,熟练地张开纤细白皙的手,充当痰盂。 “tui”的一口,少女面无表情,迅速收拢双手,到屏风后头清理。 赵玄凌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只是没有抬起脸来,老太爷也没瞧见。 “你昨天夜里才从灵宝镇回来,怎么今儿个起这么早来请安?你到底年纪还小,身子骨也比不得旁的兄弟,别拘着家里的规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过了病气。” 熟悉的絮叨,让赵玄凌神情有所舒展,只是心情依旧好不起来,反而有一种矛盾感。 他在灵宝镇的私塾里,到底是学到了不同的东西,知道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虽说生在赵家,又是赵家嫡孙子,赵玄凌一直都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可学的东西多了,他竟也看不惯家里这股子腐朽的作派来。 想到山长胡迹轩平日之教导,赵玄凌便想着和祖父说两句,起码也叫他知道爱护这些下人。 谁知话头才刚开,就有人匆忙赶来,神情急躁,慌忙道:“爹,大事不好了!阳和县城闹反贼了!” 来人是赵玄凌二叔,平日负责城中商铺档口等事务,住在城中,不怎么往家里赶。 赵玄凌起身给他请安,赵二叔匆忙回礼,“二叔,您先坐下,喝口水歇歇再说。” “喝不得!也歇不得!大事不妙了!” 赵二叔昨夜就在城中,也听到义军杀人作乱的事,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在城中收集消息。 “我听人说,义军是在田家村先闹事,自称是什么红巾军,杀了田万福父子,又把驻兵百夫长刘强也给杀了,再加上县城的马刘黄三家,这是占领了整个阳和县城啊!” “如今城中大户都心惊胆战,生怕义军闯入自己家中劫掠,可我见他们好像是只抢家中田产多的,说是抢了之后还给那些刁民分田,这才短短一天时间聚集上百义军,心中想着咱家离田家村不远,这才匆忙赶回来报信,爹!咱们该怎么办啊!” 赵老太爷六十又七,岁数挺大,虽说赵玄凌的爹还活着,可他是个没用的人,家里到现在也是赵老太爷实际掌权,等再过几年赵玄凌考上举人,赵家就是他的了。 赵老太爷听完此事,心中也道不妙,难不成这雍朝走的比他这个糟老头子还要早? 那可咋办啊! 家中儿子都是只会吃喝玩女人的主,没一个能干实事的,最钟意的大孙子还没到拿主意的时候,这时候闹反贼,赵家前途在何处? 一时间,赵老太爷也慌忙问道:“那反贼现在在何处?你快召集佃户抵挡!” “爹!抵挡不了啊,那些佃户听说反贼会给他们分田,巴不得向着佃户才好!” “这可咋办?” 赵玄凌也急了,怎么突然就有人造反了?也不怕朝廷杀头吗? 到底读过几年书,赵玄凌脑子还是好使一些,连忙劝爷爷和二叔冷静下来,劝道:“事已至此,不管虚实,咱们先把家里妇孺给安排好,二叔,既然阳和县城县衙被攻打,你就找个可信任的人去灵宝镇,找我老师,叫他去报官带大军来讨伐反贼。” 赵家靠山,他们在山上也有私宅,暂时住人肯定可以。 “就按玄凌说的做!” 赵二叔吩咐管家把妇孺安排在山上宅子中,赵老太爷见喜爱的孙儿能有如此见解,又问道:“那家中佃农又该如何呢,若是那贼人打过来,以分田诱惑,咱们又该如何自处?” 赵玄凌道:“他分田,咱们也给佃农分田不就好了?” 要他来说,农庄里那些个佃农,对他都很好,不止是家里的佃农,更是他的亲人,都给赵家辛辛苦苦干几十年活了,给他们分田,让他们依偎在赵家,岂不是很好? 方才两条建议都被听取了,赵玄凌还以为自己这样一说爷爷也会答应。 谁知赵老太爷脸色一黑,敲着拐杖骂道:“不行!你都在书院学了些什么东西?这是赵家的田,怎么就轮的着分给他们?这些年我待他们可不薄,他们要是真背叛了咱,那就是白眼狼!” 气的老太爷咳嗽不止,赵二叔也跟着指责道:“是啊,玄凌,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经夸呢。咱们赵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怎么能说把田给就给出去?真给他们了,你拿什么读书,拿什么光耀门楣?” 赵玄凌一连被两个至亲指责,心里头委屈无比,他自认为自己没说错什么,反贼都打上门了,田家村的佃户都跟着造反杀了田万福一家,要是轮到他们,那些佃户不也会造反吗? 赵老太爷似乎也想到这点,吩咐赵二叔把家里佃户看管好,这些天不叫他们外出,好好种田就是。 要是听话,等到秋里少收一层租子。 赵二叔欢欢喜喜地下去了,赵玄凌又坐片刻,被催促回房读书,这才离开。 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赵玄凌是半点书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有人造反的事。 其实先前在灵宝书院,他们这些书生就已经有所察觉,近两年朝廷的政策越来越急,给人饮鸩止渴之感,百姓被逼着朝前跑,压迫收来的租子,其实就是在透支朝廷的生命。 可他们到底只是秀才,还没到去朝廷建言献策的地步。 灵宝书院有后山,自从胡迹轩当了山长之后,经常在后山竹林给他们上课,叫他们讨论时事,赵玄凌学会了很多,也正因此,今日才能快速反应过来,给爷爷提建议。 在他看来,田家有那么多地,种都种不完,就算分给佃农,也照样种不完,又能拉拢人心,又不至于穷的要饭,为何爷爷和二叔却连这些小利都舍不得呢? 赵玄凌在书桌前枯坐半日,看着外头日光倾斜,屋内屏风上的竹影变换,思绪万分。 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一条河流,河水湍急,偏他半点头绪都没。 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忽地,门外有人叫道:“大少爷,桂婶求见。” 桂婶是赵玄凌的奶娘,也是家里的佃农,她喂养赵玄凌到六岁,对他视如己出,赵玄凌后来不吃她的奶了,也惦记这位勤劳淳朴的妇人。 想到过去种种,赵玄凌忙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过五十的妇人走进来,她一身农妇打扮,年纪也不小了。 当初赵玄凌他娘生他时才十六岁,伤了身子,也没奶水,老太爷就给他找奶娘。 为何从这么多适龄女子中挑到桂婶,这还是一个老道说的,说桂婶八字和赵玄凌相合,让她来喂养赵玄凌,对他有好处。 那时候桂婶已经三十二岁,刚有了自己第六个孩子,她孩子还不到六个月大,便来到赵家做了赵家长孙的奶娘。 兴许是那老道真有些道行,赵玄凌很喜欢桂婶,他娘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对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懂照顾,也没多少太深的感情,更是不喜他弄坏她的身子,害她不能生育,故而赵玄凌他爹才纳妾流连花楼。 大户人家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赵玄凌打小就是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 他并非生于高门大户,从前祖上或许有过荣光,不过早已经没落,又不像田家那样,大字不识一个。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没有书香世家真正的风骨,却又不缺那些大户人家的风流做派。 赵玄凌因是长孙,自幼被爷爷奶奶宠爱,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也正因为此,赵玄凌喜欢桂婶,家里人也一直没叫他戒奶,直到他读了书,知道羞耻,这才放桂婶归家。 后来年纪渐长,他去灵宝镇读书,桂婶也常见他,给他做他爱吃的食物,处处都惦记着他。 在这大院之中,也就桂婶能叫赵玄凌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凌哥儿!”桂婶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到赵玄凌面前,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她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四方!现在只有你能救的了他啦!” 赵玄凌一头雾水,连忙把桂婶搀扶起来,“桂婶,你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四方不是好好在村里待着吗?” “你不知道,他昨天大半夜从外头回来,收拾几件衣服带上他爹的猎刀,就出门了,还说什么要去从贼!” “田家村那边闹了贼人,他肯定是去那里从贼了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桂婶哭的不能自已,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赵玄凌脸上浮现一丝同情之色,他知道,桂婶当初给他当奶娘时生的孩子是老六,可惜前几个命不好,要么生病要么落水,全都没了,就连那个大他六个月的老六,也在桂婶照顾他之后不久就没了。 因此桂婶很看重老四,给他起名四方,常年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赵玄凌劝道:“桂婶,你先别哭了,这事我二叔他们知道不知道?” 桂婶摇着头,满脸泪痕道:“二老爷刚才还去村里说了,说要盯紧我们,不叫人往外头跑,说是那贼人凶残无比,害了田老爷一家,连无辜的村民都死了很多。” “这世道好好的,怎么就闹起贼人了呢?我就是怕四方也被贼人所害,这才来求少爷的呀!少爷,你派人把四方给找回来!” “桂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四方哥给找回来的,你先回家,告诉杏花妹妹还有李叔,先别说四方哥是去从贼了,其他事交给我来办。” 赵玄凌一下就想通其中关节,二叔对佃农说的有所隐瞒,只说那些贼人杀人,却没说他还给佃农分地,要是真说了,谁知道佃农会怎么想呢。 要是让二叔知道李四方是去投贼,肯定会提前下狠手。 他不能看着桂婶一家被二叔害,必须赶在二叔发现李四方外出目的之前把他给找回来! 好不容易把桂婶给劝回去,赵玄凌换一身衣服,便直奔后院马厩而去。 他的小厮青耽追着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啊?外头闹贼,咱们还是别出去了!” “我不出远门,就在庄子里走一走,青耽,我心乱的很,你别跟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赵玄凌骑着爱马,一跃而起,从马厩跨出,穿过田埂,暮色苍茫,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见庄子附近已经有二叔组织的佃农巡逻,气氛似乎都紧张起来。 用同样的借口说要出去走走,赵玄凌成功跑出赵家屯,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直奔田家村而去。 他要把李四方给带回来,好叫桂婶不要伤心。 当然,他心底最深的念头,却是去亲眼瞧瞧杀了田万福一家,还要给佃农分地的贼人到底如何。 徐令这边,他带领田家村召集来的义军洗劫县衙,一事已经传出很远,第二天上午他都没歇眼太久,就听到有人禀报,说不断有人从别处赶来,想要从军。 竟是要跟着徐令等人造反。 黄兴德对徐令道:“徐好汉,他们肯定是看咱们有地可分才来的,可不能随便听信他们的话啊,万一有诈呢!” 徐令内心嗤之以鼻,对黄兴德心里的小九九心知肚明。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不少,可却少有真正靠农民起义坐天下的。 这是为何? 归根结底一句话,小农阶级的历史局限性。 农民的天然阶级立场就是种田,只要管好门前一亩三分地,让他们有地可种,他们的眼光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说远的,宋江最后被招安,义和团最后败于内部腐败。 有时候都不用外界力量出手,让一个农民变得富有,他们就会自动从贫农思想转变为地主思想。 徐令这次出手,收获并不小,包括田家在内,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得土地五千亩往上,就算拿出一半分出去,也轻轻松松得到几千亩地。 可天下坐不稳,他要这些地干什么?偏居一隅做个富贵王吗? 第300章 改造 徐令曾经去看过黄河,河水滔滔,有一种把一切都能带走的决绝气势。站在黄河口边,看大浪滚滚东去,不就像是这历史长河吗? 这条名为时间的长河里,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任他们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家财万贯,姬妾成群,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有的连个名字都不曾剩下。 正是因为徐令有长远的视野,才能看到眼皮底下这点小胜利根本不算什么。他既能高高在上审视身边人包括自己,知道他们行为的动机,也能看出其中合理性。 一味地斥责黄兴德目光短浅? 可黄兴德所说,未免不是其他人心中所想。 这些人既盼着徐令能守住土地,让他们分到的土地能安然无恙,又不希望徐令再招人进来,分他们的田地,以至于有些排外。 徐令根本不在乎这些土地,存地失人存人失地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以土地为核心,招兵买马,礼贤下士,招才纳贤,立规矩,凝聚民心,整治军队,赏罚严明。 再多的地,也不够天下人分,徐令也不想让百姓只困于眼前小小的利益之中,必须让他们看到外边的威胁啊…… 这也是为何,徐令没有急着去攻打赵家屯。 留着赵家屯心惊胆战,主动出手,有外患才能有前进的动力,不是吗? 这些道理,黄兴德不明白,二人也没到徐令必须给他讲明白的地步。 他只是皱眉,不客气地让黄兴德不要多管闲事,只管按照他说的照做就成。 如此一来,黄兴德果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乱道歉:“徐大人,是草民多言了!” “嗯,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徐令换好衣服,急忙出门,果然看见田府外头有一批百姓在等着。 这里人大约一二十人,头戴斗笠,多穿短褐草鞋,端的是穷苦人的打扮。 徐令问他们从何而来,这些人有些是在城中做苦力的百姓,有的是附近村人在城中讨活干,听说徐令带人造反,便匆忙赶来,想要替自己家里人讨回公道。 其中一黑壮汉子名叫李四方,其言辞激烈,直接说若是红巾军愿意去赵家屯,他愿意带路。 “草民从小在赵家屯长大,连那里有多少兔子洞都知道,大人若愿前往,草民万死不辞!” 徐令见他神情激动,胸膛起伏,像是藏着什么深仇大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活动,就很适合在当前举办。 诉苦大会啊,他怎么忘记这个法子了呢? 把穷苦人联合在一起,必须要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对付的敌人是谁。 把前世那一套诉苦大会,还有白毛女啥的往舞台上一搬,绝对能震撼人心。 徐令暂且安抚来投奔的百姓,他道:“我干的是杀头的事业,可不是你们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把戏,你们投奔于我,家里人可知道?” 那些人被他一问,果然都不吭声了。 只有李四方斩钉截铁道:“我跟我娘说了,我娘肯定不同意,可就算她不同意,我也是要造反的!”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留下来,看看咱们红巾军是个什么样的队伍。” 徐令叫柴彦君给这些人安排住处,便又开始忙活别的事情。 除掉阳和县四只大老虎,这事给附近百姓带来的震动不小。 往日他们心里头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官老爷,竟然如此轻松地被人给打死推翻,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也都能轻易得到。 这种震撼,就像是抽烟一样让人上瘾,这几天,走在田家村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吹嘘当日之事如何如何。 就连村里几岁的幼童,也都艳羡地听大人谈论,然后挥舞着树枝装作打架的样子。 农民起义就像是病毒,轻而易举就能蔓延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被压迫已久的百姓看到了统治阶级懦弱的一面。 虽说百姓作为被压迫的阶级很弱小,很可怜,可他们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中国人的基因里就藏着弑神的勇气。 就拿北边徐州来说,在游道子的来信之中,曾说当地地主剥削无度,百姓在朝廷和地主官吏的层层剥削下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淹死刚出生的婴儿,卖掉家中田产,逼得老人上吊自杀,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反抗。 可一旦有人扛起那面大旗,百姓就会触底反弹,把内心最深的仇恨发泄出去。 徐州那边王闯率领村人闹事,闯入太守府杀了太守,灭太守满门,然后回到村中分钱分粮逃到山中。 此则消息一传出,就像是山上野火撞上东风一般,迅速向四周扩散。 一夜之间,徐州下二十三个县城外加无数村镇,纷纷起事,不到半个月时间,徐州都快被农民起义闹成筛子了。 徐令远在阳和县,没过多久就的质量北边的消息,三日后,游道子的信送来,更加详细地写明了北方的情况。 游道子已经从徐州前往胶州,徐州王闯之乱有他派人煽风点火的手笔,如今朝廷的注意力全在徐州,他自然要闹的这潭水越乱越好,便按照和徐令制定的计划前往胶州。 崖州那边的粮食种植技术已经大幅度提升,今年已经收获了两茬粮食,年底再收获一次,可以暂时满足游道子搞事之所需。 如今的雍朝力量尚存,从正面和朝廷硬刚,徐令有胆量但是还没那个本事,也只能先打打游击,多给老房子放几把火。 收到游道子的来信后,灵宝镇那边也送信来,却是胡迹轩关于朝廷的决策和动向的。 就像是徐令猜测的那样,北方作为起义之重灾区,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朝廷的重视,朝廷派大军前去镇压,而徐令在阳和县闹出来的这摊子事,还没离开灵宝镇消息就被人拦了下来。 至于是谁拦下来的,徐令只是笑了笑,心里给彭方记一大功。 接下来,他就要以阳和县为试点,好好进行改造了。 第301章 白毛女 “兵爷,你就发发好心,让奴家进去跟徐大人说句话!” 娇滴滴的女子不住地哀求,昝兵就像是听不到一样。 时间久了,小丽就有些恼了,叉腰道:“你这人是木头做的?放我进去又怎么样?我原先就是住在这里头的,是徐大人给我银子让我离开!如今我不想走了,来把银子还给徐大人!你偏不要我进去!” “嘤嘤嘤,你非叫我哭不可?闹的所有人都来看看,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弱女子呢!” 一大清早,外头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徐令正和柴彦君聊着商谈信中的事情,听到声音后驻足询问:“谁在外头要见我?” 柴彦君摸摸鼻子道:“田舂的一个小妾,先前给她银子遣散,叫她自行归家,她压根没走,说自己早没家了,我看她有自荐的意思,就没让人放她进来。” 徐令蹙眉,听懂柴彦君的意思,这女子竟是想留在他身边吗? “让她进来我瞧瞧。” 柴彦君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些拿捏不准徐令的想法。 不过也乖乖照做,叫昝兵放人进来,女子穿着粉衫,打扮的有些艳俗,路过昝兵时还有些得意洋洋。 来到徐令面前时,扯着嗓音叫了声:“徐老爷~” 说实话,她看着年轻,身段不错,面皮也很好,徐令转一圈打量她,女子有些忐忑起来。 “你从前唱过戏没?” “老爷怎么知道奴家唱过戏?” “会唱的话,唱一段来听听。” 小丽原先是跟着民间走南闯北的杂戏班子的优伶,走到这里时,收留她的师傅将班子里的人都给卖了,换了钱在此定居。 她模样不错,又学过唱戏,自然被卖到青楼,做了妓子,后来被田舂看上,被买回田家,也好多年没唱过戏了。 不过听见徐令的要求,小丽清清嗓子,脚尖一踮,小手一捏,顿时就有了唱戏那做派。 一曲花腔下来,徐令还算满意,他果然没判断错,眼前女子是个声音清亮的。 见徐令对她颇为欣赏,小丽连忙请求道:“小女子一条贱命,承蒙徐老爷搭救,奴家自幼无被爹娘抛弃,早就没家了,如今世道乱着,还望徐老爷能留奴家在身边,哪怕为奴为婢,只要给口饭吃就成了。” 徐令叫她起来,“我不让你当奴婢,只要你唱戏,你要是唱的好的,就凭自己本事吃饭,我自然养着你。” 这不还是答应留下她么?小丽心中腹诽,果然别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冠冕堂皇的。 不过瞧着徐令那张脸,不知比田舂老头好多少倍,可惜她在青楼里坏了身子,不然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的,不就不愁以后了吗? 命如浮萍,可浮萍也想抓住所有去活命。 小丽欢喜谢道:“多谢徐老爷!” 除了小丽,徐令又找了其他几个合适的人选,又过两日,把这几人给召集到一起,扔给柴彦君一个话本子,叫他给众人读着。 “我找你们来呢,是叫你们一起演出戏的。” 这些人中,除了小丽原先是下九流的身份,其他人都是佃户,一听要唱戏,立马有些排斥,可原先就领了徐令的好,也没临阵脱逃的可能,便硬着头皮听徐令讲下去。 徐令连夜整理出来的戏,是前世大名鼎鼎的《白毛女》,这部剧讲的是贫农杨白劳和闺女喜儿相依为命,喜儿有个心爱之人,名叫大春,二人情投意合,决定秋后成亲,谁知喜儿被地主黄世仁看上,为了霸占喜儿,黄世仁设计杨白劳偿还高利贷,杨白劳无力偿还,被迫在喜儿的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回家途中自杀身亡。 徐令并没打算把整部戏全都排练出来,只让这些草台班子先把这上半部给排出来。 原先还不情愿演戏的众人,听完这个故事后义愤填膺,纷纷有了代入感。 有的甚至眼眶红红,握着拳头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这出戏在前世,曾被人批评样板戏,老一套,可在初期,这场戏在民众之中有非常强大的号召力。 就是因为杨白劳和喜儿父女,还有地主黄世仁的形象,是古来今来无数地主和贫农的缩影。 就在田家村,有多少年轻女子被田万福父子玷污清白,徐令初来乍到时,不就是听说了罗家的惨事,才打算出手相助的吗? 罗老汉一家老实本分,可家中心爱的小女儿才十三岁就被人玷污产子,母子双亡,罗大郎娶了妻子,妻子也惨遭田万福玷污。 就这,田万福还要夺走他们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杨梅林子。 像田家这样的地主,压根没把佃户当人看,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就连骨头都要嚼碎了,敲骨吸髓才好。 地主们如此对待百姓,也就别怪百姓会如此憎恨地主了。 可惜,百姓们有苦难言,他们老实本分惯了,心中有火,也要压抑下去,告诉自己家里还有人要活,这仇不能报。 他们不能报仇,也不知怎么表达心中之仇恨。 可徐令写的剧本里,是明明白白写出了地主的可恨之处,从喜儿和杨白劳的角度,写出了对黄世仁的诅咒。 小丽看罢,捧着戏本子半天不肯丢下,她会识字,就是有些不认识的,也主动找柴彦君请教。 原先还想着勾搭徐令,自荐枕席,这下好了,反而对戏本子如痴如醉了。 徐令让他们练着,择日登场表演。 这几日,他试着在村里征兵,但是效果不算很明显,陆陆续续来投奔他的,也有五六百人,可真正愿意参军训练的,也只有九十多人。 靠着这九十多人,徐令可以鱼肉乡里,但是争霸天下,怎么可能? 他缺的人才太多了,不说带兵打仗的将军,就是识字的文人,也少的可怜。 真正迫在眉睫之事,还是要招贤纳士啊! 徐令命人招揽人才的消息,可愿意前来的寥寥无几。 士人阶层可不像是农民阶层,只要分地就愿意跟着徐令干。 这些文人,更在意的是身上那层皮,到底正统不正统! 第302章 何错有之 对,造反要师出有名,这才是关键。 回看历史,很多人造反都会先给自己拉拉关系,最出名的刘皇叔,人都落魄到卖草鞋了,刘氏光荣早已不复从前,但是一旦扛起兴复汉室的大旗,再翻出族谱,就能证明他来路纯正。 同样是起事,多少人盼着他能登上帝位,凭着刘氏后人之名都能引来人才追随,这就是差别。 只可惜,徐令要什么没什么,他除了有钱有粮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也导致他拉拢贫民佃农很简单,但是想要拉拢士人阶层,只怕要费劲咯。 徐令这边还在头疼去哪弄点识文断字的人才,结果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一个名为赵玄凌的学生主动送上门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玄衣年轻人性格冷酷,对赵玄凌颇为维护,另一个也人也算是徐令的熟人,竟然是赵希安。 赵希安是灵宝镇盐商之子,也是赵凌升的好朋友,更是在莲花湾子给村里孩子教过几个月的书。 徐令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故人。 赵希安比徐令都要惊讶,“徐东家!?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玄凌口中所说造反之贼人竟是你么!” “表哥,你认识他?”赵玄凌诧异地看着表哥。 对……这世界就是那么多,饶是间隔几天的路程,徐令也能碰到熟人。 赵希安是赵家屯嫡长孙的表哥,这两家都姓赵,祖上也有些关系,只是到了赵玄凌爹娘这一代,他们虽然互为表亲,但是关系稀薄,两家联姻,这才让赵玄凌的爹,娶了他自己的表妹,结为姻亲。 前几日赵玄凌想要来田家村这边查看情况,但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便先去寻了离他最近的好友和表哥。 赵希安早两个月就没在莲花湾子教书了,就在阳和县山里农庄安心读书,听表弟说县城来了造反的贼人,也觉得十分荒唐。 可也跟着表弟下来查看情况,谁知道造反的竟然还是老熟人!? 不得不说,徐令在看到赵希安时,气势一下子就有些变了。 看着赵希安的眼神陡然冷了起来。 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足够让赵希安变得结巴起来。 “徐…徐大人颇有故人之风,我…我记错了。” 徐令笑笑道:“世上如此之大,模样相似也并非什么,几位既然来了,就请进去聊。” 赵玄凌看了看徐令,又看了看表兄,按照他对表兄的了解,他应该就是认识这人才对。 只是人在屋檐下,他没机会多问,就被人请进府中。 原本这是田家的老宅,如今外头的牌匾已经被人取下,进了大厅,三人落座,有人送上茶水,徐令笑着道:“尝尝田家的茶,这茶名叫黄金眉,听说一两就要十金,可是好东西。” 这三人在田家村附近鬼鬼祟祟查看情况,被昝兵逮个正着。 原本赵玄凌觉得有胆子造反的人,肯定长的像杀猪的屠户一样,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可看见徐令之后,他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徐令相貌端正,不怒自威,总是带着点笑意,可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赵玄凌说明来意,他只是想替家中奶娘找回独子。 “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他名叫李四方,是我那可怜奶娘的独子,他原本有六个兄弟,都没长大就夭折了,奶娘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他再出点问题,只怕老人家就活不下去了。还请大人放他归家!” “李四方…”徐令沉吟片刻,一下子想到黑壮的年轻人来,“他可是赵家屯的人?” “回大人,正是。” “可他对我说,投军一事已经请示过家中父母,甚至他来投军,也是为了家人报仇呀。”徐令老神在在地看向赵玄凌,看他的年纪,还有和赵希安的关系,应该就是赵家那个嫡长孙赵玄凌了。 “怎…怎么会!?”赵玄凌失色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待桂婶一家百般照顾,并无不妥,为何四方哥要替家人报仇,报什么仇?” 真是巧了,这事徐令还真知道。 他也没瞒着赵玄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告诉眼前天真的年轻人。 “他告诉我,他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曾有三个哥哥,大哥哥给赵家放牛,因年纪小弄丢了牛,不敢回家,上山找牛时被野兽咬死。二哥哥在在和赵家孩子玩时候,被推入河淹死……还有他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六弟弟,因为母亲年事已高,生出来时十分瘦弱,可他娘养只养他到几个月,就被赵家聘去做奶娘,最后自己的儿子没法喂养,也不幸病死。” “后来他娘照顾赵家的金孙孙,年纪大了,很快就没了奶水,赵家硬是逼着她再生一个,就为了给那个孩子奶水喝。于是他娘给他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小妹妹十分幸运,虽然没喝过多久母亲的奶水,也健康地长大了。” “她只比那赵家金孙小了两岁,算起来年纪,如今也及笄快要嫁人,可赵家却不许她嫁人,竟是要把她留给赵家金孙做通房,教他知人事。” 徐令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话,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玄凌,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赵大少爷,你说你对桂婶一家百般照顾,那你可知道这些事情,又是如何报答他们的呢?” “我……”赵玄凌嘴巴一张一合,脸色胀红,羞愧难当,眼眶里含着泪水,都快要落下来了。 家里人不是说,桂婶命苦,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后来当了他的奶娘,借了他的命,才留住四方和杏花的吗? 还有杏花妹妹,他从来没想过让杏花妹妹做他的通房,不是杏花妹妹心里有他,不肯出嫁吗? 怎么到了徐令口中,事实全都翻转了呢? 可若这些不是真的,四方哥为何要主动离家投贼,原来是为了给他那些兄弟报仇…… 一旁沉默的玄衣男子眉头紧皱,替好友辩解道:“大人此言差矣,这些事情发生时,他也不过是个幼儿,他既没有害死李四方的兄弟,也没强迫那女子做他通房,反而对他们如同亲人一般,这些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302章 何错有之 对,造反要师出有名,这才是关键。 回看历史,很多人造反都会先给自己拉拉关系,最出名的刘皇叔,人都落魄到卖草鞋了,刘氏光荣早已不复从前,但是一旦扛起兴复汉室的大旗,再翻出族谱,就能证明他来路纯正。 同样是起事,多少人盼着他能登上帝位,凭着刘氏后人之名都能引来人才追随,这就是差别。 