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傻子后,我靠赶海赚疯了》 第1章 穿成丑八怪 “懒鬼!” “别以为躺在地上装死就不用干活!快起来!” “今天你就是手折了,你都得把我闺女的衣服洗好了,她还等着相看呢!” 随着大声的喝骂,余年的背上、腿上不断地有人用脚大力踢着。 ……怎么会到这儿来了呢? 明明刚才余年被她的好闺蜜和老公合伙偷偷推下船,海水刺骨冰冷,余年手脚很快僵住无法自救。 就在濒死之际,她竟然穿越了,还得到了一处灵域空间! “丑八怪,懒虫!你发羊癫疯啊!醒了就快点干活去!耽误了我闺女的好日子,你赔得起吗?” 老妇人的声音还在大声喝骂。 余年眼前是一大木盆的衣裳,全都湿透了拖在地上。 照着地上的残水坑,余年愕然发现,自己的脸变得又黑又红,脸上鼓鼓的全是火疖子,丑得跟鬼一样! 不光丑,现在的这副身体瘦弱得好像芦苇杆,手指简直跟骷髅爪子似的,身上到处隐隐发痛。 余年来不及仔细查看自己刚得到的空间,记忆汹涌而来。 正在打骂她的肥壮老妇,就是原身的养母余老太。 原身是个弃婴,小时候被扔在渔村,余家打着把原身当童养媳的主意捡来,起名余年。 余家一家人都觉得不能白养活余年,把这个捡来的女娃当成牲口使唤,只要不死,什么重活累活都叫她干。 可惜她儿子余富山嫌原身太丑,余家只好赔着彩礼另娶了一个媳妇回来。 儿媳妇肚皮没动静,原身又被余老太逼着给余富山当妾。 懦弱的原身头一次拒绝余老太,不知怎么,竟然和一个村里人出海捡来的傻子好上了,没多久肚子也大了,被余老太拿棍子抽着赶出家门! 好容易找到容身之处,余老太竟然又让原身大着肚子回来伺候余家一家子! 原身不敢拒绝答应了,除了生孩子那几天,一连干了五年! 直到今天发着高烧的原身做活昏倒,头撞在大木盆上,一命呜呼。 正好余年穿越过来,接管了这具和她同名同姓的身体。 余年吐出一口浊气。 吸血的养父母,傻子老公和丁点大的娃,穷得要死的家,丑得要命的脸,真是穿越“高配”! 余老太还在骂! “要不是位儿上的母鸡不生蛋,你以为能有这个脸面给我儿子做妾?” “恁大的好处放在你跟前,你非要守着那傻子,真不识好歹!” “要是你争口气,长得好看点,叫我儿子看上你,那彩礼什么的,不都省了吗? 我们富燕的嫁妆不就更多了吗? 那娃,不就是我老余家的根了吗? 你想想,要是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还能亏待你?” 余年眯起眼睛,神色不善。 这十几二十年,余老太对原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把人当人看。 可原身懦弱至极,一直不敢反抗。 现在的余年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要捏她,就得做好手扎透的准备! 见余年一直坐在地上不答话,余老太恨恨地上前一脚踢过去! “小贱人,我踢死你!” 这个月她的闺女富燕要相看婆家,家里洗洗涮涮的活儿多了去了。不过是照往常一样,叫这死丫头来帮把手,她竟然敢装晕? 这一脚余老太可是使出了全力的! 保管把这小贱人踢得吐血! 然而余年可不是习惯挨打的原身,轻巧地一个翻身,就躲开了余老太的臭脚。 “啊!” 余老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她那一脚用劲太大,收不回来,伴随刺啦一声,直接在地上劈了个叉! 两条肥肥壮壮的大腿在地上摆个一字马,不用看也知道,裤子肯定裂口了! “你、你!哎呦!痛死我了!你这小贱人!可是长了翅膀硬气了,现在娘要打你,你还敢躲?” 余老太稍微一动,腿根的筋就疼得直跳。 反了天了! 什么时候她打余年,余年不是抱着脑袋在墙角生挨? 这死丫头,模样长得丑,干活也不够麻利,要不是看在她老实本分,余老太早把她卖给人牙子了! 对她这么好,又不是要打死她,不过教训教训,竟然敢躲? 余老太伸着手,指着余年气得要发疯。 “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看你这叉劈得挺标准的,就劈着点呗。” 余年抱着手站在一边,笑吟吟地道。 “你说什么?小贱人!你等我起来怎么收拾你!” 余老太咆哮着,余年竟然敢看自己的笑话! 这小贱人死不足惜! 她使劲扑腾着两个手往上窜,两条腿划拉划拉,没想到余年突然在她肩膀上一按! 余老太重新劈了个大叉! 腿根撞在地上,疼得她浑身哆嗦抽筋! “啊嗷嗷嗷嗷嗷啊!” 余老太狂呼乱叫,比刚才还要鬼哭神嚎! “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余老太也不顾自己腿根疼得要裂开,勉勉强强站起来,哆哆嗦嗦摆动着罗圈腿,想要扑上来。 “你敢打亲娘,天打雷劈啊!” “天打雷劈也要先劈畜生!我打的是畜生,老天爷知道了还要为我鼓掌叫好呢!” 余年大声说道,转身想要离开。 院门口响起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孩童奶声奶气的声音。 “余年,你是不是在这儿呢?” “娘!” 随即一个才到余年膝盖高的男娃娃迈着小短腿跑进来,胳膊上还挎了个小竹篓。 “余……晟?” 余年一愣,看着小娃娃头顶的两个旋儿,想起这就是自己和傻子生的孩子,取名叫余昇。 “余年!你这个白眼狼,看我不收拾你!” 余老太撑着口气,从墙角拾起一条柴棍,恶狠狠地逼近她。 余昇乍开小手挡在余年面前:“不许你欺负我娘!” “你个傻子和臭婊子生的小白眼狼也敢拦我?” 看着长得玉雪可爱的余昇,余老太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余年,你要想让娘原谅你,就把这小傻子卖了!把钱交给娘!娘就让你回家来,还给富山做妾,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余老太想到前些日子,听人牙子到村里来说,城里有钱的大老爷喜欢玩漂亮小男孩,特别舍得花钱,一个黑瘦的娃都能卖五两银子。 余年生的小傻子长得这么俊俏好看,还不得七八两? 有了这钱,可以给富山买个好妾,还能给富燕添点嫁妆呢! 余老太的眯缝眼里透出贪婪的光,上上下下打量余昇。 余昇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娘一直特别听这个坏老太太的话,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卖掉! 他怕极了,转身就跑! “小崽子敢跑!” 余老太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竟然赶上前抡起棍子,冲着小娃娃抽了过去! 第2章 要卖孩子 “住手!” “你怎么能打孩子!” 余年和一旁的中年妇人同时叫出声来。 余年一头撞在余老太肚子上,她凭着一股狠劲,把余老太顶飞出门,连翻了七八个滚才停下! 和余昇一起来的中年妇人则是冲上来用身体护住孩子。 余年想到余老太那恶毒嘴脸,夹手夺过棍子在她肚子上捣了一下,又狠狠地在腰眼处踢了两脚,疼得肥壮的余老太在地上蜷成一个团儿。 不少村民远远地见她们闹成一团,都围过来看。 余老太腿筋实在疼得受不了,再加上余年刚才那两脚狠的,爬不起来,干脆就躺在地上打陀螺。 “我家养了个白眼狼喂!吃我的,喝我的,还打亲娘喂!不要脸的小婊子,一分钱不要和傻子睡喂!生了个小傻子还想打人喂!” 余老太拉长了声音,只盼着更多的人来看,把余年给挤兑住。 余年大声道:“娘,你要怎么打我骂我,我都能忍!但你要卖我家余昇,我死也不能答应!” 围观村民听见余老太要卖孩子,都是十分惊愕! 又不是荒年,又不是快饿死,哪儿就要卖孩子了? 卖儿卖女,是村里人最看不起的行径了! 就有人忍不住道:“余老太太,你这也忒不讲道理,好好的孩子你凭啥要卖了!” 余老太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余年是我捡来的,她生的小傻子自然也归我,我想卖就卖!” 余老太又得意洋洋地晃着胖脑袋:“再说了,我是要把他卖到刘牙子说的大老爷家里,比跟着他的穷爹娘好多了!” 余年见余昇苍白着脸吓得狠了,立刻大声反驳: “做梦!我凭双手能养活余昇,绝不会让你把孩子卖到那种腌臜地方!” “咋就是腌臜地方了!”余老太瞪起眯缝眼,“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吃点皮肉苦又有什么打紧了?” 周围人一听都皱起了眉头,普通人家就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要卖孩子,也是尽量往好人家卖,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被糟践。 “娘,你要是觉得好,你自己咋不去,咋不让余富燕去?”余年大声问。 “你说啥!”余老太一拍腿,疼得呲牙咧嘴,“我闺女娇生惯养的长大,凭啥卖了去受罪!” “余婆子,你也知道孩子卖出去是受罪不是享福啊!”抱着余昇的妇人语带讥讽地说。 余老太脸上涨红发紫,嘀嘀咕咕的,转头又说: “你家这孩子傻的,知道啥叫好歹,还不如换点钱实在!” 余年挡在余昇前面大声道:“我们家孩子不傻,他知道护着娘亲!可是你呢,对着一个孩子下手,你是不是太恶毒了!” “没错!”抱着余昇的妇人道,“刚才你下手那么狠毒,简直是要杀了余年!孩子只是想护住他娘亲,竟然还要被你拿那么粗的棍子打杀!” 围观村民听到这些,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按说父母打孩子,他们外人是管不着,可是余老太也狠毒过头了! 竟然连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都动手打? “余婆子,你怎么能打孩子!” “这是人家余年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也没见你舍得摁你家儿子闺女一指头,怎么别人的孩子就活该被你打死?” “卖别人的娃眼都不眨,人牙子都没你能!” 余老太见人都站在余年那边,干脆又开始耍赖皮,躺在地上四肢乱舞,嗷嗷大叫。 余年看到余老太粗壮的大腿一张一合,面露厌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有人便道:“余婆子,你穿的啥呀!” 这时围观的人更多了,纷纷对余老太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余老太自己也低头看,原来她刚才劈叉把裤子给撑裂好大的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亵裤。 本来就不干净的亵裤在她剧烈动作下沾了好多泥巴,十分不雅。 真应了那句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粑粑也是粑粑了! 围观人群中不知道谁嚷了一句: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还穿开裆裤呢!” 众人哄然大笑! 余老太憋得脸都红紫了,赶紧想回院里去躲丑。 可是她卸了劲,两腿的筋疼得不行,只能拖着腿往院门口爬。 之前她盼着人越多越好,这会儿却恨围观的人太多! 解决了余老太,余年转身向抱着她家娃娃的中年妇人道谢。 这妇人是她住的小石屋的邻居婶子,她男人姓牛,村里人都叫她牛婶。牛婶是个热心肠,平日里常常接济余年家。 对于刚才牛婶奋不顾身护住余昇的事,余年也是真心道谢。 但牛婶似乎并不接受,反而板着脸道: “你说你这当娘的,竟然让家里五岁大的娃去赶海?那么危险,你要是嫌累赘,早说!让娃管我叫娘,我家里少不了他一口饭吃!” 说着说着,牛婶把余昇紧紧搂在怀里,眼眶都红了。 原身傻就傻在不知道什么对自己好,牛婶给点什么,赶紧往娘家送,宁可自家饿着。 今天是赶海的好日子,家里揭不开锅了,原身也想去,可余老太硬是叫她去干活。 余昇叫娘一块去赶海挣钱,原主却骂他:“要去你自己去!” 没想到这娃还真自己去了! 余年看向在牛婶怀里的娃娃余昇,虽然灰头土脸,可看得出五官精致,皮子也嫩,和村里普通娃很不一样。 “娘亲,你头上破了。”牛婶怀里的余昇小声说。 余年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娘亲,反手摸了摸额头,果然肿了好大一个包。 “娘没事。”余年随口答应着。 余昇挣扎着下地,拎了自己的小竹篓给余年看:“娘,我捡了好多螺,咱们卖钱给你买药。” 余年心里一酸,这孩子太乖了,明明早上还挨了娘亲的骂! 余年向牛婶道了好多声谢,又许着下次赶海自己捡的海货一半都给牛婶。 “你过好了就行,我图你那点东西嘛?”牛婶摇摇头。 两人一路说着,便走回了村尾,余年和牛婶告别回家。 一开门,她顿时头大。 这……这比她穿越前见过的贫困户的房子还要破烂十倍不止! 统共两间小破屋,石头木头泥混着搭起来,锅碗瓢盆一样完整点都看不着。 家里唯一像样的也就是站在院当中编草箩的男人。 只见那男子肩宽腰细腿长,小麦色皮肤,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草编。 余年心里惊叹:这男的长得绝了! 就是破衣烂衫,加上一脑袋鸟窝似的乱发跟乞丐似的。 男人听见响动,往门口一看,顿时脸上露出和长相绝不搭调的憨厚笑容。 “媳妇儿,嘿嘿,媳妇儿,你回来。” 余年心里哀叹:绝了,长得好看是个傻子! 乞丐版俊男扑过来,热情地围着余年和余昇绕来绕去,跟个大狗子一样。 “爹!我挖到好多螺,还有螃蟹!”余昇给爹爹表功。 傻子连篓子都没看,就欢喜得不得了:“儿子,棒,棒!” “媳妇儿,棒!” 余年一撇嘴,棒棒你个头啊棒。 “你俩先玩会儿,我有事,不许进来啊。”她嘱咐了爷俩几句,赶紧进屋。 “媳妇儿,生气……”傻子被余年挡下,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 余昇摸了摸爹爹的大手,小声说:“娘亲没生气。” 傻子用力摇头:“气,气。” 余年不管他们两个在外面折腾什么,她先仔细探查自己得到的空间。 第3章 论骂人我没输过 这空间只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远处仿佛模模糊糊的有山,却看不清,四周都被灰雾笼罩着,脚下有一条细细的灵泉。 余年好奇地掬了一捧灵泉水喝下去,只觉得入口甘甜,精神为之一振! 一段信息进入余年脑海中,原来这处空间名叫龙珠灵域,虽然眼下空间极小,可是只要往里面投放海洋生物,有了活气,灵域便能不断扩张。 在灵域中的海产生长特别迅速,还沾了灵气,吃下去让人身体康健,神清气爽。 余年从空间出来,打算先把儿子小筐里的海货投入灵域试试水。 不料她刚一出门,就见父子俩蹲在院里破棚子的土灶前,捣鼓着什么。 余年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差点没叫出来,破锅里煮着半锅的小螺和螃蟹! 灵域启动资金没有了! “谁让你们煮的!”余年急道。 傻子一张俊脸皱成团,畏畏缩缩地答:“媳妇儿,饿,饭。” “爹怕娘饿了,就把带回来的海物煮了给娘吃。”余昇小脸又吓白了,连忙解释。 说完,父子两人都是眉眼畏缩,偷偷地瞧着余年的眼色。 看来,自己在这个家里积威甚深啊。 余年叹了口气:“你们先吃。” 她拿起余昇赶海的小竹篓,往下用力拍了拍,果然,嵌在细缝里的几个小螺掉下来,还有只狡猾的小螃蟹。 余年连忙将这几个海物扔进了空间,顿时感觉空间有变化。 从原来的双人床,变成了大圆床! 那几只螺和螃蟹,一进灵泉,便变得活泼有生气多了,灵泉的水流似乎也变大了一点。 余年点点头,管用,下次赶海多往灵域里放些海物,一定能扩大更多。 “娘,要是不够,我明天再去赶海捡来。” 余昇察言观色,连忙讨好娘亲。 “你一个小孩子,赶什么海。”余年说,“明天我去!” “媳妇儿,我去。” 傻子相公在旁边露出憨唧唧的笑。 余年看见他用一张冷酷俊男的脸笑得像金毛大狗,就有些心烦。 她忽然发现,这傻子来了村里五六年,没人给他起过名,都是“傻子傻子”地叫。 就连自己也一直叫他傻子。 “你——” 余年正准备问问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五六年,还生了个娃的男人叫啥,门口便响起来一声怒喝。 “余年!你个贱人,给我出来!” 余年听到门外的叫骂,切了一声,早知道那老婆子不会轻易罢休。 余年低声问傻子相公:“没吃饭,力气有没有?” “有、有的。” 余年满意地点点头,眼神落在傻子鼓鼓的肱二头肌和胸肌上,这傻子,倒是生得健壮! 她叫傻子跟着出门迎战,儿子余昇另有任务,沿着墙角偷偷溜走。 “好你个小贱人,竟敢打娘亲,反了你了!” 眼前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余家的好大儿,余富山? “丑八怪,敢打娘,真是把你拿石磨磨了,拿铡刀铡了都该!” 余富山叫骂,他媳妇魏喜莲在旁边“就是就是”。 平日里看余年逆来顺受的,没想到,就陪媳妇回娘家的功夫,这个死丫头,竟然把娘给打了! 这会子余老太有儿子撑腰,哼哼唧唧地摸着腿得意。 余年抱着手往门口一倚:“你们老贱人大贱人,登我这三宝殿的门,有什么屁快放!” “你——你骂人!”余富山瞪大了眼珠子,手指头哆嗦着指向余年。 这小窝囊废丑八怪,何时变得伶牙俐齿,还敢顶嘴?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方辱之。”余年扶着门框,瞧着这三个。 真稀罕,只许他们骂人,不许别人骂回去? “你、你说的啥!”余富山茫然,知道她还是骂人,愣是听不懂骂的什么。 余年叹了口气,没文化,真可怕。 “我说,你们要是不自己个儿找骂,好端端的别人骂你作甚?” 她眼神从三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您自己个儿上赶着,我不骂几句都对不住你们从村头赶到村尾!” “死丫头,你还有理了你!” 余富山眼神发狠,冲上去扬起拳头就要落在余年脸上。 不料,他冲是冲上去,被半路一只拳头揍飞回来,屁股墩在地上,尾巴骨着实疼痛。 这一拳,自然是余年的傻子相公揍的。 余年满意地看看傻子,个头够高够大,也够听话,别看傻,当个护卫犬足够了。 眼角瞟见一个小身影带着好几个人往这边走,余年心念一转,立时倒在地上,大叫起来。 “哎呀,哎呀!打死人啦!余家打死人啦!” 余富山被她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明明挨打的是我,你叫哪门子的疼?难道是心疼? 余老太气得跳脚,连腿疼都忘了! “你这死丫头,又发什么疯?我看你是被妖邪附身,失了魂了!” “怎么回事?” 一个高大中年汉子皱着眉头走过来。 余老太等人这才看到竟然是村长带着一众村民来了! 这自然就是余年安排儿子叫来的。 “村长啊,我娘她下了狠心,要打死我咧!”余年拍着地叫起来。 余老太目瞪口呆,不是,刚才你打了我儿子,怎么这会儿还恶人先告状呢? “村长,你别听这个小贱人瞎说,她把我儿子打了,对,还把我给打了!”余老太赶紧分辩。 “村长,我没有,我怎么敢打娘啊!娘带着大哥来打我……呜呜呜,我头好疼,好晕!” 余年捧着脑袋上的大包,那肿包是原身在木盆上磕的,这会儿又青又紫,肿得老高。 一看就下了重手! 余富山又惊又怒,大声道:“村长,你别被这小贱人给骗了,我刚才被她家的大傻子给打了!” 说着他便要站起来,不料刚才坐到地上时,尾椎骨被一颗石子给硌了,这会儿想站起来,竟是一动就痛。 “村长,你看,我被她打得起都起不来!” 村长看看余年头上的大包,沾了泥灰的衣裳,再看看干干净净,除了坐在地上什么伤也没有的余家人。 “我说余老太太,人家也是人,你家姑娘这就要出嫁,积点福,积点德!” “耶?村长你这是要护着这丑八怪?” 余老太又跳起来,“这么些年,我供她吃,供她喝,她不报答我们算我亏到家,还敢打人?你不管管,就是不公,下回我不选你当村长!” “你这婆子!” 村长被她气得一个瞪眼。 跟着村长一块来的村民也忍不住开口帮腔,余老太在村里出名的尖酸刻薄爱财,人人都不喜她。 “你怎么这么说话?” “什么供吃供喝,这些年这女娃在你家过得狗都不如!” “余婆子,做人厚道点!” 余年用力挤挤眼睛,哭了起来:“我冤死了!我要去余家门口吊死去!” 她扒拉出一根烂得风吹就断的麻绳,抬脚就往余家方向走。 儿子余昇听话偷偷叫来村长,小娃娃心里以为,叫了村长来主持公道,娘就没事了,怎想到余年口口声声要去寻死? 小娃娃一把抱住娘的腿,哇哇大哭起来:“娘,你别死,别死呜呜呜!” 被他哭得傻子相公也扑过来,抱住了余年另一条腿,啊啊地哭:“媳妇儿……媳妇……不死……” 余年被一大一小两只拖油瓶拽住,迈不动腿,真是满脑门黑线。 她才不是真要寻死呢,余家这些人恶得很,要不是比他们还狠还混,以后别想过什么好日子。 穿越前她干过各种兼职,也见过许多奇葩,深知一个道理: 楞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余家够硬够无赖,她就得叫他们知道,她是个能豁得出去不要命的硬茬子! 第4章 她只是头疼,我屁股疼啊 “你敢!”余老太叫起来,“我家富燕就要出嫁,你吊死在我门口,那不是给我们家添晦气嘛!” 她这话一出口,围观的众村民哗然。 “嘿,你这老太太,好好的人都要被你逼死了,还说人家晦气!” “你也知道你家要嫁闺女啊,这也是你闺女!” “余婆子,你可做个人!” 众人喧哗声中,余老太和儿子儿媳几个人到底不是铁铸的面皮,铜浇的心肝,很快就满脸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娘啊,你别怕,我做了鬼,也给咱家干活!”余年被大小拖油瓶拖着走不动,只好用语言恐吓余老太。 “娘啊,你放心,我吊死以后,也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还不用穿衣,日日夜夜在家里来来去去,你一叫,我就来,你不叫,我就在背后看着你,睡觉在你枕头边守着!” “你……你……” 余老太想到一只女鬼在家里飞来飞去,睡觉的时候还低头看着自己个儿,脸都青了。 “我这就去,哎,要不我拿富燕的腰带吊,说不定还能给她当个陪嫁的鬼老妈子!”余年盯住余老太的腰带。 “你!不许死!”余老太捂着肚子,差点没被她说得寒毛都立起来。 这会儿,她也明白过来了,余年耍无赖呢。 是不是真要寻死不打紧,自家闺女就要出嫁,叫这丑八怪往自家门口一吊,不管死不死,传出去女儿余富燕的名声就毁了! 这时候村长开口:“余老太,你瞧瞧,都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 实话说,他早就看不惯余老太磋磨人,可原来的余年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他就是想做主,也做不了。 好在余年似乎终于被打醒了,不但敢反抗,口齿都清楚了许多。 “哼,今天便宜你,老大咱们走!”余老太知道自己今儿讨不了好,转身就想走。 “哎,娘你别走啊,我头疼,你得给点医药费。” 她要走,余年反而叫住她。 “什么医药费!”余富山捂着屁股,大叫起来,“没钱,一个子儿也没有!” 围观的老少爷们儿可不答应了。 “该给!该给!你看余年头上那么大个包!” “就是,你打人白打不成?” “城里老爷打了人还赔钱呢!你比城里人还高哉?” 也是余家平日里在村里人缘儿就不好,出了事,没几个向着他家说话的。 她只是头上起了个大包,我屁股可摔成八瓣了喂! 余富山羞于当着村长一众人说自己屁股疼,听见余年要钱,差点气死,他还没跟她要屁股钱呢! 余年叹了口气:“那这么着,我还是上你家门口吊起来,娘啊,你那裤腰带借我使使,不然嫂子的也成。” 余老太和余富山差点没叫她气死! 她那一声声的娘,听着怎么那么像在骂人呢? 想打她,村长就在旁边,还有个身强力壮的傻子,想骂她,口齿又不如她灵便。 “你——你——”余老太拿手指头指着余年,恨不能扑上去咬她块肉。 还是儿媳妇魏喜莲见机快,从余老太的腰间夹了三个钱出来,扔到余年脚下。 “就这些!以后你离我们家远远的!” 说完,她扶着余老太和一瘸一拐的余富山赶紧跑了。 余老太嘴里骂骂咧咧,脚底下倒是擦了油似的走得飞快。 见事了了,村长看看余年,还有她身边一大一小:“以后好好过日子,有难处村里给你做主。” 余年答应着,从余昇手里接过捡起的三个铜板,谢过村长,送走了看热闹的人,回家关门。 “娘你别死……”余昇一直紧紧拽着余年的衣角,生怕娘又丢下他。 余年低头看,一张小脸黑一道灰一道的,眼里含着泪,小豆丁可怜巴巴。 饶是余年心肠硬,对着这么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也软了下来。 “乖,娘好好的,刚才那就是吓唬他们。”余年揉揉余昇的脑袋。 “媳妇儿……”旁边一个鸟窝头伸过来,求抚摸。 余年瞧见他那傻乎乎的表情就不自在,伸出一根手指将那颗鸟窝头抵开。 家里只剩下浅浅的一罐底粟米,余年捏了捏刚到手的三个铜板,要不是一大一小碍事,她必定到余家家门口大闹一场。 不光让他们不敢欺负自己,还得叫他们着实拿出几个钱来。 现在么,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最着急。 余年拿三个铜板问邻居牛婶家买了两斤粟米。 现下五个铜板一斤白米,两个铜板一斤粟米,牛婶给的粟米足有三斤,还给她多抓了一把鱼干。 “刚才看了多解气,以后就这样!”牛嫂笑说。 受了人家的恩惠,余年信誓旦旦:“嫂子,你放心,以后我发了财,绝对有你一份!” 牛婶给她逗乐了:“发财的事我不管啊,反正明天赶海,你要来就自己来,不能让娃去。” 余年家破院子里的灶冒起烟,两斤粟米在破锅里煮了粥,稠稠的粥盛到破碗里,三个人蹲在地上,溜着碗边喝。 煮好的螺放在嘴里用力一吸,螺肉劲道,本身就带有淡淡的咸味,勉强能佐粥下饭。 小鱼干余年都给余昇吃,可是余昇懂事,又把鱼干捏成小块,一半放到娘碗里,一半放到爹碗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到余昇一条小鱼干都让了这个让那个,余年心里头也只酸酸的难受。 “娘,小鱼干好吃吗?” “好吃。” “娘,我好久没吃过这么稠的粥,真好吃。”余昇兴高采烈地说,说完连忙又补了句,“只要是娘煮的,什么都好吃。” 傻子咧着嘴笑:“好吃,好吃。” 余年嗯了一声,活动活动蹲麻的腿:“放心,以后娘不会让你饿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余昇迅速瞟了娘一眼,低下头去。 完了,娘也被打傻了。 余年可不知道他那么多小心思,吃完饭她赶紧躺床上睡觉,明天赶海的时间在凌晨,不早点睡哪儿起得来。 傻子很老实地和儿子抱着在另一间屋的破木板床上睡了,没来扰她。 天上月亮星星还满着呢,牛嫂就来叫余年去赶海了。 两人寒暄两句,牛嫂给了余年一个饼子垫肚子,看她只拿了个木桶和充作铲子的木条,摇摇头。 “你说你这啥玩意儿也不带,能挖啥?” 第5章 初战告捷大龙虾 “带?带啥玩意儿啊?”余年给她说蒙了。 “喏,钩子、草杆子,算了,今儿你先用我的。”牛婶也没细说,就叫着她赶紧往海边走。 到了才知道,别看她俩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海边上已经有了好几个人开始捡海货了。 “甭着急,才退了潮,他们来得早,咱来得巧。” 牛婶嘴不停,手也不停。 “余年,你瞧着点,这是蛏子洞口,看见了赶紧用钩子往里刨。“ “看见象拔蚌的鼻子没有,用草杆插进去,怼到壳子口,往下挖就有了!” 余年跟着牛婶,一会儿捡蛏子,一会儿抓蚌,忙得不亦乐乎。 瞅了个空档,余年说往礁石边捡螺,和牛婶分开行动。 她偷偷把桶里的蛏子和蚌扔到灵域空间,十几个蛏子就能让灵域再扩大一圈,加上象拔蚌的威力,她的灵域已经有了一间屋那么大! 灵泉水也从细细一股,变成了小溪的涓涓细流。 最让人惊喜的是昨晚扔进去的螺和螃蟹,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就长到了手指头那么长。 余年咽了口口水,要是多养个几天,还不能长成帝王蟹啊! 倒卖海产倒是条好路子,把小小螃蟹扔到灵泉里养一阵子,就变成大大螃蟹。 而且有空间,有灵泉,在这个时代最大的保鲜运输问题,对余年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余年还发现,自己身上有了灵域之后,大概是为了能更方便地找到海物投入灵域,她的眼睛还有了发现海物的能力。 只要是海物,在她的眼里就有一层淡淡的白光,越大越好,白光就越明显。 礁石后面一处大白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好货。 余年快走两步,提着桶往礁石后边一转,眼睛蓦地睁大了! 嚯!一只大龙虾! 这龙虾足有小臂长,还色彩斑斓的,张牙舞爪,冲人挥舞一只大钳子。 余年认得,这种龙虾学名叫锦绣龙虾,在酒楼里有个别号叫小青龙。 按说赶海很少能捡着龙虾,得出海才能打得着,这只龙虾是一只钳子卡在石缝里挣不脱,才没有随着海浪回归大海。 看来灵域带来不仅有空间,还有运气! 余年小心翼翼地捡了一串海草缠到龙虾身上,让它“作茧自缚”,再搬开石头,整只捉出来用桶装好了。 要是按穿越前的价格,小青龙一斤至少一百多块,这一只足有三斤沉,不知道在这儿能卖多少钱。 余年心里算着账,往前继续走,愕然发现,沙滩上一大片闪着淡淡微光。 “真漂亮啊!” 余年不禁感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大片沙蟹。 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螃蟹在沙滩上忙活打洞,钻进去,爬出来,螃蟹爪子在沙粒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可惜这东西肉少壳多,渔民偶尔捉几只回去煮汤添个味儿,谁也不拿他当个正经海货。 余年却不然,两手在沙滩上抓出残影,这种小沙蟹扔到灵域里,带来扩张效果不大,可是养大了就不一样了啊! 唔,不过小的也有小的吃法。 穿越之前,余年去渔村里住时,便看到有不少渔民捉上一盆沙蟹,捣碎了加盐加酒,能腌出沙蟹汁。 口味和虾酱略有些相似,不过更有蟹的风味,做好了也是极鲜美的呢。 灵域里的虾蟹还得等等,不如就先做些沙蟹汁卖卖,起个步。 想到这里余年不再犹豫,抓了半桶的沙蟹,又在石头边扯了几大把海菜盖住龙虾,这才往牛婶那边去。 “也快涨潮了,咱们回去。”牛婶收获了几乎满满一桶的蛏子、蛤蜊和蚌,心情大好。 一看她桶里,牛婶顿时皱起眉头,啧啧:“你瞧你,抓这些沙蟹做什么?吃又没味,肉也没有,还有这海菜……咦?” 龙虾在海菜底下伸出一只大钳子,晃啊晃。 余年神秘地一笑,将海菜揭开,让牛婶看看大龙虾的花脑壳。 “这么大?你可真行啊你!”牛婶摇头笑,“这大花虾,又贵又麻烦。” 余年连忙问:“这是怎么说?” 牛婶解释:“花虾贵着呢,村里人不收,上城里去卖再小点的也得三四百文,可你往城里头去得花钱坐车,还得找买家,可不是麻烦么。” “没事,我本来就想去城里买点东西。” 家里要啥啥没有,兜比脸干净,正好卖了虾,再买些用的东西回来。 回去的时候,正巧牛万成和儿子牛平安拉着车回来,这趟买卖干得不错,一笔就挣了四钱银子。 瞧见牛婶和余年一块回来,牛平安哼了一声,低声嘀咕:“娘老是和那个丑八怪好。” 刚说完,头上就挨了老爹的一个爆栗。 牛万成心里也不赞同媳妇和余家被赶出来的闺女走得近,可怜归可怜,她自己个儿立不起来,别人扶也没用。 等牛婶和余年走得近了,牛万成才觉出有些不同。 这余年,平日里说话磕磕巴巴,一副畏畏缩缩,谁都要动手打她的模样,怎么这会儿高声说笑,变得爽朗多了? “你们回来得正好,余年要往城里卖海货,借咱家车去趟。” 牛万成还不过皱了皱眉,他儿子牛平安却高声大嗓地说:“娘,咱家的牛累得走不动咧。” 牛婶还不知道她这个抠门儿子? “牛走不动,你拉!左右你也姓牛!” 牛平安不敢和娘顶嘴,却偷偷白了余年一眼。 余年不好叫别人家为了自己的事吵架,更何况牛婶带她赶海,给她讲这些事就是极照顾她的了。 她忙说:“不用不用,我就这么一点子东西,哪里好用牛车拉,那可不是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自家身子这么虚弱,村子离县城又远,拎着桶肯定是走不到城里的。 余年便问:“咱村里还有谁家有牛马?驴也成,反正就一个桶。” “有是有,李老三家倒是有条大黑驴,上城里驮一趟货五文,顶顶便宜的。” 牛婶犹豫着,“可他那驴,特驴脾气,人不能骑,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动不动还尥蹶子!” “便宜就成,大不了我先买根胡萝卜!” 余年按着牛婶说的地方找过去,见大柳树下几间半旧房子,门半掩半开,里面传出蹄子跺地的声音。 应该就是这了,余年刚想上去敲门,不提防从门里伸出老长一张驴脸来。 正和她看了个对眼! 第6章 战斗神兽大黑驴 “恢恢恢!” 余年看着冲到眼前的这头大黑毛驴,沉默了。 这驴,也太肥了! 门里头追出个矮墩墩的汉子,手里舞着条细柴棒,见着余年一愣。 “余家妹子,你来有事?” 余年看李三满头大汗,肯定没少跟驴作斗争,憋着笑说:“是,我想雇你的驴。” 听见说雇驴,李三叹了口气:“不是我不雇给你,实在是这驴闹脾气的时候哇,我都摁不住。” 余年想了想,一手摸着驴头,一手从空间里偷偷掬一捧灵泉出来。 大黑驴舌头一卷,甘甜灵气的泉水就进了肚子,顿时驴眼一亮。 好东西啊! 大黑驴顿时对余年刮目相看,摇头摆尾,吭吭唧唧,讨好的意思表露无遗。 “嘿,这倔驴,今儿怎么改脾气了?”李三看着谄媚的黑驴,万分不解。 “或许是我有特别的训驴技巧。”余年胡诌着,“李大哥,您看,我自己带驴往县城跑一趟多少钱?” “你要是回来不带货,就五文,要是带货就七文,管一顿草料。”李三顿了顿,“不过可先说好,二黑,就是这倔驴把你货给踹了我可不赔!” 余年答应着摸了一把驴背,看这大脊梁,一准能驮不少东西。 大黑驴打了个响鼻,讨好地用脑袋顶顶她,也不知道刚才那好喝的水还有没有。 余年带着驴回去,在驴身上一边挂了一个桶,桶上用海菜盖住,免得晒着龙虾和蛏子。 原身之前的时候也想去县城卖海货,结果去了市场上,来往的人都看她丑,不光不买还笑话她。 余年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一条布帕子系在脸上,额头再淡淡地打个刘海。 这样一来,其他人只能看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生满了火疖子又红又肿的脸。 余年叫傻子和儿子在家等着,她赶着驴,赶紧往县城去了。 龙门村到县城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路,近得很,因此村里人往城里卖海货的也特别多。 路上村人见着余年,差点没认出来。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见了人头都不敢抬的余家丑八怪养女? 怎么看她赶着的好像是李三家那头出了名的大倔驴? 大倔驴还挺乖挺听话? 村人咂咂嘴,真是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有,丑八怪和大倔驴,绝了! 出于看笑话的心理,一个爱八卦的村妇就走过去问余年:“妹子,你这桶里是什么啊?” 余年瞅她一眼:“猜。” 那村妇叫赵秋香,不管余年冷脸,厚着脸皮笑道:“就是蛏子啥的呗。” 余年淡淡地说:“猜对了。” 真没劲,赵秋香嘴一撇,她猜余年肯定是赶海捡着了好东西,要不然干嘛花钱雇驴走一趟? 像她,饶是有个在大酒楼的侄儿,多有人脉的,挖了一桶蛏子,不也就自己提着过来了吗? 赵秋香仗着自己岁数大,余年平时表现得又懦弱老实,一手摸着驴屁股,一手就去掀木桶上盖的海菜。 “别动手,这驴脾气可不好!”余年警告她。 “怕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她手是伸过去了,刚碰着海菜的边,大黑驴就是一蹄子! “哎呦,驴!” 赵秋香躲闪不及,大黑驴一蹄子就把她给踹翻了!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手里的桶也摔在了地上。 “我的肚子!” 赵秋香抱着肚子哀嚎,转头见到撒了一地的蛏子,连水带泥地泼在那,心疼坏了! “我的蛏子!” 她顾不得肚子,连忙趴在地上,把洒出来的蛏子逐个捡回桶里。 余年摇摇头,牵着驴继续走。 赵秋香见了,赶紧扑上去,抱住余年的腿。 “不行,你不能走!你赔我衣裳和蛏子!” 余年低头看她一眼,拍了拍大黑驴的脖子:“我刚才可告诉过你了,这驴脾气不好,你还来,挨踢可活该。” “那我不管,你驴踢了我,就得赔我!” 赵秋香耍起无赖是驾轻就熟,她眼珠子一转,伸手就去抢大黑驴身上的木桶,嘴里还说着: “我就吃点亏,甭管你这桶里是啥,赔我就是了!” 余年眉头一皱,还没动手,大黑驴不乐意了! 赵秋香唧唧歪歪,没完没了,不上城就不能卖货,不卖货旁边的雇主就不会给他好喝的甜水! “恢恢恢!” 大黑驴人立起来,双蹄乱踢! “啊,这驴疯啦!” 赵秋香哪敢再动手抢桶,直接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往外爬! 可巧,大黑驴没真踢着她,但驴蹄子踩住了她的裤脚…… 赵秋香只觉得屁股一凉,风嗖嗖地从两腿之间过去了。 一个同村的带着两个孩子正好经过,两个小孩正是活泼的时候,见赵秋香不穿裤子,拍着手大笑起来。 “光腚啦!光腚啦!赵秋香光腚啦!” “谁家孩子这么没教!”赵秋香恼羞成怒。 那同村的听见她骂孩子,不高兴了:“赵秋香,我家娃说得没错啊,你在大路上脱裤子,不是赵光腚是什么?” “你!” 赵秋香气得直瞪眼,转头又想冲着余年去。 余年抱着手,只看她往这边一走,大黑驴就又跳又蹦,那意思还要踹她。 赵秋香离得远,可她的蛏子被大黑驴踩烂了! 余年牵着驴走,她生怕剩下那几个蛏子全被踩了,也不敢追上去。 见余年走远,赵秋香咒骂着想从地上捡起还能要的蛏子,不料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刚刚的漏网之鱼,全被压了个稀巴烂! “干得不错,你叫二黑是?” 余年满意地撸了两把驴头,又从空间里捧了一捧灵泉奖励黑驴。 大黑驴呱唧呱唧喝了,用大脑袋蹭蹭余年,脚步愈发轻快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县城。 要按牛婶说的呢,村里来卖海货都是往西坊市去,那有卖菜的集市。 这只龙虾在西坊市出手,估计五百文顶天了。 余年下定了决心,往东坊市走去,虽说是客户不好找,可东坊市的有钱人多,卖出高价的可能性更大。 东坊市最前边是各种小摊食肆,卖汤水馄饨、饴糖点心。 余年转了一小圈,惊叹道:果然有钱的是真有钱! 不说大酒楼,单说那卖馄饨的,顶精洁的小铺子,蟹肉馄饨用细白瓷碗盛着,小小一碗竟要二十文。 不过一碗馄饨,就吃了庄户人家一天的饭钱。 舍得花钱吃,这龙虾就卖不了低价! 余年捡着一间最大的云记海货铺,走进去问:“掌柜的,可收海货么?” 见她这么一问,铺子里头忙活着的伙计们都停下手,看着她笑。 余年莫名其妙,她自问这句话说得没问题,也不知他们笑个什么劲儿。 “去!去!忙你们的去!”一个中年男子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呵斥伙计。 只见这人面白有须,身上穿的件酱色绸袄,看来就是掌柜的了。 “姑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卖海货?西坊市有个菜市场,你若要卖,去那儿便可。” 掌柜的说话很是和善,不过透出来的意思却是:不买! “就是,咱这边都是收大货,您那一个虾两个鱼,我们掌柜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都挣出来了。”一个小伙计多嘴多舌地说。 “来的都是客,再多嘴罚你工钱!”掌柜的微怒。 余年点一点头,明白了,人家这店子不收散货。 “掌柜的,您先瞧瞧我的货?”余年从驴身上卸下桶,把装龙虾的那只摆在掌柜面前。 “哎,姑娘,我们真不收——” 掌柜的见她油盐不进,还把桶拿进来,心里也有些个烦躁,不料,他一搭眼,顿时拔不动脚了! 第7章 挣钱了花钱了 这么大的龙虾! 还这么鲜活! 瞅瞅那大钳子,那身上鼓凸凸的甲壳,一看就知道肉满满的! 虽说锦绣龙虾掌柜的吃过也见过,可三斤来沉的大龙虾,一个月里也不见得能打上来一个两个的。 况且出海的船用网捞上来,再送到铺子里,总归是不够活气。 哪像这个虾,大钳子挥舞得威风凛凛,简直像是刚从海里上来的虾王一般! “姑、姑娘,你这虾怎么卖?”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少东家前两天还说,要只开业震楼的海物,像这样的锦绣大龙虾,再合适不过了! 有戏!余年看出掌柜的要买,眼珠子一转:“刚才您还说不收小鱼小虾来着……” 伙计们也都围过来看那大虾,方才那多嘴的小伙计机灵,还没等掌柜的骂他,自己先轻轻在嘴上打了一掌。 “哎呦,我这人天生的花花嘴,姑娘你可千万别见怪!” 他那一巴掌打得轻,听着响,把余年给逗乐了。 “掌柜,您出个实在价,我往您这儿来,就是图有识货的,不能埋没了我这虾。” 掌柜的回过神来,略一沉吟:“姑娘,你要是往西市去,最多五百文钱,我出六百,成不成?” 其实掌柜的说出这个价来,心里头有些虚。 海货这玩意儿,可不像米粮谷豆,一斤就是一斤的价。 像那银鲳、螃蟹还有龙虾,一斤一个价,两斤一个价,到了三斤上,就得翻番! 要是打着四斤五斤的龙虾王,那就卖家说多少是多少,有市无价了! 余年本着讨价还价的原则,拎桶就走,可把掌柜的给急坏了。 “唉唉,姑娘,别走啊!有话好说!” 余年停下脚,似笑非笑地说:“掌柜的,你这人不实诚啊……” “得!”掌柜的一听余年说话,就知道她心里有算计,“八百!我诚心要,这个价你在河津县城找不着第二家!” “成,就八百。”余年答应得爽快。 这个价格到了她心理价位之上,原本她想着要是掌柜不拦她,六百文也可以卖。 反正她有空间,扔些小虾仔进去,多养些时日,别说三斤,龙虾王要多少有多少。 为了做长远生意,余年又问:“掌柜的,要是我以后还有大龙虾,您还照这个数收?” 掌柜的当时就乐了:“三斤的龙虾,你捉着一只是运气,捉两只是跟龙王爷有亲戚!” “您就说,要是还有龙虾,收不收?”余年就要他一句话。 “收!收!”真有好东西,干嘛不收。 说定了价钱,掌柜的干脆把余年捎来的一桶蛏子也要了,按市价十八文一斤,他亲自跟余年一块把虾送到酒楼去。 原来云记海货铺和是一家子,东家都姓云。 云家原在京城里面行商,看着海味有赚头,因此特意跑到河津县小地方来收购海产,运到京城去卖。 在河津县站稳了脚跟,云家不单开了云记海货铺,又新开了家大酒楼。 余年心里便开始琢磨,要是云家给钱爽快,以后可以考虑跟他做个长久买卖。 “您在这稍等,现下酒楼里面忙着开业,乱得很,我进去跟东家说一声就拿钱出来。” 掌柜的把龙虾送进去,他得给东家好好表表功,余年在旁边多不方便…… 等掌柜的再出来,满脸喜色,少东家看他办事好,可给他涨了不少月钱呢。 “余姑娘,说好龙虾八百文,蛏子五斤共九十文,这是一两银,多出来的是定金。”掌柜的拿出钱来,又接着说,“给你村里人也说声,但凡有好货,直接送到。” 这倒是意外之喜,余年掂着手里几块银角子,笑问:“您不怕我贪墨?” 掌柜的摇头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反正钱是从少东家的兜里出来的,他干嘛不装个大方。 这趟买卖倒是做得值,不但卖出了高价,还打通了一条往高档海鲜酒楼的通路。 余年满意地揣起银子,家里什么都缺,钱来得正是时候。 她再逛到西边集市上着实买了些糙米粟米麦豆粮食。 这几样是家里最缺的,米缸里头统共只有浅浅一层陈粟米,从牛婶那匀来剩下的粟米,也就刚够傻子和儿子中午一顿粥的。 扯了两块便宜结实的三梭棉布做衣裳,走得累了,低头一瞧,鞋头都快磨破了,再买上三双鞋。 这就花了二百来文。 卖鞋的大娘一个劲地怂恿她买绣花鞋,手里拿着双浅粉色绣燕子穿柳花样缎面绣鞋给她看。 “姑娘,你瞧瞧,这花绣得多好,这颜色你穿多漂亮!只要五十文,便宜得很!” 余年摇头,别说她要赶海干活,就是平时,她也只爱蓝的绿的,不爱粉粉嫩嫩的色调。 现在啊,最重要的是生存,还够不上享受呢。 往前走见着卖猪肉的,余年想到儿子那小身板,人参燕窝吃不上,总该买几斤肉补补。 五六岁小孩,该是嘴最馋最爱吃的时候?不过看余昇吃起东西来快虽快,样子倒是斯文,随了他那傻子爹。 余年要了三斤后腿肉,犹豫要不要买点猪板油回去,一块猪板油既能炼油,又能出油渣,油渣又香又脆,撒糖撒盐都好吃。 一转眼,余年看见旁边摊子卖的好像是牛肉? 大兴朝不让随便宰耕牛,卖牛肉都得在官府领了牌子,大多也是老得不行的牛才宰了卖肉。 老牛肉煮不烂,饶是比猪肉便宜三文钱还没人买,愁得摊主唉声叹气。 余年看中了他摊子上那堆大牛骨头,跟他好说歹说,买二十斤肉,算二百文,那堆骨头作价十五文,全包圆了。 牛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光板大骨头没人买,大多是卖剩下,摊主拿回家熬点汤吃吃味。 一天连肉都没卖出多少,现在有肯花钱买骨头的,摊主哪还有不愿意? 卖牛肉的赶紧给余年切了好牛腩,又将牛骨头捆了两扎,整整齐齐搁在余年带来的木桶里头。 卖猪肉的眼红:“姑娘喂,你是不上灶,牛骨头又费火又费劲,老牛肉怎么煮都煮不烂,熬个汤也没啥吃头,你还不如多买块好猪肉,可别为了一文两文的图便宜。” 卖牛肉的就骂他:“人家就爱买我的肉,你管人家怎么吃,管天管地管你家的猪拉屎放屁!” 余年笑着摇头,她要老牛肉和骨头自有她的主意。 算算还有宽裕,余年又买了一些个做菜的作料,左右以后都用得上。 折腾了这半天,回到村里也将傍晚。 有了上城遇上赵秋香那一遭,余年只将牛骨头留在外面,其他买的东西都收在了空间里,免得再碰见多手多脚的。 巧了,余年还真碰上那赵秋香正和几个妇人在村口闲话。 余年牵着驴驮了两个木桶回来,木桶头上还盖着油布,被牛骨头顶得鼓鼓囊囊的,看都不看那几个妇人一眼就往村里走。 “余年,你可卖了好价钱了!” 赵秋香看见余年的桶里满满当当,嫉妒得红了眼。 旁边的妇人忙推了她一把,嬉笑道:“秋香嫂子,你咋这么说话!” 余年冷冷地瞟她一眼:“赵光腚,关你屁事!” 第8章 娘要卖爹 这赵秋香在村里出名的多嘴多舌,家里殷实,丈夫又老实,平时最爱干的事就是聚集一众长舌妇人说东道西。 原来的余年懦弱无能,最是合这些妇人心意,往往被赵秋香挤兑得只敢自己气得哭,余老太知道了,还说说得好! 余年冷冷地扫了这两个多嘴多舌的:“看来两位嫂子是卖出经验卖出瘾来了,张嘴不会说人话了!” “嘿,你怎么说话呢?”赵秋香顿时急眼了,跳下来撸袖子想干架。 “我说的人话,嫂子狗言狗语习惯了听不懂也正常。”余年牵着驴往前走,连眼皮都不夹她。 赵秋香咬着牙,抡起两只胳膊就扑了上去,想要好好锤一顿这受气包! 没想到,她才扑到驴屁股附近,大黑驴嗷嗷叫起来,两个后蹄乱蹬乱踹,一蹄子擦着赵秋香肚子踢过去。 “你、你,你还敢用驴伤人!”赵秋香吓得连连躲闪,连边儿也不敢凑了。 “嫂子这话说得可不对,我方才什么也没做,不是嫂子扑上来惊了驴,差点把我东西都撂地下吗?” 余年手冲着赵秋香一摊:“嫂子,我买的东西要是坏了,你得赔我!” 赵秋香先被驴吓了一跳,又被她要钱这一招给弄懵了:“做什么,什么赔不赔的,这不是没事嘛。” 她还真怕刚才黑驴尥蹶子,把余年东西砸坏了,赖在她身上,连忙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念叨叨:“你个小蹄子,我找你娘来好好收拾你,看你还神气什么。” 余年切了一声,她才不怕那个便宜娘余老太! 将东西都撂家里,余年攥着七文钱往李三家还了驴。 临走她还给大黑驴又喝了一瓢灵泉水,抓了一把粟米香香嘴,实在是大黑驴的脾气深得她心。 驴主人李三不无惊诧地看着驴在余年手下温顺老实:“余年你和这驴倒是有缘!” 李三说完就自己觉得不对,满脸通红:“我的意思是说,这驴和你有缘。” 好像也没差…… 余年抿嘴笑着,摸摸驴头:“我也觉得,这驴并非凡品啊!” 大黑驴恋恋不舍地喷了个鼻,跟着主人往里走的时候还不住回头望余年,那真叫一步三回头。 可惜,她现在手里还没几个钱,要不然一定向李三买了大黑驴。 忙活这一通,余年才能回家真正歇歇。 “媳妇儿,媳妇儿。” 才一开门,一张带着憨厚笑的俊脸就出现在眼前,余年顿时心情变差。 还不如是张驴脸呢…… 傻子相公没觉出媳妇儿嫌弃自己,嘿嘿笑着蹲到肉骨头跟前:“媳妇儿,香!” 没熟呢,生肉香什么香。 乖儿子余昇满面忧愁:“娘,你哪来的钱买肉,是把爹给卖了吗?” 余年噗嗤一笑,在他脑袋瓜上轻拍:“好儿子,放心,娘是找着赚钱的路子了。” 见儿子脸上转忧为喜,和傻子爹一块蹲在骨头跟前,余年暗自琢磨,娃他爹傻归傻,长得不赖,没准真能卖出去。 好儿子,开阔了娘的思路,这回卖龙虾,下回再卖你爹。 傻相公不知道余年想好事,指着筐里的牛骨头:“咬,咬不动。” 白森森的骨头上赫然是两个浅浅的牙印。 废话,你就是条狼,硬邦邦的老牛骨头也啃不下一块来。 余年满心想着要好好处理牛骨头,在自己家的小破院里来回寻了好几趟,好容易翻出一把生了锈的铁锤,和勉强能切动菜瓜的斧头。 她一手拎锤,一手拎斧,这玩意儿好沉啊,以她的小身板,提着都累,别说抡了。 于是余年的目光飘向了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傻子相公。 余昇看娘亲手里拿着凶器,站在院里不言不语地看着爹,忽然一个激灵。 他惊恐地抱住傻爹小声说:“爹,咱们完了!娘买肉是给咱们做断头饭!” 怪不得娘最近特别不一样,对自己和爹没打没骂。 以前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娘一天天的满肚子怨气,撒不到别处去,只能往自己和爹身上撒。 爹是傻子,对他好点差点也觉不出来,余昇可不是。 他天生聪明伶俐,在这家里,自从学会了说话,就学会了看眼色。 前两天娘从外祖母家回来,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还以为娘是真变了,现在看来,娘是早就预备着一家人整整齐齐…… “娘,娘,求你了!”余昇哭得嗷嗷的,就差抱着他娘的腿求饶命了。 余年却是给他哭傻了,这孩子,怎么有肉吃还哭上了呢?莫不是馋哭了? “好好好,娘快点。”余年手里拿着锤子斧头,叫傻相公,“那谁,你过来。” 谁知余昇一听,还当娘亲是要动手:“娘亲不要啊,爹,爹你快跑!” 好个余昇,虽然只有五六岁,身板还够不着余年的腰,却十分勇敢地扑上去,抱住娘的膝盖头,好给爹争取逃跑的机会。 余年被儿子扑过来吓了一跳,连忙两手往外乍着,生怕手上的凶器碰着孩子。 “余昇,你搞什么呀!” “娘,呜呜呜……你要打要杀就冲我来好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呜呜呜” 余昇再怎么勇敢,死到临头不由得不怕,哭得满脸鼻涕泪水,全蹭到余年的裤子上。 “啊啊,”傻子相公不懂儿子哭什么,媳妇儿恼什么,也扑过去抱住余年一条腿,“打、打我,不打他。” 余年又气又笑,好好地上了趟城里,挣了钱买了好东西,这两个倒闹起来。 “都给我起来,没人要打你们,杀你们!”余年一声喝,一大一小僵住。 “真的吗,娘?”余昇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偷瞧娘的脸色。 “真金不怕火炼的真,一百分的真,快都给我起来!” 余昇见他娘说得那般认真,才抹了脸,站到一边。 想想也是,就算要吃断头饭,谁家又会买老牛骨头来做断头饭呢? 父子俩这茬刚好,门口又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余年不禁肚子里直骂: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时候,再闹下去,她可真要发疯啦! 将锤子往旁边一扔,她顺手提着斧头就去开门了,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跟牛婶家借块磨刀石。 “谁啊?” 门板打开,后面的人本来一脸怒意,看到余年手里的斧头后,吓得一哆嗦。 “你,你要杀人!” 第9章 要不要脸 余年本来就又累又饿,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余富山后,更加没有好气。 “我杀谁,杀你?” 说着余年瘦得芦柴棒似的胳膊甩甩斧头,她那点劲,也就能把斧子甩起一点来。 可看在余富山眼里,就是丑八怪疯子要拼命啦! “爹、娘,她疯啦!她要拿斧头劈死我!”余富山疯狂跑向身后的老夫妇,往老太太背后躲。 余年嘴角抽搐,您看不见我连抡都抡不起来吗? 余老太和余老头也战战兢兢,腿都要发软了。 看啊,这丑八怪,脸上涨得通红,那火疖子,跟要蹦出来似的,一粒一粒,还呲牙咧嘴,披头散发,衣服扯成条条挂在腿上…… 因为来回忙活累得脸上发红、被自家老公孩子一顿哭的余年鄙视地看着余家一家人。 就这样的怂包蛋家族,以前打起原主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不留情。 要是欺软怕硬能成仙,这一家子都能升天! “说,又来干嘛?”余年问。 想想她只是个弱女子,余家人的胆气也壮了起来。 余富山从爹妈背后钻出来,一马当先,指着余年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个白眼狼,得了钱,不孝敬爹娘,自己买好东西在家吃!像你这种不孝的东西,就该拉到衙门里打板子!” “就是,前个儿你气得你娘发好大昏,差点没死过去,如今得了什么,还不送来给你娘补身子?”余老头跟上。 余老太则是循循善诱:“儿啊,你若是得了钱,拿来给娘,等你妹妹出嫁的时候做添妆,也是你做姐姐的一份心。” 好嘛,要钱要东西三重唱。 配合挺好啊。 余年扶着门冷笑:“你们听谁说我得了好东西,得了钱?” 余富山大着嗓门喊:“秋香嫂子呗,她可是看见你用了李三家的驴上城,回来又带了好多东西!” 说着,他眼里就冒出来贪光,听赵秋香说,余年可能是赶海捡着什么好货了,拿到城里卖钱,买回来的东西里,仿佛还有不少肉呢! 这阵子家里为了给妹子置办嫁妆,娘都没好好地做顿肉吃,要是像赵秋香说的,余年买回来满满一桶肉,那他今儿可就有口福啦。 “快点,拿出来!” “让你拿就利索拿出来!” “丑八怪,自己藏起来吃独食,你要反了天了!” 面对几人叫骂,余年不爽地活动活动脖子,原主可真是没运道,养在这么个吸血敲髓的一家人里。 赶她走的时候就不是余家人,在外面死活不论,用着她的时候就是一家子,天天叫到家里来当老妈子。 要不是洗衣服的时候头晕撞死,恐怕现在原主还在被吸血呢。 余年深呼吸,提气大声喊了一句: “闭嘴!吵什么吵!” 她这一声,尖利高亢,估计半个村听见的都静了。 “要不要脸?我说你们要不要脸?你们不是早就说我不算余家的人?我捡着的海物你们凭什么要分,就说你们不拿我当人看,我头上的包,到现在还没消呢,要不是我命硬,早就死过去了!” 余年顿了顿,实际上,原主的确已经死了。 “我累死累活的时候你们不分担,我生病快死的时候你们不关心,好,别人挑唆着说我手上有点什么,你们跟吸血的蚂蟥一样扑上来,吸得着吸不着,也得伸长了嘴巴子舔舔!” “就问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点良心?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 余年一口气骂得余家三个人面无血色,互相瞧着。 余老太这时候倒是后悔了,不该留下儿媳妇看家,要是儿媳妇也来,自己这边多一张嘴回骂也是好的。 怪就怪上次儿媳妇自作主张,给了余年三个钱,给她脸了,这不,都敢撒开丫子骂人了? 想到这,余老太硬着头皮开腔了:“你,你,我怎么没关心你,上回不是给了你三个钱买药,三个钱呢!你还不该报答报答我?” 三个钱? 余年嘴角一勾:“行啊娘,三个钱可真是巨款来着,我非得好好报答报答你们不可。” 余家人看她精神抖擞地一叉腰,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今儿个敢往这门里踏一步,进左脚我砍左脚,进右脚我砍右脚!来一个就埋一个,来两个就埋一双!没有人渣爹娘兄长,就算是我给妹子添妆了!” 余老头咳嗽一声:“余年啊,你别跟我这耍无赖,我就不信你敢真动手!” 余年仔细看看她这养父余强,果然余富山是亲生的,父子两个如出一辙的又矮又胖,小眼睛冒贼光! “敢不敢的试试不就知道了。”余年捡起地上的铁斧,双手握紧,一双眼冷冷地盯住面前三人。 “爹,她肯定不敢!”余富山说,他虽叫余年骂得心里哆嗦,还是惦记着赵秋香说余年买了肉来。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不敢!”余老头瞪眼。 “儿子,老头子,走!进去搜!看她藏起什么好东西来了!”余老太说。 “好!”两人齐声答应。 过了一息,三人没一个敢往门里进的,连脚都没抬。 尴尬呀…… 余老太心里嘀咕,也怪了,明明丑八怪长得还是原先那样,瘦又瘦得来,怎么往那一站两眼狠狠的,愣是吓人? 余年就站在门口,看他们哪个先往里进,她就给哪个咬下块肉来。 “爹,一块上,我就不信,一个女的,能打得过咱两个大男人!” “好,今天非叫这丑八怪知道知道什么是孝敬爹娘,敬重兄长!不听话,就打死也活该!” 余家父子被赵秋香说得极为动心,反正看余年瘦得一吹就倒,再拼命,也不能把他们两个男的给打杀了。 余富山和余强互相使了个眼色,猛地往门里冲! 第10章 牛骨汤 余年握紧了斧头,这斧头不够锋利,她力气又小,砍人不能够,当棍子使也成! “啊啊啊,不许打,媳妇儿!” 忽然从门里冲出个高大的身影来,两手各举着一根长白棍,冲着余家父子就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哇!” “呀!” “住手,疼,疼啊!” 余年定睛一看,却是她那傻子相公,左右手各持一根牛腿棒骨,抽得余家父子惨叫连连。 “不许!打!媳妇儿!” 傻子嘴里还喊着词儿,手里头牛骨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打在余富山脊梁上邦邦响,跟打鼓似的,可好使了! “快跑啊!傻子杀人啦!”余富山发了一声喊,瞅着傻子打他爹的时候拔腿就跑。 余老头差点没气得眼珠子蹦出来,他这个儿子,是干啥啥不行,跑路吃饭第一名! 再一看,余老太脚不大,腿不长,早就跑出二里地去了! 合着就剩下我挨打啊? 余老头忍着疼,伸手一指后面:“你媳妇儿跑啦!” “啊?”傻子立刻停手,回头看,媳妇儿好好地站那儿呢。 再转过头来,余老头也捂着胳膊跑了! 等看不见傻子的影儿,余老头才慢慢追上老伴和儿子。 他气喘吁吁,伸手就揪起儿子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把你爹扔给傻子,自己跑了算完?” “哎呦疼、疼!”余富山偏着脑袋,嘶嘶吸凉气,“爹啊,我是用自己做饵,为了把傻子引开!” “放屁,放狗屁!我不知道你那德性,跟你娘一样一样的!” “关我屁事。”余老太嘀咕一句,“要我说,还是那赵秋香不厚道,刚才我瞧见傻子手里攥着两个骨头,像是牛的。” “没错,我闻见牛骨头味儿了,估计是丑八怪买了不要钱的骨头。”余富山赶紧说,“赵秋香那娘们儿你还不知道嘛,嘴里面没一句实话!” “说得倒是,咱可看不上她那点牛骨头,还不够费柴的呢。”余老头今儿丢了脸,好容易找到台阶下。 “不过那丑八怪还有傻子,太不像话,竟然敢动手打人。” “可不是,今个儿咱看他是傻子,不跟他计较。等着,下次非得叫她好看不可!” 三人互相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这边余年把铁斧扔到地上,松了口气,她手都酸了。 没有傻子的话,大概自己就是跟余家恶霸拼谁够狠。 为了这种垃圾人,赔上自己的命,自然不值得,可这一次低了头,以后次次都要低头! 要余年忍气吞声的活,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死前也得拉个垫背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媳妇儿,咬不动。” 傻子呆呆地看着跑走的余家人,又把打人的牛骨头往嘴里塞,他饿了。 看傻子相公还抱着牛骨头发愁,没处下嘴,余年笑了。 “喂,你,脱衣服!” “啊,啊。”傻子相公呆呆地看向余年。 “我说,你过来,把衣服脱了。”余年不得已,把人揪进来插好门。 啧啧,瞧这衣裳破的,本来就东一个洞,西一个洞,刚才傻子大动作打人,更是把衣服都扯成一缕一缕的了,要想不撕破往下脱,还是件难事呢! 余年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把撕掉傻子上衣,拿根绳量量尺寸,再将锤子递到他手里。 “把骨头砸了,砸成两半就行。” “哎,哎。” 傻子也不管光膀子,也不管刚出大力气打了人,立马拎着锤子开始砸牛骨头,骨头硬,砸不开,他就砸两下,三下。 傻有傻的好处,简单命令坚决执行,而且绝对不打折扣,不偷懒耍滑。 余年在小灶头熬上大米粥,叫余昇看着火,再趁着天光没全暗赶紧裁了布出来,三两下缝出件上衣样子。 虽然穿越前,她不常拈针拿线,但是原主的记忆还在,做两件简单的衣服不成问题。 太阳落下去,她揉揉眼睛,将衣裳放到一边,看傻子砸骨头砸出了一身的汗。 你别说,这傻子脑袋瓜不行,身材挺有料,两条胳膊肌肉线条流畅,饶是这几年没东西吃饿瘦了些,也还是胸肌腹肌全乎着呢。 傻子砸骨头太卖力气,汗珠子从额角滑到脖子,从脖子落到胸口、小腹,顺着人鱼线往下滑。 余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往下走,走……坏了,裤子掉了! “我说,男人的裤腰带可得系紧点啊!”余年满头黑线,帮傻子系好裤腰带。 “嘿嘿,媳妇儿。”傻子憨笑,俊帅邪魅的脸被表情破坏彻底。 “哎,除了媳妇还会说个啥。”余年一撇小嘴,指挥傻子,“把骨头都放到锅里去熬。” 放上水,架好柴,大骨头在锅里咕嘟咕嘟。 余年看大米粥快好,便用破菜刀将买来的猪肉切成栗子大小的块,使盐酱糖抓了抓,用树枝穿起来架起个小火堆烤。 “娘,这是肉吗?”余昇从娘亲切肉开始就不住地咽口水。 骨头他知道没什么吃头,可娘手里切的好像是肉哎! 肉他从来没吃过,只在隔壁牛婶家吃过一回猪油拌饭,浇点酱油,再挖一小勺雪白的猪油放在饭中央,拌匀了可香了! 饭粒晶莹剔透裹着香喷喷的酱汁,吃到嘴里又滑又润,不用嚼,米粒自己就往肚子里跑。 他吃了一碗,很想再吃,可是牛伯伯和牛哥哥都很不高兴,他就再也没敢去牛婶家蹭饭。 “是啊,小昇想吃吗?”余年不知道还有这段故事,笑着逗儿子,手上将肉串又翻了个身。 半肥半瘦的肉块被炭火烤得发出吱吱声,表面焦黄油亮,肥肉烤得半透明,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想!”傻子比儿子先说。 余昇却抬头看着余年,问:“娘,肉多少钱一斤啊?” 要是贵,他就不吃了,留给爹和娘吃。 余年先是觉得小孩子一本正经问价钱好笑,随即便觉得心口发酸,立刻把烤得差不多的一串肉送到余昇嘴边。 “甭管多少钱,娘买得起!吃,尽管吃。” 余昇激动得脸红红的,接过来,刚张嘴要咬,又举手把肉串放到余年嘴边:“娘先吃。” “乖。”余年并没推辞,咬了最头上的一小块下来。 嗯,咸鲜香嫩,自己烧烤的本事一点没退步。 “爹,你吃一口!”余昇又让爹吃。 傻子高兴地张开大嘴,好似蛇吞鼠一般,几乎把整串肉都吞进嘴里,等把脸移开,余昇手上的肉串就只剩下最后一小块。 夜风刮过,把剩下那一小块吹凉了,余昇半张着嘴,眼泪水来回打转。 余年扶额,没法跟傻子计较:“娘再给你拿一串。” 烤肉,饿着肚子空口吃最香,外焦里嫩的肉块用牙齿捋下来,嚼得满嘴流油,咽下去胃里踏实极了。 三斤肉,竟然三个人一顿就全烤了吃了,要是叫牛婶知道,非得骂一句败家不可。 问问整个龙门村,再问问整个河津县,谁家敢一顿吃三斤肉的! 吃肉垫了个底,大米粥也煮好,一人先盛一碗捧着慢慢吃。 米虽然普通,煮米的水可是灵泉,煮出的米粥又香又浓又滑,还有一层厚厚的米油,最养人不过了。 剩下半罐白粥,灵域里头养到掌心大的沙蟹,拿出几只来,洗刷干净切成块放进去。 加点盐,撒上一小把青菜碎,就灶火一滚,鲜美无比的蟹粥就做好了。 余昇小手捧着大碗,吃得险些流泪:“娘,真好吃,这粥真好吃!” 余年微笑,伸手摸摸余昇的头:“好吃,以后娘会给你做更多更多好吃的东西!” “媳妇儿,我,我吃,也吃。”傻子相公捧着粥碗不嫌烫似地紧吃,听见娘儿俩说话,赶紧插一嘴。 “好好好,你也吃。” 一家人少有的欢声笑语中,牛骨汤大锅下的木柴也发出噼啪声…… 夜深了,余年要看着熬汤的大锅,余昇不肯进屋睡,硬是伏在母亲的膝盖上打盹,好在火灶旁边暖和得很,不会冻着。 傻子也坐在一只三条腿的板凳上,陪着。 火灶里的光跳跃在傻子脸上,乌黑瞳孔隐没在眉骨阴影之下,将那俊美的面容映照得仿佛很有城府,不笑的傻子颇有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余年轻声问。 她从记忆中挖掘出来的只有傻子跟着渔船回来,渔船又是在海上发现他抱着一块破木板漂流,昏迷不醒。 原身对于和自己生活了五年的人,竟然完全不知来历。 “媳妇儿。”傻子嘿嘿乐。 “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别人都怎么叫你?”余年按捺性子追问。 “傻子,媳妇儿。”傻子还笑。 余年叹口气,看来这傻子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也罢,自己不也是,和从前的自己不同,重活一世? 她才不当傻子媳妇儿,得给傻子取个新名字。 余年心里琢磨着,开口:“以后你不叫傻子,就叫——” 她想到一个好名字。 “就叫,拾来。” 但愿我们这个家能时来运转。 第11章 好好过日子 清晨醒来,余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怎么回屋躺到床上。 儿子睡得又沉又香,小脸红红,小手小脚摊开来,一个小小的“大”字。 余年抿嘴一笑,小心下床,不想惊动睡熟的儿子。 走到院里才发现,拾来还守在锅前,屏气凝神地盯着锅里。 余年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顿时一喜。 成了! 熬了半宿,锅底的柴都烧完了,牛骨头里头的油脂也全都熬了出来,晶莹洁白地凝结在汤的表面,凝结成丰饶的牛油大陆。 这些厚实的牛油板块,比猪油还要香,因为是从牛骨头里熬出来的骨髓油,最最滋养不过。 余年吩咐拾来拿陶罐来,她小心地从锅里铲出一块块的牛油,放到罐子里面。 牛油装了两罐子,还剩下半锅的肉汤,汤也熬得浓稠极了,几乎成了乳白色的粥状。 再升起火来,加点盐化开,盛一碗汤出来,舌头和嘴唇轻轻一抿就被鲜美粘住了。 拾来还惦记着大骨头,从锅里抓出一根来,不顾热烫,照着骨头两端的熬软了的脆骨狠狠啃两口。 “你是狗吗?就爱啃骨头!”余年笑骂。 拾来抱着骨头,冲她嘿嘿笑,身后真像有条看不见的尾巴摇来摇去。 “余年妹子,你在家吗?”牛婶拍门叫她。 “在,在呢!”余年连忙把门打开,“我正找你有事呢。” 她转身跑到屋里,看看剩下的钱,拢共剩下五百三十六文,捡出三钱的银角子,又数出二百个钱,裹在帕子里给牛婶送出来。 昨天回来她就想给牛婶拿钱过去,可是牛婶一家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家里没人。 一则说好了要把赶海一半收入感谢牛婶,二则她想看看牛婶家里有没有小龙虾,买来扔到灵域里,过几天又是一两银。 见她拿了这么些钱来,牛婶自然是极惊讶的,她估摸着余年那只虾能卖个五百文,怎么把卖的钱全给拿来了呢。 “不行,我不能收,你留着以后过日子。” 余年见牛嫂坚决抗拒,便将二百文说是预定龙虾的定金,牛婶这才犹犹豫豫的收下。 “多不好意思!”牛婶红着脸,连忙把身后的桶提过来,“昨天我娘家出海打了糠虾回来,就和老牛收了点来晒虾皮,这比沙蟹吃着强,你尝尝。” 那桶里是半桶糠虾,虾虽小却新鲜得很。 “捣成虾酱吃也成,吃不完就搁盐煮了晒起来。”牛嫂嘱咐。 余年谢过牛婶的虾,又找了个罐子,给牛婶盛了罐牛骨汤,再打一包牛油。 “你呀,总算有点过日子的劲儿了!”牛婶见是吃的,倒没推辞,拿着东西高兴地回家。 她是真心为余年高兴,更为余昇高兴。 早先时候,牛婶就想过把余昇抱过来养,跟着一个大包子的娘,还有一个大傻子的爹,能活出什么好儿来? 