只可惜,徐令要什么没什么,他除了有钱有粮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也导致他拉拢贫民佃农很简单,但是想要拉拢士人阶层,只怕要费劲咯。 徐令这边还在头疼去哪弄点识文断字的人才,结果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一个名为赵玄凌的学生主动送上门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玄衣年轻人性格冷酷,对赵玄凌颇为维护,另一个也人也算是徐令的熟人,竟然是赵希安。 赵希安是灵宝镇盐商之子,也是赵凌升的好朋友,更是在莲花湾子给村里孩子教过几个月的书。 徐令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故人。 赵希安比徐令都要惊讶,“徐东家!?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玄凌口中所说造反之贼人竟是你么!” “表哥,你认识他?”赵玄凌诧异地看着表哥。 对……这世界就是那么多,饶是间隔几天的路程,徐令也能碰到熟人。 赵希安是赵家屯嫡长孙的表哥,这两家都姓赵,祖上也有些关系,只是到了赵玄凌爹娘这一代,他们虽然互为表亲,但是关系稀薄,两家联姻,这才让赵玄凌的爹,娶了他自己的表妹,结为姻亲。 前几日赵玄凌想要来田家村这边查看情况,但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便先去寻了离他最近的好友和表哥。 赵希安早两个月就没在莲花湾子教书了,就在阳和县山里农庄安心读书,听表弟说县城来了造反的贼人,也觉得十分荒唐。 可也跟着表弟下来查看情况,谁知道造反的竟然还是老熟人!? 不得不说,徐令在看到赵希安时,气势一下子就有些变了。 看着赵希安的眼神陡然冷了起来。 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足够让赵希安变得结巴起来。 “徐…徐大人颇有故人之风,我…我记错了。” 徐令笑笑道:“世上如此之大,模样相似也并非什么,几位既然来了,就请进去聊。” 赵玄凌看了看徐令,又看了看表兄,按照他对表兄的了解,他应该就是认识这人才对。 只是人在屋檐下,他没机会多问,就被人请进府中。 原本这是田家的老宅,如今外头的牌匾已经被人取下,进了大厅,三人落座,有人送上茶水,徐令笑着道:“尝尝田家的茶,这茶名叫黄金眉,听说一两就要十金,可是好东西。” 这三人在田家村附近鬼鬼祟祟查看情况,被昝兵逮个正着。 原本赵玄凌觉得有胆子造反的人,肯定长的像杀猪的屠户一样,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可看见徐令之后,他才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徐令相貌端正,不怒自威,总是带着点笑意,可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赵玄凌说明来意,他只是想替家中奶娘找回独子。 “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他名叫李四方,是我那可怜奶娘的独子,他原本有六个兄弟,都没长大就夭折了,奶娘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他再出点问题,只怕老人家就活不下去了。还请大人放他归家!” “李四方…”徐令沉吟片刻,一下子想到黑壮的年轻人来,“他可是赵家屯的人?” “回大人,正是。” “可他对我说,投军一事已经请示过家中父母,甚至他来投军,也是为了家人报仇呀。”徐令老神在在地看向赵玄凌,看他的年纪,还有和赵希安的关系,应该就是赵家那个嫡长孙赵玄凌了。 “怎…怎么会!?”赵玄凌失色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待桂婶一家百般照顾,并无不妥,为何四方哥要替家人报仇,报什么仇?” 真是巧了,这事徐令还真知道。 他也没瞒着赵玄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告诉眼前天真的年轻人。 “他告诉我,他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曾有三个哥哥,大哥哥给赵家放牛,因年纪小弄丢了牛,不敢回家,上山找牛时被野兽咬死。二哥哥在在和赵家孩子玩时候,被推入河淹死……还有他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六弟弟,因为母亲年事已高,生出来时十分瘦弱,可他娘养只养他到几个月,就被赵家聘去做奶娘,最后自己的儿子没法喂养,也不幸病死。” “后来他娘照顾赵家的金孙孙,年纪大了,很快就没了奶水,赵家硬是逼着她再生一个,就为了给那个孩子奶水喝。于是他娘给他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小妹妹十分幸运,虽然没喝过多久母亲的奶水,也健康地长大了。” “她只比那赵家金孙小了两岁,算起来年纪,如今也及笄快要嫁人,可赵家却不许她嫁人,竟是要把她留给赵家金孙做通房,教他知人事。” 徐令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话,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玄凌,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赵大少爷,你说你对桂婶一家百般照顾,那你可知道这些事情,又是如何报答他们的呢?” “我……”赵玄凌嘴巴一张一合,脸色胀红,羞愧难当,眼眶里含着泪水,都快要落下来了。 家里人不是说,桂婶命苦,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后来当了他的奶娘,借了他的命,才留住四方和杏花的吗? 还有杏花妹妹,他从来没想过让杏花妹妹做他的通房,不是杏花妹妹心里有他,不肯出嫁吗? 怎么到了徐令口中,事实全都翻转了呢? 可若这些不是真的,四方哥为何要主动离家投贼,原来是为了给他那些兄弟报仇…… 一旁沉默的玄衣男子眉头紧皱,替好友辩解道:“大人此言差矣,这些事情发生时,他也不过是个幼儿,他既没有害死李四方的兄弟,也没强迫那女子做他通房,反而对他们如同亲人一般,这些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303章 碰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玄凌无可奈何,神情悲怆,劝玄衣男子道:“沈兄,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可我心中……确是实有愧。” 赵玄凌始终都记得一件事。 那时他才六岁,桂婶不做他奶娘之后,他依旧缠着桂婶,却被娘亲赵氏斥骂为没出息的东西,吃谁的奶就认谁当娘。 赵氏生他时年纪小,又没亲自喂养,对赵玄凌感情并不算深厚,后来他爹流连花丛,他娘忙着管他爹都来不及,两个人吵吵闹闹好几年,吵到赵氏心都累了,想明白自己再怎么和烟花女子争宠,都不如管好儿子来的重要。 及时悔改,把心思放在赵玄凌身上。 她叫桂婶离开赵家,回村里去,管着赵玄凌教他读书,经常教育他,说自己因为生他坏了身子,他是赵氏唯一的希望。 赵氏不许赵玄凌玩,叫他一个劲的学,她也不懂得怎么和孩子相处,母子二人竟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赵玄凌在家里受了委屈,就喜欢去桂婶家中。 桂婶家的房子小小的,统共就一间,那房子分做几用,有烧火做饭的地方,有喂牛的地方,人和牲畜睡在一起,屋子又小又黑,一烧火时,整个屋里烟雾缭绕。 比不得赵家奢华,但赵玄凌在那里待的十分安心。 他有时坐在草堆里,看着从墙缝透进来的光,光能照出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奶娘桂婶会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叫他听娘的话,知她的不容易。 桂婶的男人他叫李叔,李叔养了一头牛,他还会用草编各种东西,蜻蜓,蝴蝶,有一回,李叔用草编了半个月,给李四方编了一头草牛。 他也想要,李四方对他说,他不喜欢赵玄凌,让他赶紧回家自己家去。 赵玄凌很生气,他觉得桂婶就像自己的娘一样。 “你娘年轻好看,我娘都老了,你别缠着她,她命够苦了!你回去做你的大少爷去!” “我不要好看的娘,我就要桂婶做我的娘!” “可她就不是你的娘,是我的!滚回去!” 赵玄凌哭了起来,桂婶在外头做活,听到吵架声匆忙赶回来,“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把赵玄凌给搂在怀里,粗糙的手抹去他的眼泪,“我的小少爷哎,你这是怎么了?” 赵玄凌哭着鼻子,李四方瞪着他,他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桂婶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想要李四方手里的草牛,不由分说地抢过来,送到赵玄凌手里。 “娘!这是爹给我做的!” “让你爹再给你编一个!” 赵玄凌捧着草牛,然后被找来的管家给带走,临走前只听到李四方怨恨地对他喊道:“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啪!”地一声,桂婶一巴掌把亲儿子打摔倒,声音颤抖地骂道:“什么你家!咱们有地方住,都是赵老爷可怜咱!” 管家也很凶地对桂婶说了什么,大概就是些警告的话,叫她收了那些小心思,好好干活,别想着喂养几年少爷,就能承了恩情飞上高枝。 那时候的赵玄凌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却一直记得这些,直到他读了书,长大些,被管的紧了,十二岁之前都没再怎么有机会去村里,那时候他想桂婶,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这次争吵。 他心中确实有愧啊,等他再大些,能出府自由活动了,行事为人也端方起来,顾及周全帮助桂婶一家,吃的穿的,自是没有少过,还帮李四方在阳和县城找了一个好活干。 赵玄凌总觉得自己仍然亏欠桂婶一家,今日被徐令说穿这些,他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索取和偿还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四方哥会如此不待见我。”赵玄凌如此说道。 沈默却道:“玄凌,他是你家的佃户,你心善,对这些佃户多有帮助,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他投贼,是奔着要报复你家去的,你怎么还替他说好话呢?” 一旁的赵希安摸着鼻子,不吭声。 他有点后悔了,自己不好好在后山读书,非要跟着表弟跑出来掺和这事咋办。 莲花湾子的大善人徐令,出门经商竟然是造反起义,干的是杀头的勾当。 这事要是赵凌升等人知道,还会再莲花湾子教书,替徐令百般宣传说尽各种好话吗? 也就是说,莲花湾子的父老乡亲不知道。 徐令也没打算叫那些人知道,至少暂时不想。 可这么大的秘密,竟然叫他给捅破了。 赵希安满脑子都在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全乎地回家去。 偏偏表弟和他的朋友还在争论什么奶娘不奶娘,佃户不佃户的事情。 徐令看完热闹,只觉得这个赵玄凌还不是完全没救,至于那个沈默,他不知道沈默的底细,听他说话,也是站在好友立场,也需要经过思想改造。 心里考量片刻,这三人中有赵希安在,肯定不能放他们轻易回去,既然如此,都留在身边充公,顺便做点思想改造。 徐令想到这里,笑面虎似地和善道:“三位公子好不容易来了,不如在这里先待几天,今晚刚好有一出好戏,不知几位愿不愿意给个面子,一同欣赏呢?” 赵希安闻言,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心里盼着徐令能看在他是旧相识的份上饶他一命,他干啥都成。 赵玄凌道:“还望大人能允许我见一见四方哥。” 沈默人如其名,愿意跟着赵玄凌来这种龙潭虎穴,关系肯定匪浅,他除了与赵玄凌说话,也不怎么与其他人交谈。 徐令叫人给他们三人安排了住处,田府很大,就是再来百儿八十的书生也能住的下。 徐令是将军点兵,多多益善。 刚好有了这三人,徐令收集来的名单也有了插入点,他命人收集阳和县有名的名士,准备礼贤下士,招揽人才,谁知带了礼物好好上门请教,却被人给扔了礼物,连门都不肯让徐令进去。 虽然徐令也能直接动手,可到底太粗鲁,只怕到时候这些文人一口唾沫一口钉,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安宁。 第303章 碰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玄凌无可奈何,神情悲怆,劝玄衣男子道:“沈兄,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可我心中……确是实有愧。” 赵玄凌始终都记得一件事。 那时他才六岁,桂婶不做他奶娘之后,他依旧缠着桂婶,却被娘亲赵氏斥骂为没出息的东西,吃谁的奶就认谁当娘。 赵氏生他时年纪小,又没亲自喂养,对赵玄凌感情并不算深厚,后来他爹流连花丛,他娘忙着管他爹都来不及,两个人吵吵闹闹好几年,吵到赵氏心都累了,想明白自己再怎么和烟花女子争宠,都不如管好儿子来的重要。 及时悔改,把心思放在赵玄凌身上。 她叫桂婶离开赵家,回村里去,管着赵玄凌教他读书,经常教育他,说自己因为生他坏了身子,他是赵氏唯一的希望。 赵氏不许赵玄凌玩,叫他一个劲的学,她也不懂得怎么和孩子相处,母子二人竟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赵玄凌在家里受了委屈,就喜欢去桂婶家中。 桂婶家的房子小小的,统共就一间,那房子分做几用,有烧火做饭的地方,有喂牛的地方,人和牲畜睡在一起,屋子又小又黑,一烧火时,整个屋里烟雾缭绕。 比不得赵家奢华,但赵玄凌在那里待的十分安心。 他有时坐在草堆里,看着从墙缝透进来的光,光能照出空气中细小的灰尘,奶娘桂婶会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叫他听娘的话,知她的不容易。 桂婶的男人他叫李叔,李叔养了一头牛,他还会用草编各种东西,蜻蜓,蝴蝶,有一回,李叔用草编了半个月,给李四方编了一头草牛。 他也想要,李四方对他说,他不喜欢赵玄凌,让他赶紧回家自己家去。 赵玄凌很生气,他觉得桂婶就像自己的娘一样。 “你娘年轻好看,我娘都老了,你别缠着她,她命够苦了!你回去做你的大少爷去!” “我不要好看的娘,我就要桂婶做我的娘!” “可她就不是你的娘,是我的!滚回去!” 赵玄凌哭了起来,桂婶在外头做活,听到吵架声匆忙赶回来,“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把赵玄凌给搂在怀里,粗糙的手抹去他的眼泪,“我的小少爷哎,你这是怎么了?” 赵玄凌哭着鼻子,李四方瞪着他,他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桂婶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想要李四方手里的草牛,不由分说地抢过来,送到赵玄凌手里。 “娘!这是爹给我做的!” “让你爹再给你编一个!” 赵玄凌捧着草牛,然后被找来的管家给带走,临走前只听到李四方怨恨地对他喊道:“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啪!”地一声,桂婶一巴掌把亲儿子打摔倒,声音颤抖地骂道:“什么你家!咱们有地方住,都是赵老爷可怜咱!” 管家也很凶地对桂婶说了什么,大概就是些警告的话,叫她收了那些小心思,好好干活,别想着喂养几年少爷,就能承了恩情飞上高枝。 那时候的赵玄凌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却一直记得这些,直到他读了书,长大些,被管的紧了,十二岁之前都没再怎么有机会去村里,那时候他想桂婶,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这次争吵。 他心中确实有愧啊,等他再大些,能出府自由活动了,行事为人也端方起来,顾及周全帮助桂婶一家,吃的穿的,自是没有少过,还帮李四方在阳和县城找了一个好活干。 赵玄凌总觉得自己仍然亏欠桂婶一家,今日被徐令说穿这些,他才明白自己这些年索取和偿还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四方哥会如此不待见我。”赵玄凌如此说道。 沈默却道:“玄凌,他是你家的佃户,你心善,对这些佃户多有帮助,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他投贼,是奔着要报复你家去的,你怎么还替他说好话呢?” 一旁的赵希安摸着鼻子,不吭声。 他有点后悔了,自己不好好在后山读书,非要跟着表弟跑出来掺和这事咋办。 莲花湾子的大善人徐令,出门经商竟然是造反起义,干的是杀头的勾当。 这事要是赵凌升等人知道,还会再莲花湾子教书,替徐令百般宣传说尽各种好话吗? 也就是说,莲花湾子的父老乡亲不知道。 徐令也没打算叫那些人知道,至少暂时不想。 可这么大的秘密,竟然叫他给捅破了。 赵希安满脑子都在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全乎地回家去。 偏偏表弟和他的朋友还在争论什么奶娘不奶娘,佃户不佃户的事情。 徐令看完热闹,只觉得这个赵玄凌还不是完全没救,至于那个沈默,他不知道沈默的底细,听他说话,也是站在好友立场,也需要经过思想改造。 心里考量片刻,这三人中有赵希安在,肯定不能放他们轻易回去,既然如此,都留在身边充公,顺便做点思想改造。 徐令想到这里,笑面虎似地和善道:“三位公子好不容易来了,不如在这里先待几天,今晚刚好有一出好戏,不知几位愿不愿意给个面子,一同欣赏呢?” 赵希安闻言,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心里盼着徐令能看在他是旧相识的份上饶他一命,他干啥都成。 赵玄凌道:“还望大人能允许我见一见四方哥。” 沈默人如其名,愿意跟着赵玄凌来这种龙潭虎穴,关系肯定匪浅,他除了与赵玄凌说话,也不怎么与其他人交谈。 徐令叫人给他们三人安排了住处,田府很大,就是再来百儿八十的书生也能住的下。 徐令是将军点兵,多多益善。 刚好有了这三人,徐令收集来的名单也有了插入点,他命人收集阳和县有名的名士,准备礼贤下士,招揽人才,谁知带了礼物好好上门请教,却被人给扔了礼物,连门都不肯让徐令进去。 虽然徐令也能直接动手,可到底太粗鲁,只怕到时候这些文人一口唾沫一口钉,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安宁。 第304章 看戏 罗大郎搀着老父亲,他妻子搀扶着他娘,一家人走在乡间小路上,途中人不少,都是附近的百姓,他们原本都是田家佃农,现在分到地,投了贼,自然要听贼头子的话。 贼头子徐令叫他们去打谷场听唱戏,听说是把四里桥的戏班子给请来了,今日请他们听唱戏,都不收钱。 老百姓喜欢热闹,更喜欢不要钱的热闹,携老带幼,有的从自家搬了板凳,往打谷场赶去。 其实今日罗老汉是不愿意来的,他觉得儿子罗大郎着了魔,竟然想去投贼。 虽说红巾军帮他们一家报仇,把杨梅林还给他们不说,他们一家几口,还额外分到了钱和地。 罗老汉发自内心感谢徐令,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去参军。 那可是投贼,造反啊!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没了闺女,只剩下一个儿子,儿子还没后代,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罗家不就绝后了吗? 今日他不愿意去,罗大郎劝他道:“徐大人替妹妹洗清冤屈,重立坟棺,若不是他,曼娘也要随妹妹而去,咱们一家早该散了!徐大人是好人,是替咱们穷人说话的好人,他要是当了皇帝,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罗老汉骂道:“咱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你去投贼,死了没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媳妇,该咋办?” “嘿呀!”罗大郎劝不动他爹这个倔老头,父子俩人气的谁都不肯搭理谁,还是他娘在其中打圆场,说村长黄兴德挨家挨户通知,今晚都要去打谷场看戏,父子俩才暂时和解。 到了打谷场,有人比他们来的早,有的坐凳子,靠前等着开戏,有的站在两旁,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百人,乌压压的看着很壮观。 戏台子已经搭建好了,前头围着一层红布,瞧不见后头的情况,罗大郎找个位置,让爹娘坐在前头,他和媳妇坐在后头。 媳妇曼娘揪着罗大郎的衣袖,很是怕人。 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她闹了几回自杀,每次都被罗大郎给拦住。 最近那一次又哭着要死,罗大郎给她一巴掌,给给她骂清醒了。 “你真要死,我也不拦着你。田万福那畜牲不做人,我却是知道你什么品行,娶你回来是我罗大郎的福气,我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这事发生,怪田万福,怪我,就是怪不到你头上去,如今他死了,我作为你男人,虽然没亲自砍死他,可等他死了,我也替你砍几刀发泄了,田家是我抢的,县衙我也闯过。” “我见得人多了,那些有钱人家,往家里领十个八个的女人,他们不把女人当回事,是因为女人多了。我只要你一个,我不在乎,村里人谁敢说你一句闲话我就揍谁,你还要死,那你就去,等你死后,我再也不娶了,替你供养爹娘二老,也算是我罗大郎对得起你了!” 自那以后,曼娘再也没做过自杀的事,只是更加依赖罗大郎,出门在外不依偎着他就害怕别人说闲话。 听说罗大郎要投贼参军,曼娘心中也很纠结。 “田家那些人怎么也来了?” “就是!徐大人怎么把他们给放了?” “就该杀了他们!” 突然,有村民看见田家族人,一时群情激愤,说白了,他们也害怕,害怕徐令站在田家那边,再让田家出来继续耀武扬威,那他们的地怎么办? 有一个人把石头砸过去,就有人学样地砸,没一会儿就把田家人砸的头破血流。 要不是徐令及时让人维护场中秩序,只怕这些人压根撑不到戏结束。 赵玄凌等人也来到打谷场,他们也找位置坐下,在徐令这,不搞什么特殊,带了板凳就坐,没带的就找地方站着。 见百姓们差不多来齐,好戏也要登场了。 徐令为了让识字率很低的田家村百姓能听懂戏,直接把里头的唱词改了很多,改成他们这儿当地的方言。 演员登场,故事上演—— 以阳和县城为背景,此地有贫农杨白劳和闺女喜儿一家,与秋生一家为邻居,少男少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约定秋收后成婚。 意外突发,喜儿被田世仁看上,设计让杨白劳欠下巨款,又逼他签下喜儿的卖身契,杨白劳签字后,痛恨自己卖掉女儿,悬梁自尽,喜儿与秋生分离,被抢入田府之中。 大年初一,正是喜庆团圆的时日,喜儿被抢入田府受尽凌辱,田世仁又派人驱逐秋生一家,害的他们大雪纷飞中吃尽苦头,秋生的娘也因此去世。 这部剧上半部也就完了。 一开始徐令想着让自己人想着法子演,真到几人排练时,才觉得其中困难重重。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来四里桥一个还算有名的当地戏班,给这些人安排了住处和田地,只叫这些人成立戏剧团。 还别说,徐令这一招真是想对了。原先几人小打小闹,真不如专业的戏班子,扮演喜儿的是戏班主的小闺女,名叫玉娘,今年十六岁,刚出场时一张圆脸喜庆又可爱,秋生扮演者是戏班子里的一个学徒,长的浓眉大眼,端正无比,两个人前期一唱一和,眉来眼去,真叫人瞧出小年轻之间氤氲的情绪。 偏偏他们又不过分,不显得淫靡,不至于让人上纲上线,却又演出了少年相伴的美好。 总而言之,徐令看台下观众的神情,一句话形容就是:“磕到了”。 村民们喜欢听戏,有时候逢会赶集的时候,哪里有戏班子演出他们也会去看,不过那些唱词,他们大多听不懂,就听个热闹。 可现在,台上唱啥他们听得懂,小年轻演的也漂亮,最关键的是,这事就发生在他们田家村啊!这才叫稀奇呢! 沈默看着这出闹剧,看着台下的百姓跟着笑跟着叫好,眉头紧皱,对赵玄凌道:“这些人是在做什么,像是在闹笑话!” “嘘!沈兄,你看!”赵玄凌竖起食指,示意沈默噤声,让他往四周看去,只见那些百姓看的如痴如醉,已经完全带入进去,期待着喜儿和秋生能够成亲。 可渐渐地,随着剧情推移,百姓们逐渐躁动起来。 田世仁下套,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老实本分的杨白劳欠下他三十两银子,还要求他除夕夜还清。 杨白劳为了还清钱,起早贪黑地去干活,秋收来的稻子也全都卖掉,可还是远远不够。到了除夕夜这天,杨白劳被田世仁逼着卖掉女儿,他悲痛欲绝,悬梁自尽。 演到这里时,也不知戏班子的人想的什么法子,让演杨白劳的演员在那挂着,随着木窗吱呀被吹响的声音,他的身体也无风自动,这场景又诡异又悲惨。 百姓们开始怒骂田世仁,担忧喜儿的遭遇。 画面一转,来到田世仁家中,几道布充当建筑,屋后就是田家,只见喜儿哭着往外逃,却被人抓住脚踝往屋里拉。 众人看不见布后面的事情,只听到天真活泼的喜儿哭的凄惨,还有布料撕碎的声音。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了,起来大喊道:“打死田世仁!杀了他!” “放开喜儿!” 有人撒丫子往台上爬,幸好徐令当初有所考量,把戏台子建的比较高,又让人在外面守着,才没有发生百姓上台怒揍演员的事情。 黄兴德抹着汗上去解释道:“这是假的!是在演戏!” 演员们匆忙演完这一场,换到下一幕,这才缓解了村民的暴动。 看着秋生带着他娘在在大雪夜被驱逐出家门,秋生娘咳嗽到病死,秋生也走到绝路,嘴里依旧在念叨着喜儿的名字,如此绝望,让百姓们感同身受地哭了起来。 幕布落,上半部戏也就结束了。 “怎么不唱了?” “后面呢?喜儿被救出来了没有!” “徐大人,快告诉我们后面的事情!” 无数人焦急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让沈默后背发凉,他在这些百姓眼中看到了仇恨的目光。 好多人哭的稀里哗啦,看向一旁的田家族人时,已经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而就在看戏之前,这些人还是犹豫要不要从贼的纯良百姓。 “这个徐大人,有点手段,”沈默也变得严肃起来,能和赵玄凌做朋友,他的家世自然也不错,虽然比不上赵家田地多,可也是不愁吃喝,家中有佃农奴隶。 他们家对待佃农奴隶并无苛待,也算是十里八乡被人夸赞的良善之家。 可赵玄凌对桂婶一家也算极好,桂婶的儿子不还是想着报仇吗? 沈默不敢想,是不是他家中那些佃户也是如此想法? 如果让徐大人的戏,在各地上演,百姓们会不会被煽动仇恨,自愿成为他的拥护者? 一时间,沈默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徐令,只觉得这人十分危险。 赵希安算是三人中最明白的人,他比其他两人都要了解徐令的手段。 徐令从前是什么人,后来发家之后,也并未忘了乡邻,在莲花湾子方圆十里的地方,没有人敢说徐令一句坏话。 那里的人,以拥有徐令这个老乡为荣,无数孩童进入私塾,学的是徐令教导的东西,年轻人都想跟着徐令干事业。 虽说他们都以为徐令是在外头经商,才会对他如此崇拜。 赵希安也想过,如果那些人知道徐令是在外头干造反杀头的事,还会一心追随吗? 他想来想去,想到徐令的号召力和财力,还有他在当地的威望,竟然得出一个结论:那些人还是会跟着徐令。 赵希安这两日也听到不少外边来的消息,天下乱了,北方乱成一锅遭,造反的不止徐令一个,朝廷镇压的大军已经前往徐州,可他们这边呢? 徐令犯的事可不小,可也没听说有什么官兵前来镇压。 反倒是此地的百姓,提起徐令的手段时视若神明,说什么他会些引雷之法。 赵希安微微叹气,真不想掺和这事里面,至少,他不想和徐令作对。 能把自己的野心伪装如此之好,提前排兵布阵,谋划如此之深,他可不觉得自己两个好友能是徐令的对手。 赵玄凌却是一直没有说话,他完整地看完这出戏,看到了百姓们的反应,按理说,他作为戏中田世仁一流,应该生气,可恰恰相反。 赵玄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戏剧中想要表达的东西,和他心中所想有些不谋而合。 只是他说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 沈默劝他道:“事已至此,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免得叫他拿捏把柄想走也走不了!” 赵玄凌道:“沈兄,此事和你无关,你先离开,我还想在这儿待几天。” 沈默急了:“那李四方不是你亲哥哥,他想杀的是你赵家人,你就算留在这里又有何用?还不如及早回家想想办法!” 戏没有演完,百姓们不乐意,急着知道下面的剧情,一个个鼓起勇气涌到徐令身边,喊道:“徐大人,这戏还有后面吗?” “对啊,快告诉我们!还有吗?” 盛情难却,徐令走到台上,告诉村民们:“这戏呀,确实还有下半部,只是今天时间晚了,一下子演不完,等到明天,你们还来,这出戏就演完了。” 百姓们惋惜不已,怎么还要等一天呢? 可既然是徐令发话,他们也就认了。 田家族人早就被人给拉离现场,不然挨板砖的就是他们了。 村民们又坐一会,聊着彼此的感想,等到月上柳梢,人才渐渐散去。 只是其中感同身受的叹息,也不知会响到几时。 来时,罗大郎还在劝老父亲,背离家人想去投贼,回程时,他娘哭成泪人,罗老汉一言不发,只是感觉又苍老了几岁。 看见喜儿,他们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二妮,二妮被田万福抢走的时候,才十三岁,像个小百灵鸟一样,在家里头贴心宽慰人,在外头也是人见人夸。 他们恨啊! 第304章 看戏 罗大郎搀着老父亲,他妻子搀扶着他娘,一家人走在乡间小路上,途中人不少,都是附近的百姓,他们原本都是田家佃农,现在分到地,投了贼,自然要听贼头子的话。 贼头子徐令叫他们去打谷场听唱戏,听说是把四里桥的戏班子给请来了,今日请他们听唱戏,都不收钱。 老百姓喜欢热闹,更喜欢不要钱的热闹,携老带幼,有的从自家搬了板凳,往打谷场赶去。 其实今日罗老汉是不愿意来的,他觉得儿子罗大郎着了魔,竟然想去投贼。 虽说红巾军帮他们一家报仇,把杨梅林还给他们不说,他们一家几口,还额外分到了钱和地。 罗老汉发自内心感谢徐令,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去参军。 那可是投贼,造反啊!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没了闺女,只剩下一个儿子,儿子还没后代,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罗家不就绝后了吗? 今日他不愿意去,罗大郎劝他道:“徐大人替妹妹洗清冤屈,重立坟棺,若不是他,曼娘也要随妹妹而去,咱们一家早该散了!徐大人是好人,是替咱们穷人说话的好人,他要是当了皇帝,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罗老汉骂道:“咱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你去投贼,死了没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媳妇,该咋办?” “嘿呀!”罗大郎劝不动他爹这个倔老头,父子俩人气的谁都不肯搭理谁,还是他娘在其中打圆场,说村长黄兴德挨家挨户通知,今晚都要去打谷场看戏,父子俩才暂时和解。 到了打谷场,有人比他们来的早,有的坐凳子,靠前等着开戏,有的站在两旁,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百人,乌压压的看着很壮观。 戏台子已经搭建好了,前头围着一层红布,瞧不见后头的情况,罗大郎找个位置,让爹娘坐在前头,他和媳妇坐在后头。 媳妇曼娘揪着罗大郎的衣袖,很是怕人。 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她闹了几回自杀,每次都被罗大郎给拦住。 最近那一次又哭着要死,罗大郎给她一巴掌,给给她骂清醒了。 “你真要死,我也不拦着你。田万福那畜牲不做人,我却是知道你什么品行,娶你回来是我罗大郎的福气,我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这事发生,怪田万福,怪我,就是怪不到你头上去,如今他死了,我作为你男人,虽然没亲自砍死他,可等他死了,我也替你砍几刀发泄了,田家是我抢的,县衙我也闯过。” “我见得人多了,那些有钱人家,往家里领十个八个的女人,他们不把女人当回事,是因为女人多了。我只要你一个,我不在乎,村里人谁敢说你一句闲话我就揍谁,你还要死,那你就去,等你死后,我再也不娶了,替你供养爹娘二老,也算是我罗大郎对得起你了!” 自那以后,曼娘再也没做过自杀的事,只是更加依赖罗大郎,出门在外不依偎着他就害怕别人说闲话。 听说罗大郎要投贼参军,曼娘心中也很纠结。 “田家那些人怎么也来了?” “就是!徐大人怎么把他们给放了?” “就该杀了他们!” 突然,有村民看见田家族人,一时群情激愤,说白了,他们也害怕,害怕徐令站在田家那边,再让田家出来继续耀武扬威,那他们的地怎么办? 有一个人把石头砸过去,就有人学样地砸,没一会儿就把田家人砸的头破血流。 要不是徐令及时让人维护场中秩序,只怕这些人压根撑不到戏结束。 赵玄凌等人也来到打谷场,他们也找位置坐下,在徐令这,不搞什么特殊,带了板凳就坐,没带的就找地方站着。 见百姓们差不多来齐,好戏也要登场了。 徐令为了让识字率很低的田家村百姓能听懂戏,直接把里头的唱词改了很多,改成他们这儿当地的方言。 演员登场,故事上演—— 以阳和县城为背景,此地有贫农杨白劳和闺女喜儿一家,与秋生一家为邻居,少男少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约定秋收后成婚。 意外突发,喜儿被田世仁看上,设计让杨白劳欠下巨款,又逼他签下喜儿的卖身契,杨白劳签字后,痛恨自己卖掉女儿,悬梁自尽,喜儿与秋生分离,被抢入田府之中。 大年初一,正是喜庆团圆的时日,喜儿被抢入田府受尽凌辱,田世仁又派人驱逐秋生一家,害的他们大雪纷飞中吃尽苦头,秋生的娘也因此去世。 这部剧上半部也就完了。 一开始徐令想着让自己人想着法子演,真到几人排练时,才觉得其中困难重重。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来四里桥一个还算有名的当地戏班,给这些人安排了住处和田地,只叫这些人成立戏剧团。 还别说,徐令这一招真是想对了。原先几人小打小闹,真不如专业的戏班子,扮演喜儿的是戏班主的小闺女,名叫玉娘,今年十六岁,刚出场时一张圆脸喜庆又可爱,秋生扮演者是戏班子里的一个学徒,长的浓眉大眼,端正无比,两个人前期一唱一和,眉来眼去,真叫人瞧出小年轻之间氤氲的情绪。 偏偏他们又不过分,不显得淫靡,不至于让人上纲上线,却又演出了少年相伴的美好。 总而言之,徐令看台下观众的神情,一句话形容就是:“磕到了”。 村民们喜欢听戏,有时候逢会赶集的时候,哪里有戏班子演出他们也会去看,不过那些唱词,他们大多听不懂,就听个热闹。 可现在,台上唱啥他们听得懂,小年轻演的也漂亮,最关键的是,这事就发生在他们田家村啊!这才叫稀奇呢! 沈默看着这出闹剧,看着台下的百姓跟着笑跟着叫好,眉头紧皱,对赵玄凌道:“这些人是在做什么,像是在闹笑话!” “嘘!沈兄,你看!”赵玄凌竖起食指,示意沈默噤声,让他往四周看去,只见那些百姓看的如痴如醉,已经完全带入进去,期待着喜儿和秋生能够成亲。 可渐渐地,随着剧情推移,百姓们逐渐躁动起来。 田世仁下套,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老实本分的杨白劳欠下他三十两银子,还要求他除夕夜还清。 杨白劳为了还清钱,起早贪黑地去干活,秋收来的稻子也全都卖掉,可还是远远不够。到了除夕夜这天,杨白劳被田世仁逼着卖掉女儿,他悲痛欲绝,悬梁自尽。 演到这里时,也不知戏班子的人想的什么法子,让演杨白劳的演员在那挂着,随着木窗吱呀被吹响的声音,他的身体也无风自动,这场景又诡异又悲惨。 百姓们开始怒骂田世仁,担忧喜儿的遭遇。 画面一转,来到田世仁家中,几道布充当建筑,屋后就是田家,只见喜儿哭着往外逃,却被人抓住脚踝往屋里拉。 众人看不见布后面的事情,只听到天真活泼的喜儿哭的凄惨,还有布料撕碎的声音。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了,起来大喊道:“打死田世仁!杀了他!” “放开喜儿!” 有人撒丫子往台上爬,幸好徐令当初有所考量,把戏台子建的比较高,又让人在外面守着,才没有发生百姓上台怒揍演员的事情。 黄兴德抹着汗上去解释道:“这是假的!是在演戏!” 演员们匆忙演完这一场,换到下一幕,这才缓解了村民的暴动。 看着秋生带着他娘在在大雪夜被驱逐出家门,秋生娘咳嗽到病死,秋生也走到绝路,嘴里依旧在念叨着喜儿的名字,如此绝望,让百姓们感同身受地哭了起来。 幕布落,上半部戏也就结束了。 “怎么不唱了?” “后面呢?喜儿被救出来了没有!” “徐大人,快告诉我们后面的事情!” 无数人焦急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让沈默后背发凉,他在这些百姓眼中看到了仇恨的目光。 好多人哭的稀里哗啦,看向一旁的田家族人时,已经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而就在看戏之前,这些人还是犹豫要不要从贼的纯良百姓。 “这个徐大人,有点手段,”沈默也变得严肃起来,能和赵玄凌做朋友,他的家世自然也不错,虽然比不上赵家田地多,可也是不愁吃喝,家中有佃农奴隶。 他们家对待佃农奴隶并无苛待,也算是十里八乡被人夸赞的良善之家。 可赵玄凌对桂婶一家也算极好,桂婶的儿子不还是想着报仇吗? 沈默不敢想,是不是他家中那些佃户也是如此想法? 如果让徐大人的戏,在各地上演,百姓们会不会被煽动仇恨,自愿成为他的拥护者? 一时间,沈默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徐令,只觉得这人十分危险。 赵希安算是三人中最明白的人,他比其他两人都要了解徐令的手段。 徐令从前是什么人,后来发家之后,也并未忘了乡邻,在莲花湾子方圆十里的地方,没有人敢说徐令一句坏话。 那里的人,以拥有徐令这个老乡为荣,无数孩童进入私塾,学的是徐令教导的东西,年轻人都想跟着徐令干事业。 虽说他们都以为徐令是在外头经商,才会对他如此崇拜。 赵希安也想过,如果那些人知道徐令是在外头干造反杀头的事,还会一心追随吗? 他想来想去,想到徐令的号召力和财力,还有他在当地的威望,竟然得出一个结论:那些人还是会跟着徐令。 赵希安这两日也听到不少外边来的消息,天下乱了,北方乱成一锅遭,造反的不止徐令一个,朝廷镇压的大军已经前往徐州,可他们这边呢? 徐令犯的事可不小,可也没听说有什么官兵前来镇压。 反倒是此地的百姓,提起徐令的手段时视若神明,说什么他会些引雷之法。 赵希安微微叹气,真不想掺和这事里面,至少,他不想和徐令作对。 能把自己的野心伪装如此之好,提前排兵布阵,谋划如此之深,他可不觉得自己两个好友能是徐令的对手。 赵玄凌却是一直没有说话,他完整地看完这出戏,看到了百姓们的反应,按理说,他作为戏中田世仁一流,应该生气,可恰恰相反。 赵玄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戏剧中想要表达的东西,和他心中所想有些不谋而合。 只是他说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 沈默劝他道:“事已至此,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免得叫他拿捏把柄想走也走不了!” 赵玄凌道:“沈兄,此事和你无关,你先离开,我还想在这儿待几天。” 沈默急了:“那李四方不是你亲哥哥,他想杀的是你赵家人,你就算留在这里又有何用?还不如及早回家想想办法!” 戏没有演完,百姓们不乐意,急着知道下面的剧情,一个个鼓起勇气涌到徐令身边,喊道:“徐大人,这戏还有后面吗?” “对啊,快告诉我们!还有吗?” 盛情难却,徐令走到台上,告诉村民们:“这戏呀,确实还有下半部,只是今天时间晚了,一下子演不完,等到明天,你们还来,这出戏就演完了。” 百姓们惋惜不已,怎么还要等一天呢? 可既然是徐令发话,他们也就认了。 田家族人早就被人给拉离现场,不然挨板砖的就是他们了。 村民们又坐一会,聊着彼此的感想,等到月上柳梢,人才渐渐散去。 只是其中感同身受的叹息,也不知会响到几时。 来时,罗大郎还在劝老父亲,背离家人想去投贼,回程时,他娘哭成泪人,罗老汉一言不发,只是感觉又苍老了几岁。 看见喜儿,他们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二妮,二妮被田万福抢走的时候,才十三岁,像个小百灵鸟一样,在家里头贴心宽慰人,在外头也是人见人夸。 他们恨啊! 第305章 戏幕落 “你昨儿去看戏了吗?” “看了呀,《白毛女》嘛,我就坐你后头不远,你没看见我,我倒是看见你了,你还看哭了!” “哎呀,你说这戏为啥叫《白毛女》?昨天可不止我一个人哭,咱村里谁没哭?喜儿和杨白劳太惨了,听说是根据真人真事编的戏本子,你说杨白劳是哪个庄的?” “我倒是知道有个杨家庄,不过也没听说里头有叫杨白劳的啊。” …… 一整天,田家村的百姓聊起的话题都围绕着这场戏,不止是田家村,白毛女的名字也在向外扩散。 有些看过上半场演出的人,遇到没看过的,就给他们讲,讲的绘声绘色,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于是大家都约好,今天再来继续看戏。 从白天等到天黑,这一天过得可真慢啊。 傍晚的时候,就能看见有人慢慢地向打谷场移动,打谷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止是田家村的人,外村有人听说这里演戏,都不怕进贼窝了,直接搬着凳子来看戏。 等待的时候,那些看过戏的热情给错过昨天戏的百姓讲解着,气的人直拍腿破口大骂。 罗老汉一家,今天又来了。 他们来的早,早早地占据一个好位置,罗老汉坐在小矮板凳上,仰着头看戏台子,戏还没演出呢,他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大郎看看他爹,也没打搅,今日他也没再提起投贼,生怕刺激到老父亲。 “噔噔噔!”铜锣敲响,在幕布前走了一圈,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讨论,聚精会神地看向戏台子。 等台下安静了,好戏正式登场。 开场第一幕,就让人无比揪心,一边是喜儿披头散发坐在屋内,得知父亲上吊自杀,哭的肝肠寸断,一边是秋生娘去世,秋生举目无光,不知该如何救下喜儿。 绝望之中,秋生倒在大雪纷飞里,却被一路过的男人所搭救。 喜儿侥幸逃出田家,却因孩子夭折,迷失在深山之中,身体因缺乏营养,头发花白犹如枯槁老妇,又如孤魂夜班一般游荡在山中。 终于,秋生带着徐先生回到田家中,徐先生武斗田老爷,给佃户分地,给喜儿一家平反。在他的主持下,秋生和喜儿这对苦命鸳鸯,终于得以成婚。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道是无情却有情。徐先生带领红巾军,所到之处,苦命人迎来新希望,红巾军来了,佃农就能分田,做自耕农,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吃饱肚子,扬眉吐气,重获新生!” 戏剧在喜庆的吹拉弹唱中落幕,深情的旁白也终于道出徐令的目的。 宣传红巾军口号。 作为一个造反专业团队,必须要有思想纲领,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有了思想纲领,他就要把这些思想宣传给老百姓,为了得到民心,徐令把历史上的造反口号想了一个遍。 从“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到“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再到“闯王来了不纳粮”,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综合历史能人的选择,最终决定实事求是,根据自己当前的情况把红巾军的优势给喊出去。 那就是分田。 太高深了百姓听不懂,装给谁看? 闯王李自成的口号最简单。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简单粗暴,老百姓听一遍就能懂。 可不纳粮这个宣传口号又太过浮夸,最后李自成也没有真的做到不要求百姓纳粮,这就背离了初衷。 可徐令是真能做到分田,而且分田后,可以见面赋税,传授种植技术,提供高产种子,提升亩产量,甚至是平衡市场价格收卖粮。 老百姓要的就是这么简单,乱世能活命就好,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果不其然,从昨天看戏积累到今天的长时间情绪压抑,在戏剧到达剧情高潮时全部释放。 当看见田世仁的脑袋被砍掉,百姓们没有害怕,只有欢呼,在绝对的仇恨面前,以暴制暴才是最爽的手段。 看完了戏,罗大郎心情复杂地去看罗老汉,只见他爹老泪纵横,脸都已经哭湿。 罗老汉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对他道:“儿啊,爹不劝你了,你去参军,跟着徐先生,他是向着咱们苦命人的啊!” 罗大郎闻言,也没忍住哭了起来。 不过他们父子二人的哭声并不算引人注目,在场好多人都哭了。 他们哭喜儿虽然和秋生成婚,可她到底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爹没了,秋生娘也没了,一切都不如从前。 那些被田万福抢回家的女孩,哭的尤其悲惨,喜儿不就是她们的浓缩形象吗?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黄兴德再次走到台上,拱手对台下众人道:“乡亲们,父老兄弟们!” “这是咱们红巾军兄弟给咱特意排的戏,大家觉得好不好看啊?” 台下有人抽抽鼻子,哭着道:“好看。” 黄兴德声音怅惘道:“这出戏是好看,可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看,为什么呢,因为里头的田世仁啊,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要不是他,那杨白劳和喜儿父女两个能那么悲惨吗?秋生和喜儿两个年轻人,能经历那么多坎坷吗?” “大家哭,不仅是哭戏里的他们,更是哭咱们自己呀!从前田家在时,仗着自己在官府里有关系,没少仗势欺人的事!戏里的田世仁设计让杨白劳欠下高利贷,现实里的田万福,不也设计过咱们吗?” 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害人,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远的不说,就说去岁的雪灾,有些人还房屋倒塌,家里人受伤,要看大夫要盖房子,家里没钱,只能卖地凑钱。 田万福趁机压价,再“好心”借钱,让人欠下巨额欠款。 白白给他干几十年活。 所以田家村的百姓,对黄兴德说的话无比赞同。 他们就是在哭自己呀! 第305章 戏幕落 “你昨儿去看戏了吗?” “看了呀,《白毛女》嘛,我就坐你后头不远,你没看见我,我倒是看见你了,你还看哭了!” “哎呀,你说这戏为啥叫《白毛女》?昨天可不止我一个人哭,咱村里谁没哭?喜儿和杨白劳太惨了,听说是根据真人真事编的戏本子,你说杨白劳是哪个庄的?” “我倒是知道有个杨家庄,不过也没听说里头有叫杨白劳的啊。” …… 一整天,田家村的百姓聊起的话题都围绕着这场戏,不止是田家村,白毛女的名字也在向外扩散。 有些看过上半场演出的人,遇到没看过的,就给他们讲,讲的绘声绘色,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于是大家都约好,今天再来继续看戏。 从白天等到天黑,这一天过得可真慢啊。 傍晚的时候,就能看见有人慢慢地向打谷场移动,打谷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止是田家村的人,外村有人听说这里演戏,都不怕进贼窝了,直接搬着凳子来看戏。 等待的时候,那些看过戏的热情给错过昨天戏的百姓讲解着,气的人直拍腿破口大骂。 罗老汉一家,今天又来了。 他们来的早,早早地占据一个好位置,罗老汉坐在小矮板凳上,仰着头看戏台子,戏还没演出呢,他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大郎看看他爹,也没打搅,今日他也没再提起投贼,生怕刺激到老父亲。 “噔噔噔!”铜锣敲响,在幕布前走了一圈,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讨论,聚精会神地看向戏台子。 等台下安静了,好戏正式登场。 开场第一幕,就让人无比揪心,一边是喜儿披头散发坐在屋内,得知父亲上吊自杀,哭的肝肠寸断,一边是秋生娘去世,秋生举目无光,不知该如何救下喜儿。 绝望之中,秋生倒在大雪纷飞里,却被一路过的男人所搭救。 喜儿侥幸逃出田家,却因孩子夭折,迷失在深山之中,身体因缺乏营养,头发花白犹如枯槁老妇,又如孤魂夜班一般游荡在山中。 终于,秋生带着徐先生回到田家中,徐先生武斗田老爷,给佃户分地,给喜儿一家平反。在他的主持下,秋生和喜儿这对苦命鸳鸯,终于得以成婚。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道是无情却有情。徐先生带领红巾军,所到之处,苦命人迎来新希望,红巾军来了,佃农就能分田,做自耕农,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吃饱肚子,扬眉吐气,重获新生!” 戏剧在喜庆的吹拉弹唱中落幕,深情的旁白也终于道出徐令的目的。 宣传红巾军口号。 作为一个造反专业团队,必须要有思想纲领,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有了思想纲领,他就要把这些思想宣传给老百姓,为了得到民心,徐令把历史上的造反口号想了一个遍。 从“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到“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再到“闯王来了不纳粮”,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综合历史能人的选择,最终决定实事求是,根据自己当前的情况把红巾军的优势给喊出去。 那就是分田。 太高深了百姓听不懂,装给谁看? 闯王李自成的口号最简单。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简单粗暴,老百姓听一遍就能懂。 可不纳粮这个宣传口号又太过浮夸,最后李自成也没有真的做到不要求百姓纳粮,这就背离了初衷。 可徐令是真能做到分田,而且分田后,可以见面赋税,传授种植技术,提供高产种子,提升亩产量,甚至是平衡市场价格收卖粮。 老百姓要的就是这么简单,乱世能活命就好,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果不其然,从昨天看戏积累到今天的长时间情绪压抑,在戏剧到达剧情高潮时全部释放。 当看见田世仁的脑袋被砍掉,百姓们没有害怕,只有欢呼,在绝对的仇恨面前,以暴制暴才是最爽的手段。 看完了戏,罗大郎心情复杂地去看罗老汉,只见他爹老泪纵横,脸都已经哭湿。 罗老汉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对他道:“儿啊,爹不劝你了,你去参军,跟着徐先生,他是向着咱们苦命人的啊!” 罗大郎闻言,也没忍住哭了起来。 不过他们父子二人的哭声并不算引人注目,在场好多人都哭了。 他们哭喜儿虽然和秋生成婚,可她到底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爹没了,秋生娘也没了,一切都不如从前。 那些被田万福抢回家的女孩,哭的尤其悲惨,喜儿不就是她们的浓缩形象吗?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黄兴德再次走到台上,拱手对台下众人道:“乡亲们,父老兄弟们!” “这是咱们红巾军兄弟给咱特意排的戏,大家觉得好不好看啊?” 台下有人抽抽鼻子,哭着道:“好看。” 黄兴德声音怅惘道:“这出戏是好看,可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看,为什么呢,因为里头的田世仁啊,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要不是他,那杨白劳和喜儿父女两个能那么悲惨吗?秋生和喜儿两个年轻人,能经历那么多坎坷吗?” “大家哭,不仅是哭戏里的他们,更是哭咱们自己呀!从前田家在时,仗着自己在官府里有关系,没少仗势欺人的事!戏里的田世仁设计让杨白劳欠下高利贷,现实里的田万福,不也设计过咱们吗?” 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害人,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远的不说,就说去岁的雪灾,有些人还房屋倒塌,家里人受伤,要看大夫要盖房子,家里没钱,只能卖地凑钱。 田万福趁机压价,再“好心”借钱,让人欠下巨额欠款。 白白给他干几十年活。 所以田家村的百姓,对黄兴德说的话无比赞同。 他们就是在哭自己呀! 第306章 好消息 “好了,都别哭了,擦擦眼泪,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百姓们聚精会神,竖起耳朵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黄兴德又道:“徐先生,咱们红巾军的老大,觉得咱们老百姓啊,还是太苦了。给你们分了地,一人两亩半分地,辛辛苦苦大半年,也才收成三四百斤的粮食,要是哪年老天爷不让咱们过日子,收成更低!因此徐先生说了,咱们田家村,跟着红巾军,做他们的根据地,以后能分田,免税!” “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 百姓们齐齐欢呼起来。 黄兴德又笑道:“这还不是我说的好消息呢,好消息在后头,徐先生要在咱们这地方征兵,谁家要是有好儿郎,只要加入咱们红巾军,他的家人就能多分一亩地!还能每个月领取粮食和薪水!” 提高当兵的待遇,这也是徐令要做的重点,他想要打造属于自己的精兵强将,就必须舍得花钱。 如今在田家村初露头角,就有九十多人自愿加入红巾军,徐令也没跟他们彻底讲明白怎么个参军法,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加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队伍。 饶是如此,村里也有很多青壮愿意跟着徐令干。 徐令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徐先生心善啊!” “徐先生真是大好人!” …… 虽说徐令给出的条件看着不优越,可那也得看和谁比。 雍朝的行伍制度,是强制征兵制,一个乡镇,所有适龄男子只要到了岁数,就要去参军,通常会在军队训练一两年的时间,拖欠薪水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期间,他们的家人就相当于失去一个青壮劳力,加重生活负担。 雍朝就如同重病卧床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有些小毛病已经到了残苛的地步,无药可医。 其中冗官冗税的问题与民生息息相关,底层百姓上升路线被堵死,久而久之,社会流动凝滞,兼并严重,就会出现大问题。 所以徐令允诺给参军的人薪水不算什么,给粮食才是硬道理。 这天下眼看着就要乱了,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啊。 再说了,这几天田家村的人也想明白了。 田万福死了,县太爷被杀了,做这些事情的贼头子就在他们村待着,他们也分了田,吃了肉,就算不从贼,等朝廷来人镇压,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他们尝过了好日子的甜头,已经不想回到之前的苦日子了。 接着,黄兴德趁着众人兴致高昂,又说了徐令接下来的打算。 给村里修路,修建救济院,赡养失孤老人和孤儿,救济残疾人和无能力者,开办私塾,送适龄孩童读书。 “这些事,徐先生给咱们出钱,那咱们也得出力啊!你们说怎么样?” “好!” 田地不上税,每家都有自己的地,这样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来,不就是让他们干点活吗?这算什么呢? 欢呼的波浪还没平息,黄兴德又继续道:“除了这些啊,徐先生还说了,咱们村里谁家要是田不够种,还可以去佃他的地,给大家算个实惠,只收三成租子!粮种都给配好!你们说这好不好?” “好!太好了啊!” 百姓们都高兴疯了啊,尤其是那些家里人口多的,能吃的。 一亩田半年收两百斤粮食,去掉损耗,精耕细作治至少也要两亩地才能养活一口人,要是能多余的田种,他们肯定乐意啊!种完自己的,再忙活别的地,他们多干一点活,就能多收几百斤粮食,这谁会不乐意啊! 看着百姓们都被钓成翘嘴了,远处的赵玄凌三人尽收眼中。 沈默点评:“奸诈之图,无非是想收买百姓,等真收了粮食,他能坚持一年,可两年三年又能如何呢?” 赵玄凌在场中寻找徐令的身影,并未找到人。 赵希安无奈摇头,在心中回他道:“那你可看错眼了,这人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 徐令作为商人时,尚且能把大部分利让给普通百姓和商户,很多与他合作的商人,也都赞叹徐令为人诚信,值得信赖。 至少在莲花湾子那片,他一个唾沫一个钉,从没见他食言过。 都说商人逐利是本性,可有时候赵希安觉得徐令很奇怪,这人一点都不像个商人。 倒像是一个儒生。 戏唱完了,立威也立完了,接着就是诉苦大会。 最先上去的男人,是个瘸子,他一上去就哭,哭自己命苦。 村里人都认得他,他叫田大谷,原本也是家中殷实,有爹有娘的好男儿。因家中田少,便去佃田家的地,田家租子要的高,一年比一年涨的多,都快赶上朝廷收税了。 田大谷不想再租田家的地,却被逼着租,田万福怨恨他不想租地,就勾结官府粮官,在收税的时候,把称粮食的小斗换成大斗,让田大谷多交一半的粮食。 剩余的粮食不够田大谷一家过冬,田大谷只能去找田万福借钱,雍朝民间高利贷十分猖獗,也因此衍生出很多相关的行当。 毕竟高门贵族地主想要佃农,首先要让他们抛弃自耕地,放弃自耕农身份,其中高利贷陷阱就是最好的方法。 这也是为什么,田家村百姓看白毛女时会有如此深的感触。 田大谷一家做了田万福的佃农,从此过着饥一顿饿一顿的日子,贫农的日子就像是破烂的茅草屋,一场秋风秋雨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田大谷的爹病死了,娘累死了,最后就剩下他一个,有回下雨放羊,摔下田埂,断腿后没钱看大夫,落下病根,成了瘸子。 田大谷哭的肝肠寸断,村里人也都怜惜他的遭遇。 等他下台后,黄兴德对众人道:“咱们心里头苦,徐先生特意给咱们一个机会,谁心中有不满,不痛快,都能上来说一说!让大家都瞧瞧像田万福这样的地主都是怎么对咱们老百姓的!他们死的冤不冤枉!” “我说!” 这时,一个赵玄凌非常熟悉的人影冲到台上。 正是桂婶的儿子,李四方。 第306章 好消息 “好了,都别哭了,擦擦眼泪,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百姓们聚精会神,竖起耳朵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黄兴德又道:“徐先生,咱们红巾军的老大,觉得咱们老百姓啊,还是太苦了。给你们分了地,一人两亩半分地,辛辛苦苦大半年,也才收成三四百斤的粮食,要是哪年老天爷不让咱们过日子,收成更低!因此徐先生说了,咱们田家村,跟着红巾军,做他们的根据地,以后能分田,免税!” “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 百姓们齐齐欢呼起来。 黄兴德又笑道:“这还不是我说的好消息呢,好消息在后头,徐先生要在咱们这地方征兵,谁家要是有好儿郎,只要加入咱们红巾军,他的家人就能多分一亩地!还能每个月领取粮食和薪水!” 提高当兵的待遇,这也是徐令要做的重点,他想要打造属于自己的精兵强将,就必须舍得花钱。 如今在田家村初露头角,就有九十多人自愿加入红巾军,徐令也没跟他们彻底讲明白怎么个参军法,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加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队伍。 饶是如此,村里也有很多青壮愿意跟着徐令干。 徐令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徐先生心善啊!” “徐先生真是大好人!” …… 虽说徐令给出的条件看着不优越,可那也得看和谁比。 雍朝的行伍制度,是强制征兵制,一个乡镇,所有适龄男子只要到了岁数,就要去参军,通常会在军队训练一两年的时间,拖欠薪水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期间,他们的家人就相当于失去一个青壮劳力,加重生活负担。 雍朝就如同重病卧床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有些小毛病已经到了残苛的地步,无药可医。 其中冗官冗税的问题与民生息息相关,底层百姓上升路线被堵死,久而久之,社会流动凝滞,兼并严重,就会出现大问题。 所以徐令允诺给参军的人薪水不算什么,给粮食才是硬道理。 这天下眼看着就要乱了,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啊。 再说了,这几天田家村的人也想明白了。 田万福死了,县太爷被杀了,做这些事情的贼头子就在他们村待着,他们也分了田,吃了肉,就算不从贼,等朝廷来人镇压,又该怎么办呢? 更何况,他们尝过了好日子的甜头,已经不想回到之前的苦日子了。 接着,黄兴德趁着众人兴致高昂,又说了徐令接下来的打算。 给村里修路,修建救济院,赡养失孤老人和孤儿,救济残疾人和无能力者,开办私塾,送适龄孩童读书。 “这些事,徐先生给咱们出钱,那咱们也得出力啊!你们说怎么样?” “好!” 