要不是老牛和儿子挡着,她抢也把余昇抢过来了。 眼下余年自己能立起来,就比什么都强。 牛婶拿回牛骨汤和牛油来,正在往院子里卸糠虾的父子俩同时抽抽鼻子。 “什么味儿?” 牛婶夹了父子俩一眼:“就你俩狗鼻子,隔壁余年妹子给的,牛骨头汤!快贴两个饼子来吃饭。” 牛平安不可置信地问:“牛骨头汤?她哪儿来的钱?” 牛婶随口说:“前两天我俩一块去赶海,她抓了个大龙虾,卖了得了钱。” “她抓?娘,她别是抢了你的海货?”牛平安一脸的不信。 就那丑八怪,赶海也不会看时辰,起得一会儿早一会儿晚的,从没见她捡着过什么好东西,别说大龙虾了! 在河津县大龙虾是最贵的海货,牛婶这样的赶海老手一年里头也抓不住几回,就余年那样儿的,能抓着龙虾? 再说了,一块去赶海,那肯定是一块发现的海货,怎么就成了余年抓到的? 要不是他娘带着余年,余年怎么会那个时候赶海,怎么可能发现龙虾? 再怎么说,也该有他娘的一半! “娘,那龙虾你就让她一个人拿走卖钱啦?”牛平安越想越生气,不由得大声问牛婶。 知子莫若母,牛婶看他翘尾巴,就知道想放什么屁,不由得白了一眼儿子。 “别瞎想了,人家是自己找着的龙虾,你多大脸啊,就认成是自家东西了。” 说着,牛婶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来:“喏,人家还记得给咱找个门路,城里跟咱预定龙虾的定金!” 看见钱,牛平安就高兴了几分,也不计较前头余年卖了龙虾不分钱的事了。 “娘,给我裁两身新衣服!” “好端端的又要新衣做啥?”牛婶问。 “相亲啊,我没件衣裳,人家女方咋看得上我嘛。”牛平安兴高采烈。 牛婶一指头戳过去,恨铁不成钢:“我看直接叫衣裳替你相去算了!” 牛家热闹着,余年这儿也不闲着。 她一家三口住的这房子原来是养猪的,怪道院子大,屋子小,又有个大草棚。 住了五年,原身一回都没收拾过院子,相公是个傻子,余昇年纪太小,因此院子一年又一年,到处都是落叶、野草。 勉强在屋沿种了一排小青菜,长得黄焦辣气,根本是天生天长,听天由命。 余年巡逻一圈,只觉得任重而道远,今儿别的都不干了,把家里收拾干净就是胜利。 “拾来,你去砍柴。” 家里没柴了,昨天又是煮饭又是熬汤,本来就不多的柴用完告罄。 这些简单的活拾来还做得,不光自己家,以前连余家的柴也是拾来砍了送去,如今自然没有余家的份了。 三人吃了饭,拾来出门砍柴,余年则开始清扫院子,发现靠墙放着一个大青石槽,应当是原来的猪食槽。 刷出来,正好能当养海物的池子。 要不然她的海货都养在空间里,要是村里有人起了疑心不好解释。 墙角一口井,早就叫落叶淤泥给堵死了,想用的话得重新淘开得雇人干这活。 还有房顶也得重新修缮,不然下起雨来,屋里没准下得比外边还大。 余年估摸着,村里雇人便宜也得三四十文一天,不过通开井就不用上河边打水了,这钱得花。 忙活到中午,余年一拍脑门,差点把牛婶送来的糠虾给忘了! 她赶紧舀了点杂面,和糠虾搅合匀了,将一块牛油在锅底化开,煎了六七个虾饼。 可惜了,没鸡蛋,要不然更香。 余年吃着差点意思,余昇却吃得奇香无比,外皮焦酥,内里软嫩的饼子,有虾的鲜香,又有牛油的香,简直香到人的心里去了! “怎的不吃了?”余年看余昇明明不够,却把两张饼另搁起来。 余昇道:“爹快回来了,留给爹吃。” 余年笑着摸摸他头:“不用给你爹留着,他回来我给他现做,虾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她往门口看了一眼,拾来砍个柴也该回来了。 三等两等,拾来没回来,倒是赵秋香上门了。 这女人跟屁股着火似的一路跑过来,在余年家半掩的门上邦邦一顿乱敲,大声嚷嚷。 “哎呦!余年哪,你快去看看,你家傻子打死人啦!” 第12章 傻子杀人了 余年着实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门口:“你说什么?” 赵秋香语气惶急,眼里却全是看好戏:“你家傻子跟村里几个人一起结伴上山砍柴,也不知怎的,许是脑子出了毛病,反正他把陈铁柱给打死了!” 余年脑袋里头嗡的一声,穿越前看过的社会新闻全都走马灯了一遍。 怎么会呢?傻子怎么会杀人呢? 虽然自己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可是自己的感觉,加上前面五年原身的记忆,拾来都是一个憨憨的性情温和的傻子。 余年定定神,厉声问:“我相公在哪儿?” 赵秋香眼珠子滴流乱转,不住往她院里瞅:“村头呢,好多人围着要打死你家傻子咧!” “娘,爹真的打死人了?” 一只小手抻抻余年的衣角,余昇小心翼翼地问,眼眶都急红了。 余年吸了口气,语气又回归沉稳:“不会,不要听别人瞎说,你爹不会杀人。” “哎,怎么不会呢,他是个傻子啊,傻子干啥都不稀奇!”赵秋香幸灾乐祸地说。 “再在我儿子面前说一句坏话,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余年瞪着赵秋香道。 赵秋香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说傻子的事,仍然嘀嘀咕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好心来给你报信嘛……” 余年想了想,将大门锁上,隔绝了赵秋香的探头探脑,又把儿子暂时寄放在牛婶那。 做完这些,她疯狂地奔向村口,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村口围了一圈人,余年不到近前就听见了里面一个女人在高声嚎哭。 “陈铁柱,你个没良心的,你死了叫我怎么办哎,你咋就运道不济,去砍个柴也碰上傻子杀人哎……” 余年挤开人群,便见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满头满身都是灰土的人,一条手臂上还沾了血迹,确实看着不动弹了。 嚎哭的女人就跪坐在那人身侧,后面还有一个老妇和两个小娃娃。 余年认得,那女人就是昨天和赵秋香一起在村口说自己坏话的另一个妇人,也就是陈铁柱的媳妇儿。 陈铁柱家的突然停了哭声,转头恶狠狠地瞪向站在尸体脚那头的高大男子。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傻子!你是杀人凶手!你赔我男人命来!” 说着,她跳起来,双手成爪,扑向那男子,简直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住手!”余年大声叫,奔过去挡在还在憨笑的拾来面前。 见到余年,陈铁柱家的微微一愣,停下来,不知想了什么,面色更加难看。 “是你!余年!是你指使傻子杀了我男人,是不是!” 余年摇头,还没说话,又被陈铁柱家的高声打断。 “昨天我不过是和着秋香嫂子的话凑个趣,我开玩笑而已!平心而论,我平时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怎么为了一句戏言,就让你家傻子杀了我家男人!” 说着说着,陈铁柱家的又开始哭:“我苦命喂!家里一个老婆婆,两个小娃娃,都是等吃饭的嘴,没了男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余年刚想问话,人群里却又发出了另一个声音。 “可不是嘛,我早说了,余年就是个白眼狼,她在我们余家白吃白喝那么多年,不过是要她稍微做点家里的活,她就把我给打了!” 说这话的自然是余老太,她转动着眼珠子,脑袋里拼命想,怎么才能把余年给贬到地里去,怎么才能让村里人把傻子给处置了。 “对,还有她嫁傻子,就是看脸长得好,心里头发了春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没有,两个人找个小破屋就成了事!不要脸啊!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也不想自曝家丑,可那傻子啊,动不动就打人!” “打人?平日里倒不曾见。”一个村人疑惑地说。 五年来,余年和这傻子都在村尾破屋里过活,偶尔遇见,说话傻归傻,不像是“武疯子”。 “嘿,你们又不常相处,哪里知道?”余老太看人不信她,赶紧又编了几句出来,“你别看他在外面憨乎乎的,过一阵子就发一回疯,昨天就打了我家老头子!” “真的假的?” “咳,傻子就是傻子,也说不定……” “是啊,我丈人村里有个疯病,平时没事,发病起来连亲爹娘都打!” 见人们半信半疑,余老太更得意了:“我说的铁板钉钉是真的,骗你们干嘛?本来我也犹豫要不要给村长说,把这傻子赶走,毕竟万一他发起疯来打人咋办?都是想着余年喜欢,心软才没说。” “那可不得了,留着一个杀人打人的傻子在村里头,谁晚上还睡得着觉?” 村人们都摇头皱眉,更是齐齐退出一步,和傻子离远点,以防他暴起伤人。 余年皱眉道:“五年前我肚里怀着孩子,你赶我出门时就说过,说我余年和你余家没有一丝关系!五年来,你未曾进我家一步,更没和我相公说过几句话,你怎知道他打不打人?” 余老太一噎,冲着余年用力翻白眼:“我是为了你好咧,只要你把傻子交出去,再回余家来,爹娘不嫌你。” 余老太心想,没有傻子给你撑腰,等你回余家,好好收拾你这小贱皮子一顿,叫你敢跟爹娘顶嘴犯贱! “杀人偿命!”陈铁柱家的用仇恨的目光瞪视余年和她身后的傻子,“你还我男人命来!” 余年回头看一眼拾来,他傻乎乎地笑,指着地上的尸体:“他,沉。” “好哇你,杀了人把尸体拖回来,还嫌沉!”众人大哗。 “报官报官!” “像这种杀人疯子,还报什么官,直接扔到海里去!” 余年紧蹙眉头,大声喝道:“都先别急,说我家男人杀了人,谁看见,谁证明?” “没人看见,可是五个人一起进山砍柴,两个人回来,你家傻子还扛着陈铁柱,陈铁柱没气了,不是他杀的,能是谁?”旁边有人出声说。 “好,那其余的三个人呢?”余年又问。 “说不定,也被傻子杀了呗。”有人说。 余年不答,转身看向拾来。 这件事的关键全都在拾来身上,要是他是个神志清醒的普通男人,自然是能一五一十,把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 可是拾来说话总是两三个字蹦着说,还说不清楚,余年只能祈求他这次说明白些。 “拾来,你说说,上了山以后怎么了,遇上了什么事?”余年尽量温和地询问拾来。 “山!柴!”拾来比画着,“我看见他们,跟着。” “然后呢?” “狗,大狗。”拾来比划着,两手张开,“几个狗!” “他说什么啊,什么狗,村里总共没几条狗,也不可能跟着上山。”旁边人迷惑地说。 余年继续问:“有狗,狗追你们?” 拾来认真地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打狗!他掉下去!我也掉!” 听到他说这句,围观众人都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闹声。 “他是把人当成狗打了!” “还真是傻子,脑子跟普通人不一样!” “太吓人了,陈铁柱肯定就是他杀的!” “对!傻子就是杀人凶手!” 在众多讨论声中,陈铁柱家的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杀人,偿命!” “村长,你说,这傻子是报官还是沉海?” “我看谁敢!”余年双手伸开,护在拾来面前,怒道。 第13章 真相大白 村长耷拉着眼皮,看向地上躺着的陈铁柱。 是,傻子自从来到龙门村,五年了,别说人,狗也没见他踢过一脚。 别说这傻子还是他出海的时候亲自捞上来的,当时傻子穿的都是缎子衣裳,一看就是好人家的。 可余老太说得对啊,傻子要是发起疯来,伤人杀人,又怎么办? 他是龙门村的村长,就有责任保护村民的安全。 “余年,出了一条人命,我只能把傻子交给官府处置。”村长想好了,向余年开口道。 “村长!”余年很快地答,“您先别急,容我再多问两句话。” “你问。”村长道。 村长同意,却有人不同意。 余老太口沫横飞:“还问什么问,人一准是他杀的,那仨没回来的估计也见阎罗王去了!” “讲话要有证据。”余年紧紧盯视对方,“陈铁柱的死因是什么?掐死,砍死还是勒死?” 她这么一问,陈铁柱家的又开始哭:“你还是不是人啊!你男人杀人,你还问,这是要再把我杀一遍啊!” 见没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余年便蹲下,自己检查陈铁柱的死因。 头上并没有明显外伤,虽然灰尘土粒很多,却只有一些很细小的划伤。 外衫也没有大的破损,只是很脏,唯一一处伤口在胳膊上,似乎是被树藤刮破的。 余年的手再伸向陈铁柱的脖子,检查是否有指痕淤伤。 不料,她的手甫一贴紧陈铁柱的颈部,竟感觉到手下颈脉搏还在跳动! “他没死!”余年大声说道。 “什么?” 陈铁柱家的没听懂,呆呆地看着她。 余年再低下头,靠在陈铁柱的胸口上听了一下子,这下她绝对确定,陈铁柱的心脏还在跳。 是活人! “我说,陈铁柱没死,是昏迷,他还活着。” “怎么、怎么可能啊?”陈铁柱家的一把扯开余年,自己靠上去听,“有,有心跳!” 她抬起头来,满脸激动:“铁柱还活着哪,他还活着!” 村长为防有误,也上去试了陈铁柱的脉搏和心跳,松了一口气笑了。 “太好了,铁柱活着!” 围观众人也是一阵沸腾,无不惊诧,这么多人眼看着,竟然没发现人是活的? 不过想想,刚才陈铁柱家的女人一得着信儿就嗷嗷地哭上了,那惨劲闹得他们只顾安慰活人了。 除了傻子把陈铁柱的尸体——身体放到地上,谁也没伸手摸一下,看陈铁柱是不是还有气。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第一个说陈铁柱死了呢? “谁?是谁说陈铁柱死了的?”却是有人问出了他们心中疑惑。 正是余年,她目光扫过了一圈人群,蓦地定住。 赵秋香正偷偷摸摸地想往外跑。 “赵秋香,你个贱嘴巴!谁让你咒我男人来着,我们铁柱明明活得好好的,都是你,张嘴就说铁柱死了!” 陈铁柱家的知道男人没事,立马跳起来抓住赵秋香的头发往回拖,不许她偷溜。 “哎呦,哎呦!我又不是故意的……”赵秋香心里有鬼,哪敢还手。 她确实看见傻子扛着陈铁柱回村,又看陈铁柱不动,立刻就盼着是傻子闹出事来,因此直接就喊出来傻子杀人。 这不是这么多人都觉得她说得对嘛,要是哪个觉得不对,又不说,怎么能全赖她呢? “傻子扛你家男人回来的时候,他是不会动,好像一条尸体嘛。”赵秋香护着自己的头,嘀嘀咕咕。 “还敢说,你还敢说!” 陈铁柱家的可不是只动嘴不动手的君子,听见她还说什么尸体,什么不会动,立刻高高地扬起手,噼噼啪啪连抽赵秋香四个大嘴巴! “你、你怎么打人,我又没说错!”赵秋香也哭嚎起来,“刚才不是余年的娘也说,傻子在家老打人嘛!” 余老太见势不好,慌忙乱摇手:“没有、没有,也没老打……” 赵秋香嘴巴硬得很:“陈铁柱虽然没死,不也昏过去了吗?说不定还是叫傻子打的!” 她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陈铁柱家的本来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这会儿心里一犹豫,就松开手,赵秋香趁机溜走。 余年听到她这说话,立刻指着陈铁柱问拾来:“你打没打他?” “没、没,打狗。”拾来憨笑。 “傻子说的话也能信咯?”赵秋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躲在人群里还多嘴。 “赵秋香,你说的话更是一句都信不得!”余年指着她,“你神志清醒,口齿伶俐,却时时说恶话,做恶事!你这种恶人,不如傻子!” 余年再转向人群,大声道: “还有,从今天开始,我家男人叫拾来,不叫傻子!” 余年瘦瘦小小的,可是说起话来,威慑力十足,与她目光相接的人都情不自禁低下头去。 “哎,这不是傻子家媳妇儿?真把陈铁柱找着啦!”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间陈铁柱家的、余年等人身上,竟没注意,从村口外面一瘸一拐地走进三个人来。 “王石头、李遥、胡小泰!”村长惊愕地叫出三人名字,“你们没事儿?” 原来他们正是和拾来、陈铁柱一起上山的三人。 经村长这一问,三人立时大倒苦水。 “什么没事儿啊,差点就死在山上了!” “是啊是啊,真是九死一生,说了你们也不信!” 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便催促:“快说快说!” “咳,别提了,幸亏这次有傻子一块,要不然全都得没在山上。你们说怎么着,这么些年,我在后面山上打柴,从来就没见过比狐狸更大的野物。今儿个,遇见狼了!” “狼?” 这个词就跟在热油锅里边扔了一块冰块一般,立时就炸了! “怎么可能啊!后山那么小,哪里来的狼?” “就是就是,我在龙门村住了十几年,都没见过狼!” 那叙述的人极不服气:“没见过就没有,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狼!” “你往下说!” “我们几个本来一起捡枯枝砍柴,结果陈铁柱忽然叫了声,狼!我们吓了一跳,一看,还真是狼!好几条!老大个儿了!冲着我们呲牙咧嘴的,吓得我们五个到处乱跑。” “我、陈铁柱和傻子跑的一个方向,实在慌得紧,不知怎么,就跑到断崖头那去了。” “狼赶得紧,陈铁柱没注意脚下,一下子失足滑到崖下去了,我对着狼,害怕得不行。” 说到这,那人脸上露出个佩服的表情,还竖起大拇指。 “傻子哥是这个!手里就一把锈斧头,竟然冲上去和狼搏斗,那狼也知道谁不好惹,看傻子哥上去,没两下子就都跑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见傻子哥指着崖下说,掉下去。随着傻子哥也跳下去救人。” “我没那胆量,等了半天没见他上来,赶紧回村报信,倒是在路上碰见其他人。” 那人又用手拍拍胸脯:“老天保佑啊!” 听完他的说法,一众村人恍然大悟。 原来傻子不是杀人凶手,反而是斗狼的英雄,救命的善人! 余年扬声说道:“这可都听明白了,我们家拾来脑子不聪明,可他不坏!” 她顿了顿,目光在人群里点了点缩头的余老太和赵秋香:“谁心肝烂成一包黑水,我不说,大家伙心里头该有点数!” 她也算看清了,这些村里人就知道人云亦云,要不是自己据理力争,运气又好,真就冤枉了傻子。 还有余老太这个祸根,余年暗自下了决心,以后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等挣到足够的钱,就搬到城里去,再不跟余老太一家打交道。 余年不再多说话,拉着拾来就往回走,余昇还在牛婶家呢。 谁知,陈铁柱家的嘴唇哆嗦半天,冲出来,挡在余年面前。 “你又干什么!”余年警惕地瞪大眼睛。 第14章 负荆请罪 咚咚咚! 余年目瞪口呆,看着妇人给自己连磕三个响头! “余年妹子,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冤枉了你家拾来大哥,我给你赔罪了!” 陈铁柱家的直挺挺地跪着,她心中悔极,愧极。 若是听了赵秋香的说话,急忙地将自家男人下葬,那岂不是活埋? 又或是着急为夫报仇,将余年的男人送到官府砍头、沉海,那便是又在身上多一条人命! 做梦也难安心啊! 幸亏余年心思细腻,察觉了铁柱没死,又幸亏有人看见作证,才不致酿成大错。 陈铁柱家的向天发誓: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和赵秋香那长舌妇说东家长,西家短,就踏踏实实地守着铁柱过日子! “别这样。”余年将陈铁柱家的拉起来,“我瞧着陈大哥虽然没受啥外伤,到底是摔了一下子,这半天了还昏迷着,该找个大夫瞧瞧。” “说得是!”村长在额头上一拍,叫上几个人,将昏迷的陈铁柱抬到村里唯一一个大夫那去。 陈铁柱家里人急忙跟上去,他媳妇儿临走前又回头感激地冲余年点点头。 余年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可真是,飞来横祸啊。 她抬头看看拾来,拾来脸上笑眯眯的,压根不懂刚才是从生死桥上走了一遭回来。 “你呀,傻子。”余年似怨似嗔地埋怨他一句。 “不是傻子,”拾来认真说,“是拾来。” 回到家里,余年好好地把拾来剥光了仔细检查一番,还好,只有腿上被划的一道严重些,其他都是小擦伤。 拾来傻乎乎地笑,余年让他抬腿就抬腿,抬胳膊就抬胳膊,问他疼不疼就摇头。 余年严肃地跟拾来说:“以后遇到危险,先保护好自己!” 拾来:“嗷嗷。” “碰见狼就跑,你傻呀,还硬顶?” 拾来:“不怕,不傻,拾来。” 余年叹口气,她也傻了,跟傻子怎么讲得通呢? 她从灵域里取了些灵泉水,又拔了两颗在灵泉旁新生长出来的大蓟,捣成糊糊,让余昇给他爹擦洗敷药。 “娘,这药真有用!”余昇惊讶地喊道。 余年连忙过来看,可不是,拾来腿上的伤口愈合得好快,用灵泉水和药擦过后,就收拢起来,剩一道细细的印子了。 要是这么有用…… 余年心念一转,将剩下的药糊糊敷在脸上,立时便感觉一阵清凉。 比原来丑点就丑点,至少火疖子消下去,人看着还干净利落些。 转头便见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鬼头鬼脑地看着她,好奇的目光中略有畏惧,又带着几分探索。 看什么看,敷面膜没见过啊。 余年一撇嘴,转头就去做饭。 配着两大碗粟米饭,拾来一口气吃了十多个虾饼并一大盘炒蟹,可见是真饿了。 真够能吃的,人家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这个傻相公,快把媳妇给吃穷了!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来,余年正在洒扫庭院,就听见门外有轻轻的叩门声。 开门一看,却是村长,身后还带着好几个男村民。 经过昨天的事,余年警惕地将门半掩上,压低声音问:“村长,你们干嘛?不是还想抓我们家拾来见官沉海?” 村长脸上尴尬,抓抓后脑勺:“哪儿的话!” “你家拾来救了村里好几个人的命,昨晚上陈铁柱也醒了,自己说明白是拾来救了他,感激得不得了,他腿摔着了走不动,这不,叫他兄弟,还有王石头他们几个一块来跟拾来兄弟道谢。” 说着,村长身后几名男子手里拿着东西就走上前来。 “余年妹子,多谢你家拾来救我一命!”叫王石头的村民十分感慨,“要是没有他,我就被狼吃喽。家里八十的老娘和两岁的娃娃都没人管了。” 他手里提着两只肥嘟嘟的野鸡,递给余年:“在山上抓的,给拾来大哥补补身子。” 王石头先前没说过拾来不好,后来又给拾来做证人,她便客气得多。 其余各人也都拿了些鸡蛋、海货一类的东西来谢拾来。 末了两个黝黑瘦削的汉子站出来,红着脸搓着手说自己是陈铁柱的舅子,一个叫周华,一个周富。 听说陈铁柱受伤,连忙赶过来看望,结果被妹子推到余年这来赔礼道歉。 “小荣自己织的布,她在家照顾铁柱就没来了。” “家里头可有要帮忙的?我们别的没有,一身力气在这。” 余年接过篮子,里面放了好大一块布,且染了浅棕色,正合适做两件夏衫。 见他们是真心赔罪,余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便都收了下来,而且家里确实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村长要去码头接回来的船,陈铁柱的两个舅子还有王石头几个留下,帮余年家好好地修整一番房子。 不过一上午功夫,两间小破屋的屋顶修好,王石头还从家里拿了一大捆晒好的海草,说是保暖又不容易烂,给余年家屋顶厚厚地铺上。 余年也认识这种草,她早先上东海调研的时候,海边还有海草房特色民宿呢。 井也淘出来了,不过还得等过阵子,水涌出来清了才好用。 拾来一点没心结,跟着这帮子人跑上跑下,被他救了的那几个一口一个拾来哥。 听得余年又好气又好笑,男人间就是这么容易分出强弱,敢跟狼硬杠,在他们心里当然是大英雄了。 到的中午,余年把那两只拿来的野鸡杀了,拿酱炒了加上切成块的土豆炖上,满满一罐粟米大米参合的二米粥,再把铁锹洗干净,权当烤盘,烤了些个杂面鸡蛋葱油饼。 她做菜本来就好吃,王石头他们又干了一上午的活,坐下来吃啥都香。 吃得最香的还是她家拾来,平时对着儿子媳妇不用护食,这会子好几个一块吃的,脸上也不笑了,一边戒备地看着其他人,一边疯狂往嘴里塞油饼卷鸡肉。 余年哭笑不得,这顿招待饭倒是给了她灵感—— 多亏她那爱好美食的老导师,余年跟着老师做研究,头一年别的没学会,什么样的螃蟹肥,黄鱼面怎么煮最香,鲍鱼海参怎么发,她学得忒地道了! 要是能开个做吃食的小铺子,加上手上的灵域能出产上等食材,余年肯定自己稳赚不赔。 想到这,余年便叫过王石头问了问,才知要在河津县里干买卖,也不简单,普通居民地方不许摆摊,正经卖吃食就得上东西坊市。 东坊市只有铺子房,要么租要么买,西坊市可以摆小摊,一日收个十文。 然后每个月还有商税。 倒是不多,三十取一,而且还是挣到四十两以上再收,可余年别说四十两,现在连四两四钱都没有,离交税的标准还远着呢。 听见钱字,余年便觉得牙酸,真是有钱不万能,没有钱万万不能。 罢了,她还是先卖些海货挣个启动资金。 在家休整两天,余年又和牛婶约着一起去赶海。 第15章 宝藏石洞 两个人挎着木桶和长夹子,这回是下定决心,冲着龙虾去。 的龙虾定金还攥在手里,拿钱办事哪。 “可是余年,大龙虾哪有那么好抓的?”牛婶忧心忡忡,“别说咱们赶海只能拣些个小虾小蟹,就是出海的大船,也未必能抓着三斤的大花虾。” 牛婶还按着村里土话,管锦绣龙虾叫大花虾,听起来很有几分亲切。 余年笑道:“所以咱们今天是往黑豆礁来嘛,这里礁石多,出虾蟹的可能也大。” 两人说着话,也就走到了余年口中的黑豆礁。 太阳还没升起来,牛婶点起一盏气死风灯,在礁石滩上就比海里倒映的昏暗的星子还亮。 正是退潮时候,墨蓝的海浪推着一线雪白浪花,文雅地拥住礁石,又迅速退开。 黑豆礁,礁如其名,从近陆开始,往大海方向散落一块块的黑礁石,被海水打磨得圆润如豆。 站远些看,便似一个妇人从岸上往水里撒了一把黑豆似的。 礁石和海水的接触面上,生着不少各式各样的螺,还有海藻。 礁石与礁石之间,又有不少小块石头,翻起来时不时就能捉到虾蟹和望潮儿, 平时村里妇女赶海不大上这儿来,天太黑得一个提灯一个捡,麻烦得很。 不如在更近的沙滩上,捡些猫眼螺,挖挖蛏子象拔蚌挣得多,还轻松。 “找不着怎么办啊?”牛婶给余年打着灯,看她费劲地翻开石头,捉起一只望潮。 “不会,我掐指一算,今天一准能弄着好东西。”余年气喘吁吁地说。 她想着大龙虾难捉,抓两个小的回去养就是了,哪怕都没有,灵域里养得大了肥了的海货,也能找个由头拿出来卖掉。 只是没想到这地方石头这么密,翻了半天,龙虾毛也没见一根,倒是捡着十来个虾爬子。 这玩意儿满黄满膏的时候可好吃啊,比大龙虾吃着口感还丰富呢。 余年偷偷咽了口口水,往桶里放虾的时候扔到灵域里几只。 “要不咱还是往原来沙滩上去瞧瞧,这儿没啥东西。”牛婶再次提出。 余年伸手揉揉弓得酸痛的腰,正想把灵域里的大螃蟹扔出几个来,却猛地看见一处矮崖发出白光。 有好货! 余年顿时精神一振,指着那处矮崖道:“牛婶,我看那像是有大货,咱瞧瞧去!” 说完,余年一马当先就跑了过去。 牛婶急得在后面喊:“你等着点儿,灯还在我这儿呢!” 矮崖看着近离着远,两人走到那处时,也有些气喘。 “哪儿有东西啊?余年,你眼神再好,也不能从那,看见这有个螃蟹?”牛婶怀疑地问。 “不是不是,我是看风水,用紫微斗数算出来的。” 余年嘴里胡说八道着,追着白光往里走了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小心点——哎,这有个洞啊!” 牛婶提醒余年小心,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余年站在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前。 平时白天潮水涨上来,海水淹没了这处岩洞,天黑的时候,到黑豆礁来的人又少,因此竟没人发现,还有这么一个洞。 “牛婶,你跟紧我,我听见里面有海物扑腾的水声了!”余年难掩激动的心情。 大团的白光,这架势里面不得是条鲸鱼鲨鱼啥的? 不过余年还是希望,能有个大龙虾,真有鲸鱼鲨鱼,未必有龙虾卖得好咧! 两人提着灯,趟着浅水,小心翼翼地往里进,这洞勉强两人并行,伸手就能摸到洞顶。 拿灯一照,牛婶惊叹住了,两边岩壁上密密麻麻生的全是海蛎子,个头比平时在外面礁石上的大一倍不止,大的甚至有她拳头那么大,间杂生着海带、海白菜啥的海藻。 这么大的海蛎子弄下来,往城里卖,一个还不就得二三十文? 往里走,又是深一脚浅一脚。 余年看准了一个冒着白光的水坑,拉着牛婶过去,两人举灯一照,都哇了一声。 好大的一个龙虾! 比余年之前抓到的还要大,足足有四斤沉! 不光有大的,大龙虾旁边的水坑里,还有三只小些的龙虾,不断扑腾出细微的水声。 要是平时,那三只小点的龙虾也有一斤左右,赶海捡着就算发一笔小财。 可是这会儿,谁也顾不上那仨小虾崽子,余年和牛婶都直勾勾地看着那只大龙虾王。 “抓?” “抓!” 两人从岩壁上扯了好些长串的海藻来,扔到大龙虾身上裹起来,用钳子将大龙虾夹进桶里。 看着桶里张牙舞爪的大龙虾,两人对视一笑,都觉得运气简直好极了! “余年妹子,要不是你眼尖,我这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岩洞,大龙虾归你,我要俩小龙虾就成。” 牛婶虽高兴,却也知道,要不是有余年,她不可能发现岩洞,更不可能抓到龙虾王。 说让出大龙虾,她不是不心疼,反而多少存了点私心。 要是余年不说独个儿占着这洞,肯让她来挖些大海蛎子,不管卖鲜货还是晒干货,都会是一笔长久收入。 “牛婶,你说什么呢!”余年惊愕地说。 “龙虾是咱俩一块发现的,当然是咱俩一人一半了!” 牛嫂心里感动,这余年妹子真是个大方人。 余年又说:“牛婶你要是愿意,大龙虾给你,这仨小的归我。” 牛婶僵住了。 这怎么能行呢? 要是论斤数,四斤和三只一斤多重是差不多。 可谁不知道一只四斤大龙虾,起码能卖二两银,而一斤多重的小龙虾二百文到头了。 就算三只都给余年,也只是六百文而已。 “不成不成……” 牛婶刚要推辞,余年便解释道:“放心婶子,我也不吃亏,我琢磨出一个养龙虾的法子,能把小龙虾养成大龙虾。” “龙虾咋养嘛,咱村里也有人想养大来着,结果养来养去,不是养死就是空壳。”牛婶不信。 “你信我就是了。咱们再看看有没有别的?” 余年不多说,摩拳擦掌地往里走,里面还有好几个发着白光的水坑呢! 第16章 龙虾是我的! “石斑鱼!余年,快来快来,这有一条大石斑!” “我这也有,婶子你看,好大的海螺!” “鹰爪虾、赤甲红、海虹、鲍鱼!怎么这洞里这么多好货哇!” 牛婶捡得起劲极了,她真没想到,刚才那大龙虾就是打响了丰收的头炮,后面还有好些好东西呢! 两斤多的石斑鱼、手掌大的海螺、大长串海虹,连找都不用找,随便伸手下去就摸着一把的海货! 牛婶一会儿往桶里捡,一会儿往水里扔,简直像掰棒子的狗熊。 捡着好的,前面还有更好的,可是桶都装得满满当当,只能以小换大。 要不是怕碰见人,牛婶恨不能把衣裳脱下来当麻袋用! 越往里走水越深,脚下坡也变陡,这个洞像是个袋子,海水涨潮的时候灌进来,带入不少海货,等退潮的时候,海货沉底,便留在了洞里。 “不好,牛婶,咱们快走!”余年忽然叫了声。 牛婶还想往里再走走呢,余年叫她便有些不愿:“咋了,咱再往里看看呗,我瞧着还有鱼呢!” “啥鱼不鱼的,涨潮了!”余年二话不说,拽着牛婶的手腕子就往外跑。 果然,在洞里时水已经涨到了脚脖子,跑到洞口,水已经涨到小腿肚! 两人费劲地跑到岸上安全的地方,把桶子一放,都蹲下来喘气。 牛婶身上全是吓出来的冷汗,要不是余年提醒,她财迷心窍差点就没在洞里头了。 石洞那么隐蔽,要是死在那,估计谁也发现不了! 余年本来也捡得起劲,她不分大小,捡着啥就往灵域空间里扔啥,结果扔着扔着发现,灵泉水好像也会涨潮似的,漫到岸边来。 再看自己脚下,水位比刚进来时涨了不少,余年立刻醒过神是涨潮了,连忙拽着牛婶往外跑! 开玩笑,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余年妹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福星啊!”牛婶抓着余年感激地说。 “牛婶你也是我的福星啊!你不觉得咱俩在一块就运气特别好吗?”余年笑道。 牛婶用力点头,可不是嘛,不过她模模糊糊地觉得,运气好似乎是从余年转性开始的。 余年和牛婶两人提着满满的桶,桶顶上都用海带和海白菜盖着,这样不容易往外溅。 因为装得太满,牛婶还得不时地把越狱的螃蟹往回塞。 “呦,那不是你那个厚脸皮的娘?”进了村没几步,牛婶就拽住余年,小声说。 余年一看,还真是,只见那老太太睁着绿豆眼,满脸笑,倒仿佛碰见什么好事似的。 以余年对余老太的了解,她的好事一般和其他人的坏事脱不了关系。 “别搭理她,咱走咱的。”余年道。 天底下的事就是这般,你不惹事,事来惹你。 余老太眼睛别看不大,尖得很,老远就看见余年和牛婶都提着桶往村里走,手里的桶好像还不轻呢! “万成家的,你这桶里装的啥呀?”余老太看见螃蟹钳子在桶边晃过去,故意问。 “没啥。”牛婶不想跟她说话,脚底下一绕想躲着走。 不料那余老太故意挤着她,手跟鹰爪子似的伸到她桶里扒拉:“呦,我的妈呀,这么大的龙虾,你不得挣老鼻子了?” 牛婶厌恶地拍掉她的手:“这是我余年妹子的,你别乱翻。” 谁知她不说这话还好,余老太一听,这么大龙虾,是余年的,立马发了疯! “你说啥,是余年抓的?”余老太眼睛都睁大了一倍,“太好了,喜莲怀孕了,正等着补身子,小姑子逮了龙虾来,正好给嫂子尝尝!” 说着,她也不怕手被夹着,就往牛婶桶里面伸! 余年立时在她手臂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打得她直跳起来呼痛。 “没有天理了啊,闺女打亲娘啦!”余老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打着滚儿地嚎叫。 她倒也聪明,虽说是在地上打滚,来回滚的地方都是路面,挡着余年和牛婶不让她俩过去。 “你听听你自己说什么啊?”余年冷笑,“你是我亲娘?是你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的?亲娘能寒冬腊月叫姑娘饿着肚子往冰水里洗衣裳,亲娘能让姑娘大夏天中午来回打十几趟水,晕倒了就扔那不管?买个丫头都没有这么个往死里使法的!” 余年并不爱翻旧账,只要余老太不惹她,她刚刚开始新生活,暂时也没想报复。 这话是说给围观的妇人们听,小渔村里面人们观念旧,总觉得她这个余和余老太的余是一个,闹得再翻,还是一家人。 只有让他们知道余老太有多狠,多毒,才能从舆论上得到支持。 “你动不动就打我,骂我,手指头粗的木棍,一天就能抽断三根!你们一家子吃好肉好菜,给我吃臭鱼烂虾,吃得我一脸疙瘩,身上动不动就痒得要命。” “你们拿我当过人?狗都比我活得好!” 余老太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虚张声势地嚷嚷:“胡说,你胡说,不就要你一个龙虾,看你嘴里什么瞎话都出来了!” 余年放下桶,冷着脸一扯袖子:“各位婶子大娘,你们看看,这就是她拿烧火棍子给我抽的,我在她家能活这么久是运气!” 她瘦巴巴的手臂上,有一条难看的长疤,虽则时间久了颜色淡了,但一看就知道是烧红的细长棍打过留下。 余年自己肯定不会打自己,那一准是余老太抽的了。 “余老太,平时看你也就是抠门了点,尖酸刻薄了点,你怎的,怎的这么下得去手啊?” “我就说嘛,这些年他们家各个走出来肥白大胖,就是这个余年,什么时候都是干巴瘦。” “既然当时捡了孩子回去,便该好好养,怎能作践人呢!” 余老太在一阵阵的声讨中愈发耐不住了,蹦得老高:“我告诉你们,她就是个小贱蹄子,嘴里没实话,干活不好好干,还偷东西,我不打她怎的?打她是为她好!” “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不还是养了她十几年,养得这么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冲我养活她到这么大,今天这龙虾,我要定了!” 第17章 灵泉蟹汁 余老太说着,伸手就去夺牛婶的木桶,被牛婶一脚踢开。 “咋,你还想硬抢啊?我可告诉你,这龙虾是我和她一块抓的,还有我一半呢!” “行,就算有你一半,我家儿媳妇有喜了,就想吃个大龙虾,我在家做熟了,给你劈一半送去不就得了?” 余老太说话愈发没个章法,周围的人都皱眉摇头。 赶海的人辛辛苦苦,冒着潮水的危险捡来海货,哪个不是为了卖钱? 只有那不好的,半死的海货,才会留在家里吃。 如今牛婶和余年的大龙虾,说不得就能卖个两三两银子,俭省人家能过大半年呢,哪里舍得自己吃? 更别说给那不想干的人,还劈一半,若是自己,把余老太劈一半的心都有! “魏喜莲肚子那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余年冷冷地看着余老太,“你若说,她甭管生出啥来都给我,给你这龙虾也成。” 自家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金孙孙,这丑八怪竟然敢说甭管生出啥? “嘿,你——我撕不烂你这小蹄子的嘴!”余老太咬牙切齿,伸着两个手爪想扑上来抓挠余年。 不料牛婶早有准备,她才一抬腿,牛婶的脚就绊了她一个大马趴。 “牛万成家的,她给你什么好处,你帮她不帮我?”余老太趴在地上恨得要死,“你当她天天能带你抓龙虾么!” 牛婶默默地想,虽然不是天天抓龙虾,也差不离了。 “最起码跟我在一块,不用怕被人算计,被人背后捅一刀!”余年大声道,“牛婶,咱们走!” 余老太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见身上新做的衣衫滚得全是土泥,恨恨地瞪着两人身影。 本来么,她今天知道儿媳妇怀孕之后,心情好极了,高兴地跑到村头来炫耀显摆。 儿子成亲五年,儿媳妇的肚皮都没动静,村里人嘴里的闲话忒不好听。 余老太心疼儿子,痛恨媳妇是个不下蛋的鸡,好在这回揣上了她老余家的宝贝金孙,余老太总算是扬眉吐气啦! 她也没真想给儿媳妇做点什么补品,不过是借着话头,告诉全村人: 我儿老牛了!能让儿媳妇怀孕! 谁知道被余年撕破脸皮褒贬一顿,好心情全都没了!新衣衫也弄脏了! 余老太恨恨地想,这个余年,真是灾星! “我真后悔,刚才怎么不多踩她几脚!”牛婶一边走一边说。 余年摇头:“这种不要脸面的人,你踩她一脚,把自己脚给踩脏了。” “说的也是。” 余年跟牛婶说自己会养龙虾,因余家就是收海鲜发家,牛婶也没怀疑,就把龙虾都交给她养着。 靠墙的青石槽里之前已经倒满了海水,养了些普通海货,余年怕牛婶来时看不到龙虾怀疑,便在青石槽里多注入些灵泉,才将龙虾放进去,等没人时再收起来。 “娘,这是龙虾吗?”余昇对小动物很感兴趣,立刻就蹲过去看。 “只许看不许动手,会夹人的。”余年嘱咐了一句便开始张罗做饭。 过了一会儿她忙完了,才发现余昇拿了一根树枝,在上面栓了绳,绳下面系了个野果子,在那钓龙虾呢…… 真会玩! 拾来也蹲在一边看儿子钓虾,今天他编了四个草垫子,卖是卖不了几个钱,不过总算有点事情做,占着手脚脑子。 不然一个大男人在家里啥也不干,实在不像样。 余年记得这五年里头,在原身的催促下,拾来也曾经去扛过大包,干些力气活。 但他脑子不灵光,不光一起干活的人欺负他,到了结钱的时候,雇人干活的竟会明着扣钱。 一天工钱三十文,最后只扣得剩下五文。 余年自己就能赚钱,对拾来要不要出去赚钱并不在乎,别给她添乱就成。 大不了,就当个花瓶摆着呗。 反正拾来也长得挺好看的。 余年想到老是卖大龙虾或许会引得人们怀疑,得做些别的,便叫拾来当帮手,准备做沙蟹汁。 空间里的沙蟹养了好几天,爬得满地都是,两间房那么大的空间都快盛不下了。 大的长到了手掌心那么大,小的也有一根手指长。 余年在路上偷偷从空间里拿出一只沙蟹给牛婶看,假装是在石洞里捡的,牛婶大惊,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沙蟹,恐怕不是沙蟹,是个别的什么螃蟹。 余年看牛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随便沙蟹在空间中野蛮生长,长成异形了…… 不过,不能整只卖,搅碎了做成沙蟹汁就没问题了。 为了能赶上第二天去城里,余年一家吃了饭,点着灯连夜赶工。 别人家的沙蟹指头大小,咕咕嚷嚷一大盆子才够做一瓶,余年家的沙蟹,个头比大闸蟹还大,十几只就够做一瓶子的。 余昇吵着要帮忙,余年也不好太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便叫他坐着,看见有往外跑的蟹,就用长筷子戳回盆子里。 余年自己负责将沙蟹腹部的脐盖抽掉,清理内脏泥沙。 弄好的沙蟹再扔到石臼中,由拾来用木杵捣成浆糊,捣好将糊糊倒到干净麻布上,裹住用力绞,青灰色的沙蟹汁便出来了。 余年又在蟹汁加入盐、浊酒和灵泉水,这一坛沙蟹汁就做好了。 做法很简单,不过她尝了尝,因为有灵泉水的原因,味道特别鲜美,跟普通的沙蟹汁不同,像是现代的海鲜浓缩高汤。 但这里面可没有科技狠活啥的,而且有了灵泉水,常吃还能让身体更好呢。 第二日余年便带着沙蟹汁和龙虾去云记海货店里。 田掌柜看见龙虾王,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再看看她拿来的一小坛子沙蟹汁,嘴巴又抿成樱桃小口。 “余姑娘啊,不是我为难你,你说你这小小的一坛,又是咱没吃过的,不好卖啊。” 余年一手撑在坛子上,一手拍在柜台上,自信满满:“田掌柜,我保证,我的蟹汁绝对好吃!” 田掌柜皱着眉看那个小土坛子,实在不像好吃的样儿。 余年又道:“不光好吃,还能治病,强身健体!” 田掌柜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治病?强身健体? 咱可从来没听过蟹汁还有这等功效,你可真能吹啊! 第18章 狗眼看人低 这回牛婶也跟来了,看田掌柜犯难,生怕他不收自己的龙虾,万一要是再把定金要回去,那不是赔了? 她和余年这回可是坐大牛车来的,光上城里来就花了四文钱呢! “余年,要不算了,咱自己做的东西,人家是大铺子,不收也正常。”牛婶怕余年不高兴,又说,“要不,一会儿咱还是上西坊市去卖?” 余年却摇头,她尝过了沙蟹汁的口味,对自己的作品有绝对信心。 “田掌柜,你要是不收,龙虾我自己拿去西坊市卖。”余年道。 牛婶吓了一跳,这姑娘,怎么气性这么大! 不过比她吓得更厉害的是田掌柜,他也不敢抻着了,赶紧接过余年手里的坛子。 “收收收,我收还不行嘛,不过咱可说好了,卖不出去不赖我。” 余年立刻眉眼弯弯,虽然脸上其他部分被面纱挡着,也能看得出,她很高兴。 “好,咱们四六分,我六你四,价格不能低于三十文一两。” “啥?三十文一两?”田掌柜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玩意儿,三十文一两?” “是啊,这是试卖价格,这坛卖完了,下一坛就四十文一两啦。” “四、四十文……”向来儒雅沉稳的田掌柜结巴了。 他是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个村女忒敢要价! 就一个破土坛子,里面装了不到二斤的什么水什么汁,就算是用螃蟹虾做的,上好的鲜货也就是十文一斤,你这里面能放了多少虾蟹? 估摸着就是做稀了的虾酱,小丫头片子运气好,抓到龙虾卖了高价,就以为啥都值钱能卖了。 田掌柜真有心轰她走,可不成哪,还等着龙虾王救命呢! 都怪镇海楼,和自家斗法,不知使了什么花招,竟然每次都能第一个从出海的船上挑好货。 就只能跟在后面捡剩下的,大货好货都叫镇海楼挑走了,剩下的不能说不新鲜,但个头不够大,样子也不够漂亮。 更别提镇海楼最近抢了一批又肥又大的石斑鱼,号称是河津县独一份。 田掌柜气得想要淹死那些鱼,日日盼着余年能给他抓个大货来,扳回一城。 这不,龙虾王来了,难题也来了。 田掌柜暗自叹了口气,大不了,就当买龙虾的搭头。 “两位,这龙虾我出二两银,随我一同送到去。” 牛婶听见二两银三个字,喜得见牙不见眼,她的娘啊,二两银! 两个人一分,她能拿足足一两! 平日里头她家牛万成和牛平安,辛辛苦苦收海货,做成干货,再卖到远处去,一趟好了才能挣个七八钱。 她李金桂,赶赶海就挣了一两! 走到的一路牛婶都觉着脚底下飘着,跟踩棉花似的。 “两位稍等,我拿进去给少东家瞧瞧。”田掌柜道。 看着田掌柜走进去,半天没出来,牛婶害怕地攥住余年的胳膊:“他不会拿着咱的龙虾跑了?” 余年宽慰她道:“不能,不能,人家是大酒楼,事多,上回我来也等了好久呢。” 看牛婶还是很紧张,余年只好拉着她在附近溜达溜达,瞧见镇海楼的菜名都用小木牌写了挂在外头,余年便拉着牛婶过去看。 “清蒸石斑鱼、香葱炒蛏子、虾泥酿口蘑、鱼羊一锅鲜……” 余年给牛婶念招牌,繁体字里有些字她也不甚识得,全靠连猜带蒙,不过牛婶是一个大字也不识,见她能通读菜单,已经佩服得不得了。 “余年妹子,你真厉害!” 她才说出口,便听着旁边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牛婶转头,见是镇海楼的小二在门外站着,看着她们笑得前仰后合,眼神里又带着看不起的意思。 “你笑什么?”余年冷冷地道。 “识不识字啊,还看!就我们镇海楼里飘出来的味儿,你闻了都该收钱!”小二嘲讽地勾勾嘴角,毛巾啪的一声甩过肩。 牛婶不高兴了:“哎你这小二哥,怎么这么说话,冲你这话,谁还愿意到你店里吃饭?” “达官贵人,腰缠万贯,文人雅士!”小二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一番牛婶和余年,“反正啊,我们家的菜不是给村里土婆子吃的!” 牛婶发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怎么,村里人就是村里人,吃不起菜还想打人啊?” “我没想打人,是你太过分——” “去去去,哪来的乞丐婆子!没到饭点,没有那剩饭剩菜给你吃!”说着,小二还翻了个白眼。 余年心道,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是这么一回事。 甭管酒楼多大,也不是小二自己家的,偏偏他总觉得自己在大酒楼里干活,伺候的是官员富商,自己也跟贵人们差不多了。 余年拦住牛嫂,故意装出一脸傻气,偏头瞧着小二:“怎见得我们土婆子就吃不得你家的菜?” 小二冷笑:“我们家一个凉拌水晶丝就得三百文,你们吃得起?” 镇海楼的确贵,可哪有什么三百文的凉菜,石斑鱼才一百文一斤,算是顶贵的菜。 也是赶巧,小二说话不小心,惹了东家生气,今儿正气不顺呢,看见余年和牛婶两个穿得朴素,菜招念得磕磕巴巴。 乡下佬!不怼你怼谁? 小二的火就全都往余年和牛婶身上撒来了。 余年摆出一副没见识的模样:“一个凉菜都三百文?那你们家一桌最好的席多少钱?” “你管他多少钱,你又买不起。” “不买还不兴人问啊,你说说呗,你家一桌最好的席多少钱?”余年问。 “多少钱你也买不起,就是一百文一桌席,你买吗?买得起吗?”小二鄙视地说。 “那,我要是买一个三百文凉菜,得送点啥不?”余年傻乎乎地问。 “你当买菜送葱呢,”小二还觉得自己没乐到份上,“这么着,你要是买一个三百文的凉菜,我送你一桌二两八钱的席!” 他两个夹缠半天,也引得不少人围观,议论纷纷,也有说小二欺负人,也有说余年没眼力见儿。 要是穿戴得略好点,小二绝不敢这么说,他就是看着余年又穷又傻的,才口出狂言。 谅这穷女也拿不出一百文来,就算有个一百文,还能舍得全花在一个凉菜上? “你说真的啊!”余年惊呼,当着小二浑身上下翻了一遍,连半个子儿都没有。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笑:“没,没钱。” 小二哈哈大笑,心里头爽快极啦!他当然知道穷鬼兜里没钱啦! “哎,余姑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田掌柜气喘吁吁地赶来。 “没事,就逗逗狗。”余年笑道。 “少东家看了你送来的龙虾王很是喜欢,除了说好的价钱,再有二百文的定钱,若有好的再送来。” 田掌柜说着,将两个一两的如意银锞子又二百文钱交到余年手里。 余年笑着接过银子,转头就问镇海楼的小二:“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一个凉菜送我一桌席?” 不过一眨眼,土婆子手里头就端起了银子! 小二傻眼了! 第19章 当代荆轲 围观人里面有醒过味儿来的,大声叫好,小二这回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我……”刚才伶牙俐齿的小二突然没了舌头。 余年刚才听他狗吠,这会儿又怎会轻轻放过? “你刚才说,我买你家一个凉菜,你送我一桌二两八钱的席,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啊?” 围观众人轰然叫:“听见了!” 余年手里转着银子,玩味地笑道:“我走南闯北,难得碰见小二哥这样的好心人,买凉菜送席面。” 小二总算回过神来:“不不!我说着玩儿的,你不能当真!” “红口白牙,你说出来的话,难道要当放屁?” 云记海货铺的田掌柜在旁仗义执言,倒是比余年这个当事者还有气势。 闹着玩,嘿,谁跟你闹着玩? 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镇海楼,敌人自己出了岔子,他老田不上去狠狠踩两脚,就把姓倒过来写! 余年又加了把火:“我这桌席也不自己要,给旁边大哥大嫂、大叔大婶分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听见有好处,旁边众人哪还有不高兴的,都卖力地吆喝,要小二赔出席面来。 小二不知所措,满脑门子都是汗珠,他一个月工钱不过才二两银,哪里赔得出二两的席面? “我没说!没说!” 他要不矢口抵赖还好,说这话,大家伙儿可不干了! “怎么着,你们镇海楼说话不算话?” “做生意诚信为本,连一个诚字都做不到,你楼倒闭了!” “快点,我中午就不做饭了!” 田掌柜越听越高兴,姓余的龙虾姑娘真是福星啊! 她一来,震楼菜有了,东家高兴了,红包开大了,镇海楼倒闭了! 众人叫嚷声便似把镇海楼搁在火上烤,余年微微一笑,若不是小二欺人太甚,她也没有机会坑他和镇海楼一把。 接下来是再逗个乐子好呢,还是…… 没等她决定好,镇海楼里却有个人拍着手走出来,开口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位姑娘说得好!” 余年神色一敛,看向走出来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双目斜飞,身着宝蓝绸衫,还没入夏,手里头就舞着把折扇,显然是个风流人物。 倒不知哪庙出来的和尚。 “我镇海楼从来言出必行,赵四,告诉厨房,就做一桌二两八钱席出来给大伙尝尝。” 他扫视一番围着的人,高声道: “镇海楼,能在河津县做到第一酒楼,绝不是徒有虚名,今天请各位尽情品评品评。” 众人轰然叫好,小二跟得了圣旨一样,哎了一声,转身就奔进楼里。 “在下徐宝臣,冒犯了两位,实在对不住,是我管束不严,在此向两位赔罪了。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徐宝臣转过身来,深深一揖。 田掌柜凑过来小声道:“他就是镇海楼的东家。” 余年暗地里点点头,不错,合该他能经营这么大的酒楼,腰板挺得直弯得下,一招连消带打使得漂亮。 对面客气,余年也就客气:“贱名不足挂齿,您楼里伙计火气挺大,叫他多喝点凉白开。” 说完,余年拉着牛婶转身就走。 “姑娘,你不等席出来?”徐宝臣在后面急急地叫道。 余年随便挥挥手:“你家一个凉菜三百文,我一个乡下女子,吃不起!” 气也出了,没得跟这些人纠缠不清。 倒是田掌柜,硬是拉着她又往铺子里坐了会儿喝茶,言谈之中没口子地夸余年有女侠之风。 余年被夸得啼笑皆非,估摸着要是她跑到镇海楼碰瓷,田掌柜都能夸她是当代荆轲。 不一会儿一个小伙计送了个红漆大提盒来,对田掌柜耳语几句,田掌柜忙让送到余年身边。 “余姑娘,我们少东家给您送个盒子菜,请您回家尝尝好不好。”田掌柜笑眯眯地说。 余年失笑:“镇海楼的席我不要,你家的菜我也买不起哪。” “哪里的话,自然是感谢余姑娘有了好货都想着我们,若是尝着好,下回带龙虾来时,定要在店里再赏个光!少东家说了,不管姑娘点什么,账挂在他身上。” “那我可得再赶紧抓几个龙虾来了!” 余年收下食盒,笑盈盈地同掌柜道别。 看看耽搁得也够久,余年连忙和牛婶往赶车的地方走。 “余年,你说那镇海楼的东家倒是长得挺好看,人也挺好,就是那小二,说话忒气人!” 牛婶兴奋地说个不停,今天可是长了见识,不但挣了钱,还看余年三言两语把小二给送到坑里,好过瘾哪。 “嗯,不过我看,镇海楼那东家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余年想着徐宝臣不显山不露水的劲儿,就觉得这男的跟她认识的一个老阴怪很像。 惹着他,他脸上还带着笑,转过身来就能狠狠捅你一刀。 这种人比什么都在脸上的更可怕。 牛婶没想那么多,她就觉得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还有股子读书人的劲儿。 “哎,我家牛平安要是能长得那么好看就好了,找媳妇这个费劲。”牛婶叹口气,“都怪他爹。” 余年抱着食盒,回忆回忆牛家父子俩的长相……牛婶说的有理。 到了村里,两人各自拿了一两银回去,因余年养着龙虾,定金就归了她。 的菜也给牛婶留了一半,牛婶再三说不要,余年还是将两层食屉抽出来留下才走。 “娘,这那来的菜?” 牛平安在屋里呆着,听见外面有响声才出来,只看见他娘捧着两屉菜进来。 “余年妹子给的,快叫你爹别在后院弄他那几根根草了,有他最爱吃的烧鸭!” 话音没落地,牛万成背着手从后面转了出来。 “烧鸭啊?谁家做的啊?” “。” 牛万成老神在在地讲起美食经:“他家做烧鸭未必行,要说正宗,还得是镇海楼。镇海楼的烧鸭,肥而不腻,鸭子用的是白羽鸭,平安啊,你可知道,为啥烧鸭必须得用白羽鸭?” 不用牛平安答话,牛婶先说了:“因为白羽鸭最爱像某些老头子屁事不干,就知道等吃坐喝,可不就叫人给烧了!” 余年也忙活着热菜,刚才分的时候没细看,不知道给牛婶的是哪几道菜,余年自己留下的是海参红烧肉、椒盐小排、抓炒鱼片、浇汁烩三鲜,最底下一格还有八宝饭和桂花山药糕。 不管是为了谢她给镇海楼添个堵,还是给他们送独一份的龙虾,这盒子菜,余年承情了。 碗边伸来一双筷子,给她夹了块小排骨。 “娘,你吃呀,多吃一点。”余昇看娘吃得慢,爹吃得快,生怕娘吃不饱,赶紧夹了块最好吃的排骨给娘。 余年回过神来,笑着摸摸余昇的头:“乖,你长身体多吃点。” 对面拾来吃得像是抢食的小猪,偏偏吃相还不难看,听见余年说话,连忙从牙缝里跟两句:“多吃,多吃。” 谁让你多吃了,是让儿子多吃! 余年手有点痒,待要弹他一个爆栗,只见一双筷子连汤带水的夹了最大的一块红烧肉过来,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的饭碗里。 拾来对着媳妇愣愣的脸,傻笑:“媳妇吃,多吃,都给媳妇吃。” 第20章 谁说这不好吃? 送走余年,田掌柜哼着小曲,今儿他也拿着赏钱了,少东家手松,赏了他一个足足二两的花生样银锞子! 回头看见那一小坛子说是蟹汁的东西,田掌柜眉头皱得也没那么紧了。 “哎,把这小坛子摆到下边去。”田掌柜吩咐。 云记海货铺里头陈列的货物都是包好了红纸,用瓷器坛子装的,这个小土陶坛子,放在外面未免有些拉低格调。 “老田!” 他这儿忙东忙西,不提防打门外走进一个大肚子妇人来,后面还跟个小丫头。 “哎呦我的夫人啊,你大着肚子怎么还到处乱跑?” 田掌柜一看就急了,来的妇人可不就是他的媳妇? 话说两人年纪不小才怀上这一胎,田掌柜恨不得把老婆供到观音娘娘庙里。 偏生他媳妇怀了孩子以后口味古怪,一会儿吃酸,一会儿吃辣,样样不合口味。 别人家孕妇都长胖,他媳妇反而饿瘦了,可把田掌柜给急的。 前些日子大春天里要吃生栗子,田掌柜寻来一篮子风干栗子,媳妇吃了不满意,硬是叫他现种一棵栗子树。 田掌柜心里嘀咕,你就是种十八颗栗子树,栗子他也不是个春天结果的玩意儿。 没法子,该种还得种,自己的媳妇,自己不宠哪能行呢。 “我要吃虾酱,不要带虾。”田夫人进来扫视一圈,发出命令。 一屋子的伙计都噤了声,要虾酱简单,在海边,虾酱本身就是不值钱的酱料,大多数渔民打了糠虾来,随便搅碎了加盐在锅里煮成糊糊,就是虾酱了。 可不要虾,天底下也没有不带虾的虾酱。 田掌柜赔着笑问媳妇:“要不然,叫厨子给你煮个虾汤?” “我看你像个虾汤!”田夫人往太师椅上一坐,“去,把你店里有的虾酱都拿来给我尝尝。” 于是流水价的虾酱、腌虾、金钩(虾干)都送上来,田夫人尝了一遍,没一样吃着好的。 “好你个田志高,是不是把好的都藏起来,舍不得给我吃?”田夫人不高兴地从手上褪下绞丝金镯子来一拍,“我有钱,花不着你的!” 田掌柜苦着脸:“媳妇哎,咱店里有的全在这了,全河津县都没这么全活。要不,要不咱上酒楼里要几个爱吃的菜,许是家里厨子做来做去没新意?” “我说了我就要吃虾酱,虾酱!”田夫人竖起眉毛大发脾气,“还有没有别的?要是叫我知道你藏着啥……” 也是合该田掌柜福至心灵,从最底下捧出一个小土坛子来,揭开盖纸,拿小竹舀撇了撇上面浮沫,给夫人盛了一小碟。 “这可是今个儿人家新送来的蟹汁,要三十文一两,顶顶的贵货,方才你说要虾酱,这是蟹做的,你要不尝尝?” 田夫人见说三十文一两,倒也不敢小觑,将青瓷小碟接在手里,使尝味竹筷点一点,送进口中。 嗯? 田夫人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毫不起眼的一点点酱汁,竟然在口中散发出鲜美无比的味道! 恰到好处的盐激发出蟹的鲜,略略带些酒糟味,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清新甜味! “怎么了?是不是味道怪?”田掌柜担心地问。 咳,不该直接给媳妇,应该他自己先尝一尝的嘛,万一把媳妇给腥吐了怎么办? 只见田夫人就着小碟啜了口青灰色的酱汁,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好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的料汁!” 田夫人风行雷厉,立马叫小伙计装了一瓶,带回家里去煮面吃。 田掌柜都傻了,他搬出余年那一小坛蟹汁,只是怕媳妇跟他闹,也不曾想这村里人自己熬的酱汁能得了意。 大约是怀孕的女人,口味古怪,好的不爱,就喜欢那些个乡野村味。 田掌柜的目光落在了坛子上,总不能,真是这小坛蟹汁特别鲜…… 余年不知道自己的蟹汁解了田掌柜的燃眉之急,她买了一只母鸡和几只小鸡仔来,合计着要养鸡呢! 儿子余昇老是跑到牛婶家去帮忙捡鸡蛋晒海货,也不见他和村里的小孩一块玩,问就是玩不到一块去。 余年想着,不如家里养几只小动物,先给余年做个玩伴,再慢慢引导他和其他孩子交流。 “对对对,网往这边拉,哎呀不是,你怎么那么笨嘛!”余年指挥着拾来,在院子的西墙下围鸡栏。 她瞧着村里人养鸡都是随便在院子里头跑,鸡可是直肠子,到处拉粑粑不可避免。 庭院里头往往最干净就是早晨刚扫完那阵子,只要鸡醒了,在院里一活动,便到处都是白花色的一小坨。 余年记得穿越前的渔村里也有人养鸡,不过为了院子干净和好管理,大多拿破渔网拉出一块地方,让鸡在渔网围栏里活动。 这样一来不管是捡鸡蛋还是清理鸡粪,都简单了许多,清理出来的鸡粪还可以作为肥料种菜养花。。 在东墙大青石槽前,余年开出一片小菜地,种上些日常自家吃的小白菜、丝瓜等等。 她故意将大石槽用菜地围起来,好让人不能随意查看石槽里是不是养着海货,保护了她灵域养殖的安全。 “媳妇儿,这样,行吗?” 拾来指着青石槽上盖的大草垫子问余年。 余年点点头:“行,你出来。” 看着拾来歪歪扭扭地从菜地中间的小路跑过来,余年皱起眉头,干了一天的活,拾来身上的衣裳沾得又是灰又是草又是泥,脸和手都脏兮兮的。 “去,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烧热水洗洗澡。” 余年麻利地烧了一大锅热水,回头一看差点叫出来。 好嘛,拾来倒是听话,衣服脱得一件也不剩,光溜溜地站在院里,老实巴交地看着余年。 惊鸿一瞥啊! 身材真的好好…… “你、你变态啊你!”余年抓起一根小木棍扔过去,再转过头来,心头砰砰直跳。 她好久没见过男人光溜溜站在自己面前! 从她进了研究所之后,天天做课题做项目,每天两三点下班,七点又进了办公室,根本连附近的暴露狂都没时间见到。 大概她那个杀人犯前夫,就是那个时候和她的杀人犯闺蜜搞到一起的。 “傻子,他是个傻子,你是一个正常人,你不可以跟他计较的。” 余年用力扇风,那一点点凉风又怎吹得凉烫热的面颊? “真是,一定是发烧了,怎么会这么烫呢。” 井水,对了,井水凉凉的,一定可以降温消暑!要不然,就煮一碗绿豆汤喝好了! 她急忙站起来要去井口打水,一转身,鼻尖蹭着什么弹弹热热的东西—— “媳妇儿,洗澡。” 第21章 我爱洗澡 鼓鼓的胸肌就在眼前,往上一抬头,正好和拾来深邃的眉目相对,余年一把捂住嘴没尖叫出声。 开玩笑,万一有人经过听见尖叫声进来,看到她和傻子相公裸裎相对,她还是再穿越一次的好。 她不吭声,拾来还委屈上了:“媳妇儿,要那个。” 余年勉强镇定下来,眼睛注视天边的一片云,好大的一片云啊,比拾来的胸肌还大…… “那个,什么那个。”余年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抵着拾来胸膛推开。 拾来委屈:“媳妇儿,我洗澡,要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听不懂,”余年色厉内荏,“难不成还要我给你洗不成?” “给我洗?”拾来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媳妇儿,给我洗?” “呸呸呸,你想得美,我才不给你洗呢!”余年连忙逃开。 拾来这个头,也太高了点,站在他面前,压迫感十足,余年感觉自己像是小矮子到了巨人国。 “洗澡,要,那个。”拾来茫然地看看跳到一边的余年,又抬手指着灶台上挂着的东西。 余年一怔,抬头看向那条老丝瓜络,那东西村里人拿来刷锅洗碗之外,也用它洗澡。 原来,拾来是要用丝瓜络。 余年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你等着,我给你拿桶和丝瓜络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持绕过拾来的身子,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先把院门闩上,以免闲杂人等闯进来,再给拾来拿了一条老丝瓜络,余年便躲进了屋里。 院子里头哗啦哗啦的水声响个不停。 余年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她把之前陈铁柱家送来的布做成两件夏衫,自己一件,余昇一件,剩下的布不够做一件男衫,便零碎拼着做成了一件无袖马甲。 反正拾来也不知道新旧,不认颜色,穿什么都一样。 何况,穿越过来的自己和他虽生了一个娃,却并没有夫妻之实,更无半分的夫妻情谊。 余年死了一回,对男女之情的心也死了一大半。 毕竟曾经的丈夫也是和她甜甜蜜蜜,山盟海誓过,结果转头就和她的闺蜜勾搭在一起谋害她。 想着这些,余年那见色起意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 她心道,重活一回,难不成就为了嫁给个傻子? 窗外的水声停了,余年的心也静了。 一阵水汽夹着男人身体的热气闯进来,拾来憨笑着报告:“洗完了。” 他还是什么也没穿,湿气在额角发梢和锁骨上凝聚成晶莹水滴,配着洗干净的俊脸,真是色气惊人。 余年当自己眼睛瞎了,扔给他裤子,又让他试试棕布马甲合不合身。 所谓人配衣裳马配鞍,狗带铃铛跑得欢。 拾来人生的好看,身材又靓,就是粗布衣裳,也显得他丰神俊朗,浅棕色的布料衬得他蜜色肌肉仿佛在发光。 “媳妇儿,喜欢,媳妇儿。”拾来扯着新衣服来回看了好几遍,高兴地说。 余年的心情很平静,她不可能和傻子好的,再好看也不可能好的。 就当个花瓶摆着。 “媳妇儿,好。喜欢媳妇儿。”拾来又重复一遍,傻呵呵地冲着余年笑。 看不见的大尾巴又摇起来了。 “洗完了,咱们干活去。”余年放下针线,拉着拾来往外走。 莫挨老子,莫得感情,全是赚钱。 拾来倒是极驯服,真像大狗似的,笑眯眯地跟在余年身后出去,时不时看看自己的新衣服。 早在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余年买了不少老牛肉和牛骨头。 牛骨头做成牛骨髓油后,又用白面和着炒成油面,每天早晨家里三个人一人一碗,加上足够量的糖,吃起来又甜又香。 这东西有糖有油又有精面,吃了没多长时间,三个人脸上都有点滋润模样。 余年尤其明显,本来芦柴棒似的手脚,能看出来皮下边不光是骨头了。 不过那二十斤老牛肉,因为一直忙得没时间收拾,余年便搓了盐,挂在灵域空间里。 空间里面没风没雨,食物在里面放着的保鲜度似乎也特别好。 将牛肉从空间中取出,余年余光瞟了眼拾来,就是因为拾来傻,所以见到余年凭空拿出一大块肉也不觉得惊讶。 当着拾来的面,余年并不怕展示出空间的能力,反倒是余昇,小孩家又聪明,余年注意得多。 “拾来,把这些牛肉都切成手指头大小的条。”余年吩咐。 拾来点点头,按她说的切好,又焯过水,才放进锅里炒干。 余年看着往里面放盐、糖、酱、花椒叶等等佐料。 也不知是每天一碗灵泉水牛油面茶的缘故,还是拾来本身就没那么傻,吩咐他做点简单的活,倒比普通人做得更快更好。 牛肉干在大火快炒下,不断失去水分,肉质从红色变得灰白,又从灰白变成油亮亮的红棕色。 “媳妇儿,好香。”拾来闻着牛肉散发出来的肉香,不断咽口水。 这个味儿,他还从来没有闻到过呢! “好好说话,耍什么流氓……哦,你说牛肉干。”余年尴尬地道,“行了,炒成这样可以吃了。” 虽然没有胡椒粉和白芝麻,不过现在这条件,吃上牛肉干就很了不起了?反正余年没瞧见河津县城有卖牛肉干的。 拾来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也不顾肉干还烫着,伸手就在锅里捞了两条塞进嘴里,烫得斯斯哈哈吸凉气。 “呜哇呜哇,媳妇儿,好吃!” 内。 “你说,这酱汁很好吃?” 声音磁性动听,只是中气不足,略嫌虚弱。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点了点桌上的小土坛子,好像怕脏似的赶紧缩回来。 对面是田掌柜,他极为诚恳地道:“是,少东家,我尝过了,这酱汁说是蟹做的,可是鲜美异常,并非凡品。” 那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身前的一只白色小猫:“并非凡品,呵,那就尝尝。” 田掌柜便从坛中盛出一小杯鲜汁,恭恭敬敬地递与手的主人。 良久。 “你说,这是一个村女所做?” 田掌柜道:“正是,便是送龙虾来的那女子。” “她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个村里?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做酱汁的法子,是她自己想的,还是跟别人学的?” 声音虽缓,问题却多。 田掌柜被连珠炮地一问,登时额头冒汗,心中连连叫苦。 他只尝着这酱汁味道极美,立刻就想到可以用在的菜品上,因此一刻没耽搁地送过来给少东家。 这些问题,他是一个也答不上来啊! 第22章 不是我不想卖 过了几日,余年又做得了四罐沙蟹汁。 挤过汁的沙蟹肉又干又柴,人是没法吃的,她便叫拾来再剁碎些喂鸡。 别说,不管是大鸡还是小鸡,都吃得唧唧叫欢畅极了,这么美味的食物,怕是皇宫里的鸡才能享用! 小鸡吃了长得蹭蹭快,大母鸡吃了蟹,下蛋也下得愈发勤奋起来,每天都有一枚红壳鸡子儿,余昇拾出来,便笑嘻嘻地交给娘亲。 许是吃了蟹的原因,那鸡蛋煎出来,蛋黄硬是香得不同。 吃了灵域沙蟹的鸡就连拉出来的鸡粪都是好东西,用来施肥,菜地里的菜一天一个样。 余年感叹,灵域空间真是个好东西,她现在最重要的本钱,就是在灵域里放养的三只小龙虾。 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叫小龙虾了,长得最快的那只已经有四斤重,长得最慢的也有将近三斤。 余年预备卖个两只,留着最小的那只再养养升值。 两只龙虾,再加四罐沙蟹汁,余年自己肯定拿不动,坐车去这么些东西也不好搬,她更不想为了一时图方便,暴露灵域空间。 要是带拾来去城里,他傻气不通人情世故,万一说错话做错事怎么办。 重点是得留他看着孩子,余昇再聪明伶俐,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父母抛下他进城不是那么回事儿。 