田地不上税,每家都有自己的地,这样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来,不就是让他们干点活吗?这算什么呢? 欢呼的波浪还没平息,黄兴德又继续道:“除了这些啊,徐先生还说了,咱们村里谁家要是田不够种,还可以去佃他的地,给大家算个实惠,只收三成租子!粮种都给配好!你们说这好不好?” “好!太好了啊!” 百姓们都高兴疯了啊,尤其是那些家里人口多的,能吃的。 一亩田半年收两百斤粮食,去掉损耗,精耕细作治至少也要两亩地才能养活一口人,要是能多余的田种,他们肯定乐意啊!种完自己的,再忙活别的地,他们多干一点活,就能多收几百斤粮食,这谁会不乐意啊! 看着百姓们都被钓成翘嘴了,远处的赵玄凌三人尽收眼中。 沈默点评:“奸诈之图,无非是想收买百姓,等真收了粮食,他能坚持一年,可两年三年又能如何呢?” 赵玄凌在场中寻找徐令的身影,并未找到人。 赵希安无奈摇头,在心中回他道:“那你可看错眼了,这人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 徐令作为商人时,尚且能把大部分利让给普通百姓和商户,很多与他合作的商人,也都赞叹徐令为人诚信,值得信赖。 至少在莲花湾子那片,他一个唾沫一个钉,从没见他食言过。 都说商人逐利是本性,可有时候赵希安觉得徐令很奇怪,这人一点都不像个商人。 倒像是一个儒生。 戏唱完了,立威也立完了,接着就是诉苦大会。 最先上去的男人,是个瘸子,他一上去就哭,哭自己命苦。 村里人都认得他,他叫田大谷,原本也是家中殷实,有爹有娘的好男儿。因家中田少,便去佃田家的地,田家租子要的高,一年比一年涨的多,都快赶上朝廷收税了。 田大谷不想再租田家的地,却被逼着租,田万福怨恨他不想租地,就勾结官府粮官,在收税的时候,把称粮食的小斗换成大斗,让田大谷多交一半的粮食。 剩余的粮食不够田大谷一家过冬,田大谷只能去找田万福借钱,雍朝民间高利贷十分猖獗,也因此衍生出很多相关的行当。 毕竟高门贵族地主想要佃农,首先要让他们抛弃自耕地,放弃自耕农身份,其中高利贷陷阱就是最好的方法。 这也是为什么,田家村百姓看白毛女时会有如此深的感触。 田大谷一家做了田万福的佃农,从此过着饥一顿饿一顿的日子,贫农的日子就像是破烂的茅草屋,一场秋风秋雨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田大谷的爹病死了,娘累死了,最后就剩下他一个,有回下雨放羊,摔下田埂,断腿后没钱看大夫,落下病根,成了瘸子。 田大谷哭的肝肠寸断,村里人也都怜惜他的遭遇。 等他下台后,黄兴德对众人道:“咱们心里头苦,徐先生特意给咱们一个机会,谁心中有不满,不痛快,都能上来说一说!让大家都瞧瞧像田万福这样的地主都是怎么对咱们老百姓的!他们死的冤不冤枉!” “我说!” 这时,一个赵玄凌非常熟悉的人影冲到台上。 正是桂婶的儿子,李四方。 第307章 钓 这次可不是徐令专门找的托。 李四方站到台上,眼睛在人群里一扫,一眼就看到人群后面的赵玄凌等人。 在一众贫苦百姓中,三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公子哥要多惹眼就有多惹眼。 李四方露出讥讽的眼神,接着大声讲出自己的故事。 赵玄凌越听脸色越白,这一次,他从李四方嘴里,听到了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他眼中命苦、受他庇护的桂婶一家,吃的苦头竟然都是因他而起! 不止是桂婶一家,赵家屯的佃户,也都过着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 赵玄凌年少时被赵氏关在大院中,后来出来求学,在村中除了桂婶一家,并无他再交好的人。他这才知道,他尊敬的二叔竟然能做出如此恶劣之行径! 还有他爹,活生生将偷吃家中食物的孩童扔到狗窝里撕咬…… 他娘挖掉被他爹看中的女子的眼珠子…… 他爷爷…… 这些地主,难道不该死吗? 赵玄凌脚下踉跄,竟是站也站不稳了。 脑海中浮现出爷爷往女婢手中吐痰的样子,又浮现出爹爹和多位女子私缠的样子,再想到母亲提起那些女子时语气血腥的样子。 原来他的家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怪不得爷爷和二叔会害怕红巾军去鼓动佃农。 只怕红巾军一去赵家屯,死的就是他们赵家的人了? “表哥,我爷爷,我二叔他们……当真做了这些事吗?”赵玄凌低声问道。 赵希安抿唇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哈哈……”赵玄凌苦笑出声,那就是真的了? 一个个百姓上台诉苦,赵玄凌就那样发呆站在那里,心中无比复杂。 沈默劝道:“走,玄凌,咱们离开这里。” “我不走,沈兄,你自己走。” “玄凌!你是不是傻?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要怪也怪你二叔!” “沈兄,我是赵家孙子,享了爷爷和二叔给我提供的生活,就没办法脱身这些责任。你说与我无关,可桂婶被我害的那么惨,真的与我无关吗?” 赵玄凌苦笑道:“我无颜面再回家中,求你,你替我回家去,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快些离开这里。” 这话的意思,就是放弃抵抗了? “赵玄凌,你真是不可理喻!”沈默把家中人看的无比重要,怎么都无法理解赵玄凌的选择,他看一眼四周,把赵玄凌拉到无人处,低声劝道:“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害了!” “你仔细想一想,他这些话根本立不住阵脚,骗骗你这种傻子也就算了!他可骗不住我!” “沈兄,可他做的是利民之好事,百姓也确实得到了好处……” 赵玄凌在动摇。 沈默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收买百姓就能造反成功的?” “阳和县,于我朝不过是弹丸之地,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至今也没朝廷军队前来镇压,可出了阳和县呢,到了灵宝镇,到泉州,城里没有佃农了,他要靠什么收买百姓?那些世家大族,贵族地主,真的会乖乖任他屠戮,瓜分财产?” “玄凌,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能看出来,这个徐令不过是萤火一瞬,太阳一出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难道就凭借他说的那些歪理邪说,你就要放弃叔伯家人不成?” 赵希安站的不算远,把他们二人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心中也有些焦虑,对啊,沈默这人虽然乖僻了些,可他年纪比表弟小,学问却比表弟还要好。 就连老师胡迹轩也曾听闻过他的才智之名。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以至于赵希安情不自禁担忧起徐令来。 “徐令啊徐令,好好做你的富家翁不好么?怎么就想不开,来造反了呢?” 徐令今日并未来听戏,而是在府中接待一位老人家。 紫檀木桌子前,徐令与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对面而坐。 桌上摆着棋盘,楚河汉界,一明二白。 这个世界是有楚汉之争的,只是并未有象棋。徐令把象棋给做了出来,并把规则写下来送给衡草老人。 这位铁骨铮铮的老人家,比诸葛亮还要难请,徐令请了他两次,第三次,徐令派人送去象棋。 然后他就出关了,乘坐牛车来到田家村。 “衡老,到您走了。” 衡草老人看着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一言不发,片刻后,微微叹息,“老夫又输了。” “加上先前的两局,老夫已经输你三局了,愿赌服输,老夫愿意拜在红巾军麾下,为主公效劳。” 徐令呵呵笑着,把象棋摆好位置,拱手道:“衡老,徐某听闻衡老德高望重,智谋双全,心向往之,这才费尽心思请您出山,用了些雕虫小技,还望衡老大人有大量。” “哼,还说这么多做甚?老夫这条道行高深的老龟,不也被你钓上来了么?” 衡草老人话语不客气,实则已经认定了徐令的主公身份。 徐令曾听人说,衡草老人学富五车,通读天下奇书,胸中有沟壑,曾经太守来请他做门下幕僚,愿予百金,他都不愿。 只想着一人一蓑衣,一船一钓竿,漫游天地之间。 徐令拜访他之前,在乡邻中打听过衡草老人的事情,也知道这人确实有些本领。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雍朝当今的宰相刘农与衡草老人的故事,刘农年少时只是一个放牛娃,有一天放牛时路过一处石桥,遇到衡草老人在桥上钓鱼,老人家三扔刘农三取,结下缘分,衡草老人赠送他三本书,自此后刘农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官至宰相。 这故事中bug不知有多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衡草老人确实认识刘农,且他知道朝廷很多事。 徐令当前,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多次请不来衡草老人,他也只能出此下策,用一副象棋把老头子给哄出来。 徐令上辈子爱下象棋,经常研究一些棋局,对付一个菜鸟老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这样以来,显得他有些奸诈。 徐令颇不好意思地笑道:“衡公若是爱玩,还要多留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多陪衡公培练技艺呀。” 第307章 钓 这次可不是徐令专门找的托。 李四方站到台上,眼睛在人群里一扫,一眼就看到人群后面的赵玄凌等人。 在一众贫苦百姓中,三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公子哥要多惹眼就有多惹眼。 李四方露出讥讽的眼神,接着大声讲出自己的故事。 赵玄凌越听脸色越白,这一次,他从李四方嘴里,听到了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他眼中命苦、受他庇护的桂婶一家,吃的苦头竟然都是因他而起! 不止是桂婶一家,赵家屯的佃户,也都过着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 赵玄凌年少时被赵氏关在大院中,后来出来求学,在村中除了桂婶一家,并无他再交好的人。他这才知道,他尊敬的二叔竟然能做出如此恶劣之行径! 还有他爹,活生生将偷吃家中食物的孩童扔到狗窝里撕咬…… 他娘挖掉被他爹看中的女子的眼珠子…… 他爷爷…… 这些地主,难道不该死吗? 赵玄凌脚下踉跄,竟是站也站不稳了。 脑海中浮现出爷爷往女婢手中吐痰的样子,又浮现出爹爹和多位女子私缠的样子,再想到母亲提起那些女子时语气血腥的样子。 原来他的家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怪不得爷爷和二叔会害怕红巾军去鼓动佃农。 只怕红巾军一去赵家屯,死的就是他们赵家的人了? “表哥,我爷爷,我二叔他们……当真做了这些事吗?”赵玄凌低声问道。 赵希安抿唇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哈哈……”赵玄凌苦笑出声,那就是真的了? 一个个百姓上台诉苦,赵玄凌就那样发呆站在那里,心中无比复杂。 沈默劝道:“走,玄凌,咱们离开这里。” “我不走,沈兄,你自己走。” “玄凌!你是不是傻?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要怪也怪你二叔!” “沈兄,我是赵家孙子,享了爷爷和二叔给我提供的生活,就没办法脱身这些责任。你说与我无关,可桂婶被我害的那么惨,真的与我无关吗?” 赵玄凌苦笑道:“我无颜面再回家中,求你,你替我回家去,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快些离开这里。” 这话的意思,就是放弃抵抗了? “赵玄凌,你真是不可理喻!”沈默把家中人看的无比重要,怎么都无法理解赵玄凌的选择,他看一眼四周,把赵玄凌拉到无人处,低声劝道:“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害了!” “你仔细想一想,他这些话根本立不住阵脚,骗骗你这种傻子也就算了!他可骗不住我!” “沈兄,可他做的是利民之好事,百姓也确实得到了好处……” 赵玄凌在动摇。 沈默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收买百姓就能造反成功的?” “阳和县,于我朝不过是弹丸之地,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至今也没朝廷军队前来镇压,可出了阳和县呢,到了灵宝镇,到泉州,城里没有佃农了,他要靠什么收买百姓?那些世家大族,贵族地主,真的会乖乖任他屠戮,瓜分财产?” “玄凌,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能看出来,这个徐令不过是萤火一瞬,太阳一出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难道就凭借他说的那些歪理邪说,你就要放弃叔伯家人不成?” 赵希安站的不算远,把他们二人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心中也有些焦虑,对啊,沈默这人虽然乖僻了些,可他年纪比表弟小,学问却比表弟还要好。 就连老师胡迹轩也曾听闻过他的才智之名。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以至于赵希安情不自禁担忧起徐令来。 “徐令啊徐令,好好做你的富家翁不好么?怎么就想不开,来造反了呢?” 徐令今日并未来听戏,而是在府中接待一位老人家。 紫檀木桌子前,徐令与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对面而坐。 桌上摆着棋盘,楚河汉界,一明二白。 这个世界是有楚汉之争的,只是并未有象棋。徐令把象棋给做了出来,并把规则写下来送给衡草老人。 这位铁骨铮铮的老人家,比诸葛亮还要难请,徐令请了他两次,第三次,徐令派人送去象棋。 然后他就出关了,乘坐牛车来到田家村。 “衡老,到您走了。” 衡草老人看着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一言不发,片刻后,微微叹息,“老夫又输了。” “加上先前的两局,老夫已经输你三局了,愿赌服输,老夫愿意拜在红巾军麾下,为主公效劳。” 徐令呵呵笑着,把象棋摆好位置,拱手道:“衡老,徐某听闻衡老德高望重,智谋双全,心向往之,这才费尽心思请您出山,用了些雕虫小技,还望衡老大人有大量。” “哼,还说这么多做甚?老夫这条道行高深的老龟,不也被你钓上来了么?” 衡草老人话语不客气,实则已经认定了徐令的主公身份。 徐令曾听人说,衡草老人学富五车,通读天下奇书,胸中有沟壑,曾经太守来请他做门下幕僚,愿予百金,他都不愿。 只想着一人一蓑衣,一船一钓竿,漫游天地之间。 徐令拜访他之前,在乡邻中打听过衡草老人的事情,也知道这人确实有些本领。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雍朝当今的宰相刘农与衡草老人的故事,刘农年少时只是一个放牛娃,有一天放牛时路过一处石桥,遇到衡草老人在桥上钓鱼,老人家三扔刘农三取,结下缘分,衡草老人赠送他三本书,自此后刘农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官至宰相。 这故事中bug不知有多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衡草老人确实认识刘农,且他知道朝廷很多事。 徐令当前,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多次请不来衡草老人,他也只能出此下策,用一副象棋把老头子给哄出来。 徐令上辈子爱下象棋,经常研究一些棋局,对付一个菜鸟老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这样以来,显得他有些奸诈。 徐令颇不好意思地笑道:“衡公若是爱玩,还要多留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多陪衡公培练技艺呀。” 第308章 为何造反 衡公虽然脸黑,可既然答应留在徐令身边给他当幕僚,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那三个小娃娃读书人,你都瞧上眼了?”衡草老人问徐令道。 他指的自然就是赵玄凌三人。 徐令道:“就是看不上眼,手底下没人用,也得先找人应应急啊!要是衡公愿意把自己的弟子介绍来,我自然百般个情愿啊!” 衡公冷笑道:“老夫那些个弟子敢来,你小子敢收吗?” 传闻中,连当今宰相刘农都是他的不记名弟子,也不知他的其他弟子都是什么人,只怕都是赫赫有名,要是真来到徐令这小庙,池浅王八多,可好管理啊。 徐令哈哈笑着,丝毫不在意衡草老人的不看好,“无碍无碍,等徐某铺好家底,再迎他们也不迟啊!” 没来阳和县之前,徐令还真不知道这里隐居着这么一位人物,前不久他打下阳和县,又四处打听此地可有什么人才,这才问出衡草老人的事迹,想法子把人给弄了过来。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老头有啥本事,不过他在当地有名望,哪怕是尊没用的佛,只要安放在徐令这间小庙里,不也能迎来些许香客么? 徐令看的开。 田府的待客大厅,如今已经改成了徐令开会议事的客厅,美名其曰红巾军议事会厅。 厅内,最上方端坐着徐令,其次是衡草老人,柴彦君,昝兵昝武,之后再是田家村刚提拔上来的众人,如黄兴德,鱼丰,罗大郎四里桥戏班子之流,再者,就是赵玄凌赵希安和沈默三人。 徐令眼神扫过厅内众人,嘴角噙着笑容。 他道:“这两天的戏,大家感觉唱的怎么样?” 黄兴德:“托徐先生的福,这戏啊,可是一等一的好!百姓都哭的稀里哗啦,今天还有人问我,还演不演白毛女呢!” “老朽走南闯北,唱了一辈子戏,还是头一回唱过这样的戏,百姓们喜欢,我们唱的人也开心啊!”四里桥的戏班主姓单,单名一个驺字,他年纪大了,班里唱戏的孩子,都是他的儿孙辈。 演喜儿的玉娘脆生生道:“演了这出好戏,走在村里,他们都叫我喜儿呢,还夸我唱的好。我排演时也哭的稀里哗啦,可不是我唱的好,而是这戏本子写的好!” “写的是挺好,就是演田世仁的人得经常换呀,下一次我也想演秋生,可不想再演田世仁了!”年纪不大的男子是玉娘的堂哥,他苦恼地摸着自己额上的伤,那是演戏时台下百姓砸的。 幸好演戏时他带着胡子,去了胡子就还是年轻小伙的样子,也没人怀疑他就是“田世仁”,不然喜儿有多受欢迎,他就有多危险!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戏班子的众人说完,徐令又把压力给到几个读书人身上。 他看向赵玄凌,也不知道这个有点单蠢的读书人,有没有从现实中缓过来。 赵玄凌苦笑道:“徐先生要他们唱的戏非常好,不同于阳和县的地方戏,又能雅俗共赏,调动百姓的情绪,写出这几折戏的人,定是位才子。只是我心中还有疑虑,本想闲时找您,苦于没有机会,不知现在该不该问?” “你要问什么,还请问,若是我解答不了,这不是还有衡草老人吗?”徐令泰然自若。 “他就是衡草老人!?”沈默有些失态,他方才就觉得这老人家有些眼熟,只是怎么都想不到,阳和县大名鼎鼎的衡草老人,据传闻隐居山林,谁也不见,怎么会出现在贼窝里? 衡草老人闭目养神,对沈默的震惊视而不见。 赵玄凌只恍惚几秒,很快就道:“那正好,还请老人家赐教。” “徐先生,我想问你为何会在阳和县起事造反,又为何会做出如此行事?” 他还是头一个当着徐令的面,把他造反之事宣布出来的。 徐令勾唇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既然是读书人,可曾读过仲尼《大同》一文呢。” “那是自然。昔日仲尼与于腊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赵玄凌很顺畅地就把原本朗诵出来,在座的读书人若有所思,没读过书的人,也能大概听懂几句。 “你既然读过,可知道这文章的意思呢?” 徐令这次不等赵玄凌回答,自个接着解释道:“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天下是属于大众的,天下是朝廷的吗?是哪一个当官的吗?不是,士农工商,朝廷给咱们分出高低贵贱来,实际上呢,天下是咱们每一个人的,没有千千万万民众的奉献,哪来的天下,哪来的朝廷?” 徐令就是要曲解一部分大同原意,把自己的思想和理解洗脑进去。 孔子口中的大同社会,和后世所提出的大同社会,有相同也有不同,徐令自然要取其精华,加入精华,争取创造自己的火种出来。 首先要提出的,就是民众史观,而非个人英雄史观。 强如项羽,也没法一个人打天下。 “既然是咱们大家的朝廷,选官就不是为了让他们骑咱们头上耀武扬威,是要选拔道德高尚有能力的人为咱们老百姓做实事,不能整天克扣咱们的粮食,抢咱们的女儿,对咱们非打即骂。” “朝廷、官员、百姓,咱们都要讲信用,朝廷和官员对百姓要和气,百姓之间相处也要和气,这就是讲信修睦嘛!” “人人都要爱自己的爹娘,爱自己的孩子,也要爱别人的爹娘,别人的孩子。老人家应该安享晚年,老了干不动了,不能把他们给抛弃,该好吃好喝地照顾着,给他们送终;年轻人呢,就应该有活干,有田耕,有钱赚,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把天下建设的更好;小孩子呢,要让他们都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没有孩子的爹娘,没有丈夫的寡妇,没有爹娘的孩子,这些弱势者,也该受到特殊照顾!” “无论男女,都有自己的职业。财物粮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必羡慕其他人,也不必铺张浪费,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放在路上也没人动贪心。有能力的人,要把个人理想和大同理想结合在一起,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欺负人。” “这样一来,人们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明抢暗偷害人,有这样的好日子,百姓就不会想着造反,也没人愿意当匪贼,夜不闭户,人人安心,这就是大同社会啊!” 徐令掷地有声说出对大同的理解,在场的众人听完,各有各的反应。 像柴彦君昝兵昝武早早跟在徐令身边,知道徐令来历的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又多了几分理解,他们亲眼见过徐令在家乡的建设,那里的百姓过得很不错,谁家有了困难,找徐令,他总能给人找到法子生活。 给村里建私塾,修路,修商铺租出去,商路畅通了,十里八乡百姓的生活也好了起来。 原来都是为了天下大同这个理想吗? 在场的穷苦人,如戏班子一行人,还有村里的佃农转自耕农,他们没读过书,听得懂徐令大白话翻译,听得是两眼泪汪汪。 “读书可真好,孔夫子说的太好了,咱们不读书,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徐令笑着问道:“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不再受人蒙骗?想不想天下变成大同社会?” 沈默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可孔夫子已死,圣贤犹然不及,我等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徐令算是看出来了,慧极必伤,这个沈默就是太聪明,以至于什么都看的透,纯纯一个虚无主义者。 “唉,这位小公子说的有道理,咱们都是普通人,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就如同老朽,生下来没爹没娘,养爹把我养大,他是个唱戏的,我也是个唱戏的,就这样,我儿孙都是唱戏的。” “有人生下来是有钱人,他便是有钱人,有人生来贫苦,就注定缺衣少食,徐先生说的大同社会,我们是想过的,可有人不愿意啊!”单驺一双混浊的眼睛看向沈默。 他走南闯北,演戏扮丑,什么人没见过?一个戏班子,能在这乱世生活,把家族培养壮大,他懂的道理多,脑子也灵活。 因此他一语中的,说出徐令所行的关节所在。 “老朽只是一介下九流,臭唱戏的,登不上大雅之堂。徐先生把我等一家子请来,给我们分田,安住民居,我也是有根的人了。虽然是唱戏的,可徐先生从未有半点看不起我们的意思,处处优待我等,好言好语客气万分。要老朽说,徐先生这样的好人,不该是个造反的贼人,可现在,听着这位小公子的话,老朽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徐先生为何看着心善,一下手就是冲着这些地主豪强去的,就是因为有小公子这样的人在,你们看不起人,看不起比你们穷比你们低贱的人!” 沈默被老者当众辱骂,皱紧眉头不想与他争辩。 徐令也没想到,单驺一位老人竟然会如此理解他。 或许,只有被压迫到绝路,知道被人骑在头上耀武扬威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徐令的所作所为。 赵玄凌想要替好友辩解,可又说不出话来。 就连他自己,亲耳听李四方说那些话之前,不也无法理解他的所为吗? 徐令笑着请单驺入座,情绪依旧稳定,对沈默道:“沈公子读书多,愚公移山的故事肯定听说过。”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做又是一回事,”徐令想到前世种种,喟叹道:“天下大同,难如登天,可只要往前走一步,我们就离大同更近一步,你我做不到,可你我的子孙呢?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只要有人走在这条路上,谁又能肯定说做不到呢?” “努力不一定成功,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 沈默与徐令默默对视,就如同理想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的对峙。 徐令最终道:“沈公子一身才华,如果只顾影自怜,隐居山林,实在可惜。我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才留三位在此久等,原想着若是能说服你们留下,也算是朝大同更近一步,如今看来,沈公子既然不愿留下,不如现在离去。” 徐令愿意放沈默离开,沈默拉着赵玄凌便要走。 赵玄凌甩开他的手,“沈兄,你先回去,替我给我爷爷报个平安。” 沈默急道:“你还留在这里做甚?” 赵玄凌抿唇道:“徐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要造反,如何造反,我都想知道。” 沈默气急败坏,“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赵希安看出表弟的无措,连忙打圆场道:“沈老弟,要不你就先离开!” “怎么,你也不走?” “我……”赵希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走,可他不敢啊!“我觉得徐先生说的大同理想挺吸引我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留下来听听……” 沈默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们都疯了?” “我朝已有二百八十年,何时到了被推翻的程度?现在朝廷是腾不出手,若是腾出手来,你以为他这些草台班子能支撑多久?” “就不说朝廷,就说那些世家地主豪绅,你真以为有他们在,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混出什么名堂吗?你杀得了一个两个,这天下多少地主豪绅,你杀的过来吗?” “且不说他们,我就说你!”沈默上前几步,看着徐令,丝毫不畏惧地大声问道:“你杀了地主,抢了他们的田,就我所知,你夺取良田近万亩,却只分给百姓几千亩,剩下的地全都是你的,百姓们还要来租你的地,你难道不是地主?” “还有你身边这些人,他们跟着你夺天下,日后有了从龙之功,他们封官为爵,不又是一批贪官污吏,吃百姓血肉的蠹虫吗?” “你口口声声大同大同,为的不就是你的大同吗?” 沈默吼罢,牙关咬的咯吱直响,胸膛不断起伏。 他把自己的性命都给豁出去了,非要在徐令这里问个清楚明白,不再叫这些人受他的蒙蔽。 “好!” 徐令猛地站起来,竟没有像沈默想的那样,要人把他拉下去砍了,反而大声叫起好来。 “沈默啊沈默,你真是天生做政委的好材料,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徐令哈哈大笑,看着沈默的眼神都在放光,想的这么通透的人才,眼睛又容不得太多沙子,一旦把沈默给领上路,他这种人绝对是宁愿死都要朝着目标前进的。 徐令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他越发欣赏。 这三个读书人,赵玄凌懵懵懂懂,有良善之心却没觉醒之情,赵希安也是随波逐流的草,没太认真。 只有这个沈默。 他被困在田家村这些天,可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他在村里乱转,观察百姓的生活,跟着百姓看戏,越看越不看好徐令的所作所为。 为何?太过理想化了。 这就是徐令最大的问题。 要知道,徐令身体里的灵魂,放在前世压根没想过造反这件事,穿越到古代,他一开始想的也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顺遂一声。 可惜天不如人愿。 如果徐令不曾见过太阳,他也不会如此难以忍受黑暗。 为这里的制度,为这里的官僚,为这里的黑暗,怎么哪里都到了让他难以忍受的地步呢。 乱世从贼,不起义就会被人吃,他不得不站起来反抗。 上辈子杀鱼都不忍心,这辈子造反,徐令首先给自己做的心理疏导,就是造反有理。 不造反,就没法改变历史轮回的怪圈,不仅是他,他的子孙后代也会早已他那样的事情吗?沦为黑暗皇权下的牺牲品? 徐令无法忍受,更何况多年浸淫屠龙术,就算他没经验,也能比寻常人多懂一些。 懂归懂,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难的事,就是手下无人。 回想一下历史上造反的人,哪怕朱元璋这样乞讨起家,身边也是人才济济,鱼跃龙门,直接拥有成熟的军队,身边又可以过渡的人才。 可徐令是真没有,一个普通商人造反的难度,和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造反,哪一个胜算更大? 自然是后者。 没有人才,徐令的草台班子就没法初具雏形,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维持,全靠百姓一腔热血,这样的队伍,别说沈默看出末路,就连徐令也看出来了。 本来他还想放沈默离开,可现在,徐令改变主意了。 他期待地看着沈默,热情对他道:“沈默,既然你有如此多的怀疑,不如再留在住一段时间,听听我的计划呢?” “你所期待的朝廷已经老了,做不到天下大同,当官的不想做,那就只能依靠咱们,从田家村,到阳和县,再到扬州府,一步一步!” 徐令还是头一次,对着如此多的人说出自己造反的心思。 从前把他当成“贼”他不解释,如今他明白告诉众人,徐令就是要造反,要改变这天下。 徐令亲口承认自己要造反,还明言要沈默留下来做什么“政委”,构建大同社会,还是把在场的人都给震撼了一遍…… 徐令环视众人,掷地有声,慷锵有力道:“沈默所言,非常有道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自愿捐出抢来的八千多亩田充公,这些田全都归红巾军所有!” “有了这些土地,我们就能用来赡养老人,抚养孤儿,谁立功,我们就给谁分地,这些土地所赚来的钱,我们也可以用来论功行赏。” “土地是公有的!” 在场之人,全都被震撼到了。先前一直闭目休息的衡草老人,也睁开眼,认真审视徐令。 沈默失色地看着徐令,他知道,这就是徐令对他的回答。 你不是不信吗?那我就直接把这些田捐出去! 你说朝廷早晚要管到这里来,可在朝廷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归徐令所管,就算朝廷来了,打击起义军的手段也很有可能是招安。 也就是说,到时候这些田还全是徐令的。 朝廷对付农民起义已经很有一套了,强攻不行就智取,招安就是攻心智取。 哪些人会起义呢?当然是活不下去的人,为了活命为了出人头地,他们煽动百姓起义造反,当朝廷衡量派军队的花销太高,就会干脆招安,封个小官,就连起义军抢来的土地,也全都分给他们所有。 这样以来,十有八九起义会暂停。 强悍如梁山伯众人,最后不也被招安,该死的死,该散的散么? 赵玄凌回头看沈默一眼,似乎下定了某些决心。 徐令都能捐一万亩地了,他家里才多少亩地?要是真能做出一番名堂,爷爷和爹也该替他骄傲才对! 更何况,赵玄凌已经感受到了,徐令的势如破竹。 只见徐令越说越高兴,他张着手对众人期待道:“我就是要打造大同一般的社会,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四季有时序,百姓有归依,人人都能吃饱饭,都能穿暖衣!你们谁愿意加入红巾军?跟我一起杀贪官地主豪绅?” “我!” “还有我们!” 柴彦君和昝兵昝武几乎是同时喊出来。 接着喊出来的人,竟然是一直端坐不说话的衡草老人,他终于开口道:“老夫活了八十年,已经没多少年可活,也算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就算舍了这条命,跟你走一遭,也算值得了。”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赵希安,赵玄凌,戏班子一行人,田家村里的村民,这一刻,他们眼睛里有光。 突然,一道声音弱弱响起,“徐…徐先生。” 徐令看过去,是扮演喜儿的玉娘。 她小心翼翼问道:“刚才您说,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有事可干,女人,也可以加入红巾军吗?” 徐令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鼓励地看着玉娘。 “你演的喜儿这么受欢迎,百姓都喜欢你,加入红巾军,你能更好地施展才华!” 这就是同意了?玉娘高兴地涨红了脸。 第308章 为何造反 衡公虽然脸黑,可既然答应留在徐令身边给他当幕僚,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那三个小娃娃读书人,你都瞧上眼了?”衡草老人问徐令道。 他指的自然就是赵玄凌三人。 徐令道:“就是看不上眼,手底下没人用,也得先找人应应急啊!要是衡公愿意把自己的弟子介绍来,我自然百般个情愿啊!” 衡公冷笑道:“老夫那些个弟子敢来,你小子敢收吗?” 传闻中,连当今宰相刘农都是他的不记名弟子,也不知他的其他弟子都是什么人,只怕都是赫赫有名,要是真来到徐令这小庙,池浅王八多,可好管理啊。 徐令哈哈笑着,丝毫不在意衡草老人的不看好,“无碍无碍,等徐某铺好家底,再迎他们也不迟啊!” 没来阳和县之前,徐令还真不知道这里隐居着这么一位人物,前不久他打下阳和县,又四处打听此地可有什么人才,这才问出衡草老人的事迹,想法子把人给弄了过来。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老头有啥本事,不过他在当地有名望,哪怕是尊没用的佛,只要安放在徐令这间小庙里,不也能迎来些许香客么? 徐令看的开。 田府的待客大厅,如今已经改成了徐令开会议事的客厅,美名其曰红巾军议事会厅。 厅内,最上方端坐着徐令,其次是衡草老人,柴彦君,昝兵昝武,之后再是田家村刚提拔上来的众人,如黄兴德,鱼丰,罗大郎四里桥戏班子之流,再者,就是赵玄凌赵希安和沈默三人。 徐令眼神扫过厅内众人,嘴角噙着笑容。 他道:“这两天的戏,大家感觉唱的怎么样?” 黄兴德:“托徐先生的福,这戏啊,可是一等一的好!百姓都哭的稀里哗啦,今天还有人问我,还演不演白毛女呢!” “老朽走南闯北,唱了一辈子戏,还是头一回唱过这样的戏,百姓们喜欢,我们唱的人也开心啊!”四里桥的戏班主姓单,单名一个驺字,他年纪大了,班里唱戏的孩子,都是他的儿孙辈。 演喜儿的玉娘脆生生道:“演了这出好戏,走在村里,他们都叫我喜儿呢,还夸我唱的好。我排演时也哭的稀里哗啦,可不是我唱的好,而是这戏本子写的好!” “写的是挺好,就是演田世仁的人得经常换呀,下一次我也想演秋生,可不想再演田世仁了!”年纪不大的男子是玉娘的堂哥,他苦恼地摸着自己额上的伤,那是演戏时台下百姓砸的。 幸好演戏时他带着胡子,去了胡子就还是年轻小伙的样子,也没人怀疑他就是“田世仁”,不然喜儿有多受欢迎,他就有多危险!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戏班子的众人说完,徐令又把压力给到几个读书人身上。 他看向赵玄凌,也不知道这个有点单蠢的读书人,有没有从现实中缓过来。 赵玄凌苦笑道:“徐先生要他们唱的戏非常好,不同于阳和县的地方戏,又能雅俗共赏,调动百姓的情绪,写出这几折戏的人,定是位才子。只是我心中还有疑虑,本想闲时找您,苦于没有机会,不知现在该不该问?” “你要问什么,还请问,若是我解答不了,这不是还有衡草老人吗?”徐令泰然自若。 “他就是衡草老人!?”沈默有些失态,他方才就觉得这老人家有些眼熟,只是怎么都想不到,阳和县大名鼎鼎的衡草老人,据传闻隐居山林,谁也不见,怎么会出现在贼窝里? 衡草老人闭目养神,对沈默的震惊视而不见。 赵玄凌只恍惚几秒,很快就道:“那正好,还请老人家赐教。” “徐先生,我想问你为何会在阳和县起事造反,又为何会做出如此行事?” 他还是头一个当着徐令的面,把他造反之事宣布出来的。 徐令勾唇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既然是读书人,可曾读过仲尼《大同》一文呢。” “那是自然。昔日仲尼与于腊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赵玄凌很顺畅地就把原本朗诵出来,在座的读书人若有所思,没读过书的人,也能大概听懂几句。 “你既然读过,可知道这文章的意思呢?” 徐令这次不等赵玄凌回答,自个接着解释道:“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天下是属于大众的,天下是朝廷的吗?是哪一个当官的吗?不是,士农工商,朝廷给咱们分出高低贵贱来,实际上呢,天下是咱们每一个人的,没有千千万万民众的奉献,哪来的天下,哪来的朝廷?” 徐令就是要曲解一部分大同原意,把自己的思想和理解洗脑进去。 孔子口中的大同社会,和后世所提出的大同社会,有相同也有不同,徐令自然要取其精华,加入精华,争取创造自己的火种出来。 首先要提出的,就是民众史观,而非个人英雄史观。 强如项羽,也没法一个人打天下。 “既然是咱们大家的朝廷,选官就不是为了让他们骑咱们头上耀武扬威,是要选拔道德高尚有能力的人为咱们老百姓做实事,不能整天克扣咱们的粮食,抢咱们的女儿,对咱们非打即骂。” “朝廷、官员、百姓,咱们都要讲信用,朝廷和官员对百姓要和气,百姓之间相处也要和气,这就是讲信修睦嘛!” “人人都要爱自己的爹娘,爱自己的孩子,也要爱别人的爹娘,别人的孩子。老人家应该安享晚年,老了干不动了,不能把他们给抛弃,该好吃好喝地照顾着,给他们送终;年轻人呢,就应该有活干,有田耕,有钱赚,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把天下建设的更好;小孩子呢,要让他们都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没有孩子的爹娘,没有丈夫的寡妇,没有爹娘的孩子,这些弱势者,也该受到特殊照顾!” “无论男女,都有自己的职业。财物粮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必羡慕其他人,也不必铺张浪费,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放在路上也没人动贪心。有能力的人,要把个人理想和大同理想结合在一起,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欺负人。” “这样一来,人们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明抢暗偷害人,有这样的好日子,百姓就不会想着造反,也没人愿意当匪贼,夜不闭户,人人安心,这就是大同社会啊!” 徐令掷地有声说出对大同的理解,在场的众人听完,各有各的反应。 像柴彦君昝兵昝武早早跟在徐令身边,知道徐令来历的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又多了几分理解,他们亲眼见过徐令在家乡的建设,那里的百姓过得很不错,谁家有了困难,找徐令,他总能给人找到法子生活。 给村里建私塾,修路,修商铺租出去,商路畅通了,十里八乡百姓的生活也好了起来。 原来都是为了天下大同这个理想吗? 在场的穷苦人,如戏班子一行人,还有村里的佃农转自耕农,他们没读过书,听得懂徐令大白话翻译,听得是两眼泪汪汪。 “读书可真好,孔夫子说的太好了,咱们不读书,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徐令笑着问道:“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不再受人蒙骗?想不想天下变成大同社会?” 沈默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可孔夫子已死,圣贤犹然不及,我等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徐令算是看出来了,慧极必伤,这个沈默就是太聪明,以至于什么都看的透,纯纯一个虚无主义者。 “唉,这位小公子说的有道理,咱们都是普通人,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就如同老朽,生下来没爹没娘,养爹把我养大,他是个唱戏的,我也是个唱戏的,就这样,我儿孙都是唱戏的。” “有人生下来是有钱人,他便是有钱人,有人生来贫苦,就注定缺衣少食,徐先生说的大同社会,我们是想过的,可有人不愿意啊!”单驺一双混浊的眼睛看向沈默。 他走南闯北,演戏扮丑,什么人没见过?一个戏班子,能在这乱世生活,把家族培养壮大,他懂的道理多,脑子也灵活。 因此他一语中的,说出徐令所行的关节所在。 “老朽只是一介下九流,臭唱戏的,登不上大雅之堂。徐先生把我等一家子请来,给我们分田,安住民居,我也是有根的人了。虽然是唱戏的,可徐先生从未有半点看不起我们的意思,处处优待我等,好言好语客气万分。要老朽说,徐先生这样的好人,不该是个造反的贼人,可现在,听着这位小公子的话,老朽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徐先生为何看着心善,一下手就是冲着这些地主豪强去的,就是因为有小公子这样的人在,你们看不起人,看不起比你们穷比你们低贱的人!” 沈默被老者当众辱骂,皱紧眉头不想与他争辩。 徐令也没想到,单驺一位老人竟然会如此理解他。 或许,只有被压迫到绝路,知道被人骑在头上耀武扬威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徐令的所作所为。 赵玄凌想要替好友辩解,可又说不出话来。 就连他自己,亲耳听李四方说那些话之前,不也无法理解他的所为吗? 徐令笑着请单驺入座,情绪依旧稳定,对沈默道:“沈公子读书多,愚公移山的故事肯定听说过。”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做又是一回事,”徐令想到前世种种,喟叹道:“天下大同,难如登天,可只要往前走一步,我们就离大同更近一步,你我做不到,可你我的子孙呢?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只要有人走在这条路上,谁又能肯定说做不到呢?” “努力不一定成功,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 沈默与徐令默默对视,就如同理想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的对峙。 徐令最终道:“沈公子一身才华,如果只顾影自怜,隐居山林,实在可惜。我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才留三位在此久等,原想着若是能说服你们留下,也算是朝大同更近一步,如今看来,沈公子既然不愿留下,不如现在离去。” 徐令愿意放沈默离开,沈默拉着赵玄凌便要走。 赵玄凌甩开他的手,“沈兄,你先回去,替我给我爷爷报个平安。” 沈默急道:“你还留在这里做甚?” 赵玄凌抿唇道:“徐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要造反,如何造反,我都想知道。” 沈默气急败坏,“你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赵希安看出表弟的无措,连忙打圆场道:“沈老弟,要不你就先离开!” “怎么,你也不走?” “我……”赵希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走,可他不敢啊!“我觉得徐先生说的大同理想挺吸引我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留下来听听……” 沈默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们都疯了?” “我朝已有二百八十年,何时到了被推翻的程度?现在朝廷是腾不出手,若是腾出手来,你以为他这些草台班子能支撑多久?” “就不说朝廷,就说那些世家地主豪绅,你真以为有他们在,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混出什么名堂吗?你杀得了一个两个,这天下多少地主豪绅,你杀的过来吗?” “且不说他们,我就说你!”沈默上前几步,看着徐令,丝毫不畏惧地大声问道:“你杀了地主,抢了他们的田,就我所知,你夺取良田近万亩,却只分给百姓几千亩,剩下的地全都是你的,百姓们还要来租你的地,你难道不是地主?” “还有你身边这些人,他们跟着你夺天下,日后有了从龙之功,他们封官为爵,不又是一批贪官污吏,吃百姓血肉的蠹虫吗?” “你口口声声大同大同,为的不就是你的大同吗?” 沈默吼罢,牙关咬的咯吱直响,胸膛不断起伏。 他把自己的性命都给豁出去了,非要在徐令这里问个清楚明白,不再叫这些人受他的蒙蔽。 “好!” 徐令猛地站起来,竟没有像沈默想的那样,要人把他拉下去砍了,反而大声叫起好来。 “沈默啊沈默,你真是天生做政委的好材料,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徐令哈哈大笑,看着沈默的眼神都在放光,想的这么通透的人才,眼睛又容不得太多沙子,一旦把沈默给领上路,他这种人绝对是宁愿死都要朝着目标前进的。 徐令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他越发欣赏。 这三个读书人,赵玄凌懵懵懂懂,有良善之心却没觉醒之情,赵希安也是随波逐流的草,没太认真。 只有这个沈默。 他被困在田家村这些天,可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他在村里乱转,观察百姓的生活,跟着百姓看戏,越看越不看好徐令的所作所为。 为何?太过理想化了。 这就是徐令最大的问题。 要知道,徐令身体里的灵魂,放在前世压根没想过造反这件事,穿越到古代,他一开始想的也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顺遂一声。 可惜天不如人愿。 如果徐令不曾见过太阳,他也不会如此难以忍受黑暗。 为这里的制度,为这里的官僚,为这里的黑暗,怎么哪里都到了让他难以忍受的地步呢。 乱世从贼,不起义就会被人吃,他不得不站起来反抗。 上辈子杀鱼都不忍心,这辈子造反,徐令首先给自己做的心理疏导,就是造反有理。 不造反,就没法改变历史轮回的怪圈,不仅是他,他的子孙后代也会早已他那样的事情吗?沦为黑暗皇权下的牺牲品? 徐令无法忍受,更何况多年浸淫屠龙术,就算他没经验,也能比寻常人多懂一些。 懂归懂,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难的事,就是手下无人。 回想一下历史上造反的人,哪怕朱元璋这样乞讨起家,身边也是人才济济,鱼跃龙门,直接拥有成熟的军队,身边又可以过渡的人才。 可徐令是真没有,一个普通商人造反的难度,和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造反,哪一个胜算更大? 自然是后者。 没有人才,徐令的草台班子就没法初具雏形,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维持,全靠百姓一腔热血,这样的队伍,别说沈默看出末路,就连徐令也看出来了。 本来他还想放沈默离开,可现在,徐令改变主意了。 他期待地看着沈默,热情对他道:“沈默,既然你有如此多的怀疑,不如再留在住一段时间,听听我的计划呢?” “你所期待的朝廷已经老了,做不到天下大同,当官的不想做,那就只能依靠咱们,从田家村,到阳和县,再到扬州府,一步一步!” 徐令还是头一次,对着如此多的人说出自己造反的心思。 从前把他当成“贼”他不解释,如今他明白告诉众人,徐令就是要造反,要改变这天下。 徐令亲口承认自己要造反,还明言要沈默留下来做什么“政委”,构建大同社会,还是把在场的人都给震撼了一遍…… 徐令环视众人,掷地有声,慷锵有力道:“沈默所言,非常有道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自愿捐出抢来的八千多亩田充公,这些田全都归红巾军所有!” “有了这些土地,我们就能用来赡养老人,抚养孤儿,谁立功,我们就给谁分地,这些土地所赚来的钱,我们也可以用来论功行赏。” “土地是公有的!” 在场之人,全都被震撼到了。先前一直闭目休息的衡草老人,也睁开眼,认真审视徐令。 沈默失色地看着徐令,他知道,这就是徐令对他的回答。 你不是不信吗?那我就直接把这些田捐出去! 你说朝廷早晚要管到这里来,可在朝廷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归徐令所管,就算朝廷来了,打击起义军的手段也很有可能是招安。 也就是说,到时候这些田还全是徐令的。 朝廷对付农民起义已经很有一套了,强攻不行就智取,招安就是攻心智取。 哪些人会起义呢?当然是活不下去的人,为了活命为了出人头地,他们煽动百姓起义造反,当朝廷衡量派军队的花销太高,就会干脆招安,封个小官,就连起义军抢来的土地,也全都分给他们所有。 这样以来,十有八九起义会暂停。 强悍如梁山伯众人,最后不也被招安,该死的死,该散的散么? 赵玄凌回头看沈默一眼,似乎下定了某些决心。 徐令都能捐一万亩地了,他家里才多少亩地?要是真能做出一番名堂,爷爷和爹也该替他骄傲才对! 更何况,赵玄凌已经感受到了,徐令的势如破竹。 只见徐令越说越高兴,他张着手对众人期待道:“我就是要打造大同一般的社会,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四季有时序,百姓有归依,人人都能吃饱饭,都能穿暖衣!你们谁愿意加入红巾军?跟我一起杀贪官地主豪绅?” “我!” “还有我们!” 柴彦君和昝兵昝武几乎是同时喊出来。 接着喊出来的人,竟然是一直端坐不说话的衡草老人,他终于开口道:“老夫活了八十年,已经没多少年可活,也算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就算舍了这条命,跟你走一遭,也算值得了。” 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赵希安,赵玄凌,戏班子一行人,田家村里的村民,这一刻,他们眼睛里有光。 突然,一道声音弱弱响起,“徐…徐先生。” 徐令看过去,是扮演喜儿的玉娘。 她小心翼翼问道:“刚才您说,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有事可干,女人,也可以加入红巾军吗?” 徐令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鼓励地看着玉娘。 “你演的喜儿这么受欢迎,百姓都喜欢你,加入红巾军,你能更好地施展才华!” 这就是同意了?玉娘高兴地涨红了脸。 第309章 势起 “爹!爷爷!我也能和你们一样当官啦!”玉娘欢喜地对家人说道。 徐令道:“当官?咱们红巾军可没有官。” “没有官,那怎么管理百姓呢?”赵玄凌好奇问道。 有组织的地方就有人管理,村有村长,镇有镇长,没有官怎么成呢? “咱们这不是官,只是一个职务,就比如说,我打算让单驺玉娘你们来成立文工团,单老就是团长,玉娘就是团里的演员,咱们可以评级,有上升渠道,单老按照规章制度管理文工团,从咱们红巾军共有的财库里领月俸。” “咱们只有职务上的高低,只要愿意加入红巾军的,都是咱们的同志和兄弟!” 这时衡草老人道:“红巾军,听着是个军队,可你说的这些已经像是党争之党了,都叫红巾军,似乎有些不妥。” 徐令从善如流,“叫我一个人想肯定有所疏漏,大家畅所欲言,都说说,讨论讨论。衡公说的就很好,红巾军,是咱们到时候征兵的军队名,作为党争之名是有些不准确,那依衡公只见,咱们该叫什么呢?” “你既然决定起事,可有什么政要纲领?” “确实有,”徐令和衡草老人一唱一和,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早就起草写的纲领给拿了出来。 衡草老人指着沈默道:“小子,你上前来,替他读一读罢。” 沈默丝毫没有犹豫,接过那个小册子来。 徐令所起草的纲领并不复杂,他搬了后世一些好的思想,又没有完全复刻,而是灵活运用实事求是的原则,根据当前的情况,制定当前的目标。 就算他完全照搬后世的那些,现在也做不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造反最重要的核心明明白白写在书里,前世的学生九年义务教育都能学到。 当前生产力依旧低下,又是冷兵器时代,粮食产量没有提升,徐令就是吹天大的牛,实现不了也是空话。 徐令预想的是,红巾军有三套结构,一是决策层级,负责红巾军未来的走向,一是管理所在地的公镇层级,打下来的天下,总要有人守,守着这块地,谋发展搞后勤,再者就是军队。 “这三套班子,在里面负责干活的,必须都是咱们红巾军的同志,加入红巾军,需要宣誓,每年需要缴纳少量费用,老百姓也可以加入,只需缴费,遵守红巾军的规定即可。” 衡草老人这时候就说了,“既然要构建大同社会,不如就叫大同会,红巾军是军队的名称,公镇厅不就是官府么?改个名字也没什么。” “大同会?这个好!”徐令顺利把红巾军给改成大同会,并且会里成员互相称呼同志。 同志,志同道合者。 在座的人都没什么想法,沈默又开始泼冷水道:“只靠这一本册子,就想让当官的不贪……你等着看,肯定会让你失望的。” 徐令笑道:“人的进步需要两种批评,一种是外界的批评,一种是自我批评,缺一不可。” “既然你不看好,就更应该留下来,亲眼看看大同会能走到哪一步!” “若是他日真如同你所说,走到我们最不想看见的那一日,我会自动解散大同会。” 沈默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他把册子还给徐令,徐令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无字立牌,叩拜,宣誓。 众人按照步骤一一进行,读着那段誓言时,明明文字朴实,可大家都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流动。 十月十五这日,大同会初始。 草台班子初创,徐令顺利按照计划,走上称王称霸这条路。 十月二十三日,北方起义军王闯接受朝廷招安,成为徐州府下六塘镇的县官,起义失败。 短短半个月内,北方陆陆续续有起义失败,徐州看似一片平静,内患平复。 次月三日,梁国大军正式入侵雍朝,势如破竹一般,连下雍朝凉州三城,百姓震惊。 十一月七日,并州雪灾,整州共有十一万百姓遭灾,由于并州就在雍朝粮草运往前线大军的路上,遭遇百姓抢夺,前线军队缺乏粮草,抵抗失败。 十二月六日,雍朝派使者主动谈和,愿与梁国结为兄弟之国,双方以雁门关为界,每年向梁国进贡丝绸、粮食、酒水、茶叶,赔偿梁国战争损失白银八十万两,开放并州三地城为贸易城市,并不向梁国征税。 此政一出,天下哗然,各地百姓再次迎来官府的强硬征丁征税,人丁税从十二下调到九岁,百姓生存压力激增,又有无数家庭卖田卖地,陷入高利贷陷阱之中,从自耕农转变为佃农。 民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天下灾荒不断,天降大雪,旱天打雷,似乎是老天爷降下神威。 十二月二十八日,一道红幡插上胶州府城,随之挂上去的还有十二颗贪官头颅。 大同会,红巾军之名声迅速向四周之蔓延扩散。 与此同时,长河以南的扬州也有人起义闹事,其中声势最为浩大的,则是从阳和县开始的。 也是这一日,天下之人发现,南边有大同会,北边也有大同会,二者口号一样,都是“打地主,分田地”,所到之处,大地主遭殃,小地主出逃,或者干脆上交土地,留得一条性命。 很快,胶州、徐州以及扬州益州交界处几个城镇,都成了大同会的地盘。 自此,大同会红巾军的名声,为天下闻。 代价就是,大同会成了雍朝朝廷的头号靶子。 这和徐令原先预料的有些不一样,他本以为各地起义如火如荼,总有天纵之资的人比他干的牛,就比如顾瑶都有印象的王闯,谁知道造反不到一个月,王闯被招安下山。 徐令一下子成了木秀于林的那根招风木头。 这可就和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线对不上了呀! 不过,很快就有消息从京城传来,顾瑶口中最后得了天下的魏无瑕,他所在的魏家终于出手了。 第309章 势起 “爹!爷爷!我也能和你们一样当官啦!”玉娘欢喜地对家人说道。 徐令道:“当官?咱们红巾军可没有官。” “没有官,那怎么管理百姓呢?”赵玄凌好奇问道。 有组织的地方就有人管理,村有村长,镇有镇长,没有官怎么成呢? “咱们这不是官,只是一个职务,就比如说,我打算让单驺玉娘你们来成立文工团,单老就是团长,玉娘就是团里的演员,咱们可以评级,有上升渠道,单老按照规章制度管理文工团,从咱们红巾军共有的财库里领月俸。” “咱们只有职务上的高低,只要愿意加入红巾军的,都是咱们的同志和兄弟!” 这时衡草老人道:“红巾军,听着是个军队,可你说的这些已经像是党争之党了,都叫红巾军,似乎有些不妥。” 徐令从善如流,“叫我一个人想肯定有所疏漏,大家畅所欲言,都说说,讨论讨论。衡公说的就很好,红巾军,是咱们到时候征兵的军队名,作为党争之名是有些不准确,那依衡公只见,咱们该叫什么呢?” “你既然决定起事,可有什么政要纲领?” “确实有,”徐令和衡草老人一唱一和,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早就起草写的纲领给拿了出来。 衡草老人指着沈默道:“小子,你上前来,替他读一读罢。” 沈默丝毫没有犹豫,接过那个小册子来。 徐令所起草的纲领并不复杂,他搬了后世一些好的思想,又没有完全复刻,而是灵活运用实事求是的原则,根据当前的情况,制定当前的目标。 就算他完全照搬后世的那些,现在也做不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造反最重要的核心明明白白写在书里,前世的学生九年义务教育都能学到。 当前生产力依旧低下,又是冷兵器时代,粮食产量没有提升,徐令就是吹天大的牛,实现不了也是空话。 徐令预想的是,红巾军有三套结构,一是决策层级,负责红巾军未来的走向,一是管理所在地的公镇层级,打下来的天下,总要有人守,守着这块地,谋发展搞后勤,再者就是军队。 “这三套班子,在里面负责干活的,必须都是咱们红巾军的同志,加入红巾军,需要宣誓,每年需要缴纳少量费用,老百姓也可以加入,只需缴费,遵守红巾军的规定即可。” 衡草老人这时候就说了,“既然要构建大同社会,不如就叫大同会,红巾军是军队的名称,公镇厅不就是官府么?改个名字也没什么。” “大同会?这个好!”徐令顺利把红巾军给改成大同会,并且会里成员互相称呼同志。 同志,志同道合者。 在座的人都没什么想法,沈默又开始泼冷水道:“只靠这一本册子,就想让当官的不贪……你等着看,肯定会让你失望的。” 徐令笑道:“人的进步需要两种批评,一种是外界的批评,一种是自我批评,缺一不可。” “既然你不看好,就更应该留下来,亲眼看看大同会能走到哪一步!” “若是他日真如同你所说,走到我们最不想看见的那一日,我会自动解散大同会。” 沈默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他把册子还给徐令,徐令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无字立牌,叩拜,宣誓。 众人按照步骤一一进行,读着那段誓言时,明明文字朴实,可大家都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流动。 十月十五这日,大同会初始。 草台班子初创,徐令顺利按照计划,走上称王称霸这条路。 十月二十三日,北方起义军王闯接受朝廷招安,成为徐州府下六塘镇的县官,起义失败。 短短半个月内,北方陆陆续续有起义失败,徐州看似一片平静,内患平复。 次月三日,梁国大军正式入侵雍朝,势如破竹一般,连下雍朝凉州三城,百姓震惊。 十一月七日,并州雪灾,整州共有十一万百姓遭灾,由于并州就在雍朝粮草运往前线大军的路上,遭遇百姓抢夺,前线军队缺乏粮草,抵抗失败。 十二月六日,雍朝派使者主动谈和,愿与梁国结为兄弟之国,双方以雁门关为界,每年向梁国进贡丝绸、粮食、酒水、茶叶,赔偿梁国战争损失白银八十万两,开放并州三地城为贸易城市,并不向梁国征税。 此政一出,天下哗然,各地百姓再次迎来官府的强硬征丁征税,人丁税从十二下调到九岁,百姓生存压力激增,又有无数家庭卖田卖地,陷入高利贷陷阱之中,从自耕农转变为佃农。 民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天下灾荒不断,天降大雪,旱天打雷,似乎是老天爷降下神威。 十二月二十八日,一道红幡插上胶州府城,随之挂上去的还有十二颗贪官头颅。 大同会,红巾军之名声迅速向四周之蔓延扩散。 与此同时,长河以南的扬州也有人起义闹事,其中声势最为浩大的,则是从阳和县开始的。 也是这一日,天下之人发现,南边有大同会,北边也有大同会,二者口号一样,都是“打地主,分田地”,所到之处,大地主遭殃,小地主出逃,或者干脆上交土地,留得一条性命。 很快,胶州、徐州以及扬州益州交界处几个城镇,都成了大同会的地盘。 自此,大同会红巾军的名声,为天下闻。 代价就是,大同会成了雍朝朝廷的头号靶子。 