牛婶得到余年的同意之后,带着牛万成和牛平安去黑豆礁宝洞里挖了两次大海蛎子,这会儿赚钱的野望上头,忙得跟陀螺似的,不好再去麻烦她,况且哪能老把孩子往别人家扔啊。 思前想后,余年还是决定,再去李三家租一回大黑驴。 “娘,你又要进城啊?”余昇背着余年给他做的小书包,好奇地问。 余年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唔,这儿子养得不赖,油糖米面肉伺候着,原来的小炸毛,已经变成小顺毛了,摸起来手感真好啊。 “娘有正经事要做,给你的牛肉干慢慢吃,小心咬得牙齿痛,有玩得好的朋友可以分享,知不知道?” 余昇用力点头:“我晓得。” “媳妇儿。”拾来一脸的懊丧,好像一条看着主人出门不带他玩的大狗。 拾来没城府,他只知道,媳妇拿好多东西出去,便一天不回来,他自己在家里编草垫子可没劲。 “拾来也乖,回来我给你带桂花糕。”余年笑着安抚。 那日从带回来的食物中,拾来独爱桂花糕,是个爱吃甜食的小傻子。 赶上黑驴,系上面纱,余年再次出发往城中去。 她的脸自用灵泉水和灵植物日日敷后,红疙瘩消去大半,只还留有块块红斑未褪,仍是有碍观瞻,因此余年便接着戴面纱出行。 左右又不费什么事,就当戴口罩了呗。 她这番动作不小,出村的时候便有个身影偷偷地缀在后面。 余年原想着,沙蟹汁万一卖得不好,就降个价,或者送个试吃装,左右她做沙蟹汁的成本不高。 做生意嘛,我漫天要价,你落地还钱,都是很正常的事。 余年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把驴牵到云记海货铺,还没往下卸货,田掌柜就冲出来了! “余、余、余姑娘!” “田田田掌柜?”余年莫名其妙。 “余姑娘,你的蟹汁——” “我的蟹汁?”余年不明所以。 “我买了!” 田掌柜不知道多后悔,少东家问她余姑娘的事,他除了知道余年名字,其余几乎一概不知。 河津县所属大大小小的村子里,余姓也不知有几千人,上哪儿找去? 偏偏少东家催得急,非要他立时把蟹汁的方子买过来,放到里当招牌。 真正焦头烂额! 他怎么不知,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镇海楼逼得紧迫,有一道好菜,能让早一日打响招牌也是好的。 幸好,余年“自投罗网”来了。 田掌柜的热情把余年给弄懵了,等问清楚他想要方子后,余年却坚决地说了“不”。 “怎么,余姑娘,这方子我们给的价格——”田掌柜以为她怕钱少,竖起一根手指头。 余年还是摇头,不管他一百两还是一千两,方子她都卖不了哇! 就算有了方子,他们上哪弄灵域里养大的沙蟹,就算有了灵域沙蟹,他们又上哪弄灵泉水来兑进去保鲜提鲜? 方子,很简单,半张纸余年也能写完,只是知道方子也没用,绝无可能做得和余年手里的沙蟹汁一样。 不是她不想卖方子,是没法卖。 见余年无动于衷,田掌柜伸出两根手指,觑着她的脸色。 余年还是摇头,田掌柜咬咬牙,伸出三个手指头! “您别打手语了,”余年一头黑线,“我这方子是祖传,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婿,我要卖出去,晚上祖宗能入梦把我掐死。” 田掌柜急得不行,少东家的脾气他知道,想做一件事,做不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余姑娘,要不你亲自和少东家谈谈,我只能给你开到这个价。” 余年原想说,不是价不价的问题,转念一想,对方想要买一只金蛋的母鸡,自己想卖的是母鸡下的金蛋。 大家满可以求同存异嘛。 “田掌柜,那这龙虾……” 田掌柜看了眼龙虾,又掂掂分量头:“不管蟹汁的事成不成,这只大点,那只小点,就都按二两银子。” 哦,四两银子。 爽。 余年在心里大笑三声,精神抖擞地一摆手:“请!咱们这就跟少东家唠唠嗑去!” 田掌柜擦擦额角的冷汗,他的个亲娘啊,少东家那样的人物,这辈子是头一回跟唠嗑俩字联系在一块! 共有三层,一层是大堂,没有隔间,二层是雅座,分半敞开的座位和包间。 至于三层么,就是贵宾中的贵宾才能上来。 木地板中间修小渠引了一道水,还有小桥,一溜多宝格架子半遮半掩,叫人看不分明,走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路子。 多宝格上摆得不仅仅是文玩瓷器,细看之下,原来金玉是金碗玉盂,嵌满了红蓝宝的金壶是酒注,竟全是精美非凡的食器酒具。 人走在其中,更有一股细细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 余年摇摇头又点点头,高档,真是高档。 估计少东家这人低档不了。 分花拂柳,尽头一张烂柯图下,红酸枝罗汉榻上摆了螺钿小桌,一边空着,另一边则坐着个年轻男子,手中捏着一枚莹润如玉的棋子,正凝神看桌上棋局。 见余年过来,那男子侧头向余年一笑,眉如青山,肤如白玉,声音亦是温柔如春水:“姑娘,可要手谈一局?” 第23章 与绿茶男的交锋 余年在面纱下亦是莞尔一笑。 小样儿,不是想使美男计? 她顺着男子的指向走过去,瞧了眼棋盘,粗声大嗓子:“哎呀这都是啥啊,白的黑的看得头晕!” 那男子温雅一笑:“的确,围棋黑白相争,杀气毕露,不适合闺中女子。” 他站起来,绣着海浪波纹的天青色衣角闪过,向余年做了一揖:“余姑娘,在下云书来,是这的管事。” 余年回了一礼:“云中谁寄锦书来,好名字好名字。” 云书来眼中的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很好地掩饰住了,笑着让人上茶。 “听闻田掌柜说,余姑娘极为擅长捕捉龙虾,没见之前,我还以为姑娘三头六臂。”云书来浅笑。 余年落座:“如今见了,怕是云公子要失望。” “并不。”云书来一手斜倚扶手,眉目含笑,“见了才知,余姑娘不仅捕龙虾厉害,人也聪明灵秀。” “云公子你也挺厉害。” 对着一个村女不要钱似的发散魅力,可不是随便哪个富家公子都干得出来的。 要不是余年穿越前见识过男明星,穿越后又有一个啥啥不行就是脸行的相公,还真的叫他蛊惑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年双手一架,道:“云公子贵人事忙,想必不是找我来说话闲聊,有话便请直说。” “哪里,是在下对余姑娘心仪已久……”说到这里,云书来白玉般的面上忽地染上了一层薄红,“只是偶染风寒,怕传给了姑娘,因此拖到这时才得见姑娘尊面,姑娘莫要见怪。” 余年但笑不语,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不错嘛,雨前龙井。 有钱,难缠,绿茶男。 见余年不说话,云书来也没尴尬,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听田掌柜说得多了,便想,姑娘一个弱女子,即便是有捕龙虾的本事傍身,在小渔村里,终究活得艰难。” “我久病缠身,平日里也不多出门,对海上的事甚是好奇。” “姑娘,不如——” 余年把茶杯放下,竖起耳朵听,说到正事了。 “不如,姑娘有空便到云府来,与我说说故事,一月八两,四季衣裳,像那龙虾捕捉之事,让粗人去做便好。如何?” 说到这儿,云书来以丝帕掩口,轻咳两声。 “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心疼姑娘纤弱,却得日日风里来雨里去,竟无惜花之人。” 他再咳两声,见余年还是无动于衷。 “我本来并不想说这些的,可今日一见姑娘,便好似前世有缘,与君初相识,却似故人归。” 余年放下茶盏,摸摸面纱:“云公子,你今日第一次见我,连脸都没看到,话都没说两句,就有缘?” 云书来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些许:“心有灵犀,何须外物。” “打住,云公子,省省。”余年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云书来一手拂过额角,疑惑道:“省省?” “你想买我龙虾捕捉的法子是不是,那是不成的。云公子的八两也就能拿一个月,过完河,就该拆桥了。” “方才田掌柜说了,你还想买我蟹汁的方子,那也是不成的。”余年说得十分诚恳。 “为何不成?”云书来坐直了身体,脸上那抹温柔笑意彻底淡去。 他没想到,这村女竟然如此不受教,他已经使出了七分的本事,竟还没勾得她失魂落魄,百依百顺。 哼,往日里那些侯门贵女都肯吃他这套,这姓余的村女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她可知,京中云书来,凭一张脸便有无数女子求着嫁入云家,不敢谋求正妻之位,只要做个妾也是好的。 “我告诉你,你也做不出来这个样,我有秘方。”余年老神在在地说。 “秘方为何?”云书来好奇地问。 的确,她那蟹汁吃着口感特别不同,不光是鲜甜润口,而且吃下去后神清气爽,就连他的咳嗽都好了几分。 这可是笑话,秋梨膏枇杷露贝母不知道吃了多少,也没见好转,反而蟹汁吃下去后好了。 云书来身子向着余年微微倾斜,真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纯良公子好奇而已。 “云公子,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就是因为他不能告诉别人。告诉别人就不秘了。”余年扣了扣手边茶杯,“云公子这么体贴,一定能理解?” 云书来扯着嘴角笑笑,改了个话题:“不知余姑娘家住哪里?” “河津县村里。” 说了等于没说,云书来忍着,又问:“是哪个村子能生出姑娘这般人物呢?” “不是东边的,就是西边的,反正我这样的哪哪都是。”余年大咧咧地端起续上的茶。 云书来运运气,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余姑娘,你也知道,蟹汁的做法无外乎是那几种,材料也不过是蟹,梭子蟹、赤甲红、鬼脸蟹、沙蟹……” 说到沙蟹时,云书来注意到余年眼神略闪,顿时心中一喜。 “我这般大的酒楼,多试几次,总能做得出来。”云书来又恢复淡然的姿态,“余姑娘,如今我以礼相待,是爱惜姑娘人才。” “怎么,你的意思是准备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余年笑道。 “倒也未必。”云书来微微一笑。 余年点点头:“是,还可以来阴的。不过云公子,我若是抵死不从,你又当如何?” 云书来手指微曲:“姑娘言重了,哪里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生我死,你死我生。”余年起身,在他的棋盘对面坐下,伸手拂乱棋局,双目直视这温润公子,“不谈生死,何来输赢?” 云书来与余年对视,竟觉得这村女一双明眸,深得看不见底。 “云公子,你莫要见怪,我乡下女子,没什么见识。”余年起身往外走,“我只想过我的平淡日子,不愿做你棋局上的棋子。” 余年绕过隔断,脚步一顿,声音传过来。 “云公子,龙虾和蟹汁,你若是不收,我便卖与镇海楼。” “镇海楼曾言语侮辱你,你为何——”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云公子要做我的敌人,那我便只好去寻求新的朋友。” 余年下楼,再未和云书来有更多交流。 旁边的田掌柜大气不敢出,直到这时才擦了把冷汗,好久没见少东家对女人没辙了。 这个余年,她是油盐不进啊。 “钱,田掌柜。” 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来,余年两只眸子询问地望着他。 对了,钱,她就是那貔貅,油盐酱醋茶一概不进,只进钱! 第24章 赵秋香偷师 余年这回进城是赚钱最多的一次。 两只龙虾四两银,四罐沙蟹汁加上前头送去的那罐,田掌柜一共给了二两四钱,又讲明买断她大龙虾和沙蟹汁的供应,付了一两银的定金。 七两多银子! 余年特意让田掌柜给换了一锭五两的雪白纹银元宝,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什么都踏实。 河津县东坊市里头,两层四间带院子的小铺子,若不要位置顶好的,有个十七八两便足够了。 余年算着照她现在攒钱的速度,到秋天的时候就能够买一间铺子。 一路上她都心情很好,直到在村口看见赵秋香。 “余年,你又上城里去啊?”赵秋香记吃不记打,竟然自己贴上来和余年套近乎。 余年连白眼都懒得冲她翻,径自牵着大黑驴走过去。 赵秋香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脑子被驴踢,愣是跟在余年后面追上来。 “余年妹子,我瞧着你好像最近往跑得挺勤啊?” 余年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这段时间她统共去了三趟,而且两次都没进门,赵秋香在村里是怎么知道的呢? 牛婶应该不会说,自己没说,那就是那边的人透出来的。 这么说,赵秋香和的人有联系,云书来会不会也同她认识? 不对,若是他识得赵秋香,今日便不会问自己住址。 余年嫌她跟得像个金鱼屎,转头冷冷地道:“赵秋香,你想干嘛?” 赵秋香贼兮兮地笑:“听说你最近赶海捡海货,缺不缺人手,我干活可麻利了!” 干活?赶海?找赵秋香? 余年差点没笑出来! 别说前面她们两个有那么多摩擦矛盾,就说干活麻利这一点,村里随便拎出个8岁以上的孩子就比赵秋香强。 据说她在娘家的时候就以好吃懒做闲聊八卦闻名,好容易找了隔得远远的龙门村女婿,不知道她底细才嫁了出去。 “赵秋香,你心里就没点数啊?别说我不招人,就是找人干活,我凭啥找你?” 赵秋香一挺胸脯:“就凭我是你婶子,我跟你家老太太关系亲着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你看我跟余老太关系咋样啊?” 赵秋香语塞,梗着脖子硬来:“那、那说到底不也是你娘嘛,你再跟她闹,还能不姓余啊。” 看她说的没个章程,余年转头牵着驴就走。 “哎哎哎,余年妹子,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赵秋香追上来,大黑驴被吵得不耐烦,后蹄连怼了两下,这回赵秋香可就没那么运气,一只驴蹄子着实在她小腹上踩了脚。 “哎呦,哎呦,我被你的驴给踢死啦!”赵秋香顺势倒在地上,狂呼乱叫起来,“余年的驴踢死人啦!快来人啊,我被驴踢啦!” 余年一点儿没搭理她,牵着驴自顾自走远了。 “别走,你别走!你的驴踢了人,赔钱啊,余年你这个小贱蹄子!” 旁边经过的妇人汉子,都看笑话似的看赵秋香在地上打滚。 “驴踢啦?活该!” “驴还挺会踢的,哈哈。” 赵秋香见没人理,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家去。 她男人孙麻子见她这副模样回来,自然得问一句干什么去了。 赵秋香厌烦地挥手:“去去,一边去,看见你这一脸麻子就糟心。” 亏她还好声好气地跟余年说话,打听她那龙虾和蟹汁,好意帮帮忙,顺便赚点钱,这个小贱人,就是没心肝! 赵秋香收拾干净了,坐在一边,越想越气,她那在镇海楼跑堂的侄儿赵四,前几天被辞了,转头就进了当帮厨。 前些日子,的后厨得了一罐蟹汁,少东家叫照着仿制出来,可几个大厨,来来回回就没做出一罐差不多的味。 因赵四在镇海楼跑过堂,大厨便让他也尝尝味,看看镇海楼有没有类似的酱汁。 尝是尝了,赵四只觉得味道鲜美到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再想不起还有什么酱汁能相似,再一细品,仿佛有些沙蟹的味道。 今儿他帮厨的时候瞧见余年上楼,跟着赵秋香又找来,问他余年卖的是什么,挣多少钱。 赵四只知道大龙虾约摸二两,至于沙蟹汁,因田掌柜并未拿出来公开卖,不知多少钱。 姑侄俩两下消息一通,认定余年必定发了财,自然眼红耳热,也想沾个光。 赵秋香冷笑,她早问过周围赶海的村里人,只有余年每次去海边都抓一些沙蟹,其他人没有要这种没肉小海鲜的。 她那酱料汁,必定就是用沙蟹做成! 等着,余年你个小蹄子,不带我赚钱,我就让你赚不了钱! “麻子!明天早晨咱一块去赶海!抓沙蟹!” 孙麻子跟那撬蛤蜊呢,听见老婆尖利的叫唤,脊梁上仿佛被针扎。 “抓沙蟹?你要那玩意儿干嘛?没肉全是皮子。炸着吃费油,煮着吃费牙……” 他自顾自念念叨叨,不提防赵秋香一把揪住他耳朵提起来:“我说去就去,臭麻子,嘴里的话比你麻子都多!” 余年再还大黑驴的时候,李三便提出来:“余年,要不干脆把这驴卖给你。” “李三哥,我哪买得起?”余年失笑。 “一来呢,这驴碰上你,破天荒的老实,二来呢,我闺女最近定亲了,我寻思给她再添点东西。”李三解释。 还有一点他没说,就是这驴他用不了,甭管是拉磨还是拉货,非得折腾出花样,叫你后悔叫他干活不可。 驴长得高大壮实,卖给屠夫也心里舍不得,碰上余年能治了这驴,就便宜些卖了。 “李三哥,你容我回家商量商量。” 余年摸着大黑驴,颇有几分恋恋不舍,大黑驴也频频扭着头蹭她,想再讨一口灵泉水喝。 “咳,你家你做主就得了呗,还商量啥。”李三道。 余年家里一个傻子,一个儿子,能商量什么?家里事事还不是凭着余年拿主意。 余年摇头:“不是这般说。” 见她意思坚决,李三也不再多说,只催她快些拿定主意。 余年甚是喜欢这头大黑驴,要说,李三要价四两五钱银子,价格也算公道合适,但要是买了这驴,搬到城里买铺子的事,便又得往后推了。 回到家里,她见拾来老老实实坐在台阶下编草垫子,却不见儿子,便道:“余昇呢?” 拾来闻声抬头,见是她,欢喜地跑过来:“隔壁,玩。” 余年小声嗔怪:“怎么又到牛婶家去,喏,买的桂花糕,还温着呢,你先吃一块。” 拾来高兴地接过糕,张开大口要咬,突地停住,尖起鼻子在余年身上乱闻。 “味儿,有味儿。” 第25章 蚝汁生财 “味儿?”余年吓了一跳,连忙拽着自己的衣服闻闻。 天是热了些,莫不是出汗出得身上有怪味儿? 闻来闻去,只有点点皂角味道,也没闻出个四五六七八。 余年便问拾来:“我身上什么味儿?” 拾来跟狗似的,从头发闻到耳朵,又从耳朵闻到锁骨,闻得余年发毛,一巴掌拍开他脑袋。 “就是,味儿。” 忽地拾来双手一张,将余年紧紧抱在怀中,挤得她胸口都没法起伏。 “做什么!”余年的两条手臂困在他怀中挣不脱,急忙叫道。 狗男人力气这么大,脑子不清醒,要是他想……怎么反抗得了? 还好拾来只抱抱蹭蹭就松开,低头闻闻余年,满意地道:“没了,我的味。” 余年脸上烧红,一拳锤在拾来结实的肩膀上:“狗,你这狗!” 方才被紧抱着的时候,她鼻尖蹭着自己的衣领,忽然明白拾来是什么意思了。 她在云书来的雅间里身上沾了熏香的味道,淡淡的,不仔细闻闻不出。 拾来傻得分不清香和臭,鼻子却尖,只好统称为“味儿”。 这狗男人! 骂他是狗,他竟真的跟狗似的靠气味占地盘。 余年脸上一片火烧火燎,狠狠揍了拾来两拳,可她纤瘦的手锤在拾来肌肉分明的胸膛上,只是让狗男人嘿嘿笑,痛也不痛的。 “我去找儿子,你在家吃桂花糕!” 余年急忙落下一句,便奔出门去牛婶家里。 毕竟是男人,平日里再老实也有动物性……余年想,以后还是得防备着点,有了一个余昇便足够。 牛婶家门半掩着,余年才一进门便闻着煮海鲜的味,自己那小豆丁儿子,站在砖头上,指挥着牛平安搅大锅。 “平安哥哥,那边那边,没搅到,你用力点嘛!” 牛平安没好气地回:“用很大力啦,你有力,你来搅嘛!” 谁知余昇竟真伸手要大长木铲:“给我,我来我来——啊痛痛痛,娘亲!” 这个儿子乖巧懂事,平时玩也好,帮忙做事也好,余年从来都是鼓励为主,杜绝体罚。 不过这会儿,看见这小子站在大锅边上,指手画脚,上蹿下跳,只要一不小心便会撞进锅台里,大菜正好上个铁锅炖儿子。 余年眉头一跳—— 必要的教训不能少! 她抻着儿子的小耳朵:“你本事真大啊,你来你来,精卫填海你怎么不来,夸父追日你怎么不来?唐僧西天取经你来不来?王宝钏挖野菜你来不来?” “那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嘛——痛痛痛,娘不要扯!” 牛平安在旁边看着,生怕余年说他的不是,缩着头,将锅里的生蚝全都捞出来,又用大舀子把里面煮的生蚝水倒进院子水沟里。 “唉唉,你怎么倒了!” 余年还没教训完儿子,看见牛平安把蚝水倒掉,惊愕叫出来。 牛平安咧着嘴,只觉得这年轻妇人麻烦得很,一会儿在他家院子里打孩子,一会儿又管他家做海货的事。 要不是娘说,这产生蚝的宝洞是余年发现的,他连说话都不想跟丑八怪说! “倒了咋了嘛,就是些煮了蚝的水。”牛平安嘀嘀咕咕。“管你儿子就得了,管我干啥。” “呦!余年来啦!” 牛婶从屋里走出来,笑嘻嘻地端着一盘子红亮香脆的花生米。 刚才余昇说饿,她便往屋里炸了一盘子花生米出来给他当零嘴,又着实嘱咐一番牛平安看好了余昇。 哪知道,她刚进屋,余昇就叠了几块砖,站在临时指挥台上对牛平安煮蚝的方式品评起来了。 “糖花生,尝尝婶子手艺怎么样?” 哗! 牛平安又是一瓢蚝水泼出去。 “哎,先别倒,这水有用!”余年来不及尝花生米,先拉住了牛平安的胳膊。 “这有啥用,这能有啥用!”牛平安愤愤不平。 不就是嫌自己没给她看孩子,跟这找事嘛! 自己忙着呢,谁有空管她的娃,再说又没出事。 牛婶走过去,狠狠掐了他一把,把不服气的牛平安推到一边。 “余年,你说,这能派啥用?” 余年看看锅里灰白色的煮蚝水,便道:“煮蚝的水继续煮,煮到浓稠,便是极好的一道调味汁水。” “笑话,水再咋煮,不还是个水吗?” 还没听余年说完,牛平安已经在一边嘲笑上了。 就连牛婶也有些犹豫:“余年啊,我是没听过这法子,你看这水这么稀,哪能煮稠呢?” 余年听他们两个一说,便知此处还没有发明蚝油。 未穿越前,超市里的蚝油十几块而已,不过那都是调制蚝油。 一瓶真正用蚝汁熬制的蚝油,至少几百块,余年沾了导师的光,每年都会去农家收蚝看农家现场熬蚝油。 真正纯蚝的蚝油,鲜美浓醇,不管是做凉拌菜,还是炒海鲜、炒蔬菜,放上一点便是点睛之笔。 余年心里转了转念,要是做出来,再卖给,会不会和蟹汁重复了? 而且的少东家对她的方子虎视眈眈,再弄出点什么来,保不齐就要动手抢了。 倒不如…… 几日后,中小二纳闷地看着镇海楼排起长队。 自从有蟹汁做调味料后,都是自己这边排队啊。 今日客人也不少,却不是前些日子那打破头也要来吃鲜汁清面、上汤青笋片和海味炒鸡的阵势。 一个客人冲他招招手,小二连忙挂上笑颠过去:“客官,还要点什么?” 那客人使筷子指指眼前的抓炒里脊:“你们有海油没有?” 啥?啥玩意儿? 小二没听明白,赔笑重复一遍:“您说海油啊?” “可不是,就是海油,我昨儿在镇海楼吃了一会海油玉兰片,那滋味儿……” 那客人摇晃着圆脸,回味了一遍昨天吃到的美食。 咸鲜中透着一丝甜,浓厚的调味丰润适口,不管是和青菜还是和海鲜搭配,用海油做出来的菜都极有味。 重点是,和这边用的鲜汁不是一个风格,吃腻了,再上镇海楼换换口味也是极好的。 不过从前也没听过啥海油不海油,大约还是京城里传来的新鲜玩意儿? 小二一张笑脸快要僵了,还得硬撑。 “可巧,要海油菜的客人多,今儿咱这海油用完了,明天还得看能不能有货。” 圆脸客人遗憾地点头:“我就说嘛,你家龙虾王有,鲜汁也有,京城菜也有,海油怎么能没有呢?” 送走客人,小二一甩毛巾,撒开腿就往后厨跑找大厨商量。 要死了! 什么鬼海油?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以多年小二的丰富经验,这绝对是对面镇海楼排长队的原因! 第26章 强制良性竞争 “余年妹子,你说咱把海油卖给镇海楼,不会生气。” 牛婶一边往罐子里装熬制好的蚝油,一边带着七分喜悦三分不安问余年。 “不会。” 余年点了点蚝油尝尝,满意地点头。 “再说了,行业里有良性竞争是好事。” 除了第一锅试做的蚝水调味略有不足,后面熬的蚝油都香浓味美,比余年在穿越前吃过的还好。 也难怪,现代社会好多海产都是养殖的,不如自然生长的大生蚝更具有本身的鲜味。 为了不让镇海楼太快猜出蚝油的材料,余年给蚝油改名叫做海油。 牛婶和余年都跟镇海楼打过交道,这回便让牛平安去推销。 果然,海油大受欢迎,镇海楼很懂抓住机会,一发现海油可以作为秘密武器捅死,立刻和牛平安签订了半年的合约。 这半年里,牛平安不得将海油卖给其他酒店,亦不得将配方外传。 价格自然也是很高昂的,一瓶二两的蚝油,竟换来一百文钱! 牛平安拿去的五瓶,便换来了一两银。 不仅如此,蚝水可以熬蚝油,煮出来的盐水蚝肉晒晒干,又是蚝干! 她们用的蚝是石洞里挖出来的特大特肥蚝,晒出来的蚝干足有掌心大。 余年给起了个名字叫金蚝干王,卖给海货铺,也得四五十文一斤! 一只蚝出两样货,就是两家平分也挣得不少,做一回蚝油顶上牛平安和他爹在外面跑半个月了。 牛平安着实被余年搞钱的能力震撼了。 原先他对牛婶和余年走得近不满,这回他还是对余年不满。 早有那么大的本事,为啥早不带着他老牛家一块干,为啥早不发现宝洞,为啥早不告诉他蚝水能做成蚝油? 哎,为啥余年长得这么丑,但凡她长好看点,牛平安看在她搞钱的能力上也能勉强接受娶她。 不过,似乎余年最近是没那么丑了。 牛平安在煮蚝油空里偷眼看看余年,只见她一张瓜子脸上,红红的大疙瘩都消了下去,留下一点点红印子,特别是在鼻翼两边。 不仔细看,倒似个俏皮的麻子姑娘。 的蟹汁也是她做的,镇海楼的蚝油也是她做的,怪道人家说丑妻有福。 余年可不知道牛平安对自己的印象从负到正,她也不在乎。 她与商量好,每十日送一次蟹汁,这会儿又到了时候。 这次只带了几罐蟹汁,余年便没有雇驴,而是坐了村里牛车上城。 “哎呦,余年,你这又是给卖料汁去啊?” 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赵秋香也搭了牛车进县城! 她手里头抱了两个漂亮的青白瓷罐,仿佛里面装了什么大宝贝,左右手紧紧地抱在胸口前。 余年看她一眼,不搭理她的茬,反而是跟旁边的嫂子聊起赶海的事儿来了。 “哎,我问你话呢!” 赵秋香咬咬牙,都是村里的妇女,你装哪门子清高? 嫁了个傻子,生了个野种,你还能耐,还抖上啦? 余年轻蔑地瞥她一眼:“我为啥搭理你,你到处说我闲话,造谣生事,我碰见你不打你就算好的!” “你个小蹄子——” “你个老蹄子,再说一句我把你从车上踹下去!” 余年越过两个人,一把揪住赵秋香的衣领,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手腕子虽然细,气力却足,一把便将赵秋香扯得半边身子差点趴在木板车上。 “唉唉唉,我的沙蟹汁啊!” 随着赵秋香倒在车上,她怀里那两个瓷罐子口里流出一些灰色酱汁,闻着腥气哄哄,全粘在她衣襟上了。 “你说什么?沙蟹汁?”余年略有些惊讶。 “你听错了,我这是腌沙蟹,送给我侄儿吃的。”赵秋香连忙说,“你把我沙蟹打翻了,还脏了衣裳,你赔!” 余年嗤笑:“好,你把你的腌沙蟹拿来,让我打碎了,我就赔。” “凭什么?”赵秋香把两个罐子抱得紧紧的,跟抱着两个娃娃似的。 “你这罐子没破,沙蟹没跑,衣服没坏,我赔什么?不过我这人不爱占便宜,你把罐子拿来,我摔了罐子,赔你五十文,如何?” “你做梦呢!这玩意儿一两就三十文,我凭啥给你摔……” 赵秋香猛地察觉说漏嘴,立马抱着罐子蹭到车边,嘀嘀咕咕:“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算了算了。” 她怀里边这两罐子沙蟹汁,经过十几次的尝试才做出来能够入口的味儿,一罐子就有三斤! 赵秋香虽尝着味道和赵四给她弄出来的沙蟹汁有些差距,不过颜色还是稀稠,都差不离。 对于从余年手上抢生意,她很有信心哒! 余年笑了两声,便不再搭理她了。 赵秋香打的什么主意,余年也清楚,不就是猜着了酱汁是用沙蟹做的,也想捞一票嘛。 可是她余年的沙蟹汁,一是用灵域中养的蟹做,二是在汁中还加入了灵泉。 这样一来,不但没有普通沙蟹的腥臭,还有淡淡的甘甜,久服令人身轻体健。 赵秋香就是想破了脑袋,累断了手指,也做不出和她一样的蟹汁。 赵秋香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到城里下了车后,余年往哪儿走,她往哪儿走。 到的后门时,早有一个年轻男子候着,他身上穿着帮厨的衣裳,脸上焦急。 这人,可不就是被镇海楼赶出来,又投奔了的赵四? 余年正想开口叫后厨,赵四先就看见了她身后跟着的赵秋香,还有赵秋香手里的罐子。 “哎,你来干啥的。” 赵四极不客气地伸手要推余年,被余年躲了过去。 “我……你不是镇海楼的伙计,怎么在?”余年正要解释,看到熟脸,奇怪地问。 “哼,告诉你,以后沙蟹汁我们用她的,不用你的了,走走走!” 赵四怕余年在这闹起来,被大厨掌柜的听见,连忙轰她走。 轰完人,他又引着赵秋香往柜台上去,压低了声音问:“沙蟹汁做得行不行?” “你放一百个心!和那死丫头小蹄子做的一模一样!” 第27章 你做的什么垃圾 余年看着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商量,就站那看他们弄什么鬼。 “你,你还不走?” 赵秋香生怕她在这等着,戳破了她和赵四的商量,呲着牙,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骂起来。 “你再不走,别怪我拿热油泼你!叫你浑身上下都是火泡!” “对,再不走,我拿大扫帚抽你了!”赵四也心急火燎地赶人。 余年歪头瞧瞧他们,轻轻一笑,转头走了,去找田掌柜。 自己家出了幺蛾子,她就等着看热闹。 赵四放下心来,乐呵呵地搬着两坛子赵秋香做的沙蟹汁送到后厨,赵秋香则等在外边,以防余年再转回来。 “喝,这蟹汁总算是送来了,再没有可就开天窗了!” 大厨捧过沙蟹汁,这可是个好东西,反正他用了这段时间,煎炒烹炸样样都离不开它。 “呦,怎么还换了这模样的坛子了?” 原先余年拿来的都是土黄色陶坛子,一个能装二斤,今儿这青白瓷坛子又大又重,可不得一坛三斤? “是,是,她给我的就是这样。”赵四心里有鬼,喏喏地答。 “钱大厨,前面李官爷要鲜汁清面!” 钱大厨立马上灶煮面,大锅里煮上一把银丝面,将泡发好的笋干香菇配上新送来的蟹汁一煮勾个芡,这浇头便好了。 只是往日里做出来的浇头透着一股鲜香,今日的却仿佛带了股子海腥味。 前头催得急,大厨也不及说别的,便让端出去了。 赵四偷眼看着小二将面端出去,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往柜台上去要钱给赵秋香。 “来啦,客官,您的鲜汁面!” 小二热络地将一海碗面放在了客人面前。 这位客人可不是一般人,外号李大嘴,在县城衙门里头当差,手底下管着十来个衙役。 李大嘴别的不爱,每一到发了工钱,先就跑到各个酒店里吃香喝辣,口袋里有多少钱,就吃多少钱的饭,绝不留手! 自从在吃到了鲜汁菜肴,李大嘴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味。 别的什么鲜汁煨海参鲍鱼不能天天吃,一碗面总能吃得起。 因此他天天到报道,每日必吃一碗大厨做的鲜汁捞面。 “哎呦,我就是喜欢你们家做的这个味!” 李大嘴将面碗往跟前送送,带着笑说,捏起筷子要先吃口浇头,不料他鼻尖嗅嗅,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筷子头上挑了一点儿笋干送进嘴里,李大嘴舌尖才尝着味,立时跳了起来! “你们拿什么垃圾给人吃!” 小二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赶紧上去陪着笑脸:“李官爷,李大人,小的哪儿做得不对啦?惹您发这么大脾气?” 李大嘴满脸寒霜,将那碗面往他跟前一墩! “吃!你自己个尝尝,做的什么狗屎玩意儿!” 小二瞧瞧那面,没掉进苍蝇去啊,也没煮糊啊,不是挺好一碗面吗? 李大嘴犹自喃喃咒骂:“鲜汁面我吃了多久,这玩意儿你从粪坑里捞出来的,糊弄老子,呸!不想干了直说!” 说着,李大嘴撸起袖子,就要翻桌! “别别别,咱哪敢糊弄您老人家,这里头必定有个缘故,您稍安勿躁,我叫柜上给您打二两金华酒,您喝着消消气。” 说着,小二一使眼色,立马酒壶就送到了李大嘴桌上。 饶是这般,他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那碗面,一会儿说是粪坑里捞的,一会儿说是苍蝇痔疮。 小二端着面回了后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给大厨一说。 大厨一拍脑袋:“必定是那蟹汁出了问题,做的时候我就闻着仿佛有些味儿不对!” 他就着李大嘴那碗面一尝,也差点吐出来! 又腥又咸,还带着苦味! 大厨还不敢确定,打开新送来的瓷罐,从里面舀出勺蟹汁一尝—— 呸! 垃圾货色! 若说一点也不像,也不是,能尝出是用沙蟹做的,可味道和前面送来的蟹汁一比,那便是山间清泉水和黄泥汤子! 一个鲜甜爽口,一个恶心得人想吐! 大厨转眼瞧见怀里揣着钱,偷偷摸摸往后门去的赵四,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爷爷的赵四!这鬼玩意儿你从哪弄的!还不滚过来!” 说着,大厨抄起剔骨尖刀,就冲赵四冲了过去。 要不是他只用新蟹汁做了一碗面,要不是还没到饭时人来得多,用这种垃圾汁子煮菜,他大厨的名号就甭要了! 这的名声也就全毁了! 都是这小子闹的! 大厨揪着赵四往地上一摔,他怀里银钱便叮叮当当地掉了出来。 “好啊,我说好端端的,今天余姑娘怎的不自己来送,偏让你送?合着你小子根本是不知从哪弄了点汁子来充数!” 说着,大厨的拳头便雨点般落在了赵四的身上,打得他嗷嗷痛哭。 “别打了别打了,真是余姑娘送来的!” 赵四被打得满地乱爬,连连告饶。 “你再说,你再说?” 大厨将赵四按在地上,叫人撬开他嘴,将李大嘴那碗面直接灌了进去。 “咕噜……咕咕……咕……” 赵四被灌得直翻白眼,嘴里又被一股子苦腥咸的味道占据,不由得悲愤莫名! 这么难吃的东西,赵秋香敢说和蟹汁一个味儿? 她脑子不好还是舌头不好,可是害惨了自己了! “嗬……呕……余姑娘、余姑娘就在后门等着,你们自己去问她!” 赵四捧着下巴,指着后门,不无恶意地道。 赵秋香,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若能做得和余年的蟹汁味道一样,这顿打我也不必挨。 既我挨了打,你也别想跑! 赵秋香在后门来回踱步,等着赵四给她送钱出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她都快急得跑进去问问,是账上的银子块太大,不好凿,还是赵四这死兔崽子给她眛下了? 突地从后门咣咣跑出一堆人来,面色不善地围着她。 “你、你们干什么?”赵秋香心惊胆战。 她不禁按了按脸上的纱巾,为了冒充,她也戴了一条和余年脸上绑的差不多的纱巾。 “你不是余姑娘?”大厨上下打量她一番。 眼前这女人,同样遮着脸看不清模样长相。 高矮虽和余年差不多,但胖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头发梳成妇人模样,没有刘海,眼睛又小又浑浊,说话声音也嘶哑得多。 赵秋香心里一紧,连忙夹着嗓子道:“我就是余姑娘……余年。” 她又壮着胆子:“我的蟹汁钱呢?” 大厨冷笑一声,一扬下巴,左右帮厨上去抓住这女人两条胳膊,一把将她脸上的丝巾扯下来! 赵秋香那张尽是皱纹的惊慌老脸立时暴露在外面! “你还敢说你是余姑娘,还敢要钱!” 左右已经掉了面纱,赵秋香干脆撒起泼来:“我就叫余年,你又没见过余年纱巾底下长得什么样,凭啥说我不是余年?” “好你个泼妇,胡搅蛮缠!”大厨怒道,“就凭你拿来的蟹汁比海水还难喝!” “胡说!胡说!” 赵秋香撕破了脸皮,在地上到处打滚:“我就是余年,我的蟹汁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味儿!” “拿了货不给钱啦!赖账啦!欺负人啦!” 她叫得既响,在地上滚动得幅度又大,引得人纷纷来看。 众人嫌不好看,别的也不说了,便撵她走:“哪里来的疯婆子,快滚!” “你们不给我蟹汁钱,我就不起来!” “蟹汁钱我们已经给了余姑娘。”一个温润优雅的声音道。 “胡说,我没收到!”赵秋香趴在地上大叫。 又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含着几分嘲讽:“在村里住了这些年,我倒不知道赵秋香你姓余。” 第28章 媳妇身上又有怪味 赵秋香滚动的身体一顿,她听出来了,这是余年…… 正主都在这儿,再挣扎也是没用。 要是一般人,赶紧夹着尾巴走人就是了。 但是赵秋香她是那一般人嘛?必定不是啊! 只见她叉着腿,坐在地上,手往余年那一伸:“给钱!” 余年骇笑:“什么钱?” “做沙蟹汁的钱啊!”赵秋香说得理所当然,“今天沙蟹汁是我做的,我送的,他们收了我的沙蟹汁,钱便该给我!” “你说这玩意儿?” 两个帮厨在大厨的指挥下,抱出来两个青白瓷罐子,正是赵秋香送来的沙蟹汁。 “还给她!” 大厨一声令下,两个帮厨直接把里面腥咸的沙蟹汁连水带蟹渣渣,全都泼在了赵秋香脑袋瓜上! “啊!!!我的沙蟹汁!”赵秋香没来得及可惜东西,就被她自己做的沙蟹汁的味给熏了个大跟头! “哎呀,什么味儿啊?” “臭死了!” “泔水?我家泔水都没这么臭!” 众人议论纷纷,都捂着鼻子退了几步。 倒完沙蟹汁,那两个帮厨随手就将坛子砸在了赵秋香身侧。 “啊啊,我的坛子!”赵秋香想捡,坛子摔在地上,都散成碎片,哪里捡得起来? 一直站在余年身边的云书来,轻咳几声:“余姑娘,此处气味有些不好,我们换个地方谈。” 见余年要走,赵秋香可不干了! “余年!余年!你赔我的坛子!赔我的沙蟹汁!”赵秋香犹自想要扑过来抓住余年要钱。 不料她扑到半截,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顶在了她鼻尖上。 “啊、啊,你们要杀人,要杀人啊!” 赵秋香堪堪停在刀口上,吓得直打哆嗦。 长刀的主人狞笑:“你那破蟹汁,差点没恶心死我,我看是你要杀人!” 这手持长刀者,自然就是李大嘴了,他喝了二两酒,不顾阻拦跑到后厨,听到刚才那碗恶心东西是赵秋香做的,差点没直接抽出刀来砍了她。 赵秋香认出李大嘴的衣裳是衙门中人,哆哆嗦嗦地道:“官、官爷,民妇、民妇……” 她说不出话来,李大嘴也不用她说话,直接用刀比画着,让她往外走,另一只手提起想偷跑的赵四。 “告你们在食物中投毒,合伙诈欺骗取银钱,走,衙门里头去!” …… 余年被让到雅间,又奉上一杯龙井茶。 云书来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仙桃寿字玉佩,交给余年。 “我这枚玉佩交于余姑娘,从今以后,余年姑娘来送蟹汁,便以玉佩为信。” 他声音温雅,明明说的是买卖,却仿佛是在给余年送定情信物。 “太贵重了,随便给我一个什么表记……” 余年见那玉佩凝脂般晶莹洁白,唯有桃子尖上一点红俏色,心知这件东西价值不菲,连忙推辞。 “不过是个小玩意,姑娘收着便好,如今还有一件事想与姑娘商量。” “何事?” “那镇海楼新发明了一种酱料,名叫海油。余姑娘心灵手巧,想来一定知道如何制作?” 云书来微微靠向余年,双目紧紧注视着她。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若姑娘知道,我愿出高价请姑娘制作海油!” 余年在云书来的目光下,忽的笑了:“可惜,我不知道,也无心研究其他人做的酱料。” “余姑娘!如今你的蟹汁材料已经泄露,不过是用沙蟹所制,别人早晚做出一样的酱汁。” 云书来一句紧跟一句: “况且,海油味浓,蟹汁味轻,如今人口味重,喜食海油,你若不尽快想法子,你的蟹汁买卖,恐怕也做不长久。” “所以呢?”余年偏头瞧他。 她忽又想起家里的拾来,要是打扮起来,单论模样比这云书来还强呢,可惜心眼子是个实心的。 “所以,我想再向余姑娘提出购买蟹汁的方子,若是赶在蟹汁方子泄露前大量生产,运到远处售卖,或许利润还能多些。” 云书来说完,双目湛湛有神地望着余年,似乎胜券在握。 “哦,不卖。” 嘿,她似乎看到温润精致的云公子脸黑了那么一小下。 “余姑娘……” 不等云书来再叽叽歪歪,余年拿起他给的玉佩:“走了,十天以后再见,只要你不怕我带着你的宝贝跑路。” “怎会?余姑娘的人品我是极信得过……” 云书来他太能叨叨了! 余年只觉得自己回家的路上耳朵里都是云公子不紧不慢,永远不停似的嗓音。 就算再温润如玉,纠缠不清、说起来没完的时候,贵公子也比老妈子烦人呢。 “媳妇儿!” 一进门,大狗子拾来扔下手里编织的渔网,热情地扑过来。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离那么近。” 拾来被挡在了两步开外,仍然围着余年兴奋地绕圈,忽然,拾来闻到一股讨厌的气味。 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极惹人厌! 拾来狗头狗脑地伸着鼻子,跟在余年身后,上一次媳妇儿身上就有这股味儿。 他好不容易在媳妇身上蹭掉了讨厌的气味,怎么又出现了呢? 可是媳妇儿好像不喜欢自己蹭她,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生气,不好。 余年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拾来神色不对,吃过饭收拾一下各自睡了。 躺在床上余年便开始琢磨白天云书来提出的建议。 大量生产,送到远处销售,这个主意很好啊。 归我了。 她脑子里的方子不少,不过要拣选原料低廉、制作方便,又便于运输的食物制作,还须仔细斟酌。 半夜里头,余年忽然惊醒,不知怎么寒毛直竖,抬眼便见一个黑影铁塔似的站在床脚! “谁?谁在那?” 第29章 牛婶妹子不省心 大半夜,一个黑影站在床脚,不是坏人就是鬼魂! 余年一个激灵,立马进了空间! 在空间中对外界也有感知能力,只见那个黑影啊地惊叫一声,又道:“媳妇儿……” 原来是拾来这个狗男人! 余年气不打一处来,从空间里跳出来,双手揪着拾来的耳朵就往床上摁。 “有病你,你有病?大半夜里装神弄鬼的,想吓死我啊你?” 她的力气对拾来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整个人都扑在人家身上,才勉强将人按倒。 拾来委委屈屈地道:“有味儿,味儿。” 又道:“媳妇儿不生气,没味儿了。” 说着,拾来从胸口处掏出被他捂了半天的里衣,月白色的小肚兜在男人怀里揣了半天,已经染上了身体的温度。 这!这也太过分了! 余年脸爆红,一把扯过肚兜,她晚上睡觉不惯穿内衣,谁知道被这家伙拾了去捂半天。 “你、你——” 余年想骂两句,偏生一抬腿碰着了拾来肌肉坚实的大腿,哎,不对,好像不是腿…… “流氓,臭男人!” 她连忙翻身从拾来身上下来,手撑在他的胸肌上,狠狠一按。 “警告你,以后没有我允许,不许随便进屋!” 拾来傻乎乎的答应了声好,被撵出门,又回去睡了。 钱不钱的不要紧,第一紧要的是把这门装个门闩! 一大早牛婶就来了,她娘家妹子带着孩子往她这来玩,于是牛婶就来问余昇要不要和她外甥一块玩。 余昇早前因为爹娘的缘故,在村里面很少有玩伴。 村里小孩子不懂事,老爱笑话余昇有个傻爹爹,还有个丑娘娘。 余昇别看小孩儿家,自尊心强得很,便成日闷在家里,不肯出门。 自从余年变得厉害,余昇也更加活泼外向,只是记仇,还是不愿意和村里的孩子们玩。 她只听牛婶提过她这妹子,名叫李玉桂,嫁到了离这挺远的甜水村。 平日里难得来一次,这会儿不年不节的,不知来干嘛。 眼前这个叫周石头的小胖子就是牛婶妹子的娃,看着倒是挺好脾气,就是神气蔫蔫的。 余年想着牛婶的妹子应该差不了,便放心让余昇跟牛婶外甥一块玩去,还给他们两个装了一大包牛肉干。 没一会儿两个孩子又跑了回来。 “姨,还要牛肉干。” 余年很是奇怪,二十多条牛肉干,两个小娃娃哪能这就吃了呢? “娘,是周石头他娘要牛肉干。”余昇又添了一句。 他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自己爹娘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肉干,又是上好的零食,自己还舍不得吃呢。 可是牛婶的妹子看见牛肉干就两眼放光,一会儿一根一会儿一根! 他们两个娃娃都没吃到多少,全进了周石头他娘的肚子里。 余年虽有些意外,到底人家远来是客,便又抓了七八根给周石头。 “石头,你吃啊。” 周石头捧着牛肉干,小短腿紧跑,把余昇落在后面,自己先过去把肉干交给了娘亲。 “怎么回事,就这么点?我不是叫你多拿些来吗?” 他娘李玉桂一把抓过牛肉干,便往兜里塞。 周石头咬着手指看他娘,他总共吃了没有一根,可是牛肉干好香,好好吃的样子。 “玉桂姨,你怎么把肉干全装起来了,这是我娘给石头的!” 余昇后赶到,看周石头在一边啃手指头,牛肉干被他娘塞进了怀里,不禁大声叫道。 “哎呦,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个啥?他都这么胖了,不能让他多吃喽!” 李玉桂不耐烦地挥手。 真是,小小毛孩,还想管起大人来了。 说话间,牛婶端着一盘子瓜子红枣进来,放到了桌上。 “咋了?”她先看出余昇表情不对,接着又发现周石头眼圈发红。 “我娘给的牛肉干,全都叫玉桂姨揣起来了!”余昇指着李玉桂的怀里大声道。 听得这话,牛婶一下变了脸色,她这妹子从小有爱占小便宜的毛病,本想着她嫁了人,便能改好,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若都是自家人也就罢了,占小便宜都占到别人家孩子身上,那是真好意思啊! “玉桂!你把肉干拿出来,那是人家余年家孩子的!” 余昇道:“我不要,是我娘给石头的,让石头吃!” 石头听见说是给他,便期待地看着娘亲,指望她指头缝里落下个肉末来。 李玉桂被她姐说得脸红,梗着脖子道:“石头的就是我的,我又不是不让他吃,给他留着回家吃不成嘛。” 谁知余昇更大声地说:“石头说了,他回家更吃不着,你把好东西都给他弟弟了!” “你!你这孩子!谁教你跟大人顶嘴来着?”李玉桂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你娘没教过你,大人说话少插嘴,一边去!” “我娘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余昇叉着腰往前一站,十足一个小侠士。 “你那娘也是个不好的!” “哎,玉桂!”牛婶阻拦不及,“哪能这么说话!” 李玉桂一时急,话出了口也觉得不妥,但她扬着脸儿梗着脖,才不肯认输。 “我说啥了,他这一个小毛孩子家,啥都不懂,不就是两根肉干,抠得跟什么似的。”李玉桂往地下啐了一口,“照你娘这抠门样儿,一百年也发不了财!” “不许你说我娘!” 余昇握紧了两个小拳头,一头撞到李玉桂肚子上,将她撞得一个趔趄。 “好哇,你个没家教的崽子,我今天非得叫你知道知道啥叫天高地厚!” 余昇那机灵劲儿,能干等着她来打? 三两下就跟小泥鳅似的钻出门去了,李玉桂抓着炕上的笤帚,待要追上打这小崽子一顿。 “娘,别啊!”周石头叫了一声,想抓他娘的衣襟又不敢。 “李玉桂,你给我站住!”牛婶大吼一声,“你今儿到底来干嘛来了!” …… 余年家院子的晒架上,晾着一条条淡粉色的皮子,远看好像长条猪皮似的。 听到云书来向外销售的主意之后,还真叫她想到了一样适合外销的产品。 那便是海肠粉。 第30章 让我来教教你 海肠学名单环刺螠,鲜活的时候软踏踏,有点像液体火腿肠。 鲜海肠味道鲜美脆嫩,晾干了以后磨成粉,做菜的时候加一点便可使菜肴的鲜美度有质的改变。 而且海肠磨成粉以后,方便储存运输,不像蟹汁和蚝油液体容易泼洒。 拿油纸包也成,拿罐子装也成,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在余年原来的世界里,据说古代有很多鲁菜师傅都是靠着海肠粉提鲜増味,在外面打出一片天地呢。 余年试制海肠粉十分成功,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心里美着,不料自家娃一阵小旋风似的窜进来,抱着拾来的腿就哭开了。 “爹、爹,有人打我!” “谁,打你?”拾来瞬间从人畜无害脸变得阴沉,“我,打他!” 余年疑惑:“余昇,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看着跟那周石头玩得挺好,余昇也不是爱告状的孩子啊。 “就是周石头她娘,她说你坏话!” 余年眉头一皱,女人之间说些闲话难免,可不能对孩子动手! “媳妇儿,好,不坏。打坏人!” 拾来抓起一根木棍在手里,愤愤不平地要去找李玉桂的麻烦。 还没等余年打过去,正主就上门了。 牛婶带着她妹子,登门造访。 “余年妹子,忙着呢?” 问是这么问,可牛婶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余年不张嘴,她绝对不往人家做的东西上乱瞧。 牛婶的妹子李玉桂就不同了,只见她瘦长脸上满是好奇,一双眼珠子粘在余年做的海肠干上下不来。 “牛婶,你这是?” 牛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就是,我这妹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会做酱汁,死活非要来跟你拜个师。” “是啊,”李玉桂立马接上,“我寻思,本来叫我姐教我,她说不行得问问你,你肯定答应教,就一酱汁又不是啥了不起的。” “玉桂。” 牛婶偷偷扯了把李玉桂的衣裳,说好了客客气气的,来问问余年行不行。 行,就跟着学,牛婶管交学费,不行,也别强求。 哪知道她这妹子还跟在家时候一样,又倔又直,来了别的没干,先拿了人家的牛肉干,又骂了人家家孩子。 这,这哪是个求人的样儿。 余年看在牛婶面上,一开始对李玉桂很是亲热,不料这人这么没数,她也不跟她客气。 “不教。” 就俩字,俩字跟扎了李玉桂两针似的。 她立马蹦起来:“凭啥,你凭啥不教!” 余年冷冷地道:“不想教,你是不是刚才打我家余昇来着?” 李玉桂听见这话,蹦跶得更高了! “天地良心,是你家的娃打我,不是我打他!再说了,你家这娃大嘴巴,爱插嘴,还不兴管教管教啦?” 余年哈了一声:“要管教他有他亲爹娘,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他长辈,我还是你长辈!”李玉桂挺着胸脯子,“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姐当初救济你,你早不知道烂在哪儿了!” “怎么,现在赚了两个臭钱就想忘了救命恩人啦,我跑上门来跟你学酱汁,那是看得起你!” 李玉桂一口气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院子里一时没声儿了。 她就说嘛,早先她跟她姐借钱,她姐老是说自己胡花,不借给自己,转头倒给这丑八怪和傻子送粮食去。 钱扔给这两个,连响都听不见,怎么她这亲姐就是没脑子? 不过,她从余老太那得到消息,说是她姐和余年丑八怪合伙做买卖赚了大钱。 乖乖,真吓人! 这不,她本想连夜赶过来借钱,还是余老太脑袋瓜灵,说让她把方子要出来,到时候想赚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你是够看得起我的。”余年打破沉默。 牛婶早叫她这妹子臊得脸通红,连忙拉着李玉桂往外走。 “余年,是玉桂不懂事,你别见怪啊,今儿这事就当没说。” 她怕余年把自己也给烦了,她这妹子倒是一跳三尺高,不依不饶。 “不行!怎么就当没说,姐,你接济她的东西,换成银子怎么也得十两八两?”李玉桂掰着手指头算,“一个方子,卖几个钱都难说,我也没要你钱,就让你教教,咋了呢?” “我娘不教!”余昇生气她说娘的坏话,余年还没说,他先奶凶奶凶地拒绝了。 李玉桂腮帮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你个死孩子,你——” 她没说完,清脆的噼啪两声,随即她脸上便觉得热辣辣的痛! “你,你打人?” 李玉桂摸着自己红肿的脸,不敢置信地问。 看在她是牛婶妹子的份上,本来余年想着略松松手过去算了,不料这李玉桂得寸进尺。 最重要的是,余年绝对无法接受她骂自己的孩子! “玉桂,你也真是,跟孩子计较什么!”牛婶忙忙地出来当和事佬,“余年,她也是有口无心,你别在意。” “什么别在意,你要么就教我方子,再赔我五两银子医药费,我看在我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要不我就叫人来收拾你一顿!” 李玉桂大吵大闹起来,在院子里站着不走,牛婶怎么拉扯,她脚下跟生了根一样。 今天她非得把方子拿到手不可! 见她如此不讲理,余年皱皱眉头:“牛婶,你回去,我教给她。” “啊?余年,这……” 牛婶惊愕,妹子闹得这般难看,余年还肯教? 余年却道:“没事,牛婶,你先回去,一会儿我教完玉桂婶子就得。” “余年,不用勉强……”牛婶还想说什么。 李玉桂却高兴得快疯了,白花花的银子冲她招手呢! 三两下,她便将牛婶推出余年家门外,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道:“你快说,你那酱汁怎么做的?” 余年手里抓了几根稻草编辫子,笑悠悠地看她,看得她背上起寒毛。 “你说呀,你不是要教我吗?” 余年道:“对啊,我就是要教教你,不过——” “我要教教你,不能随便欺负小孩子!” “拾来,上!” 拾来早就听着这句话了,扑上去就按住了李玉桂。 “我说了教你,可没说教你做酱汁,我啊,今天就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第31章 我们老余家的秘方 “你个烂肚肠——” 啪的一声,稻草做的鞭子抽在李玉桂嘴上,叫她不得不闭上骂街的嘴巴。 “没有良心——” 啪,又是一抽。 “你黑心肝——” 再抽。 “我告诉我姐——” 还抽。 一连十几抽,李玉桂终于学聪明了,紧紧闭着嘴不敢说话。 她也想告饶,可她怕自己一张嘴余年就抽上来,稻草鞭子不会抽坏人,可是疼啊! 还扎扎的,她的嘴巴肯定肿了! “还骂不骂人?”余年手里握着鞭子,笑吟吟地问。 李玉桂猛摇头。 “还欺不欺负小孩?” 李玉桂快把脑袋摇掉了。 “还学不学酱汁?” 李玉桂一喜,点头,但看余年手里的鞭子举起来,又疯狂摇头。 “以后见着我家娃,你绕着点走。” 余年见她被整治老实,便吩咐拾来将她扔出门外。 李玉桂屁也不敢放,夹着尾巴跑回牛婶家,她心里还想骂来着,可是嘴巴麻麻痛痛,张嘴都难受。 “哎,这么快就回来了?” 牛婶带着石头在院子里玩,看她这么快回来,十分惊讶:“你嘴上那是啥?咋的余年妹子还给你煮海肠吃了?” 受了这顿教育,李玉桂捂着嘴,没过夜就找了车跑回甜水村。 不过,她还留下了点尾巴。 牛婶和余年犯愁地看着吃手指头的周石头。 “你娘咋不要你了?”余昇舔着牛肉干,无视石头渴求的目光。 “我娘叫我留下来办事。”石头流着口水看牛肉干,好香,好香呀。 余年倒是好奇起来:“你娘叫你办什么事?” 可不是,这么点大的孩子,看着比余昇高一头皮,能办啥事? 谁知她问了,周石头摇头:“我娘说不让我告诉你。” 牛婶扶额,这个缺心眼的,娘俩加到一块能有半个心眼子就不错了。 余昇机灵啊,他举着牛肉干,在周石头跟前晃晃:“你别跟她说,你跟我说,你说了,这肉干就给你!” “真的啊?你不能骗我!我娘说,叫我在这偷偷看酱汁是怎么做的,回去告诉她。” 说完,他接过还沾着余昇口水的牛肉干塞进嘴里,唔,果然比他想的还好吃呢! 牛婶和余年同时叹了口气,这傻孩子当间谍第一天就把他娘给卖了。 “余年,小贼妇快滚出来!” 也不知是哪个,跑到余年家院墙门口来吆喝。 “滚你的,谁嘴这么脏,早晨吃的大粪?” 不用余年开口,牛婶先就跑出门去,叉着腰和对方骂了起来。 余年也跟了出去,呦,这不是老熟人嘛? 余老太、余老头和他们的儿余富山,还带着几个面熟面生的人站在门外,一脸的理直气壮。 那几个不甚熟的,余年想了想,好像也姓余,算是亲戚一行。 她目光扫过,忽然一定,最后边,赵秋香鼻青脸肿,鬼鬼祟祟地钻来钻去。 “赵秋香,怎么,你没被关进大牢?” 余年语带嘲讽地问,今天这事,肯定跟赵秋香脱不了干系。 不过赵秋香竟然能这么快就回村,余年倒也没想到,田掌柜说,大兴律诈欺罪可是要打板子蹲大牢的。 “关你屁事!”赵秋香伸出个脑袋来呲牙。 还真叫余年说中了,赵秋香能回村,这里面有点子弯弯绕。 她被捉进县衙,三魂不见了七魄,还当自己这回板子挨定了。 哪知的人找到她,说让她诬陷镇海楼派她来投毒,只要照说,便放了她。 赵秋香没法子,只好照的人说的做了。 结果她放是放出来了,没出城就被人套麻袋拖到小黑巷子里狠揍了一顿,哭咧咧地拖着瘸腿回了村。 她回来憋了一肚子的火,寻思着自己这趟折腾得不轻,沙蟹汁没卖出去,衣裳弄得脏兮兮,还被人给狠揍了两顿。 更不用说她之前学着做沙蟹汁费的功夫和钱。 越想越上火,越想越生气! 最后赵秋香一咬牙,好你个余年,你不让我赚钱,你也甭想躲起来吃独食。 随着她便去找了余老太,跟她百般告诉,余年是如何如何有了个方子,又是如何如何赚了大钱。 说着说着,她脸上带着一副神秘的表情:“余嫂子,她不会是从余家偷去的方子?” “啊?” “要不,她咋一搬出去就会做那啥沙蟹汁了?” “但是我们家不……哎等会儿,没准,这事儿说不准。”余老太醒过味儿来了。 要是这方子是她老余家的秘方,那这大钱是该他老余家赚的啊! 余年偷走了赚大钱,可不是该赔给老余家? 想到这里,余老太喜得抓耳挠腮,连忙把余老头也叫进来。 “余家哪有那玩意儿?”余老头脑袋没那么灵活,直接就说了。 要是余家有这方子,他不早卖了嘛! 何苦每天起早贪黑收海鲜卖? 余老太气得咬牙切齿,私底下拧了一把余老头:“就是咱家的,咱原来忘了!” “哦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是咱家的!” 余老头也知道啥意思了,赶紧顺着话头。 赵秋香假装没看见他俩的小动作,一拍巴掌:“可不是嘛,她余年上哪弄这么好的方子?还不是从余家来的?” “我瞧着她靠余家的方子真是赚了不少钱呢!成天吃香喝辣……”赵秋香眼珠子一转, “而且那天我看见她从怀里掏出老大一锭银子来,说不准也是偷的余家的。嫂子你可得翻翻,少了什么没有!” 这银子的事倒不是胡说,赵四在帮厨的时候,听见柜上说给余年兑了一锭五两的雪花纹银,回头就告诉了赵秋香。 也就是这锭银子,连啥样都没见过的银子,把赵秋香的贪欲给引了出来。 “嗨,可不是的,那银子也是我们家的!” 余老太一拍大腿,喜不自胜。 “那是我给闺女准备的压箱银哪!” 三人一商量,这老余家的秘方必得收回来,压箱银也得收回来,还有余年拿秘方赚的钱—— 全都得给她余家吐出来! 余老太一家三口子,除了留下怀孕的儿媳妇和闺女作伴,再叫了几个亲戚,浩浩荡荡地便往余年家进攻。 “余年,你甭挑唆,快点,把方子交出来!” 第32章 交方子交银子! 牛婶见他们不讲理,冷笑起来:“哎,你家什么方子?” “就是做沙蟹汁的方子!” “那你们原来咋自己不做呢?” 余老太早想好了说辞:“原来这方子是我老余家祖传的,轻易不能拿出来,还不是余年这小贼妇,偷了我家方子,还偷了我家一锭银子!” “你胡咧咧什么!”牛婶大怒,指着他们的鼻子便道。 “是不是胡咧咧,余年你自己心里清楚!”余富山插话,“为啥你原来穷得粥都喝不起,为啥你现在大鱼大肉的?还不是靠着我家的秘方!” 余富山也是个人才,影儿也没有的事,被他说得铁板钉钉。 连那些余姓族人也被他说得迷迷糊糊,确信确实是余年偷了方子,跟着一块来给余家讨公道。 “就是,做人要讲良心!” “你偷了余家的方子和银子,自己过得这般快活,好不要脸!” “快还来!不然就捉你去见官!” 余老太唉唉两声,将其他人声音压下去,皱纹纵横的老脸上硬挤出个笑来。 “余年啊,你也是我闺女,我哪能真叫你去见官?” “这样,你把方子还回来,把偷走的银子和靠方子赚的银钱也交出来,娘便不追究了!” 余老太这话说得好大方! 余年冷笑,看过他们这一群人,各个脸上都满是贪念,恨不能立马闯进来抄家才好。 “余家有秘方,是你说有就有的?这村里是余家当家的了?” 说到末了一句的时候,余年偷偷捏了牛婶一把。 牛婶立刻会过意来:“你们别太过分了,余年,你跟他们好好说说,我家里还有事。” 说着,牛婶就往外走,余家人又犹豫让不让。 但牛婶大声喝骂:“你余家的事别来烦我,再挡着,我叫我家男人不收你的海货!” 她在村里辈分高,平时村里人手头有合适的海货,除了余家就是牛家肯收,也不愿意跟她结仇,便让开路来。 牛婶离开,绕着房子打了个弯,看余老太看不见她了,立刻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 “说,余年,沙蟹汁怎么做的,你快说出来!”赵秋香迫不及待地追问。 余老太翻了她好大一个白眼,这可是余家的秘方,你一个外人这么热心干嘛。 “哎,赵秋香你好像是姓赵,余家的秘方,你跟着参合什么?” 余年一句话,着实说到了余老太心里。 “我——热心肠!”赵秋香嚷嚷着。 这会儿余老太又不乐意了:“秋香,我就说不让你跟来,不让你跟来,你非跟来,这是我们老余家自己的秘方,哪能让你听见呢。” “嘿,你老余家的秘方?”赵秋香呸了一声,“要不是我提醒你,你老余家一百年也想不起自己家有一个秘方来!” “啥呀,你说啥!” 余富山急了,一把揪住赵秋香的领子,将她甩到一边去。 “我们一时没想起来,又关你屁事,没准我们今天说说话就想起来了,用你多说!” 赵秋香趴在地上,吃了口土,气得脑门子发晕。 “好你个余老太,没过完河就拆桥?” “你算哪门子的桥?”余老太不屑地道,“这事从头到尾,是我余家的养女偷了我余家的秘方,偷了我余家的银子!” “余年说得对,我们余家的事,你姓赵的参合什么?” 赵秋香怎么也没想到啊,姓余的一家子,这般翻脸不认人! 她待要扑上去和余老太厮打,可是余家人多势众,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抵挡不来。 哼,这会儿她好婆子不吃眼前亏,等余家把余年逼着拿出秘方来,她也分一杯羹就是了。 见她不吭声了,余老头将手里的拐棍往地下一戳,很有威严地喝道: “孽女!还不交出秘方,拿出银钱!” 余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余老头还要再斥责这不忠不孝不义的养女,背后幽幽地响起一个声音。 “余家的,你们这是作甚呢!” “啊?村长,你怎么来了?” 可不就是村长,领着王石头等几个汉子,沉着脸站在后边。 “余强,余富山,你们不是才闹过一场,这又干嘛?” 余老头一缩脖,可是他老婆余老太却是一伸头。 “村长,你也不能老偏心眼啊!这余年,偷了我家的祖传秘方,过得好逍遥自在哩!” 这时余年才分辩:“村长,我做酱汁的方子,是自己想出来的,与余家毫无关系。” “咋个没关系,你前脚从余家走,后脚就发了财,还不是偷了我家的方子!” 余富山叫起来,脸上慷慨激昂的,还真像是被人偷了东西。 “那原来余家为何不做秘方酱汁卖?” 余老太抢着道:“因我家人将这秘方看得极重,不是活不下去,自然是不会拿出来卖的。” 余年笑道:“这么说,余家的秘方一定放得很仔细,很严密咯。” “那是自然。”余老太挺胸抬头。 看你余年还有什么话说! 余年抱着手,悠闲地问:“那你说说,秘方是写出来的,画出来的,还是用嘴说的?” “写的!” “画的!” “说的!” 余家三英杰,张嘴说出了三个不同的方案! 余老头、余老太和余富山面面相觑。 余老头觉得,秘方都应该是写下来的; 余老太不识字,便说是画的; 余富山聪明些,又不是真有秘方,自然是说的,口说无凭嘛! “好家伙,你们余家的秘方够全乎的!”跟村长一块来的王石头出言嘲讽。 “反正,反正,余年做酱汁的秘方是我家的。哦,对了,她还偷了我家一锭银子!” 余老太含糊其辞地推过去,方子不好要,先要银子! 村长看着这伙子泼皮无赖,心里就烦,可他是一村之长,不好挥拳头打人,只能好好地评理。 他耐着性子问道:“什么银子?” 余老太生怕儿子和老伴再说得不一样,立马道:“我给闺女准备的压箱银子!” 她咽了口唾沫:“结果被小贼妇偷了去,秋香,对赵秋香也看见了!” “村长,你就说,她卖个酱汁,这才多久,能赚多少钱?哪儿来的银子?” 她这话倒也不是毫无道理,就村长知道的,村里人自己制了豆酱、酱油往城里卖,不过五文一斤。 哪怕就是香油,也才和猪肉同价。 若说余年能靠卖酱汁攒下银子,那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第33章 四锭银子 村长的目光转向余年,余年却是轻巧一笑,招手请村长过去,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余老太急得想凑上去听听,余年这小贼妇,又给村长说什么了! 村长听完余年的主意,转过身来:“你们一家子,还有赵秋香,是不是都见到余年有一锭银子?” “是!”这回四个人异口同声。 “确定那银子是你余家的?” “是!”余家三人齐声道。 村长点了点头,又吩咐了王石头两句话。 “去,石头,拿四团泥来。” 余老太心中疑惑,忍不住问:“村长,我们要银子,不要泥。” 哪知村长板起脸来,训斥她道:“余强家的,你家男人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 余老太不敢再说,自己咕嘟着嘴,余年那小贱人说话,又不见你说她男人! 王石头就地取材,从余年家菜地边上挖了一大团湿泥,分成四团,拿了出来。 村长便道:“石头、李遥、李三,你们一人一个,看住了余家三人,离得远些,不许他们交头接耳。” 因不知村长要做什么,余老太等人摸不着头脑,便依着村长吩咐,各个手里拿了一团泥站定,中间挡着人。 村长自家站在了赵秋香旁边,往她手里塞了团泥。 “村长,这咋还有我的事儿啊,这是干啥?” 赵秋香小心地问,她总觉得,余年给村长说的几句话,肯定不是好屁! “你们四个,把你们说的,余年偷的余家的银子捏出来。” 啊? 余老太脑子轰隆一声就不转了,想往余老头那边看,可是王石头恶声恶气地挡着。 “看啥,快捏!你家银子长啥样都不知道啦!” 余老太只好愁眉苦脸地将手里的泥捏把捏把,揉搓揉搓。 她哪见过银锭子! 家里倒是存得有银子,不过都是做收海货卖海货得来的碎银角子。 哎,老头子会捏个什么样的呢? 余老头心里也着急着呢。 他又没见过余年的银锭子,自己家又没现成的,只好估计着原先见过的模样,大体地捏了捏。 嗨,都怪赵秋香,要是她早说明了余年的银锭子长啥样,他能这么抓瞎嘛! 他哪知道,最着急上火的就是赵秋香。 她恨死赵四! 明明听着了余年在柜上支银子,咋就不给她详细说说,那银子长得啥模样呢! 他但凡给她画画那锭银子长啥样,她心里也有个谱儿啊! 赵秋香这个没谱儿的!余富山在心里大骂。 事先也不商量好就带着他们打上门,今儿个要是丢人现眼,全赖她! “怎么回事啊?不就捏个银锭子,我家小孩撒尿和泥都比你捏得快!” 王石头看他一团泥,在手里搓圆捏扁,就是捏不出个银子样,故意笑话他。 村长看这几个磨磨唧唧,显然有鬼,一起跟来的余姓族人也交头接耳,面露疑惑。 “好了,都过来,当众把你们捏的银子给大家伙看看!” 四人被推着拉着,到了众人面前,同时一伸手—— 好么,长的圆的,扁的方的,啥样的都有! 四个人捏出了四个银锭子样儿! 村长忍不住笑了,余年这女子,怎么这么聪明!脑袋瓜怎生想出来的这招? “我说,你们家这银子也够没定性儿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就是,你家的银锭子该不是水银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老头脸上羞得抬不起头。 他余强是要面儿的人啊! 话说余家在龙门村,那是首屈一指的村首富,他走出去带着风呢,今儿被这两个老婆子挑唆着,丢了个大脸! 余老头咬咬牙,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余老太的脸上! “我打你个耳根子软的,咱家有秘方,何曾说过是余年偷了?咱家的银子,才找了银匠打银锭子,没出来呢!都是赵秋香那长舌妇,说得咱头晕脑涨,忘了日子!” 挨了打的余老太不敢对男人还手,便扑向赵秋香,狠狠地撕起来! “我打你个长舌头娼妇,猪油蒙了心你来哄我!打量我心善好说话,差点叫你鬼勾魂糊弄了过去!你这贼妇人,下了地狱要上那拔舌地狱,轮回转世要变畜生的喂!“ 赵秋香给打急了,也还嘴骂。 “我啥都没干,不都是你!往余年家来要方子要钱也是你,厚着老脸尽想着占人家方子的也是你!就是到了阎罗王跟前,也是先处置了你,才来说我哩!” “你说啥!” 余强余富山父子俩,尽情地把怒火泼泄在了赵秋香身上。 余老头本带了一根拐棍来,以防余年家的傻子再打人,这时候倒派上用场,提起棍来狠狠地往赵秋香身上打去! 跟来的余姓族人,虽然弄不清到底余家有没有秘方,但是肯定的是,弄不到秘方和银子,余老头余老头答应他们的十文钱辛苦费是没有了! 于是他们也扑上去,一拳一脚,往赵秋香的身上打去! 赵秋香嗷嗷直哭,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挨了第三顿揍了…… “够了够了!”村长喝道,这余家没数,再打下去,快出人命了! “余年,你说怎么办?” 余老太收了手,偷眼觑看着余年的模样。 “我要你们以后再不许上我家来无理取闹!”余年神色严厉,“若你们再来,来一次便赔五两银子!” “那怎么成!”余老太先就叫了起来,“你是我余家的养女,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余家出钱!” 