这和徐令原先预料的有些不一样,他本以为各地起义如火如荼,总有天纵之资的人比他干的牛,就比如顾瑶都有印象的王闯,谁知道造反不到一个月,王闯被招安下山。 徐令一下子成了木秀于林的那根招风木头。 这可就和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线对不上了呀! 不过,很快就有消息从京城传来,顾瑶口中最后得了天下的魏无瑕,他所在的魏家终于出手了。 第310章 局势 魏家造反,并不是徐令这样自下而上的造反,而是自上而下,算是众望所归。 雍朝与梁国战争,以雍朝落下风求和暂时结束,虽然事实如此,可当初朝中主战和主和分为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文官主战,武将却主和,其中缘由,还要说回徐州赈灾粮草被贪污和今年送往前线的粮草被百姓瓜分几件事。 自古以来都有两军对峙粮草先行的规矩,作战的军队在北地边境线,干的是丢命的活,生活在冰天雪地,一旦断粮,可不是一个村几十几百人断粮那么简单,而是数十万人。 数十万人的粮草得不到供应,再好的将军也没法打仗。 这次雍朝镇守边关的将军姓杨,其全家生活在边关,为朝守城数十年,就因为这一次战败,还是粮草不足导致的,元丰皇帝就命人将他全家押回京城,择日处死,以儆效尤。 战争失败,百姓吃苦,朝中也不好过,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有人劝元丰地放弃让德妃回家省亲,这样就不用修建住所,可以省下一大笔钱,暂时缓解朝野上下之艰难。 元丰帝耽于色溺,在朝堂上勃然大怒,让人把言官拖下去砍头。不仅没有答应德妃不省亲的请求,反而说自己明年三月也要下江南,陪同德妃一起省亲。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可不是一个妃子省亲那么简单的事情了,皇帝出宫,要修建行宫,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征徭役搜集材料修建行宫,花费的可是一笔大数目,户部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弄出钱来。 更何况如今天下都成筛子了,各处都有造反起义之事,此时下江南,不是送人头吗? 言官劝,元丰帝依旧一意孤行,“北方乱,南方的贱民乱什么乱?少他们吃喝了?” 他收到的奏章,全都是讲北方雪灾地震旱灾蝗灾,灾难接踵而至,百姓收不来粮食很正常,闹一闹,等到有粮食了就会便乖顺。 可南方风调雨顺,也不见什么天灾人祸,他们闹什么? 朝中官员对这个昏庸的皇帝根本无可奈何,谁说谁就被砍头,一时间,冤枉的杨将军被押送京城,现在还在路上走着。 就在这个时候,更混乱的事情发生了,元丰帝突发恶疾,昏迷数日不醒,他膝下子嗣薄弱,最大的儿子也才八岁,百官围绕此事又展开讨论。 若是元丰帝不醒,雍朝到底怎么办,是力元丰帝儿子为太子,还是从宗室之子中选出一个合适的来当皇帝呢? 魏无瑕的亲叔叔魏峥在朝中当官,官至兵部尚书,在朝中是主和派,他家世显赫,虽表面拥护雍朝,可在这个关键时候,也有自己的私心。 因此他勾结一些同样想法的官员,在朝中公然想要废太子,从宗亲中选择合适人选当皇子。 其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魏峥勾结之人,又是朝中真正掌管权势的大官,就是真有心向朝廷之人,也被一批一批给斗下来。 元丰帝多日不醒,魏家主导的换太子一事沸沸扬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正因此,有人说魏家要造反,想要培养个傀儡皇帝出来。 可要算起关系来,魏家作为百年世家,和帝脉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他们选择的宗亲之子,其母亲恰好是魏家嫁出去的嫡出姑娘。 这其中复杂,徐令收到的信中写的清清楚楚,堪比一部宫斗大片。 不过徐令人在乡野,对这些宫廷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他只知道,魏家的风头正旺,这正是他发展壮大的好时机。 随着京城一波又一波内斗,不少有价值的官员被贬回老家,徐令收到的信中,倒是提起一位辛姓男子颇有成就,或许可以收到门下。 辛沛康,徐州人士,少有才名,其父是武将,其母是江东书香世家嫡女,二人珠联璧合,生下的孩子文武双全。 相传辛沛康年轻时好佩剑行走与市井之中,与三教九流混迹一起,其母常常担忧儿子的未来,特意送他到胶州有名的仲尼书院读书,后来辛沛康考上进士,官运亨通,入翰林院,假以时日,也能稳步直升青云。 在胶州和徐州一带,百姓都知道辛沛康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又仰慕他才智之名,在他入朝为官上,当地百姓也常以他的贤名鼓励孩童。 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为文官,强力主战,别的文官主战可能是出于与武将对抗,可辛沛康一心主战,甚至请求元丰帝送他去前线。 要不是元丰帝突发恶疾,可能辛沛康就求仁得仁了。 元丰帝病倒后,朝中争论太子人选,辛沛康当朝怒骂魏峥及其党羽,然后就被人踢出京官队伍,送回老家闭门思过了。 这个辛沛康,倒是和徐令记忆里前世某位大贤很是相似。 朝廷内乱,对徐令来说是好事,他已经在阳和县站稳脚跟,把这里的地主清除干净,该安排的事情也已经安排走上正轨,生产,征兵,教化,宣传…… 忙起来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缺人才啊,徐令有时候都很感慨,怪不得和珅这种大贪官都能稳坐钓鱼台不被清算,因为缺人的时候,有用的坏人去头可食啊! 如今学堂已经建立,徐令又把自己在莲花湾子试验过得速成班给拉出来。 幸好衡草老人加入了大同会,拉了不少徒弟徒孙来,不然徐令手下人才真不一定排的过来。 沈默被他安排成政委,负责教化百姓的思想,有人愿意加入大同会,沈默就开始重复那一套,给他们讲大同会的信仰,目标是什么,久而久之,徐令看他做的很不错。 赵玄凌和赵希安也被徐令拉了壮丁,其中赵玄凌为了说服赵家主动上缴田产,不惜与家中决裂,徐令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赵家人离开阳和县,并没有伤害他家人性命,没收全部田产。 事实上,徐令对待这些地主,也并非是尽数杀之。 田家族人,一开始田万福父子二人被打死后,其他人都逃走搬救兵,谁知道搬来的救兵也被徐令给打死,他们彻底没法,龟缩在田家村不出来,全都被徐令活捉。 田家族人七八十口人,多妇孺,其中很多都是田万福父子二人在世时抢来的妾室通房,还有家中的丫鬟嬷嬷,徐令命人查清她们的身份后,有家的放回家,没家的就留在这里,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下。 这些妇女的安置,刚开始时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 田家村因为田家的作恶,很多佃农都是娶不到妻子的,因此二三十岁还打光棍的有很多,当初这些妇女被从田家解救出来,对于她们的去处,村里就有人建议把她们留下来,嫁给村里的光棍,也算成家。 还有人愿意花些钱来“买”女性回家。 徐令处理的方法就是下令禁止买卖妇女,禁止违背妇女自由的婚嫁行为,把自主选择权交给这些可怜的女人们。 有些人愿意嫁,一是现如今村里的佃农都有了自己的田地,田家村一片欣欣向荣,再加上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她们就算想要回家,这一路上艰辛无比,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家。 离家远的,本来就是被卖掉的苦命人家的女儿,谁也不挑这些,遇到合适能干的村民就嫁了。 还有些本来就是附近村里的女孩,她们考虑到回家后也要顾及曾经是田家女人的身份,有的也愿意嫁人,还有的不愿意嫁人的,大着胆子去找玉娘,想像她一样加入大同会,而不是嫁人。 徐令对这些不愿嫁人也不愿意归家的女子,也做了安排。 有文艺天赋的,跟着文工团一起学唱戏的本事,会纺织刺绣做饭的,徐令也能给她们安排好去处。 徐令捐出几千亩田,用这些钱建了扶老院和养幼所,专门收留一些老人和孩子。 刚好缺少人手帮助照顾这些人,留下来的女人们每个月都有月银可拿,村里也会轮流派人来共同照顾老人和孩子。 其实留在扶老院和养幼所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和婆子,多数年轻女子还都是愿意再嫁人共同组建家庭的。 徐令当然支持她们的选择,换句话说,就算他想照搬后世的平权,没有生产力的发展也绝无可能。 实践出真知,在建设阳和县的时候,徐令也发现了许多的问题。 就比如,让女子出来工作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生产力发展水平不够。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百姓是很累很忙的,睁眼柴米油盐酱醋茶,光是填饱肚子就要花费全家大部分人的时间,男人们要下田干活,还要分工做徐令安排的重体力活,女人们要照顾孩子,还要洗衣做饭,做轻体力活。 由于生产力不足,很多事都依靠人力,而绝大多数男女都一样体力差异,男性没法从重体力劳动中脱身,女性也没法从轻体力劳动脱身,同时女性也没法依靠工具器械的帮助从事男性的重体力活。 只有纺织、制皂之类的活才能让女性来做。 所以徐令占领阳和县之后,制订了一些计划,一是继续往四周扩散,往南占领灵宝镇,往北占领长河以南地带,也就是他的老家二坊镇,再往北就是长河宽阔的水域和深山,就相当于天然的防护,暂时无法跨越。 往北滁州城,桐城一半山地一半平原,一旦占领,也是易守难攻。 一旦占领这三地,徐令也就能在南边暂时站稳脚跟。 其实就算徐令不出兵扩张,他的势力仍然在慢慢扩大。 这就要归功文工团的宣传了,戏班子把《白毛女》搬上台,四处演出,每演出一个地方,那里就会爆发起义,无数百姓找到徐令,带着他们砍来的地主的头颅,请求大同会做主分田。 冬天到来之前,整个阳和县下属的村镇,已经全都是大同会的势力范围,还在向四周扩散。 阳和县水运虽然比灵宝镇差一些,可也比莲花湾子好很多,徐令连接从此地到泉州的商路,秋收之后,运来一批粮食。 这些粮食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徐令从空间拿出早有准备的改良种子,分给四周百姓,让他们种下改良稻种。 莲花湾子今年秋收丰收,许多沿途的商人把这些好消息带到阳和县来,百姓们听说大同会发下来的种子就是能亩产四五百斤的粮种,对大同会的信任和依赖又多了几分。 从泉州运来的不止是粮食,还有几个好消息。 徐令之前给楼桥生出主意,卖给夷商瓷器,帮他们从海上运输瓷器回他们的国家,此举大获成功,那些精美的陶瓷一运到海外国家就受到贵族皇室的追捧,比黄金的价格还要高。 那些赚翻的夷商很快再次回到泉州,并且作为报答,带回来徐令所需要的胡椒植株。这次徐令给他们出了主意,把茶叶给推荐出去,并且希望这些夷商能多带来些海外的植株。 说实话,夷商们带来的胡椒植株已经干枯死亡,他们并不笨,肯定知道徐令是想种植这些珍贵的胡椒,可他们并不认为徐令能成功,也不想他成功。 海上航行需要很久的时间,他们并不想徐令真的种植成功胡椒,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他们还要拿什么来换珍贵的瓷器和丝绸呢? 夷商们可不傻,不过同是商人,他们总能从徐令这里得到最好的货物,还能开辟新的商路,就算他们不答应,总有别的夷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让他们和徐令合作呢。 这些夷商秉持这样的想法,从不拒绝帮徐令收集相关植株的请求。 只是带回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快要死了的,很少给他带种子。 徐令也不在乎这些。他也不傻,只找几个夷商帮他找种子,谁知道这些人会玩什么心眼? 所以当他开始布局的时候,楼桥生这个牙人一哥的作用就凸显了。 凡是楼桥生结识的夷商,都收到过徐令的委托。 第310章 局势 魏家造反,并不是徐令这样自下而上的造反,而是自上而下,算是众望所归。 雍朝与梁国战争,以雍朝落下风求和暂时结束,虽然事实如此,可当初朝中主战和主和分为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文官主战,武将却主和,其中缘由,还要说回徐州赈灾粮草被贪污和今年送往前线的粮草被百姓瓜分几件事。 自古以来都有两军对峙粮草先行的规矩,作战的军队在北地边境线,干的是丢命的活,生活在冰天雪地,一旦断粮,可不是一个村几十几百人断粮那么简单,而是数十万人。 数十万人的粮草得不到供应,再好的将军也没法打仗。 这次雍朝镇守边关的将军姓杨,其全家生活在边关,为朝守城数十年,就因为这一次战败,还是粮草不足导致的,元丰皇帝就命人将他全家押回京城,择日处死,以儆效尤。 战争失败,百姓吃苦,朝中也不好过,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候,有人劝元丰地放弃让德妃回家省亲,这样就不用修建住所,可以省下一大笔钱,暂时缓解朝野上下之艰难。 元丰帝耽于色溺,在朝堂上勃然大怒,让人把言官拖下去砍头。不仅没有答应德妃不省亲的请求,反而说自己明年三月也要下江南,陪同德妃一起省亲。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可不是一个妃子省亲那么简单的事情了,皇帝出宫,要修建行宫,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征徭役搜集材料修建行宫,花费的可是一笔大数目,户部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弄出钱来。 更何况如今天下都成筛子了,各处都有造反起义之事,此时下江南,不是送人头吗? 言官劝,元丰帝依旧一意孤行,“北方乱,南方的贱民乱什么乱?少他们吃喝了?” 他收到的奏章,全都是讲北方雪灾地震旱灾蝗灾,灾难接踵而至,百姓收不来粮食很正常,闹一闹,等到有粮食了就会便乖顺。 可南方风调雨顺,也不见什么天灾人祸,他们闹什么? 朝中官员对这个昏庸的皇帝根本无可奈何,谁说谁就被砍头,一时间,冤枉的杨将军被押送京城,现在还在路上走着。 就在这个时候,更混乱的事情发生了,元丰帝突发恶疾,昏迷数日不醒,他膝下子嗣薄弱,最大的儿子也才八岁,百官围绕此事又展开讨论。 若是元丰帝不醒,雍朝到底怎么办,是力元丰帝儿子为太子,还是从宗室之子中选出一个合适的来当皇帝呢? 魏无瑕的亲叔叔魏峥在朝中当官,官至兵部尚书,在朝中是主和派,他家世显赫,虽表面拥护雍朝,可在这个关键时候,也有自己的私心。 因此他勾结一些同样想法的官员,在朝中公然想要废太子,从宗亲中选择合适人选当皇子。 其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魏峥勾结之人,又是朝中真正掌管权势的大官,就是真有心向朝廷之人,也被一批一批给斗下来。 元丰帝多日不醒,魏家主导的换太子一事沸沸扬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正因此,有人说魏家要造反,想要培养个傀儡皇帝出来。 可要算起关系来,魏家作为百年世家,和帝脉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他们选择的宗亲之子,其母亲恰好是魏家嫁出去的嫡出姑娘。 这其中复杂,徐令收到的信中写的清清楚楚,堪比一部宫斗大片。 不过徐令人在乡野,对这些宫廷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他只知道,魏家的风头正旺,这正是他发展壮大的好时机。 随着京城一波又一波内斗,不少有价值的官员被贬回老家,徐令收到的信中,倒是提起一位辛姓男子颇有成就,或许可以收到门下。 辛沛康,徐州人士,少有才名,其父是武将,其母是江东书香世家嫡女,二人珠联璧合,生下的孩子文武双全。 相传辛沛康年轻时好佩剑行走与市井之中,与三教九流混迹一起,其母常常担忧儿子的未来,特意送他到胶州有名的仲尼书院读书,后来辛沛康考上进士,官运亨通,入翰林院,假以时日,也能稳步直升青云。 在胶州和徐州一带,百姓都知道辛沛康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又仰慕他才智之名,在他入朝为官上,当地百姓也常以他的贤名鼓励孩童。 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为文官,强力主战,别的文官主战可能是出于与武将对抗,可辛沛康一心主战,甚至请求元丰帝送他去前线。 要不是元丰帝突发恶疾,可能辛沛康就求仁得仁了。 元丰帝病倒后,朝中争论太子人选,辛沛康当朝怒骂魏峥及其党羽,然后就被人踢出京官队伍,送回老家闭门思过了。 这个辛沛康,倒是和徐令记忆里前世某位大贤很是相似。 朝廷内乱,对徐令来说是好事,他已经在阳和县站稳脚跟,把这里的地主清除干净,该安排的事情也已经安排走上正轨,生产,征兵,教化,宣传…… 忙起来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缺人才啊,徐令有时候都很感慨,怪不得和珅这种大贪官都能稳坐钓鱼台不被清算,因为缺人的时候,有用的坏人去头可食啊! 如今学堂已经建立,徐令又把自己在莲花湾子试验过得速成班给拉出来。 幸好衡草老人加入了大同会,拉了不少徒弟徒孙来,不然徐令手下人才真不一定排的过来。 沈默被他安排成政委,负责教化百姓的思想,有人愿意加入大同会,沈默就开始重复那一套,给他们讲大同会的信仰,目标是什么,久而久之,徐令看他做的很不错。 赵玄凌和赵希安也被徐令拉了壮丁,其中赵玄凌为了说服赵家主动上缴田产,不惜与家中决裂,徐令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赵家人离开阳和县,并没有伤害他家人性命,没收全部田产。 事实上,徐令对待这些地主,也并非是尽数杀之。 田家族人,一开始田万福父子二人被打死后,其他人都逃走搬救兵,谁知道搬来的救兵也被徐令给打死,他们彻底没法,龟缩在田家村不出来,全都被徐令活捉。 田家族人七八十口人,多妇孺,其中很多都是田万福父子二人在世时抢来的妾室通房,还有家中的丫鬟嬷嬷,徐令命人查清她们的身份后,有家的放回家,没家的就留在这里,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下。 这些妇女的安置,刚开始时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 田家村因为田家的作恶,很多佃农都是娶不到妻子的,因此二三十岁还打光棍的有很多,当初这些妇女被从田家解救出来,对于她们的去处,村里就有人建议把她们留下来,嫁给村里的光棍,也算成家。 还有人愿意花些钱来“买”女性回家。 徐令处理的方法就是下令禁止买卖妇女,禁止违背妇女自由的婚嫁行为,把自主选择权交给这些可怜的女人们。 有些人愿意嫁,一是现如今村里的佃农都有了自己的田地,田家村一片欣欣向荣,再加上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她们就算想要回家,这一路上艰辛无比,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家。 离家远的,本来就是被卖掉的苦命人家的女儿,谁也不挑这些,遇到合适能干的村民就嫁了。 还有些本来就是附近村里的女孩,她们考虑到回家后也要顾及曾经是田家女人的身份,有的也愿意嫁人,还有的不愿意嫁人的,大着胆子去找玉娘,想像她一样加入大同会,而不是嫁人。 徐令对这些不愿嫁人也不愿意归家的女子,也做了安排。 有文艺天赋的,跟着文工团一起学唱戏的本事,会纺织刺绣做饭的,徐令也能给她们安排好去处。 徐令捐出几千亩田,用这些钱建了扶老院和养幼所,专门收留一些老人和孩子。 刚好缺少人手帮助照顾这些人,留下来的女人们每个月都有月银可拿,村里也会轮流派人来共同照顾老人和孩子。 其实留在扶老院和养幼所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和婆子,多数年轻女子还都是愿意再嫁人共同组建家庭的。 徐令当然支持她们的选择,换句话说,就算他想照搬后世的平权,没有生产力的发展也绝无可能。 实践出真知,在建设阳和县的时候,徐令也发现了许多的问题。 就比如,让女子出来工作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生产力发展水平不够。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百姓是很累很忙的,睁眼柴米油盐酱醋茶,光是填饱肚子就要花费全家大部分人的时间,男人们要下田干活,还要分工做徐令安排的重体力活,女人们要照顾孩子,还要洗衣做饭,做轻体力活。 由于生产力不足,很多事都依靠人力,而绝大多数男女都一样体力差异,男性没法从重体力劳动中脱身,女性也没法从轻体力劳动脱身,同时女性也没法依靠工具器械的帮助从事男性的重体力活。 只有纺织、制皂之类的活才能让女性来做。 所以徐令占领阳和县之后,制订了一些计划,一是继续往四周扩散,往南占领灵宝镇,往北占领长河以南地带,也就是他的老家二坊镇,再往北就是长河宽阔的水域和深山,就相当于天然的防护,暂时无法跨越。 往北滁州城,桐城一半山地一半平原,一旦占领,也是易守难攻。 一旦占领这三地,徐令也就能在南边暂时站稳脚跟。 其实就算徐令不出兵扩张,他的势力仍然在慢慢扩大。 这就要归功文工团的宣传了,戏班子把《白毛女》搬上台,四处演出,每演出一个地方,那里就会爆发起义,无数百姓找到徐令,带着他们砍来的地主的头颅,请求大同会做主分田。 冬天到来之前,整个阳和县下属的村镇,已经全都是大同会的势力范围,还在向四周扩散。 阳和县水运虽然比灵宝镇差一些,可也比莲花湾子好很多,徐令连接从此地到泉州的商路,秋收之后,运来一批粮食。 这些粮食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徐令从空间拿出早有准备的改良种子,分给四周百姓,让他们种下改良稻种。 莲花湾子今年秋收丰收,许多沿途的商人把这些好消息带到阳和县来,百姓们听说大同会发下来的种子就是能亩产四五百斤的粮种,对大同会的信任和依赖又多了几分。 从泉州运来的不止是粮食,还有几个好消息。 徐令之前给楼桥生出主意,卖给夷商瓷器,帮他们从海上运输瓷器回他们的国家,此举大获成功,那些精美的陶瓷一运到海外国家就受到贵族皇室的追捧,比黄金的价格还要高。 那些赚翻的夷商很快再次回到泉州,并且作为报答,带回来徐令所需要的胡椒植株。这次徐令给他们出了主意,把茶叶给推荐出去,并且希望这些夷商能多带来些海外的植株。 说实话,夷商们带来的胡椒植株已经干枯死亡,他们并不笨,肯定知道徐令是想种植这些珍贵的胡椒,可他们并不认为徐令能成功,也不想他成功。 海上航行需要很久的时间,他们并不想徐令真的种植成功胡椒,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他们还要拿什么来换珍贵的瓷器和丝绸呢? 夷商们可不傻,不过同是商人,他们总能从徐令这里得到最好的货物,还能开辟新的商路,就算他们不答应,总有别的夷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让他们和徐令合作呢。 这些夷商秉持这样的想法,从不拒绝帮徐令收集相关植株的请求。 只是带回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快要死了的,很少给他带种子。 徐令也不在乎这些。他也不傻,只找几个夷商帮他找种子,谁知道这些人会玩什么心眼? 所以当他开始布局的时候,楼桥生这个牙人一哥的作用就凸显了。 凡是楼桥生结识的夷商,都收到过徐令的委托。 第311章 变化(一) 而楼桥生这次从泉州给徐令送来的,一是红薯藤,二是一盆植物,三是辣椒植株。 寄给徐令的信中还写着警告,楼桥生告诉徐令,他口中的土豆,在夷商口中被称为“恶魔植物”,这种植物有毒,但是开的花却很漂亮,因此这些夷商很大方地送给他一盆花作为观赏,并且提醒了有毒的事情。 虽然花早就谢了,可好歹还活着。 这三种植物一到手,徐令就马不停蹄扔到空间里,埋到空间土里,再引水灌溉,只需几天,就有新芽长出。 徐令的空间前不久又升级一次,刚好卡在大同会成立那一天。他也得出来一点小小的升级经验,这空间,和他的野心挂钩。 一开始他只想做个赚钱的商人,过安稳小日子,空间小且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后来他杀了人,过安稳日子想法破灭,空间升级,再之后的每次升级,都是卡在他心智变化上。 再次升级后的空间,大小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里面种植的植物速度比外界快了六倍,极大地缩短了植物生长所需时间。 徐令在空间的帮助下,不想当个生物学家都难,他每天白天忙着造反大计,夜里还要在空间忙着植物改良,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收获也很多。 首先就是空间已有的植物,不论是药材、果树、桑树还有农作物,亩产量增加,抗病虫害能力增加,只要不死透,扔空间都能有救,徐令就是这样拯救夷商送来的半死不活的植物。 如今那些胡椒已经在徐令空间里长成三年株,开始结果,到时候结的果子成熟就能当种子种植,胡椒在这片土地上安家是早晚的事。 徐令把红薯、辣椒还有土豆都给种土里,最慢一个月,这些植物就能大显身手了。 秋收之后,徐令并没有急着大面积扩张,而是在已经占领的根据地搞发展搞建设,瞬间让已经加入大同会的人宣传,让百姓知道大同会到底要做什么。 沈默就是最好的宣传员,之前徐令就说过,沈默这种固执的人,一旦认同某件事,并开始为之奋斗,他就是这条路上最坚定不移的信仰者。 这一日,外头飘飘洒洒才起了雪。徐令再次把大同会众人给召集到大厅之中。 这一次开会,他主要有几件事办。 众人到齐,徐令看着厅中或站或坐的男女老少,招呼他们在长板凳上坐着。 “坐,都坐,最近大家都辛苦了,这次把大家都叫来呢,是想趁着年关做个总结。”徐令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厅内点的有火炉子,上面还放着铁丝网,上头架着铜壶,壶里水开了,咕噜噜冒着白气。 徐令提着壶,亲自给众人沏茶。 衡草老人无心喝茶,努努鼻子,最后眼神落在铁网上放着的几个疙瘩块,“这是什么东西?” “这啊?”徐令回头看一眼,继续沏茶,笑着道:“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这玩意是我请人从海外带回来的,他们说吃了会死人,我却是不信这些,挖出根茎一瞧,长成这样圆不溜秋的样子,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吃呢?” “所以我就把它拿出来,切成块,烤一烤,看看能不能吃。” 徐令让暂武把铜壶灌满凉水,自己走到炉子边,捏一块土豆,烫的在手心里轮流交换。 “烤熟了,我先尝尝。” “哎!不可!” “千万不可!” 看徐令要吃那什么东西,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伸手阻拦他。 徐令现在是大同会的头头,是核心人物,要是没了他,这大同会指定要散,这是众人这段时间得出来的结论。 徐令哈哈大笑,“不碍事的,我已经吃过了,今天是想叫你们也尝尝。” “那也不行!”沈默站出来皱眉厉声道:“你这简直是在说儿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大同的路只怕就没人走了!” “要尝,也是我来尝!”沈默抢过徐令手里的土豆块,都来不及剥去外面烤黑的一层,直接扔嘴里嚼啊嚼。 众人都看呆了,急着去舀粪水啥的,柴彦君连忙拦住众人,真有啥问题,不还有他嘛!放心,肯定死不了。 见沈默把东西都吃进肚子了,赵玄凌担忧地问道:“阿墨,你感觉怎么样?” 沈默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没什么味道,软软糯糯的。” 见沈默没事,徐令说:“我就说嘛,什么东西烤一烤,蒸一蒸,吵一吵,过了高温就能吃!” 他又从椅子下拿出一株植株,“你们看,那些夷商抠门,就给我送这么一盆来,数一数,一,二,三,四……” 徐令数出八个土豆来,语重心长地提醒众人:“就这么一根小小的藤,竟然能结出八个果子来,这还是少的,我留了几个做种,切块放着烤了一个,你们想一想,要是各地都能种,咱们的百姓是不是就不怕荒年收成不好会饿肚子呢?” 衡草老人也意识到此物重要性,立马叫徐令把剩下的土豆都给收起来。 “要是真如主公所说,土豆能收获这么多,不止是百姓不怕饿,咱们的军队也不会缺粮草了啊!” 徐令赞同地点头。 “这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一时间,房间里众人都欢喜起来。 徐令这次只拿出来土豆,因为红薯只是藤,还没长出来,不过徐令告诉众人,红薯的产量不比土豆差,众人更加开心。 说完粮食问题,徐令又说起劳动工具的问题。 雍朝实行盐铁专营政策,很多农户家中用的农具都是木头的,而非铁质的,很大程度上阻碍生产力提升。 徐令打算在根据地内放开政策,督促百姓尽快用上铁质农具,除了材质改变,徐令还鼓励根据地放出消息,大规模招收有特殊技能的百姓。 比如工匠木匠铁匠,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入巧匠所,凡是巧匠所的工人,不论年纪大小,职位高低,只要研究出来有用的东西,论功行赏,分地赏钱,上不封顶。 第311章 变化(一) 而楼桥生这次从泉州给徐令送来的,一是红薯藤,二是一盆植物,三是辣椒植株。 寄给徐令的信中还写着警告,楼桥生告诉徐令,他口中的土豆,在夷商口中被称为“恶魔植物”,这种植物有毒,但是开的花却很漂亮,因此这些夷商很大方地送给他一盆花作为观赏,并且提醒了有毒的事情。 虽然花早就谢了,可好歹还活着。 这三种植物一到手,徐令就马不停蹄扔到空间里,埋到空间土里,再引水灌溉,只需几天,就有新芽长出。 徐令的空间前不久又升级一次,刚好卡在大同会成立那一天。他也得出来一点小小的升级经验,这空间,和他的野心挂钩。 一开始他只想做个赚钱的商人,过安稳小日子,空间小且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后来他杀了人,过安稳日子想法破灭,空间升级,再之后的每次升级,都是卡在他心智变化上。 再次升级后的空间,大小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里面种植的植物速度比外界快了六倍,极大地缩短了植物生长所需时间。 徐令在空间的帮助下,不想当个生物学家都难,他每天白天忙着造反大计,夜里还要在空间忙着植物改良,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收获也很多。 首先就是空间已有的植物,不论是药材、果树、桑树还有农作物,亩产量增加,抗病虫害能力增加,只要不死透,扔空间都能有救,徐令就是这样拯救夷商送来的半死不活的植物。 如今那些胡椒已经在徐令空间里长成三年株,开始结果,到时候结的果子成熟就能当种子种植,胡椒在这片土地上安家是早晚的事。 徐令把红薯、辣椒还有土豆都给种土里,最慢一个月,这些植物就能大显身手了。 秋收之后,徐令并没有急着大面积扩张,而是在已经占领的根据地搞发展搞建设,瞬间让已经加入大同会的人宣传,让百姓知道大同会到底要做什么。 沈默就是最好的宣传员,之前徐令就说过,沈默这种固执的人,一旦认同某件事,并开始为之奋斗,他就是这条路上最坚定不移的信仰者。 这一日,外头飘飘洒洒才起了雪。徐令再次把大同会众人给召集到大厅之中。 