余老太的声音尖利得刺人耳朵。 “门都不叫踏一步,难道你这不孝女要断亲?” “对,就要断亲!” 余年心中一喜,要不是余老太主动提到,她还没想到哩! 说到底,她老想着自己不搭理他们就是了,没想到古代还有断亲这回事。 只要断亲能和这群极品奇葩钱串子一刀两断,叫余年花多少钱都愿意! “不行!” 却是余老头高声叫了出来。 没等余年问,他又道:“你的户籍还在我家,我家年年交你的户税,还有养大你的钱,这笔钱不还完,你别想跑!” 余年一愣,户税? 好像是听说,每家每户都要交税,秋日里头按一户里有多少人头交。 可是自己已经和拾来成了亲,还有了孩子,户籍怎会还在余家? 第34章 户籍是个大问题 村长咳嗽一声:“余强,余家自己的事,私下再商议,现在说你在村里闹事怎么办?” 余老头转悠转悠眼珠子:“我也没咋闹。” “还没有!” 村长怒了,指着后面那些外村的余姓族人:“你勾着外村人,打自己村里的人,还没咋闹?” 带外村人打自己村人,被认为是村里最不地道的事了。 余老头等人知道自己有错,都低了头不说话。 “若是罚钱,怕是不妥……” 余家人连连点头。 “就,把村里那条臭水沟清了!” 余老太脸一黑,村里那条水沟,谁不知道又臭又脏,原先倒是和村边的小河连着。 早年间清清的水,里面还能摸到鱼和螺蛳。 后来多年的淤泥加上腐烂的水草,流不通水,就成了一条小臭水沟。 村里老说要通一通,可帐上没钱,这事便一直搁着有两年了。 那条臭水沟离村长家最近,要不是太贵,村长都想自己出钱把沟给清了。 “我——”余老头刚想开口说办不了。 余年在旁道:“要不然,咱就公事公办,我好端端坐在家里,你们打上门来诬陷我,要是报官,好歹也要赔我几两银子?” “不要报官!不要报官!”赵秋香才从牢里出来,听见报官俩字就吓得直哆嗦。 她不想再挨打了! “臭水沟我通!” 不等余家人,赵秋香先自己个跑了,往家里去叫她男人拿了铁锨簸箕去挖淤泥。 余姓族人原想悄没声地走,又被余富山扯住。 “不成,你们跟着一块来的,余年说的是所有来的人,你们若想不挨告,也得一块挖!” 开玩笑,凭着余家三人,挖到何年何月啊! 况且要不是叫了这些外村人,村长可抓不到他余家的小辫子。 那些族人虽然不高兴,但毕竟沾了这事,余老头又许着一人还是给十文钱,便当自己卖苦力来了。 村长等余家人走了,立刻跟余年说: “余年妹子,你若不想和余家来往,断亲不好使,你那户籍才麻烦!” 余年吃惊,她对大兴王朝的户籍制度不甚了解,只知道女子出嫁户籍会改到夫家。 “我都搬出来,也成亲有了孩子,我户籍怎会还在余家?” 村长吭哧瘪肚地憋了半天,才到:“你和拾来兄弟,那不是,自己好上的嘛……” 余年恍然大悟,跟现代不同,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和拾来说好听点是自由恋爱。 没有正式成亲,也就没有户籍变动,余年的户籍自然还是在余家。 “而且改户籍这事,得余家同意,一块去。” 余年叹了口气,原来这么麻烦。 “还有个问题,拾来兄弟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没在龙门村黄册里。就算余家同意给你分出来,你的户籍也没处落啊。” 好嘛,她家的拾来还是个五年资深黑户兼呆佬。 一重重的麻烦啊,真是一山过后一山拦。 看她愁眉苦脸,村长连忙安慰:“余年妹子,你也别急,余家虽要户税,但八岁以下女子不交,八岁以后女子比男丁减半,一年只合银二钱五分。以后你发了财,搬到县城里去,便不用和他们碰面。” “多谢村长。”余年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听得出,村长是诚心为她做盘算。 只是,她想到自己的名字挂在余家的户籍里,就觉得恶心! 定要想一个法子,把自己的户籍移出来,才是正理! 人都走了,村长带来的几名汉子中一个却留下,便是大黑驴的主人李三。 “余年妹子,我家的驴,你还买不?” 李三搓着手,挺不好意思:“我家媳妇说,要是你不买,就把二黑卖给屠夫……” “我买!” 不等李三说完,余年便坚决地说。 她原想着,再赚些钱来,先在县城置下房子再买驴。 先买房再买车嘛! 没想到李三家里是真着急,既然自己和大黑驴有缘分,就买了。 “这不是凤萍她娘,说要给孩子准备压箱底的银子,家里能赚钱,能换钱的统共就是那些东西,要不是急,我绝不催你。” 毕竟余年出的价钱比屠夫高,而且二黑是从小养大的,李三真不忍心卖了它吃肉。 余年记得,这河津县周遭是有那么个风俗,闺女出嫁,得在衣箱子里头放一锭压箱银子,多少不论。 有钱,就打个十两的大元宝,没钱,打个二两银锞子也成。 不过,没有这锭银是不成的。 等闹新房的时候,衣箱盖得打开,叫来看新娘子的也看看嫁妆多丰厚。 若是没有,新娘子在婆家便抬不起头来。 若银子好,银锭大,新娘子腰板便能挺得直直的。这是娘家疼爱闺女的证明,你婆家对我不好,我拿了银子回娘家去! 余年平日和李三家略有来往,知道他家也是靠男的赶车,女的赶海挣个辛苦钱。 沉吟一番,余年便转进屋里,从空间中拿出云记给她的那锭雪花纹银,出来交到李三手里。 “这、这……” 李三眼睛都瞪直了,这么白亮亮的银锭子,银质也太好了! 平日里对着乌嘟嘟的银角子,都忘了银子是雪白雪亮的了! “李三哥,这是五两的银锭。” 李三忙道:“先前说好,二黑四两五钱,我这就回家给你拿钱去。” 余年忙按住他:“不必,这余下五钱,我同李三哥定些小海货。” “小海货?” “是,”余年点点头,“小龙虾、小青蟹、小鱿鱼、小鲷鱼、小黄花……我只要小的。但种类要多,贵货更好,我另加钱。” 李三被她说糊涂了,村里人赶海出船,都要大的,她咋要小的呢? “余年妹子,你别跟我客气,虽说李三哥没大本事,抓鱼抓蟹都来得。” 余年只好再解释一番:“我会养海货,能把小海货养肥,因此要小的过来养,倒比买大海货卖出去赚得多。” 李三这才恍然大悟,憨厚一笑。 “那余年妹子,我就承你这份情了!你等着,我给你牵驴去!” 牛婶在旁看着李三走远,叹口气道:“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多奇怪?有血缘的,有时候倒不如没血缘的有心肝些。” 第35章 臭水沟里有珍珠 余年知道她是有感而发,她那妹子李玉桂,也是个不省心的。 “谁说不是,人跟人讲得重在一个缘法。” “媳妇儿,为啥,刚才不打?”憋了半天的拾来委委屈屈地问。 刚才那些坏人跑到门上来,他想要冲出去赶走坏人,媳妇却拦着不让,说人太多了。 人多他也不怕,他要保护好媳妇儿! 不过媳妇儿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人给赶走了! “余年妹子!余年妹子!” “咋了李三哥?” 刚刚才走的李三,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余年妹子,你快瞧瞧稀罕去,余家一伙子人挖臭水沟,挖出好大的河蚌来!” 听闻有河蚌,余年果然感兴趣,和牛婶、拾来带了孩子去看热闹。 没走到近前呢,就闻着一股子淡淡的淤泥腥臭味! “娘,什么味啊,难闻死了!”余昇捂住了小鼻子。 “算了,你和石头离远点玩,娘去看看,一会儿就好。” 余年叮嘱过孩子,便走上前去,看那些从水沟淤泥里头挖出来的大河蚌。 只见河蚌一个就有小磨盘那么大! 黑乎乎,臭烘烘,还沾着淤泥,着实让人不想碰。 别人都不愿意凑近,离得远远地捂着鼻子看,偏余年越走越近。 那一堆蚌里面,可是有泛着白光的啊! 村长的媳妇也带着小儿子一块看,小孩儿嘴馋,便问:“娘,这个能吃吗?” “就知道吃,吃一口臭死你!” 村长媳妇见多识广的,这种大河蚌,肉根本老得没法吃,更别说在臭水沟里头堵了这么久,没准里头的肉都烂成泥了。 砰! 一个河蚌被石头砸碎,蚌壳碎片四处迸溅! 原来旁边看热闹的顽童好奇,找了石头来砸碎蚌壳,想看里面是什么样的。 果然里面的河蚌肉灰白灰白,看着就不像能吃的样。 到底人多好办事,不过三个时辰,臭水沟里便大体通畅,从上游开始淌清水了。 沟边也堆了几十个沾着淤泥的大蚌。 余年一直看着,到了这会儿,便问村长:“村长,这些蚌村里要吗?” 村长摇头:“谁要这个,怪脏怪臭的,又老得不能吃。” “那给我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村长一口答应。 “不行!” 村长答应得干脆,余家人可不愿意了。 “我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蚌,凭啥给她!”余富山眼都气红了。 “行啊,不给她。”村长冲他翻了个白眼,“那你拿钱买下来。” “不行,凭啥要我花钱,你刚才说白给她!” “这是从村里的河沟挖出来,就是村里的东西,你想白要,就得看村里人愿不愿意。” 方才余家和赵秋香家都来挖河沟,知道内情的早就把他们想强占方子的事给说开了。 反正这河蚌又不能吃,村民们乐得看热闹。 “村长,就给余年!” “对,我们不要,就给余年!” “给余年就不要钱,给余富山就得要钱,他家不是说自己是村里首富来着!” 余年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不多要,几个就行。就是想试试,这河蚌到底能不能吃。” 她道过谢,叫拾来拿来大篓子,捡了几个在篓子里,先到上游河边涮干净,才拿回家去。 “剩下的河蚌你还要不?”村长问余家的人。 “要!” “要就十文钱拿走!” 村长反正不要这些老得咬不动,又臭烘烘的河蚌。 余年若要,自然是先给她留着,剩下这些余年不要,要是余家也不要了,村长还得想法子清走。 这河蚌咋吃、有啥用余家人不知道,但是余年要的,必定是有用的东西,没准这河蚌真能吃! 余年才拿了六七个,剩下三十多个有大有小一大堆在那。 余老太回家拿了渔网,撮着牙花子付了十文钱,余老头和余富山爷儿俩嘿咻嘿咻地把大蚌拖回家去。 “娘,你把这劳什子搬家里来做甚?” 留在家里的闺女余富燕出来,捂着鼻子看他们弄来这些沾着臭泥的河蚌。 儿媳妇魏喜莲更是连门不敢迈出来,她害着喜呢,闻见那股子臭味就想吐。 “撬开两个,尝尝能吃不?” 余老太围着渔网转了两圈,试探地摸出一个小的,拿菜刀撬开缝,立时,一股子黑水流了出来…… “我的妈呀,臭死我了!” “不行,富山他娘,快拿远点,我快吐了!” “怎么会这么臭啊!比茅坑还臭!” 这股子臭味真是惊天动地,烂得比臭泥还臭的河蚌腐肉汁液,在余家院子里头流淌着。 ……足足臭了三天。 余年指挥拾来背着装河蚌的篓子跟她走,一回家赶紧把门给闩上,让拾来把篓子里泛着白光的大河蚌倒出来。 原来河里的东西也能被灵域空间识别啊! 灵域从来不会指挥她看到没用的东西,余年猜想,要是这河蚌的肉不能吃,没准就是—— 她用柴刀插进蚌壳中,用力一撬! 只见里面的蚌肉半死不活,表面有些咕咕嚷嚷的凸起,看着怪让人发毛的。 她伸出手指,指尖在凸起的地方轻轻一按,登时心中一喜。 柴刀划破蚌肉肌理,在灰白的蚌肉下,藏着一颗颗珍珠! 余年将整个蚌的珠子都挖了出来,才打水来清洗。 七八颗光润的珍珠在余年手心,珠光莹莹,光华流转,竟是上好的明珠! 赶个臭水沟都能捡到好货! “媳妇儿,好看。” 拾来呆呆地看着她手里头的珠子,虽不是极大,但珠光慑人。 余年得意地瞟他一眼,就连傻子都知道这珍珠好看,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哇! 确定蚌中有珍珠后,余年便将其余几个蚌都开了,总共六个蚌,开出来四十一颗珍珠。 有大有小,绝大部分都呈浑圆状,大的有余年手指那么大,小的也有豌豆大小。 只有几颗生在边缘的略扁,学名叫做馒头珠。 馒头珠虽不如正圆的珠型受欢迎,只要镶嵌得当,做个吊坠戒指的也挺好看。 余年看着这一把珍珠,笑得眼睛都变成了月牙。 现在的问题是,把珍珠送到,还是送到银楼呢? 第36章 吃灵果变漂亮 “咦,这个怎么没开啊?” 余年美滋滋地想着,忽然发现脚下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河蚌泛着淡淡的白光。 都是刚才眼睛里只看着大的那几个,这个小的丢到一边成了漏网之鱼。 余年顺手将小河蚌扔到空间里,让他自由生长去。 不料小河蚌一接触到灵泉,异变陡生! 原本余年的空间在有一套房子那么大后,便不再有明显的扩大,可是这个巴掌大的小河蚌一进来,空间明显地往外一伸! 灰色的实体雾气退出好几米,灵泉眼也从普通的小溪变成小河那么宽。 灵泉水欢快地奔流起来,余年明显感觉到其中的灵气更加充足了! 看灵泉里的海货也是,本来只有手掌大的蟹,个头又窜了一窜,一本书那么大了! 虾爬子原来有一掌半长,灵泉水扩大了流量,它们也跟着猛长到了手臂长! 妈呀,这么大的虾爬子,得多少肉! 余年吞了口口水,注意到除了灵泉水的变化,两岸的土地也变得绿草葱茏,点缀着朵朵小花。 大蓟、蒲公英、紫花地丁……全都是能当菜吃又能当药用的野菜。 更令余年惊讶的是,在河岸边生了三四棵小红树。 树干树枝是暗红,树叶是鲜红,树梢挂着几颗红果子,都跟荔枝那么大小,果肉晶莹,也像剥了皮的荔枝。 只是荔枝肉是洁白半透明,这个红果果却是淡粉色晶莹剔透。 余年大着胆子摘了一颗下来,放进嘴里,她能感觉到,这种果子具有极强的灵气,对人身体特别好。 唔,好吃! 多汁甘甜,连核都没有,比荔枝还好吃呢! 吃完余年便觉得脸上一阵清凉,连忙照着灵泉水一看,原本布满红斑的脸,竟然腻白如玉,丝毫看不出有生过疙瘩的样子! 倒映在灵泉水中的一张脸,肤如凝脂,清明如水晶的眸子,口角含笑。 不像是村女,倒像从灵泉里走出来的精灵! 余年极为欢喜,又把剩余两颗灵果摘下,出了空间,一颗塞给拾来。 果子的清香引得拾来一口吞下,立刻觉得身体中淤堵的筋脉通开了,连脑子都变得好使了似的。 “媳妇儿,果子真好吃,你吃了吗?” 拾来舔舔嘴唇,说话利索不少,就是还一股憨劲儿。 看起来好像是稍微机灵了那么一点? 余年遗憾地摇摇头。 她还当自己吃了果子能变美,拾来吃了会立刻变得聪明呢,浪费。 果子倒是还有一颗,不过这剩下的唯一一颗,余年是打算留给儿子的。 趁着空挡,余年开始做饭。 她从空间里抓出两条大虾爬子,刚才她就馋得慌了! 这虾爬子肉质细嫩弹牙,不管清蒸、椒盐还是包饺子都好吃。 手臂那么长的虾爬子,剥出来的肉又白又嫩,背上隐隐鼓着通红的虾膏,跟一条大玉米棒子似的! 一条虾肉余年蒸熟了,拿剪子剪开硬壳,略切切,配上酱油醋和姜米蘸着吃最有鲜美的本味。 另一条虾肉手撕成小块,在锅里大火煸一煸,虾肉外壳变得焦黄,撒上大量花椒姜片,放盐爆炒,便是一道下饭下酒的椒盐虾肉。 余昇跑回来的正好,椒盐虾肉刚刚出锅。 他闻见味儿眼睛就是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台前,张大了嘴跟小雏鸟似的等待投食。 余年绷不住笑了,没给他塞虾肉,而是在儿子嘴里塞了一颗灵果。 余昇小嘴巴嚼了嚼,惊喜地说:“娘,这是什么呀,真好吃!你吃了吗?” 呵,真不愧是父子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余年抱着儿子左瞧右看,灵果吃了,儿子是会变得漂亮还是变得聪明? 唔,小脸蛋更嫩了,眼睛更亮了,摸着身子骨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娘,你变得好漂亮啊!” 听到儿子的赞美,余年自然高兴,立刻夹了一块椒盐虾肉送进儿子嘴巴。 还变得嘴甜了! 余昇鼓着嘴一边嚼一边盯着余年的脸。 “娘,你突然变得好美啊,要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娘,我肯定不敢认!” “媳妇儿变得好美。”拾来赞同。 他也张开嘴,等余年的投喂。 余年扁扁嘴,把一盘子都塞给他,让他爷儿俩自己吃去。 “突然”两个字,给余年敲了警钟。 原先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丑八怪,现在突然变漂亮,岂不是很引人注意? 别人要是问,她怎么解释呢? 于是第二天余年一起床就戴上了面纱,别人问就说脸上的疙瘩严重,吹风就痒。 她骑着李三送来的大黑驴,直接上了,说要见见云书来。 “余姑娘,少东家……他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 田掌柜去通报过,回来脸上却带着难色。 “没关系,我下次再来。” 余年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朝上望了眼,这只男狐狸,不知这会儿在干什么勾当。 没关系,她把珍珠送到银楼也是一样的。 她转身要走时,楼上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余姑娘也要效仿古人么?” 田掌柜挡了余年一把,愁眉苦脸地做口型道:“喝醉啦。” “余姑娘怎么还不上来?” 余年冲田掌柜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余姑娘,你怕了么?” 余年站住脚,回头看去。 田掌柜用力挥手让她走,余年反而转过身来,噔噔噔走上了楼梯。 “咳,这可怎么是好。” 他尖着耳朵悬着心,听一会儿,楼上没什么动静。 “我的亲娘啊,公子可别再招花引蝶的了!” 田掌柜心里嘀咕,在京城惹出事来,躲到河东府城,在府城招了风流债,又躲到河津县。 要是再折腾,他看这位祖宗往海岛上住着算了! 余年上楼,又经过曲折的一条通路,才瞧见云书来。 他斜倚在罗汉榻上,手中握着一只青玉酒壶,衣襟敞开,半露胸膛,眼神迷迷蒙蒙,一手支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余年。 而余年神色自若,并不见害羞或局促。 但她心里狠狠唾弃一番云书来好个不守男德的狐狸精。 “怎么今天送沙蟹汁,你来早了。” 云书来懒洋洋地道,提起酒壶灌了一口酒。 “并非,是另一样东西。” 余年走到云书来旁侧,隔着小几坐下,拿过桌上黑檀木茶盘,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扬手—— 叮叮当当。 一串珠光晃花了人眼。 数十颗滴溜滚圆的珍珠在黑檀木盘中竞相追逐,竟将整个室内都衬得珠光宝气。 半晌无声。 “有趣。”云书来笑道,“拿近些。” 余年依言将茶盘推近,又是一阵珠光颤动。 “真漂亮,你从哪儿弄来的,宫里的东珠也不过如此。” 云书来指尖捏起一粒珍珠,对着空中旋转,看那珠光。 果然,这家伙识货! 余年心头一喜。 从最开始,余年就不打算把珍珠卖给云书来。 这个男人又狡猾又爱装模作样,跟他做生意,怕不是赚少赔多? 她想云书来一看就对珠宝很有研究,让他估个价准错不了。 “云公子看来,这些珍珠值多少钱?” 云书来一笑:“把面纱摘下来,我就告诉你。” 第37章 珍珠劫匪 “什么?”余年错愕。 这男的多少有点大病。 “我一直很好奇,有着这样一双眼睛,又伶牙俐齿、心灵手巧的余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珠子从云书来指缝落下,嗒的一声回归盘中。 云书来醉意熏染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丝探究。 “我卖的是珍珠,不是卖艺卖笑,云公子你要不要脸?” 余年已经沉下脸,云书来还在笑。 “我愿出千金买你的珠子,只要你给我看看你的脸。” “你——” 余年待要骂他,忽地脸上一凉,面纱落下,眼前掠过一只白玉似的手。 还有云书来惊叹的眼神。 “你好美。” 余年怎么也没想到,云书来竟然会对一个村妇动手动脚。 呵呵,还是没想到男绿茶狐狸精的下限这么低。 纤细的手指在盘中拂过,珍珠立时被余年收回空间,没了踪影。 云书来讶异:“你这手法?” 余年一瞪眼:“我这手法,是专打登徒子的手法!” 说罢,余年抓起黑檀木托盘,对准了云书来就一顿猛拍! 把个海棠春睡般的慵懒公子,打成披头散发的傻疯子。 “跟谁耍流氓呢你!” “打量你余姑奶奶是好欺负的?” 云书来抱着头缩成个团儿,嘴里连连告饶。 “啊啊,不要打了,痛、痛痛痛!” “呼呼……下次再敢毛手毛脚,动手打断你手,动脚打断你脚!” 余年把木盘一扔,捡起自己面纱一围,气冲冲地走了。 云书来头晕转向,挺在地上,还是田掌柜见余年神色不对,连忙上楼查看。 “哎呦我的少东家喂,你干啥了这是!” 虽不知少东家干了什么,反正没干好事就对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云书来连着酒醉带着头晕,嘴里念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余年面纱后的那张脸。 “啊?”田掌柜有几分扭捏和羞涩,“少东家,你说我啊?” “你说呢?” …… 余年从出来,一点不犹豫地就奔银楼去了。 河津县里半年前新开的大银楼,叫做凤来银楼,看着倒是挺气派。 余年进去说要卖珠子,掌柜的便把她让到内室。 经过云书来的事,对着银楼掌柜,余年便留了个心眼,只先拿出一颗小的来。 “这珠子……姑娘,这珠子,你从何处得来?” 银楼掌柜仔细检视一番,心里赞叹,这珍珠的质量实在极佳,虽然个头不大,却珠光氤氲。 余年见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便道。 “掌柜的,开个价。” “姑娘,你的珠子我出一百文一颗如何?” “不如何。” 余年从他手上取过珠子。 既然云书来说这些珠子很值钱,那便是真的很值钱,就算没有所谓千金,一百文,哼,把她当小孩儿哄呢。 掌柜的忙道:“姑娘,你别急,价格好商量,二百文!” 余年摇头,转身要出门。 掌柜的双手撑开,挡在门口,咬着牙道:“五百文!” “掌柜的,我不卖了,请你让开。” “不行!我……我出八百文,你不能走!不卖给我你不能走!” 余年看他实在纠缠不清,双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门外立刻传来一阵骚动。 “唉唉唉!哪来的驴!” “小心!我的金项链!” 哒哒蹄声急奔进来,大黑驴两蹄同时往门上一踹,便把掌柜的和门板一块踹倒在了地上。 “掌柜的,我说了不卖,你自找的。” 余年翻身上驴,直接从店里骑了出去,把个店里的伙计和来买东西的人都吓得眼怔怔的。 “掌柜的,没事?” 几名伙计连忙钻进来,不见人,脚下发出呻吟声,这才发现掌柜的给他们垫了脚。 掌柜的被门板压得口歪眼斜,眼神中饱含怒火:“去,把胡大胡二两个叫过来!” 余年骑着大黑驴往家走,心情很是不快。 这趟卖珍珠,她本来打算着至少赚个几十两,在县城买房的钱就有了。 谁知珠子没卖出去,倒碰见云书来这神经病和凤来银楼掌柜强买强卖。 叹了口气,余年心道,看来这好东西也不是在哪都好卖,却要寻个好卖家,好平台,才能卖上好价格。 余年正想得出神,忽然直觉不好,猛地转头。 却只见城郊小路高草深深,随风晃动,不觉有些悚然。 将近夏季,路两边的野草长得又高又密,若是里面蹲个人,并不容易发现。 “站住!” 打前面草丛里猛地窜出个人来! 余年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穿的麻布灰衣,面貌丑陋,一个蒜头鼻尤其显眼,手里还抓着把雪亮的尖刀! “小娘子,你把珍珠拿出来,我们哥俩儿就放你走!” 后面草丛里又钻出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男人,嘴唇上长了颗媒婆痣,手里同样也抓着一把刀! 两人一前一后逼近,面色狰狞。 “好好说话买你的珍珠不给,活该挨抢!” “敬酒不吃吃罚酒!” “乖乖交出珍珠,就让你走!” “哈哈,不过走之前,你得伺候好咱!” “对,伺候不好,可不让走!” 两人说得愈发下流,余年脸上冰冷,随手一拂,便将大黑驴背上的孜然收了起来。 “咦,你的麻袋哪里去了?”站前面的蒜头鼻呆头呆脑地问。 只见余年挥手,扔了一大团花不溜秋的东西到媒婆痣头上。 “呜哇!妖怪!” 站后面的媒婆痣忽地尖叫起来,他脸上爬了一个软踏踏,滑腻腻的东西,足有磨盘那么大,还带着一圈圈鲜艳的蓝色花纹,伸出好多软腿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 “见了鬼了,什么东西!” 蒜头鼻吓得手里刀都快握不稳,转身想逃,只听得驴叫一声,大黑驴纵身人立起来,一只蹄子狠狠地踩在他胸口! “我……我的肋骨!老二!我的肋骨!” “哥!哥!我脑袋被妖怪吃了!” 媒婆痣抱着头,声音闷闷地从巨型章鱼包裹里传出来。 旋转两圈之后,媒婆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没动静。 切,真是没用。 余年弹弹指甲,不过一只蓝环章鱼而已,不就是大了点,剧毒了点吗?真没见识。 她见蒜头鼻也因为肋骨被大黑驴踩断晕过去,便从空间里拿了绑袋子的绳子,将两人捆到一块,拖着回往城里去。 没有杀人灭口那爱好,还是交给官府去处理。 拖了一路,到县衙门口,衙役们见了,惊得忙去禀告县令。 “咦,你不是余年?给送酱汁的余年?” 余年闻声抬头,见是一个嘴巴略有些大的衙差,在见过,仿佛是叫李大嘴? “咦,这不是胡大勇和胡大智!” 李大嘴目光转向被驴拖了一路的两个劫匪,又惊叫起来。 “啥?胡大勇?胡大智?”众衙役都围过来看。 “没错,蒜头鼻,媒婆痣,就是他俩了!” 李大嘴抬头,满脸惊诧:“余年,这是河东府悬赏的大盗匪啊!” 第38章 喜欢媳妇儿 说话间,里面县令带着典吏、刑房师爷等人出来,一眼便认出来两个盗匪! “好啊,好啊!上次清剿贼匪这两人躲得无影无踪,我还当他们跑到别处去了,竟然是在河津县!” 县令热情的目光转向余年:“听说,是姑娘将这两名贼人擒获?” 余年点头:“是,这两人受凤来银楼指使,在城郊小路上埋伏抢劫,好在我的驴子将这两人踢晕,我便将两人绑了,交到县衙来。” “忠勇!忠勇义妇!”县令大加称赞,“你放心,擒获贼人的悬赏三十两,一文钱都不会少!” 有钱? 三十两? 余年眼睛一亮! “多谢县尊大人!” 县尊满意地摸摸下巴,抓到这两个漏网之鱼,乃是大大的有功。 河东府城附近的盗匪窝虽已清剿结束半年多,可他们多年抢掠的财宝却找不到,所有人都怀疑是盗匪头子胡大智胡大勇两个人卷着跑了。 上头下了三十两的花红悬赏,始终也没人来领。 如今捉到了,又知道他们跟凤来银楼有关系,顺藤摸瓜,估计那批财宝也就有着落了! “这位姑娘,请到礼房写了姓名住所,本官待破获财宝所在之后,必定为你请封一个忠勇义妇的旌表!” 县令慷慨激昂地道。 有钱就行,名不名的无所谓啦。 余年且要推辞客气一下,却听得县令道:“有了这块旌表,以后你家里就不必交户税了!” 话到口边转了一个弯:“多谢县尊大人!” 这一句感谢,比前面的还高了八度! 余年是真感谢啊,免了她的税,岂不是以后她坐着就算比别人挣钱多? 蒜头鼻胡大勇和媒婆痣胡大智悠悠醒转,只见他们去打劫没成的小娘子,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一包银子,面上带着老农丰收的喜悦,和衙门众人挥手告别。 临走时,还对他们俩说了声谢谢啊。 再一转头,对上了李大嘴和众衙役杀气十足的眼神,东躲西藏许久的胡家兄弟,顿时腿软。 …… “我回来了!” 余年大声叫着,推开院门。 这一趟,虽然没卖珠子,却挣着了钱,还得了个旌表! 虽然据县令说,得等胡氏兄弟把财宝去向交出来,再等案情陈表交上去,皇帝批了再发回来,旌表收到估计得到夏末。 但是没关系啊,反正是秋天才收户税! 秋天以前,她一准能想出办法来,把户籍从余家迁出来自立。 “媳妇儿,你回来啦!”拾来乐呵呵地迎上来,忽然剑眉一皱。 “怎么……又有怪味儿……” “哪里来的怪味儿,你这狗鼻子……哦,等我换身衣服来。” 余年想起,自己在云书来那坐了一会儿,估计身上又染了熏香。 嘿,本来好好的纯洁金钱关系,全都叫这个不守男德的男人给搅和了。 这一大天,跟男狐狸精斗智,跟劫匪斗勇,忙活得可不轻。 她随便换了套衣裳,一边系衣带一边往外走,不提防脚下绊着门槛,整个人往外跌了出去。 “啊!” 预想中的倒地摔痛没有到来,反倒是一只火热的大掌扶在了她的腰间。 余年惊魂未定地勾着拾来的衣襟,还好他及时扶住了自己。 “媳妇儿好看。” 拾来憨厚地笑笑,另一只手抄起余年的膝盖窝,将她整个人公主抱了起来! “啊!拾来你干嘛!” 余年惊叫,用力锤了两把拾来的肩膀。 她的力气相比拾来实在太轻,拾来吃了这阵子好伙食,肌肉鼓起来了,宽阔厚实的肩膀胸膛好像饱含力量的山丘。 余年的背、手臂,但凡贴着拾来的地方便能感觉到结实的肌肉绷紧,和自己的皮肤隔着层布,却仿佛一丝一缕都贴合。 “你放我下来!”余年薄怒。 可是拾来不但没放下,双手还掂了掂,余年整个人一悬空,又掉进拾来的手里。 “你要死了!”余年狠狠地捏住拾来的耳朵,用力扯。 “疼!” 拾来侧着脑袋,苦着脸,小心地将余年放下。 “媳妇儿太轻了,要多吃。” 余年这才知道,他刚才把自己掂起来,是为了称重! “太轻了,没有重量。” 拾来揉着耳朵,很认真地说。 “哪里会没有重量,明明是你太怪力……”余年的脸微微发红。 “媳妇儿,你脸红了!” 拾来突然发现,余年腻白如玉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好看极了。 “没有脸红,哪有脸红!”余年反驳,可是她自己也觉得,脸好像更烫了。 “媳妇儿真好看。” 傻子说话,应该是能信的? 余年虽然脸红,心中却也有几分喜欢,只嘴上还训斥拾来:“就会说这两句,还会不会别的了?” “唔……媳妇儿,喜欢媳妇儿,特别喜欢媳妇儿,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媳妇——” 拾来的眼神真挚热情,背后看不见的尾巴呼啦呼啦摇。 余年相信,这会儿自己就是扔根骨头出去让拾来叼回来,他也肯定一点折扣不打地照做! “停!不许说了!” 余年捂着脸,转头就奔出屋,跑到水缸连撩了两把凉水擦脸,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一个男人,肯为她打架,长得好看身材又棒,还是傻子不会说谎! 她心动一点点,也是正常的! “余年,你在家吗?” 余年听见外头有人招呼,像是牛平安的声音,连忙出去看看。 “有事吗?” 牛平安手里拿了个布包,塞给她:“这回卖蚝油得的钱,你数数。” 余年接过来,笑道:“不用数了。” 反正她本来发现赶海宝洞是意外,后来教给牛婶做蚝油的法子,是想报答对方照顾了原身五年。 至于牛家给钱多少,给不给钱,她并没那么在乎。 她自己的沙蟹汁和大龙虾赚钱,脑子里还有好多方子,不管是直接在空间里养海鲜卖,或是到县城开个小店,都稳赚不赔。 见她转身要走,牛平安咳嗽一声。 “咋,还有事?” 牛平安从怀里掏出一朵红绢花来递给她:“在县城买的,送你。” 第39章 被小三了 “啊?我不要!”余年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自己和牛平安关系又普通,怎的他送花给自己? 又不是穿越前评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 “给你,你就拿着,不贵!” 牛平安傲气地向左一甩头,硬是把红绢花塞到了余年手里。 “那绢花多少钱?我给你钱。”余年不想来回扯皮,干脆提出给钱。 “哼,不贵。” 牛平安骄傲地向右一甩头,“我还给我娘买了银簪子呢!如今我家不差这点钱,一朵绢花而已!” 嗯,估计是脑子里发花了。 余年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行,那我就代二黑谢谢你了。” 说完就回院里挂上门闩,至于那绢花,她顺手挂在驴棚上给二黑改善居住环境了。 牛平安满意地点点头。 哼,这小娘们儿,看见自己有钱,可不都是和颜悦色的了? 如今自家有了蚝油的买卖,再加上晒海货的收入,估计年底就能成龙门村首富! 到时候,他牛平安就跃上龙门,要啥样的女娃有啥样的女娃! 那些漂亮的女子还不是任他牛平安挑? 娘给说亲的那个许翠翠,长得不咋滴,要这要那,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给她买个绢花她还嫌买得便宜,连个谢谢都不知道说。 那就不给了! 还不如给隔壁的丑丫头,接了花知道说个谢谢! ……等会儿,余年刚才说啥来着? 代二黑谢谢他? 代二黑是谁? 二黑好像是她家的驴? …… 一大早上,余年在里屋带着余昇穿衣裳,拾来在外面烧水做饭,只听见门口一阵叫嚣。 “牛平安!你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 “你昨天把绢花给哪个狐狸精了?” “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烧了你家的房子!” 她这般大喊大叫,不光牛家的人出来,连近处早起的村民也溜达过来看热闹。 “你……你不是翠翠吗?”牛婶胡乱穿了衣裳出来,见着儿子相看的姑娘坐在地上,大惊失色。 “你来干嘛,我都说了,老子不要你!”牛平安凶神恶煞地敞着怀出来,胸口肚子上一堆肥肉。 余年也出来了,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呕,伤眼睛。 看看自己家拾来的大胸肌和小腹肌,嗯,眼睛舒服多了。 “你要不要我,反正你跟我相看了,绢花你得给我买,要三十文的好绢花!” 许翠翠毫不客气地叫着。 “拉倒,你也就配个五文的,五文的你都不配!” “好啊,你说我不配,谁配?” “我送她了!” 余年本来津津有味地在看戏,哪知牛平安抬手一指,把自己也给带累进去了。 “好啊,你就是那个狐狸精是不是?可好意思出来了!” 吊梢眼许翠翠二话不说,上来就使指甲挠人脸面! 余年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姑娘这般泼辣不讲理,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子,却抓了个空! 眼前黑影一闪,许翠翠向后跌出老远,拾来收回腿,脸上带着一股子戾气。 “敢打我媳妇,打你!” 余年挑挑眉,冲他竖起大拇指:好功夫! 拾来冷若冰霜的俊脸上顿时一个憨笑,变成人畜无害的大狗子。 “好啊,你们还敢打人!”许翠翠坐在地上,大喊大叫起来,“牛平安,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打回去!” 牛平安挺胸凸肚,往前一站:“别嚷嚷了,不嫌丢人啊!” “你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狐狸精你哄着,我这样正经姑娘你倒不珍惜!” 牛平安虎着脸:“喏,也不怕告诉你,我家这条件,想跟我相看的姑娘多了去了!没一个跟你似的要这要那!” “那她呢!”许翠翠抬手一指余年。 余年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有我的事儿啊,她弯腰告诉余昇把驴棚里头那朵红花拿来。 牛平安冷笑一声:“她?人家喜欢我,不光不跟我要东西,还倒贴我家酱汁方子呢!” “牛平安,你说啥?” 余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喜欢牛平安? 她眼睛瞎了还是傻了? 她就是真傻了,眼前这么好看的拾来,她干嘛要喜欢那个头大脑小,一身肥肉的牛平安? “我说得没错啊,要不是你喜欢我,那么赚钱的方子你干嘛不留着自己卖?” 牛平安说着说着还抖起来了:“余年,你一搬来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我!” 他得意地一甩头:“没事,你男人是傻子,我这样的男人,又被人喜欢得太多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余年接过儿子拿来的,沾着驴粪清香的大红花就塞进了牛平安的嘴里。 “喜欢你?恶不恶心?驴都看不上你!” “我告诉你牛平安,这方子,是我给牛婶的,是给牛婶一个人的!” “如果你不是牛婶的儿子,这个方子你摸不到一根毫毛,更别说那些大蚝!” “你沾了光,反过来给我抹黑,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你脑子进海水里了还是掉到锅里煮熟啦?” “哦我知道了,你把脑子扔茅坑里,现在没脑子,满脑子臭气!” “你、你——”牛平安被余年一顿数落得狗熊失色。 然而一转念,他又转过弯来了。 “你是不是嫉妒我和翠翠相看?可你是有相公的人啊!你知道我不能娶你,所以说这些话,对不对!” 牛平安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好啊,我和牛大哥就拌了两句嘴,你这骚婆子就忍不住啦,勾勾搭搭,你就是想破坏牛大哥和我的婚事!” 许翠翠也跳起来,这会儿她嘴里的牛平安又变成了牛大哥。 “闭嘴,翠翠!不要这样说她,怪我,怪我家里有钱,怪我长得太好。” 牛平安抚着胸口感叹。 嘿,没完了你还。 余年拉过拾来:“你看看我相公,英俊得不得了!再撒泡尿看看你的熊样,只要有眼睛,就不能看上你!” “你家里有钱?你赚钱是靠我的方子!靠我和牛婶去赶海发现的材料,麻烦你搞搞清楚! “人头猪脑,我才是方子的持有人,让你拿着赚钱,是看在牛婶的面上!” “你要是再多放一句狗屁,我就把方子告诉其他酒楼——” “你和镇海楼定的泄密赔偿,是一百两?你赔得起不?”余年冷冷地看着牛平安。 第40章 和小姨子好了 牛平安登时不敢说话了,他还是觉得,余年对自己有那个意思。 要不之前的时候老是不敢看他,后来又当着他的面给方子,还不是为了讨他娘的喜欢,好跟自己来往嘛。 但是他也害怕,万一余年真的因为嫉妒把方子泄露出去,那他家别说赚的钱了,老底都得赔出去! 许翠翠一看,赶紧说:“赔钱?那你家也得赔我,我跟你家牛平安都……都那样了。” 说着,她扭着衣角低下头。 “牛平安!” 爆炸似的一声吼! 牛平安浑身一震,扭头便见他娘红着眼睛,手里拿着手腕粗的一根木棍子,步步逼近来,仿佛是要揍自己似的。 “娘!娘!你这是要打死人啊!” 牛平安慌了,连忙往后躲。 “对,我就是要打死你个畜生!” 牛婶声音里带了哭音:“你爹和我,都老实本分!我怎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畜生!” 说着就是一棍子下去! “别打!别打!” 牛婶一棍子又一棍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毫不留情地往牛平安身上砸去。 “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爹!你爹那么忠厚老实,怎么生出你这样的花花肚肠?” “别打了娘,我干啥了我?我爹才有花花肠子!他才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牛婶手里的棍子停在空中:“你,你说啥?” 牛平安怕挨打,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爹给出卖了! “我爹,背着你找了个相好的!” 这话犹如一声炸雷,把牛婶眼里的活气全给炸没了。 “你说什么。” “我爹,背着你找了个女的,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就是我小姨!李玉桂!” 牛平安想起来,也是对他爹拈花惹草的本事佩服。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等着,他已经答应把咱家海油方子交给李玉桂,还说好了给她二十两银做本钱!我和翠翠在县城里逛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说来也巧,就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围着牛家人听八卦的时候,一辆马车吱扭扭地来了。 “怎么停下啦?”马车里的李玉桂问。 驾车的牛万成迟疑:“好像是余年家出事了?” 听见说余年家出事,李玉桂喜得合手连连向天道:“可算有人治治这小贱妇!” 上次跟她要个方子而已,她竟然把自己的脸打成那样! 哼,还有她姐,不知道亲疏远近的。 还好姐夫待人好,真诚,热情。 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想到这儿,李玉桂悄悄地脸红了,隔着车帘柔情蜜意地瞧了眼姐夫牛万成。 真是可惜了配她姐那个母老虎,要是她李玉桂和离了,再和万成哥成亲,一准能把日子过得比现在好一万倍! 因急于看余年家的热闹,两人靠近了停下车就往人群里走,哪知人人都对他们投以怪异的目光。 牛万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人群中心才发现,儿子坐在地上,老婆拄着个棍儿,呆呆地站在一边。 “呀,姐,你咋啦?”李玉桂尖声娇气地问。 牛万成却觉得这幅场景怪丢人的,他还以为是余年家出事,怎么是自己家老婆打儿子? “你们闹什么闹,不嫌丢人啊!” 哪知他说了这句话,牛婶突然跟疯了一样跳起来: “没有你丢人,你最丢人!” 跟着,牛万成又听到了一句他再想不到的话。 “牛万成,我要跟你和离!” “你有病啊李金桂。”牛万成咳嗽一声,“好好的说什么和离。” “那你带她来干嘛?”牛婶指着妹子李玉桂。 李玉桂偷偷翻了个白眼:“姐,你就是小气! 姐夫说了,把方子教给我,反正你们不都是给酒楼供货嘛,我做好了你们一块卖不就得了。我这边可要八成啊。” “不教,我不教!”牛婶怒吼着。 “教不教也由不得你!”牛万成同样怒吼起来,“你怎么这般恶毒!她是你亲妹子啊!连个方子都舍不得,妇道人家!反正我说了要教,就要教!你一个女人家,恁的多嘴!” “对,姐!你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横行霸道,咋地有了爷们还这个德性?”李玉桂得意地翘着嘴皮子。 哼,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别人就老说她姐比她强,现在看看呢? 她姐就是个废物,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 “李玉桂你没良心!”牛婶冲出去就给了李玉桂啪啪两个耳光。 “李金桂你这个泼妇!” 见到情人被打,牛万成大惊失色,立时上前抓住牛婶的胸口,打了牛婶两个耳光:“你敢打她!!” 牛婶捂着脸,不敢置信地问:“你打我?” 她看向李玉桂,虽然李玉桂也捂着脸,眼神中却流露出得意和挑衅。 “打你咋啦,你那脑袋榆木疙瘩不开窍,不听话的妇人就得打!” 牛万成意气风发地冲李玉桂道:“玉桂,走,到家去我给你冲杯好茶!” 平日里头牛婶唠唠叨叨惯了,他虽不回嘴,也觉得她烦人,只有遇到李玉桂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牛万成,你可真特么不是东西!”人群里不知谁叫了一声。 “谁!谁说的?我打我自己媳妇,谁敢说话!” 牛万成瞪起眼来,冲着围观者一个个瞪过去。 余年冷冷地道:“牛万成,刚刚你儿子已经把你和你小姨子那点儿破事都抖搂出来了。” 她顿了顿:“况且,打女人,真是英雄好汉!” 什么? 牛万成心头一跳,转头看向牛平安,牛平安赶紧往许翠翠后面躲。 这一下子,他就知道余年说的是真的。 “牛万成,我告诉你,海油方子我给的是牛婶,也只有她,有资格说教给谁不教给谁。和镇海楼签契书的是你儿子牛平安,不是牛婶!别惹急了牛婶,她要把方子或者海油告诉别人,你家赔个底儿掉,看李玉桂还跟不跟你!” 牛家的事,余年不好插手,但她总要点牛婶一句。 只要豁得出去,就能治住牛氏父子俩。 “我打死你这个孽子!” 牛万成急眼,顺手从地上捡起木棍,一棍子打向牛平安! 他本想着,压着牛婶把方子教给李玉桂,以后两个人可以借着送货收货的机会鬼混,李玉桂又把娃扔给了牛婶,可以常来常往,那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好好的一个计划,全叫这不孝子给搅合了! 这一棍,牛万成使得不遗余力,根本没法收力回手。 而牛平安又躲在了许翠翠后面,许翠翠虽是泼辣,可是看到一根粗粗的木棍向自己打来,竟然吓得没挪动脚,就直挺挺地站在那,狠狠挨着了一棍子! 咚! “啊——”许翠翠额头流血,双眼翻白,身子软了下去。 爹啊娘啊,她只是想来讹牛家一把,难不成要死在这儿? “打死人了!”围观者中发了一声喊! “没有,没有,我没想打她,我是要打我儿子……” 牛万成惊慌失措地摇着手。 立时就有人去请村长和村里的大夫,牛家三个人,加上李玉桂,都失魂落魄地站在当地,良久出不来声。 牛家怎么样了,余年没再管,牛婶自己要找她说说话,她不介意。 若是牛家还要和自己合伙做生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于牛平安和牛万成的人品,她已经有深刻的感悟。 海油余年就当跟自己没关系了,随便他们折腾去。至于沙蟹汁的生意,云书来那个人实在讨厌,要不是他给钱爽快,余年早就断了蟹汁供应。 反正余年只讲明单供给他蟹汁,也没说要供多久多少,想停就停了。 她脑子里方子主意多的是,不说别的,赶赶海,随便往空间里扔点小海货,养得又大又好,转手赚钱一点也不费劲。 隔壁牛家今天还不一定有多少闹腾,余年可不想听他们家院子大呼小叫,决定带着相公孩子躲个清净。 “余昇,你想不想咱们一家三口去赶海?” 余昇的小脸一下子激动得红通通的:“真的吗娘亲?” “当然是真的,拾来,拿上烤架,走咯!” 第41章 赶海恶霸 余年把烧烤架子、木炭等等东西打成包裹,让拾来背着。 自己和儿子则是带着小铁铲和竹篓,这些东西还都是从县城里买回来的呢。 有了这些,就能在沙滩上现烤现吃小海鲜了! 想想就美滋滋! “娘,你看这个窝窝是猫眼螺!” 到了沙滩上,倒是余昇这个小大人先发现了猎物! 他一铁铲下去,果然,挖出来一个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猫眼螺。 “爹,给你!” 大大的肥厚的螺肉在拾来手中,轻轻一捏就爆出好多水。 “啊,它尿尿了。”拾来手足无措地说。 余年则噗嗤一笑:“不是尿尿,是猫眼螺用吸水的方式来呼吸和吃东西,还有他们体内盐分的平衡也是靠吸水来调节的。” 她随口说出穿越前极为熟悉的知识,说完了,只见一大一小呆呆地看着她。 “娘,你说的我听不明白。”余昇清澈又懵懵的眼神,“可是听起来好厉害啊!” “好厉害啊!”拾来附和。 “哈、哈哈,厉害就好。” 余年瞟向一边,真是和家人一起就容易放松到过分啊! 连盐分平衡这种词都说出来了。 “娘,你也挖一个!” 余昇在接受了娘亲知识浇灌后,兴致大增,挖了几个孔都没挖到螺,看到旁边几个老婶子挖得老起劲了,便拉着余年的手让她猜哪个窝窝里有猫眼螺。 余年假装苦恼:“唔,这个看起来有,那个好像看起来也有,选哪个呢?这个!” “真的有!娘好厉害!” 余昇小铲子下去,从地上的沙子里铲出一个大大的猫眼螺,小手用力捏捏,挤出里面的水分放到余年的篓子里。 余年看向儿子,余昇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娘,你不用怕没钱,以后我会捡海货养你!” 说完,余昇就一股劲儿地投入到挖螺,挖蛏子,挖各种…… 余年放眼望去,一处处白光在沙滩上,礁石后面,简直就像电子游戏里面的宝箱一样明显! 呃,儿子,要不还是让娘亲来。 余年叫拾来把烤架支起来,自己则是陪着儿子,找了一片密密麻麻泛着白光的地方。 她用自己的铲子围着白光画了一个圈,对余昇说:“挖,就在圈里挖。” 余昇不知道为啥娘亲给他画圈,不过他答应了一声,听话地开始挖。 一铲子下去,翻起好大一块满满夹杂着蛤蜊的泥沙! “这么多!” “一、二、三、四……”余昇一五一十地数着,“十二!” 他激动地抬起头:“娘,我一铲子就是十二个蛤蜊!” “小昇真厉害!” 余年称赞了一句,从篓子里拿出一把小耙子递给他:“用这个更快!” 果然,余昇用小耙子一翻就是十几个,一翻就是十几个,没一会儿,小竹篓里就装满了又大又肥的蛤蜊。 余年看看这块的挖得差不多,又找了一块白光密集的地方,画了圈让余昇挖。 这一块是蛏子! 蛏子藏得比较深,所以这次余年和余昇一起挖。 她的力气大,往下挖两铲,看看露出明显的气孔后,余昇再往下深挖。 娘儿俩合作,没一会儿就挖了几十个蛏子王。 本来因为退潮沙子来回移动,上面的气孔变得小了,不太容易发现。 但是余年又不看什么气孔和沙窝走向,她只要找准了白光多的地方,一准就是海货窝。 石头附近还有大量白光,余年便道:“走,咱们再去看看那边!” 她拉着余昇的手往前走,想去看看是什么,却被人挡住了。 那几个原来就在沙滩上挖海货的老婶子,一个个脸色铁青地挡在余年面前,打头一个肥胖的脸上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娘!” 余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看着这几个婶子凶神恶煞的模样,生怕她们要欺负娘亲,连忙挡在余年前面。 “几位婶子,有什么事儿吗?” 余年把余昇带到自己身后,沉着地问。 一看就知道这伙人来意不善! 打头的肥婶一张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咋拿我们的海货!” “你们的?” 余年看看自己和儿子的两个小竹篓,都是刚刚才从沙滩上挖出来的,咋就成了这个婶子的? “这都是我们自己挖的!”余年说。 结果那几个婶子统一的鼻孔出气:“谁让你在那挖了!那是我们早就选好的地方!” “我们好不容易选了地方,你们倒好,先给挖去了!” “就是,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我们先来的吗?” “把我们的海货还过来!” 说着,几个婶子就要伸手抢余年的篓子。 余年连退了几步:“等等!” “干啥,你还想不还啊?”肥婶子好容易把眼睛瞪出了一条缝,恶狠狠地道。 “这沙滩是你们的?花了多少钱买的?” 几个婶子就咋呼起来了! “哎呦,你还有理了!” “我们没花钱,人人都知道谁先来就是谁的!” 余年冷笑一声:“那可行,我前天就来过,我三岁的时候就来过,说先来后到是,盘古开天辟地这沙滩上就有了海货,你咋不说这片沙滩是海货家的呢?” “你、你——” 几个婶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胖婶开口了:“行,算你说赢了,那就把海货一半分给我们。” 余年气笑了,她们是谁啊? 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海货,凭啥给她分一半? “凭啥?” “就凭那两块地是我们先选中的,就是没去挖!” 余年切了一声:“合着你们是付了租金了还是咋?你圈了地,别人就不能动了?你一没做标记,二没留人看着,谁知道你圈没圈,我还说你们是想白赖呢!” 余年伸手指向大海:“要是一会儿涨潮起来,海水把这沙滩下面的海货都带走,你们是不是还得跟大海说分一半啊!” “你嘴咋那刁!”胖婶伸出两条胖胳膊,呲着牙道,“给我撕烂她的嘴!” 另外几个老婶子里面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地冲着余年去了。 哼,谁不知道她们在沙滩上是一霸,小媳妇子小丫头片子,哪个敢惹她们来着。 眼前这个小刁嘴媳妇,看着年纪也不大,瘦瘦的还带着个孩子。 跟她们顶,非得给她来一顿不可! 看他们凶神恶煞的那股子劲儿,余年当机立断大声喊:“拾来!” 第42章 海滩烧烤 不过一眨眼功夫,远处的大狗子就冲到了跟前,憨笑着问:“媳妇儿,咋啦?” 今天到海边来,余年就没给他打扮得特整齐,而是穿着没袖的布褂子,露着两条肌肉精壮的手臂,胸膛也把布褂顶得微微隆起。 他个头儿又高,比余年高出一个头来,按穿越前的算法,拾来怎么也得一米九! 因此,往这儿一站,就是一个极强的威慑! “媳妇儿,啥事啊?”拾来又问了一遍。 余年抿着嘴笑笑,抬手指指对面的老婶子们:“哪,这几位婶子说,要咱家的海货不给钱,还想打我,你说怎么办?” 拾来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转身瞪视着这几个女人,目光中凶狠之气表露无疑! “打媳妇,坏人,打死你们!” 肥婶等几个老婶子,就是再横行霸道,看见真正的战斗力也是怂了。 几个人立马往后退了老远:“不是不是,你媳妇儿误会了,她挖了我们先选的地盘……哎呀哎呀,她不知道就算了,不要了不要了!” “算了算了,都挖了就算了!” “看你年纪轻,婶子不跟你计较了,走了走了。” 余年撇撇嘴,你不跟我计较,我要跟你计较计较! “婶子,我刚刚看见的八爪鱼跑没了!”余年站在拾来身边一叉腰,“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我就逮着那——么大一个八爪鱼了!你说咋办?” “那、那能咋办,谁叫你不去逮?”肥婶嘟囔着。 “我想去啊,你们挡着我啦!”余年摊手,“赔!” 几个老婶子齐齐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把无理取闹学以致用。 这小媳妇很有成为沙滩恶霸的潜力啊! “我们咋知道你看见八爪鱼,你又没说。” “我咋知道你们先选了什么什么地,你们还不是过来要我所有的海货?” 余年反唇相讥,手肘碰了碰拾来:“相公,你说她们该不该赔我,那————————么大一个八爪鱼呢!” “要赔!” 拾来举起砂煲大的拳头! 肥婶气得咬牙切齿,明明刚才你没拖那么长的长音! 可是她们几个弱女子,怎么抗得过新恶霸的铁拳,不得不把篓子拖出来,让余年挑两样补偿补偿。 “唔,猫眼螺太小,螃蟹太瘦,你这八爪鱼腿都断了一条,没卖相啦!” 余年存心挑挑捡捡,最后选定了两只兰花蟹和一条鲷鱼。 “就这样,以后可不能占座不留人了啊。” 几个老婶子气得咬牙切齿! 她不光挑,她还嫌弃,她还叨叨! 太可恨了这女的! 余年可没管她们咋说,直接带着家里人去石头边看看有什么好货。 看着像是乱石堆,但是余年眼里,这石头的缝隙中都散发着很强烈的白光! 肯定有好东西! 余昇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先到了石堆旁,往里一看,立刻惊讶地指着石头缝道:“娘,你看,里面有海刺团儿!好大的海刺团儿!” 余年也往里一张,大大小小三个灰绿色的刺团儿,身上扎了好多海藻,周围还有几根“海豆芽”。 她顿时乐了。 马粪海胆啊。 这种海胆颜色灰绿里带点白,浑身都是短刺,摸一下手上全是刺孔。怪不得村里人叫他海刺团儿,也有叫海刺猬的。 “娘,你抓海刺团儿干嘛啊?” 余昇见娘让爹挪开石头,用夹子夹出那个大刺团儿来,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这东西全是刺,扎人可疼了! “吃啊。” “这东西能吃?” 余昇小脸皱成一团,他从来没见村里人吃过这东西,都把海刺团放在院墙屋顶上防小偷呢。 “好吃,一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 余年笑道,这小子,还挺谨慎,没吃过的不敢吃呢。 回到烤架旁边,余年将一个个蛤蜊和蛏子排在烧烤架上,又叫拾来把鲷鱼的收拾干净,划上细细的花刀,撒上烧烤料放在烤架上。 最后才处理马粪海胆。 用刀子劈开,里面是金灿灿的海胆黄,看着十分柔润。 名字不好听,好吃着呢! 将半个半个的海胆放在中间炭火最热的位置,很快海胆黄就散发出了鲜甜的香味。 余年把海胆夹下来,再换上两只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大螃蟹,且让他烤着。 婶子们“赔”的两只兰花蟹,余年还嫌不肥呢,直接扔进了空间里养着。 撒了一点盐粉,余年先拿小竹勺尝了一口,幸福得眯起眼睛! 又鲜又滑,又润又细腻。 口感绝了! “娘,真的能吃吗?好吃吗?什么味儿啊?” 看到余年吃得开心,余昇也不躲得老远,跑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刚才他好怕娘亲抓着他,往他嘴里塞海刺团儿! 那嘴里非得扎成筛子不可!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吃刺壳儿里面的东西。 “尝尝?” 余年冲余昇一挑眉,用小竹勺挖了一点送到他嘴边。 余昇还有些犹豫,可是那股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这海胆的黄和螃蟹的黄好像也挺像的。 尝尝,就尝尝。 小竹勺里的海胆黄刚够一小口,余昇抿在嘴里,只觉得入口即化。 这哪儿够! 鲜美的味道勾得人想再吃一口! 余年见儿子爱吃,笑眯眯地把另外一半插上竹勺给他。 转头对上拾来委屈的眼神,不由失笑:“忘了你了!” 满满一竹勺海胆黄送进拾来的嘴里,他也笑了:“媳妇儿,好吃!” 蛤蜊,肉厚汁水多,一口一个。 猫眼螺,将螺肉挖出来,配上沙蟹汁和姜醋蘸料,爽滑弹牙。 鲷鱼身上的花刀爆开,露出雪白细嫩的鱼肉,又被炭火染上金黄,刷上酱料和猪油,外酥里嫩,比煎鱼是另一个味儿。 最爽的就是那大螃蟹,一剁两半,里面满满的肉和油膏,根本不是这个季节能有的肥美! 当然了,那是空间里养出来的蟹,质量特别好些。 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余昇不住地说自己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海鲜! 特别是那个海刺团儿,原来海刺团又鲜又甜,黄比螃蟹还多,吃着太痛快了!。 余年想到了一个新买卖,双手一拍: “我们去县城卖烤海鲜!” 第43章 城里买卖不好做 “余姑娘,在下是来赔罪的。” 一家三口从沙滩上回来时,便见着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门前,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余年斜睨着打扮得每一根发丝都精致的云书来。 第一回见,好一个欺行霸市的贵公子。 第二回见,啰啰嗦嗦好比老奶奶。 第三回见,放荡不羁毛手毛脚小流氓。 这会儿又转回来了,好家伙,小男人片子还有三副面孔呢? 见余年不说话,云书来也不觉得尴尬似的,招呼田掌柜捧出来几匹彩缎,都是桃红柳绿鹅黄的娇嫩颜色。 “余姑娘,在下酒品不好,那日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仿佛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我们聊聊好么?” “滚,不见谅不接受不想聊。” 余年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便要进门。 “且慢——” “媳妇儿,他有味儿。”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皱眉。 “余姑娘,他是你哥哥?” “不,他是我相公拾来。”余年打开门,让提着满满两篓子海货的拾来进去。 云书来不敢相信地问:“余姑娘,你,成亲了?他,是你相公?” “是啊,我们成亲很久了。”余年道。 他头晕低头,见到余昇抱着余年的腿,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看着自己。 “余姑娘,这是你弟弟吗?真可爱。”云书来急需改变话题。 他完全不想相信余年竟然已经成了亲,还嫁了那般粗鲁的一个乡野汉子。 余年摸摸儿子小脑瓜:“不是啊,这是我儿子余昇,六岁了。” “儿子……六岁……” “娘,他是谁啊?”余昇好奇地抱着娘亲的腿问。 “没谁。” 余年说罢,带着余昇进门,随手上了门闩。 明天想去西坊市开烧烤摊的话,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 云书来失魂落魄地爬回马车上,四肢展开,躺平。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人,漂亮得和仙女一样,结果早就成亲,儿子都六岁了! 他的命好苦啊! …… “烤生蚝、蛤蜊、螃蟹咯,炭烤海刺猬咯!” “鲜美可口,独此一份!还有海鲜清汤!” 余年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到西坊市交了十天的摊位费,在一众小食摊子中间落了脚。 一大一小两个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自个儿去,况且牛家现在乱成一团,早晚经过都能听见里面有吵闹声。余年可不想放余昇再去牛婶那边。 这会儿,拾来在一边给她帮忙,余昇就自个儿坐在凳子上玩钓虾。 余年看了眼儿子,心里有点犯愁,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也不能老带着他来做买卖啊。 六岁,是不是该上学了? “你这螃蟹咋卖?”一个男子经过了,闻着香味停下脚又转了回来。 烤架上的螃蟹就是余年昨天才扔进去的兰花蟹,只是一个晚上,肉也满了个儿也大了,在火上一烤,发出诱人的香味。 “三十文。” 男人一听价格,差点跳起来:“三十文?你开什么玩笑!” 就一个螃蟹,放在火上烧熟了! 这么个活儿,他家小娃娃都能做得来,她咋这么敢要价呢? “简直是抢钱!” “大哥,可不能这么说,”余年耐心地解释,“我这螃蟹个儿特别大,质量又好。” 她示意拾来把螃蟹翻过来给客人看,只见那鼓鼓的肚腹隐隐透出黄色,显然是脂膏充盈。 “而且,买三十文就附赠一碗汤呢。” 那男子犹犹豫豫,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走了。 嫌贵。 又一个中年妇人被香味吸引停下,看着一个个的大蛤蜊和生蚝,吞了口口水。 “蛤蜊怎么卖的?” 余年道:“十文钱五个。” “啊呀,怎的这般贵,十文钱都够买多少蛤蜊了!”中年妇人很不高兴地道。 “您看我这蛤蜊,是不是特别大,特别肥?一个顶普通蛤蜊三个了!” “这么着,你一文钱给我两个,我就要二十个。” 这砍价手法,余年嘴角抽搐,委婉但坚定地拒绝。 那妇人没买着,嘀嘀咕咕地走了。 余年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西坊市,砍价的抠搜的多。 又一个客人走到摊子前停下脚,余年已经开始没那么热情了,怀疑自己开烧烤摊子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 “你这螃蟹,好吃吗?” “好吃,三十文一个,附赠一碗清汤。”余年干脆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穿着湖蓝衣衫的圆脸少年道:“那就给我来一个。” 唉? 开张了? 余年大喜,赶紧给他挑了个最大最肥的,又用三味碟调了酱汁递给他。 这三味酱汁分别是姜醋、椒盐和腌紫苏酱。 烤架旁边架起一块长条木板,配了几条小板凳,客人在这吃也成,拿回家去也成。 买了螃蟹的少年还没动手开蟹,余年那边便送上一碗清汤。 “本店赠送的清口汤。” 少年淡淡地点了点头,用店家提供的竹签插入螃蟹壳中,轻轻一翻便撬开,显然也是吃蟹的老手了。 只见底下蟹身雪白橙黄,蟹肉与蟹黄交相映衬,甚是好看! 少年满意地将蟹身掰成两半,先咬了一大口蟹黄! 香! 蟹黄扎实的口感在舌尖齿间腾挪翻转,比普通的蟹子香得更厚实! 再用小竹签剔出蟹身里一格格雪白的肉,柔润鲜美,丝丝分明,一尝就知道,是新打上来的蟹。 吃完蟹身,余年拿来小剪刀,让少年剪断蟹脚,轻轻一挤,结实的小腿肉也出来了。 最后少年再把固着在背壳上的蟹黄用小竹勺挖下来吃掉。 只吃了一只蟹,不知怎的,便似吃完一桌全蟹宴一样满足! 不,还少了个收尾! 少年的眼睛看向旁边那碗清汤,里面只放了点紫菜虾皮,淡茶色的清汤似乎很清淡的样子。 如果平时,他一定看不上这么碗清得见底的汤。 不过此刻,吃了满满蟹黄的他觉得略有些饱足,正好用这一碗汤清清口。 他端起碗来,豪放地大口一喝—— 唔?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鲜美? 明明只是一碗清汤而已,却比家里用老母鸡吊出来的高汤一点不差,甚至还多了几分清爽! “老板,你们的汤是用什么熬的?” 少年端着半碗汤,急急忙忙地跑到余年身边问。 余年神秘一笑,从烤架旁拿过一个陶罐给他看,里面是淡黄色的半罐粉末。 “小公子,我们的汤里,加了万物鲜!” 第44章 海肠粉汤 “万物鲜,是何物啊?”少年迷茫地发问。 “便是我家的秘方调味粉,只要一小撮,清水也能变高汤!”余年解释道,“小公子可要买些回去么?” “要!”少年根本想也不想就道。 “一罐是一两,须得一百文,若嫌贵,也可买这种小包装,一包只要二十文。” “我要一罐!” 那少年一口喝掉剩下的汤,兴高采烈地付了钱,抱着罐万物鲜调味粉走了。 “哇,娘,我们一下子就赚到钱了哎!” 余昇跑过来,惊叹地看着余年手里的钱。 说是卖烤海鲜,余年想的并不仅仅是烤海鲜。 她嘴里的万物鲜便是海肠粉,不过余年又加入了一些烤干的鸡肉和干香菇磨成的粉末,增添风味。 海肠这东西,村里的人都拿它当鱼饵,不大正经吃它。有的会过日子的小媳妇,心灵手巧,把海肠洗了切切剁剁做成馅包饺子,还是腥得很。 鲜活的海肠一斤才五文钱,一两海肠粉余年打算卖一百文。 海肠粉要是能打开销路,那才叫赚钱呢。 不是她定价黑,海肠粉的定位就是中高端,像用她的蟹汁做面,清汤面,一碗加一点点蟹汁就六十文咧。 “烤螃蟹哎,烤蛤蜊哎,又大又鲜的海螺哎!” 开了张,余年也有信心多了,反正今天这十文摊位费是赚出来了! 接下来又有两人买了她的螃蟹和生蚝,可惜,没人敢试海胆。 这么好吃,咋没人吃呢? 余年嘀咕着,不是说冒死吃河豚嘛?这些人的探索精神不够哇。 只听得旁边人忽然一阵骚动。 “官差来啦!” “又来巡逻了!” “嗐,还不是前阵子抓到了贼匪,因此县里特别紧张,就怕再在哪儿藏着个匪徒,县令便命每日巡逻两趟。” “巡逻巡逻也好,安全。” 在众人小声议论中,一伙青衣官差走过了余年的摊位,忽然打头的那个又倒退了回来。 “余年妹子?” “李官爷?” 李大嘴咧开大嘴,嘿嘿笑:“别叫官爷了,都挺熟的,叫李大哥就行了,你咋上这来摆摊了呢” 他瞧了一眼烤架上红通通的螃蟹和虾、吱吱冒着汁水的生蚝蛤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也太香了! 李大嘴到底没忍住,称赞了一句:“还这么香!真是好手艺!” 余年笑吟吟地给每个官差都递了几个蛤蜊,又打了碗清汤,这是官民一家亲,可不算贿赂哦。 至少让旁边的摊主看着了,知道不能欺负她,她是有人罩的! “真鲜啊!” “是啊,怎么这么鲜!” “哎,就我老婆和老娘的手艺,要不是沾了李哥的光,我这辈子都喝不上这么鲜的汤!” “哈哈,回头我就告诉你娘去。” “滚!”那衙役笑骂一声,便转向余年,“老板娘,你这汤是咋做的?” 余年再次笑吟吟地拿出万物鲜粉:“祖传秘方调味粉,只要放一撮,鞋垫子都好吃。” “哈哈哈哈哈!” 她说话风趣,众人都笑起来。 再问价格,余年也不说一两多少,只拿出油纸包的小包来,道一包二十文,可以用个十天半月。 衙役们收入不错,除了极抠门的,大多都掏钱买了。 刚才还吃了人家的蛤蜊呢! 待走的时候,余年又给李大嘴偷偷塞了一大纸包的万物鲜。 方才问过价,觉得贵的人,见衙役都买了,便也来试试探探地买一小包回家煮汤。 可惜没人敢吃海胆,烤了两个全进了拾来余昇父子俩的肚子。 待到卖完了海鲜回家的时候,余年数了数,全加起来竟挣了八百多文。 若是每日都有这个收入,那一个月便能挣个二十两! 县城里普通的小房子有个五六十两也就够了。 过不多久,就能攒够在县城里买房的银子了! …… “娘,我回来了!”同李大嘴去巡逻的那衙役回到家,眉头一皱。 闻着一股子焦糊味,好像他娘又烧糊了东西了? 要不就是他媳妇? “娘,做的什么好菜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娘一拍巴掌:“你小子鼻子就是灵!今天你媳妇做的三鲜锅巴汤,买了好大的明虾,还有螺肉,这一锅在镇海楼,少说也得要你二百文!” 衙役眼前一黑,完蛋,他媳妇每次烧锅巴都烧成黑漆漆的炭,偏他娘觉得锅巴就得黑乎乎的。 婆媳两个那叫英雌所见略同,压根不管衙役吃的嘴黑头黑脸黑。 忽然衙役灵机一动,今天他不是买了万物鲜么? 他连忙跑去厨房,只见他媳妇正拿着锅铲使劲地在锅里搅合,那锅灰乎乎,粘稠,又泛着泡泡的东西,偶尔一只虾头浮出水面,死虾眼睛露出诡异的光,怎么看也不像能吃的…… “我来!”衙役赶紧接过锅铲,“你歇会儿去。” 媳妇还以为他是心疼自己,笑着出去了,她一出去,衙役就掏出万物鲜的纸包,狠狠地往里撒了一把! 等把锅巴汤盛到桌上来,衙役先尝了一口,随即松口气,果然,放了万物鲜的锅巴汤,虽然没有清汤那么好喝,但是味道已经提升了很多,甚至还有几分鲜美呢! 