这一次开会,他主要有几件事办。 众人到齐,徐令看着厅中或站或坐的男女老少,招呼他们在长板凳上坐着。 “坐,都坐,最近大家都辛苦了,这次把大家都叫来呢,是想趁着年关做个总结。”徐令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厅内点的有火炉子,上面还放着铁丝网,上头架着铜壶,壶里水开了,咕噜噜冒着白气。 徐令提着壶,亲自给众人沏茶。 衡草老人无心喝茶,努努鼻子,最后眼神落在铁网上放着的几个疙瘩块,“这是什么东西?” “这啊?”徐令回头看一眼,继续沏茶,笑着道:“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这玩意是我请人从海外带回来的,他们说吃了会死人,我却是不信这些,挖出根茎一瞧,长成这样圆不溜秋的样子,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吃呢?” “所以我就把它拿出来,切成块,烤一烤,看看能不能吃。” 徐令让暂武把铜壶灌满凉水,自己走到炉子边,捏一块土豆,烫的在手心里轮流交换。 “烤熟了,我先尝尝。” “哎!不可!” “千万不可!” 看徐令要吃那什么东西,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伸手阻拦他。 徐令现在是大同会的头头,是核心人物,要是没了他,这大同会指定要散,这是众人这段时间得出来的结论。 徐令哈哈大笑,“不碍事的,我已经吃过了,今天是想叫你们也尝尝。” “那也不行!”沈默站出来皱眉厉声道:“你这简直是在说儿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大同的路只怕就没人走了!” “要尝,也是我来尝!”沈默抢过徐令手里的土豆块,都来不及剥去外面烤黑的一层,直接扔嘴里嚼啊嚼。 众人都看呆了,急着去舀粪水啥的,柴彦君连忙拦住众人,真有啥问题,不还有他嘛!放心,肯定死不了。 见沈默把东西都吃进肚子了,赵玄凌担忧地问道:“阿墨,你感觉怎么样?” 沈默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没什么味道,软软糯糯的。” 见沈默没事,徐令说:“我就说嘛,什么东西烤一烤,蒸一蒸,吵一吵,过了高温就能吃!” 他又从椅子下拿出一株植株,“你们看,那些夷商抠门,就给我送这么一盆来,数一数,一,二,三,四……” 徐令数出八个土豆来,语重心长地提醒众人:“就这么一根小小的藤,竟然能结出八个果子来,这还是少的,我留了几个做种,切块放着烤了一个,你们想一想,要是各地都能种,咱们的百姓是不是就不怕荒年收成不好会饿肚子呢?” 衡草老人也意识到此物重要性,立马叫徐令把剩下的土豆都给收起来。 “要是真如主公所说,土豆能收获这么多,不止是百姓不怕饿,咱们的军队也不会缺粮草了啊!” 徐令赞同地点头。 “这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一时间,房间里众人都欢喜起来。 徐令这次只拿出来土豆,因为红薯只是藤,还没长出来,不过徐令告诉众人,红薯的产量不比土豆差,众人更加开心。 说完粮食问题,徐令又说起劳动工具的问题。 雍朝实行盐铁专营政策,很多农户家中用的农具都是木头的,而非铁质的,很大程度上阻碍生产力提升。 徐令打算在根据地内放开政策,督促百姓尽快用上铁质农具,除了材质改变,徐令还鼓励根据地放出消息,大规模招收有特殊技能的百姓。 比如工匠木匠铁匠,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入巧匠所,凡是巧匠所的工人,不论年纪大小,职位高低,只要研究出来有用的东西,论功行赏,分地赏钱,上不封顶。 第312章 变化(二) 除了巧匠所,徐令还打算开通商路,鼓励根据地的商业活动。 在此之前,因为他在阳和县杀地主,闹匪祸,在这片行动的商人都被吓的不敢来了。 一块地方,只有农业没有商业,肯定也无法发展,所以鼓励商人行动,也是必须的。 只是徐令所需的商人,可不是那种无良商人,他要规范商人行伍,成立商会,使商人能够按照行业规矩来经商,同时禁止根据地放高利贷的违法行为,一旦发现,严格执行处罚。 徐令说的这些,也是大同会成员都赞同的。 招有才能的人,鼓励商业,让百姓兜里的钱能流通,同时这些商人,也能在商业活动中亲眼见证阳和县的变化,把大同会的所作所为带到别处去。 这简直就是的宣传。 除了这些,徐令又提到人才的培养和招揽,今天的会议比起上一次,人已经多了很多,很多都是衡草老人的徒弟徒孙,还有阳和县的一些读书人,还有的就是地主之家归顺改造加入大同会,就像是赵玄凌一样,不过这样的人占比很少。 徐令道:“你们都知道镇守边关的杨将军的事情,元丰帝头脑发昏,明知大军在前线作战没有粮草才是导致杨将军失败的原因,偏偏要处死杨将军一家,杨将军忠君爱国,我等既然要推翻雍朝,就必须招揽各样的人才。” “我想派人去劫人,你们怎么看?” 衡草老人年纪最大,对朝廷知道的算多,他率先赞同徐令的想法。 “多年前我曾与杨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为人正直,祖上镇守边关,在并州有很高的威望,元丰帝此举,也是伤了当地百姓的心。若是能把他救下,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忠君爱国,忠的也是元丰帝,爱的也是雍朝,不知会不会领这个情啊!” 他拈着花白的胡子道:“怕就怕,他宁死不屈啊。” 徐令却道:“我等救他,是看在他为民守官的份上,仁义至此,不该是如今的下场,他若是愿意与我们同行,那更好,便是不愿,这样的君子也不该死于昏君之手。” 衡草老人笑道:“有你这些话,老夫倒是觉得杨将军十有八九愿意,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老夫来做。” 徐令点点头,押解杨将军的队伍很快就要途经徐州,只是徐州也是他徐令的地盘,此行必然会绕路,他已经让游道子摸清押解队伍要走的路,在那里设下埋伏。 “还有一件事,徐州的辛沛康已经答应加入大同会,不过他想要来见一见我等,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只怕不日就会抵达。” 徐令说完这两件事,顺势提出广发招贤令一事,再次得到众人认可。 加入大同会的人才越多,大同会才能更好。 徐令说完这些,就轮到其他人发言了,他们不搞那些谁都要说几句的一套,属于是谁有事谁就说,解决不了的,大家集思广益,共同决定。 黄兴德负责分地的事儿,如今已是熟手,他给众人汇报了一件事,是关于自主分田的。 从田家村往北去,就是赵家屯,那里有一片山,山里面也有一个村子,名字叫熊窝窝,在山谷里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因为久居山林,也不长与外人来往,但是其中有一户人家,行事比较乖张,仗着家里儿子多,经常欺凌别的人家,占据了山谷里比较好的土地。 外头徐令闹事分田,赵家屯的地主都上交土地被清算了,这事传到山谷里头,那二三十户人家有样学样,学着大同会的样子,聚众闯到恶霸家中,杀了他们一家,开始分地起来。 徐令点头道:“这是常事,莫说他们村子,其他村子不也有吗?如今大同会虽然是占据了阳和县,可这下属许多村庄,我们还没开始正经分地。” 有些村子是大同会带人去斗地主分田地还好说,能正经给百姓分地,可有些地方,不等大同会来,他们自己斗地主,然后分了田地。 大同会这时候再去,会被那些农民当成抢夺果实的坏人。 因此徐令就命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有村子自己斗了地主,他们就暂时观望,和这些百姓正常交往,不揽事不惹人,按照军规来做。 黄兴德说:“可现在,有人把事闹到我跟前,说熊窝窝里的百姓打了起来,做主分地的那些人,把好地分给自己,给其他人分赖地,有一就有二,其他人依旧不满,有样学样继续杀人。” “我听人说,熊窝窝里二三十户人家,如今只剩下十几户了,有人逃了出来,想请咱们大同会做主,可这个主该不该做,怎么做才合适呢?” 黄兴德的疑问一抛出来,大家交头接耳,交换意见。 赵希安咳嗽两声,举手道:“这不就是打走大地主,自己变小地主吗?人之私心如此。” 就是这个道理。 沈默安静地听着,抬眼看徐令,很快又低头沉思。 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他原先才觉得徐令做不成事,打走大地主,起义造反的人就是下一个小地主,地主不会少,只是看谁坐在那个位置上。 看北边闹的最大的王闯,现如今不就是一个闲散小官了吗? 他之前闹的沸沸扬扬,想造反的雄心呢? 吃饱了喝足了,原先缺的女人现在也不缺了,谁还想干那些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事情呢。 就是因为懂得这些道理,沈默才会在留下之后,彻底转变对徐令的看法。 徐令是真的在践行承诺,大同会打下来的土地,都归大同会所有,而非徐令个人所有,这些地属于集体而非个人,而他与百姓同吃同住,并未有任何享乐之处,殚精竭虑地朝着大同的目标努力。 真正为百姓着想,而非个人…… 沈默在徐令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光芒。 或许,这才是让他改变的真正原因。 沈默突然出声道:“百姓私自分地不可取,必须有可靠组织才能真正分田为民,这件事,大同会必须管。”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刚过申时,天色就阴了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一个男人拉着板车,板车上铺一层稻草,放了几床被褥,仔细一瞧,被窝里躺着一个少年,脸色发白,嘴唇干燥,呼吸却是滚烫的。 男人在前头推着车,女人在后头推,脚下的路一步比一步艰难,风刮的人几乎呼吸不过来。 女孩从被褥里探出头来,就立马被女人发现:“春丫,快钻被窝里,别冻病了。” “娘,还有多远到田家村呀?” “快了,刚才那老头子说了,再往前走六里,就到了。” “爹,二哥的病真有法看吗?” 若是徐令在此,定能认出来这对夫妇,正是在灵宝镇码头附近摆摊卖馄饨的赵氏夫妻二人。 赵大郎消瘦的身子使劲向前伸着,单薄的衣衫被勒出血痕,他比先前更加瘦了。 许六娘原本胖乎乎的,如今也像是变了一个人,瘦了一大圈,二人神色憔悴,嘴里安慰着小女儿,让她钻回暖和的被褥里,免得喝了冷风。 他们夫妻二人如此落魄,还要说回一年前,刚好也是冬天,赵氏夫妻二人本打算就在灵宝镇里过,不回村里了。 这时候村里有熟人找来,告诉赵大郎,他家里的地叫他叔叔给占了去,让他赶紧回去看看。 赵大郎和许六娘二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结为夫妻后怕村里人说闲话,便到城里寻个营生,一卖馄饨就是好些年。 赵大郎在村里是有田的,当初他爷爷分家,连他爹在内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都分到了田地,他爹死后,这六亩田自然就是赵大郎的了。 只是赵大郎娶了许六娘之后,对她前夫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二人也不分你我,许六娘从亡夫那里继承的田地,到时候分给她的儿子,赵大郎的儿子也有他的田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六娘那边呢,她亡夫走的早,死后她一直没有改嫁,还照顾生病的婆婆,给她养老送终,婆婆临死前劝她再找一个,这也是许六娘夫家亲戚都知道的事情。 再说了,她有儿子,她儿子随亡夫姓氏,亲戚心善,也就没发生吃绝户的事情。 可赵大郎这边不一样,他那两个叔叔听人说他在城中混出模样,经常隔三差五到城里打秋风。 赵大郎去城里后,原本是把家里的田地转租给两个叔叔,让他们帮忙种地,一年到头给点租子便是,租子给的也不多,赵大郎人老实,从来没说过什么。 只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他那两个叔叔在村里散布谣言,说许六娘克夫,嫁给他也是存心的,想克死赵大郎,再吞了他的田产。 此事闹得三家人都不好看,赵大郎一恼,干脆把租给叔叔们的田地要了回来,然后租给同村的邻居赵福,还闹到了祠堂那边。 本来这事也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一晃五六年过去,赵大郎的两个叔叔一直对这件事怀恨在心,等家里的儿子长大后,经常在村里寻衅滋事,欺负赵福,还说他们不好听的话。 赵福不过就是个本分农民,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委屈,可打也打不过,闹也不想闹,干脆就找到赵大郎的两个叔叔,说要把这地还给赵大郎,他不种了。 冬日里,赵大郎两个叔叔就带人闯到他家中,把赵福一家给打了一顿,然后把那几亩田给要走了。 还说什么不许告诉赵大郎,不然连赵大郎一起打。 他们觉得赵大郎离开村子那么多年,又不经常回来给他爹和爷爷烧纸上香,又凭什么占了这些地,还白白租给不相关的邻居。 赵福被打后,就去灵宝镇找到赵大郎夫妻二人,把这件事说了之后,赵大郎两个儿子气恼至极,非要回村讨要个说法。 赵大郎性子孤弱,平时在家中也是许六娘拿主意,二人都决定今年冬天回村里过,便收了摊子带着孩子们回村中老家。 也是这个决定,害的他们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回家后,赵大郎上叔叔家讨要田地,两个叔叔连看他都不怎么看的,落了赵大郎的面子,他大儿子看不过去,和人吵了几句,然后就打了起来。 赵大郎连忙带着儿子回家,想着先去田里看看,再找村中族老做主,谁知就在父子几人出门时,赵大郎两个叔叔家的女人寻上门,把许六娘给欺负了,骂她克夫,骂她勾搭男人,当时家中还有小女儿春丫,小丫头哭的不行,也遭了几巴掌。 等赵大郎听到消息跑回去后,那些个女人早都跑回家中了。 气的赵大郎捶胸顿足,他们两个的儿子受不了许六娘被如此欺辱,便拿着刀去找人,却被许六娘给拦了下来。 最后这事闹到族中,族老们却说赵大郎一家确实没在村中居住,田都浪费了,给他两个叔叔也没什么。 其实就是看他两个叔叔家中男丁长大有优势,帮亲不帮理。 人活一口气,二人受不了这窝囊气,也受不了连着许六娘亡夫的地也被人占了去,就决定先不去摆摊卖馄饨,就在老家生活一年,在老家做生意。 可在这一年中,他们依旧冲突不断,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闹事。 赵大郎那两个叔叔家中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横行霸道的性格,在乡里之间常做坏事,村里人家谁都害怕。 他们尤其好欺负赵大郎和许六娘的两个儿子,年少人气盛,那一日许六娘的儿子被人欺负狠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砍柴的刀,给赵大郎二叔的小儿子开了腹,肠子流一地,人就那么死了。 他匆忙跑回家中,收拾东西,说自己杀了人,要出去避避风头。 等赵大郎叔叔找上门来,要赵大郎杀人抵命,不然就报官。 后来经过族里人斡旋,赵大郎和许六娘赔了家里的房子和地,这些年积攒的钱也被人抢了去。 二儿子赵雨也被人打断肋骨,卧病在床许久。 一家人被赶出村里,几近绝望。 第312章 变化(二) 除了巧匠所,徐令还打算开通商路,鼓励根据地的商业活动。 在此之前,因为他在阳和县杀地主,闹匪祸,在这片行动的商人都被吓的不敢来了。 一块地方,只有农业没有商业,肯定也无法发展,所以鼓励商人行动,也是必须的。 只是徐令所需的商人,可不是那种无良商人,他要规范商人行伍,成立商会,使商人能够按照行业规矩来经商,同时禁止根据地放高利贷的违法行为,一旦发现,严格执行处罚。 徐令说的这些,也是大同会成员都赞同的。 招有才能的人,鼓励商业,让百姓兜里的钱能流通,同时这些商人,也能在商业活动中亲眼见证阳和县的变化,把大同会的所作所为带到别处去。 这简直就是的宣传。 除了这些,徐令又提到人才的培养和招揽,今天的会议比起上一次,人已经多了很多,很多都是衡草老人的徒弟徒孙,还有阳和县的一些读书人,还有的就是地主之家归顺改造加入大同会,就像是赵玄凌一样,不过这样的人占比很少。 徐令道:“你们都知道镇守边关的杨将军的事情,元丰帝头脑发昏,明知大军在前线作战没有粮草才是导致杨将军失败的原因,偏偏要处死杨将军一家,杨将军忠君爱国,我等既然要推翻雍朝,就必须招揽各样的人才。” “我想派人去劫人,你们怎么看?” 衡草老人年纪最大,对朝廷知道的算多,他率先赞同徐令的想法。 “多年前我曾与杨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为人正直,祖上镇守边关,在并州有很高的威望,元丰帝此举,也是伤了当地百姓的心。若是能把他救下,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忠君爱国,忠的也是元丰帝,爱的也是雍朝,不知会不会领这个情啊!” 他拈着花白的胡子道:“怕就怕,他宁死不屈啊。” 徐令却道:“我等救他,是看在他为民守官的份上,仁义至此,不该是如今的下场,他若是愿意与我们同行,那更好,便是不愿,这样的君子也不该死于昏君之手。” 衡草老人笑道:“有你这些话,老夫倒是觉得杨将军十有八九愿意,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老夫来做。” 徐令点点头,押解杨将军的队伍很快就要途经徐州,只是徐州也是他徐令的地盘,此行必然会绕路,他已经让游道子摸清押解队伍要走的路,在那里设下埋伏。 “还有一件事,徐州的辛沛康已经答应加入大同会,不过他想要来见一见我等,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只怕不日就会抵达。” 徐令说完这两件事,顺势提出广发招贤令一事,再次得到众人认可。 加入大同会的人才越多,大同会才能更好。 徐令说完这些,就轮到其他人发言了,他们不搞那些谁都要说几句的一套,属于是谁有事谁就说,解决不了的,大家集思广益,共同决定。 黄兴德负责分地的事儿,如今已是熟手,他给众人汇报了一件事,是关于自主分田的。 从田家村往北去,就是赵家屯,那里有一片山,山里面也有一个村子,名字叫熊窝窝,在山谷里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因为久居山林,也不长与外人来往,但是其中有一户人家,行事比较乖张,仗着家里儿子多,经常欺凌别的人家,占据了山谷里比较好的土地。 外头徐令闹事分田,赵家屯的地主都上交土地被清算了,这事传到山谷里头,那二三十户人家有样学样,学着大同会的样子,聚众闯到恶霸家中,杀了他们一家,开始分地起来。 徐令点头道:“这是常事,莫说他们村子,其他村子不也有吗?如今大同会虽然是占据了阳和县,可这下属许多村庄,我们还没开始正经分地。” 有些村子是大同会带人去斗地主分田地还好说,能正经给百姓分地,可有些地方,不等大同会来,他们自己斗地主,然后分了田地。 大同会这时候再去,会被那些农民当成抢夺果实的坏人。 因此徐令就命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有村子自己斗了地主,他们就暂时观望,和这些百姓正常交往,不揽事不惹人,按照军规来做。 黄兴德说:“可现在,有人把事闹到我跟前,说熊窝窝里的百姓打了起来,做主分地的那些人,把好地分给自己,给其他人分赖地,有一就有二,其他人依旧不满,有样学样继续杀人。” “我听人说,熊窝窝里二三十户人家,如今只剩下十几户了,有人逃了出来,想请咱们大同会做主,可这个主该不该做,怎么做才合适呢?” 黄兴德的疑问一抛出来,大家交头接耳,交换意见。 赵希安咳嗽两声,举手道:“这不就是打走大地主,自己变小地主吗?人之私心如此。” 就是这个道理。 沈默安静地听着,抬眼看徐令,很快又低头沉思。 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他原先才觉得徐令做不成事,打走大地主,起义造反的人就是下一个小地主,地主不会少,只是看谁坐在那个位置上。 看北边闹的最大的王闯,现如今不就是一个闲散小官了吗? 他之前闹的沸沸扬扬,想造反的雄心呢? 吃饱了喝足了,原先缺的女人现在也不缺了,谁还想干那些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事情呢。 就是因为懂得这些道理,沈默才会在留下之后,彻底转变对徐令的看法。 徐令是真的在践行承诺,大同会打下来的土地,都归大同会所有,而非徐令个人所有,这些地属于集体而非个人,而他与百姓同吃同住,并未有任何享乐之处,殚精竭虑地朝着大同的目标努力。 真正为百姓着想,而非个人…… 沈默在徐令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光芒。 或许,这才是让他改变的真正原因。 沈默突然出声道:“百姓私自分地不可取,必须有可靠组织才能真正分田为民,这件事,大同会必须管。”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刚过申时,天色就阴了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一个男人拉着板车,板车上铺一层稻草,放了几床被褥,仔细一瞧,被窝里躺着一个少年,脸色发白,嘴唇干燥,呼吸却是滚烫的。 男人在前头推着车,女人在后头推,脚下的路一步比一步艰难,风刮的人几乎呼吸不过来。 女孩从被褥里探出头来,就立马被女人发现:“春丫,快钻被窝里,别冻病了。” “娘,还有多远到田家村呀?” “快了,刚才那老头子说了,再往前走六里,就到了。” “爹,二哥的病真有法看吗?” 若是徐令在此,定能认出来这对夫妇,正是在灵宝镇码头附近摆摊卖馄饨的赵氏夫妻二人。 赵大郎消瘦的身子使劲向前伸着,单薄的衣衫被勒出血痕,他比先前更加瘦了。 许六娘原本胖乎乎的,如今也像是变了一个人,瘦了一大圈,二人神色憔悴,嘴里安慰着小女儿,让她钻回暖和的被褥里,免得喝了冷风。 他们夫妻二人如此落魄,还要说回一年前,刚好也是冬天,赵氏夫妻二人本打算就在灵宝镇里过,不回村里了。 这时候村里有熟人找来,告诉赵大郎,他家里的地叫他叔叔给占了去,让他赶紧回去看看。 赵大郎和许六娘二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结为夫妻后怕村里人说闲话,便到城里寻个营生,一卖馄饨就是好些年。 赵大郎在村里是有田的,当初他爷爷分家,连他爹在内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都分到了田地,他爹死后,这六亩田自然就是赵大郎的了。 只是赵大郎娶了许六娘之后,对她前夫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二人也不分你我,许六娘从亡夫那里继承的田地,到时候分给她的儿子,赵大郎的儿子也有他的田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六娘那边呢,她亡夫走的早,死后她一直没有改嫁,还照顾生病的婆婆,给她养老送终,婆婆临死前劝她再找一个,这也是许六娘夫家亲戚都知道的事情。 再说了,她有儿子,她儿子随亡夫姓氏,亲戚心善,也就没发生吃绝户的事情。 可赵大郎这边不一样,他那两个叔叔听人说他在城中混出模样,经常隔三差五到城里打秋风。 赵大郎去城里后,原本是把家里的田地转租给两个叔叔,让他们帮忙种地,一年到头给点租子便是,租子给的也不多,赵大郎人老实,从来没说过什么。 只是后来又发生一件事,他那两个叔叔在村里散布谣言,说许六娘克夫,嫁给他也是存心的,想克死赵大郎,再吞了他的田产。 此事闹得三家人都不好看,赵大郎一恼,干脆把租给叔叔们的田地要了回来,然后租给同村的邻居赵福,还闹到了祠堂那边。 本来这事也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一晃五六年过去,赵大郎的两个叔叔一直对这件事怀恨在心,等家里的儿子长大后,经常在村里寻衅滋事,欺负赵福,还说他们不好听的话。 赵福不过就是个本分农民,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委屈,可打也打不过,闹也不想闹,干脆就找到赵大郎的两个叔叔,说要把这地还给赵大郎,他不种了。 冬日里,赵大郎两个叔叔就带人闯到他家中,把赵福一家给打了一顿,然后把那几亩田给要走了。 还说什么不许告诉赵大郎,不然连赵大郎一起打。 他们觉得赵大郎离开村子那么多年,又不经常回来给他爹和爷爷烧纸上香,又凭什么占了这些地,还白白租给不相关的邻居。 赵福被打后,就去灵宝镇找到赵大郎夫妻二人,把这件事说了之后,赵大郎两个儿子气恼至极,非要回村讨要个说法。 赵大郎性子孤弱,平时在家中也是许六娘拿主意,二人都决定今年冬天回村里过,便收了摊子带着孩子们回村中老家。 也是这个决定,害的他们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回家后,赵大郎上叔叔家讨要田地,两个叔叔连看他都不怎么看的,落了赵大郎的面子,他大儿子看不过去,和人吵了几句,然后就打了起来。 赵大郎连忙带着儿子回家,想着先去田里看看,再找村中族老做主,谁知就在父子几人出门时,赵大郎两个叔叔家的女人寻上门,把许六娘给欺负了,骂她克夫,骂她勾搭男人,当时家中还有小女儿春丫,小丫头哭的不行,也遭了几巴掌。 等赵大郎听到消息跑回去后,那些个女人早都跑回家中了。 气的赵大郎捶胸顿足,他们两个的儿子受不了许六娘被如此欺辱,便拿着刀去找人,却被许六娘给拦了下来。 最后这事闹到族中,族老们却说赵大郎一家确实没在村中居住,田都浪费了,给他两个叔叔也没什么。 其实就是看他两个叔叔家中男丁长大有优势,帮亲不帮理。 人活一口气,二人受不了这窝囊气,也受不了连着许六娘亡夫的地也被人占了去,就决定先不去摆摊卖馄饨,就在老家生活一年,在老家做生意。 可在这一年中,他们依旧冲突不断,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闹事。 赵大郎那两个叔叔家中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横行霸道的性格,在乡里之间常做坏事,村里人家谁都害怕。 他们尤其好欺负赵大郎和许六娘的两个儿子,年少人气盛,那一日许六娘的儿子被人欺负狠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砍柴的刀,给赵大郎二叔的小儿子开了腹,肠子流一地,人就那么死了。 他匆忙跑回家中,收拾东西,说自己杀了人,要出去避避风头。 等赵大郎叔叔找上门来,要赵大郎杀人抵命,不然就报官。 后来经过族里人斡旋,赵大郎和许六娘赔了家里的房子和地,这些年积攒的钱也被人抢了去。 二儿子赵雨也被人打断肋骨,卧病在床许久。 一家人被赶出村里,几近绝望。 第313章 变化(三) 世道一天比一天乱,北边征战不断,社会动荡,听说皇帝又病倒了,还不知道谁要当太子,街头街尾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说这朝廷要完了,指不定是谁坐那个位置。 赵大郎一个卖馄饨的,他就想和媳妇孩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不懂朝政,如今被叔叔们赶出村子,在灵宝镇混了那么些年,也没能买套民居,攒的钱也全都赔光了。 一家人都快饿死了,他管谁当皇帝呢。 就在这时,赵大郎听人说,往北边走,阳和县那里有人造反闹事,叫什么大同会,还给老百姓分田分钱,如今正在招人手,他们一家若是无处可去,或许能去那里试一试。 赵大郎再一打听,人家招的是木工铁匠之类的,他一个做馄饨的,难不成也能去混口饭吃?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可好歹是条路子。 赵大郎甚至想了,实在不行,他就把自己卖了,只要媳妇孩子能好好的就成。 二儿子年纪也不小了,等他病好了,就能撑起家,他把自己卖掉,也能让娘仨度过难关。 又往前走一段,突然看到两座箭塔,上面似乎还有人,远远地看着有人从寨子里走出来,赵大郎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他怕惹恼这些造反的土匪,怕他们二话不说害了自己一家性命。 可要是不往这边来,他们一家也过不下去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身高七尺,身穿皮甲的士兵右手上臂绑着红色的巾带,他拦住赵大郎一家,语气听上去还比较温和。 赵大郎吓得一哆嗦,想要开口说话,可这一路走来,嘴巴都被冷风吹僵了,捋着舌头尝试几次都没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另一位年长些的士兵绕着车子走一圈,扒开被子一看,里头躺着俩孩子,大些的是男孩,约有十六七岁,小点的女孩,七八岁的模样,蜷缩在哥哥身边,迷糊地睁开睡眼望着他。 金凯想到了家中的小女儿,点了点她的额头,吩咐那个年轻士兵道:“先放他们进寨子,到屋里说罢。” 很快,赵大郎一家就被引进寨子里,这里盖了一排排房子,门口的路面十分坚硬,他们一家被安置在一间房屋中,屋子里燃着火盆,有另外两个士兵在里面坐着说话。 热水,热饭,很快就送了过来,看着那有些发黑的馒头,赵大郎直接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给妻子女儿拿。 等他们吃饱了,肚子里有东西了,才说起自己的来历。 听闻他们是来讨活路的,金凯对他们道:“那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徐先生把阳和县的地主豪绅,贪官污吏全都赶走了,这是咱们老百姓的地盘,人人都能分地,盖自己的屋子,正愁人手不够春耕的,你们来了,肯定也能分到田。” 赵大郎眼睛瞪大了:“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这些外地人,也能分到你们阳和县的地吗?” 几个士兵都笑了起来,却不是讥讽的笑,他们笑得十分和善,金凯耐心给赵大郎解释道:“你在我们阳和县生活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咱们这儿跟外边不一样!” “咱们的地,是大同会分给咱们老百姓的,分给咱们了就是咱们的,只要你是老百姓,只要你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做贡献,当然都能分到地了。” “那,要交税吗?” “你去哪不交税?交税也是为了咱们好,交税又叫交公粮,什么叫公粮?就是集体所有,用来应对急时需要的,原本大同会没来,我们要给雍朝交十税三,但大同会来了,规矩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许六娘听的入迷。 “这个嘛,我还没学好呢,不过明天你们去镇上粮管所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那里张贴的有公文,每年粮食怎么收税,收不收税,还有卖粮是什么价格,都写的明明白白,你要是不识字呢,就去私塾报个名,说你要上成人班,学几个月就能识字了。” “这,还能识字?要钱不?” “不要钱!私塾也是咱们老百姓交的税办的,给夫子们的束修,都是从集体所有的库房里扣的!” 外头寒风呼啸,哨所轮番值日,有人去箭塔上守着,其他人就在屋里烤火,七嘴八舌地对赵大郎说起阳和县的变化。 赵大郎见他们一副当兵的样子,却没有半分当兵的跋扈,和往常见到的那些大头兵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跟自己人一样唠家常。 赵大郎的二儿子赵雨,就在旁边躺着,还有人给他喂药,这药丸,是医馆所的柴大夫分发到每个哨所寨子的,有治风寒的,有治咳嗽的,他们见赵雨高烧不断,就给他喂了退烧药。 