锅巴汤熬好了,一人盛了一碗,衙役先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就是这个味儿! “这……” 他娘和媳妇吃了口锅巴汤,俱都惊得不知说啥。 “媳妇儿,你今天咋做的啊?” “没咋做啊,娘,就跟平常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会这么好吃! 口中美味爆发,每一口锅巴都浸入了滋味,加入的明虾、螺肉裹着鲜汁,爽脆弹牙,似乎展现了海鲜的真正风采,不再寡淡无味。 衙役拼命吃着外表还是灰呼呼,但是味道鲜美的锅巴汤,感动得想要流泪! 万物鲜真是太伟大的发明啦! …… 余年一家在西坊市着实地买了好多东西,有间粮店要搬店清仓,平日里五文钱一斤米,这家的碎米只要五文钱两斤。 看着还挺不错的,正好熬粥。 余年包圆了,足买了一百斤的米! 店主吃惊问道:“姑娘,驴可驮不动这么重东西!” 哪知余年在把米袋子往驴身上放的时候,就已经移花接木,把部分粮食放进空间里。 此时大黑驴背上重量不过几十斤。 “神驴!真是神驴!”店主看大黑驴驮起百斤轻轻松松,眼都直了! 看在神驴的面子上,店主又给余年半买半送了好些杂粮豆类。 特别是那一大包绿豆,正好夏天了,可以煮绿豆汤,做绿豆饼,还有绿豆粉—— 余年灵光一现,想到了绿豆粉丝! 第45章 绿豆粉丝假鱼翅 绿豆粉丝在余年穿越前的世界很受欢迎。 可以打边炉,可以煮鸭血粉丝汤,可以做酸辣粉(当然正宗的还得用红薯粉),可以和猪肉熬炖菜,总之吃法多多,而且口感滑溜爽快,是非常受欢迎的食材之一! 还有,绿豆粉丝口感和鱼翅有些像,在禁止买卖鱼翅的时候,绿豆粉丝是最佳的替代品。 余年打算好了,等把粉丝做出来,非得卖他个二百文一两不可! 照着真鱼翅的价格来! “儿子,等咱在县城买了房,站住脚,就送你上县学读书!” “娘,读书好玩吗?”余昇天真地问。 “特别好玩,老师教你读书识字,还有同学一起玩。” 余年搓搓儿子脑袋,照娘这个赚钱的速度,清澈而懵懵的眼神坚持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要到知识的海洋里接受洗脑……洗礼啦。 这绿豆粉丝不能立马就做,得先把绿豆泡水。 泡完了用沸水烫,烫了再用石磨磨出浆来,密封发酵。 浆水发酵好后,上层酸浆水留用,底下的淀粉晒干,再加水调成稀糊,用漏勺漏进沸水锅里,过一遍凉水。 好几道工序之后,才成了晶莹剔透细细滑滑的绿豆粉丝! 好吃是好吃,麻烦也是真麻烦。 这天早上,第一锅的绿豆粉丝终于出来了! 余年让拾来在院子里头扎了不少竹架,慢慢将还温乎的软软的绿豆粉挂上去,等晾干后,就会变成脆硬的绿豆粉丝。 晶莹的绿豆粉挂了满院子,好像下雨一样。 新做出来的绿豆粉丝特别好吃,余年便带了一些到烧烤摊子上,煮成小碗粉丝汤卖。 她的海鲜烧烤摊子打出了名声,越来越多的人来余年的烧烤摊上吃烤海货,顺便再带一包万物鲜海肠粉回家。 在小少爷闭着眼睛吃过一个海胆后,也有人跟风,烤海刺团儿的名声打了出去。 据说如今码头上竟有专收海刺团儿的了! 余年倒是不缺烧烤原料,问题是,空间里养得极大的蟹和螺不好往外拿,放上两天就长得大到离谱。要普通大小的,就只能去海边现捡,再放在空间里过一夜。 现在隔几天余年就要去赶一次海,补充空间里的食材,李三也时不时会拿一小桶海货来。 还有人说她的海货质量太好,想跟她订鲜货呢。 哎,生意太好也是个烦恼! “鱼翅羹咯!美味的鱼翅羹!只要五十文一碗!” 余年吆喝着,来来往往的人听见这名字,这价格,全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鱼翅! 那玩意儿可是一两就好多银子,平常人哪吃得上? 可是只要五十文一碗,怎么可能是鱼翅? 一个胖大叔模样的路人便凑过来,打听道:“小娘子,你这鱼翅羹,是真鱼翅嘛?” “莫不是什么鲅鱼、鲈鱼之类的鱼鳍做的?我可跟你说,那可不能叫鱼翅羹,得叫鱼鳍羹!” 余年笑道:“五十文一碗,所用是仿鱼翅。” 她顿一顿:“不过,这仿鱼翅味道足以以假乱真。” “哎,做生意不好讲大话的,那什么假肉假鱼,都是拿菜蔬做成,你这鱼翅,也是拿冬瓜切成细丝做的?”胖大叔自以为见多识广,便教训起余年来,“冬瓜这东西,煮短了脆,煮多了烂,再怎么也煮不出那鱼翅的味儿来!” 余年微微一笑:“客人说笑了,我的仿鱼翅并不是冬瓜做的。” “哼,被我说中了就死不认账呗。” 余年也不吭声,拿筷子挑起里面的粉丝来给他看。 晶莹剔透有弹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冬瓜。 胖大叔语塞,却强词夺理地道:“或许是冬瓜干呢?” 对这种嘴硬得能开山的人,余年也懒得跟他辩论。 没想到这胖大叔觉得自己说的一准儿没错,便站在余年摊子旁边,来一个人便说一遍,余年的仿鱼翅是用冬瓜做的,不好吃。 也不知怎么那么有闲心。 就在余年的耐心即将耗尽,想让拾来出马把这闲人赶走的时候,最近每日照顾生意的圆脸小少爷又来了! 余年便对他推销起仿鱼翅羹来,这小少爷又舍得花钱,又爱吃,他才是鱼翅羹的最佳目标客户。 “嗨呀,你别买啊,她那东西是冬瓜做的,煮久了烂得夹都夹不起!”旁边胖大叔又对小少爷劝说起来。 小少爷不听他的,只问余年: “当真和鱼翅味道相同?我可是吃过鱼翅的!” 他将信将疑地看向余年手里的碗。 ! 小少爷震惊了! 还真是鱼翅! 乳黄色的浓汤里,浸泡着一缕晶莹剔透的鱼翅,鱼翅放得不多,大约是因为贵? 还有切成细丁的海参、裙边,虾肉…… 这一碗,就是要二百文也不贵啊! 他立刻掏出钱来:“我要一碗!” 余年也很利索地将碗递到他手里,再奉上一双竹筷。 小少爷连坐下都来不及,就夹起一箸鱼翅送进嘴里,立时劲道爽滑的绿豆粉丝带着鲜美汤汁,在他的口中弹跳起来。 真是鱼翅的味儿! 汤是余年早上来了现找屠户买来老母鸡炖的,取鸡汤颜色金黄好看,调味么,其实还是靠海肠粉。 “鲜、弹、脆!” 小少爷一句话不说,直接将整碗鱼翅吃完,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老板娘,你这真不是真鱼翅?”他又疑惑道。 余年笑道:“自然不是,要是真鱼翅,我得赔死啊!” “哈哈,说得也是。再来一碗!加个螃蟹,再要个海刺团!” 这一碗,他得细细地品。 有了第一个吃的,后面的人便群起效仿。 “我来一碗!” “我也来一碗!我还要蛤蜊,先给我!” “能不能带走啊,我用自己的碗,多给装一点呗!” “起开!人家鱼翅多贵!” 客人们争先恐后地购买,差点忘了余年卖的不是真鱼翅,是仿鱼翅。 仿也行啊! 虽然住在海边,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鱼翅。 毕竟只有鲨鱼翅才是真正的海中至味——“鱼翅”。 如今有了个品尝高档食材的机会,只要五十文,谁都不肯放过! 只有胖大叔在一边悻悻地道:“冬瓜干有什么好吃的,冬瓜干,哼!” “不卖就走开,别挡道!”热情的客人一胳膊就把胖大叔给搡一边去了。 这一场抢购,把余年摊子上的东西给提前抢买完了!比平时足足提前了两个时辰! 摸着荷包里的银角子,余年笑得合不拢嘴,哪知道普普通通的绿豆粉丝这么能赚钱啊! 三人提前收工回家,一路商量着要再做一些绿豆粉丝来卖。 “娘,你看那是不是李三叔啊?” 快到家,余昇忽然拉拉娘的衣角,指着自己家门的方向。 余年抬头一看,可不是? 李三脚下放了四个桶,手里还挎了个小竹筐筐,呆站在余年家门口等呢! 第46章 和李嫂一起赶海 “李三哥!你咋来了呢?”余年赶紧跑过去问。 李三见她们一家子回来,嘿嘿一笑。 “这不是你嫂子,抓着一些跳跳鱼,问你要不要? 还有我出海打回来一桶大黄花鱼,你看看肥着呢,正是吃的时候。 那一桶是我女婿那边送来的杏儿,叫白沙蜜,不连核又甜。 这一桶是红枣花生桂圆栗子,这不是凤萍嫁到涌禾村,准备的喜果也给你拿点来尝尝。” 说到这儿,李三脸上发红,把手里的筐递过去:“你嫂子自己做的油炸撒子,我说你自己家就是做吃食的,她手艺又糙,一准吃不惯,她非要我拿来,这,真是……” 余年给他这一长串子快说晕了,看看脚下的桶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东西。 她忙道:“哪里,这撒子炸得金黄酥脆,一看就好吃得很!送这么多东西来,李大哥实在太客气了!” “多亏你那锭雪花银子,咱凤萍可是压倒了余富燕一头!” 李三自豪地道,他现在还记得亲家惊叹和欢喜的眼神。 村里除了做买卖抽不开空的,好些人都跟着去涌禾村看热闹了,看了李凤萍的雪亮亮的压箱银,转头再看余富燕那一小块乌嘟嘟的银子,哪有不议论的? 据说当天余富燕就跟家里闹了一大顿! 李三抓抓后脑勺:“哦,还有一件事,你嫂子说,咱这边沙滩上最近没啥好货,她准备明天去涌禾村临着的那边看看。这跳跳鱼就是从那抓的。她让我问你要不要一块去?” “去,我也想抓跳跳鱼呢!” 因上涌禾村海边赶海时间早,余年第二天去的时候就让拾来在家看着余昇,自己挎上篓子去和李三媳妇儿会和。 “李嫂子!” 到了村口约好的地方,早有个瘦高挑儿的女人在那儿等着了,余年赶紧跑过去打招呼。 那女人一转头,只见她穿着蓝布衣裳,半新不旧,却很整洁,头发挽着髻,脸蛋略方,眉头上生了颗黑痣,笑眯眯的模样。 “余年妹子,不急。” 两人并着肩便往涌禾村那边走,两个村子离得不远,不过余年还没去过哩。 “……咱们两个村交界的沙滩有块沙地特别好,每次海水退潮都有很多海货,有扇贝,有各种螺,蛤蜊多,对,还有跳跳鱼!” 李嫂说话温言细语的,听着就心里安静。 余年又听她说:“可是跳跳鱼实在难抓,我那天抓了一个上午,才抓着一桶底,你三哥还说太少了,拿不出手去。我就想,炖个汤,尝尝味儿也好么。” 余年便笑了:“嫂子给的跳跳鱼我炖了,肉可鲜,炸的撒子余昇爱吃着呢,说让我谢谢妗子。” “爱吃就好,爱吃下回我再做……” 两人絮絮地说着闲话,便到了两村交界的海滩上。 这边村里人叫它银沙滩,沙子比别处更白更干净些,海物也丰饶。 “看,海玉米!” 李嫂指着不远处一点光亮,对余年说,“最近也不知怎么,这滩上海玉米特别多。” “看着倒是挺好看的。”余年走过去,看着脚下跟个小玉米粗,隐隐发光的海货笑着说。 颜色跟海肠挺像,比海肠粗点,皮上还疙瘩噜苏的有凸起的小点。 “可惜不能吃。” 余年趁着李嫂不注意,往空间里扔了两根海玉米,不图能吃,就觉得好看,她在龙门村那边的沙滩上还没捡着过这东西呢。 没想到刚扔进去,灵域空间又有松动! 在岸边长出几颗小树,树皮上白黑相间的花纹甚是好看,碗口大的白花一开即落,生出小小的乳白色果实来。 余年尝了一个,果肉香甜绵密,竟然是牛奶味的! 略带了点植物的青涩味,应该是还没有成熟的原因,挤一挤,乳白的汁子直往下滴。 “这沙滩真好啊!”余年直抒胸臆。 以后就有牛奶喝了!还可以做蛋糕!点心!不知道树上生出来的牛奶能不能煮奶酪呢? “是很好。”李嫂不知道余年是有感而发,也笑着说,“偷偷跟你说,我跟我闺女约好了,每到初一十五,就到这片沙滩上来赶海。” “咱们村离涌禾村这么近,嫂子你想闺女的时候就去看她呗。” 李嫂连忙摇手:“那不成,嫁到人家家,就是人家的人了,娘家妈老去看,人家笑话。” 余年想反驳,但看李嫂眼圈都红了的样子,就改口了。 “嫂子你真聪明,都来赶海,她婆家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李嫂知道余年是安慰她,笑笑道:“嗐,我这人就爱瞎操心,看,跳跳鱼!” 随着她的声音,余年一眼就看到了海滩上此起彼伏的跳跳鱼! “我来捉一条!” 余年玩心大起,在她的眼里,跳跳鱼划过海滩带出来一道道细微的白光,这么明显了,她还能逮不着? 她捉! 脱手! 再捉! 又差一点点! “余年妹子,跳跳鱼滑着呢,这么着可抓不住。” 赶海从无败绩的余年第一次感觉到挫败,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抓不到的感觉真不好! 李嫂扶着块石头挽高裤脚,踩进泥地里,才一下脚就陷到了膝盖处。 余年吃了一惊,连忙过去要把李嫂拉出来。 “别别别,你别过来!”李嫂见状连忙阻止,“抓跳跳鱼就得这么挖,你在边上等着,我把泥掘出来你捡就行了。” 只见李嫂动作麻利地刨了几锄头泥,到了大腿深,才开始往外甩泥。 “这儿,余年妹子!” 余年赶紧过去看,还真是,在泥沙里面夹杂着两三条跳跳鱼,她趁着鱼刚刚被暴露行动迟缓,一把抓起来扔进篓子里,盖上盖! “又有了!” 带着细微白光的泥沙甩到余年附近,她再捡! 两人挖了多半篓子,李嫂才停手,这挖跳跳鱼可也累得慌呢! 她一边在海水里冲腿脚一边跟余年说:“我这是笨法子,人家老手,会用竿子钓鱼,又准又快!” 余年笑道:“我也不会钓,但我有个更好办法,下次给你看。” 趁着潮水没来,两人又开始挖蛤蜊和海蛎子,这两种是余年摊子上卖得最好的。 在龙门村挖到的花蛤最多,在这边却是黄蚬子更多些,海蛎子长得略小略圆,却一个个的顶肥。 忽然,余年看到一道细细长长的白光,连忙赶过去,竟然是一条海鳗! “李嫂,快来呀,太长了我抓不住!” 李嫂连忙跑过来,帮着她把海鳗塞进了篓子里,一边称赞:“余年妹子,你真是我这些年来看到过的赶海赶得最好的人!” “哪里,哪里!” 余年飘飘然地推辞,忽然一条跳跳鱼在她跟前跳过去,溅了她一脸水! 也提醒了她的唯一败绩。 “哼,我非得想出个法子把你们捉起来!” 她这孩子气的话,惹得李嫂笑个不停:“你跟海货置什么气呀,想吃了就跟嫂子说,嫂子来给你捉!” 烧烤摊子又支上的时候,便有了新菜色。 “烤鳗鱼,新鲜的烤鳗鱼!香喷喷的烤鳗鱼!” “相公,就是这儿!” 刚刚支好摊子开始吆喝,便有一个外貌俏丽的年轻妇人冲过来,双手叉腰对着余年骂道:“你这毒妇,竟敢下毒害我儿子!” 第47章 她在汤里下毒 这话从何说起? 余年一愣,对于海货有毒没毒,相信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比她认得更清楚。 她的烧烤摊子上天天人头涌动的,也开了不是一天两天,这女人,莫不是想来碰瓷? “这位娘子,我家的东西绝对无毒,我们平日自己也吃的。你定是误会了!“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家!” 俏丽妇人连珠炮似地说着,还不住跺脚,后面一个中年男子跟过来,皱着眉看向余年的摊子。 “你这儿,卖海刺团儿?这东西也能吃?” 他一张圆脸,本是个和善模样,说起话来模样却十分严肃。 “咱这哪听说过谁吃海刺团儿的?肯定有毒!”俏丽妇人又冲后边喊,“你过来啊!是不是这家!” 余年顺着她喊的方向一看,呵,她就说那中年男子有几分面熟,和天天来报道的圆脸小少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咳咳,应该说是圆脸小少爷和他爹长得真像啊! “爹,娘,我说了没毒没毒!”圆脸少爷满脸通红,急得直跺脚。 “那你干嘛天天来吃,昨天他们没开摊,看你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俏丽妇人坚决不信。 她这儿子,爱吃,嘴又刁,甭管多好吃的东西,山珍海味,但凡吃过一顿,下一顿是连看都不要看到。 这次竟然连着好些天都上这么个小破烧烤摊子上来吃,肯定有问题! 她听说有种毒物就是做菜特别好吃,人闻见就忍不住想吃,但只要吃完以后会肠穿肚烂而死。 对,这摊子一定是给儿子下了毒! “我掀了你的摊子!” 俏丽妇人尖叫着,左右乱找,想拿东西来砸余年的小摊! “你也太不讲理了!”余年怒道,招手让拾来站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将那妇人扔出去。 “娘!她的东西没有毒!” 小少爷一声怒吼,把他娘给震住了,跟着,手指在腮边挠了挠,望天道: “就是……就是太好吃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亲手炖的冰糖燕窝怎么会输给这种破摊子!定是有毒!” 余年恼怒,从锅里盛出满满一碗粉丝汤,放在桌板上。 “看着!” 余年自己吃了一口,给拾来喂了一口,最后又夹给儿子一口。 “我们自己也吃的,要是有毒,先毒死我行不行?你儿子在我摊子上吃了多久了,你看看他,像是中毒的样子吗?” 妇人转头看了眼儿子,的确不像,不但更白胖了些,而且精神气特别足! 余年疾声厉色,“你要是再闹,咱们就官府里头说理去!” “那、那,毒不在汤里,就是你那调味粉!” 妇人又指着余年摆在一边的海肠粉罐,前些时日,她儿子买了那样的一罐粉回家,吃什么都得加点。 她向来不喜外面的食物,一次也没尝过,现在想来,定是有问题! 余年对这女人也是没话说了,拿出两只碗,一碗里注入一些热汤,就在罐里舀了勺海肠粉分别放进去。 “这位夫人,你无理取闹得也够了,按理说,我做我的小买卖,犯不着跟你剖腹自证?你要么别在这造谣生事,要么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这两碗汤,里面放的配料是一样的,放的调味粉也是一样的量,你我一人一碗喝下去,若无事,你赔我十两银子,再给我在这吆喝一个时辰。” “那、那怎么成?”俏丽妇人紧张了。 她可是大家闺秀来着,哪能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 吆喝一个时辰?吆喝一句她羞都羞死了! “怎么成?”余年抱着手道,“你在我摊子上闹了这许久,就白闹了?我的买卖叫你给耽误了,就白耽误了?自然是要赔的!” “可、可我喝了你的汤,被毒死怎么办?” 妇人色厉内荏,她心里已经知道余年这般自信,食物必定是无毒的。 “那以命抵命,我赔你一条命。”余年说着,端起汤碗来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好!” “痛快!” “这位夫人,别走啊,你也喝啊!”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妇人想走,旁边人却伸着手不叫她走,直接将她架起来不得不喝了。 明知她的汤不会真能毒死人,然而妇人伸出去端碗的手却不住地抖…… 她要是死了怎么办?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要帮着吆喝,呜呜呜,她还不如死了…… 旁边却横伸出一只手,将那碗汤端过去喝了。 正是那圆脸商人,小少爷的父亲,只见他汤入口中,顿时双眼一亮,细细咂嘴品味起来。 “相公……呜呜呜……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妇人一把抓住相公的手,哭哭啼啼起来。 “我死不了,你可收收泪。”圆脸商人一脸黑线。 他又转向余年:“娘子好手艺,我尝着这碗汤,山珍海味精华尽在其中,实在味道鲜美,不知这调味粉是买的,还是娘子自家做的?” “买的如何,自家做的又如何?” 这倒是个讲理的,可惜看样子想探听她的方子。 不等那商人回答,从围观者中奔出个人来,擦着满头的汗道:“余姑娘,不,余娘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余年甚是惊讶,这人不是云记海货铺的田掌柜么? “怎的,田掌柜找我有事?” 田掌柜擦擦汗,这阵子为了找余年,他是上蹿下跳哇! 去了家里没人,村里人说去城里了,在城里找没有,说回村了,再去村里找,又说去赶海了! 今天好不容易找着余年,说啥他也得把事给办了! 当! 一锭五两雪花银砸在了余年面前。 “田掌柜,你这是……” “余娘子,请你再卖给云记一些蟹汁!” 田掌柜极为诚恳地道,云书来为了求好,将沙蟹汁送进了京城本家老爷子手上,结果云老爷子爱上了这个味儿,现在还要,连送了三封书信,催他们发来沙蟹汁,偏偏因为云书来跟余年闹翻了,买不来! 他这少东家这可真是……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 “我不卖蟹汁了,改行了。”余年指指自己的烤架,上面海鲜的香味不断往外飘。 “余娘子,你别逼我……” 田掌柜咽了口口水。 被香得。 “是你们先做事不对!”余年不高兴地说,“就是不卖,你要怎的?” 田掌柜咬着牙,下定决心,一拍大腿: “你别逼我跪下求你!” 第48章 你贪我牛家的钱 “田掌柜,真不像话!哪有你这么强买的!” 余年见他真要跪下,连忙往旁边让让。 “就是啊,田志高,我瞧你是越来越出息了,都会来欺负弱女子了啊!” 那圆脸商人看到这会儿,也不问余年调味粉的方子,反倒调侃起田掌柜来。 “你、你,你不是贾举吗?你来干什么?” 田掌柜大惊失色,这贾举也开了家杂货铺子,比云记一点也不差,只是他家不光收海货,也收杂货,因此在海货上云记名气略大些。 自己的狼狈相,被敌手看见,可真是更狼狈了! 不过一转眼,田掌柜看见旁边的俏丽妇人和圆脸少爷,顿时腰板又硬起来了。 “咋,你媳妇儿又来砸人家摊子啦?” 这回轮到贾举咳嗽,望天望地不答话了。 这贾举的媳妇别的都好,就一点,只要她家儿子在外面吃了啥,她必定怀疑人家做得不干净,吃了会害了她儿子。 这砸摊子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田掌柜得意地看了一眼贾举,哼,虽然我不比你强,但我媳妇比你媳妇强啊! 他再得意地看了眼余年,哼,你媳妇儿天天砸人家摊子,这回碰上硬茬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余年凭空觉得,田掌柜好像突然抖起来了…… “你走,反正我不卖给你们,你们家一个大酒楼,哪能做不出个沙蟹汁来。” 余年不管田掌柜再怎么恳求,也没有松口。 而贾举在一旁冷嘲热讽,田掌柜到底受不住跑了,这余姑娘心硬啊,得先回去和少东家商量商量。 少东家,你自己惹的火,自己负责灭。 田掌柜一走,贾举便向余年道:“余……余娘子是,你可别信那老货的话,那嘴里是没一句实话。” 哦? 余年斜睨他一眼:“我怎么觉得,贾老板也差不多呢?” “啊?” “既然大家都没事,十两银子,吆喝一个时辰!” 贾举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瞧了眼快把头垂到鞋面子上的媳妇儿。 “这么着,余娘子,十两银子我付,至于吆喝,我在摊子边站着吃一个时辰成不成?有食客,也算是吆喝嘛。” 说的还算有点道理,余年偏头想想,“那吃啥你可都得付钱。” “自然自然。” “相公……呜呜呜,外面的摊子不干净……呜呜呜……”贾举媳妇儿又开始嘀咕。 “行啊,那你吆喝,一个时辰,我给你把着点儿。”贾举道。 他媳妇儿立刻拔腿就走,回头都不带回头的。 贾举回过头来,嘿嘿一笑拍出银子来:“我媳妇屁事儿多,倒是不傻!先给我来个大螃蟹!” “爹,我要吃海刺团儿!还有鳗鱼!” “那就两个海刺团儿,两截鳗鱼,两个大螃蟹!” 好家伙,贾家父子俩这顿吃啊! 从开摊吃到收摊,直吃了两个时辰! 来得晚的食客都没得吃了! 余年深刻怀疑他这吆喝还有没有用,虽然路人是看见他们吃得很香也想吃,可是食材都被他们给吃完了啊…… 算了,挣谁的钱不是挣呢。 这回比平时还早收摊,回家路上,远远地便见家门口堵了一堆人。 略近些,便见牛婶在门口拦着,牛万成、牛平安还有李玉桂都在。最奇葩的是,许翠翠也在,头上包着白布,虚弱无力状叫一个妇人扶着。 可是她不时地就睁着眼睛,眼里发贼光,显然都是装的。 “余年,你可回来了!”牛婶的妹子李玉桂,装出亲热的样子迎上来。 “起开,我跟你关系很好吗?” 余年皱着眉,把拾来拽到身边来,拾来顺势伸出拳头,挡住李玉桂的来势。 “你跟我姐关系好,不就是跟我关系好嘛!”李玉桂舔着脸说。 “你可要点脸,你那是跟你姐关系好吗?” 余年到底没把那句“你是跟你姐夫关系好”说出来。 不过看她脸色显然是领会到了。 “余年,你快回家,别搭理他们,一个个的想钱想疯了!” 牛婶愧疚地让开,跟余年解释道。 “不能进去,把贪的钱还来!”李玉桂尖叫。 “还?贪?”余年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发梦啊?” “就是你和牛家合伙做买卖贪的钱!昨个我查家里的账,每旬都多支给你钱,一笔买卖你分那么多,你又啥也没干,凭啥拿这钱?” “凭方子是我给的。”余年冷冷地道,“李玉桂,你挺能参合啊,你跟你相公和离了没有,你跟牛万成在一张床上可没在一张户贴上!” “你!反正你不拿钱出来,就不能走!” 李玉桂咬着牙,厚着脸皮堵在门口就是不走。 “我回我自己家,你凭啥挡着?拾来,把她弄开!”余年压根不想理会她这种人。 “不行!”看到拾来真摩拳擦掌地走过来,李玉桂害怕了,跑到了牛万成身后,嘴里说,“除非你把钱交出来!要不然我天天来!” 牛婶终于忍不住激动地跳起来,指着李玉桂等人喊了起来。 “我说了!余年没拿咱们家的钱!每次牛平安去送的,多少钱他也有数,多些少些,人家余年从来没计较过!你们自己钻到钱眼子里,就这么看别人!” “你们说家里钱少,好,你们自己想想!” “牛万成,你哪个月不支个七回钱?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回回吃饭都是你出钱,还觉得自己阔气,人家拿你当冤大头,你还美哪?” “牛平安,你没事就说要做新衣,给相的姑娘买头花,没事在县城里瞎逛,一个月花多少,你心里有数没有?” “这些破事都和余年没有关系!钱少不少,全是你们自己作出来的!” “她帮我,帮牛家,压根就没要钱!是咱们白用人家的方子,还白挖人家发现的海蛎子,给她分成也分得不多,咱是占了余家的大便宜!” “人家自己拿方子去卖,再怎么也得有个大几十两银子。可人家直接给咱用了!” 牛婶喘了喘气,憔悴的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牛万成,牛平安,李玉桂,做人要有良心!要知足!” 短暂的沉默。 李玉桂尖着嗓子嚷起来:“就你是好人,就你有良心!那万成的钱咋没的?是不是被你拿去养汉子了!是不是看隔壁这傻子长得俊,偷偷补给他了?” 第49章 驴粪塞嘴 “呸!” 余年大怒,从院边捡一根木棍便狠狠地往李玉桂头上抽去!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你自己犯贱和有妇之夫胡搞瞎搞,就以为其他人都是和你一样的烂?告诉你,你就是烂得心黑发臭,落到茅坑里,大粪都嫌你臭的烂!上一回没把你的臭嘴打疼是?没过瘾是,今天我就给你过把瘾!” “拾来,把她摁住!” “你们要干什么!”牛万成惊恐地想要上前阻止,然而一看拾来的健壮体格,又缩回去了。 转而捅他儿子牛平安:“平安,快救救你小姨啊!” 牛平安混不吝地说:“是叫小姨还是叫妈啊?” “混蛋!” “我说爹你干的事就挺混蛋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个儿子会打洞呗。” 见儿子指望不上,牛万成赶紧又求牛婶。 “金桂啊,金桂,她到底是你亲妹子,你看这个余年,是要杀人啊!” 牛婶冷笑:“她是我亲妹子?她勾搭你的时候,咋没想着你是亲姐夫呢?” “嗨,你真是,小心眼子!都这时候了计较这些——你看你看,余年打她啦!”牛万成急得跳脚。 见他这副模样,牛婶彻底地心冷。 男人。 什么狗屁男人。 她目光转向被余年抽打嘴巴的李玉桂,听她哀嚎声声,心里异样的痛快! “好,我去帮她。”牛婶道。 牛万成大喜,哼,到底是女人,多求求就心软了。 牛婶走过去:“余年,给你添麻烦了。” 余年见她说话,便让开来,到底是牛婶家事,要不是李玉桂这破嘴挂搭她家拾来,她连看都不想看这群人一眼。 哼,把她这嘴给抽烂了都不解恨! 李玉桂还以为牛婶是来救她,连忙噘着嘴指着脸摇尾乞怜。 “姐,姐,你看她给我脸打的,你得替我跟她要赔偿!要看县城里最好的大夫!要赔我五两银子!” 牛婶点点头。 “是该要赔偿。” 李玉桂一喜。 啪!啪! 两个大巴掌狠狠抽在李玉桂脸上,竟打落了她三颗牙齿! “我替你给余年赔礼道歉!” “……牙……李金桂……你这个……毒妇……” 没等她说完,牛婶从余年家大黑驴的脚下抓了一大团新鲜驴粪,狠狠塞进李玉桂的嘴里,还拿手指头往里戳,把驴粪给她戳进了嗓子眼! “……呕……呕……” “李玉桂,你要是再敢带上我余年妹子家一个字,一个人,我就给你肚子切开,里面也装点驴粪,比你那黑肝烂肺强!” 说完,牛婶转过身来,向余年道:“余年妹子,我已经和牛万成和离,今儿就回娘家去了,这方子的事,牛家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牛平安,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替你瞒着了,你偷家里的钱去赌!城里赌坊的人来了好几次,我都打发他们走了,你现在身上还背着赌坊的债,自己想想怎么还。” “牛万成,你要钱,就跟聚宝赌坊的人说去,只要你不怕你和你儿子被他们打断腿!” 听见赌坊两个字,原本缩在一边半死不活的许翠翠立刻蹦起来,和她娘一块跑了! 开玩笑,她要的是嫁给富裕人家吃香喝辣,可不是嫁给烂赌鬼! 谁不知道男人最不能沾嫖赌俩字! “余年,我这就走了,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牛婶转身面向牛家的人:“牛万成,牛平安,还有李玉桂,你们再敢骚扰我余年妹子一回,我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左右咱们黄泉路上有个伴!” “牛婶——” 余年看着已经不是牛婶的李金桂离去的背影,又沉默了下去。 这是她穿越来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总想着回报牛婶,也对牛婶好,却不想人性这东西,实在难以预测。 一张方子,让牛家男人心眼活动起来。 这种人,能共贫穷不能共富贵,要么一辈子让他穷着老实,要么,有了点钱,他就安分不了。 她低声对拾来道:“走,回家。” 拾来憨厚地答应一声。 余年斜着瞟了眼拾来,还是傻子好,傻子不会撒谎。 不过,要是傻子故意瞒着她,做些什么寻花问柳的事,她非得手起刀落,送他上宫里当公务员去! 余年心里琢磨着事,脸上面无表情的,没注意余昇在旁悄悄看她。 过了一会儿,余昇走过来,趴在娘的肩头递过来几根撒子: “娘,你别生气了,吃撒子?” 余年一愣,连忙接过撒子,顺便将余昇抱到腿上来: “我的乖乖,娘没生气,只是在想事呢!” 哎,儿子太会看眼色,太有情绪敏感度了。 余年苦恼地想,看来她要练习微笑思考的习惯了。 “小昇,你想不想去抓跳跳鱼?”为了安慰儿子,余年决定带他散散心,玩玩去。 顺便一雪前耻。 “想!”余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跳跳鱼可好玩了,身上有小点点比泥鳅好看,两个鱼鳍撑着走路,还会满院子蹦!吃起来肉又细又鲜,好玩又好吃着呢! 过了两日,抓跳跳鱼的工具准备好了。 天还黑乎乎的,余年便叫醒了余昇,一家三口往涌禾村邻着的沙滩去。 “吃块枣糕。” 余年从篮子里拿出早上刚刚蒸好的枣糕递给父子两人。 烤炉没砌好,她做的枣糕是用蒸的,枣肉刮成泥,和面粉牛奶搅合均匀,上锅蒸出来,枣香中又有奶香,吃在嘴里绵软香甜。 枣是李三拿来,牛奶却是余年空间里的奶牛树产的。 一开始余年以为牛奶果只能长到普通苹果大小,因此有新长出来的,大些的就摘了挤出牛奶汁给余昇喝。 结果有个漏网之鱼,在树上长了两天,余年才发现,这牛奶果是能长到椰子那么大的! 而且长得越大,里面牛奶汁的含量越高,轻轻一挤就是一桶。 比普通的牛奶还少些腥味,多些甘甜的味道。 且牛奶树树皮上的黑色搓下来的黑色粉末,沾在皮肤上染色特别结实,不是灵泉水,普通的井水、河水、海水根本洗不下来。 余年便用它在脸上画了些麻子,又淡淡地染了层黑色,这样一来,原本因灵果变得出色的容貌变得普普通通,甚至还有几分不好看。 啊,牛奶树啊牛奶树,你真是一棵有用的树! “娘,我看见跳跳鱼了!” 余昇小手兴奋地拽着余年的衣襟,“你说有什么法子抓鱼来着?” 余年神秘地一笑,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拾来,上竹筒!” 第50章 跳跳鱼和大订单 一个个的竹筒插进沙滩上跳跳鱼的巢穴旁边,筒口朝上,而原本的老巢则是用泥沙覆盖上。 “小昇,可以赶了!” 余年看着带来的竹筒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于是双手作喇叭状向余昇呼喊。 “哦,娘亲,我开始咯!” 余昇小小一个人儿,手里拿着长竹竿,竹竿顶上栓了数条稻草编成的绳子,在空中挥舞时呼啦作响,扫过泥地时将跳跳鱼都惊了起来,蹦跳着往前跑。 满滩都是跳跳鱼噼里啪啦的声音! 跳跳鱼见到坑洞,不假思索地便往里钻,在黑黑的巢穴里放心多了,想要往沙子底下爬的时候,却发现似乎碰上了石头…… “媳妇儿,好厉害啊,跳跳鱼全都钻进竹筒了!” 拾来从地下挖起一个竹筒,看看里面竟然有三条跳跳鱼挤在一块,惊叹不已。 “当然啦,我这么聪明,略施小计还不是手到擒来!” 跳跳鱼们,受死,哇哈哈哈哈! 双手叉腰,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余年不知道自己现在很有反派的气质…… 这法子还是她穿越前去渔村看到的。 要用竹筒捕跳跳鱼法,必须得鱼群密度够大才行,否则也是抓不到多少的。 老渔民捕捉跳跳鱼则是用钓鱼法,看准了鱼的位置,挥动鱼竿把钩子甩出去,钓上鱼,再猛地抽回来。 钩鱼法很难,需要极高的技术,而跳跳鱼卖得价格又贵,因此那些有钓鱼技术的老渔民卖一回跳跳鱼够半月生活的了。 不过这些跳跳鱼,余年没打算卖,都是儿子战斗的成果嘛! 用一小块雪白的猪油滑锅,锅底油润后,将洗净收拾好的跳跳鱼放进去略煎,猪油与鱼皮交接,发出吱吱的响声。 炖煮鱼类之前,用猪油煎过鱼身,便能熬出浓白的鱼汤。 鱼皮煎得焦脆,余年便加入水熬煮。跳跳鱼在水中逐渐挥发出肉的鲜美,渐渐的,鱼汤从清水表面飘着油花,转成了乳白色的鲜美汤汁。 余年盛了一碗出来,香味四溢,别说周围摊子上的人都咽了口口水,就连经过的路人都停住脚,伸着鼻子嗅是哪里来的鲜香味。 “小昇,很烫,慢慢吃哦。”余年拿了勺子和筷子给余昇,让他坐在摊子上吃。 早有那鼻子灵的寻过来,站在摊前使劲伸着脖子瞧汤锅里的鱼。 “那鱼汤卖不卖,我也来一碗!” 余年笑道:“不卖的。” “那小孩怎么吃上了呢?”那人不服气,瞅着余昇说,“凭啥他能吃,我不能吃!我和那小孩有啥不一样!” 余年很诚恳地道:“那小孩是我儿子,亲的。” 是、是有点不一样…… 那人涨红着脸,赶紧快步走开。 鱼汤煮得太香,这一上午问跳跳鱼汤怎么卖的人就没断过,有人问过不卖,就失望地走了,有人却磨个没完,实在鱼汤不卖,他就买个别的烧烤,在那守着闻味。 余年又无奈又好笑,真没想到,一个跳跳鱼竟然这么受欢迎! 她从前没怎么卖过跳跳鱼,原来跳跳鱼难捉,捉来又难养,就算在大酒楼里也未必能吃得上。 余昇吃饱了,在那数余年拒绝了多少人要买跳跳鱼,数来数去,走过去踮起脚,在余年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娘亲,你真好,下次我给你抓更大更贵的海货!” 余昇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娘亲完全把跳跳鱼卖个很高的价钱。 儿子真贴心! 余年立刻在余昇软乎乎的小脸蛋上叭叭回亲了好几口,太可爱了小奶团子! 要不是事关以后长高娶媳妇,余年都想给他停了牛奶,让他长慢点了! 今天就把这些跳跳鱼全吃了! 至于赚不赚钱的,她失去的只是金钱,而跳跳鱼们失去的可是生命啊! 余年转头想叫拾来把剩下的跳跳鱼汤喝掉,免得人们都来问,不料一转头嘴唇碰着软软的东西。 ! “媳妇儿,你是甜的。” 拾来的嘴巴还贴在余年嘴巴上,就含含糊糊地说话,热气喷在她嘴唇上,痒酥酥的。 那是枣糕,不是我甜啦! 不对—— “走开!靠那么近干嘛!想吓死我啊!” 余年一把推倒拾来,咬着嘴唇羞红着脸在他肩膀上一顿乱锤。 反正她力气小,拾来就憨乎乎地坐着随便她打,脸上还带着笑。 经过的人看到这场景,都议论纷纷。 “哎呀,真是母老虎!” “可不是,谁家这么打相公!” “就是,我从来不打我家男人,都是回家跪搓衣板,男人么,贱皮子打不痛的!” “对,让他自己跪,还省力气,这小娘子有些笨。” 最先说话的男人惊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热烈讨论怎么整治相公的女人,连忙逃开了。 余年越听越气,狠狠锤拾来锤到自己气喘吁吁。 “媳妇儿,累了?我给你捏手。” 善良的拾来看媳妇儿忙活得满脸通红,赶紧给她捏肩捏手,还拿扇火扇子给她打凉风。 “不要你捏手!你捏得我痛!” 余年撅着嘴把手抽回来,哼,这个拾来,仗着自己力气大,手掌又大又硬,被他的手握一下都觉得隐隐发痛。 “轻一点,不痛。” 拾来小心翼翼地把媳妇儿的手搁在自己膝盖上,用两个手指头左、右、左、右轻轻地戳。 “什么啊,哪有这样捏手的。”余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你笑了,不生气。”拾来仰着脸看她,也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看不见的耳朵和尾巴竖得笔直。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余年强行否认,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冲拾来耍小脾气了似的。 哪知拾来很认真地反驳她: “不是的,刚才,不笑,生气了,现在笑,没有生气了。” 他将下巴枕在余年腿上:“媳妇儿笑,好看,不生气。” 拾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热情和忠诚,紧贴着余年大腿的胸膛里,心脏跳动得好像山路上颠簸的马车。 余年伸手摸摸他鬓角,笑道:“好看什么呀。” 傻子。 见余年笑,拾来也跟着笑。 爹娘说的话余昇也听不懂,他从篓子里抓出一条跳跳鱼来,用草绳拴着溜鱼哩。 “咳咳……” 摊子前站住一个人,等了许久,见余年和拾来还没发现他,忍不住用力咳嗽了两声。 “贾老板?真对不住,今天有点事摊子支得晚了。”余年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的。 贾举尴尬地摇手:“不不不,是我来得太早了。” 您这话,说得可真让人不好意思…… 余年红着脸,硬着头皮往下接:“您……吃点什么?” “我瞧见那是跳跳鱼?”贾举指着余昇手里的鱼。 “是啊,我儿子抓的!”余年笑道 “卖给我,多少钱你说!”贾举立刻说。 他见着跳跳鱼简直喜从天降,这东西不好抓,鱼肉鲜美细嫩有弹性,但平时少有人卖,而且跳跳鱼不像黄鱼、石斑鱼能养住,特别容易死,很难吃到活蹦乱跳的鲜鱼。 没想到余年这么厉害,能抓到一桶跳跳鱼! “那可不成。”余年道,“实话跟你说,今天不少人都想买,我都没卖。这是我儿子头一回抓的跳跳鱼,都归他处置。你要买,问他!” 贾举还真就很不要脸地向余昇问道:“余小公子,看你这么英俊潇洒,就卖给我两条鱼!” 余昇歪着头看他,手里拴着那条跳跳鱼:“你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贾举反问 “我要多少你给多少?”余昇又问。 “所谓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咱们得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我说贵了贵了,你说不贵不贵,我说我可就往别处买去了,你说回来便宜点给你……” 贾举唠唠叨叨地说起来生意场上那一套,听得余昇脑子发晕,眼睛发直。 “娘,咱把鱼卖给他。” 不等他说完,余昇就拉着余年的袖口道。 贾举一喜,果然自己能言善辩,把小孩子也给说服了! “啊?你舍得吗?” 余年很是惊讶,刚才还看见儿子抱着一桶鱼喜笑颜开的,怎么忽然就舍得卖了? 余昇看看贾举,小小的人儿摇头叹气:“不舍得,但是他太烦了。” 余年看着贾举无语的模样,不禁喷笑。 按六十文一条的价格,余年把五十条跳跳鱼全都卖给了贾老板,足足挣了三两银子。 算上那日贾举娘子来闹事赔的钱,还有平日里贾举父子来照顾生意挣的,光从贾家,余年就挣了十五六两。 贾家旺我啊! 余年高兴地按着荷包,就差点没听清贾举又说了句什么。 “啥?贾老板你说啥?” 贾举道:“余娘子,我想跟你订一批万物鲜调味粉和仿鱼翅,运到京城里卖卖。” 啊? 余年有点懵,这是想跟她订大单啊?还送到京城? 远途运输这两样东西确实没问题,贾举倒是挺有商业眼光的。 “那请问贾老板要多少呢?” “调味粉来个五十斤,仿鱼翅一百斤。” 说完,贾举又解释:“这头一笔单子是少了点,不过,只要卖得好,咱们后续一准加货!” 看他因为订单要的少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余年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订单不是少,是太多了! 就凭她一家三口,五十斤的海肠,一百斤的绿豆粉丝,得做到地老天荒? 家庭式小作坊满足不了需求,批量化生产必须提上日程了! 第51章 龙门村办工厂 赚钱的机会难得,余年到底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告诉贾老板她回去看看材料够不够。 要做大批量的货,余年一家三口不可能再用家庭小作坊的模式完成订单。 那么,就只有—— 办工厂! 余年回村就跑去找了村长,想买地。 把办调味粉和粉丝作坊的事一提,村长当然鼓掌叫好,这是给村里多条生计路呢。 接着,他又拧起了眉头。 “余年啊,你说你要办作坊,村里头确实有荒地,按理说,一户三口便能分到一亩园宅地。” 余年听得挺高兴,她家正好三口人,一亩地办作坊尽够了。 “但是现在我不能分给你。” “为啥?”余年一惊。 难道大兴王朝的地也是国有?私人不得买卖? “你没户贴啊!”村长叹了口气,“要是卖给你,过契书的时候又得找余老太他们,过在他们名下,等于分给他家地。” 余年也皱起眉头,这户贴的事,今儿必须得解决! 不解决以后麻烦大了! 她心里急速转着念头,忽然灵机一现,想到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要不,我先把地租给你?”村长问。 “不用,”余年自信地笑了,“村长,我有办法,明日就能把户贴办出来,不过,还需要你帮个小忙。” 啊? 村长瞪大了眼睛,就余家那样?你明天能办出来? 他们恨不得一口口把你肉咬下来吃呢! “首先……” 余年密密地嘱咐起村长来,之后又骑着大黑驴,往城里跑了一趟。 第二日早上,村长叫人敲锣,召集起全村的村民。 “今儿没别的事,就一件,咱村的余年,要办作坊!问谁愿意来干?” 听着的村民一下子就炸开来了! “作坊?” “余年,她一个女子,办哪门子作坊?” “不好这么说!我听说,她做出来什么调味粉,又做出来什么鱼翅,在城里头卖得可好了!” “鱼翅?你听错了?那东西能做出来?” “嘘,别说了,听村长说!” 众人便又听村长说下去。 “余年这作坊么,做的主要是两样东西,一,是调味粉,二,是仿鱼翅。” 听见这,众人又闹腾起来了! “你听见没,真是鱼翅!” “不可能啊!用啥做,鱼肉?鱼骨头?鱼皮?” 村长又咳嗽一声:“静一静,知道大家心里疑惑,因此余年妹子特意做了这两样,给大伙尝一尝,尝完以后,愿意留下的,就参加考试,考试通过以后签契书!” “哦,还有,要签,就签三年的长契,现在定的是一日四十文工钱!若卖得多,每月还有分红!到年终,有那个叫啥来着?对,年终奖!” 这工钱是余年和村长商议以后定的,不敢太多,怕人见了钱眼红。 也不能太少,眼下村里雇人干活一日三十文便不少,余年加个十文,是为了吸引人来。 “四十文?那可真不少!” “可不,一个月就一两多银子呢!” “村长,快给我们尝尝余年妹子的手艺!” 众人听见能吃东西,又有高工钱,顿时都热情起来。 不去做工,尝一尝新鲜吃食,这趟也来得值啊! 更有妇女连忙往家里跑,要叫家里孩子出来也吃吃味道! 余年便叫拾来提出两只木桶,一只桶里是泡好煮好,用凉水过了一遍的绿豆粉丝,一只桶里是用热水化开的海肠粉紫菜汤。 碗拿过来,她便夹入一筷子粉丝,再舀一勺汤兑进去,也算是简易版的仿鱼翅汤。 头一个人拿到,纳罕地瞅瞅里面透明的细粉丝,跟旁边的人问:“你瞧瞧,这是鱼翅吗?” 那人乐了:“你瞧我像吃过鱼翅的样吗?” “是不大像。” 头一个人也乐了,便将碗端到口边,浅喝了口汤,立刻,就被鲜美的感觉给震住! 再吃一口粉丝,滑滑的,弹弹的,爽口弹牙的感觉从未有过! 那人一口气吃完,才长叹了口气。 “今儿个总算知道鱼翅是啥味儿的了!” 没人搭理他,全都在细细地品着余年这一碗粉丝汤。 “哎,凭啥不给我家的盛!” 这鲜美的安宁和谐中,却突然窜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只见余老太拽着自己大肚子的儿媳妇,在余年跟前跳脚! 余老头和余富山都神色不善地站在后面。 他们也想闹,但这是在村长面前,还有这么多人。 特别是拾来举着拳头站在余年后面。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让怀孕的儿媳妇顶在前面,你余年就是再霸道,也不敢打孕妇? “我儿媳妇怀孕了,想吃个汤你还不给,余年,早先咱也热汤热饭拉拔你长大,咋这么白眼狼呢?” 余年冷笑一声:“说白眼狼,你何曾给我热汤热饭过,都是你们吃剩的凉的才给我,今天你想吃,行,等别人吃剩的给你。” “你不孝哎!对着娘亲嫂子说这凉薄的话!娘伤透了心了喂!想吃口汤犯了天法天条了喂!” 余老太说着说着就要往地下出溜,旁边儿媳妇魏喜莲尴尬地扯着婆婆胳膊,她还是孕妇呢,可不敢使劲! 都坐在地上了,余年愣是不拿眼角夹她一下。 反而是村长过来,厌烦地道:“余强家的,你家才闹了多长时间,又闹! 不愿意在龙门村呆着,就上龙宫呆着去,小庙装不下你这大佛!” 余老头咳嗽一声,脚尖踢踢余老太屁股。 余老太眼珠子一转悠,站起来又说:“余年啊,以前娘要是没好好待你,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这回工厂招工,就让娘跟你一块干?啊?还有你爹!咱自己家人干,不找别人!” 说着,余老太靠近余年,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其他村民,喷着唾沫星子说:“没血缘关系,你还想让人家给你好好干活?他们那些人我知道,一个个就知道偷奸耍滑!” “咱自己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哩,赚了钱他不流外人田!” 第52章 秘方换分户断亲 余年等她耍完花枪,才慢悠悠地道:“娘啊,我咋记得我是被捡来的呢?要说血缘,咱俩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听着的村民都大笑起来。 你余老太看着能赚钱,想从养女身上捞钱,只要养女愿意,那是你自家的事,别人也就是白眼一翻,问题是你还说别人! 嘴里没谱! 谁偷奸耍滑了,哪个愿意听见被这么编排,先就都厌了余家一家子! “余老太,你年轻的时候给人打稻子,不是藏在田仓里偷懒,被关了一天一夜尿了裤子,最会偷懒的是你啊!” 一个老婶子讥讽地说出余老太的事迹。 谁不知道谁啊,都是一个村长大的。 “就你多嘴,我那是太卖力气,太累了!” 余老太一瞪眼,转头又求着余年:“别的不说,你看在你没出世的侄儿,叫你哥上作坊里来干,让他挣点辛苦钱,我们老两口子不给你添乱,行了?” 她私底下狠狠地在魏喜莲腰上拧了一把,痛得魏喜莲哭出来! “你瞧瞧,你嫂子都哭了!万一孩子有事,那可咋办?” 别人纷纷咋舌,连孩子都咒上了,这余老太可真够狠的,为了能赚钱,是一点人味儿也没有啊。 余年沉吟一番,好像动摇了,说:“作坊,我不能让你们来。但是,要是你们肯答应我的条件,沙蟹汁的方子我可以给你。” 什么? 余老太的眼珠都差点瞪出来! 不知道余年为啥不再给送蟹汁了,可听赵秋香说,现在肯出二两银子一罐! 赵秋香舔着脸又送过去两回,都被砸碎了赶出来。 要是老余家学会了,那不就真成了老余家的秘方? 她迫不及待地道:“成,你快说,那蟹汁是咋做的!” 余年张嘴便道:“这蟹汁啊……” 那边魏喜莲连忙拽住婆婆的袖口:“娘,在这儿说了,不是全都知道了?” 余老太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连忙满脸堆起笑来:“余年啊,你跟娘上家说去,这不,前两天娘寻思叫你来家吃饭,还特意割了块肉呢!” 余年瞟了她一眼:“我可还没说条件。” “你说!你说!啥条件娘都答应你!” 余老太高兴地直搓手! 果然,她舍着这张老脸,过来讨好处是做对了! “我要余家跟我去办分户,还要写断亲书!” 啥? 断亲?分户? 余老太愣住了,从余年那次跟自己决裂以后没再捞到过什么好处,但有这么一个能赚钱的养女,不断关系,就总觉得好像能从她那捞点什么似的。 虽说自己捞着的好像就是挨揍…… “行!”她犹豫了,余老头倒是铿锵有力地答应了! “老头子……” 余老太想再劝余老头想想明白,现在的余年,那可是会下金蛋的鸡,能拉金粪的驴啊! “闭嘴,老爷们儿的事,你参合啥!”余老头说得更加抑扬顿挫了! “不过余年,咱可说好了,你得在我家院里教,螃蟹和别的料,都得在我家拿,这么着,能做出那个味儿来才行!” 余老头倒是想得很周全,他一说,余老太也不吭声了。 余年答应得干脆:“可以,但今天,现在,必须得跟我去办户贴、签断亲书!” “余年啊,这蟹汁的方子,比作坊的方子还贵,你真教给余家?”村长适时地搭了一句。 余老太差点没跳起来! “余金平,我闺女余年自己愿意教,你咋回事!” “村长,跟你没关系的事,你咋管那么宽咧!”余富山也不满地说。 “她的方子多贵啊,你瞧瞧,牛家不就是靠她一个方子起来的?”村长道,“要我说,除了户贴和断亲书,你还该给她买方子的钱!” “余金平,你别再叨叨了!” 余老头赶紧伸着手指着村口,“余年,快点,我回家拿上户贴,你带上你家的人,咱上城里办分户贴去!” “断亲书呢?”余年问道。 “哎呦,我能哄你嘛,到户房咱一块签了,可别听他们闲话了!” 余年微微一笑,便提高了声音对等着的村民道:“对不住了叔叔伯伯,婶子大娘,今日我家实在有急事,明日再考试。” 毕竟分户是大事,村民们也都理解,便都道没事没事。 他们也得回家好好想想哩! 三年的长契,那穷家小户,自然是决定了要上作坊做工,若是宽裕的,反倒要想想,是丢了现在的买卖去作坊,还是求一个稳当。 余年回家,又将前面存着的沙蟹汁提出两坛来,跟着火急火燎的余家人进了城。 这回她直接去找田掌柜,直接拿沙蟹汁换了银子走人。 田掌柜讲信用,两坛子沙蟹汁,给了她两块二两重的纹银。 余家人在一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钱! 钱钱钱! 余家人愈发热情了,几个人给余年说着好话,哄着她,一路到了县衙户房里。 往日余老头走到县衙边便觉得腿软,这会儿倒是精神百倍,对着户房师爷都腰杆直直的! 咱要有钱了! “如此,你家女儿是嫁了这……” 户房师爷做着登记,目光便移向了余年一家。 余年忙道:“拾来,余拾来。” 户房师爷写了名字,疑惑道:“怎么五年来都不分户?” 余年轻轻一捏拾来的手,拾来立刻大声道:“我叫于拾来!广闽府人,今年二十三岁,因坐船出海遇到风暴,漂流到龙门村!我生了病,所以五年没能到县城里来登记!” 声音响亮,震得整个户房都嗡嗡的。 拾来偷偷得意,这是媳妇儿教的! 他昨晚上背了一晚上,才背得这么顺溜呢。 “哎,好了好了,知道了,讲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户房师爷伸手挠了挠耳朵。 这临近海边,确实常会有些其他地方的人漂流而来,有些孤身一个的,便在当地成婚生子,不再回去家乡。 拾来这种情况,倒也不少。 只见户房师爷下笔如风,眼见就要登记好了,开始抄写余年家的单独户贴。 就这么让她分出去? 余老头咬着牙,不甘心哪! 许是跟钱有关,今天余老头脑子转得特别快,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余年她不是要分户吗? 可她和拾来那叫什么来着? 私奔! 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个儿就成了家,这不是罪过是啥! 眼前就是官府,他这时候不拿余年一把,更待何时啊! 叫官大人把拾来野汉子关到牢里,就余年这村妇的胆子,一准就吓破了! 不但得乖乖把方子交出来,也不能要什么分户断亲! 想到这里,余老头立刻大声说:“大人,我要告我这女儿淫奔之罪!” 第53章 告她一个淫奔之罪 “哦?” 连着户房师爷在内,户房中一共五名胥吏,俱都惊得抬起头来。 私奔乃是家事,官府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 户房师爷停下手里的笔,饶有兴趣地问:“父母护着子女,瞒着私奔怕见官的不少,父母主动告子女淫奔的倒是稀罕。你跟你闺女有仇咋的?” 余老头老脸一红:“不、不是。” 他说都说了,硬着头皮继续告状: “嗨,我这个女儿,从小好吃懒做,见到男人就思春,这不是来了个外乡人,不知道什么根底就跟着跑了!” 余老头说得慷慨激昂,活脱脱一个被女儿气着的老父亲! 余富山在一旁钦佩不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余老太也美滋滋,自家男人就是脑子快,还懂那什么淫奔之罪,一听就是重罪! “她同这不知哪里来的野汉子好在一起,哪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私底下成了事,的的确确是私奔,于理不合,败坏家风,大人明察啊!” “那你要如何?”户房师爷问。 余老头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请大人惩治这小淫妇和她的奸夫,将奸夫关入大牢,女儿我带回家去管教。” 哼,只要把傻子弄开,余年还不是任他拿捏! “哦,你到外边击鼓鸣冤去。” 那户房师爷说完,低头继续将户贴抄完,递与余年。 “啊?” 余老头傻眼了,在他想着,应该是他说了余年私奔的事情,这位官大人震怒,把拾来关起来打板子,把余年治得服服帖帖,他领回家去,逼问出方子。 到时候,蟹汁方子也是他的,什么鱼翅作坊也是他的! 哪成想这位大人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哪里是父母官的样子? “愣着干嘛,你们家分户的户贴我办完了,有冤屈啊,上外边击鼓去。”户房师爷摆摆手,“我们户房不管私奔的事儿。” 余老头看看余年,只见那一家三口拿着自己的新户贴在那乐,根本就不在乎余老头刚才要告状的事。 “嘿,老孙,干嘛呢?” 这时打外面走进一个大嘴衙役,身上穿的是捕快衣裳,跟户房师爷打招呼。 “呦,这不是大嘴班头嘛!”户房孙师爷也熟稔地回了两句,“咋今天不去巡西坊市啦?” 李大嘴嘿嘿一笑:“今儿人家没来开摊。” 他转头,哎呦一声:“这不是咱余年妹子和拾来兄弟嘛!” 他立时一手揽着拾来的肩膀,甚是亲热,道:“你不晓得,他们就是我跟你说的西坊市贼好吃的烧烤摊主人!” “她家做的烤海鲜,仿鱼翅,味道绝了!” “哦,你认得他啊。”孙师爷抬手指指余老头,“哎,李班头就是刑房的,你们有事跟他说。” 李大嘴见问,便道:“咋回事?死人啦,遭贼啦?碰上强盗啦?你老婆偷汉子我可不管啊!” 余老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这李班头,和余年是熟人啊! “他说他闺女,就是余年,跟这个拾来兄弟私奔,要我治他们淫奔之罪。”户房师爷嘿嘿笑,“咱户房管地管人,不管这个。” “官爷……” 余老头想解释,没人听他的。 “可拉倒,咱余年妹子和拾来兄弟都过了五年了!当时你没舍得给嫁妆,把人家小两口弄到破房子里住,穷归穷,那也不能说是私奔啊!” 李大嘴很是义愤填膺! “再说了,当时你也不是不知道!要告当时怎的不告?” “过了五六年了,孩子都这般大了,你个老头子跑过来要告私奔?” “不是你故意搅浑水?我可晓得有些父母就是看不惯儿女过得好,非得挑唆些事才高兴!” “看见这种老糊涂虫我就想一刀一个!” 李大嘴说着说着,手就攥到了刀柄上。 “你是吗?” “不是,不是。”余老头快缩到地缝里去了。 “官爷大人,他就是脑子不好,您别跟他计较!”余老太扯了老头一把,低声道快走。 她又向余年道:“余年啊,那断亲书你到家里来,我写给你,顺便教方子。” 嘿! 余年也是服了,三个人都快吓尿了,还想着方子的事呢。 见那仨走了,余年便转身向李大嘴施了一礼。 “多谢李大哥帮忙,事情才会这么顺利。” 她再向户房里的几人施礼:“多谢几位官爷,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着,余年便将拾来挎着篮中的粉丝和调味粉给几人分了分。 “哎,客气了,本来么,儿女成家立户是好事,你家这大人忒不懂事。” 孙师爷笑嘻嘻地接了过来,经李大嘴一念叨,他可早知道余年的仿鱼翅好吃,只是他日日都要在班房中做文书,等做完了去买,余年早就收摊回家。 正巧这回余年过来找人帮忙办事,他倒是沾了一回光。 “我是捡来的,并不是他家亲生儿女。”余年答道。 “怪不得呢。” 孙师爷点点头,看那老头子恶形恶状告状的样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办完了这茬,李大嘴把余年送出门来,却见一个年轻贵公子在县衙外焦急地来回踱步,似是在等人。 这人他认识,是京中云家的公子,初来河津县的时候,就连县令大人也特意去拜访过。 谁让人家家里出了个皇后呢? “云公子,你来找县令大人?” 李大嘴迎上去问,哪知这云公子随便嗯了一声,估计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便迎向了余年。 “余姑娘,我总算等到你了!” 余年见是他,抬眼一打量。 只见云书来今日穿件玉色衫子,领口处十分清爽干净,额角上水珠晶莹,显然是急得冒汗,白玉明珠,另有一种潇洒风范。 “余姑娘,从前是我不好,我不对!请余姑娘不要再生气了,沙蟹汁我以后愿以五两银一坛的价格向余姑娘求购。” 说完,他又凑近些,低头小声道:“余姑娘,我是真心的。” 也不知是说沙蟹汁的事,还是说什么。 他说着,面上浮起一层薄红,配着那秀美如玉的容颜,实在少有女子能不心动。 只说得这一句,他的头便被一只大手搡开! “怪味儿。”拾来皱着眉,挡在余年面前。 又是这傻子! 云书来气不打一处来! 第54章 学习美味咒语 “余姑娘!” 云书来从左探出身子,想要看余年脸色。 拾来往左挡。 “余姑娘!” 云书来往右,拾来也往右。 云书来跳起来,拾来也跳,比他跳得更高。 “余姑娘,你考虑考虑,我确实真心求购。”实在没法子,云书来只好提高声音,隔着拾来高叫。 余年肚里好笑,只答了一声:“知道了。” 云书来便似得了圣语纶音一般,笑着站开,目送余年一家离开。 “公子,回去换衣服。”隐藏着的田掌柜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壶水。 刚才少东家叫他往自己头上洒水,当作是急匆匆跑过来的汗,想要讨可怜,现在看来,效果不怎么样嘛。 亏他刚才还拿着铜镜,一颗颗地调整汗珠位置…… “她说她知道了,我觉得,她已经心动了。”云书来道,“老田,快吩咐人把蟹汁运去京城,别让祖父等急了。” 在旁观看全程的李大嘴,这云公子,好俊啊,也好有病啊…… 而被余家人留下看墙角的儿媳妇魏喜莲,却看着云书来若有所思…… 余年赶回村里,余家人已经在村口等着,要她先去余家教方子。 余年则是要求两人一同去村长家,当着村长和村中耆老一同写过断亲书,又看过断亲书没有问题,余年才收下,满意地笑了。 从此,她便和这恶心的一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好了,要教我方子的!” 余老太看见余年笑,凭空地害怕起来。 “当然,要教的呀。” 余年勾起嘴角,教归教,就怕你们学不会。 “哎……”村长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可是秘方呢! 余年从前一直没泄露,到底是便宜了余家这一群吸血虫! 余家院子里。 “我这方子,做出来的蟹汁鲜美无比,常吃能令人身轻体健。”余年说到这里,扫视一圈众人,“制作蟹汁时,什么最重要?” “螃蟹!” “水!” “磨得碎不碎!” “错!”余年语气严肃,“是咒语!” 啊?咒语? 余家人都惊了,怎么做个沙蟹汁还要会念咒语? “这沙蟹汁乃是一个游方道士传授,又叫仙人蟹汁,制作时必须配合念咒!否则不管什么螃蟹,什么水都无法做出一样的味道。” 余家人听了,互相看看,很有道理啊! 怪不得酒楼肯出高价买她的蟹汁! 怪不得赵秋香做了那么久,就是做不出那个味儿。 “那,咒语是啥?”余老太问。 “你们听好了,这咒语一定要念准!错一个字,一个音都不行!错一点都不能做出仙人蟹汁!” 余年将余家拿来的沙蟹抓一把,丢进石臼中。 “我只说一遍,若是有仙缘,自然能够记住,若是没有仙缘,怕是念一百遍也记不住。” 余家一家子登时紧张起来了,余老太推着儿子道:“富山,你聪明,可得好好听着啊!” “娘,别说话了,我听着呢!”余富山支棱着两个招风耳使劲听。 余老头也抓着手里的碗,屏气凝神,三个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漏听一句。 “听好了!” 余年吸了口气道: “牺息消心象;檐楹溢艳阳,帘栊兰露落,邻里柳林凉,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岗,潭庭月淡荡,仿佛复芬芳。” 余年将咒语念得飞快,只听得她念诵流利,发音古怪,更不知是念的什么意思! 她说的是早先和朋友一起练着玩的超难绕口令,别说余家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就是认得字读过书的,猛地听见也是全懵。 “好了,你们尝尝看。” 余年念完一套胡编乱造的咒语,郑重其事地往沙蟹汁里撒入一勺浊酒,趁机混入些灵泉水。 余老头被她唬得一跳一跳的,半信半疑拿勺子尝尝蟹汁。 “真鲜啊!”他不禁叫出来。 而且吃下去,感觉神清气爽的!看来说久服强身健体也不是假话! 余老太和余富山也纷纷抢过勺子尝了尝,都被鲜得眯起眼睛。 “余年,你方才说的咒语,是什么样的来着?” 余老太小心翼翼地问,太复杂了,她根本记不住啊。 余年傲然道:“我说过,有缘人自会记得,记不得,便是你们与这法术无缘。” “向、向啊杨……”余老太愁眉苦脸地背咒语。 “娘,不是向阳,是向芬芳。”余富山觉着自己记得挺对。 “不是不是,是刚刚刚!”余老头反驳。 三个人是一句也没记住啊! 只好像有什么,杨啊,刚啊,方啊…… “余年!你不能走,我们没学会!” 余富山见余年往外走,慌忙拦住。 “咦,你们自己笨,慢慢练就好了,难道你们一百年练不会,我还跟你们耗一百年?”余年扬扬手里的断亲书,“别忘了咱们现在可一点关系没有!拾来!” 她一叫拾来,余家人再没有敢拦她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出门,自己磕磕巴巴地背起咒语来。 从余家院子里不断传出“杨方刚”的呼喊声。 余年心里差点笑破肚皮,往外走着,便看见村长和村里几个村民在说话。 “余年!”村长招手叫她,“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啥事啊,村长?” 余年好奇地看了看另外几人,她记得好像都是村里专门干泥瓦匠的几个人。 “你不是说要建作坊棚子嘛,他们几个专门干这个,我刚问了问,别的村里有建作坊的都是起泥坯房,要是没啥特殊要求,泥坯房就够用了。你觉得呢?” 余年心里一松,笑道:“我也觉得泥坯就行,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几位大哥帮忙!工钱按一天四十文如何?” 有村长帮忙,又是同村的,可以放心把活交给他们。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一个微黑皮色的汉子便道:“哪里用了四十文,还按我们以往的价钱,二十五文便够,听说余年你做饭好吃,再给管一顿中饭就得。” “没问题!” 余年笑着答应,又跟他们算了算,起房子要用多少泥坯,要盖多大的工棚,那几人都是熟手,算得又快又好。 算完了,比余年预想的还便宜许多! “地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瞧着你家南边就有一块荒地,离着村里河沟不远,办作坊正合适,你要是觉得成,我就给你记在名下。” 村长又给余年说了用地的事。 “村长,真是太谢谢你了。” 余年是真感激,要不是村长公正,又热心肠,这几回余家找茬,还有办户贴、办作坊,肯定没有这么顺利。 “哈哈,我还要谢谢你咧,这么大把年纪,头一回吃着鱼翅!” 村长爽朗地笑着,“多亏了你,才能享这口福!” “那等第一批货出来,我一定要请村长你好好吃一顿!” “说好了啊!” 第二天,余年作坊选人,仍在村长家附近的广场进行。 最后来了三十多个人,余年扫了一眼,竟然发现赵秋香和她相公孙麻子也混在里面。 她也没特意将这两人点出来,而是开始宣布要求: “各位,我们这作坊也没别的要求,就是两个要求,细心,耐心!” “这咋个考试嘛?”底下一个妇人嘴快,便问了出来。 她相公连忙拽了她一把:“你管她咋考?别叫余年觉得你多嘴便是。” 余年笑笑,也不生气,叫拾来拎出两兜豆子来。 一兜红豆,一兜绿豆。 还有三十多个口袋,每个口袋里,拾来都红豆绿豆各抓一把放进去,晃晃,让两种豆子混合均匀。 在场的人每人都发了一袋混起来的豆子和两个碗。 众人看得迷惑时,余年道:“各位,我们的考试便是,在三炷香时间内,将两种豆子分开。” “这叫啥考试啊!” 第55章 要当作坊监工 分豆子? 众人大眼瞪小眼,可没听过这么个考法的! 没等他们再有疑问,余年已经点燃了第一柱香。 “开始!” 众人连忙开始分拣豆子,有那粗手笨脚的,分个十几粒就分不下去,直接离开的。 也有手脚麻利,很快就分了一半,开始拉着别人说话的。 这些人,余年都暗暗记下,她的作坊,别的不要紧,首先要人不能浮躁。 人一浮躁就容易出错,也容易为利益动心。 “哎呦,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分,余年这小贼——这丫头不是消遣咱们了?” 赵秋香悄悄跟她男人孙麻子抱怨。 她还当余年会拦着她进作坊,没想到连个屁都没放。 哼,等着,等她进了作坊,把方子都学过来,就自己也建个更大的作坊,把余年这小贼妇的生意抢光! 听说余年把自己研究好久的蟹汁方子送给了余家,赵秋香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凭啥呀! 自己废了那么大劲儿!又偷!又抢!又费劲! 最后余家得着真家伙了! 不行,她赵秋香怎么也得捞点好处! 但赵秋香越是胡思乱想,手里头分得越慢,眼看第三支香要烧完了,她还剩一小半没捡出来呢! “哎,余年,你这时间也太短了!” 余年看她一眼:“你咋不说是你手太慢了,你看看别的嫂子,早就捡完了!” 赵秋香左右看看,还真是,已经有六七个女人捡完豆子坐着等结果。 她心里越发着急起来,可越急手就越慢,最后干脆把豆子一推,不干了! 反正还有她男人,赵秋香伸着脑袋看孙麻子捡豆子成什么样了。 结果她一瞧,差点没炸了! 孙麻子吭哧吭哧捡了半天,倒是归了两小堆,问题是还是红的绿的混在一起! “你咋分的啊你!”赵秋香急了,一巴掌就拍在孙麻子脊梁上,结果拍得孙麻子手一推,把分好的豆子又混在了一起! “你!你这个没用的!老娘是做了什么孽啊!嫁给你这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东西!” 赵秋香趴在地上就哭嚎起来,滚来滚去,滚到余年脚下。 “余年,你瞧瞧你赵婶子,日子没法过啦!男人没用,自己又是个女子,没法抛头露面地挣钱!你要是不让婶子进作坊干活,婶子就要饿死啦!” 她一边说,一边嚎,连个眼泪水也没有,只将眼眶揉得红通通的,偷眼瞧着余年什么反应。 余年厌恶地后退两步。 赵秋香还真是一个锤不烂,赶不走的狗皮膏药,这厚脸皮的程度,怕是余家也要甘拜下风。 “余年啊,婶子小时候也照应过你,你咋不照应照应嫂子啊,给嫂子条生路!叫嫂子活活命哇!” 赵秋香哭得特别凄惨,引得在场的村民也感慨起来。 有的特别心软的妇人便道:“余年,反正你作坊也招人,就叫赵秋香去呗!以前发生点矛盾,过去了就别再计较了。” “是啊,余年,你瞧赵婶子哭得这么可怜,她平日里除了大嘴巴,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她这么想进作坊,你就让她进!” “你现在有钱了,心放宽着点呗,手指缝里漏点钱不就够她工钱了?” 余年先不说话,把出声给赵秋香求情的人都记下名字,这些人太容易被忽悠,留在作坊里做工,都是地雷。 赵秋香来了倒也有好处,帮她排个雷。 “好,赵秋香,你要是进作坊,是不是只为了讨生计?” 余年冷冷一笑,问赵秋香。 “是啊,这日子过不下去啦,你现在有钱有势的,得拉拔婶子一把啊。” 有门! 赵秋香心里嘿嘿一笑,看,村里也有向着她说话的人呢,把余年给挤兑住了,不怕她不招自己进作坊。 “行,那你就给我作坊掏粪坑。”余年干脆地说。 “啥,你说啥?” 赵秋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掏粪坑?她竟然敢让自己掏粪坑? 赵秋香原形毕露,原地蹦的三尺高,指着余年叫起来! “你个小贼妇!我奉承你两句你还当真了!老娘是什么人,给你掏粪坑?呸!也不怕折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啦?我可是你婶子!是你长辈!” 她两个鼻孔出的气,快把地上吹起两个坑来了! “掏粪坑,亏你说得出!” “哦?”余年慢悠悠地道,“那赵秋香你是宁可饿死也不掏粪坑了?” “当然!” “那你想进作坊干啥?” 赵秋香一挺身:“我要做监工!我辈分大,在村里有威望!这身份,做监工正合适!” 做监工多轻巧啊,又不用出力气干活,又可以吆五喝六摆威风!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还有,你得给我涨到五十文一天,不然跟普通做工的一样可不成!” 余年呵呵笑了两声,忽然转向那些捡完豆子等着的人:“各位,赵秋香说,她进作坊要监各位的工!还要比原先说好的四十文再加十文,你们说,行不行啊?” “不——行!” 所有人都齐声叫道。 什么人啊,亏自己刚才还想替她说话,这会儿就想好事想上天了! 还监工,监她老妈妈的工! 赵秋香一呆,赶紧道:“你问他们干啥!你是出钱的,你管他们说行不行呢!” 本来三炷香烧完,想来应征作坊工人的村民就等结果等得着急,偏偏赵秋香夹缠不清,当即便叫了起来! “不行!不行!” “赵秋香人品不行!她要是进了作坊,肯定天天闹事!” “要我看,她想进作坊就没安好心!” “对,余年,她肯定是奔着偷你的方子来的!你千万不能答应啊!” 赵秋香越听越着急,连忙冲着余年说:“余年,你别听他们的,这作坊是你的,你说让我进,让我当监工,不就成了嘛!” “是啊,这作坊是我的,我说让谁进就让谁进,我说不让谁进就不让谁进。” 赵秋香一喜:“对啊!你说了算,就是这么回事!” 第56章 一起挖海肠 余年笑悠悠地瞟她,“既然我说了算,那—— 赵秋香你滚得远远的,别沾我作坊一根草!” “你!” 赵秋香大怒,明白自己被耍了,伸着两个手,上去就想抓余年的头发! 哪知她冲到半截,从旁冲出个妇人来,一头把她给顶翻了! “咳……咳咳,周秀荣,咳,你莫不是疯了?” 赵秋香给顶得眼一翻,早晨饭都差点吐出来,坐在地上干呕。 这跑出来打她的,正是曾被拾来救过的陈铁柱的媳妇儿周秀荣。 “赵秋香,你也想想自己干过啥!诬陷拾来兄弟,想抢余年的酱汁配方,挑唆着余家欺负余年,还想进作坊,怎么?真当泥人没有土性儿啦?” “我没,没干过,再说,关你屁事!” 一桩桩一件件,被周秀荣拿出来说,赵秋香多少也有些心虚。 “怎么不关我事,拾来救了我男人,他们一家都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周秀荣叉着腰,“反正,你要跟余年过不去,先过我这关!” 另外几个曾被拾来救过的人家也都站出来,大声道:“没错,你要敢给余年添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好啊,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给我等着!” 在众人的威吓下,赵秋香到底是夹着尾巴跟她男人一块跑了。 去了大雷,余年吁了口气,开始检视过众人分豆子的成绩。 最终余年念出名字的,共是十八个人。 陈铁柱两口子都来应征做工,却一个人也没入选,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便准备离开。 “名单里的人,请领十文钱和一包调味粉离开,如果以后作坊扩大产量,定然先通知你们来。” 她这话一说,底下纷纷议论开了。 “啊?这是咋回事?明明我分得又快又好!”一个妇人埋怨道。 余年不紧不慢:“你的确分得很快,可是你分了一半,便去和旁人说话,不但自己是拖延到最后才分好豆子,就连你旁边的人也被影响得没能及时完成。” 她顿了顿,“你觉得,要是在作坊里干活,能这样吗?” 那妇人红了脸,一声不吭地接过十文钱和调味粉便走了。 “那我呢,我是被她影响得才没挑完豆子,咋也不要我?” 余年转头道:“嫂子,没做完,就是没做完,若是别人跟你说话你便做不了事,你在作坊里,必然有人说话,能做好嘛?” 那妇人咬了咬嘴唇,接过钱和调味粉也走了。 见余年说得有理有据,其他人也没再找麻烦,老老实实地接了东西走人。 这就不错了,别的地方招工,不合适可是啥都没有,这一包味粉加上十文钱,也抵得上一天的工钱了。 自然,这里面也有心有不甘,觉得余年选人不公的。 最后留下的十个人,六男四女,便是陈铁柱两口子、李三的媳妇儿刘素珍——余年平时叫李嫂的、王石头的媳妇夏彩云,还有其他几个余年看好的村民。 不管以后相处下来做得如何,至少这几个人是能沉下心做事的! 留下的人签了契书,余年先一人发了两天的工钱。 接到钱,陈铁柱和周秀荣夫妻俩露出惊喜的神色,但互相望望,又问: “余年,作坊也没建好,咱现在干啥呀?” “男工帮忙盖工棚,咱赶海去!” 啊? 几个妇人互相望望,咋还赶海?不是要做调味粉吗? 不过,东家说干啥就干啥呗。 男人们去了作坊那边,周秀荣等人一人挎了个篓子,装着耙子铲子跟着余年去了沙滩。 “余年,今天可是小潮,没啥东西。” 周秀荣生怕余年是记错了日子,赶紧提醒她。 “没事,咱去看看,有些材料也得提前准备着。”余年道。 她这么一说,周秀荣她们就知道做这调味粉和假鱼翅得用海货。 小潮果然来的人少些,沙滩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半大小子在那胡乱捡着玩。 余年便吩咐:“咱要挖的就一样,海肠!” “海肠?”周秀荣重复一遍,“那玩意儿跟个大肠头似的,有啥好吃啊?咱还不如挖点蛤蜊蛏子的呢!” 李嫂心细,拽拽她道:“陈嫂子,我想这海肠应该是调味粉的原料?” “没错!我们要大量生产调味粉,就需要很多海肠,今天来,我就是要看看,咱们自己挖的话能挖到多少,如果不够,就得另外收购一些来。” 听她这么一说,妇人们便赶紧找起海肠的踪迹来。 海肠气孔比普通的海货不同些,洞口像个小烟囱,洞挖得又深,还是两头通。 挖海肠子,得挖得特别深,还得快挖,要不然,海肠就从洞口的另一边逃跑了! 余年倒是挖得简单,她也不看什么洞口形状,单看沙子下面有一条细长条弯弯曲曲的白光,就知道准是海肠。 不光自己挖,她还给其他的妇人指海肠位置,铲子一抡画个圈,再竖着划一趟海肠的逃跑路线,照着她画的位置挖下去,一准儿能挖着! “余年,你也太厉害了!” “可不,就是赶海几十年的老人也不一定能指哪打哪!” “到底是怎么看的啊,太准了!” 余年没有陶醉在夸赞声中,而是看了看众人这一个时辰的战绩。 还是少了点,总共挖了二十来斤,能出六七斤干粉。 要是一直办小作坊,差不多也够了,要是想扩大生产多挣钱,这点产量肯定不行。 而且她们是因为余年一直在指点才能挖到这么多,自己来可不一定。 余年便问其他人有什么买海肠的地方没有,李三家平时出海打渔多,李嫂便想起有个地方能买到海肠来。 “余年,咱和蛇头村挨着的地,有个码头,出海打渔回来的船都在那卸货,有时候附近的人赶海捡到的海货也都往那卖。说不定,就有卖海肠的!” “真的啊?那咱们看看去!” 余年高兴地想让李嫂带路,但她却不动脚。 “余年,码头是海货多,但是也乱。” 李嫂道,“要是你想从码头收海肠,我看还是叫男人去,今天拾来没跟着,我怕……” 她带着女工们来挖海肠,特意留拾来在工棚那边干活,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没让他跟来了。 “怕啥,今儿咱不买也不卖,先看看去!” 情况不对就溜呗! 余年打头,其他妇人互相望望,也跟着一起去了。 只有李嫂圆脸上带着担忧,她常听李三说蛇头村那边的人特别精明,就是看见小虾米过去也得撸根须子下来。 要是叫那些坏人知道余年这新晋财主上码头去收海鲜,还不得疯了啊! 第57章 乱涨价 “大黄鱼咯,新鲜又肥美的大黄鱼咯!” “海螺,海螺,刚捡的大海螺!” “柳叶鱼!鸦片鱼!出海回来的新鲜鱼!量多便宜来!” 码头上一派热闹,也有从外面回来的船往下一堆堆的卸鱼,也有赶海的姑娘婶子挽着裤脚拎着桶,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问别人要不要海货。 余年看得兴致盎然,她还没见过这么多海货呢! 几文钱买了一堆人家不要的小杂鱼,余年假装往自己篓子里倒,其实全放进了空间。 空间瞬间扩张了一大片,灵泉大河变得更加宽阔。 两岸又生出几棵牛奶树,圆圆的乳白果子挂在树梢上,煞是喜人。 “余年,你买那鱼干啥,吃么又吃不到多少肉,炖汤杂着炖味儿也不好。”周秀荣见她花钱买杂鱼,便劝道。 “要是你愿意要这个,等着我叫李三把他们船上漏下的都给你捎去。”李嫂心细,琢磨着余年可能是买杂鱼有用,便主动说道。 “哎,那就谢谢嫂子了!” 余年喜滋滋地道,忽然眼睛一亮! “海肠!新鲜海肠!包饺子炒着吃都好吃,要不要海肠?”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盆海肠。 她见余年看着海肠不走,立马知道来生意了,赶紧问余年:“咋,来二斤海肠?回去包饺子好吃着呢。” “你这海肠多少钱?” “两文。”老妇人伸出两个手指头。 周秀荣立刻跟余年嘀咕起来:“两文一斤也太便宜了,海肠虽不是贵货,平日里五文一斤,便宜也得四文,莫不是她的海肠不鲜活?” 她跟余年说完,便蹲下身去,把木盆里的一大堆海肠翻了翻,出乎意料,新鲜得很。 “好着咧,新鲜着咧!我儿子和儿媳妇一早挖来的!”老妇人立刻说。 “咱买了,这价格太便宜了,也新鲜!” 周秀荣见海肠实在好,就跟余年咬耳朵,劝她买下来。 余年便道:“那给我来十斤。” 那老妇人笑眯了眼睛,唉唉连声,拉出个破竹篓子来,就往里装。 装了半篓子,老妇人抬头道:“好心的娘子们,我老太太家里还有个娃儿要养,你们看看要是能都收了,去了十斤,剩下也不多了,你们都要了可好?” 余年本是想着,现在作坊里的锅最多一次煮十斤,因此说了个十斤的数,也看看这老妇人的海肠质量如何。 但多收个三斤五斤也不算什么,余年便答应了。 老妇人抬起木盆来,稀里哗啦往篓子里一倒,余年便皱了眉。 她这么倒,海肠一准有砸坏的。 “哎哎,你轻点,别看别人要买了,就不爱惜了,我告诉你啊,死了的我还要挑出来才给钱的!” 周秀荣泼辣些,便赶紧警告老妇人。 “行,你挑,给钱,两文一条!” 那老妇人手一摊,伸到余年面前来,倒是吓得几个妇人都是一惊! “你说啥?” “两文一条海肠?” “刚才你明明说两文一斤来着!” “海肠卖这么贵,你老糊涂啦!” 原本亲切和蔼的老妇人一翻白眼:“我只说两文,何曾说过是两文一斤,是你们自己误会了,怎么说我糊涂?” 余年挑了挑眉,看着旁边走过来的几个壮汉。 不是她老糊涂,是自己糊涂了! 想起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外头买栗子糕,那大姨的刀工厉害,你指划一小块,她愣是圆月弯刀,差点给切出一块球状的糕! 这还不算,等称完了,结账的时候,十五块就从她以为的十五一斤变成十五一两。 一块糕就一百多块钱! 没想到穿越回古代,老太太还把这手玩得溜溜的,看来这是传统啊! “大娘,我要是不买了,怎么着?”余年歪着头问。 老妇人呲牙一笑,露出几个缺口:“你得买,我有儿子。” 那几名壮汉已经走到跟前,围着她们几个妇人,神色十分凶狠。 显然有儿子和买海肠在某个特定情境下是有关系的。 “怎么办?” 年纪最小的叶米儿性子懦弱,顿时哭了出来。 她只想在作坊里干活赚钱,不想被渔霸打啊! “老太太,你说篓子里的海肠,两文一条是不?” 余年慢吞吞地把手伸进破篓子,装着摸了两把里面滑溜溜的海肠子,趁机把海肠全都收进了空间里。 “对!” 渔霸老太理直气壮地喊,那嗓门响的,跟吹法螺一样。 她也不怕余年摸海肠,摸死了,还是得买! “可你这里面就一条海肠啊?那我付两文钱得了呗。”余年的手从篓子里抽出来,慢条斯理地说。 “啥?” 这小丫头片子胡咧咧啥呢?明明是一大篓子海肠来着! 渔霸老太扯过篓子来,往里一张,傻眼了! 刚还满满的海肠,这会儿只剩下一条小的在篓子底扭来扭去。 “我海肠呢?我那么多海肠呢?” 渔霸老太把篓子翻来覆去地看,又在地上找,她儿子也跟着到处寻摸,就是不见那十多斤海肠跑哪去了! “是你!你干的!你用妖术把我海肠给弄没了!” 渔霸老太嗷嗷地喊起来! 肯定是,要不然自己那篓子海肠,还能自己生腿跑了不成? “我说大娘,你坐得离水边那么近,篓子又是破的,刚才使劲一倒,篓子就破得更大了!海肠怕是都从破口跑了?” 余年拎起破篓子,往下一倒,孤零零的小海肠掉在地上扭啊扭啊。 “不会啊,不应该啊!” 渔霸老太已经陷入了迷茫,难道真是自己弄坏了鱼篓,所以海肠从洞里跑了? “我们不管,反正要不是你来买海肠,我们海肠丢不了!” 渔霸老太的儿子之一往前走了两步,呲牙咧嘴地说。 他心里也怀疑娘老糊涂,非舍不得扔旧篓子,所以让海肠都从破洞里跑了,不过管他呢,反正他们干的就是强买强卖! “你要是敢不给钱!我就——” 那壮汉举起拳头,逼近了余年。 “啊,别别,余年,咱们给他钱!”几个妇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第58章 媳妇不嫌弃 余年琢磨着,是用那只已经长到篮球大的蓝环章鱼,还是真的装神弄个鬼? “敢打媳妇儿?打你!” 她还没想好,旁边一只拳头呼地就冲着渔霸壮汉去了! 一拳将他打翻掉进了海里! “你打我二哥!” “你打我二弟!” 两个壮汉同时怒吼,一起攻上去! “拾来小心!” 余年这时发现为她出头的人正是拾来,明明让他在作坊跟着做事,怎么竟偷偷跟来了? 虽是一对二,拾来却毫无惧色,长腿狠踹在左边来的壮汉胸口,将他踢出老远,滚落水中,自己就势跃起,落下时手肘重重砸在右边那人的锁骨! 余年离得近,几乎能听见喀嚓一声! “啊!” 那人痛呼,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拾来已经解决掉了三个壮汉,本人脸不红气不喘,面色冷厉,好似天生就是做杀手的料。 “你男人真厉害啊!”周秀荣凑到余年耳边小声说。 余年抿嘴笑笑,也小声回:“我也觉得,不过不可以告诉他,会骄傲!” 拾来露了这一手,再没人敢拦着他们,这回余年等人顺顺当当地离开了码头。 “余年,你家拾来真行!” “对,拾来兄弟打架真厉害!” “他从哪儿学的啊?回头我让我男人跟他学学成吗?” 余年笑着拍拍拾来肩膀:“那有啥不行,哎,拾来,我不是让你在工棚等着,怎么来了?” 她就是随口一问,哪知拾来双手握紧,满脸涨红,跟个大鹌鹑似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表情。 “媳妇儿,不嫌弃我。” 挺大一个人,说话小小声。 “啥嫌不嫌弃的,你说清楚。”余年莫名其妙。 “他们说,你嫌弃我,你嫌弃我吗?” 拾来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眼睛也不敢看余年了,黑长的睫毛乱颤。 嫌弃? 不不,长得又好看,打架又好用,叫他干啥就干啥,怎么会嫌弃? 余年赶紧顺毛:“哎呀,谁说的,我不嫌弃你,我可喜欢你了,拾来最乖最好了!” “真的吗?” 拾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余年,平时媳妇儿可没这么夸过他。 “特别真,绝对真!” “拾来,你看你媳妇儿多疼你!”周秀荣忍不住逗逗小两口,“她说喜欢你呢!” “哎呀嫂子!” 光顾了哄拾来,余年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人,臊了个大红脸。 拾来却不懂得害臊,很认真地道: “我也喜欢媳妇,特别喜欢。” 他说得太认真,反倒叫开玩笑的人觉得自己说话不对。 “也不晓得是哪个,嘴巴这么坏,知道拾来兄弟心眼实,还拿这话逗他。” 李嫂性子略拘谨些,听见拾来认真表白心意,比他本人还要不好意思得多,连忙岔开话题。 话题就转到了工棚修建和男工们身上,周秀荣怀疑是陈铁柱说的,在路上就狠狠地数落自家男人一通。 回去了,李嫂才知道,不是别人,就是她男人李三往工棚送鱼来惹的事! 说起玩笑来,李三提议比赛说谁的媳妇最嫌弃自己。 这个说媳妇儿嫌他吃饭大声,叫他端碗背着身吃。 那个说媳妇儿嫌他做事不利索,在旁边跟监工似的看着干。 李三说他媳妇儿嫌他出海身上有鱼味儿汗味儿,睡觉分开睡。 三样里中了两样,拾来便想,媳妇一定是顶嫌弃自己的了,心惊胆战之下,便摸去海边,偷偷看媳妇儿是不是有不要自己的样儿。 “唉唉,我只说你天天嫌弃我,说媳妇儿都爱嫌弃相公,没说余年妹子嫌弃拾来啊!”李三给媳妇儿追得上蹿下跳,“哎呦,莫要打了,莫要打了!再打我可找闺女给我评理去了!” “你去,你去,从这跑到涌禾村试试!” 圆脸笑眼的李嫂打起相公一点不手软! “算了算了,你别气了,也幸亏拾来偷偷跟着咱们不是?”余年看了会儿好戏才劝架。 在一边修建工棚的男工们都笑嘻嘻地看着李三挨打。 “李三,你又挨打了!” 李三:“挨媳妇儿的打不叫挨打!” “李三,你脊梁上抽出一个井字!” 李三:“那不是抽的,那是刮痧!” “咋,你家用竹竿子刮痧?” 李三:“祖传秘方,哎呀我的娘啊,媳妇你别刮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工棚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 五间泥坯房修起来很快,还按着余年的要求,在房子上半截镶了好多竹篾编的细网,透气又挡尘。 两间修得又阔又大又长,各起了好几口灶。 一间是做海肠粉,海肠晾干,再磨成粉,和炒干磨碎的鸡肉粉香菇粉混合在一起。 一间是做绿豆粉丝,泡、磨、发酵、取淀粉…… 每一个部分余年都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去做,把程序分解开来,成了一个粗陋的流水线。 不但有利于工人们快速熟悉自己的工作,对于方子也有一定的保密效果。 试着开工做了几天,海肠粉做出十多斤,绿豆粉丝也做出来第一批三十斤。 作坊运行得很顺利。 唯有一件事,余年始终挂着。便是海肠产量太低。 女工们的精力很珍贵,她舍不得专门安排人去挖海肠,只好每日让人去码头上收,但四十文一天的工人,派去收海肠,到底也有些浪费。 看她老是琢磨这事,一天,周秀荣就壮着胆子过去对余年道:“余年妹子,我娘家有两个哥哥,平日里常到处跑,他们要是挖了海肠,能不能送到咱作坊来啊?” 她那两个兄弟,脑袋直,就知道卖苦力气扛大包,要是能让他收了海肠转手卖给作坊,赚多赚少,至少还算个轻松活。 余年想了想:“行,不过我可先说明,死的不要,臭的不要,五文一斤。” 周秀荣大喜,连声说成。 等回头给她兄弟信儿,她那两个兄弟周华周富也是欢喜,他们在码头上做得久,收海肠量大了能压到四文一斤,价钱好的时候,七文两斤,收个三十斤海肠,转手就能挣三十文,一天的生计就有了。 何况余年还说有好肥鸡也可以收一些来,又是一笔进项。 两人合计一晚上,大早晨早早地起来,跑到沙滩上赶海,使铁锹挖海肠。 自个挖了五斤,又往码头上收了二十斤,周华周富忐忑不安地将这些海肠送去给作坊。 第59章 一笔买卖二百两银 “行,挺好的。” 余年看过货色,确实挺活挺鲜,很痛快地付了钱。 周华周富欢喜地把钱数过来数过去! 这么些个铜钱,不说收的二十斤海肠,就说自己挖的五斤,就挣了二十五文呢! 接下来几天,他们每日早早地起来,自己多挖些,便多赚些,只是海肠实在不好挖,不然他们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海滩上。 这么送了几天,余年给钱的时候,注意到周华虎口都有些磨得红肿破皮了,想来是自己挖海肠的缘故。 海肠的确是又深又难挖,忽的余年想到一个从前看过的专门掘沙子的工具,便说了出来。 “两位周兄弟,你们若是要自己挖海肠,我倒是想了个法子,你们试试成不成。” “余娘子,你快说,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好法子!” 余年拿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喏,你们若是能找到粗竹子,便把一头锯掉,里面竹节打掉,只留最末的,另一头打个孔,里面用布包上活塞,呃活塞就是能来回抽动的……” “明白!” 她画的图简单易懂,周家兄弟一下子就看懂了,兴奋得直搓手。 这余娘子,真是了不得啊! 拿这筒子抽泥沙,可不比使铁锹省劲多了么! 见他们跃跃欲试,余年又道:“若是有铁筒,密封效果更好!” 周氏兄弟激动得不知怎么说才好,若这东西管用,他们两个挖海肠必然是事半功倍! 余年这些日子也想过了,有些辛苦钱便由别人去赚。 要是叫她和女工们也日日去挖海肠,不说费力,就每日那几十文工钱用来赶海挖海肠也亏了。 见余年没别的吩咐了,周华周富拔腿就跑! “哎……” 余年一看,这俩人跟撒开的野驴一样跑得没影了。 她还想说要是研究出来好使,给她也拿一个来呢! 果然这周氏兄弟两个,先是用粗竹筒做了几个试试,勉强能使。 待再给作坊送了几日的海肠,赚了几百文,脑筋便动到了铁筒上边。 周华拉着相熟的铁匠试了好几回,用废铁薄薄地打了一个筒子,还真叫他试验成功了。 这吸沙铁筒的模样要是叫余年看见了,肯定得说像个没针头的大针筒。 拿到沙滩上,狠狠往下一戳,再提着顶上的活塞慢慢起来,将筒里的沙子送在滩上,果然里面的海肠就跟着出来了! 比铁锨挖大坑省劲多了! “余娘子!余娘子!” 余年这日正在点着粉丝数量,眼看快要到交货时间,她还得再查验一遍,看有没有太过粗细不匀的粉丝。 却听着外面有人叫她,便一边答应着一边出来,见是周华周富两兄弟,还夹着一个中年汉子,余年便笑道:“这海肠也送了,咋,还有啥?” 她一走出来,周氏兄弟便向那汉子指点道:“郭铁匠,这便是余娘子!” 那中年汉子纳头便拜!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 余年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不肯受他的礼。 “余娘子,听周家兄弟说,这挖沙铁筒,是你想出来的?” “是,你快起来!” 余年见那汉子说话也跪着,连忙叫他起来。 “余娘子,我是铁匠郭力!有意跟余娘子学了这铁筒卖钱,还请余娘子应允!”那汉子不起,仍旧跪着。 周华周富便拿出铁筒来给余年看,见做得地道,余年也甚是高兴。 “这有什么不成的,本来我也没打算拿它赚钱。” 余年笑道,还当什么事呢,这东西用的人也就是海边赶海的,就算买的和卖的都是挣个辛苦钱。 “多谢余娘子,那以后这筒子我便叫他余娘子筒!等卖得了钱,我给余娘子你分来!” 郭铁匠十分激动,听见余年说行,立马行了拜师礼,又从身后篮子里提出一大块猪肉送给她,道是拜师礼,怕她不收,塞了就跑! “哎,这肉!” 余年无奈地看向周华周富,结果那俩人以为她要推拒,也是撒腿就跑! 一个两个的都跑啥…… 我是想说,那筒你给他改个名儿,余娘子筒听起来好像是什么饭桶一样…… 余年无奈地将肉提进去,正好中午烧个猪肉炖黄芽白。 过得几日,余年查看这一批货没有问题,粉丝晾得透干,调味粉也磨得匀细,便给贾举送了信,叫他提货。 贾举连忙来了,他在这上头倒是仔细,绿豆粉丝一捆捆地看过,调味粉也都揭开陶罐闻一闻,捏出搓来尝尝。 确定没有问题了,他便和余年走到一边结账,两样货总共是二百一十两银,另外又拿了三十两定金,再要些货在河津城里卖卖。 若是叫村里人一口气见着这么多银子,怕是要吓得晕过去! 平常人家一个月赚个二两多银子,也就够吃用的,若是赚个二十两银子,那便了不得,是村里顶天的大财主了! 而余年这笔买卖,连建作坊到交货,总共二十天,一笔竟赚了二百两银! 做调味粉和粉丝的原料便宜,去了前期的建房子的成本和人工,余年至少能实拿一百五十两的利润!而且作坊已经建起来,以后产的货,利润就会更高! 有了这笔银子,余年心里便定下来。 在县城买房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一抬头,见贾举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生警惕:“贾老板还有什么事么?” 贾举嘿嘿笑:“余娘子,你要不要开食铺?我瞧着东坊市有两间铺子又精巧又整洁,正合适开个海货烧烤铺子,以你的手艺,买卖准能干火。” 他舔舔嘴皮:“我出租金!只要有的吃就成!” 余年忙着作坊的事,西坊市的烧烤摊子顾不上不干了,倒是叫他给租了下来接着干。 因余年做火了海货烧烤,周边兴起不少烧烤摊,可惜食材不够肥美,调味又不行,大多带着腥气。贾举尝来尝去,连自家的在内,没一个合口的! 余年差点笑出声,这个贾举,还挺爱口腹之欲! 真是上行下效,怪不得他儿子也那么爱吃! 她将银子偷偷放进空间,一边敷衍着贾举:“烧烤铺子啊,再说,对,余昇该上学了,对,打算让他上县学,对,买房,对,买东坊市……不是,贾老板,你咋老忽悠我开烧烤摊呢?” 第60章 京城最火的水晶银丝翅 贾举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嘿嘿笑:“谁让你做得太好吃,我做梦都是吃你家的烧烤!” 余年被缠得没法子,只好答应认真考虑开个食铺,转头从空间里提出三个大螃蟹来,假装是从晒场水缸里拿出来的,说是自己秘法养出来的肥蟹,送给贾老板尝个鲜,才将贾举送走。 贾举恨不得当场生吃了! 欢天喜地地抱着螃蟹回家,骑着马他就琢磨好了,一只蒸一只烤,还有一只煮海鲜粥! 差点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货! 满车的调味粉和绿豆粉丝,从贾举的马车上,运到了河道边,上了船。 货船顺着河流,走了十天,才到离京城最近的码头,用稻草厚厚裹好的货物,又被运上新的马车,直接送进了京城里最大的锦绣南货铺。 “咦,这是什么?” 铺子掌柜见马车打着自家旗号,连忙出来迎,但一看车上货品,又都不识得。 那送来的人忙拿出书信,道:“是三老爷叫送来的,说是顶尖的好货。” 掌柜的虽认不得那细细的透明东西是什么,也不知一罐罐的装了啥,只是三老爷贾举送来,大约就是什么新鲜吃食了。 于是叫送到后面仓库里头,掌柜的自己拿着书信去找大老爷贾鹏。 “老三又弄什么幺蛾子!” 贾鹏听见说送东西来,先狠狠地骂了一句,因这贾举对经营没甚天分,只是爱吃,因此家里大人只叫他上海边收海货,结果上次送了一车鱼来,臭得满街都捂鼻子。 他将书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慢。 待看到最后,又从头细看了一遍。 掌柜的在一旁疑惑,也不敢问,见大老爷站起来,便问:“大老爷,三老爷送来的货,咱们是上在铺子里,还是散卖了?” 贾鹏哼了一声:“若真跟他信里说得这么好,哪能散卖,必定是放在铺子里慢慢卖。” 他且不急,叫灶上按信里说的做法做了碗粉丝汤上来,细细吃了,只觉得汤是琼浆玉液,粉丝入口爽滑弹脆,与鱼翅几乎毫无二致,且少了腥味,做起来又便利。 “好东西!好东西!” 贾鹏激动地端着碗走来走去:“这仿鱼翅和调味粉必定能够轰动京城!老三这次立了大功啊!” “只是,仿鱼翅的名字略有些不足……” 第二日,锦绣南货铺里便上了新货,牌子上大大地写着: 本店新上,水晶银丝翅、万物鲜调味粉! “贾老板,你家这新上的货物是甚?”一个身穿绸缎的胖老头走入店中,好奇地问。 贾鹏淡淡一笑,指着那一捆捆扎得整齐的绿豆粉丝道:“这便是水晶银丝翅!与鱼翅味道相仿,只是更加淡雅爽口!这可是我三弟好不容易弄来的珍贵食物!” “喔!倒是从未见过,稀罕得很!” 胖老头乃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老饕,每日里在各个坊市转个不休,最是爱吃不过,什么新鲜玩意儿他都得第一个到嘴,什么稀罕东西没有他没吃过的! 可是这什么水晶银丝翅,他不但没吃过,还没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 “还有这调味粉,只要一小撮,放进汤水中,便能提鲜增味!最是好用!” 贾鹏见他眼神放在绿豆粉丝上,拔也拔不下来,立刻乘胜追击,推销起调味粉来。 “真的?那这两样多少钱?” 贾鹏便道:“调味粉五十文一盒,二百文一罐,银丝翅要一百二十文一束,若您要,这一包连银丝翅带盒调味粉,只要一百五十文!” 胖老头见贾鹏热情推荐,又是自己从没吃过的,便买了两个小套装回去。 再有那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下人,贾鹏便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劝他们买了小包的回去试试,保管又便宜又好吃。 一百五十文,只小小一束粉丝,约有一两左右。而调味粉是余年卖二十文的重量,他却卖五十文。 到底是京城人舍得吃,这么着加价,贾鹏也觉得叫便宜了。 这么着卖了三四十套出去,贾鹏想着,客人回去吃了好,一准儿明天还来买。 哪知当天过了饭时,也不知道哪儿就钻出这么些个人来,瞧衣着打扮,全是富贵权势之家的下人。 个个挥舞着荷包要水晶银丝翅和调味粉! “我要买十斤!我是张府的!” “我家主人要二十斤!我是孙家的,与你家主人相熟!” “我是云府的,我全要了!” 因争着要买货,这些人你揪我的衣领,我踩你的鞋,险些就要打起来了! 掌柜的急得赶紧去请大老板,贾鹏从里面踱出来,笑呵呵地站在柜台前。 “各位客人,我们这水晶银丝翅却没有那么些货,卖给谁不卖给谁都不好。这般,按来的先后顺序,每人限购五斤粉丝,一斤调味粉,若要多买,可以在柜台上登记,下一批货来了,必定先送到各位府上。” 他说话客气,这限购也算公平,下人们便暂时作罢,只是互相之间还是瞪得如同乌眼鸡一样。 等把客人一送走,贾鹏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立刻道:“快,给三弟写信,叫他多多的进货!派快马,快快快!” 他想到了水晶银丝翅会火,没想到会这么火! 至于过了几天,水晶银丝翅竟成了豪门之间互送的顶尖礼物,更是贾鹏没有想到的! 京城中绿豆粉丝引发的风潮,龙门村里的余年并不知晓。 她交了这批大单后,因一时没有更多单子,便悠悠闲闲的,每日做六个时辰,攒着给贾举的散货单子罢了。 这两样货原材料海肠五文一斤,绿豆不过四文一斤。 做出成品来,利润一斤里能有一两银子,哪怕一日只做三十斤,也有三十两了。 先前工人们做得不熟练,又得调试工具,眼下慢慢都上了手,每日固定产量大约有个十斤的粉丝,七八斤调味粉。 最近尽有人来问,能不能跟余年买些粉丝往临近的村里县里卖。 因眼下的存货不多,余年便没答应,不过算着便是不往京城送,只在河津县城里也能卖得好。 “余年,你说,咱做的这些粉丝,上了京城能卖的好不?” 周秀荣一边翻检海肠,一边略带担心地问。 第61章 台风来了 周秀荣觉着,这种晶莹剔透的粉丝,实在叫人爱得不行,可是京城里头的人见多识广,会像她们这些乡下人一样喜欢吗?他们会爱吃吗? 会不会,拿去卖得不好,后面就没什么单子了? 要是那样,作坊还能开下去吗? 这回的大单子一出,余年给他们每个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奖金! 周秀荣两口子就是两份奖金! 她实在欢喜得不行,可就是因这工钱给得丰厚,她便越发焦心,常常揣测着这批货到了京城里到底能不能销得好。 “荣嫂子,你甭操心那个,好好干就得了。你看着,咱这作坊,要不了半年就还得往外扩!” 余年倒是极有信心的,一是她在卖烧烤的时候已经感受过市场的热度,再者,她知道越是大城市,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越有销路。 想当年上学的时候,学校附近摆摊卖空气罐头都有人买…… 回去打开一看,果然货真价实是空气。 “总之,你就放下心,就咱这点产量,不卖京城在河津县卖卖都不够。” “呦,又下雨了!” 两人说着,忽然天上飘过一阵过云雨,她们赶紧把晒箩往晾房里搬。 “最近天老是阴晴不定的。” “可不是,从早晨开始就蹦雨点,我婆婆说是要下大雨呢。” 众女工说着话,只听得天上轰隆一声雷,哗啦啦的大雨瞬间就下来了。 好似天上有个大皮袋,口子破了往下漏水一般。 “余年,这雨下得不好。”李嫂皱着眉跟余年说,“我记得前两年来台风的时候也是这么个下法。” “可不是?” 周秀荣连忙道:“那年台风倒是闹得不厉害,就是水都涨到了脚脖子,我们一家子踩着床踩着桌子过了好几天。” 余年皱皱眉,要是真来台风,人力哪能跟大自然斗啊? 别说现在在古代,就是穿越以前,台风也是最难抵挡的灾害之一。 “哐哐哐!” 作坊的门被拍响,余年连忙叫拾来举着伞,一块去看是谁。 开门却见是村长,披着蓑衣,脸色煞白,脸上全是雨水珠子,后头跟着他两个小子。 “余年,来台风了!准备上山!” 轰隆一声雷响,雨下得更大了! “已经开始涨潮了!村里老人说,这准是来台风,村里人都上后山上避一避!” 说完,村长赶紧往下一户走,他得通知完村民,再帮着村里边孤寡老幼收拾东西! 余年和其他工人说了,让他们都赶紧回家收拾,她和拾来也得带着余昇赶紧走。 “咱粉丝咋办啊?” 周秀荣待要走,又看着没晒干的粉丝发愁。 “你甭管了!我买的有油布,一会儿盖上就得!”余年赶紧把这些人都撵回家去。 不然怎么往空间里装呢? 除了没晾干的几十斤粉丝,还有海肠、鸡肉干、干香菇、绿豆等等,余年全都装进了空间。 就连柴火都放了进去,要是水真淹过来,柴不就没法用了! 再回到家里,余年更是什么东西都往空间里放,吃的、喝的、用的,什么被褥衣裳,锅碗瓢勺,要不是不方便,连大锅她都想一块装走。 到底是怕太招眼,打了两个看着大其实轻的包袱放在大黑驴背上,余年牵着驴,拾来抱着娃,一家子也赶紧往山上走。 路上碰见李三一家,他家姑娘嫁出去了,还有一个老娘,李三背在背上,李嫂挎着两个大包袱吭哧吭哧地往前走。 “哎,这雨没准一会子就停了!”他老娘犹自念念叨叨的,“也就淹个脚脖子的事!往山上跑啥?咱村长就是太年轻,没经验,像我们这辈子的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台风大不了!” “娘,你别说了,万一大了呢!”李三赶紧劝她再小也是台风,小心些的好。 儿子这么劝了一阵子,老太太才不说话。 李老太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善静人,岁数大了,老头又死得早,就总想找点事干,找个说嘴的事。 她眼珠子左右一晃,又看见正和儿媳妇说话的余年了,还有余年手里牵着的大黑驴! 儿子背着自己多累啊! 那驴不是二黑吗?儿媳妇老说二黑脾气大,硬是把驴给卖了,这会儿老老实实地驮着东西,不也挺好的? 就是她那儿媳妇不贤惠,非得要给闺女弄啥压箱银,有啥用!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给多少嫁妆那都是赔钱货! 她老太太嫁到李家来的时候哪有啥压箱银,不也过了一辈子嘛! “哎,余年闺女,你那驴驮的东西也不多,给我骑一会儿,我儿子怪累的!” 李老太太倒是不怯生,张嘴就叫余年把驴给她骑。 余年看了她一眼,指指自己家二黑背上两个巨大的包袱。 “大娘,你瞧瞧,你是想躺在我家包袱上头啊,还是想躺在里头啊?” “那驴是我家的!把你包袱卸下来,不就能驼人了!” “你家驴都卖给我八百年了,老太太你这说的哪朝黄历呢?”余年可不听她倚老卖老。 李嫂叫她婆婆这没谱儿的话臊得怪脸红,赶紧跟余年说:“余年妹子别理她,年纪大了糊涂了。” “你敢说你婆婆糊涂,你这儿媳妇咋这么不孝顺呢?当着面就敢说婆婆坏话!叫我儿子休了你!” 老太太脑子糊涂,嘴巴倒是挺利索,瘪着嘴噼里啪啦地训儿媳妇。 “咱早就说了,要找那能生儿子的,嫁妆多的,长得肥白大胖能干活的,你瞅瞅,你哪一条能合上啦?要不是我儿喜欢,咱再不能找你这样的!” 李嫂皱着眉头,也不答话,只管往前走。 李三在后边偷偷看着他媳妇,底下捏一把老娘,劝她别再多话。 早先生了凤萍,李老太太嘴里就常没好话,后来凤萍长大了,媳妇儿没再生个男娃,简直就成了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这还不算,前些日子李嫂去了余年的作坊做工,李老太太的嘴里那就更是没儿媳妇一句好儿了! “咋,我说的不对啊?”老太太还念,“咱李家的香火根就断在她身上了!要是依我,要么她给你娶个妾,要么她自己识趣,和离了就算了。” “哎呦我的亲娘喂,你消停会儿。” 李三急得头上的汗冒得比雨都多,他这个老娘,咋就这么不省心! 余年懒得听这糊涂老太太的说话,牵着驴叫拾来跟紧了,快快地走到前面去。 李嫂在后面紧跟着,跟婆婆相公拉开距离,不中听的话她婆婆说得多了,要不是有凤萍,她早就和离了! 有了驴子帮忙搬东西,余年和拾来倒是先到山上的一伙,哪知山上的平台已经被人给占了! 第62章 发现新山洞 这块平台在半山腰,平展展的一大块空地,总能容下千儿八百人,早先就是三个村子躲台风共用,此时涌禾村先到,蛇头村第二,龙门村村长因帮忙孤寡老人收拾东西,便落在了最后。 龙门村的人上来平台,才发现这平台连着一个山洞,但山洞地方不大,因此就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勉强挤进去,眼下人已经满满的。 蛇头村的人最先来,屁股底下跟生了根一样不动弹。 好在涌禾村的还比较讲道理,使劲挤挤,还能让出点地方来。 “爹、娘!”李三的闺女李凤萍见到家里人,赶紧出来招呼。 李嫂看着闺女微微凸起的肚子,眼眶差点又红了:“让你受罪了。” “受罪啥呀受罪,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生个孩子就受罪,那叫人家婆家人咋想?你这当娘的也忒宠孩子了!” 娘儿俩还没说两句话,在李三背上的李老太太又念叨上了! 李嫂本来一路上就憋着气,这时终于忍不住想要发作,洞口却又产生了一阵骚动! “哎,你不能往里挤!洞里都是妇女孩子!” “你一个大男人,咋还要跟孩子抢地啊?” “还有驴,你不看看你那驴多大,能进得来吗?” “别挤了别挤了!” 原来拾来见余年带着余昇往洞里去,他不想和媳妇孩子分开,便也往里去。 但他个子又大,带着一头驴,还是男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进洞。 “拾来!不是叫你在外面等?” 余年听见后面喧哗,赶紧又走了回来。 “不想,不想在外面,想和媳妇儿在一起。”拾来低头道,手把大黑驴的缰绳攥得死死的。 余年叹口气,自家这个太粘人了! “那我们先在外面,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我再进去,你和二黑一块,行不?” 听见这话,拾来的脸一下子亮堂了,用力点头。 这会儿风雨不算大,顶着密密的雨丝,余年帮拾来搭起帐篷来。 她从空间里拿出大块的油布,假装是从驴背上拿的。 就这,别人也是看得十分眼馋,没驴,就是背点粮食上山,哪里还能想到带油布呢? “哎,要是还有个山洞就好了。”余年帮拾来扯着油布道。 拾来听了,忽然歪着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喂,往上扯着点儿啊,想啥呢?”余年见他不动,连忙催他。 “有洞。” “你说啥?”余年没听懂。 “有洞,有山洞。”拾来很肯定地说。 “你说真的?” 余年一下睁大了眼睛,拾来不说谎,他说有山洞,肯定有山洞! 只是还不能确定山洞的大小,她连忙将余晟托付给在外面的李三夫妇,自己跟着拾来去找山洞,谎称是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哼,我就说,这个姓余的闺女,就知道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这下好了,连吃都没得吃!” 李老太太好容易拿住余年的话把儿,又念叨上了。 余年跟着拾来,往上又爬了一小段,再艰难地开出一条小路来,才发现有片野藤从石壁上挂下,压根就没有什么山洞。 “山洞在哪儿呢?”余年失望地四处张望。 拾来走到野藤跟前,伸手一撩,后面竟然出现了个洞口! 野藤上的水还滴答滴答,往里一看,洞内宽阔得很,就是进个百八十人都不成问题。 顶上还有岩缝,从岩缝里漏进些水来,在洞内就能取水,且空气流通也好。 “哈哈,这不是水帘洞嘛!” 余年高兴地要跳起来,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了,被旁边拾来拦腰抱住! 腰间是热乎乎的大手,将自己搂得紧紧的,那么紧,余年几乎错觉手指在腰上印出红红的指痕来。 “松开,被别人看见不好意思的。” 她挣扎两下,根本比不过拾来的力气,只好脸红着道。 “没有别人。”拾来说着,反而将余年更搂紧了些。 媳妇儿真香! 他伸着鼻子在余年颈间发丝上嗅着,平时用皂角和扁柏洗的头发在雨中散发出湿漉漉的清香,拾来闻得十分过瘾。 光闻还不够,他伸着舌尖去舔余年发梢上将坠未坠的晶莹水珠,觉得又甜又香。 许是太过紧张,余年觉着头发丝被舌尖拨弄,好似也有感觉,酥酥麻麻的。 雨是凉的,身上却烫,余年伸着手去扶拾来的胳膊,只觉得两条手臂铁箍一般将自己困在怀里,宽阔的胸膛热气腾腾都快把人给烧熟了。 拾来舔着舔着,就舔到了耳垂上,无师自通地用牙齿咬着扯了扯。 “你你你——你真是狗嘛!” 余年脑子哄的炸了!这回不知道哪来的劲儿,一把将拾来推开,红着脸捂着耳朵被咬过的地方。 就那么一小下,可现在那湿湿热热的感觉还挥之不去! “不是狗,是拾来。”拾来很认真地回答媳妇儿的问题,眼睛还看着媳妇儿的脖子。 被雨水打湿的肌肤特别柔润洁白,舔着凉凉滑滑甜甜,像媳妇儿给儿子喝的牛奶炖蛋羹…… “媳妇儿真甜,真好吃!” 余年自然不知道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经典比喻,将皮肤当成牛奶,她只觉得这大个子越来越不知羞了! “好了,不许瞎说!我们把小昇接过来,就在这洞里住下。” 余年自己听着都觉得声音软绵绵,没什么威慑力,拾来却很干脆地答了声好。 她松了口气,跟在拾来后面回到原先的平台上。 “咋,没找到吃的?”李家老太太手里拿了个白面馍,幸灾乐祸地问。 这三个村的人挤着在一块儿,她也东瞧西看的,没几个吃得上白面馍,李老太觉得自己特别高在,看见余年和傻子空手回来就想讽刺两句。 余年白了她一眼,不答话。 李老太还不觉得自己讨人嫌,接着道:“我儿子专门给我做的馍,你儿看见馋得流口水,平时在家没吃啥好的?啧啧啧,孩子跟着你遭罪啊!” 余昇本来在一边看着李嫂生火,听见李老太造谣,小人儿顿时急了。 “我没有,娘,我才没流口水,就一个白面馍,我才不馋呢!”余昇大声说着。 “咋不馋,你看我吃,都看傻眼了!”李老太瘪着嘴,得意洋洋地说。 余昇气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他人虽小,自尊心却强,哪怕是以前真过穷日子的时候也没故意在外面露馋相。 纯粹就是无意间看了几眼李老太太,引得她自己瞎想罢了。 余年再好脾气,说着余昇,她也动了气了! 看着是个老太太,不愿意跟她计较,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余年也不着急带着东西往新洞去了,就一屁股坐在李老太旁边。 “过来,儿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枣糕来,当着李老太的面,递给余昇。 第63章 馋死李老太太 枣糕深红色,软软和和的,冒着牛奶香气和枣香。 自家做点心,枣泥和牛奶都是放足了的,白面也是筛过三道的精面,不用放糖都甜香甜香。 “儿子,你先吃着垫垫肚子,一会儿娘给你冲碗芝麻面茶喝。” 余年故意大声说,让李老太听得清清楚楚。 余昇接过枣糕来,啊呜就是一大口。 平时在家吃的好东西多了,他早就不是原先看见草都想啃一口尝尝的小馋鬼儿,余年精密白面,豆粥烤海鲜,炖鸡炖肉,还有牛奶点心,顿顿地往余昇跟前端。 不说想吃啥就吃啥,反正余昇几个月没亏过嘴,哪里会因为一个白面馍流口水? 但他吃枣糕,就靠着余年吃,就在李老太太身边,那股子甜香味儿,是直往李老太太鼻子里钻啊! 看看人家手里的枣糕,再看看自己手里干巴巴的白面馍,李老太一下子就不幸福了! 她是真馋了! “刘素珍!你看看你给你婆婆吃的什么玩意儿!”她舍不得骂儿子,邪火又往自个儿媳妇身上发。 李嫂眼皮都不翻,看看小火堆上的水滚了,拿个碗倒了多半碗热水递给余年。 “余年,拿这个给余昇冲面茶。”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李老太见李嫂头不抬眼不睁,跟没看见她一样,不由得大为光火。 李三好容易把棚子漏风的地方堵好,看他老娘如此不识相,苦笑一声,赶紧自己端了碗热水递给老娘。 “我不喝这个,寡淡得没味,你给我也冲碗面茶来!” 李老太太把儿子递来的水一推,也不管儿子叫热水烫了下子手,只眼珠子瞥着余年给余昇调开的那碗面茶。 也不知道余年从哪拿出来一个罐子,里头看着是黄油油的炒面粉,还掺了好多芝麻花生碎! 光面粉还不怎的,用热水化开,浓浓稠稠一碗粥似的,看着油油润润,面上厚厚的一层黑芝麻! 余昇小口小口地啜,吃得嘴上沾了两道面茶糊糊,一看就香! 余年又拿出三块枣糕来,一块自己吃,一块给拾来,另一块却是给李嫂。 这家伙,馋得李老太太快往她嘴里抠了! “我吃面茶,你快点,给我弄碗面茶!要不,就枣糕也行!” 李老太太眼珠子在余家三人和李嫂手里的枣糕上来回转悠,最后定在李嫂身上。 李三看出他老娘是非要吃点啥不可,余年肯定不给,只好厚着脸皮问媳妇讨一小块枣糕来。 “素——” 哪知他一张嘴,李嫂便站起来,将枣糕掰成一大一小两块。 李老太太一喜,又一怒,喜的是,李嫂准是把大块留给她这个婆婆,怒的是,得了好吃食,竟然敢不全给婆婆,自己还要留一块。 不光她这么想,就是李三也是这么想的。 余年心中却道,要是李嫂敢把她给的枣糕给李老太,她一准要把枣糕要回来,哪怕给二黑吃呢。 李嫂的动作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她将小块枣糕塞进自己嘴里,却拿着大块枣糕往外走! “你上哪儿去啊!”李三傻乎乎地问。 李嫂横了他一眼:“我给闺女送去!” 李老太太一听就急眼了! “不行!你给那个赔钱货送去,我吃啥!” 李嫂往外走:“有本事你就自己跟我余年妹子要,这块糕我闺女吃定了!” 李老太太眼见儿媳妇跑了,转头看向余年。 余年眼珠子朝天,故意咬了一大口枣糕,跟余昇说:“哎,枣糕真好吃啊!比白面馍好吃多了!” 余昇连连点头,很配合地道:“娘,我也觉得枣糕好吃,面茶更好吃,又甜又香!吃下去肚子里暖暖的!” 就连拾来,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跟着憨笑道:“枣糕好吃,面茶好吃!” 气得李老太太手直抖搂,瞪着她儿李三,一连声的叫他给自己找吃的去。 李三因自家老娘不愿意在山洞里跟人挤,好费劲才寻了块好地方,搭了个遮风挡雨的棚子。 这会子他自己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呢! 他知道,自家这个老娘实在讨人嫌,余年多半是不会给的,可老娘发了话,他这个儿子不当回事也不成。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李嫂就回来了。 “李三哥,我和拾来另找了地方,就不在这耽搁了。”余年招手叫李嫂过去,说了两句悄悄话。 她瞧着李老太太也馋得差不多了,馋死了就不好了。 李嫂点点头,又去叫了其他几个在作坊做事的工人,几家子打包起东西,一起往外走去。 唯一不是全家人一起的就是李家,只有李嫂跟着走。 “儿子!你还不把你媳妇儿叫回来,她这是往哪儿去啊!”李老太太见李嫂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也是慌了。 李三连忙追上去,问了两句,回来却道:“没事,她们有地方,你甭管了!” “她有地方,有地方咋不带你,不带婆婆?啥地方啊,你这个媳妇儿,主意忒大,叫我说,还是休了算了……” 李三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老娘你这张嘴,余年烦了,说不让你跟着去嘛。 不管留下的人怎么讨论,余年带着自己的一群人,在新的山洞里住下了。 陈铁柱一家也来了,他瞅着这地方眼熟,猛地想起,这是他当时躲狼摔下来的地方啊! 可是他半晕不晕的,没发现有这么个洞,还是拾来寻他才发现的,到底拾来和余年一家子有福气! 自己跟着也沾了光! 让作坊工人们一起,一是余年为了告诉他们,跟着她,有好事,二是这山洞实在太大,地方又偏僻,多几个人照应也心安。 她叫来的十个工人都是勤谨人,没一会儿就将山洞里收拾得利利索索。 这个山洞又通风又明亮,比之前那个人挨人,人挤人的好得多了! 李嫂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爱女心切,便凑到余年身边,悄声问:“余年妹子,我能不能把凤萍也接过来,她怀着身孕,刚才看她脸色就不好。” 不等余年说话,她赶紧说:“我不要一个月工钱,行吗?” 余年看看山洞,地方还挺大,况且李凤萍她以前也认得,脾气性格都很好,和她娘一样,是个安静沉稳的姑娘。 得到余年的应允,李嫂高兴地去接闺女了。 “凤萍,凤萍!” 听见娘亲叫,李凤萍赶紧从洞里出来,见李嫂头上身上都是雨,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要把她娘让进洞来。 余老太来得晚,这会儿和自己闺女挤在洞口的位置,见李凤萍要让李嫂进洞,立刻出声了。 “她才多大岁数,进来就是纯占地方!” 李嫂瞥一眼那两个,拉着李凤萍就往外走,悄声说:“你余年妗子找着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第64章 给她下药 李凤萍一呆,脚下跟着娘走,眼睛却往自家相公那边看过去。 她相公见着媳妇儿被丈母娘拉走,赶紧过去问了两句,听见说有别的地方,便拿了两包风干栗子和红枣,叫李凤萍带着。 李凤萍婆婆听见说,又叫儿子再拿了两包花生送去,用人家的地方,哪能白占着呢。 “你这婆家真不错,知道心疼人。”余年见拿来这些东西,便笑着道。 她倒不图这些果子,只听见李嫂婆婆那样的糊涂老太,就觉得心浮气躁。 既然拿来了,余年便叫洞里女工们一起剥了些花生栗子,又架起锅来,将拿来的干果和碎米一起熬成杂果粥。 周秀荣带了一包糖,本是为了哄孩子的,这时候抓一把放进去,粥便又稠又甜。 一碗粥喝下去,身上心里都暖了。 “余年,余年在哪儿呢!” 几家人围着火堆说话,在火堆下埋了栗子,不时地蹦出一颗来,就引起一阵笑语。 余年和其他女人逗余昇等几个孩子玩,拾来和大黑驴靠在一块打瞌睡,气氛甚是祥和安逸,猛地听见外面有人叫唤,声音还挺熟。 余年回头看了拾来一眼,拾来立刻站起来,随着她走出洞去,另有几个工人不放心,也跟着过去看看。 只见外面站着余老太和魏喜莲,还有余富燕和她婆家一家子。 余老太看着李嫂带孩子走,琢磨着她是个疼孩子的人,必定是找着更好的地方才来接,连叫自家男人都来不及,便拽着闺女余富燕和儿媳妇魏喜莲偷偷地跟了过来。 余富燕的婆家人见她俩往外跑,知道这一对母女无利不起早,也跟着追过来了! “余年,找着山洞咋不叫我们过来!快让让,我把东西搬进去!”余老太大呼小叫地要往洞里走。 “等等,谁让你们进来了?”余年皱着眉,抱着手看这几个。 “咋不能进呢?别说这洞是山上的,又不是你家的,就说咱不是一家子的嘛,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余老太说着,不拉余富燕,却拽着魏喜莲往前。 仗着没人敢打孕妇,余老太把儿媳妇当盾牌一样往前顶。 “我说,余老太,断亲书的事你是就着大粪吃了?我和你们家现在一点儿关系没有,凭啥要互相照应?” 余年一脚踩在洞口凸起的石头上,手肘压着膝盖,满面怒色。 “你看你,不看咱以前是一家子,也看咱都是一个村的,叫我们进去躲躲,总不能连这么几个人的地方都没有?” 余老太厚着脸皮往里钻,却怕拾来打,只一个劲儿地推儿媳妇。 “没有!” 余年提高了声音,“我这洞里有人呆的地儿,没有畜生呆的地儿!” “嘿,你个死丫头,咋说话呢!”余富燕的相公魏明听见这话蹦起来,“老子今天就要进洞,还要把你们都赶出去!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虽看见拾来在一边站着,却不曾见过拾来打架,直接就冲着拾来去了,打算先把这死丫头的男人撂倒,其他就好办了。 哪知他拳脚还没伸出来,脖子上便被一只大手抓住,直直地提溜起来,双脚悬空,被扔出老远,差一点就滚下山崖。 “谁要是想进来,尽管试试,看是你们进洞快,还是回老家快!” 余年说罢,转身带着拾来回去。 见余年走了,余富燕的婆家人狠狠地开始批判娘家人。 “你们一家子怎么回事,咋的不是说她也是你家闺女嘛!连进洞躲躲雨都不让!” 余老太太不甘示弱,骂了回去:“本来是让进的,谁让你家人打人来着?惹怒了人家,倒说我们的不是!” “叫你闺女去找这个叫余年的,反正今天要是我们魏家进不去这洞,以后你家闺女也别进我们魏家的门了!”余富燕的婆婆站出来,双手叉腰道。 “你说啥!我们家富燕都有孩子了!”余老太大怒。 “是啊,她都有孩子了,一个怀着孩子的妇女,我们家要是不要她了,看谁家还要这破落货!”魏老太哪里是好相与的,立马反过来骂道。 余富燕和李凤萍一样,也是嫁到涌禾村,选婆家的时候,别的不看,有钱就行! 千挑万选了一个姓魏的富裕人家,结果嫁过去才知道,她那婆婆,和她娘是一个德行的,只看钱! 刚嫁过来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的压箱银不如李凤萍的大,不如李凤萍的亮,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过后李凤萍从娘家拿来仿鱼翅和调味粉,更是被她婆婆挑拣得不如个锅铲子。 她先前还当嫁到富户银钱上必然宽裕,结果魏老太那银子是攥得死死的,外人一分一毫也摸不着! 说到儿媳妇,那能是自己家人嘛,必然是妥妥的外人! 一桩桩,一件件,余富燕咬着牙,全都算在余年头上! 都是余年,要不是她多管闲事,自己的压箱银子必定比李凤萍的好,婆家也就不会挑这个理儿。 要不是她要办什么作坊,李嫂就拿不到那些劳什子仿鱼翅、调味粉,也不会分给李凤萍,她也就不会被婆家骂,说同是一个村,为啥李凤萍都有,余家本家从来没送过。 今天更是,看相公那满面怨恨的样子,肯定回去还有一通训斥!说不定婆母还要拍打她两下子! 都怪余年! 余富燕心思左一转,右一转,就往歪门邪路上跑了! 她把亲娘拽过来,小声问:“娘,咱家前两天买的,给猪吃的那药,你还有不?” 余老太被她问得一愣:“有,还有一点,你咋问这个?” 余富燕冲着洞里努努嘴,冷笑道:“给她家傻子吃点,不怕他不发春!洞里那么多女人,他敢毛手毛脚,不叫人打死才怪!” “这,成吗?” “咋不成,当年咱不就是给余年吃的那药,要不是她发神经,把加了药的饼子分给傻子,早就老老实实在家当我哥的妾了!” 余富燕说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余年不老实,她的嫁妆不知道要丰厚多少倍呢! 也就不会被婆家人看轻了! 余老太一拍大腿,喜得不行:“可不是,我闺女脑子就是活!折腾出事儿来,保管她家再也呆不下去!到时候咱趁机把那作坊拿来!”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 第65章 药到自家人 余家和魏家人见余年带来的工人在门口守着,眼见是没法子进洞,只好退了回去。 “余年,余年!” 没一会儿,洞口又响起了叫声,余年皱皱眉头,还有完没完了! 她从火堆里抽出根烧着的木棍,快步走出去:“再叫,再叫烧你们了!” 余富燕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笑嘻嘻地道:“余年,你别生气,这是我给你赔罪的!” “赔罪?” 余富燕说的话,余年一个字儿也不信,在余家的时候这余富燕就特别爱说瞎话。 明明是她打破了陶罐,偏说是余年做的,害得余年被一顿狠打。 年纪大了,愈发爱把自己做的坏事扣在余年头上,原主在余家挨的打,倒是有一半是亏着这位好姐妹。 余年知道余富燕肯定是要耍花招,面上淡淡的,接过糖来,把糖包打开,只见里面的糖半黄不白的。 余家可不是舍得给她赔罪送糖的人家啊! 这里面没鬼就怪了! 她余光瞥见旁边有人鬼鬼祟祟,就是余富燕那婆婆,心里便有了主意,将糖包重新缠起来。 “富燕啊,你这糖,不是从婆家拿的?糖可是贵物!不兴拿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哦!”余年故意大声问。 “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是从家里带的糖……”余富燕支支吾吾。 “啥!你拿的是啥!”旁边一个黑影飕地就窜了出来! “啊,娘!”余富燕惊叫一声! 这个可不是她亲娘,而是她婆婆。 她婆婆魏老太,夹手夺过余年手里的糖包,打开拿手指头沾沾尝了,登时眉花眼笑。 甜的,真是糖! “娘,这你不能吃……”余富燕小心翼翼地劝,想把糖包拿回来。 那里面有让猪发情的药粉,她和她娘打定了主意要叫余年丢丑,商量来商量去,下药只有糖最合适,给余年拿一小包糖,她肯定不舍得拒绝,也不舍得分给别人。 余老太这才肉疼地将药粉混在糖里,叫余富燕拿给余年。 没想到被魏老太半路截了去! “咋不能吃!”魏老太瞪起眼睛,“你家穷得那个样子,压箱银都那么一丁点,能舍得送糖?你这必定是从我魏家拿的!” “不是,娘,你听我解释,这个糖是给余年的,你不能拿走!” “没事,我不要了,就是个糖,闹得你们家里拌嘴吵架多不好。” 余年很大度地摆着手,这个举动倒是得了魏老太的心,念叨着余家这个闺女比余富燕可强多了,至少大方! “娘,你真不能拿!”余富燕急了,上手要抢。 “啥不能拿?你不就是想用糖换进山洞的机会吗?”魏老太狠狠地在余富燕手臂上拧了一把,“就知道挖婆家的东西!老鼠托生!” 余富燕疼得快哭出来,可是她婆婆拿着糖包就往回走,她又不敢叫出来糖里有毒,对上余年戏谑的眼神又羞又急又气,墨迹了老半天,才去追人。 哪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魏老太已经跟别家讨了热水来,浓浓地冲了三碗糖水。 白来的糖,赶紧吃到肚子里是正经。 “哎呦,娘,这糖不能吃啊!” 余富燕急得去夺魏明手里的糖水,反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去,有好东西光想着娘家,不顾念婆婆相公,胳膊肘子往外拐!” 跟手魏明就把糖水灌进了自己肚子,哼,这臭娘们儿,自己一口也不给她留! 他们已经喝了进去,余富燕也不敢再说,心惊胆战地看着,暗自祈祷那药千万别有效。 没过一会儿,喝了糖水的魏家人,都脸色发红,浑身发烫。 魏老太和魏老头抱着坐在棚子里头,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好事,过来过去的人瞧一眼,都面露厌恶之色,快步走开。 “富燕,富燕你跟我来一趟。” 魏明满脸通红,抓着余富燕的手臂就往林子里拖。 “你干啥你!”余富燕尖叫起来,一巴掌扇在了魏明脸上。 “泼妇!”魏明欲火上头,被余富燕扇了巴掌,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一把揪住余富燕的头发,左右开弓抽了她两个耳光,就往外拖! “啊!啊!娘,救我!” 余富燕尖叫着,胡乱拍打魏明的手。 “魏明,你疯啦!好端端的作甚对你媳妇儿动手?”涌禾村的村长听见女人尖叫,赶紧跑过来看。 “村长,跟你没关系!”魏明眼珠子都红了! “我跟我媳妇儿的事,别人别参合!” “不行,那也是我闺女!”余老太离得不甚远,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拦住了魏明。 没想到魏明一胳膊就把她给推倒在地上,还踹了两脚,毫不在意那是丈母娘! “打人了!打人了!女婿打丈母娘了!” 余老太躺在地上翻来滚去,哭嚎个没完。 余老头和余富山也跟过来,见打了老婆子娘亲,便上去要和魏明拼命! 三个男人你推我搡,魏明仗着一股子蛮横劲儿,把余老头和余富山的鼻子打歪了,眼睛打青了,余老头和余富山在他身上也动了好几十下子拳脚。 涌禾村村长赶紧又叫了几个人来把他们拉开,结果一拉开反倒看出事儿来了。 “魏明……魏明也忒流氓了!” 拉架的人皱着眉头,要不是怕魏明跳起来打人,他真想赶紧洗洗抓过魏明胳膊的手。 “魏家是不有病啊!村长你看!” 其中一个村民面露厌恶,指了指魏家棚子,村长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魏老头和魏老太白花花的抱成一团,差点没恶心吐出来。 “给魏明绑起来,等老实了再松开!什么时候啊,还想下流事,他媳妇怀着孕呢!这魏家门风真够可以的!” 余富燕见相公被绳子绑着,爷娘兄长全被打了,她脸上带着红巴掌印,嗷嗷大哭起来。 余老太被打得不轻,摸着肋条骨两块青,也哭开了。 “都是余年,都是余年这个小娼妇!” 涌禾村村长皱着眉道:“行了,嘴里别不干不净的了!人家余年比你家消停多了!” 余年发现的山洞中,的确十分安静。 妇人们絮絮地说着话,说明日后日要是还下雨怎么办,看这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不知道家里会淹成啥样了。 又有一个说,她过来的时候看见东北角上生的有樱珠树,果子满满的跟红云一样,明日倒好摘些来吃,不然沾了雨水也是要坏的。 那樱珠便是樱桃,野生的树长的果子只有指头大,但又糯又甜,一点也不比外头卖的差。 听见有野果,其余的妇人便精神起来,细细地问她是哪个位置,盘算明日要拿了布和竿子去打樱珠。 一夜更无他话。 “余年,余年!” 大清早,山洞外村长焦急的叫声传来,余年赶紧出去见面。 “村长,咋啦?” “山上有狼,蛇头村的孩子叫狼给叼走啦!”村长喘了喘气,又说,“现在村里男丁组成巡逻队,在山洞周围找呢,你们这边也把孩子看好了!” 听见这话,余年先想到的就是自家儿子,赶紧回洞看余昇,没想到,原本和拾来躺在一块睡得香甜的余昇,这会儿竟然全无踪迹了! 第66章 狼口夺子 儿子不见,余年哪还顾着别的,伸手就将拾来给摇醒了。 “媳妇儿……”拾来犹自揉着眼睛。 余年恨不得掐他两把叫他醒醒神。 “儿子呢,余昇呢?昨晚跟你睡在一块,他起来你怎么没醒?” 拾来傻乎乎地看看媳妇盛怒的脸,再摸摸身边凉凉的垫子。 “不知道,余昇,余昇……” 余年恨得一跺脚,自己披上蓑衣,就要往外找。 方才听见有狼,其他工人也赶紧看了一圈,他们孩子倒没有丢的,只余昇不见了。 见余年往外冲,李嫂赶紧拉住了:“余年,就算去找,也得叫上男人,你一个哪成?” “要不,叫咱村里的人一块帮忙找?”周秀荣也道。 “村长说,蛇头村的娃儿叫狼叼走了,余昇不会也……”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小声说。 余年被她们乱着,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余昇应当不是被狼叼走。 “若是一个狼走进来,咱们哪能一点儿不知道?余昇不是睡得最靠外的,况且他又不傻,真叫狼叼上,他一准要叫的!” 她对那些妇人说着,也是宽慰自己的心。 定了定神,余年便将洞里的男子召集起来,三人一组,在山洞周围寻找,若不是有狼,那便是余昇自己个儿走出去的。 “你放心,余年妹子,咱余昇福气大着咧!”陈铁柱安慰道。 “余昇!余昇!” 其余几个男人本劝着余年大风大雨,又有狼,莫要出来了,可余年却道,若是儿子找不到,亲娘难道还能坐得住? 渐渐寻到了东北角处,余年不住唤着儿子的名字。 “娘亲!” 听到儿子的回应,余年哪还想到别的,欢喜地赶紧快步奔过去,拨开草丛,却猛地收住了脚! 狼! 野兽低低的咆哮声盘旋在树下,竟是两只跟小牛犊子那么大的野狼! 余昇爬在樱珠树上,树下还丢着一个小孩子,脸上溅了血迹,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娘亲,快走!” 余昇抓紧了树枝,心里极为后悔,本来是为了给娘亲摘樱珠吃,不料才上了树,两只狼便拽着一个小孩子来了树下。 他心里害怕,身子颤动,便晃得熟透的樱珠下落,狼发现他在树上,便将那小孩丢了,往上一窜一窜地要够他。 余昇咬牙抱紧了树,又盼着爹娘找来,又怕爹娘找来,这么大的狼,哪里是普通人能打得过的? “余昇,你抱紧了树枝,不要动!” 余年并没想到自己安危,只眼珠不错地望住了儿子。 “吼……” 两只狼,一左一右,灰棕色的厚毛,露出雪白利齿,两眼绿油油地放着光,小步小步地来回踱,仿佛随时要扑上来! “余年,就咱几个,打不过狼啊!余昇在树上,一时半会也没有危险,咱们多叫几个人来是正经。” 另外跟来的那男工劝着,余年明知他说得对,但又怎能舍了自己的孩子去叫人,万一叫人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大哥,求你去帮忙喊人来,我和拾来在这儿看着,有事也好照应。” 余年道,见男工犹豫,咬了牙道:“快!” 那人便不再迟疑,转身飞奔出去。 见人走了,余年从空间中抽出一把柴刀,拿长布条紧紧缠在手上,这刀是上山之前才磨过的,十分锋利。 若是狼不去扑余昇便罢,若余昇有危险,她拼了这条命便罢! 那两头狼与余年拾来对视一会儿,见他二人既不往前来,又不后退,便只当他们不存在,竟又往余昇抱着的树枝上窜跳。 “畜生!” 余年大喊一声,手里掷出去五六个大刺团,并两只蓝环章鱼! 章鱼都扑了个空,但其中一枚海胆扎中了略小些狼的肚腹,那狼惨嚎一声,冲着余年就扑了过来。 只听得拾来大叫一声小心! 余年被推得斜了身子,疾风带着毛烘烘的野兽气掠过,刮得她脖子生疼,又一股腥风窜到鼻子下边,熏得人打了个抖! “滚开!滚开!” 拾来挥舞着手中木棒,虎虎生风,然而木棒只是木头做的,哪里有狼的利齿更有威慑力? 另外那只大些的狼,样子粗笨却甚有心计,悄悄转到后面,便要扑向拾来。 “拾来!” 余年跌坐在地上,一眼看见大狼扑来,大声叫道。 拾来便似后边有眼睛一般,旋身以手臂挡在颈前,正被扑过来的那狼一口咬住! 余年什么也来不及想,只见那狼咬着拾来手臂,被半提起来,死不松口,露出了灰白的肚皮,她握紧手里柴刀,扑上去便是一刀攮了进去! 鲜红滚烫的狼血溅她一头一脸,那狼四蹄乱抓,咬得反而更狠! 小些的那狼带着肚皮上扎的海胆也扑过来,先是咬在小腿上,被拾来一脚踢开。随即再扑,往喉咙口上咬去! 拾来用木棒抵住狼口,另一条手臂被大狼咬住不能活动,眼见小狼不住张开大口一咬一咬,便要咬到他的脸上。 余年咬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握着柴刀,狠狠往下一拖! 顿时给大狼开了个膛! 心肝脾肺肾全都淌了出来,红呼呼软塌塌地掉在外面! 大狼哀嚎一声,松开口,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小狼见大狼没命,短叫一声,扭头便扑向刚刚划破狼肚子、还手软着的余年! 连叫都来不及,余年伸手抱头,闭紧双眼,只是预料的疼痛没有来临,反倒听见拾来闷哼一声。 她睁开眼睛,见拾来手臂护在她面前,被狼咬着,那狼下了死口,长长利齿插入皮肉,几乎透骨! 第67章 她的傻子 余年惊叫,绑着柴刀的那手拼命往狼头狼颈上乱砍一气。 她方才能将大狼开膛破腹,已是占了那狼与拾来缠斗中露出弱点的便宜,此时这小狼浑身厚毛,狼皮又厚又韧,哪里斩得透? 她本身力气就小,斗到这时已经没甚力了,眼见柴刀不好用,余年忽地伸手,手指插入小狼眼眶,抠破它一枚眼珠! “嗷呜!” 小狼一目失明,惨叫转头向余年咬去! “媳妇儿!” 拾来不理另一条手臂上深深牙痕上还不住流血,反手揪住小狼脑袋,用力一扭! 喀嚓两声,小狼张着大口,脑袋不自然地垂落,眼眶里滴滴答答往下流血,已是被拾来拧断了脑袋。 “爹、娘亲!” 余昇在树上看不分明,只看见两头狼撕咬父母,吓得几乎掉下树来,看两狼都瘫在地上,父母站着,方才知道是爹爹娘亲打败了饿狼。 余年疯狂地跑到树下,手上却还缠着那把柴刀,急忙解开来丢在旁边,让余昇踩着自己的肩膀下树,将他抱了下来。 余昇吓得只是哭,见拾来也走过来,更哭得厉害了。 “爹、爹在流血!” 余年一看,果然,那狼咬得拾来两条手臂上极深的牙痕伤口,小腿上撕了好大一个口子,泊泊流血不止。 “糟了!” 余年待要给他上药,从空间中取了灵泉出来给他洗伤口,又嚼草药给他敷上。 灵泉草药立刻止住了血,但伤口处皮肉翻卷,极为狰狞,再加上失血不少,拾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仿佛对疼痛毫不在意,笑着摸摸余昇头道:“儿子没事。” 