见这些士兵对他们一家如此优待,再想到亲叔叔的逼迫虐待,赵大郎的眼睛情不自禁就湿润了。 他们说起自己一家遭遇的事情。 有人愤恨道:“这就是村霸行为,是黑恶势力,有这本事,怎的不去边关打梁国人,竟然用来欺负自家人!” “要是徐先生发话,叫咱们往南边去,说不定就能帮你们一家报仇了!” “哎,老三,这话可不能乱说,一切要听徐先生的!” 许六娘擦擦眼泪,又对众人道:“官爷,你们再讲讲阳和县的事儿,听着可真好,咱们老百姓哪里听说过这些啊!” “不要叫我们官爷,我们不是官,也不是爷,你叫我们名字就行,若是不知道名字,就叫我们同志。” 他们都已经加入大同会,要跟着徐先生建立大同社会,凡是有这个目标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自然要叫同志。 赵大郎和许六娘虽然不解,不过也都从善如流,按照他们的吩咐称呼。 金凯又给赵氏夫妻讲起阳和县的种种变化来。 如今的阳和县,各个部门都在建立,有公管所,就是管理公共事务的地方,只能类似于之前的衙门;有粮管所,就是负责买卖粮种,颁发税收粮价的地方。 扶老院,养幼所,私塾还分什么成人速成班…… 这里面,有的,也有不的,就是不,收费价格也都在百姓们能够负担的范围内。 就像是私塾,现在的孩子们去读书,只需交一点束修,笔墨纸砚的费用和之前相比,价格不如从前的五分之一。 这其中缘由,还是要归功与徐先生身上,听说他看穿那些世家垄断的造纸之秘,把造纸的法子交给众人,只需要用秸秆杂草树皮之类的杂物,就能做出上好的纸来。 纸的价格下去了,他又号召读书人捐书,先前的文人世家都爱藏书,有些书都成孤本了,也不愿意叫别人抄来看。 可在他们阳和县,这些规矩都不再是规矩,徐先生一提倡捐书,就有无数读书人响应,捐出自己家中的藏书供人拓印,据说最厉害的还要数衡草老人,他原本是阳和县隐居的大贤,被徐先生救民之行为所感,特意出世,跟随徐先生成就一番霸业。 听人说,他还曾霸气宣言,此生已过八十余载,终遇明主,就是舍了这一条命也不足惜。 衡草老人学富五车,看过的书不知几何,光是他一人捐出来的书,都有上百本。 徐先生说了,到时候书本多了,就在县里建一个什么藏书阁,里头的书也都是大家的,老百姓谁想去看谁就能进去看。 以前读书是有钱人、世家的权利,统治者认为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要干活就行,根本无需读书识字。 可在徐先生这里,有人问起徐令,为何要教导百姓读书,要知道,帝王之术,实际上就是愚弄百姓之术,只要能糊弄住老百姓,让他们不知春秋,老百姓就是温顺的羊,乖巧的鹅,一门心思地干活,给朝廷做贡献。 这是徐令一位门客提出来的意见,叫他不必让百姓读书识字,谁知却被徐先生当成例子告诉百姓。 不读书,将来大同会有些人变成贪官污吏,他们又会变成从前被人掠夺的佃农,连怎么维护权益都不知道。 一时间,阳和县去上成人速成班的百姓又多了不少。 金凯就是其中一位。 “活到老,学到老,你们既然要来我们阳和县生活,估计日后也要去私塾里学文化,学知识,你们会做生意,学学也是有好处的。” 赵大郎和许六娘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多谢提醒,我们到时候会去看看的。” “今年啊,徐先生刚在咱们这落脚,没收粮税,第一年加入咱们阳和县的,都可以免一年粮税,等你们分了地,第一年是不收税的,不过到了第二年,就要看年景了。” “这些年年景不好,徐先生说,是因为什么小冰河期,咱们这一年比一年冷,原本种地能种两茬,如今种两茬有些将就,估计再等几年,粮食就只能两年三茬熟了,年景好的时候,咱们是十税二,年景一般,就十税二,年景差,十税一,年景歉收,不仅免税,还会开仓放粮。” 赵大郎想了想道:“这和咱们早些年份的税不是差不多吗?” 金凯忙摆着手,“差多了,根本没法比!” “咱们阳和县种的粮种是二代粮种,跟之前的不一样,这粮种啊,只有咱们大同会才有,也先紧着咱们自己人种,你再往北去一点,去咱们徐传胜的老家打听打听,他们那去年就早早种上二代粮种,你们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吗?” “能收多少?” “一亩地六百斤粮食!”金凯伸出手指,语重心长地比了一个六,“我问你们,你们以前也种过地,知道咱们寻常人家一亩地能收多少斤吗?” 赵大郎想了想道:“好些的田两二百五到三百斤之间,一般的田二百多斤,差一些的,连二百斤都收不到!” 这样一想,改良过得粮种也太厉害了!只是靠着粮种,就能多收一倍的粮食! 怪不得金凯说和以前比不一样。 以前一亩地最高收三百斤粮食,今年秋里朝廷征粮,已经十税四了,一亩地要上交一百二十斤粮,再算上人丁税,做生意的还要算商税货税…… 反正是交完这些,老百姓都要勒紧喉咙过日子,一口都不敢多吃,吃多了就活不过冬天。 这样的情况下,人只能少吃多干活,还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全家都会被拖下水。 换成阳和县这边,一亩地收六百斤粮食,第一年不交税,百姓能迅速积攒一些家底,就算第二年十税三,也能剩下四百多斤粮食…… 赵大郎稍微算一算,呼吸都急促了。 这次北上,真算是来对了! 金凯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神情,就知道这二人心动了,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又给他们添茶。 继续道:“这还只是开始呢,你们不知道,徐先生真是明主啊,他还从夷商那里弄来了新粮食,听说产量更高,就是日后什么小冰河期来了,咱们也不怕饿肚子,饿得人卖儿卖女了。” “等今年开春,徐先生说先试种一茬,到秋里就能分给大家种,你们啊,算是来巧咯!” “真好,你们阳和县能出这样的圣人,可真是好啊!” “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大同会都盼着徐先生能打天下,你别看我一大把年纪还当兵,就是为了让徐先生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咱们全天下的老百姓,不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 “下雪了!下雪了!” 外面有人大叫着,众人纷纷起身,推开木门向外看去,只见外头飘飘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地面就白了。 赵大郎一家被安置到房间休息,赵雨已经退烧了,春丫吃饱肚子,也犯困睡着。 只有赵氏夫妻二人,畅想着方才的聊天,激动不已,半天睡不着觉。 明天他们夫妻二人,要先去镇上的公管所,登记名字和原户籍,只需等待半日,就能分到田地,被安置在阳和县…… 听说,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百姓,在外面活不下去来到这里。 浏阳,一支押送囚车的队伍正在雪中艰难地前行。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本来就难走,这下子好了,更特娘的难走了!” 一个老兵唾了一口干沫,只觉得勒紧缰绳的双手僵硬难以自持,于是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里面装有酒水,他猛地灌一口,嘶着冷气,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求求你们了,给我儿一口水喝!”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囚车中响起,老兵回头看去,正是杨自忠的夫人,和她关在同一辆囚车中的男子,三个月前还是并州边关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一双手尽数骨折,已经多日昏迷不醒。 要不是有从前的底子撑着,只怕这些人根本没法穿着单薄的囚衣,吃不饱穿不暖,还受着伤,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被押解进京。 要不是他们守关失败,他们这些当兵的也不至于担下这么苦的事,大冬天的,没在家过好日子,还要跟着一起上京受罪。 更何况,梁国挑起战争,要不是杨家父子,他们雍朝也不会输,还说什么并州虎门将,不也成了梁国的手下败将吗? 还害的雍朝赔款无数,今年这年都不好过了! 家仇国恨齐上心头,老兵抽出鞭子,突然抽向囚车。 厉声骂道:“臭娘们,还以为你是什么太守夫人吗?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 杨夫人抱紧自己的儿子,心中一片寒凉,泪流满面,向一旁的囚车里的中年男子质问。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朝廷!昏君!是他们害死害死姑母!害了咱们杨家人啊!” 寒风呼啸的山谷之中,回荡着妇人凄厉的哭嚎,犹如恶鬼索命一般。 伴君如伴虎,大军临城,兵败如山倒,也并非是杨家父子的过错,只是朝廷把错尽数归于杨家,派人闯入杨家,肆意凌辱去,她劝杨自忠率军抵抗,可他却非要去京城请罪,请皇帝还他们杨家清白。 那些兵油子闯入杨府肆意凌辱妇人,害了家中多少女人,幸好她小女儿半年前出嫁,幸免于难。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杨家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这无尽的悔恨。 忠君,他忠的君给了他什么? “啪!” “兀那妇人!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又是一鞭子凌空而下,却被杨夫人猛地抓住,一时间,兵仰马翻,众人如临大敌,杨夫人散乱头发,抓住那马鞭,冰冷地不屑道:“我虽是一介妇人,可我在边关镇守,赶跑梁国侵袭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女人肚皮上睡大觉呢!我干你爹!” “反了!反了!快把她拉出来!” “放开她!” 另一辆囚车里的男人,即使盘腿坐在其中,依旧可以看出他体格之雄壮,胡髯如同乱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瞪的犹如铜铃,他一声大吼,押解的官兵被吓的停下脚步,竟然不敢上前,生怕他从笼子里跑出来。 就在众人戒备之时,没人注意到山谷两边起了动静,山谷间乱石滚动,官兵们发现时,已经无处可逃。 体型不大的碎石落下,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有些人躲在囚车下面,刚见没了落石的动静,突然听到一声肃杀的号角声。 如同肃杀的刀,“杀!救出杨将军!” 一些身披皮甲,右臂绑有红巾的人冲出来,有人大叫道:“红巾军!” 双方人马战成一团,很快,押解的官兵落败,无一活口。 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读书人走出来,似乎就是这些红巾军的头领。 他名叫戴惜言,正是衡草老人的关门弟子之一。 此次奉命而来,解救杨自忠及其一家。 报上家门,戴惜言命人砍去囚车外的锁链,对杨自忠道:“家师感念杨将军之功,想要见您一面,特让我前来迎接。” 杨自忠虽是一介武夫,可他也读过诗书,有勇有谋。 虽然人在边关,这一路押解,经常更换路线,杨自忠知道,这是因为北方大乱,几个州都有百姓起义闹事,其中闹得最大的,就属这些红巾军。 红巾军已经占领徐州胶州,正因此,押解队伍才特意绕路从浏阳前往京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红巾军竟然会埋伏在此,想要见他一面。 杨自忠很快就想到衡草老人是谁,正是当今宰相刘农的老师之一,多年前,他曾在京城见过衡草老人一样,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奸巨猾。 听闻好些年前他就已经回乡间隐居,一心教导弟子,怎么突然又和红巾军扯上关系了? 杨自忠落入红巾军手里,便是不想答应也不可能。 就算他不答应,杨夫人也一口应下,并求红巾军救救她的儿子。 戴惜言连忙命人抬来担架,帮忙把杨世子放到担架上,请杨将军和杨夫人进入马车,接着便赶路前往浏阳城中。 路上,戴惜言拿出临来前游道子交给他的神药,就是靠着这神药,游道子在胶州和徐州才打出名声,颇有神医之名。 这药自然就是徐令之前在崖州制作的青霉素和大蒜素,在还没有使用抗生素的古代,只要确定病人不会过敏,几乎就是救命的神药。 戴惜言给杨世子用药后,杨世子的伤很快就平稳下来,接着他们要在浏阳暂时歇息日,等杨将军一家休养休养,就要继续赶路回阳和县。 从浏阳到阳和县走陆路要一个多月,可走水路,只需要六七天功夫。 十日之后,天地泛白,眼看就到了年关,杨将军一行人终于踏上阳和县的地界。 而此时,杨自忠也总算弄明白这些造反的贼人请他来是要做何。 竟然是要他背叛朝廷,投靠贼匪,为他们带兵打仗! 这是何等的笑话! 从知道戴惜言此行目的之后,杨自忠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总是要闹着回去,他还要进京,请皇帝还他杨家一个清白! 他不去,杨夫人却是愿意去的,还直言,若是杨将军不去,他们便和离,从此各走各的阳关路。 若非有杨夫人,戴惜言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杨自忠顺利带回来。 第313章 变化(三) 世道一天比一天乱,北边征战不断,社会动荡,听说皇帝又病倒了,还不知道谁要当太子,街头街尾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说这朝廷要完了,指不定是谁坐那个位置。 赵大郎一个卖馄饨的,他就想和媳妇孩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不懂朝政,如今被叔叔们赶出村子,在灵宝镇混了那么些年,也没能买套民居,攒的钱也全都赔光了。 一家人都快饿死了,他管谁当皇帝呢。 就在这时,赵大郎听人说,往北边走,阳和县那里有人造反闹事,叫什么大同会,还给老百姓分田分钱,如今正在招人手,他们一家若是无处可去,或许能去那里试一试。 赵大郎再一打听,人家招的是木工铁匠之类的,他一个做馄饨的,难不成也能去混口饭吃?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可好歹是条路子。 赵大郎甚至想了,实在不行,他就把自己卖了,只要媳妇孩子能好好的就成。 二儿子年纪也不小了,等他病好了,就能撑起家,他把自己卖掉,也能让娘仨度过难关。 又往前走一段,突然看到两座箭塔,上面似乎还有人,远远地看着有人从寨子里走出来,赵大郎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他怕惹恼这些造反的土匪,怕他们二话不说害了自己一家性命。 可要是不往这边来,他们一家也过不下去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身高七尺,身穿皮甲的士兵右手上臂绑着红色的巾带,他拦住赵大郎一家,语气听上去还比较温和。 赵大郎吓得一哆嗦,想要开口说话,可这一路走来,嘴巴都被冷风吹僵了,捋着舌头尝试几次都没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另一位年长些的士兵绕着车子走一圈,扒开被子一看,里头躺着俩孩子,大些的是男孩,约有十六七岁,小点的女孩,七八岁的模样,蜷缩在哥哥身边,迷糊地睁开睡眼望着他。 金凯想到了家中的小女儿,点了点她的额头,吩咐那个年轻士兵道:“先放他们进寨子,到屋里说罢。” 很快,赵大郎一家就被引进寨子里,这里盖了一排排房子,门口的路面十分坚硬,他们一家被安置在一间房屋中,屋子里燃着火盆,有另外两个士兵在里面坐着说话。 热水,热饭,很快就送了过来,看着那有些发黑的馒头,赵大郎直接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给妻子女儿拿。 等他们吃饱了,肚子里有东西了,才说起自己的来历。 听闻他们是来讨活路的,金凯对他们道:“那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徐先生把阳和县的地主豪绅,贪官污吏全都赶走了,这是咱们老百姓的地盘,人人都能分地,盖自己的屋子,正愁人手不够春耕的,你们来了,肯定也能分到田。” 赵大郎眼睛瞪大了:“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这些外地人,也能分到你们阳和县的地吗?” 几个士兵都笑了起来,却不是讥讽的笑,他们笑得十分和善,金凯耐心给赵大郎解释道:“你在我们阳和县生活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咱们这儿跟外边不一样!” “咱们的地,是大同会分给咱们老百姓的,分给咱们了就是咱们的,只要你是老百姓,只要你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做贡献,当然都能分到地了。” “那,要交税吗?” “你去哪不交税?交税也是为了咱们好,交税又叫交公粮,什么叫公粮?就是集体所有,用来应对急时需要的,原本大同会没来,我们要给雍朝交十税三,但大同会来了,规矩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许六娘听的入迷。 “这个嘛,我还没学好呢,不过明天你们去镇上粮管所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那里张贴的有公文,每年粮食怎么收税,收不收税,还有卖粮是什么价格,都写的明明白白,你要是不识字呢,就去私塾报个名,说你要上成人班,学几个月就能识字了。” “这,还能识字?要钱不?” “不要钱!私塾也是咱们老百姓交的税办的,给夫子们的束修,都是从集体所有的库房里扣的!” 外头寒风呼啸,哨所轮番值日,有人去箭塔上守着,其他人就在屋里烤火,七嘴八舌地对赵大郎说起阳和县的变化。 赵大郎见他们一副当兵的样子,却没有半分当兵的跋扈,和往常见到的那些大头兵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跟自己人一样唠家常。 赵大郎的二儿子赵雨,就在旁边躺着,还有人给他喂药,这药丸,是医馆所的柴大夫分发到每个哨所寨子的,有治风寒的,有治咳嗽的,他们见赵雨高烧不断,就给他喂了退烧药。 见这些士兵对他们一家如此优待,再想到亲叔叔的逼迫虐待,赵大郎的眼睛情不自禁就湿润了。 他们说起自己一家遭遇的事情。 有人愤恨道:“这就是村霸行为,是黑恶势力,有这本事,怎的不去边关打梁国人,竟然用来欺负自家人!” “要是徐先生发话,叫咱们往南边去,说不定就能帮你们一家报仇了!” “哎,老三,这话可不能乱说,一切要听徐先生的!” 许六娘擦擦眼泪,又对众人道:“官爷,你们再讲讲阳和县的事儿,听着可真好,咱们老百姓哪里听说过这些啊!” “不要叫我们官爷,我们不是官,也不是爷,你叫我们名字就行,若是不知道名字,就叫我们同志。” 他们都已经加入大同会,要跟着徐先生建立大同社会,凡是有这个目标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自然要叫同志。 赵大郎和许六娘虽然不解,不过也都从善如流,按照他们的吩咐称呼。 金凯又给赵氏夫妻讲起阳和县的种种变化来。 如今的阳和县,各个部门都在建立,有公管所,就是管理公共事务的地方,只能类似于之前的衙门;有粮管所,就是负责买卖粮种,颁发税收粮价的地方。 扶老院,养幼所,私塾还分什么成人速成班…… 这里面,有的,也有不的,就是不,收费价格也都在百姓们能够负担的范围内。 就像是私塾,现在的孩子们去读书,只需交一点束修,笔墨纸砚的费用和之前相比,价格不如从前的五分之一。 这其中缘由,还是要归功与徐先生身上,听说他看穿那些世家垄断的造纸之秘,把造纸的法子交给众人,只需要用秸秆杂草树皮之类的杂物,就能做出上好的纸来。 纸的价格下去了,他又号召读书人捐书,先前的文人世家都爱藏书,有些书都成孤本了,也不愿意叫别人抄来看。 可在他们阳和县,这些规矩都不再是规矩,徐先生一提倡捐书,就有无数读书人响应,捐出自己家中的藏书供人拓印,据说最厉害的还要数衡草老人,他原本是阳和县隐居的大贤,被徐先生救民之行为所感,特意出世,跟随徐先生成就一番霸业。 听人说,他还曾霸气宣言,此生已过八十余载,终遇明主,就是舍了这一条命也不足惜。 衡草老人学富五车,看过的书不知几何,光是他一人捐出来的书,都有上百本。 徐先生说了,到时候书本多了,就在县里建一个什么藏书阁,里头的书也都是大家的,老百姓谁想去看谁就能进去看。 以前读书是有钱人、世家的权利,统治者认为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要干活就行,根本无需读书识字。 可在徐先生这里,有人问起徐令,为何要教导百姓读书,要知道,帝王之术,实际上就是愚弄百姓之术,只要能糊弄住老百姓,让他们不知春秋,老百姓就是温顺的羊,乖巧的鹅,一门心思地干活,给朝廷做贡献。 这是徐令一位门客提出来的意见,叫他不必让百姓读书识字,谁知却被徐先生当成例子告诉百姓。 不读书,将来大同会有些人变成贪官污吏,他们又会变成从前被人掠夺的佃农,连怎么维护权益都不知道。 一时间,阳和县去上成人速成班的百姓又多了不少。 金凯就是其中一位。 “活到老,学到老,你们既然要来我们阳和县生活,估计日后也要去私塾里学文化,学知识,你们会做生意,学学也是有好处的。” 赵大郎和许六娘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多谢提醒,我们到时候会去看看的。” “今年啊,徐先生刚在咱们这落脚,没收粮税,第一年加入咱们阳和县的,都可以免一年粮税,等你们分了地,第一年是不收税的,不过到了第二年,就要看年景了。” “这些年年景不好,徐先生说,是因为什么小冰河期,咱们这一年比一年冷,原本种地能种两茬,如今种两茬有些将就,估计再等几年,粮食就只能两年三茬熟了,年景好的时候,咱们是十税二,年景一般,就十税二,年景差,十税一,年景歉收,不仅免税,还会开仓放粮。” 赵大郎想了想道:“这和咱们早些年份的税不是差不多吗?” 金凯忙摆着手,“差多了,根本没法比!” “咱们阳和县种的粮种是二代粮种,跟之前的不一样,这粮种啊,只有咱们大同会才有,也先紧着咱们自己人种,你再往北去一点,去咱们徐传胜的老家打听打听,他们那去年就早早种上二代粮种,你们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吗?” “能收多少?” “一亩地六百斤粮食!”金凯伸出手指,语重心长地比了一个六,“我问你们,你们以前也种过地,知道咱们寻常人家一亩地能收多少斤吗?” 赵大郎想了想道:“好些的田两二百五到三百斤之间,一般的田二百多斤,差一些的,连二百斤都收不到!” 这样一想,改良过得粮种也太厉害了!只是靠着粮种,就能多收一倍的粮食! 怪不得金凯说和以前比不一样。 以前一亩地最高收三百斤粮食,今年秋里朝廷征粮,已经十税四了,一亩地要上交一百二十斤粮,再算上人丁税,做生意的还要算商税货税…… 反正是交完这些,老百姓都要勒紧喉咙过日子,一口都不敢多吃,吃多了就活不过冬天。 这样的情况下,人只能少吃多干活,还不能生病,一旦生病,全家都会被拖下水。 换成阳和县这边,一亩地收六百斤粮食,第一年不交税,百姓能迅速积攒一些家底,就算第二年十税三,也能剩下四百多斤粮食…… 赵大郎稍微算一算,呼吸都急促了。 这次北上,真算是来对了! 金凯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神情,就知道这二人心动了,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又给他们添茶。 继续道:“这还只是开始呢,你们不知道,徐先生真是明主啊,他还从夷商那里弄来了新粮食,听说产量更高,就是日后什么小冰河期来了,咱们也不怕饿肚子,饿得人卖儿卖女了。” “等今年开春,徐先生说先试种一茬,到秋里就能分给大家种,你们啊,算是来巧咯!” “真好,你们阳和县能出这样的圣人,可真是好啊!” “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大同会都盼着徐先生能打天下,你别看我一大把年纪还当兵,就是为了让徐先生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咱们全天下的老百姓,不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 “下雪了!下雪了!” 外面有人大叫着,众人纷纷起身,推开木门向外看去,只见外头飘飘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地面就白了。 赵大郎一家被安置到房间休息,赵雨已经退烧了,春丫吃饱肚子,也犯困睡着。 只有赵氏夫妻二人,畅想着方才的聊天,激动不已,半天睡不着觉。 明天他们夫妻二人,要先去镇上的公管所,登记名字和原户籍,只需等待半日,就能分到田地,被安置在阳和县…… 听说,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百姓,在外面活不下去来到这里。 浏阳,一支押送囚车的队伍正在雪中艰难地前行。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本来就难走,这下子好了,更特娘的难走了!” 一个老兵唾了一口干沫,只觉得勒紧缰绳的双手僵硬难以自持,于是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里面装有酒水,他猛地灌一口,嘶着冷气,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求求你们了,给我儿一口水喝!”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囚车中响起,老兵回头看去,正是杨自忠的夫人,和她关在同一辆囚车中的男子,三个月前还是并州边关最有名的少年将军,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一双手尽数骨折,已经多日昏迷不醒。 要不是有从前的底子撑着,只怕这些人根本没法穿着单薄的囚衣,吃不饱穿不暖,还受着伤,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被押解进京。 要不是他们守关失败,他们这些当兵的也不至于担下这么苦的事,大冬天的,没在家过好日子,还要跟着一起上京受罪。 更何况,梁国挑起战争,要不是杨家父子,他们雍朝也不会输,还说什么并州虎门将,不也成了梁国的手下败将吗? 还害的雍朝赔款无数,今年这年都不好过了! 家仇国恨齐上心头,老兵抽出鞭子,突然抽向囚车。 厉声骂道:“臭娘们,还以为你是什么太守夫人吗?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 杨夫人抱紧自己的儿子,心中一片寒凉,泪流满面,向一旁的囚车里的中年男子质问。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朝廷!昏君!是他们害死害死姑母!害了咱们杨家人啊!” 寒风呼啸的山谷之中,回荡着妇人凄厉的哭嚎,犹如恶鬼索命一般。 伴君如伴虎,大军临城,兵败如山倒,也并非是杨家父子的过错,只是朝廷把错尽数归于杨家,派人闯入杨家,肆意凌辱去,她劝杨自忠率军抵抗,可他却非要去京城请罪,请皇帝还他们杨家清白。 那些兵油子闯入杨府肆意凌辱妇人,害了家中多少女人,幸好她小女儿半年前出嫁,幸免于难。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杨家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这无尽的悔恨。 忠君,他忠的君给了他什么? “啪!” “兀那妇人!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又是一鞭子凌空而下,却被杨夫人猛地抓住,一时间,兵仰马翻,众人如临大敌,杨夫人散乱头发,抓住那马鞭,冰冷地不屑道:“我虽是一介妇人,可我在边关镇守,赶跑梁国侵袭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女人肚皮上睡大觉呢!我干你爹!” “反了!反了!快把她拉出来!” “放开她!” 另一辆囚车里的男人,即使盘腿坐在其中,依旧可以看出他体格之雄壮,胡髯如同乱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瞪的犹如铜铃,他一声大吼,押解的官兵被吓的停下脚步,竟然不敢上前,生怕他从笼子里跑出来。 就在众人戒备之时,没人注意到山谷两边起了动静,山谷间乱石滚动,官兵们发现时,已经无处可逃。 体型不大的碎石落下,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有些人躲在囚车下面,刚见没了落石的动静,突然听到一声肃杀的号角声。 如同肃杀的刀,“杀!救出杨将军!” 一些身披皮甲,右臂绑有红巾的人冲出来,有人大叫道:“红巾军!” 双方人马战成一团,很快,押解的官兵落败,无一活口。 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读书人走出来,似乎就是这些红巾军的头领。 他名叫戴惜言,正是衡草老人的关门弟子之一。 此次奉命而来,解救杨自忠及其一家。 报上家门,戴惜言命人砍去囚车外的锁链,对杨自忠道:“家师感念杨将军之功,想要见您一面,特让我前来迎接。” 杨自忠虽是一介武夫,可他也读过诗书,有勇有谋。 虽然人在边关,这一路押解,经常更换路线,杨自忠知道,这是因为北方大乱,几个州都有百姓起义闹事,其中闹得最大的,就属这些红巾军。 红巾军已经占领徐州胶州,正因此,押解队伍才特意绕路从浏阳前往京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红巾军竟然会埋伏在此,想要见他一面。 杨自忠很快就想到衡草老人是谁,正是当今宰相刘农的老师之一,多年前,他曾在京城见过衡草老人一样,对他的印象就是老奸巨猾。 听闻好些年前他就已经回乡间隐居,一心教导弟子,怎么突然又和红巾军扯上关系了? 杨自忠落入红巾军手里,便是不想答应也不可能。 就算他不答应,杨夫人也一口应下,并求红巾军救救她的儿子。 戴惜言连忙命人抬来担架,帮忙把杨世子放到担架上,请杨将军和杨夫人进入马车,接着便赶路前往浏阳城中。 路上,戴惜言拿出临来前游道子交给他的神药,就是靠着这神药,游道子在胶州和徐州才打出名声,颇有神医之名。 这药自然就是徐令之前在崖州制作的青霉素和大蒜素,在还没有使用抗生素的古代,只要确定病人不会过敏,几乎就是救命的神药。 戴惜言给杨世子用药后,杨世子的伤很快就平稳下来,接着他们要在浏阳暂时歇息日,等杨将军一家休养休养,就要继续赶路回阳和县。 从浏阳到阳和县走陆路要一个多月,可走水路,只需要六七天功夫。 十日之后,天地泛白,眼看就到了年关,杨将军一行人终于踏上阳和县的地界。 而此时,杨自忠也总算弄明白这些造反的贼人请他来是要做何。 竟然是要他背叛朝廷,投靠贼匪,为他们带兵打仗! 这是何等的笑话! 从知道戴惜言此行目的之后,杨自忠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总是要闹着回去,他还要进京,请皇帝还他杨家一个清白! 他不去,杨夫人却是愿意去的,还直言,若是杨将军不去,他们便和离,从此各走各的阳关路。 若非有杨夫人,戴惜言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杨自忠顺利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