转头见余年眼眶里泪珠儿打转,拾来便想抬手哄她,只是一抬胳膊,便十分作痛,只好用手牵着余年的手,摇晃两下。 “媳妇儿没事。” 余年狠狠咬着嘴唇,将眼泪憋回去。 “爹,你痛不痛?”余昇小声问,从怀里掏出手帕子包的一包樱珠来,“爹吃一颗樱珠,就不痛了。” 他将帕子打开,只见一滩红红的果泥,折腾半天,果子早就压得稀烂。 “都压坏了……”余昇说着,心里万分难受,自己因为要摘果子,害得爹娘受伤,果子又被压坏不能吃。 拾来用没伤的手捡了一颗烂的放在嘴里,说了声甜,又硬是抬着两条伤了的胳膊折下一条硕果累累樱珠树枝。 “哎,你折它做什么,要吃,我给你摘!” 余年见他手臂实在伤得厉害,不过抬一抬,便血流如注,立刻便急了起来。 拾来抱着树枝,没自己吃,反而憨笑着,将树枝塞进余年的手里。 “媳妇儿,吃果子,甜。” 滚烫的泪珠儿,到底是掉了下来。 余年拿手背揩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只觉胸中心脏胀痛。 “你傻吗?你是傻子吗?手都伤了,还摘什么果子!老老实实呆着不许动!” 余年一番厉声呵斥,把爷儿俩都给吓着了,板正地站住,不敢再动。 “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余昇小声告饶。 拾来身子不动,眼睛却瞧着余年的脸,同做错了事的大狗一样,呆呆地望着她。 余年泪珠纷纷而下,带着哭音道:“不许看我,坐下!” 拾来哦了一声,便老实坐下,他与两狼相斗一场,也确实累了,只是身子坐下,脸儿却仍仰着看余年。 余年又是心酸,又是好笑,用手盖住拾来眼睛,只觉睫毛在手心扑朔,手心酥酥的,直酥到心口。 上辈子胡乱嫁了个男人,婚后她便知道丈夫不怎么爱她,只是看她在研究所里赚得多,名声好。她没在乎,觉得婚姻不过是两个人互相支撑着过日子,没有爱,有信任相伴也能走过一生。 哪知道,渣男要害她性命,连最基本的良心都没有。 这辈子她以为自己可以心肠硬起来什么都不要,偏又碰上一个什么都没有,只知道捧颗心给她的傻子。 就是把他那颗心扔在地上,踩两脚,他也还是傻呵呵地拾起来,再捧到跟前。 “余年,拾来!啊!!!” 一群人脚步杂乱地冲过来,又纷纷惊叫。 “你们竟、竟把狼给杀了?”那叫人来的男工看到地上两头狼尸,简直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妇道人家,一个拿着木棒的傻子,竟然能杀了两头饿狼! 众人不住赞叹,将狼尸搬回山洞洞口,引得人都来看,就连在原本那平台上的三村人,也跑到余年洞前来看狼。 被狼拖到树下的小孩虽被咬了几口,却无大碍,他父母对余年一家千恩万谢的。 余年对其他都不在意,只关心拾来脸色煞白,身体也发凉,人更是变得昏昏沉沉。 用灵泉水擦过的伤口尽管不再流血,看着却也着实吓人。 “这得找大夫看看哪!”李嫂看过伤口后,忧虑地道。 便有人将村医找来,村医亦是束手无策,摇头道:“怕是血气不足,用力过度。若是平日还好,开两付补气血定神的药,修养几日慢慢调理便是。但咱们困在这儿,水淹得老高,没药,如何治得?” 余年攥紧了手道:“便是我自己做条船,也要把拾来带出去!” 才说了,便有人跑来叫嚷:“来船了!来船了!官府来船救人了!” “拾来,你听到没,有船来了,咱们这就去找大夫!” 余年忙乱地摸了摸拾来的额头,说不上发不发烫,托旁边的人做了副担架,将拾来抬去找船。 “那是官船?看着不像啊!” “似乎,比官船华丽许多?” “哎,你们看船头上站的人,可真好看!” 众人望眼欲穿地看着船划到近前,却见这船并非官府船只,船上的人乃是一名贵公子,哪怕是天上下雨,他也不穿笨重蓑衣,而是撑一柄轻巧油纸伞,伞上绘着雨打青竹,倒是应景。 “请问,可有一位龙门村的余姑娘在这里啊?” 贵公子开口问道,他态度十分的彬彬有礼,人又生得极俊俏,看得村中众女都是脸红心跳。 河津县附近各村,余姓女子倒是不少,到了龙门村,年龄能称得上姑娘两字的,便只有余富燕和余年。 “是我!” 余富燕站在前面,当即欢喜地跑了出来。 第68章 云书来相救 那贵公子还未说话,后面余富燕的相公魏明便跳了出来。 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 “贱妇!我就知道你水性杨花,跟外面的人勾勾搭搭!”魏明怒骂。 “我没有!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还跑那么快!是见着小白脸动了心思?忘了自家早就嫁人,算个狗屁姑娘!” 贵公子眉头一皱,他不耐烦与这些乡野人说话,找余年,是有大事! “我要找的人,叫余年。” 他才开口说明,便听得岸边有人叫出他的名字。 “云书来!” “余姑娘!”云书来欢喜地应道,“原来你真在,你不知我听说龙门村有台风,多担心你——” 然而余年哪有心情听他念这些,直接打断他的话。 “云公子,求你救救我相公!” 相公? 云书来目光转向她身侧失去意识的拾来,眼眸微深,方才只顾高兴找到人,倒忘了她还有个相公。 唔,还有个孩子。 啧,拖油瓶。 余年见云书来不说话,急道:“云公子,我知道你是想要沙蟹汁,只要你带我相公去看大夫,我便做给你。” 云书来笑道:“余姑娘不必多心,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帮你,快请到船上来。” 他手一抬,旁边船夫伙计立刻将船靠到附近,搭上浮梯,叫余年和抬拾来的人上船。 “贵人!贵人!您要是要沙蟹汁,我们一家也能做!” 他这边忙着让余年上船,那边却跑出个老婆子来,扒着缆绳不撒手! 余老太听见余年说要沙蟹汁,心道自己家也能做,虽然几句咒语总背不熟,但这些贵公子好糊弄得很,等上了岸,随便找两个理由便是了。 云书来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只顾着照管余年一家,连大黑驴都单独嘱咐了两句,要用上好草料。 除了余年家,其他人一概没让上船,他见余老太双手抓着船绳不松,轻轻给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走过去抽出长刀来,在余老太手腕子上比比划划。 “啊!你做什么!”余老太尽管害怕,还不肯松手。 “莫耽误我们开船,若再抓着,你左手抓便砍你左手,右手抓便砍右手!”侍从故意做出凶相来。 余老太果然害怕,吭吭唧唧地松了手,犹自嘴里念叨自己会做沙蟹汁,比余年做得好等话。 然而云书来的大船一晃就驶远了,哪里听得到。 其余众人不说,心里都是失望,实盼着也有那么一只船来救自己。 “唉唉,又来一只船!” 正当村民们失望要回转去时,有人激动地喊起来。 果然,又来了一只大船,比刚才云书来的船差些,却大些,船头上站着贾举,不住地擦着汗,船还未到,他人声儿先到了! “余年在不在?作坊的兄弟姊妹们在不在?” 一眼看见李嫂站在最前,贾举欢喜地叫放上浮梯,让作坊的人快上船。 他京里的大哥写了十万火急信来,叫下一批银丝翅定要快来、多买,他心里便有些傲气,多少年来贾家老三不被看得起,这回也轮着你们求求我! 哪料他要去龙门村取货,却得知龙门村遭了台风,真如晴天霹雳般,连忙叫了船往村里来。 “余年跟着云家的船走了?” 贾举听李嫂说了,顿时捶胸顿足不已,这云家,定是打听知道银丝翅是从余年这来的,趁火打劫! 没鱼虾也好,有了作坊工人,自己也能办个银丝翅作坊,贾举想到这儿,连忙招呼作坊的工人都上船来。 什么老爹老娘,相公儿子,但凡是那些工人要带着的人,贾举就笑眯眯地叫上船。 李三先找李嫂问过,见她先不说话,末了点一点头,才赶紧将老娘扶上船来。 李老太上来船,见不少人用艳羡的眼神望着自己这些人,不由得凭空又生了喜欢。 “我便说,那余年定是有些不清不楚,要不然,怎的那只船比这只还大,不救别人只救她?” 李老太的瘪嘴动得飞快,拉着旁边的人道:“哼,咱不靠她,咱不也有大船坐?俺儿有本事着哩!” “哎呦我的亲娘啊,你可别说了!”李三叫他娘两句话说得额头冒汗,所幸他媳妇没听见,若听见了也是要直接赶下船的。 “人家余年相公杀了狼,受伤厉害不说,就这条船,你当为甚救你一个老婆子?还不是你儿媳妇在作坊做工,你和你儿都沾了李嫂的光,沾了余年的光,你再说三说四,我就叫出来,让你们下船自个儿游回去!” 周秀荣听见了,十分气愤,她性子直,也不管李老太年纪大辈分高,噼里啪啦狠狠说了一通。 李老太被她说得缩了脖,瘪嘴嘀嘀咕咕,甚是不服气,但也不敢大声说了。 余年却不知后面贾举又去接人,她一心只扑在拾来身上,侧着身儿坐着,给拾来揩汗,不知为何,拾来昏迷中翻来覆去,好似十分不安稳。 余年方才手沾灵泉水又摸了脸,便将黑粉带了不少下去,皮色恢复了白腻,看着便是个有几粒细麻子的秀丽姑娘。 船舱里光线不好,窗棂子的影映在她脸颊上,却如蝴蝶影子飘过花瓣上。 “余姑娘,你不要担心,我园子里头有从京城带来的药,一下船便叫大夫,你家相公定然不会有事。” 云书来送了定神汤来,坐在舱里不说要走,只是闲话,余年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人家这般温文有礼,又说要给药请大夫,余年也不好赶人。 “多谢云公子。” 云书来说了半天,只得了这一句,也不生气,看了会余年照顾相公,长长叹了口气。 “我今日方知,女子贤良淑德的好处,虽有不少女子曾对我……却无一人能似余姑娘对相公这般体贴入微。” 余年不耐烦答话,敷衍道:“若是云公子被狼咬掉一根头发丝,心悦你的姑娘就能哭得发洪水,把狼淹死了给你报仇。” 她本说得有几分阴阳怪气,听在云书来耳朵里,却仿佛在夸他一般。 “那些都是虚的,我倒宁可和余姑娘的相公换个个儿。”云书来微笑道。 余年也长长叹了口气:“云公子,你能不能出去,我要更衣。” “是,是,那是自然。” 她搬出更衣的理由来,云书来自然不好再多说,连忙叫人送了衣裳来。 余年翻翻,见一家子的衣裳都有,心里赞一句云书来虽然讨厌,但做事倒是妥帖。 下了船,坐上马车,七扭八拐走到了个极偏僻雅静的所在。 余年下车见一个好大园子,黑漆门黄铜门环,不等敲,便有一个长得十分“俏”的丫鬟来开门。 “公子,你可回来了,红杏等得心都快急死了!” 第69章 八宝粽子 那俏丫鬟,噘着嘴就去拉云书来的胳膊,被他轻轻推开。 红杏满脸不高兴,抓着衣带道:“公子叫请的大夫已经候着了,可是公子有什么不舒服?我就说,这大雨的天儿,还出去做什么呢?要么先喝一碗姜汤?” 云书来忙摇手,带着余年等人安顿到单一个小院里面。 “余姑娘,这园子靠着河津县,也算清静雅致,待你相公养好伤再做打算。” 叫来的老大夫也算是个中好手,在河津县小地方称得上名医二字,给拾来把了两手脉,沉吟不语。 “大夫,我相公如何了?” 大夫微微摇头:“他这伤不碍事,气血虚亏罢了,只是他从前仿佛是被重物锤击过头颅,又或是高热不退,如今脑中似有血块淤堵,情形甚是不好。” 余年听他说的,十成里明白七成,不由得催促:“那他到底伤得是重是轻?” “本来是轻的,但有老伤,便重了。只在这两三日里,能醒得过来,便不碍事,若醒不过来……” 说着,那大夫摇一摇头。 “余姑娘,你放心,你相公一定吉人天相!”云书来迫不及待地道。 大夫开了两付活血化瘀的药,云书来教拨了个灶上婆子,在小院里开了小厨房,又道吃穿用度尽力供应。 余年十分感念,对他连声道谢,送出院来,又连忙回去看顾拾来。 云书来走出来,丫鬟红杏跟在后边,他摆摆手让红杏走开,自己走到园子小书房里,拿了面镜子出来。 “余姑娘,节哀。” 声音虽然沉痛,面上却是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嘴角上挑。 云书来摇摇头,手指头压着嘴角向下,练习起来。 “节哀,余姑娘。余姑娘,节哀,节哀……” 云书来自个儿练习起等拾来死了,他如何安慰余年的表情。 余年这边情形却真是不好。 拾来不时地手脚额头发热,余年只得一遍遍地给他喂灵泉水,喂下去,便好些。 只是过了一日,拾来气息奄奄的,连咽都难咽。 余年便将泉水含在口中,捏开他嘴,一点点喂下去。 “拾来,你快醒醒。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了我,你连狼都不怕,怎么怕睁开眼睛呢?” “拾来,你醒了,我给你做糕吃,你想吃什么味儿?快醒了自己说,不然做出来不合口,我可不理。” “拾来,拾来,你醒醒!” “为了我也好,为了小晟也好……求求你,醒醒……” 余年不断地对拾来说话,指望他能醒来,末了靠在拾来手边,掉着眼泪睡着。 “媳妇儿。” “媳妇儿?” 余年仿佛听见有人叫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抬眼一看,正正撞进拾来眸子里。 这第三天的清晨,不知是灵泉水的功效还是余年的呼唤,拾来到底是拼得一条命,醒了过来。 “你总算知道醒了!你!” 余年含着泪,伸手待要打他两下,又怕把他打疼了,摸了摸他的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 “可饿了,想吃些什么?” 拾来嘴唇翕动,模样虚弱得很,说话听不清楚。 余年连忙给他塞上靠枕,耳朵凑近了听,便听得他说:“媳妇儿,穿这个好看。” 她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云书来派人送来的翠兰裙子白绫袄儿! 余年顿时牙根痒痒,守了他几日,求神拜佛地求他没事,哪里想起穿的什么颜色什么衣裳,可这人才醒过来,便说些混蛋话。 觑着四下无人,余年张口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咬不坏,又出气。 “媳妇儿,疼。” 拾来虽叫疼,脸上却笑着的,他晓得这是媳妇跟他好。 余年又问了一通,确定拾来浑身上下没有大碍,只是被狼咬过的两个膀子有些疼,不好抬起来,便放下心。 “快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拾来想了半天,才嘿嘿笑道:“媳妇儿做啥都好吃。” 这会儿余昇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碟粽子,见拾来醒了,欢喜大叫。 父子俩又是搂又是抱,拾来不好动胳膊,余昇便抱着爹的腿,一会儿说自己多么担心,一会儿说爹爹斗狼多么英勇。 倒是余年,把眼泪擦干了,看见那桌上一碟粽子,算了算,可巧快到端午。 这几天里云家对她可算得上无微不至,吃用医药,都是最好的。 余年要报云书来的恩情,自然是先洗手做了一瓮沙蟹汁,再又跟灶上婆子要了糯米、红枣、红豆、粽叶等等材料,预备自己包些粽子还礼。 那灶上婆子本以为她是云书来带回来的相好妇人,这几日余年日夜伺候相公,并不与云书来见面,叫婆子看在眼里,心里直点头,把她认作了天下第一号的贤妻良母。 至于云公子为何将她带回来,想必也是感动于这女子对相公不离不弃的忠贞。 余年一要材料,婆子便笑道:“哪里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要什么馅儿,我裹了便是。” 拾来一好,余年也有心情说笑,便道:“我算哪门子客人,不过跟着酒楼做买卖,顶多算个伙计,婶子帮忙拿来,我做个新鲜样式咱们吃。” 听见说要做新鲜样儿,那婆子便兴兴头头地从大厨房要了材料,按着余年说的什么咸蛋、火腿,有的也都要了些来。 她自坐在一边,看余年将糯米泡了,红豆熬成细沙,将皮捡去,碾成极细澄沙。 咸蛋只要蛋黄,火腿肉切成碎屑,鲜肉使好酱油浸透了,花生、花豆都闷得面面的拌上糖。 怕不是准备了七八样馅,余年才开始包。 那婆子本来也想帮手,只见余年手快得很,且每个馅都不同包法,自己插不进手,只好在一旁看着。 “红枣的包成牛角棕,澄沙的包成四角棕,咸蛋鲜肉包成圆柱,装的馅料更多,长生果花豆倒不拘什么样,这火腿松仁和糯米搅合匀了,用三角包法最合适……” 余年絮絮地说着,手里包的飞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包成了八样馅儿、四十个小粽子,都玲珑可爱,粽叶碧绿,香味清远。 待煮出来,余年便装了两套八宝棕,交于婆子,让她给云书来送去,也算是寄住在人家家里还个人情。 她自己端了熬得稠稠的小米粥,几个切成两半,冒着红油的咸鸭蛋,并一碟自家新煮的粽子,去投喂相公儿子。 那婆子提了东西,知道这粽子包得巧,主人家必定有赏,喜眉笑眼的,走到云书来书房外却进不去了。 “站住,拿的什么,过来我瞧瞧。”大丫鬟红杏将她拦下。 第70章 怎么不死了 提着食盒的婆子陪笑脸道:“红杏姑娘,我给公子送些点心来。” “我瞧瞧,若是那些粗陋的蒸糕儿,就别拿上来了,公子不爱吃那个。” 说着,红杏便揭开食盒盖,往里头张了张。 “咦,这粽子倒是包得巧,又应景!” 红杏眼珠子一转,从荷包里拿出块碎银子,交给婆子。 “你别进去了,咱们公子不爱跟灶上的人打交道,拿着赏钱回去。” 那婆子虽然不满,意思要自己拿进去领赏,但红杏是云书来从京城带来的丫头,比她们这些本地雇来买来的怎么也要高一等,因此心里不乐意,脸上却陪出笑来说谢谢姑娘。 红杏哪理会她,端了食盒喜滋滋地就往书房里钻! 这粽子裹得小巧可爱,正合了云书来平日里喜好,送上去,公子定然喜欢。 说不定,就向大夫人要了自己…… 红杏想得又欢喜,又害羞,端着食盒过去站在云书来跟前,脸上还是红通通跟个火柿子似的。 “公子,吃些点心。” 她腻声道,将食盒打开,八个碟端出来,正合成一朵大牡丹。 云书来见了也觉得好看,笑道:“往日里吃粽子,不过是拿红枣糯米裹的三角棕,怎么今天做得这些花样?” 他捡一个剥开尝了口,只觉得火腿屑和松仁味道夹着糯米,十分可口清鲜,又是从前从没吃过的味儿。 再拿一个四四方方的,揭开粽叶一看,却是碧绿的米,蒸得软糯糯,半晶莹,好似一块绿玉。 “这是怎么做的?” 云书来十分惊喜,这实在好看极了! 红杏哪里知道怎么做的?她不过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罢了! 云书来见她嗫喏着说不出,便直接咬了一口,淡淡的艾草清香飘在口中。 原来这是最普通的白米棕,只是拿鲜艾草的汁子拌了,蒸出来便是绿莹莹的可爱。 “难为想出这些样式,”云书来吃一个赞一声,又向红杏道,“这是南边的做法?北方断乎不会有这么些花样儿。” 红杏只得含糊应了。 云书来见送了两套八宝棕来,便指着下面一格道:“将这一套粽子送去给余姑娘。” 先前红杏只是被他问得尴尬,这会儿却发急起来。 “公子,她算哪门子的姑娘?都嫁了人,就是珍珠也变成黄鱼眼睛,不过是个村妇,公子何必这么顾念她。” 听她这么一通说,云书来本来笑着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红杏,你是伯娘给我的丫头,平日里别的就罢了,谁许你随便评论我的客人?再分不清主仆尊卑,趁早回京,我用不起主意这么大的丫头!” 红杏先还不服气,听见叫她回京,却是一个哆嗦,立时跪下不敢说话。 “去。” 云书来淡淡地道。 他将食盒留下,赶红杏出去,又进来一个田掌柜。 “少东家,怎么红杏脸色那样难看……罢了,不说她,听说把余姑娘接了来,沙蟹汁做好了?京里催得十万火急呢!” “还未。”云书来摇头。 田掌柜便着急起来。 “少东家喂,这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虽说这事是老爷做得不地道,没打个商量,就把送给老太爷的东西送进了宫,可宫里头要了,咱们再拿不出就是咱的罪过!” 他喘一喘气,又道:“那余姑娘到底是有了相公儿子的,要黄花大闺女,哪儿没有,就照着她那样儿再找一个!” 他絮絮叨叨的,云书来不耐烦听了,挥手道:“蟹汁的事我另有处置,找你来,不是为别的,这几日里,你买些上好的素缎子来。” 才说着正事呢,田掌柜被自家公子给说蒙了。 “素、素缎子?” “唔,月白的,素白的,牙白的,有些银线绣的暗花也成。 黑的玄青的不要。 纱也要一些,红的不成,就要淡青的,藕合的,罩在白色外头好看。” 田掌柜懵了又懵,他家这位神仙公子,平日里头哪里管过什么衣裳什么俗务? 拿来的衣服颜色款式不喜欢,只说一句重做,从来不多说改成什么样儿,现在却讲论起布料的颜色质地来,可不是撞了邪,发了疯? “少东家,容我问一句,咱这缎子可是照着有白事的买?” 云书来点一点头,嘴角漾出个笑来,又压下去:“对了,不过不要太白太素,丧事喜办即可。” 田掌柜瞪大了眼睛,啥也说不出来。 丧事喜办? 他老田是没听过这办法! 这神仙就是神仙,脑子里头想的事儿,普通人也不懂,田掌柜干脆应下不多问,照章办事就是了。 “走,我同你一起去见见余姑娘。不知余姑娘的相公可死了没有?死了好快买副棺材发送。” 云书来亲自提了食盒,喜气洋洋地带着田掌柜往小院里头去见余年。 他斯斯文文敲了门进去,田掌柜跟在后边,原本四平八稳地走着,只听他叫了声“余姑娘”,立时一脚踩在门槛里,一脚踏在门槛外站住。 田掌柜猝不及防撞在了少东家脊梁背上,鼻子都酸了。 他侧过头,只见余年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拾来在一边呼哧呼哧地喝粥,余昇剥小粽子吃。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少东家?” 田掌柜提醒一句,他俩可是来要沙蟹汁的。 拾来抬眼瞅瞅他俩,嘴里的粥喝得更快了! “咳、咳咳,原来余姑娘的相公已经好了,恭喜,恭喜。” 云书来干咳两声,好容易把节哀两个字换成恭喜,脸色神情却是练习惯了的悲伤。 余年见了一怔,想着或许是他家里有什么事不高兴,连忙客套两句,给他也装了一盒小粽子。 又指着厨房里头道:“蟹汁我先做了一瓮,再多我也没有材料了。” 云书来见她手里头粽子和自己带来的一样,更知道是红杏骗他,这般巧手,是余年才有的。 心里头越加的难受。 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有了相公孩子? 她相公前几日都只剩了半口气,今儿怎么一口气连喝了三碗小米绿豆稀饭! 天不从人愿啊! 见云书来脸色越来越不好,余年毕竟和他不熟,不好说叫他留下来喝杯茶谈谈心,便将沙蟹汁包起来交给田掌柜,送了两人出门。 “少东家,那我便去采买布料,买了送到园子里来,还是……” 云书来冷着脸:“买什么买,又没人穿!” 说完他扭头便走,徒留田掌柜一个在后面瞠目结舌,不知所谓。 院里头余年压着拾来不许多吃,粽子这东西本来就不好消化,还是病人呢,一口气吃八个也不怕伤胃。 “媳妇儿,还想吃……” 拾来苦着脸,摸摸肚皮。 “娘,你就让爹吃,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得慌!” “就是因为好几天没吃,猛地吃多,不伤胃才怪。” 余年想了想:“我去大厨房问问,有什么食材,你们两个乖乖的不许作怪。” 第71章 你也想做妾? 云家园子的大厨房足有五间房,红案白案分开不必说,点心果子海鲜又单设一房。 余年去了,正巧从她那出来的婆子给其他人说,余家娘子裹的粽子多精巧,红杏多霸道。 见她来了,众人都迎着,这个问粽子是怎么包的? 那个问,馅料是从哪儿学的? 还有的更直接,问余年是不是在河津县里头开了食铺。 “倒是想开一个呢,没腾出空儿来,钱也不凑手。” 余年有心跟这几个人打好交道,好弄些补身体的食材给拾来做了吃,因此有问必答,和蔼可亲。 “哼,就是开食铺,卖的怕也是色?” 这话难听,余年沉下脸来往门口说话那人望去。 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石榴裙俏丽姑娘踩着门槛,满脸的不屑。 可不就是云书来的大丫头红杏? 余年沉声道:“红杏姑娘,请你自重。” 若是在外头,余年直接跳起来撕烂她的嘴也不打紧,现下在云家园子里头住着,拾来一时半会还不能全好。 再加上余年见红杏对云书来态度特别亲昵,说不好就是同房丫头姨太太之流,倒不好上来就得罪她。 “我自重的很,就是不知道有些狐狸精知不知道自重。” 红杏翻着白眼撇着嘴道。 自家公子自己知道,多久都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就因为这个小狐狸精,竟然说要把自己送回京去,真是气死姑奶奶了! “你呀,别以为公子对你好一些,就是看上你了! 京里好多名门淑女,都盼着嫁给公子呢! 你算什么,还余姑娘,嫁了人的也算姑娘? 告诉你,就你的身份容貌,给我们公子做妾也不配!” 说完了,红杏还抱着手,得意洋洋地瞪着余年。 哼,在自家地盘上,教训一两个小狐狸精,她红杏还不是手到擒来? 余年站起身来,微微冷笑。 “红杏姑娘,不说我是同云公子做买卖,也算他请来的客人。只说我自家有相公孩子,做的是正正经经的大娘子!但凡女子有些心性,便该想着正经过日子,不走旁门左道。听红杏姑娘的口气,你倒是配做妾!做妾正合适! 我这样一心一意和相公过日子的,可没有红杏姑娘那么大的志向!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妾去,没人跟你抢!” 看红杏被她数落得目瞪口呆,余年缓过一口气,接着道: “京里的名门淑女识大体有规矩,等红杏姑娘当了妾,给正头娘子奉茶的时候,可得跪得板正些,别失了礼数!” “你、你敢笑话我,我跟你拼了!” 红杏仗着自己是云家大爷家里的丫鬟,云书来也不大约束她,来到河津县以后作威作福,哪曾被人这么奚落过? 听见余年讽刺她做妾如何如何,气得脑门子冒烟,伸着两个手就冲余年扑过去。 “哎哟,红杏姑娘,这可使不得!” “余姑娘是咱公子的客人,不能打的!” 众婆子连忙上去拉着红杏,便有那蔫坏的,暗地里假装无意,狠狠地踩了红杏两脚,痛得她眼泪都冒出来。 一双绣了燕子双飞的桃红缎鞋也踩得不成样子,耳坠子也叫人揪掉了两只。 也是她自己找的,平日对园子里头人,没有一个好脸,颐指气使,动不动就挑三拣四。 灶上的婆子被她挑拣最多,这会儿有了机会报仇,还不给她来个狠的? 顿时一群人翻翻滚滚,都只拉着红杏揉搓,余年这边却是一个没有。 早有人报到云书来处,等他提了脚奔过来,只见他的好丫头,披头散发跟个女鬼似的,衣裳烂得成条,倒是余年,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跟灶上婆子们闲话聊天。 “包粽子简单的很,就这么一折,再打一个弯……” “余姑娘,你没事?” 云书来不问别的,先问余年。 余年站起来笑道:“我好的很。” 她瞧瞧红杏咬牙切齿的样儿,又笑道:“倒是云公子你的爱妾,好像有些不舒服。” “什么爱妾,我无妻无妾,一个干净身子!你听谁说红杏是我的妾!绝对没有的事!她不过是个丫头,我和她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云书来急忙分辩,生怕余年误会自己不是一个自爱的男子。 哪知红杏听他撇清,顿时嚎啕大哭,扑倒在他脚下扯着腿不放。 “公子!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 你说我只要听话,必定有我的好处! 红杏听话,公子怎么能不要红杏呢?” 红杏委屈得不行不行,转头瞧见余年那张脸,心里恨得不行,嘴上却说: “红杏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这个余年姐姐要是也进了咱家门,红杏一定和余年姐姐一起侍奉好公子!”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自己家的事儿自己说,别拉上我!我有相公孩子自己的家,你们妻贤妾美的大家庭,我可不想加入。” 余年拎起脚边两只鸽子,跟云书来打了个招呼便走。 云书来还追上来,非要跟她说她想错了,红杏脑子不好使,没有要她做妾的意思。 听得烦了,余年转身便道:“云公子,这次拾来受伤,得你搭救我很是感激,以后沙蟹汁一月一瓮我还你这个人情。” 云书来嘴唇颤动,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 “至于其他的,刚才我说的很明白,不要说我现在已经嫁人,就是没嫁人,我也绝不可能给人当妾。” 说完,余年带着鸽子快步离开。 “我不是想让你当妾……” 云书来喃喃自语。 不当妾,当什么? 他心里也糊涂,余年的性子手艺,让她当妾,云书来舍不得,可当正妻,余年的身份地位,又够不上。 那么只当她是萍水相逢的一朵花,一朵云好不好呢? 云书来魂不守舍地想着,一路朝前走,没看见池塘就在脚边,一脚踩了空掉进去。 好容易爬上来,他怕丢脸,自己悄悄地走回去,换了湿衣,受了惊吓加上思虑过多,半夜里竟发起热来。 第72章 小丑灵鱼(上) 余年在小茶炉上炖鸽子汁,余昇好奇地跑过来看了好几次。 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余年将砂锅端离火,撤掉防止漏气的湿纸,揭开盖子便是两只蒸得酥烂的乳鸽。 她将乳鸽拿开,露出扣着的碗,捏着碗底轻轻一提,澄澈鲜香的鸽子汤汁便从碗里流到砂锅里。 “娘,怎么水会跑到扣着的碗里?好神啊!娘是仙女?” 余昇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出,明明碗是倒扣着的,为什么水会跑进去,鸽子明明是在碗上边放着,为什么碗里的水却好像炖了很久的鸽子汤? 余年笑嘻嘻地摸了把儿子的小脸:“就当娘是仙女。” 这一手倒焖鸡汁还是跟大厨学的呢,靠密闭空间中的空气压力将鸡汁引入碗下,人精力不够时,炖上一碗来吃,对身体大有补益。 鸽子据说比鸡还补,连吃三天,拾来的身体总该补好了。 “娘,你这么会做好吃的,咱们自己家开个食铺?” 余昇小手扯着鸽子肉,蘸蘸醋酱汁送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 食铺么? 这一天里头,好几个人都跟她说做食铺了。 倒也好,在县城里买处房子,连做买卖带住处都有了。 想到这儿,余年又给拾来舀了一碗鸽子汁:“多吃些,吃饱了,养好伤,咱们去看房子开食铺!” 拾来扶着头,闷闷地道好。 伸手探探,也不发烧,问他怎么了,只说有些头疼。看他模样不好,余年心里发愁,想着不如带拾来再去看看大夫,开些新药来吃。 她专心照顾拾来,对儿子看管不免松懈了些。 余昇跟着她去过几次大厨房,嘴巴又甜,长得又好,各个婆子都对他喜欢得很。 他也乖觉,除了自家院子,就是在去大厨房的路上玩耍,经历了野狼那回事,再不敢走远了。 这日余昇在小路上拽了两个草叶编着玩,手里上上下下编了个小花篮,捧着看看好不得意。 “呀,这不是余年家的小公子嘛?” 打小路上过来一个长得俏丽的姑娘,身穿红裙绿衫,见着余昇叫了一句。 “姐姐好。” 余昇听着叫他,便跳下石头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真乖,你怎么自个在这儿?你娘呢?” “我娘忙着,我便出来玩。” 余昇看看那跟他搭话的年轻女子,仿佛认识是云家的丫鬟。 因几次与红杏交锋他都没在,余年又没特意给儿子说过,余昇却不知道这丫鬟就是红杏。 红杏笑容可掬地道:“你等着,姐姐一会儿给你拿糖来吃。” 果然,红杏去了一会儿回来,拿手帕子包了一包粽子糖,又端了一个碧青荷叶小缸,里面游着尾极好看的小鱼。 “姐姐,这是什么鱼啊?” 余昇虽住在海边,却从未见过这种鱼,欢喜问道。 “这叫仙女鱼,你若喜欢,就拿去玩。” 红杏将小缸送在余昇手里,又把粽子糖给他揣上。 “多谢姐姐。” 余昇只当这小鱼是个小玩意儿,平日里头大厨房的婆子们也尽给他些小螃蟹、小八带之类上不得桌的活物玩,他都带回去给娘亲养起来。 红杏在后边远远地缀着,看他跑进小院,才冷笑着回去。 这回自然也不例外,抱着小缸,余昇呱嗒呱嗒跑去给拾来看。 “爹,你看,有个姐姐给我一条可好看的小鱼!” 余年怕是河豚、箱豚一类花哨却有毒的鱼,连忙伸头一看,不由得笑了。 原来是一条红白相间花纹的小丑鱼! 看动画片海底总动员的时候,她可喜欢叫小尼莫的小丑鱼了! 余年转头笑着跟儿子解释:“没事,这鱼叫小丑鱼,很常见的,在热带——” 她脸上的笑僵住了,小丑鱼在热带常见没错,不管是印度洋还是澳洲,甚至岛国南部也有分布,但是不该在北方出现啊! 余晟好奇地看着娘亲说的啥丑鱼,说:“娘,为啥叫丑鱼呢,我觉得它一点儿也不丑,还挺好看的!” 余年尬笑两声:“这个么,大家都这么叫,娘也不晓得……” 想想不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条热带的观赏鱼? 余年再问儿子:“谁给你的鱼?” 余昇细说了给他那人的外貌模样,余年登时晓得,这是红杏给的。 她能有那么好心? 好端端的给余昇一条小鱼玩?又是北方难得一见的观赏鱼? 再细看那荷叶小缸,做工精致,颜色淡雅,一看就是件不俗的玩器。 儿子是中了人家圈套了! “余昇,一会儿如果有人问你有没有拿小鱼,你一定要说没见过没拿过!” 刚刚嘱咐完,余年便听得门外一阵喧闹,顶明显的就是红杏尖利的声音。 “是这儿,就是这儿,我看见那个小孩把鱼缸抱进来了!” 余年不及说更多,伸手拂过鱼缸,连缸带鱼一起收入空间。 果然是红杏,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地闯进门来,双手一叉腰,眉眼斜飞。 “好呀!我家公子拿你当客人,你倒来做贼!” 余年冷冷地望着她道:“我不知红杏姑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红杏一双眉毛要飞到天上去,“问你儿子,正正经经的大娘子,问你做贼的好儿子!” 余昇才见着下午对他客客气气的丫鬟姐姐,还想问个好,没想到这丫鬟姐姐突然翻脸说他做贼! “我没有,我没做贼,没偷东西!” “下午我见着的不是你?扯了那些柳条,谁教你随便动园子里头花木了?我们园子里头,一根草也是值钱的!后来我又见你鬼鬼祟祟往书房方向走,怀里揣了什么东西。公子最喜欢的仙女鱼,定是你拿了的!” 仙女鱼? “仙女鱼红白双色,鱼鳍上还有黑蓝花纹,乃是南边的贡品,一条价值千金,贵着呢!卖了你都赔不起!” 红杏这么一说,余昇就知道,她给自己的小鱼就是仙女鱼! 他到底还小,顿时懵了,不是这个姐姐自己给他的吗? 还好他不懂红杏栽赃陷害,却懂得娘亲嘱咐说没见过。 “没有,我从没见过你说的鱼!” “小孩不能说谎!我可告诉你,平日里公子最喜欢那条鱼!你好大的胆子敢偷走!” “没有!我没偷!” 余昇急得要哭出来,他咬定自己没见过,红杏也拿他没办法。 “没有?”红杏脚尖一点,“给我搜!” “慢着!” 余年喝了一声,“红杏姑娘,我们到底也算客人,这搜不搜,却不是你一个丫鬟说了算,若要搜,叫云书来当面说!” “我们公子病着呢,哪里耐烦管你这些琐碎事?” 红杏下巴一扬:“你要是没偷,还怕搜?” “我既没偷,为何要让你搜?” “不让搜,就是你做贼心虚!” 余年冷笑:“红杏姑娘未免强词夺理,要是照你这么说,我还说你是贼喊捉贼,监守自盗呢!” “你!你就是包庇你儿子!搜!快搜!鱼一定在她这里!” 第73章 小丑灵鱼(中) 红杏胡乱挥着手,命令叫来的人搜查余年所住的小院。 “红杏姑娘,要是没有,你怎么说?” 余年抬手一拦,问道。 红杏不假思索地道:“肯定有!” “你只说,要是没有,怎么办?” 红杏咬牙,刚才她看着余昇走进去,立刻就叫人,余年肯定来不及处理那条鱼,就算把鱼拿走,还有缸呢! “要是没有,我便在整个园子走一遍,打着脸说鱼是我偷的!” “好,说话算话。” 余年这才让开,让红杏带来的人到处看了一遍。 红杏本以为那鱼虽好看,一般人却不见得知道多贵重,只当是条小玩意儿罢了。 余年应该把鱼放在外面明显的地方看着玩啊! 怎么藏得这么深! 搜了一遍没有,红杏额头已经冒汗了! “你、你把鱼藏在什么地方了,快拿出来!” 余年笑着摊手:“我本就没有拿,倒是红杏姑娘,你是不是自己把鱼养坏了,想栽赃嫁祸给别人啊?” 红杏说话都磕巴了:“怎、怎么可能!” 她眼珠子转到院里的花圃:“去,把地掘起来,她一定把鱼和缸埋在地下了!” 红杏带来的虽然是和她亲近的一批人,这时也觉得她有些离谱。 哪有人偷了鱼,往地下埋的? 这鱼埋在土里,还能活? 其中一个就迟疑地凑过去,小声道:“红杏姑娘,我瞧着那地上一点痕迹没有,应当没在地里。咱园子里有好几个小孩,许是你看错了也说不定。” “不会!我怎么会看错,就是他!” 红杏尖着声音,涨红着脸,食指尖尖地戳向余昇! 她此刻后悔极了,当时怕别人看见,她躲躲藏藏地把鱼偷出来,又看准了路上没人才把鱼交给余昇。 这会儿的确没人站出来说,看见是她把鱼给余昇,可同样没有人能作证,就是余昇偷了鱼。 这次不趁着公子生病,把余年一家料理了,以后余年要是和公子好上,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为今之计,只有找出那条鱼,才能把做贼的罪名按在余年一家头上! 余年才能翻不了身! 红杏紧咬银牙,道:“挖!挖地三尺,不怕找不出来!” 这动静可就大了。 余年抱着手在一边看,人家自己要挖自己家的园子,她拦什么呢? 于是她便眼看着红杏那伙人,把地里好好的兰花给挖了,扔在一边,竹子也挖了,倚在墙根底下…… 鱼和鱼缸是没挖着,挖了二尺多深,倒是挖出一窝子的蚯蚓来。 “怎么会……怎么会……” 红杏失魂落魄,明明好一条毒计,把偷东西的名儿往余年头上一安,她一家子都得吃瓜落!不说公子不会再要她做妾,必定要拉去见官打板子的! 如果没有,就要承认鱼是自己拿的,到时候,公子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还能当上公子的妾吗? 不可能没有! 不可能没有! 红杏的眼神又凶狠起来:“是不是你们把鱼给吃了?” 余年骇笑:“红杏姑娘,我们可不像你,什么香的臭的都吃!” “不对,一定是你吃了!” 红杏脑子里全是要把偷的罪名放在余晟身上,两眼凶恶地盯着余昇,伸手指着道:“将他肚子剖开,仙女鱼一定在他肚子里头!” “什么?你疯了不成?” 余年大怒! 要是这女人只是想诬赖自己,余年还有心情和她对答两句,然而她如此狠毒,竟要剖开小孩儿的肚子,这种恶人,留她不得! “快,拿刀来,把他肚子破开啊!” 其他人听了红杏的疯话,也是吓得怔住了。 来帮忙搜查是一回事,挖地是一回事,可这女人现在要杀人啊! “红杏姑娘,这可不成啊!” “没找着就算了,兴许真是你看错了!” 红杏啐了一口,奔到灶台前拿起菜刀,逼近余昇。 “乖乖站着,把肚子切开,就知道鱼在里面了!” 余昇吓得直哭,这女人眼睛血红,恶狠狠地拿着刀逼近,比狼还可怕! “你敢碰我儿子一根汗毛,我要你死无全尸!” 余年立时拿起脚边的锄头,双目冰寒,瞪视着红杏因疯狂而扭曲的脸。 不等她动作,旁边一柄鹤嘴镐便砸了过去! “啊!” 红杏捂着肩膀倒在地上惨叫出声! 打她的便是拾来,他身材高大,手中虽然只抓着一把镐头,却令人胆寒,仿佛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 “敢碰我媳妇和儿子,杀了你!” 余年头一次从拾来口中听到这搬饱含杀气的声音,似是冰做的薄刃,又冷又寒。 “不、不要!救命啊!” 红杏吃痛,顿时清醒过来,捂着肩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就连那些跟她来的家人也被拾来吓到,一涌而出。 “这个疯女人,比她主子还要疯。” 余年喃喃道。 此番闹得太大,便有和红杏面和心不和的说与云书来知道。 云书来犹在病中,听说了咳得满脸通红,叫个小厮扶着,走到了余年居住的小院里。 他一望,便见好好的花圃被翻得乱七八糟,竹子兰花都被挖出来扔在墙根晒死了,里面余年一家子在收拾东西。 “云公子,这阵子也麻烦你了,听说水也退了,我们这就搬回家,不搅扰你。” 余年好好地跟云书来说,到底一开始接拾来进园子,又请了大夫,是好意。 “不、咳咳、余、咳、姑娘,别走,我知道、咳咳,是她不对!” 云书来披着外袍,头发松松地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玉白的脸上不时因为发热浮上红晕,颇有一番冰美人的风味。 见余年只是点头不语,云书来招招手。 “去,把、咳咳、人带进来。” 余年先还不知他要做什么,转头便见红杏被捆得跟个光猪似的,嘴里堵了帕子,放在了院当中。 “呜呜!” 红杏面露惊恐,不住挣扎,却有两个大力的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又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健仆提着棍子立在两边。 “说,是不是你诬陷余家偷鱼。” 随着云书来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两边的棍子便狠狠地往红杏身体打去! 第74章 小丑灵鱼(下) “呜!呜呜!” 红杏挨了两棍,额上沁出密密的冷汗。 她本是云府大娘子手里顶尖的丫鬟,专门养出来为了送给贵人做妾,平日里头身娇肉嫩,别说挨棍子,就是指头也不挨一下。 一个婆子将她塞口的帕子摘了,红杏大声叫:“就是他偷!就是余年指使她儿子偷鱼!” “打。” 云书来咳着,招招手。 “一、二、三……一十……” 打红杏的仆人先前已经得了吩咐,一棍棍绝不留手,砸在红杏身体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红杏一边惨叫,一边不住口地还是说余年偷鱼,余年叫儿子偷鱼。 不多的几棍,便有红色透出来,再几棍,红杏声变小了。 她十根葱葱玉指伸开又攥起,双目露出恐惧和愤恨! “公子,我认了!是我偷了鱼给他,还诬陷他!饶了我!” 她虽告饶,云书来见余年不说话,也不说停手,两名打手就接着打下去。 云书来身侧的一个婆子也是从京里就跟来的,见红杏被打了三口气没有了两口,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来。 她晓得这事关键不在红杏,往日里头红杏做的荒唐事多了,也不见云公子说一句。 要救红杏,着落在余年身上! 那婆子想罢,便陪出一副笑脸,往余年身边去。 “做什么?” 余年冷冷地看她一眼。 那婆子被她看得一缩,仍硬着头皮道:“余娘子,你瞧瞧,红杏是个糊涂人,您是个明白的,大度的,何必跟她置气呢?” “哦?” 见余年不说什么,那婆子又接着道:“如今她也挨了好大的教训,娘子高抬抬手儿,她便活一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余年嘴角一勾,冷笑一声。 “我要七级浮屠做什么? 是她要杀我儿子!为了一条鱼,就要剖我儿子的肚子,动了恶念,这七级浮屠很该留给她去造呢! 况且,你自家人要打杀自家人,我拦着做什么? 像她这种恶毒人,死了,活该!” 她嘴里说着话,手里不停,将包袱提着,领着相公儿子往外走。 “云公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坛子买卖,你的人情,我也算还过了。” 云书来身上带病,虚浮无力,急得追出几步,便觉脑子发晕,连声叫其他人给余年帮忙。 扶着头,转着脸,看见红杏,云书来咬牙道: “我用不起你这样厉害人物,打完三十棍,就送她回京!” 红杏听言,目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她只当公子的脾气像棉花般软,哪知这棉花里面,包着扎死人的针呢! …… 余年带着一家子往龙门村方向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啊呀一声。 余昇忙问:“娘,怎么了?” 余年摇头道没事,她想起那一缸小丑鱼还在自己空间里。 还是肯定不能还了,她看看四下无人,干脆进空间,将小丑鱼也倒进了灵泉河里。 不料,小丑鱼才一入水,整个灵域空间便发生了震动! 原本就宽阔的灵泉大河像是有人抻着河面一抖,变得更加宽广,站在河岸一边,都看不见另一边! 小丑鱼在灵泉长河里跳跃舞蹈,不时地蹦出水面,比在小缸里蔫巴巴的样子不知好了多少。 极为奇特的是原本泉眼位置的白石迅速膨大,变高变扁,成了石碑的样子,上面曲里拐弯地显示一条条曲线,曲线附近还有金色和白色光点闪烁。 余年看着这“山”字形曲线,还有沿着曲线密密麻麻的光点,实在看不懂是什么。 难不成,是天上的星宿银河? 想不通便放在一边,余年带着拾来回到龙门村,才进村口,便见人们忙忙碌碌地将家里东西摊开晒。 经了一回台风,家里头说不得便得发霉长蘑菇。 见着余年一家回来,村民们都欢喜地围上来,问长问短。 “拾来大哥可好了么?我这里有些鸡蛋,拿回去补补身子!” “余年妹子,家里有啥要晒要晾的,我帮你们收拾!” “如今三个村子全都传开了,拾来大哥是打狼英雄呢!都说要请他喝酒去!” 余年赶紧谢过那些人,她的东西都在空间里头,样样都干干爽爽,不用他们帮忙晾晒。拾来身上还伤着,更不能喝酒。 李嫂听见余年回来,把家里的活一扔就往外跑,也不管李老太太怎么在后面唠叨,见着余年就将她拉到一边说起作坊的事来。 “你们走了后,贾举开船把咱这些工人都接到城里,等水退了才送回来。我跟他说作坊淹了,一时半会开不了工,看他急得好像火烧屁股一样,要是他等不住怎么办?” 余年笑笑:“不要紧,他急是因为货卖得好,咱是独一份,别人又没有,他不等也得等。” 李嫂略放下心来。 “你说回回咱龙门村是最后一个退水的,蛇头村和涌禾村比咱地势高,夹着咱——” 余年突然想到了空间里的石碑! “李嫂,你说咱们三个村是并排着的?” “是啊。” “蛇头村和涌禾村,比咱们的地势高,也靠后,对不对?” “对,咋啦?” 余年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李嫂,你帮了我大忙啦!” 她抓着李嫂的胳膊狠狠摇了摇,把个李嫂惊得莫名其妙。 看着余年狂奔而去的背影,李嫂不禁犯嘀咕:“这、这孩子是咋了……” 大海波光粼粼,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台风时的狂暴。 “娘亲,咱们为什么要来海边啊?” 余昇问,他看别人家都忙着晒东西收拾房子,自己家却跑来赶海,真是奇怪。 而且这时候也不是大潮,也不是刚退潮,不知道娘亲到底想干嘛。 “嘘——” 余年竖起一根手指,她在凝神注视空间中的光点石板,与印象中的海岸线对照。 果然,这石板上的线是沿海地图! 她的左前方,有好几个金色光点。 余年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脚下一绊,余年连忙稳住身子,低头却见五六个彩色的大五角星躺在沙滩上! 余昇早就奔了过来,伸手拾起一个来摆弄。 “娘,这不是海星吗?咱们平时没见过这样的!” 海星身上散发淡淡金光,位置也和石板上重合,金点就是指的这几只普通海货。 余年不由得有些失望,眼前胖胖的五角星型海星,深蓝的底色上面有些橙红斑点,学名叫做海燕,吃也不好吃,价格极便宜,只好煮熟晒干了当摆着玩的。 余年见余昇把海燕平放在手掌上,连忙提醒:“不能这么拿,会蜇人的!” 她拿过海燕,本想扔了,但想到灵域空间里还没有这种海物,顺手就扔进了灵泉中。 哪知海燕触到灵泉,脑海中的空间顿时往外扩了好大一片! 岸边长久没有动静的灵果树也结出一颗不大不小的红色透明果子! 余年终于明白金色光点的意思了! 第75章 作坊重开 石板上指示的金色光点,并不一定是多么名贵的海货,而是指的灵域空间中还没有的,能够让空间扩展的海物! 余年再看,果然,现在脚下的一堆海燕变成了银白色的光点。 她试着将海燕都扔进灵泉中,能够感觉到灵泉河微微的扩张,不过也可能是现在的灵泉已经太宽阔,所以扩大一点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有灵果就好! 余年摘下淡粉色半透明的灵果,拿给拾来吃。 “我不吃……给你吃……” 拾来揉着额头,他的头越来越痛了。 “吃下去,不然我不喜欢你了!” 余年吓他,这句话对拾来最好使了! 不用她说第二遍,拾来便把果子一口吞掉,余年翻开他的衣袖,只见翻卷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只剩下一道小口子。 而拾来苍白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再揉额角叫痛。 “媳妇儿,头一点也不痛了。” 余年简直想欢呼雀跃,有空间已经够幸运的了,现在这个空间还能升级扩展,真是妙上加妙! 可惜,金色的光点并不多,至少现在在三个村附近的海滩上都没有,想来是因为余年这阵子赶海,附近能抓到的海货品种都扔进了空间,不新鲜了。 稍远些的海中倒是有不少金色点点,但没有船,余年只有眼馋的份儿。 哼,以后自己造一条大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怀抱着美好梦想,余年带着众工人投入了热火朝天的作坊重建中! 再见到贾举的大圆脸,是在好几天后。 大圆脸看起来好像小了一圈,贾举嘴唇上起了一串燎泡,他是真着急啊! 京中的大哥给他连写了五封信! 第一封还端着架子,夸了夸他会找货,催他快点送下一批。 第二封就有些含糊,只催了货。 第三封说了好多以情动人的话,回忆童年时的美好,最后说弟弟,哥就等着你的货共创辉煌了! 第四封是雷阵雨,连骂带求,中心思想就是要货! 第五封,基本上贾家大哥就是疯了,他说京里的人也疯了,再不送货来,铺子就叫人给烧了,他要捧着骨灰盒来找贾举同归于尽。 “余娘子啊余娘子,你快想想法子!我要是再不发货过去,我大哥能找到龙门村来活吃了我!” 贾举想着龙门村既然能做出粉丝,那别的村子应该也有能做的,只是自己没找着,他着急要货,便到处瞎转。 哪知道找了几天,别的村里别说做粉丝,连粉丝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转了一圈儿,还得回来找余年! 但看作坊的几间泥坯房,淹得又漏又破,一时之间看着可不像能开工的样儿。 他急死了! 余年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手指在膝盖上弹了两弹。 “这么说来,咱们的绿豆粉丝和调味粉,在京城里卖得很好咯?” “何止卖得好?连皇后的亲爹和宁安侯都跑到铺子里来买!” 贾举擦着汗,他当时送那批货进京的时候,想的是赚钱,可没想惹麻烦! “价格应该也不低?” “是……余娘子,你要是想提价,没有问题的!” 贾举以为余年是想趁火打劫,擦着汗赶紧答应下来,先送批货要救急哪! “不不不,贾老板。”余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的意思是,你想想,要是这个时候,忽然京城里进了几百斤绿豆粉丝,随便买,那些豪门大家,还会那么疯狂吗?” “当然不会!呃……余娘子,你的意思是——” “贾老板,不管是多好吃的鱼翅燕窝,如果叫一个人吃饱了再吃,也觉得难以下咽。 但若是给他饿上三天,就算给他吃糙米饭,他也觉得美味至极。” 贾举不是蠢人,他明白过来了! 眼下那些皇亲国戚为着绿豆粉丝疯得不行,是因为买不着。 要是真大批供应上了,这些人一看可以随便买,立马就会抛诸脑后,追着下一样稀罕物跑。 “奇货,才可居啊,贾老板。”余年勾着唇角一笑,十足是只小狐狸。 见贾举也陷入了沉思,余年趁热打铁。 “下一批货,我会在十日之内完成,但不会很多,到时这些粉丝和调味粉要卖给谁,怎么卖,就看谁对贾家的诚意更足了。” 她的一番话,对于贾举来说仿佛醍醐灌顶,走的时候对着余年简直跟对观音菩萨一样。 “余年,你咋说得那么好啊!” 李嫂在旁边听了半天,对余年的生意经大是佩服! “好啥呀!”余年一吐舌头,“我那都是蒙他的!咱作坊房子都淹了,肯定不能按时交货,先糊弄过去再说!” 反正饥饿营销的策略确实是一绝招。 “你……哈哈哈哈!” 李嫂一边笑一边摇头,她可算是对自己这个小东家太服气了! 余年看着一众工人把石磨石臼搬到外头来,磨浆的磨浆,捣粉的捣粉,照这效率,十天之内完成怕有些悬。 要是有个电机就好了……等会儿,好像有样机器不用电,用水能也行来着? “周嫂子,你快叫你兄弟带郭铁匠来,我有个东西得找他做!” 余年想到了一样这会儿能做出来的机械,连忙叫了郭铁匠过来,给他密密地嘱咐一番,又是画图,又是拿泥捏成零件给他看。 末了郭铁匠一脸兴奋地跑出去,余年把工人们又叫过来,让他们不忙做粉丝和调味粉,挖一条水渠,把外头河水引进作坊里来。 “引水不就是为了洗洗涮涮方便,水渠挖得又高又低的,却是做什么用?” 陈铁柱听了余年吩咐,有些不解。 “嗨,咱余年小东家什么时候叫你吃过亏,挖!”他媳妇儿周秀荣一把拍在他后脑勺上。 没几天,水渠也挖好了,郭铁匠也将自己做的东西拿来。 余年就在众工人的目光下,指挥着郭铁匠和来帮忙的周氏兄弟,把零件一个个攒好,架在水渠上,沿着水渠边一溜摆了五个石碓。 在石碓上又一排五个木杵,都绑在和架子相连的木头棍上。 看着倒是挺唬人的,可谁也不知道是干啥用。 周秀荣试探着问:“余年,咱这石碓放在水边是干啥,方便洗吗?” 余年眯眼一笑:“秀荣嫂子,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除了郭铁匠和做木工活儿的周氏兄弟,其他人心里都是同一个心理活动——这到底是个啥嘛? 第76章 风凉扇,水连碓 她挥挥手,叫人打开院里水渠的堵头,顿时,一股清水顺着渠道奔下,因渠道挖得高低错落,便比平缓处更加湍急。 水中的轮扇,被水流推得转动起来,拉动木臂上五只木杵同时举高,同时砸下! 咚!咚!咚!咚! 不用人力,不用畜力,单凭水流,就能一口气砸五个石碓! “啊!” 众工人都被这场景惊得叫出声来! “这叫水连碓,有了它,咱们做干粉便省劲多了。” 余年摸了摸渠道之上的木臂,小小叹口气。 自己曾经在南方见过好大的水车,能推动极重的石磨。 到了这小村里,窄窄的一条河,能带动水连碓便不错了,她算来算去,总算定下五个石碓,要是再多一个也够呛。 余年这边有些懊恼,工人们却都看着她跟神仙似的,不是神仙,哪能想出这么精巧的机械来呢。 郭铁匠呵呵一笑,满怀骄傲! 他竟然能跟着余年做出这等鬼斧神工的物件,以后说出去,面上不知道多么有光彩! “眼下天气也热了,郭铁匠,还要烦你做另一样东西……” 郭铁匠连连点头! 好容易熬到了交货的日子,贾举带着车来了作坊,一进门就看住了。 “啊呀,啊呀,这却是什么东西?”他摸着水连碓,看个不停。 “哦哦,竟然能把粉捣得这么细!”他又蹲到了石碓旁边,聚精会神瞪大了眼看。 “竟然一个人都不用,就能让石碓自己捣粉,真是神乎其技啊!” 被他夸得余年都快脸红了,连忙将他让进新建的石头晾房里。 有了泥坯房的经历,余年发觉不漏水,不容易被淹坏的阴干房太重要了! 不过光能阴干,绿豆粉丝含水量太高也容易发霉变质,因此她又让郭铁匠做了一个大风扇用来通风吹干。 “哎呦呦,这是什么呀!” 贾举进了门,跟脚就扑到风扇跟前看。 余年扶额,贾老板,你好歹是个富商,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土包子…… 在长房的中间,引入的水流推动最底下的轴轮,带动半人高的大风扇,呼噜噜转得飞快,石头房本来就阴凉,再加上流水降温,坐在凉房里吹凉风,凉到了骨头缝里! 在夏天简直是无上享受! “这东西实在奇巧!难为怎么想来!” 京里也有人手摇的扇轮,只是人力有限,扇叶做得不大,风也不似这般凉。 贾举赞不绝口地坐下,喝口作坊自己炒的大麦茶,吃上一颗在凉水里浸过的李子,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又是一通赞。 余年很是怀疑贾举喷出来的口水是不是比那一杯茶还多。 “其实这还不算顶凉快,要是在风扇上头放上一个冰格,到时凉气下沉,被扇叶带起来……哎,贾老板你去哪儿啊!” 余年还没说完,就见贾举跳起来往外跑! 跑到半截,听见余年叫他,贾举脚底下打了个弯又转回来了! “余娘子,我想跟你买这水流风扇的制作法子,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 贾举喜得来回搓手,道:“那余娘子这就跟我上京里去!” “这却不成。” 贾举一愣,看余年笑嘻嘻的,连忙道:“不叫余娘子白去,要多少价银只管说便是。” 余年仍是带着笑,站起身来,指了指外头围着水连碓忙前忙后的郭铁匠和周氏兄弟。 “不瞒你说,这东西做起来,我只出了一张嘴,铁轮是郭铁匠打的,木件儿是周华周富做的,你若带我上京城,还得另找铁匠木匠。” 她歇一歇再道:“要是真想做,不如就问问他们几个愿不愿意?” 上京城,那自然是愿意的! 郭铁匠和周华周富几个心里一百个愿意,只是面上忸怩。 弟弟周富比他哥机灵些,同余年更熟,偷偷拉了她说话。 “余娘子,就真是去做风凉扇么?俺们是些村人,怕上了京,叫人笑话。” 余年差点笑出来,平日里头河津县附近村里都说官话,急了才漏出两句乡音土语。 “你放心,你做的东西是京城人没见过的,谁好笑话你!倒是要嘱咐你们一句,到了京城里头,少说少问,多看多学,人家叫你去做扇,就只做扇,别的别管。” 想一想,觉得不放心,余年再揉碎了给他们几个讲。 “京城里头人怪癖多,他便是要你们做一丈高的凉扇,你也只管做,别问缘故,做不了直说。须知,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没功!” 两边谈妥,贾举便说要给钱,余年却摇头。 “风扇的法子不难,我也不要钱,工钱照付给郭铁匠他们便成。听说贾家在京里开好大的南货铺子,我倒是想拿这风扇的法子换两样东西。” 贾举好奇地问:“换什么?” “好的粮种、菜种都可,稀罕些的也成。”余年道。 她要种子有个缘故,龙门村地方近海,没什么农作出产,菜蔬种类也少。 像土豆、番薯之类,只在南边种的多,北边人听也听过,河津县这边却没有。 余年想过几种适合海边田地种植的作物,却不知大兴是否已经有种植,便不点名儿地多要些种子。 林子大了,总能逮着鸟。 这对贾举来说易如反掌,拍着胸脯担保必定给她寻好菜蔬粮种来,眼珠子一会儿看看水流风扇,一会儿看看郭铁匠他们,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 郭铁匠几个神采飞扬,想到要进京城,身子还没去,心早就飞了去了。 只是跟着贾举走的时候,弟弟周富却道他不去了。 周华狠狠劝了劝,见弟弟铁了心,也就算了,可惜少个见世面的机会。 周富自己却知,自己木工活不行,手上不利索,便跟了去也没啥用处。 余年这边的作坊日日都要海肠,自己兄弟都去了京城,这份活计余年必定要交给别人,等从京城回来,赚多少钱不知,作坊的活儿却可能叫人给挤了去。 还是自己攥着稳稳当当的放心。 送走贾举,余年连办成几件事,心里痛快得很,瞧见拾来站在沟渠边愣神,便起了玩心,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拾来脚下不稳,差点跌入水中! 蓦地转身抓住余年的手臂,大声叫道: “是你!” 第77章 买房捡漏 “拾来你抓痛我了!” 余年的手臂便似落入了铁箍一般,被抓得又痛又麻! 拾来回过神来,连忙松手! “不、不是你,媳妇儿,抓疼你了?” 自从吃过灵果后,他的头的确不痛了,但是刚才一瞬间,好像回忆起了一些碎片,随即又消失在脑海中。 余年将棉布衫的袖子撸上去,果然白生生的手臂上五个红指印。 “媳妇儿,媳妇儿……” 拾来羞愧得不知怎么才好,伸着头放在余年手下要她打。 余年啐他一口:“再打坏了,还是我给你治。” 这么一说,拾来更急得满头冒汗,眼里看见五个红指印,想也不想,伸嘴就去舔。 “啊呦!你做什么!” 手臂上一阵湿湿热热,舌尖滑过了皮肤,激得余年大步跳开。 “谁要你舔了!舔、舔——” 她满脸通红,到底说不出舔狗两个字来,只道:“你乖乖地在一边就好,不怎么疼的。” 拾来只觉得自己媳妇儿千好万好:“余年,你对我真好。” “那当然,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谁让我是你媳妇儿。” 余年扁扁嘴,“还有,你干嘛突然叫我名字,怪别扭的。” “媳妇儿的名字好听,想叫。” 拾来看向余年,眉梢眼角满满都是笑意。 “不许叫!”余年无端端脸红起来,“你现在学会顶嘴了哦!” 她伸出两只小手,把拾来的嘴巴捏成鸭子嘴。 “唔唔。” “唔什么唔,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往东,不许往西,让你吃饭,不许喝粥,天大地大不如你媳妇儿我大,金好银好不如你媳妇儿我最好!” 余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最后用力一揪拾来的嘴巴。 “再顶嘴,我就把你嘴巴咬下来!” 也不知怎么,刚才被拾来叫了一声名字,余年的心口竟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要命,这么不听话的心脏,又换不得。 余年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得找点事做才行,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嘴里说着: “拾来,我们去城里看房子,买个铺子做小生意。” “不好。” 嗯? 刚刚说了不许他顶嘴,就不听? 余年转身,瞪大一双明眸,想要好好教训拾来。 哪知拾来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媳妇儿,你说的,顶嘴就咬嘴巴!” 他低下头,线条优美的嘴唇微微一撅。 “媳妇儿,咬。” 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之徒! 余年一跺脚,在拾来嘴巴上狠狠弹了个爆栗,飞奔而去! 拾来捂着嘴跟在后面,还嘀嘀咕咕:“媳妇儿说话不算话,说好了顶嘴就咬嘴巴的……” 两人回去和余昇一说,小孩儿听见买东西就高兴! “娘,咱们买什么样的房子?” “娘,咱买了房子是在城里住还是在村里住?” “娘,住新房子,是我跟爹一块住,还是跟娘一块住,还是爹跟娘跟我一块住?” 余年被他问得满头问号,笑道:“真可惜大兴朝没有十万个为什么,不然叫你自己个儿翻书也好。” 余昇不好意思地笑了,被拾来在脑袋上呼啦两把,又兴奋起来,坐在大黑驴身上左顾右盼。 说起买房,古代都得找中人,叫做房牙子。 不光是房牙子手里房源多,这时候的房屋中介还有个帮忙见证过契的功能。 余年心里想着买房,早就跟贾举问了老实可靠的房牙子,便寻了过去。 说是这人姓冯,做买卖还厚道,外号叫老实人,手里房子铺子也多。 一见面冯牙子便直接问余年打算在哪儿买房子,买了想做什么? 余年道:“最好是临街的铺面,门面两间,到底两三层就够了,有院子有井最好。” 她心里算一算,自己现在也算个小财主,手上有个二三百两,想来足够买间合心意的铺子。 “这般,我带娘子去看看。” 说着,冯牙子选了几处合适的,带着余年一家去看房。 先是往西,西坊市紧里的一间商铺房,两间门面窄窄的,后面倒是有个小院,两进的房,余年一进去便觉不清爽不透亮。 要是做买卖还勉强可以,住人就难受了。 “这处便宜,五十六两便得。”冯牙子道。 见余年脸上不甚喜欢的样子,冯牙子便又说: “东坊市的好铺子没有低于一百五十两的,连小角房也得五六十两。西坊市房子虽不如东边修得亮,便宜许多,住着做买卖也方便。” 余年仍是摇头。 “要么,小娘子看看不在坊市里面的住宅?若是偷偷卖点啥,也不妨碍,只不能公开做商铺罢了。” 冯牙子又提了一个建议,他看余年一家穿得朴素,不像有大钱的样子。 给他们推荐便宜房子,其实倒是冯牙子为人着想。 余年想了想,还是摇头。 “冯大哥,贵些也不打紧,只要房子好。” 冯牙子哦了一声,心道是看走眼了,这小余娘子一家穿得普通,自己道她必定是要寻个小铺子,便往便宜房子里领。 既是不差钱,他便使劲想手里的好房子,还真叫他想到了一处又便宜又好的。 “这倒是正好有个合适的,门面两间,到底四层的好房子,全是青砖墙面,要一百八十两。 只是那地方原先开了间凤来银楼,人都说他那房子窝藏过贼匪,怕匪徒再来,都不敢要,房主也着急脱手,好些时候了也没卖出去。” 他再一想,叹道:“唉,不合适,不合适,你这一个小娘子,听见贼匪两个字也要晚上发噩梦的,我多口了。” 余年听他说着,不禁笑了,这不就是为她准备的房子吗? 贼匪? 那贼匪便是她亲手捉了拖到县衙去的! 上一个贼匪换了三十两,若敢再来,倒是好拿了人再换几个银子使使。 余年硬叫冯牙子带着去看了房,只见凤来银楼原来的招牌也卸了,里面的东西也搬空了,墙上有些灰痕,另几张桌椅板凳,都是极新的,落了薄薄一层尘土。 冯牙子有意卖弄他人脉广,知道的多,就说起这凤来银楼被查的事情来。 “官府将凤来银楼查抄,店里人捉了去,查着他们原是一伙逃窜的匪徒,找了银匠,将匪窝里带出来的金银财宝重新融了,再开了间银楼卖出去。无本的买卖,本来神不知鬼不觉。 哪知有个小娘子,神力无比,竟凭一双拳头,将两个贼匪擒获了送到官府!” 冯牙子说起来眉飞色舞:“说是那小娘子长得貌若天仙,骑的是汗血宝马!武功深不可测,轻轻一捏,便能将石头捏成沫子!还能飞檐走壁,凭空便能跳起三丈来高!” 第78章 好大的房子 他说着,见余年笑个不停,也觉尴尬,便讪讪地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许是有些夸大。” 余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神力什么飞檐走壁,什么美若天仙? 那天那俩匪徒是用蓝环章鱼和大黑驴制服的,那天她围着面纱,长了几个鼻子几张嘴都看不出,哪来的美若天仙。 看来冯牙子这老实人的外号,老实得也有限! 她咳嗽一声:“冯大哥,你瞧瞧我,像不像美若天仙,力大无穷、飞檐走壁?” 啥? 冯牙子愣了,上下打量她三遍:“余娘子,你莫不是说,你就是制服了那两个盗匪的女侠?” “不才正是区区在下,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衙门里李大哥,他亲眼见着我逮着盗匪。” “啊呀!啊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冯牙子汗如雨下,连忙领着余年和原房主见了面,好生夸赞一通,说余年便是神力小娘子,匪徒便是她擒获。 那房主大喜! 别人听见有匪徒,都不敢买,这位自己亲手捕捉匪徒的能人,必定不怕,将房子价格又降了些,好大一所房子,一百六十两银子成交。 要是按市面上普通房价,一百六在东坊市不过买个两三进的院子罢了! 余年领着相公儿子在新房里好好转了圈,原来这前边小楼上下两层,回廊连着后院五间整整齐齐并排的房子,是给伙计们住的。 后院里头一口井,一片小菜地,和后面两重院子之间又隔了条夹道,前头做买卖后面住人一点不妨碍。 过了夹道,正院里三间厅,左右东西厢房,还有两间倒座房,都新崭崭的,估计是凤来银楼的人修好没怎么住就给逮走了。 最后面穿过穿堂,绕过影壁,又是三间大大的正房,另隔了东西两间耳房。 窗前种的石榴树火红一树花,沿墙根芭蕉也栽了两棵,竹子也种了几株,还放了两三只大缸,养的金鱼。 余昇摘了石榴花蕊扔进缸里,顿时鱼儿翻翻滚滚地涌上来抢食。 “娘,这里真好,这么大的房子,真是咱们家吗?”余昇满脸期待,又说,“我人小,不用住大的,只要一间小小的便成。” 余年忍不住笑了,抱着儿子看花,道:“这房子就是咱家的,小晟喜欢睡哪里就睡哪里,就是要睡房顶,也叫你爹搭个凉棚睡上去。” 拾来跟着转了一圈儿,不说话只是笑,见余年瞧着自己,便伸手从石榴树上摘了一朵并蒂红花,给她戴在头上。 “好看吗?”余年冲他眨眨眼。 “好看。”拾来嘿嘿乐。 看完了房子,余年心里高兴是高兴,发愁也发愁。 虽说房子新,可这么大的房子,屋里头乱成一片,家具也不齐全,怎么也得雇人来帮忙收拾,又是一件麻烦事。 今日天也晚了,他们便随便收拾收拾准备回村,待过后再找人,就听见门口轻轻叩门。 余年叫拾来去开门,门开了,却没人说话。 “拾来,谁啊?” “不知道。”拾来答。 余年见拾来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便将他拨开,自己应门。 门外头站着个穿白底蓝花棉布裙衫的女孩儿,看着十七八模样,梳着两条大辫子,很有几分姿色,容长脸泛桃花红,一双妙目看着拾来出了神! “这位姑娘,你有啥事儿啊?” 余年看她站在门口不吭声,按捺住性子问。 被她一问,那女孩儿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卷着辫梢道: “我爹娘看见这边房子仿佛是卖出去,叫我来问可要雇人打扫收拾?” 她说话间,眼睛往拾来身上一瞟一瞟的,余年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还不急,我们买了先不开张的。” 那姑娘听了,不说走,反倒两眼睁大了看向拾来。 “大哥,其实你们家既买了房子,早晚也是要收拾的,你多雇几个人,嫂子也好省些力气。” 她扭着脸瞧瞧余年,又道: “我爹娘识得专门修房子的人,房顶拾瓦,屋里刷墙,都方便。看着嫂子也不像是常做活儿的,内堂我来帮忙收拾,定然妥妥帖帖,不用大哥大嫂费一点心思。 前日里梁员外新买的房子也是找我家给收拾,比这儿还多一进院儿呢,要了十两银子,咱们是邻居,只要八两便得。” 拾来只看着余年脸色,压根也不跟那女孩儿答话。 打从一开始,除了媳妇儿,别人的话他便没有听进去过。 余年咳嗽一声:“多谢好意,等我们真搬来住的时候再说。” 她婉拒了两回,见那女孩还要说话,心说麻烦,连忙掩了门赶人。 那女孩子见余年油盐不进,撅了小嘴跺跺脚,转头找她爹娘去了。 “咋,那家子是啥人,说没说收拾房子的活儿给咱?” 她娘给人切了块豆腐,见姑娘回来了,赶紧擦了擦手问。 余年新房旁边的豆腐房里老两口姓祝,只有一个女儿叫祝兰儿,就是这女孩了。 他家里认得许多闲人,好的不好的活计都揽来与那些人做,也挣不少钱。 这次见隔壁好大的房子卖出去,祝家老两口心里以为是富贵人家买的,想着有油水好捞,就急忙叫女儿去投石问路。 祝兰儿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气鼓鼓地道:“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说着这话,她爹也转出来问:“你倒是说说,这新买了房的人,是怎么个章程?” “就是一家三口,男的看着生得很气派,脾气也好,女的不行,又刻薄脾气又大!小孩子才五六岁,穿的都是普通棉布,不像什么有钱人家。我才说了两句,那女的就撵我走!” “定是那家女人看你生得好,不愿叫你跟家里男子多说话。”祝婆子道。 祝老爹琢磨着:“我还当买了这么大一所房子,是哪个富商,只一家三口,倒是有些蹊跷。” “老婆子,过几日你再去看看,恁大一所房子,她自家人必定收拾不过来,总要雇人的。这活计咱近水楼台先得月才好。” 余年不知豆腐房里的新邻居计较要从自家身上赚钱,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回村去,远远地见着自家门口站着个熟人。 “牛婶婆!” 余昇认出来人是许久没见的牛婶,欢喜地跑了过去。 第79章 买下李金桂 余年也急忙跟过去,先没说话,见牛婶面上憔悴许多,精神还好。 她轻轻问一句:“牛婶——金桂婶子,这阵子可好?” 如今已不是牛家人的李金桂鼻子一酸,笑道:“好着呢,我在娘家时常做些果馅饼出来卖,也赚得几个钱,够吃穿家用。” 说着,她将手里头挎着的篮子递给余年。 余年不知是什么,伸手接了,只觉得沉甸甸的。 “端午节前后本想着给你送来,没想到碰上台风,后来来了几趟你们总不在家,今儿个可算是见上面了。” 余年将篮子盖布一掀,原来是二十来个极大的鸭蛋,还有一个打着络子,能挂在脖子上玩。 李金桂拿了有络子的那个递给余昇,笑道:“往年里都给孩子做一个,哪知今年……” 余昇接着鸭蛋,挂在胸前很是高兴,告诉爹娘:“牛婶婆会挑鸭蛋,能挑出双黄的来呢!” 李金桂又指了里头一个布包:“听说拾来受了伤,这里头是一包黄芪,人家说黄芪炖个鸡,或熬个粥都是极补气血的,吃着些,吃完我再拿来。” 说完,李金桂转身就走。 余年连忙拉住:“好容易来一趟,在家吃顿饭。” 李金桂回头瞧瞧牛家房子,面露犹豫。 “不妨事,也不知他家怎的,自从台风前就不大回来住。再说咱吃咱的,不理他就是了。” 被余年劝着,到底李金桂是留下吃了顿饭,灶上的活她也是做惯了的,这一顿饭抢着活干,桌上一半的菜倒都是她做的。 饭桌上聊些琐事,余年听着李金桂在娘家只是勉强度日,再看她和余昇亲切,心里便生出个念头来。 待吃了饭,余年便扯着李金桂在灯下说话。 “金桂婶子,我想着在县城里开间食铺,眼下还没人手,你要是没别的事,来帮帮忙咋样?” 李金桂连忙摇手:“不成不成,我这人粗手笨脚的,可不是给你添麻烦嘛。” “婶子就别谦虚了,原先咱们也在一块,婶子灶上家里都是一把好手,又精明能干,我能雇着婶子这样的,才是运气呢。” 余年冷眼瞧着,李金桂原先在牛家就是家里家外一把抓,除了安排海货煮晒,该收些卖些什么更赚钱,还有家里头针头线脚,柴米油盐,样样井井有条。 牛家父子除了拉车出去卖,竟是一概不管的。 这就是个家政兼经理的人才啊! 牛家虽然奇葩多,现在已经和离,再加上余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做生不如做熟,李金桂若能来帮忙,比另外雇人强得多。 李金桂被她说得也心动,只说回家再想想。 她连夜赶回家去,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可行,想进父母屋里说话时,就听见她大嫂二嫂在那里闲磕牙。 “金桂年纪这般大了,再嫁也不好嫁。” “可不是,原先牛家又有钱,牛万成脾气性格又好,她真是没本事,拿不住男人,可不如玉桂小姑子呢。” “她一个大姑子蹲在家里吃闲饭,咱自己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呢!” “娘,我听说,村头的刘光棍最近得了一注钱,要是把金桂许给他,兴许还能有个几两银子的彩礼。” “哎,要我说,能把大姑子嫁出去就不错了!我算着她在家这阵子,少说也吃了一两银子的米!” 听到这儿,李金桂再忍不住了,从外头灶间抄起拨火棍就冲进去,对着两个嫂子开打! “哎呦!你发哪门子的疯!” 李金桂咬着牙,将拨火棍子冲两个嫂子狠狠抽了两下,扔到一边。 “嫂子,不说我在家时常做了点心出去卖,补贴家用,就说和牛万成和离之后,我带了十五两银子回来,哪里就那么快全都花用了?” 她两个嫂子坐在地下,不吭声,只看着她爹娘。 李金桂的娘咳嗽一声。 “金桂啊,那银子,给你哥做了两个小买卖,一时抽不出来。实在你嫂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说别的,你在家住着,玉桂回来走亲戚就不好走。” “我瞧着刘光棍最近赌钱也少了,走路瘸得也不厉害了,你要不……” 李金桂目瞪口呆。 亲爹娘! 这是亲爹娘! 咋那心就能偏到咯吱窝里! 她转回自己屋去,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拿了张一两银子的卖身契去寻余年。 “我想过了,若要干净方便,余年你买下我最好,要是不肯,这事便算了。” 余年被她给惊着了,几番追问才知道她实在娘家待不下去了。 余年也曾想过买人。 却没想到买的第一个人是李金桂。 沉默半响,余年还是应下了,签了契书,便带着李金桂往新房子里头看看。 “房子新得很,不必怎么收拾,”李金桂全看过一遍,心里便有成算,“我识得西坊市上刷墙的一日四十文,他家的婆娘肯顺带着给扫院子擦地,若是不急,雇两三个人,收拾个六七日,再晾两天就能用。” 她再想一想:“家具么,要是咱开食铺,清水木板的桌椅板凳,又便宜又好看,用着还结实。” 余年拍拍手笑道:“那我可就全托给婶子了!舒坦啦,啥也不用干!” 李金桂看她小女儿神气,也忍不住笑:“婶子做别的不成,这些事儿必定给你铺排好!” 余年将收拾房子的事全托给李金桂,正想走,说话间又有人叩门。 她听着那股子叩门的劲儿,仿佛还是上次的女孩儿,便有些不耐烦。 “咋,怎么不高兴了?” 余年冲着门外头一努嘴:“客无好客呢!前日我们刚买了房子,就有人来要揽收拾房子的活儿,张嘴要八两银子!” “八两?亏她好意思!八两在乡下都够买间房了!” 李金桂一吐舌头,笑说,“不要紧,你看我打发了她。” 她便轻轻走过去,将门闩一拉,两扇门洞开,外头站着个容长脸年轻姑娘,侧着头趴在门上听声儿呢! “哪里来的小贼妇!想做什么,莫不是要来偷盗!” 第80章 任命作坊管事 李金桂恶狠狠地瞪着那女子,她本来口头灵便,岁数大些又有年长妇人的威势,登时便将那女孩吓得脸色一白。 这女孩自然是祝兰儿了,她一家子听见邻居房子有响动,她娘着急忙慌地要自己来,祝兰儿却按住了。 她自己想着,上次那邻居家男子生得十分俊俏,要是只有他一个来,带着老娘,要秋波传情就有些不便。 哪知才开门便迎头挨了一顿臭骂,看看院里,只有一个年长妇人和上次的小妇人,美男子全无踪影。 祝兰儿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就住在隔壁,爹娘叫来问问,有啥要帮忙的没有?” “你别来偷听偷看偷拿便是帮忙,看你贼眉贼眼,谁家好女儿这模样,你定是那些贼偷们叫来踩点的!我知道了,这房子原先贼匪盘踞,你是不是与贼匪有些勾连?” 李金桂一连串的话问出去,把祝兰儿问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没有、不是!” 祝兰儿慌忙说了两句,扭头便走。 李金桂只当她年轻姑娘面皮薄,哪知道自己乱箭齐发,射中了靶心! 原先凤来银楼在时,这祝兰儿就与里面一个伙计眉来眼去,有些不清不楚,那伙计还给过她两个金包银簪子,一个金镯子。 后来贼匪事发,祝兰儿吓得半宿没睡好觉,日日缩在屋里头,生怕伙计供出她来。 等了一阵子,祝兰儿见无事,才渐渐大胆,又和年轻后生们勾勾搭搭起来。 这可真是,心里有鬼怕敲门。 余年和李金桂不知这些缘故,只说李金桂厉害,把麻烦给骂走了。 将收拾房子的细碎活儿推出去,余年只觉得神清气爽,再回来作坊里头,十个工人事事都来问她,就有几分不耐烦起来。 她心里想着,要么给作坊也设个总经理? 说总经理却有些招人笑话,十个人的小作坊,哪里就谈得上“总经理”三个字? 余年琢磨半天,就从这十个里头挑一个出来做管事。 她平日里看着男工里面都是憨厚老实人,日日只晓得做活,推一推,动一动,不甚灵透。 倒是女工里李嫂和周秀荣都不错,自己又是个女东家,用起来方便许多。 只是李嫂细致,周秀荣泼辣,各有各的好处,这两人要选谁,余年还拿不准。 半夜里余年将拾来拍起来,叫他和自己在院里竹榻上坐下,问道: “你说,我要是给作坊选个管事,选谁好?李嫂还是秀荣嫂子?” 拾来跟她靠在一块,看她两条眉毛皱来皱去,忍不住伸手抚平了。 “她们愿意吗?” “谁?” 被拾来猛地问一句,余年竟没有反应过来,再想了想,摇头笑起来。 “可不是我迷糊了,要是其中一个愿意,一个不愿意,岂不正好?” 她跳下竹榻,怪模怪样地冲拾来作揖:“多谢相公指点!” 拾来欢喜道:“那能咬嘴巴吗?” “能!咬!你和二黑咬。” 拾来扫了眼驴棚里的大黑驴,二黑不屑地跺了跺蹄子。 为了以防万一,余年还是想了另一个方案,免得没选中的那个心里有抱怨。 这日将众人叫到一块,余年便直接问谁愿意做管事。 周秀荣嘴唇颤动,悄悄瞥了眼其他人,她性子要强,很愿意当这个管事。 但她又怕自己万一管不好,叫别人笑话可咋办…… 周秀荣三犹豫,两犹豫,便见李嫂越众而出,声音响亮地说:“我愿意!” 她便是一怔,又听得余年笑嘻嘻地道:“虽说是管事,可不多给钱哦?” “无事,左右这管事也是要有人做。”李嫂笑道。 听见没钱,周秀荣便心里舒服些,但见余年和李嫂在一边说话,心里又有些发酸。 余年看出周秀荣有些不服气,落后将她拉到一边。 “秀荣嫂子,我知道你也是个好的,只是现下你们夫妻两个都在咱作坊做工,叫你当了管事,怕男工那边说你偏心呢!” 周秀荣脸上果然好看了许多。 余年又道:“过几日我还有样新买卖,却要托给秀荣嫂子,嫂子可别嫌麻烦往外推。” 听见有新买卖,周秀荣一个直爽脾气,哪里还记得管事的事?立时喜得连声道好好好行行行。 第二日,周富再送海肠和肥鸡上门时,余年便嘱咐他多收些鸡来。 一个男工便苦了脸道:“咱不吃鸡了,日日吃鸡,昨晚上俺都梦见自己变了个鸡!” “哈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另一个道:“你梦见自己是公鸡,是母鸡?是公鸡可下了蛋?倒是该从梦里拿个公鸡蛋来给我们看看新鲜!” 原来自做调味粉起,日日都宰鸡,只要那胸脯子上两条肉磨粉,剩下鸡架子就熬汤,或下面,或加了青菜煮着吃。 别说工人,就是余年不是日日在作坊里吃的,都觉得老吃鸡絮得慌。 “就是因为咱不想吃鸡,我才叫他多买鸡来,咱好开个新买卖!” 余年等周富再拎了八九只好肥鸡来,便叫他全杀了,胸脯上的肉照样剔下来。 “这么多鸡架子,咱可吃不了。”周秀荣看着鸡架子犯愁。 “谁说咱要自己吃来着,周富兄弟,你把这鸡按鸡头、鸡脖子、鸡翅膀、鸡腿、鸡爪子、鸡杂分开。” 周富依言做了,仍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再把光鸡架子剁开,要剁得差不多大才好。”余年吩咐。 周富言听计从,将鸡零件分得清清楚楚,看余年还说什么。 “这些鸡架子块,拿佐料淹了油炸。”余年手指着旁边的香料包儿,“其他的焯水,用香料包和猪骨头一起煮。” 炸鸡架子立马就能做出来,众人一人拿一块,慢慢儿地剔着上头的肉吃。 佐料浸透了味儿,咸鲜酥香,牙口好的连小骨头都能咬碎了吃掉。 周富吃了两口笑道:“这个菜我哥准喜欢,倒是个下酒菜!” 余年抿嘴一笑:“没肉,耐嚼,可不就是下酒的?” 周秀荣却微微皱了眉头:“太费油了些。” 其他人都道,这也不费多少,炸了鸡的豆油比普通的油还香呢,拿来炒菜做酥饼都成。 一大锅的鸡零件煮了半天,余年又叫放在阴凉处过夜,第二天早上,周秀荣心里挂着余年说要把新买卖交给她,一早就来了。 揭开锅盖看看,凉了的卤汤还冒着香味,里面的鸡翅鸡爪,染上了酱色,红油发亮,汤面上伸出一个鸡翅膀来,破了些皮。 周秀荣心里好奇,便夹出那只鸡翅,扯了翅尖尝尝味。 第81章 鸡叉骨卖疯了 “余年、余年!” 余年才到作坊里来,就见周秀荣捧了只碗,一叠声地叫她。 “嫂子,咋了?” 周秀荣咽了口口水才说出话:“这卤鸡翅,也太好吃了!” 其他人都笑了,平时常吃鸡,一个鸡翅能有多好吃? 周秀荣见他们不说话直笑,气得扭头夹出一些卤货来。 “尝尝,都尝尝,看你们吃了还笑不?” 周秀荣的男人陈铁柱尤其不在意,他向来知道自己家媳妇爱咋呼,大概是为了余年的面子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周秀荣分给他的鸡爪放到嘴里一吮,立时眼睛瞪圆了! “余年,这、这是咋做的啊?咋能这么好吃呢?鸡爪子就那么一层皮,咋能这么进味!比肉还好吃呢?” “就是,翅膀骨头我尝着都进了味,肉一丝丝的味道真不错!” “还有鸡胗,平时我家里不爱吃这个,怎么叫余年这么一做,就又香又脆,还肉头!” 众人着实地夸了一通,余年才笑着问: “怎么样,这买卖能不能做?” 周围一圈人都连连点头:“能做能做!” 李嫂还说:“小食铺里也有做煮熟的羊肉、羊脸,只是不调味,只给撒些椒盐配着吃。若是吃酒,我看就没有这个好。” 周秀荣连忙道:“不光喝酒,眼下快到了夏天,这卤鸡翅鸡腿,不用热,凉丝丝的便能吃,又下饭,比自己在家炖味好还方便。” 她略一迟疑:“就是不知道,该定多少钱的价合适?” “这简单。” 余年看他们都是发愁,这卤鸡味道虽好,价钱定高了,怕没人买。 可要价钱定低了,别说人力,就是这些八角香叶的佐料,也委屈了它。 “咱这一只鸡合三十文,若是多收,便能再压压价。就定炸鸡叉骨三十文一斤,鸡杂三十文一斤,鸡腿十五文一个,鸡翅鸡爪都是八文一个……” 她还没说完,陈铁柱就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只鸡三十文,要是照着这个价钱卖,可不是卖出一百文的价儿去了? 余年微微笑道:“你可是觉得价钱定得有些高了?” 陈铁柱不顾媳妇儿使眼色,便道:“实在是贵了些,咱又不开酒楼,普通人家怕舍不得出那些钱。” 余年看看周秀荣不安的神色,笑着拍拍她:“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 西坊市上。 每到中午,西坊市小吃摊子上便火爆起来。 馄饨、胡饼、汤饼、茶水香饮子,大都是便宜货色。 馄饨上就用筷子抹那么一丁点肉,全靠熬的汤提味,胡饼上头芝麻满满的,但绝不会有两颗芝麻重叠。 来西坊市吃饭的人也没想吃啥山珍海味,口味过得去,便宜就得,因此来来回回摊子上卖的就那两样。 今儿倒是出了个新摊子。 一男一女,站在小车后边,吆喝着: “百味鸡!好入味的百味鸡!鸡腿、鸡翅、鸡爪、鸡杂……要啥有啥!新开张买二送一!” 过来过去的人一瞧,小车上用干净木盘垫了油纸,盛着好几种菜色,旁边置一个小炭炉,上面烤着鸡架子块,金黄油酥。 摊子主人还不住地往上刷猪油和酱料呢! 香味飘到鼻子里,路人都不由得咽口水。 “鸡腿怎么卖的?”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妇人便过去问。 “鸡腿十五文一个,鸡翅鸡爪八文一个。”。 “哎呀,那也太贵了!” 见她要走,周秀荣不慌不忙,按着余年教的话术笑呵呵地道: “这位娘子,我们新开张,买二送一呢! 这么大的鸡腿,买两个就送一个,合十文一个! 你想想,一只鸡身上才两只腿! 平时若想吃鸡腿,只能自己买整鸡,现下煮好了做好了,不费家里的木柴佐料,还能单买,多合算!” 其实不等她说到后半截,那妇人已经心动了。 等她把一套推销太极拳打完,那妇人已经笑嘻嘻地让旁边的周富给她包三个鸡腿了。 “咱家的鸡叉骨也好吃,都是腌好了使油炸的!下饭喝酒都好!” 周富摆出一副诚实面孔来,故意包慢些,又向那妇人指着炭火上头的鸡叉骨道。 “那……也买二送一吗?” “原本是不送的,今天看您是头一位客人,我们又新开张,送!” 不过送两块鸡叉骨,被周富说得豪气干云、慷慨激昂! 那妇人觉着自己买得合算,面上不由得笑开了花,不料看着周富当着面包起鸡腿来时,又往里放了一个卤鸡头。 “哎哎哎,我并不曾要那个!” 妇人急了,以为周富看她好说话,要强买强卖! “俺晓得,这是送的,今天开张,图个好彩。” 周富故意露出两句乡音来,将两包卤菜交到妇人篮子里头。 这会儿那妇人是真觉得太合算了,喜气洋洋地说了句,明天还来买!说完扭着身子便往家跑了,她得给她婆婆好好炫耀炫耀买了便宜东西,叫老婆子还说自己不会过日子不! 旁边人听见了买二赠一,早就围了个水泄不通,买了鸡叉骨的还要赠个鸡头。 “我要那个鸡叉骨!捡大块点的!” “我也要鸡叉骨,再要两个鸡爪两个鸡翅,赠两个不?” “鸡胗多要些,鸡心少些!” 这一圈人眼看摊子上的卤货越来越少,跟抢似的争着往周秀荣手里塞钱,生怕自己买不上! 周富乐呵呵地逐个用油纸包好送到客人手里,没有一盏茶功夫就都卖完了。 周秀荣数一数钱,笑得眼睛眯起来。 “小本买卖有小本买卖的好,钱拿在手里实实在在!若是跟余年小东家似的,做个半月二十天才出一批货,还是大买卖,我必定心惊胆战,日日睡不好!” “要不是余年东家教咱这么卖,也卖不这么快。” 周富看旁边卖胡饼的还没撤摊,便将摊子上剩下的几块鸡叉骨一并拿油纸包了,送给他尝尝味儿。 当时周秀荣没说什么,过后回村路上道:“你给旁边那卖胡饼的干啥?他还不如咱富呢。” “姐,这也是余年东家教的,咱在卖饼的摊子旁边,若来买饼,就要买菜,见着咱的东西好便宜,正好捎带家去。”周富挠挠后脑勺,“这叫……叫啥来着?对了,互相补充!” 周秀荣可算是服了气了:“你说咱这小东家,脑袋瓜里咋就那么多主意?” “可不是!”周富点头,“也不知道哥哥他们进了京,是个什么光景。” “啊、啊、阿嚏!”远在京城的周华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他们刚装好了一个风凉扇,足足有五尺高! 上面还装了磨盘大的一个冰格子! 扇出来的风冷得刺骨头! 郭铁匠在一旁看风凉扇转得飞快,便笑着问主家:“您瞧这么样成吗?” 第82章 余年的生意经 这主家不是别人,就是绿茶风流公子云书来的原产地,京城云家。 云家虽然和贾家同为官商出身,但有个皇后在宫里,再加上他们家是做胭脂水粉,古董玩器这些精巧东西,就特别看不起贩杂货的贾家。 看不起归看不起,水晶银丝翅是云老太爷的挚爱,一听说有货,云家是第一个到的。 云家大老爷要发孝心,亲自率领一众仆从去给爹买粉丝,气势汹汹,哪怕是攻城略地也不过如此。 到得铺子门口,却叫铺子中间摆着的小玩意儿给摄去了心神。 只见临时搭起来的流水曲觞带动一个四叶风扇,上面格子里头放了些碎冰,骨碌碌往外扇风,站在云家铺子口,便觉得凉风习习,神清气爽。 云家大老爷当即把老爹扔在脑壳后面,决定要在自家里头做一个,比这个大、比这个凉的大风扇! 他先想自己做,不求贾家,结果回家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只好央着夫人给宁安侯府小侯爷送了个美妾,把正在宁安侯府做风扇的两位工匠给截了家来。 “哼,你就好好说,人家贾家也必让来做,倒是送了我好一个婢女出去呢!” 云大老爷不耐烦听夫人抱怨:“你那个红杏,被云书来打了退回来,废物点心!把她送给宁安侯倒算她占了便宜!” “便宜?没有了红杏,谁在河津县看着云书来?” 云夫人见相公不但不承她的情,还倒打一耙,不由得生起气来: “你也知道河津县的秘密,二十年前天师说河津县有仙缘,虽说没找着。 你只看皇上派自己嫡系亲信去当河津县令,肯定是没忘了这事。云书来要是真在那找着什么仙迹,对咱们大房有什么好处?” “你还真信啊你,贾家傻,宁安侯傻,你也傻?”云大老爷十分不屑。 他一向认为神仙妖精是子虚乌有,这些仙啊怪啊,都是编出来骗无知妇孺的。 见丫鬟进来送茶,云夫人不便多说,只好唠唠叨叨说些抱怨的闲话。 这些与郭铁匠和周华没有关系,他们只管做扇,不管主人家的闲事。 这日做好了云大老爷要的五尺高大凉风扇,两人便请云大老爷和夫人一起来试扇。 云大老爷兴致勃勃,叫往冰格上放了好大一块冰,待水流冲击轮轴,风扇呼呼地转起来—— 寒风刺骨! 便似在冬天一般! 云夫人穿的本是绣满花草的锦缎织金对襟袄,轻易不会被风吹动,这时候被吹得呼啦啦往上翻,金枝绿叶百花裙子也吹得褶儿都没了,紧紧包在腿上。 头上的簪子、耳环,不住被风吹得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云盛景!你有、有、有毛病啊!阿嚏!” 云夫人被吹得脸色发青,连云大老爷的本名儿都叫出来,连忙叫丫鬟扶着回房去。 “胡——胡——胡说,这、这——阿嚏——不是挺、挺凉快的嘛?” 云大老爷使劲捏着鼻子,冻得上下牙打哆嗦。 转头一看,两个工匠已经缩在了墙角吃不着凉风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咳,太大了不好看,还是改小些,我多付钱。” 郭铁匠和周华又默默地将大扇子拆下来改小,心想,还真叫余年说中了,京城里什么奇葩人都有啊! …… “阿嚏!” “余年,怎么打喷嚏了,莫不是热伤风?” 余年揉了揉鼻子,笑道:“我怕是有人念我呢!” “余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李嫂犹豫着。 今日她和余年一起到海边赶海,看天早人少,只有她们两个,便忍不住想要将心中疑惑问明白了。 “你问。” 余年两只眼睛只管扫来扫去,这个沙滩她来得极少,但是空间里的石板上,一直有细密的金色光点在附近。 不知是要往地下沙里挖,还是要往石头上敲? “咱们的绿豆粉丝生意做得这般好,就是多产一倍的粉丝,必定也是卖得出去的。为何不多找些工人来多做粉丝,反而要做炸鸡叉骨卤菜那些小生意?” 这是李嫂十分想不通的,炸鸡叉骨本小利薄,和绿豆粉丝的利润没法比,但看余年和周秀荣都兴兴头头地要做这个小买卖,李嫂又不好多嘴。 “嫂子,咱们的绿豆粉丝卖得贵不贵?” 余年从地上快准狠地捡起一枚大海螺。 “贵。”李嫂点头。 “赚得多不多?” “多。”李嫂又点头。 “你觉着,咱们能一辈子都干这个不?” “不知道。” 李嫂摇头,她不像余年,一边说话还能随手捡海货。 “我也不知道。”余年笑笑,“咱们多招工人,产是产得多了,可价钱自然要跌,再就是有人知道绿豆粉丝价钱高,必定肯铤而走险,哪怕赔五百两一千两,也要学了这法子。” “做的人多了,市上粉丝供应多了,整个绿豆粉丝的行情还是会跌下来。” 李嫂听到这里,不由得点了点头:“可不是,前几年兴那瓦楞帽子,二两银子一顶,这两年做的人多了,钱便一顶。” 余年伸了个懒腰,才道:“粉丝的做法,不可能一辈子都泄露不出去。所以,咱们趁着能多赚的时候,先卡着价儿多赚。至于这炸鸡么,反而是个能长长久久做下去的小买卖。” “可是炸鸡卤菜也太好学了,别人看了咱卖得好,也来学咋办?” 余年喷笑,伸手拍拍李嫂的肩膀:“咱们占了先机,只要味儿不变,价格合适,他们学了也卖不过咱们的。” 就像现代,什么肯x鸡,麦当当,德x士,你卖得好,不妨碍我也卖得好。 还有那些连锁的卤菜店,只要味道和价格合适,做久了成了老牌子,总是有生意在的。 看李嫂不再说话,而是出神地想着什么,余年也就忙自己的事。 金色、金色,金色的海货到底在哪里? 余年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不眼熟的海货,只有几个螃蟹虾子在石缝里,还捉了两三只八爪。 李嫂挖了些蛤蜊,看她在礁石边转圈,也过来看她在找什么? 一看之下,李嫂便指着礁石上头笑道: “咦,这里生了毛毛菜。” 毛毛菜? 余年一愣,赶紧看过去,却是一喜。 啥毛毛菜啊,这是石花菜啊! 自己光顾了找会动的活物,忘了石花菜虽然不动,也是活的! 第83章 房子闹鬼 石花菜生在海边礁石上,紫红色,滑溜溜,像是一簇簇茂密的细树枝。 这种海菜拌着吃滑溜清脆爽口,晒干了以后可以久放,再发起来,口感还能保持。穿越前余年吃凉拌菜最喜欢这个。 “咋,余年你爱吃这个啊?” 李嫂看她两眼放光,便将这边留给余年,自己走到了另一边去敲礁石上的螺。 她不爱吃这毛毛菜,不如海带肉头有嚼劲,吃到肚子里也不顶饱,村里就是小孩和年轻女子喜欢吃。 余年压根顾不上答话,伸手摸上礁石上的石花菜,轻轻一拂,便收入了空间中。 只见空间灵泉大河两岸微微震动,竟在岸边升起矮矮的两溜白石,上面生满了余年刚刚收进去的石花菜! 不过比她扔进去的细脆石花菜粗壮了许多! 白白嫩嫩,最粗的梗子跟手指头一样,一颗石花菜就茂密得像一颗大蓬草! 岸上长出了更多的牛奶树,至于灵果树,虽然变得更大,却没有生出新的灵果。 下回没准就有灵果了! 余年心满意足,给李嫂画了两个圈,叫她挖了一大篓子蛤蜊。 原来余年还拿不准东坊市的食铺卖什么能打响第一炮,这石花菜倒是瞌睡送枕头,想啥来啥! 她兴奋地带着一空间的石花菜,带上拾来和儿子去新买的大房子看看。 谁知开门就见李金桂眼下深深的两道青黑,院里也没有做活的人。 “这是……怎么了?” 见她问了,李金桂双眉紧皱道:“余年,这房子,这房子怕是住不得了!” “咋了,漏水?” 余年不明白,这房子买的时候里里外外她都通看过,没毛病啊!况且先前李金桂来看时,也说房子新,房子好,怎么突然说不能住呢? “这房子它——” 只见李金桂极为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 “闹鬼!” 余年乍一听,便是呆了呆。 鬼这东西,现代她是没见过的,总觉得是超自然现象,得用量子力学解释。 但是现在她自己穿越就挺超自然的,难保不会真有鬼。 本着科学求实的态度,余年又细问,到底李金桂是怎么撞见鬼的。 “前天晚上,我住在前院偏着过道的那间房,半夜里就听见有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忽然!院里有响动! 我想着会不会是小偷强盗,心里害怕,便从床上下来,偷偷扒着窗户瞧,哪知道院子里头飘着一个白影,来回来回地飘!” 李金桂说到这里,手摸着胸口,显然是心惊胆战。 定了定神,她又说下去。 “那个白影飘了一会儿,就飘到院墙外边去了,我心里害怕,就点着灯熬了一宿,后来倒也没什么事。 结果昨晚上,又来鬼了。 我躺在床上,就听见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声音尖尖的,听不出男女。 一个说,咱们死得惨啊! 另一个说,没事,谁要敢往这房子里住,死得更惨! 吓得我一翻身就起来了,那声儿也没了。 我到了白天,也曾想是不是有人作怪,便让那几个打扫房子的把我住的那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都说啥也没有。” “余年啊,我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出过啥事,可要是天天闹鬼闹妖,咱咋住啊?” 余年听了李金桂的惊魂两夜,便慢慢思索起来,抛去迷信的部分,李金桂听到的,就是两个人说话,看到的,就是一道白影。 如果是真鬼,自然余年没法子。 但要是人闹鬼,也说得过去,只是余年还没参透其中的奥妙。 听见说闹鬼,余昇便紧紧拽着拾来的衣角,听李金桂说得越多,他脸色越白,吓得浑身哆嗦。 “娘,咱不住闹鬼的房子里!咱住咱自己家!” “小晟别怕,鬼是人变的,人有什么可怕的?”余年安慰他道。 “可是娘亲,人很可怕啊!” 余昇小嘴一撅,上次那个红杏姐姐就很可怕,鬼只是吓人,她却要剖了自己的肚皮呢! 儿子这话说得多有哲理,余年没法反驳。 “扣扣。” 这尴尬的时候,真好有人来敲门,余年赶紧应门去。 结果一开门,是祝兰儿手里提着块豆腐站在门外,脸上笑盈盈的。 见是余年来开门,她立时嘴角一收,随即又笑得更大。 “大嫂,原来你来了呀。大哥,你好久没来了呀!我还想着你们家是不是又把房子典出去了呢。” 李金桂翻了个白眼:“拉倒!你这几天来了四五趟了!” “是呀,我是想来帮忙,婶子你不是不让吗?”祝兰儿也翻了个白眼。 好气啊,这个老婆子,牢牢地把着门儿,她就是想往里落脚都不让,也不是婆家人,也不是娘家人,给你几个钱,值得你跟狗似的护着人家的家业? “你说你要来帮忙,你那样儿是帮忙的嘛?脑袋上插了好几个簪子,嘀里嘟噜的,裙子还穿得老长,在地上走一圈就不用扫地了!” “婶子你说话太欺负人呢!我好心好意来帮忙,被你说得跟什么似的。”祝兰儿眼珠一转,脚步一迈,转到拾来跟前,“大哥,这是我家自己做的豆腐,你尝尝。” 说着,她仰着脸,冲拾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祝兰儿本来生得有几分姿色,再着意打扮了,擦上胭脂,就显得更娇媚。 拾来也不知是想什么,伸手就接过了那块豆腐。 祝兰儿媚眼如丝,冲他飞了个眼:“大哥,你吃了我的豆腐,回头跟我说说,好不好吃……” 余年还冷眼旁观,可李金桂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祝兰儿扭着身儿,还细声说:“大哥若吃得好,便常来吃我的豆腐,哎呀,你看人家,这话说得怪不好意思的,不是我的豆腐,是吃我们家的豆腐。” “什么东西!” 随着一声怒喝,祝兰儿脸上被拍上一块白乎乎的豆腐! “啊!”祝兰儿尖叫起来。 施了脂粉的脸蛋被烂豆腐沾满,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娇柔劲儿了! “你、你、你干什么!” 祝兰儿气得尖叫道,怒瞪李金桂。 “我干什么,你干什么呢小狐狸精!当着人家面就跟人家相公眉来眼去,还吃豆腐,回家吃你的臭豆腐去!” 李金桂凶神恶煞一般,叉着腰大声骂。 “我好心好意送豆腐来,你敢用豆腐打我,大哥!你看,她怎么那么凶啊!” 真不愧是豆腐西施,祝兰儿吵到一半,转头又冲着拾来撒起娇来。 第84章 神棍出马,一个顶俩 祝兰儿语尾跟带着小勾子似的,连拐了三个弯。 别说没有不偷腥的猫,就是个胎里素的和尚,她祝兰儿也能给他勾得佛跳墙! 她正得意着,只见拾来蹲下身,捡地上的豆腐渣子,捡了两下就叫余年抻着耳朵提起来。 “怪脏的,捡它干嘛!” 余年嗔怪地训了拾来两句。 拾来个子高大,被余年捏着耳朵,就只好歪着身子哼唧叫疼:“吃、吃……” “吃什么吃!”余年道。 祝兰儿心里得意,自己拿来的一块豆腐这个哥哥都如此珍视,必定是对她有意思的了。 “哎呀,嫂子,大哥喜欢吃豆腐,你干嘛拦着呢?还有这个婶子,刚才好好的豆腐,都被你给打翻了,你看大哥想吃了都没有!” 祝兰儿拿小手绢揩净脸,两鬓上还沾了白花花的豆腐渣,她也没觉得。 “大哥,你爱吃我的豆腐,等着,我再给你拿一块去!” 李金桂冲着她后身就啐了口:“谁要你的臭豆腐!” 祝兰儿只当没听见,走到门口倒退两步,惊呼一声: “咦,这不是空明道长嘛!” “无量寿福!” 一声响亮的问讯,引得众人眼睛都往门口看去。 余年上下打量,原来是一个童颜鹤发的道长,穿着青道袍,头上用枯藤簪,脚下套十方鞋,颌下一缕白须,脸上两粒绿豆。 还没等她开口,那位颇有仙人风范的道长就迈着四方步,睁着绿豆眼,踏进门来。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只见空明道长左手托罗盘,右手捏剑诀,沿着院墙快步疾走,最后停在了李金桂住的房前。 “恶鬼出世,天下大乱!” 空明道长一声大喝,从袖里掏出黄符,朝空中一抛,右手从背上拔剑,一剑将黄符牢牢钉在门框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插完黄符,空明道长才抹了额角上的汗,向一院子呆住的人道:“贫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恶鬼暂时封住!” 余年侧头,好奇地问:“你是——” 那边厢祝兰儿尖声叫道:“你连空明道长都不认识!空明道长可是河津县的仙师!多少大人物都同他往来,要求他一道符,没有十两银子办不到!” 余年瞟了眼钉在自己门框上的黄符,一张符就十两,连符带剑岂不是要一百两? 空明道长恰到好处地拈须微笑,完全不给余年等人发问的时间。 “谬赞,谬赞,只是偶尔和县令大人喝喝茶,谈谈因果罢了。” “那这位道长——” 余年还没说完,空明道长就仰天长啸了一句。 她只好闭了嘴,把表演的舞台还给空明道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当此,安敢不为众生请命!” 空明道长双手高举,喊了两句半通不通的口号,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指着李金桂道: “施主,你已被恶鬼缠身,怕是没有三日好活了!” “啊?” 李金桂原本就怀疑房中有鬼,被他一说,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对不住啊,道长,我插句嘴。”余年举手冲空明道长挥了挥。 “施主请说。”空明垂目敛眉,单掌竖于胸前。 余年不忙说话,先欣赏了一下空明的姿态。 好久没看到这么专业,又这么敬业的神棍了啊! 鬼,是可能有。 道士,也可能有真本事。 刚碰见鬼,就来了个真本事的道士—— 这事不是在聊斋就是在诈骗。 “道长,你头发是用什么染的啊?” “我头发是用——”空明顺着她的话差点说秃噜了,连忙正色道,“哪里染过,贫道的头发是因参悟道术,驱除恶鬼,耗费心力过度才变白。” “哦,我听说现在京城里都爱染个头发,以为道长也是呢。”余年点了点头,“道长,那这鬼是什么鬼,要如何镇压消灭才好呢?” 见余年没有揪着自己白头发说事,空明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两只鬼来头大了,乃是阎王座下五脏鬼中的两只!因贪恋世间繁华,便偷偷投胎转世,变成两个大贼匪!” 听起来很有意思啊!余年点头。 “入世之后,此二鬼化名胡大勇胡大智,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只因作恶太多,阎王便派仙姑前来捉拿!” “仙姑?” “不错,鬼城中的仙姑!鬼仙姑骑红马,见着那二匪手指一勾便勾了魂去!可惜,这二鬼实在强悍,仍留了一魂一魄在人世,便是缠着那位施主的两个恶鬼了!” 空明说着说着,忍不住问:“这位施主,你为何发笑啊?” “嗯嗯,道长,你讲的故事实在很动听。”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斗匪徒那一档子事嘛! 这神棍要来骗钱也不做好了调查,亏自己刚才还夸他姿势好看呢。 空明眉头一皱:“怎的是故事,贫道说的是实话!这两只恶鬼只害一个人是不够的,必定要将这房子的房主也杀个干干净净!” “既然施主不信,那便算了,贫道这便走了!” “别!” 李金桂不由得叫出声来,转头哀求地看着余年:“余年,你看……” 余年干脆地一点头:“那行,道长你抓鬼要多少银子?” “银钱于我辈如浮云……” “太好了,金桂婶子,道长说他不要钱,驱鬼哎!”余年高兴地说,“那黄符和剑肯定也是赠送的!” 空明的脸色顿时发黑。 “咦,大师,我看你印堂发黑耶?” 空明咳嗽一声,勉强缓缓脸色,这小娘子真黑,连他们出家人的钱都敢昧下,怪不得祝家说她有钱呢。 冲这个死抠钱法,谁不发财? 怪自己刚才大意,把对付体面人的那一套拿出来说,这会儿倒是不好改口要钱。 他眼珠子乱转,想怎么能挽回一把,见祝兰儿站在门口不住使眼色,灵机一动。 “的确贫道是不要钱的,但要想彻底镇压这二鬼,有一个治标的法子,又有一个治本的法子。” 余年笑道:“请道长说来听听。” 不知怎么,空明骗了没有八十也有一百的人,看见余年笑眯眯的模样反而有些发毛。 “咳咳,这治标的法子,便是找一个纯金命的阴人,叫她在这院子里头住着,镇宅。 这治本的法子,却难得很……” 空明捏着胡须,偷眼看看余年。 “哦,我们也不治标也不治本,凑合住就行了!”余年干脆地说。 空明差点没把胡子拽下来。 不是,你就这点追求吗? 院里有鬼,你就不想着把鬼整个地给斩草除根嘛? 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是油盐不进啊! 看着空明的脸色那么差,余年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叫拾来: “拾来,你拿瓢给道长舀点水喝。” 转头她又对空明笑微微地说:“俺家的井水可甜哩!” 空明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忙活半天,就连个茶也不给吗? 喝井水? 就抠成这样吗? 蓦地门口一个人拍了两下巴掌,余年扭头一看,心里翻白眼。 还是祝兰儿,她竟然顶着一脑袋豆腐渣子,硬是呆到了现在。 “大哥,嫂子,我忽然想到了!我就是金命啊!” 第85章 凉粉神仙饭 “哦?”空明也打起精神,“所谓阴人,便是未嫁闺中之女,女施主你?” “我、我还没嫁人呢。”祝兰儿羞红了脸颊,扭扭捏捏。 “好!便叫这位女施主在此住下,为几位施主镇宅驱鬼正好!” 空明热情澎湃,等祝兰儿住进宅子,要钱的法子就多了! “可是她脸上好像沾了粑粑,娘,我不想让她在这住。” 余昇拽拽余年的衣角,孩子的嗓音清脆又响亮。 在场众人的眼神不由得向祝兰儿的脸上看去,白色的豆腐渣再加上道长刚才一通操作带起来的尘土,确实它有点像粑粑…… 祝兰儿脸色一僵,小屁孩儿,轮得着你说话吗? 哪知余年还真就听她儿子的:“我儿子发话,你们走。” “贫道……” “走。” “金命……” “道长你还喝点水不,瓢来了。” “哎,待到厉鬼缠身之时,就迟了!贫道言尽于此!” 说完,空明带着一脸的遗憾离开。 祝兰儿咬着嘴唇,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余年,你为什么把他们赶走啊?咱们房子里的鬼可怎么办?早知道应该把那个卖豆腐的留下,镇镇宅也好。” 李金桂满面愁容,她想到今晚上还要再经历一次恶鬼就害怕。 “他两个要住下,咱这房子可就有真鬼了!” 余年说完,脸色一变,指着拾来叫道:“你过来!” 拾来哦了声,挪到余年跟前来,还垂着头。 “蹲下!” 余年本想说跪下,但当着儿子和外人的面,还得给拾来留些面子才好。 “我问你,你刚才为啥要收隔壁的豆腐?” 拾来蹲着,低眉顺眼地道:“她拿来的是豆腐。” “豆腐咋了,豆腐就得收啊?” “以前你说的,豆腐好吃,说要是能天天吃豆腐就好了。”拾来道,“想给你吃豆腐。” 有这事? 余年一愣,往回忆里挖了挖,仿佛是说过,又记不大清楚。 “爹说的是真的!”余昇急得直蹦,“我也听见过娘说想天天吃豆腐,是我让爹收下的,想着一会儿做给娘吃!” 余年撇撇嘴,自家这个小鬼头,看见自己说他爹就赶紧来哄,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真是精到了家。 自己不爱说瞎话,拾来又老实巴交,这小鬼头像了谁呢? “行了,总之,以后隔壁那个女子的东西,一样也不许收,她硬塞给你也要还回去,晓得了?” 一大一小连连点头。 余年把豆腐和神棍都放到一边,又道:“咱们食铺马上就开张,得有个特色菜。” 说起这个,李金桂更犯愁了:“可不是,我就会做个果馅饼,家常菜,虽说口味还行,可赶不上人家专门做这个的。” “河津县食铺不少,咱家得卖别家没有的,还要卖贵价。” “嗐,你说得轻巧,可做个什么呢?” “神仙饭。” 余年嘴一张,吐出三个字来。 “啥?” 李金桂以为自己听错了。 “神仙饭,我做你瞧着。” 余年笑嘻嘻地从空间中拿出一大把脆脆嫩嫩的石花菜,假装是从自己的篓子里拿出来的。 “这,这毛毛菜跟神仙有啥关系嘛。” 余年当了她面,将石花菜洗净,切碎,放在大锅里熬了起来。 “然后哩?” 李金桂没看明白,这毛毛菜吃的就是个脆口,拿大火煮,还能吃吗? 余年笑而不语,煮了一个时辰,把锅里煮化了的石花菜汁子滤过,倒进木桶,垂到井里凉着。 吃了午饭,又喝过茶汤,余年才叫把井里头的石花菜汁提上来。 “呀,这怎么成了石头了?” 李金桂看看桶里,不由得发出惊呼。 原本有些稠稠的石花菜汁,已经变成了冰块似的的东西,手指头一按,软软弹弹的。 余年用锅铲从桶里挖出一块石花菜凉粉,切成小块,分别装在几个小碗里,浇了酱油醋麻油花椒油,又切些薄荷叶碎和香葱碎撒上。 玉一样的凉粉配上酸咸适口的料汁,在炎热的夏天,不失为一道解暑佳肴。 余年想的就是用这道大兴人没见过的菜,打响自己食铺的第一炮! “婶子,过来尝尝。” 余年招呼着,将一把小勺塞到李金桂手里。 李金桂哪见过这等好看的食物,小心翼翼地舀了勺凉粉放进嘴里,立时道:“好吃!” 吃到嘴里,滑滑的,弹弹的,不用嚼就能咽下去,凉凉的很消暑呢! 拾来不用招呼,自己端了碗,他食量大,碗又小,只一吸便满碗都进了肚子。 “好吃!” 余昇则又吃又玩的,用勺子将凉粉切碎,仔细观看里面的模样。 “娘,这到底是什么呀,看起来透明的好像玉,又像冰,但是没有冰那么凉,还有些软。” 余年见三个人都被凉粉惊艳,笑着一拍手:“我不是说了吗?这叫神仙饭。” “既然好吃,明日咱们就开张!” “那鬼……”李金桂犹豫。 余年笑道:“今晚就捉了,不耽误明天赚钱。” 她交代李金桂准备了些别的菜品材料,毕竟不能只卖凉粉,自己往西坊市走了一圈,用一把绿豆粉丝跟郑屠夫借了两条大狗来看几天家。 “咱家闹的又不是小偷,是鬼,狗能管用嘛?” 余年挑眉道:“你等着。” 入夜,余年叫李金桂带着余昇住在后院,怕他小孩子吓着,自己则是和拾来住到前两晚李金桂的房间里。 前半夜没什么动静,后半夜便听见渐渐有耳语声、衣料摩擦声。 “他们不信道士,自己找死!” “今夜就叫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嘿嘿”“哈哈”“呵呵” 三个鬼笑成一团,渐渐又静了下去。 余年早就趴在地板上,一处处地敲,可惜没有一处是空的,但她一个看过许多恐怖片的人,对拿腔拿调的鬼声完全不害怕。 一听就是人装的! 敲到屋角一处时,余年不小心在墙上拍了两下,只听着空空作声。 她连忙叫拾来挖落墙皮,竟然露出一块砖那么大的空洞来。 “是了,我就说底下肯定有人挖洞!” 余年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便听见外头两条大狗汪汪大叫。 “鬼来了!” 第86章 捉鬼一家亲 两人冲出门去,只见六尺来高的院墙上,伸出一个白脸来。 白脸雪白,脸上更无一丝血色,头上也满是白发,见他两人出来,便裂口一笑,满口血红! 白脸鬼直起身来,只见他白袖子左一挥,右一挥,点点鬼火飘洒在空中。 “要你命,呵呵呵呵呵……” 见余年和拾来站着不动,白脸鬼竟然掀开衣裳,从里面掏出一条血淋漓的大肠! “随我去……” 不阴不阳的调调,在静谧的夜中格外阴森可怕! “开门,放狗!” 哪用余年再说一遍,拾来三步并作两步,将狗撒开,门本就没闩上,两条大狗汪汪汪汪狂叫着就冲了出去! “啊呀,我的娘啊!”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档里当啷,跟着又是连滚带爬的脚步声。 余年一笑,清了清嗓子,追出去大喊:“来人啊!有贼啊!贼来偷东西啦!大伙快起来看看遭没遭贼啊!” 她喊得巧,要是喊杀人强盗,或许胆小的就不敢起来。 一说偷东西,人人都看自己家的财物看得跟宝贝似的,还不赶紧起来查看? 顿时整条巷子都轰动了,不少人家都趿拉着鞋,蓬着脑袋出来。 “贼呢?” “贼在哪儿?我觉得我家的米少了!” “我也说,我家肉哪那么快就吃完了,一准是被贼给偷了!” 灯火通明下,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两只凶恶大狗咬着一条血淋淋的长条状东西,血长条的另一头则在一个白衣人身上。 “妈呀,狗咬死人啦!” “还把肠子给拖出来吃!” “太吓人了!快让让,我看不见了!” 余年看着那白衣人在地上爬,哼哼唧唧的,长袍子底下露出两条高跷来,不禁摇了摇头。 真是不够专业,绣花枕头一包草啊,就连甄嬛传里头的小允子都会飞檐走壁,几手轻功。 你呢? 踩高跷,简直是给神棍界丢脸! 余年拍了拾来一把,叫他上前。 拾来会意,将地上的人翻过来,这时围观的邻居们才看出,这白衣人的前边挂了个布袋,肠子是从布袋里头出来的,不是从他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拾来也不客气,将白衣人外袍扯了一块下来,就着在脸上狠狠一顿搓,露出本色来。 “哎,这不是城外道观的空明道士吗?”登时有人认了出来。 “呀,空明道长,久违了啊!”余年笑道,“您是在这里赏月,还是捉鬼呢?” “我……” 白衣人趴在地上,不敢开腔。 “哦哦,空明道长一定是为了天下苍生,忧国忧民,半夜里睡不着觉,要生吃猪大肠?” 余年这一说,众人都轰然大笑起来。 “大伙看好了,这空明今日到我家里行骗,被我赶出去了,结果他怀恨在心,晚上扮鬼来吓我们!” “他把脸涂白,又在袖子里装了带磷的纸片,在墙头上一抖,就跟鬼火似的!” “看我们不害怕,他又扯他的猪大肠!” 余年叫破了空明骗人的一套法子,跟着便道:“各位乡邻,这江湖骗子要是让他自在逍遥,可就苦了好人啦!咱们得连夜把他送到县衙,还请众位做个见证!” 睡觉自然好,看热闹更妙! 众人都一起答应着,有那两条嚼着猪大肠的狗在一旁看守,将空明拖到了县衙前,亏得动作快,不然猪大肠差点被狗给吃干净了。 “哎呦,这大半夜的……鬼啊!” 可巧这晚上是李大嘴值守,才出门便见着一群人围着个满身是血的白衣人,差点没吓掉了魂! 待听完空明骗钱的事,李大嘴更是义愤填膺,差点没把你衙役爷爷的尿给吓出来! 他上去举着刀鞘就噼啪抽了两下子! 空明哭哭啼啼地嘴里念叨:“县尊……道士……脸面……” “李大哥,我买了凤来银楼那房子,发现房子下面有地道,只怕还是贼匪藏身之处!” 若说对空明是气愤,余年这句话就着实把李大嘴给吓醒了。 他先禀告了县令大人,点齐人马,跑到余年发现洞口的地方,几个人抡起锄头往下刨,果然,下面连着一条地道! 李大嘴等人跳下地道,摸索着走了几步,竟然摸到一个柔软热乎的身子。 “啊!” 女人尖叫! 李大嘴摸不清怎么回事,先举起刀,连刀带鞘地狠狠往下砸了几下子,拖着人走到地道尽头,一照亮,才发现是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 不过现在的漂亮要打个折扣,这姑娘脸上被打得好大一条青。 “哎呦,这不是祝家的豆腐西施嘛!” 便有衙役认出来这姑娘是谁,又一想,大惊失色! “原来你和盗匪勾结!” 唰唰唰! 所有衙役都把刀抽了出来,刀面反射的寒光把祝兰儿照得睁不开眼。 她只是按照和空明提前说好的,在地道里装神弄鬼罢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大堆衙役呢? 祝兰儿吓得口不择言:“我没、没有勾结,我只是和空明勾结起来骗钱!” “哦,原来你和空明勾结起来骗钱啊。” 祝兰儿一僵,这才看见衙役身后摸着下巴的余年。 “你——你是故意的!”祝兰儿伸手指向余年,厉声尖叫! “不知道祝姑娘你说我是故意见义勇为,还是故意捉住骗子啊?” 衙役们可没空听祝兰儿废话,他们直接把祝氏豆腐坊给抄了! 祝家老两口还在琢磨,从余年那骗了钱来该怎么花,便被衙役们锁了上公堂。 直到天明,道士装鬼的事被审了个明明白白! 空明道士装神弄鬼,骗钱害人,证据清清楚楚,又有许多人见证,便判了他个流放做苦力。 他嘴里和他关系好极了的县尊大人,压根就不认识他。 祝兰儿自己承认了和空明勾结,偷挖地道,但她一口咬定自己是被空明蛊惑,一时失了心智。 县令念她是个弱女子,便打了她二十板子,又罚了二十两银。 至于祝家老两口,因没现场捉着,便按教女无方罚了钱,又叫他们给贫苦人家送一百斤豆腐,略施小惩。 一闹闹到清晨,这时余年上前道:“多谢县尊和各位衙役大哥主持公道,县尊真是我们河津县的青天大老爷!民妇家正好开了食铺,请县尊和诸位大哥来尝尝,也是民妇一家三口一点心意。” 县令也实在饿了,便欲拒还迎地跟着余年走。 李大嘴在后面搓着手,嘿嘿直乐。 余年会做什么好吃的呢? 第87章 县令大人都爱吃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把昏昏欲睡并且饥饿的县令老爷给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挂着“四时好食铺”牌匾的商铺前。 “各位乡邻,今天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江湖骗子空明,已经抓起来了!幸亏有我们河津县的青天大老爷,梁县令做主! 我们河津县的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全是托梁县令的福啊!” 不知何时,余年站在一尺高的竹凳上,声情并茂地开始演讲,周围的人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 “我们梁县令大人,衣不解带,夙夜在公!为了我们老百姓,实在是太辛苦了!” 梁县令年纪轻轻,颇有点孤傲的文人气,不爱听拍马屁,但是余年这几句话说的是实话,不由得微微点头。 “所以,我特意制作了一道菜请县尊大人品尝,这里面,包含着我们对于梁县令的爱戴和敬意!” 梁县令点着点着头,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们今天开张的四时好食铺!四时好食铺!大家听仔细了啊!四时好食铺的招牌菜!” “那就是,神仙饭!” “我们的神仙饭是祖传秘方,外形似羊脂美玉,入口清凉滑嫩!料汁鲜香爽口!夏季里吃上一碗,便如神仙一般快活!” 梁县令终于品出味儿来了,这不是请我吃饭,是请我来给你宣传了? 他才想说话,余年就塞给他一碗切成块状半透明的食物。 “这是……” “这就是神仙饭,请县令大人品尝!” 本来么,应该坐在店里面,慢慢地品尝美食,但梁县令实在怪饿的,余年递过来,他就站在店门口拿勺舀着吃了。 “唔!” 切成方方正正小块的神仙饭一入口,梁县令便瞪大了眼睛。 滑滑嫩嫩,如玉石般清凉,沾着料汁又滋味十足,不光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啊! 他三两口就吃掉了一碗,抬头四顾,和他一起来的衙役们也都眨眼间干掉了一碗神仙饭。 “梁县尊请屋里坐,”余年抿嘴一笑,回头冲着围观的流哈喇子的人喊,“我们四时好食铺,还有大虾饺!蟹黄包!好多好吃食呢!” 梁县令揉着耳朵,可是知道你家菜单子了,耳朵都快被喊聋了。 他带着一众衙役坐下,没等多久,一个年长妇人就端着好些小蒸笼上来,分到各个桌上,又手脚麻利地煮了粉丝蛤蜊汤,与众人分送。 “唔,这虾饺里面全是虾肉啊!” “蟹黄包里也全是蟹黄蟹肉!” 梁县令大快朵颐,吃完只觉得浑身疲劳都消除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作为他和衙役们的饭资。 “这可使不得,叫县尊忙了半宿,哪能让您付钱呢?”余年连忙推辞。 “本来是分内之事,再说你都叫我青天大老爷了,我要是不付钱,岂不是和欺男霸女的贪官没有两样?” 梁县令说罢,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等衙役们也跟着离开,四时好食铺登时涌入一大群食客,纷纷问价。 同一条街上,黄四娘家的蟹肉馄饨,里面馅的蟹肉连一半都没有,一碗就要二十文。 余年卖的虾饺个头又大,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鲜美弹牙的大块雪白虾肉,可不得要个六七十文? 见他们问,余年微微一笑:“一笼四个虾饺,四十文,蟹黄包也是一样的价,神仙饭贵些,一碗六十文。” 听着是不便宜,可里面放的真材实料啊! 那神仙饭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看刚才县令和衙役都吃得那么香,一定好吃得不得了! 虽然贵些,又不是天天吃,尝上一尝也不打紧。 于是人人都争抢着要来个一盅两件,李金桂忙得晕头转向,还好拾来也帮把手,才供应得过来。 等每个桌上都放了几个小笼,屋里除了咀嚼声就没音儿了。 “好!好吃!” “这神仙饭,我走遍大江南北都没有吃到过!” “太好吃了!满满的馅料,老板娘,说实话,你放这么多虾,不亏本么?” 余年浅浅一笑:“我们四时好食铺,追求的是让大家吃好吃饱,至于盈利,只要不亏本就够了。” “说得好!老板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众人纷纷赞叹,然后怕老板娘忽然醒悟,变成黑心商人不放那么多料,于是拼命地用力吃! 唧唧地吃! 狠吃猛吃大口吃! 余年看着像猪抢食一样的饭堂,莞尔一笑。 神仙饭的利润就不用说了,就是一把石花菜。 那些虾蟹都是空间里养的,一个虾就有胳膊长,配上猪肉葱姜,能蒸十几笼的虾饺! 余年不敢直接拿出来,怕吓着李金桂,先让拾来剥了壳略剁剁再拿给她。 有了县令当众夸好吃,再加上食客们的自动宣传,余年的四时好食铺的名声没几天就传开了! 但凡手里有几个钱的,都得来吃上一碗神仙饭! 软弹弹、滑嫩嫩、冰冰凉的口感,凝脂白玉般的细腻质地,什么食物也比不上! 大夏天里,用凉水湃过的神仙饭,吃到嘴里,比神仙还神! 怪不得县令大人爱吃呢! 河津县衙中。 丁师爷手里拎着一个小食盒,笑吟吟地走到梁县令的书房来。 “喏,你最爱吃的神仙饭。” 梁县令抬头苦笑:“连你都打趣我?” 丁师爷气定神闲地坐下:“非也非也,现在河津县中人人都知梁县令爱吃神仙饭,三人成虎,百人成真。” 梁县令摇摇头,捏着眉心继续看案卷。 “就让那食铺子稍稍赚些钱也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你不觉得古怪?一个村女,突然会做好些河津县从未见过的吃食?” 丁师爷掀开食盒盖,将装在竹碗里的神仙饭推到梁县令跟前。 “从未见过,也只是吃食罢了。” 梁县令正在疲累之际,见到散发丝丝凉意的神仙饭,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梁禹松,你难道不觉得,这女子和河津县仙缘有什么联系?” 第88章 要上学喽 丁师爷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乡下女子无人教,她却仿佛神仙传授一般,突然会做什么仿鱼翅调味粉,更遑论,这道菜,她取名神仙饭,是有意,还是无意?” 梁县令扒拉神仙饭的手就没停下来:“有意无意,她就是个村妇,把这么个女子当成仙缘献上去,你嫌命长我还嫌没活够呢!” “哎!” 丁师爷长叹一声:“你我来河津县已有五年,皇上交代的仙缘一无所获,如何是好啊?” “这碗你吃不,你不吃我吃了!” 说着梁县令就把另一碗神仙饭也拿过来往嘴里倒。 “哎哎哎,给我留点!” 差点被当做仙缘的余年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这时候正在后厨喝牛奶绿豆沙呢。 从空间中摘的牛奶果挤出牛奶汁,和熬得脱皮酥软的绿豆拌在一块,搅匀了放在井水里湃一会儿,冰凉冰凉的,沙沙的带着奶香,口感十足。 这会儿四时好食铺里头没人,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不是食铺生意不好,而是余年嫌累,每日只做六十碗神仙饭,三十笼虾饺,三十笼蟹黄包。 过时不候,卖完即止。 因此只要店门一开,排队买神仙饭的人能从东坊市排到西坊市…… 食客们越是买不着,还越是想买。 才开了几天,竟然就有闲汉招揽代排队买饭的业务。 余年不想让他们倒买倒卖,又规定了每人最多只能买两碗两笼,多了不卖。 李金桂还怕余年这些规矩把客人给拒之门外,结果食客们的热情更高涨了! 每天四时好食铺顶多营业一个时辰,不管是神仙饭还是虾饺包子,就全卖完了! 虽然大部分食客都愿意遵守规定,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自己有钱就什么都行。 “就是这儿!” “怎么没人啊?” 一群穿着儒生衫的少年人闯进四时好食铺来,李金桂惊愕地站起。 “几位客人,我们今日的神仙饭、虾饺和蟹黄包已经卖完了!” 为首一个圆脸小少爷昂着头,挺着胸,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 “不打紧,我给钱,你再做来!什么神仙饭,虾饺之类的,都先来十份!” “对不住,确实卖完了。” “老子有钱!” 圆脸小少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来,往桌上一拍,带着点儿小流氓劲儿道:“老子家里有的是钱!快把好吃好喝的端上来!” “哎呦贾文彬,你牛气起来啦!可看出来你爹没在家!逃学的事儿不怕他知道!” 另一个少年便调侃起他来。 这圆脸小少爷,可不就是贾举的独生子,贾文彬? 只见他一脚踩在板凳上,撸起袖子,十分得意: “我告诉你们啊,要吃要喝要玩,就趁我爹不在的时候赶紧着!我娘管不了我,我爹在京城,这河津县里头,我贾文彬谁也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贾文彬正在嚣张之际,忽然见后边转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往柜台上一靠,登时大惊失色! “咋、咋、咋咋咋是你啊!” “咋咋咋不能是我啊?”余年抱着手,笑着问。 “咦——” 贾文彬浑身发毛,转头就跑。 “你跑啥!”后面几个人追过去,抓住贾文彬,要治他一个临阵脱逃的罪状。 对啊,我跑啥? 贾文彬回过味儿来,余年跟他又没啥关系,又不是他的长辈,怕她作甚! 但不知为何,还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等等。”余年叫住他,“你们刚才说,是逃学出来的?” “读书人的逃学不叫逃学……” 被她叫破了,几个学生的脸上都不好看,出钱的贾文彬又不肯留下,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想往外走。 “等等,”余年再次叫住,“我问你们几件事,说得好,我就请你们吃神仙饭。” 其中一个比较有骨气的少年道:“哼,你问我们就说,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不要钱哦,回答几个问题吃几碗。” 不等话音落地,其他几名特别没有骨气的同伴便围住了余年。 “您想问啥?” “我在县学待得时间长,问我问我!” 有骨气的那个扒拉开众人,大声道:“我叔在县学里教书,我啥都知道,问我!” 余年笑得不得了,果然先给这个特别有骨气的小学生端了一碗神仙饭来。 她把余昇叫出来,和这几个大哥哥边吃边聊,已经想了好久送余昇上学,正好让这几个学生先给说说,县学是怎么个章程。 原来河津县的县学与其他地方不同,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 甲班的学生是真正考过县试和府试的童生,其他三个班只是普通学生。 按余年的理解,县学算是中学,童生是正儿八经的初中生,另外三个班则是按程度划分的附属小学。 “咱们县学和其他地方不同,每月都有一次考试,要是考得特别好,就选拔到青云班。” 贾文彬见余年没有给他爹告小状的意思,说话也变得大胆起来。 “青云班?” “青云班开在府城,专门收少年天才,只要进了青云班,上学不用花钱,每月给钱给衣裳!我爹还想砸钱让我去,做梦!压根就不是钱的事儿!” 余昇一直瞪着大眼睛听这几位高谈阔论,终于忍不住问:“贾哥哥,那是什么的事儿啊?” “我读书习文差得要死,看见书就打瞌睡,离少年天才一万八千里地呢,哈哈哈哈哈哈!” 贾文彬爽朗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大堂。 余年无语,小贾同学你好得意呀…… 转天余年便到县学交过束修,给余昇办了入学。 余昇年纪幼小,从前没念过书,便分到了最末的丁班。 “娘亲,那我进去了……” 余昇扁着小嘴,泪眼汪汪地回头看向余年。 余年心里也不好受,昨天和那几个逃学的学生说笑时,余昇表现得对上学很期待,一个劲儿问东问西。 可书包做好了,笔墨纸砚买好了,余昇不笑了。 再到县学高大的门前转两圈,余昇直接揪着余年的衣角不撒手,白嫩的小脸皱成包子,泪汪汪欲言又止。 “乖啊,小昇,县学里有好多跟你一样的小朋友,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余年心疼儿子,又加了一句,“等放学娘给你做好吃的。” “只想吃喝玩乐,成何体统!”一道严厉的斥责声传入耳中。 余年闻声抬头,原来是一个四十岁上下,脸黑黑的,模样很严厉的中年夫子。 “不想学就回家去!这里是县学,不是顽童玩耍之处!” 咦,这么凶。 余年都忍不住偷偷做了个鬼脸,然而老师的威严还是要尊重,她只好悄声安慰两句儿子,目送小豆丁跟着夫子,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中午学生们都要在县学里吃,余年不好让儿子搞特殊,但在家里准备了不少新鲜吃食。 心里念着儿子不知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余年突然想起一样小孩儿爱吃的,便穿戴整齐出去买食材。 “余娘子,我可算找着你了!” 她刚出食铺,迎头撞过一个人来,满头大汗地拦住余年。 “余娘子,求你去看看我家少东家,他病得快不行啦!” 余年惊愕:“田掌柜,你说的是,云书来?” 第89章 不如五香鹌鹑蛋 “嗐,我老田哪里有第二个少东家?” 田掌柜拿手撸掉汗珠子,手哆嗦着,差点把汗擦进眼睛里。 “求求你啦,余娘子,少东家他自打上回生病,情况一天比一天差,他念着说死前要见见你,我老田求你啦,您大人大量,就见见我们公子去!” “田掌柜,你别急,带我去看看。” 余年不喜欢云书来这个人,但他曾帮过自己,如果真的快要病死,不去看未免冷血了些。 还是的三楼,只是原本的熏香,换成了苦涩的药味。 “少东家好几天都没吃下东西了,药也不肯喝,求余娘子你劝劝他,好歹吃些东西。” 余年跟着田掌柜走到雅室中,只见四面垂着淡青纱幕,靠窗摆着一张榻。 云书来半倚半靠在榻上,披着件雪白外衫,出神地望着窗外。 “少东家,我找到余娘子,她来看你来了!” 云书来脸也不侧,苦笑道:“你别骗我了,她恼了我,不会来看我的。” “云公子,你还好?”余年开口问。 “余姑娘!” 云书来浑身一震,转过头来,却把余年吓了一跳。 原本丰神俊朗的云书来,瘦得皮包骨头,曾经如美玉的一张脸白惨惨,两只春波荡漾的眼睛,也变成了沉沉的黑水潭。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余年只是惊讶云书来竟是真病,竟病成了这样子,然而听在云书来的耳朵里,却多了一层意思。 他立时面露痛苦,转过身去将锦被拉过头顶,呜咽道:。 “余姑娘,我变得咳、咳,这般难看,吓着你了?” “不是,这是难看好看的事儿吗?” 余年不能理解云书来的想法,都要病死了,只想着好不好看? “余姑娘,咳咳,见你一面,我就可以安心地去了。” 被子里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 “去什么去,你吃药没?” 余年想上手扯他被子,又觉得男女有别,叫田掌柜帮忙把云书来剥出来。 “这世间既无在意我之人,咳,我又何必强留,吃什么药呢,唉。” 云书来看着心灰意冷,摊手摊脚,躺在榻上,竟真像是个快要断气的样儿。 余年原先还怀疑云书来是装病骗她来,眼下疑心全消,忙道:“怎么会呢?你爹娘——” “我是妾生的,我亲娘死了,爹和正室都不喜欢我。” 余年语塞,想了想道:“那,你的朋友?” “像我这种人,咳咳,哪里有真朋友,不过是一群酒肉苍蝇,早就散了!” 余年绞尽脑汁:“你总有几个红颜知己对你是真心嘛!就像那个红杏姑娘,想做妾都想疯了,那份诚心一般人比不了。” “咳、咳咳,余姑娘,我就知道你不原谅我,红杏所为,我实在不知!你若不信,叫我肠穿肚烂而死!” “别别别!我信还不行嘛。” 余年头疼,这个云书来,快死了还有那么多花样儿,说话就是个绝的。 她略略沉吟,便起身倒了杯茶,趁机在其中注入灵泉水,递给云书来。 “你好好养病,我瞧着你也没啥事,就是发烧久了身体虚。这几天让田掌柜到我食铺里头拿两样好消化的饮食,多吃点东西就好。” 云书来拼命挣扎起来,接过余年递过来的茶杯,慢慢喝下去,两眼泛起微弱的光。 “余姑娘,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有你这杯茶,我一定能快快地好起来。” “不至于,我瞧着田掌柜对你挺好的。” 田掌柜微微挺胸,感觉余年说话很有道理。 云书来连眼角都不夹他,深情地望着余年:“余姑娘,再坐一会儿,陪我说说话行吗?” “那不行,我得给我儿子做五香鹌鹑蛋去。” 云书来脸色一滞:“余姑娘你说什么?” “鹌鹑蛋,就是鹌鹑下的蛋,加佐料煮成五香的可好吃了,裹点鸡蛋面糊炸成金黄的,沾椒盐,一口一个,贼香!” 余年拍拍衣裳:“不跟你说了,西坊市那个卖鹌鹑蛋的走得早,我得赶紧去。” 说完,余年走得干脆利落,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老田,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鹌鹑蛋。”田掌柜道,“少东家,你想吃鹌鹑蛋吗?咱也买点来?” “不是,我都病成这样了,难道不比五香鹌鹑蛋重要么!” 云书来绝望地倒向靠枕,呵,他都要死了,还是输给了五香鹌鹑蛋! 如有来世,他要杀遍天下鹌鹑! 愿天下再无五香鹌鹑蛋! “少东家,我咋觉得你脸色好了很多呢!” “不可能!”云书来挥挥手,厌倦地道,“兴许是回光返照。” “真的好多了,说话也有中气!” 田掌柜跑去拿来一面镜子,给云书来自己照着看,果然,原本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不是刚才死气缠身的模样。 “余娘子真是神了啊!她一来,你就好多了!”田掌柜惊叹。 他原本以为,少东家是真快熬不过去了,所以才找余年来。 没想到余年只是给少东家递了杯茶,少东家就好起来了! 云书来猛地抓住田掌柜的手:“你刚才说什么?” “余娘子神了,跟神仙似的!”田掌柜还沉浸在惊讶中。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云书来严词厉色,“关于余姑娘,什么神,什么仙,都不许说!” 田掌柜不解,随即想到一件事:“少东家,你不会觉得她和仙缘有什么……” “不要说!” 云书来叫出声,又压低了嗓子道:“上一个被当成仙缘的,整个人都被切碎做成肉酱,被人一口一口吃了。” “可那是老皇上,病得糊涂了做的糊涂事,现在新帝性子不同。” “有什么不同,对他们来说,余年就只是一个微贱的乡下女子,死一千个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皱!” 云书来握紧拳头:“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田掌柜摇头:“听不懂。” 云书来松开拳头,摸着冰凉的铜镜:“田掌柜,你是愿意尊贵地死去,还是愿意在烂泥里活着?” 田掌柜挠挠后脑勺:“我媳妇快生了,我还想抱闺女呢,好死不如赖活嘛!不过就算咱不说,现在城里已经有些关于余娘子的流言蜚语。只怕镇海楼徐宝臣那边会给宁安侯送了信去。” “那我,”云书来将铜镜抱紧,“便是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 京中。 宁安侯府。 “你说,你弟弟找到了仙缘?” 雅室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捻着从河津县送来的信纸,虎口处有颗小痣。 对面那极为温柔妩媚的女子点头:“是啊,宝臣一直在找,总算有了些线索。” “呵!” 那只手将信纸扔下碾碎,手的主人站起身来,只见他身着锦袍,头戴玉冠,年纪在三四十上下,眉目深邃,俊美中带着狠戾。 “一个村妇而已,会做几个新鲜玩意儿,竟然就当成神仙?我该说徐宝臣是见识短浅,还是愚蠢过头?” 妩媚美妇顿时花容失色,盈盈地拜下去:“是妾身的错,没有教好弟弟,妾身一定立刻给他回信斥责!” “算了,你弟弟蠢,与你有什么关系。” 男子沉吟:“不过,据他所说,贾家弄来的什么银丝翅,还有风凉扇,都是那叫余年的村妇所做,倒是有几分聪明。不如就让你弟弟想个由头,把她弄到手里来。” “是,妾身这就给他写信,要他将功折罪。” 妩媚美妇小心翼翼地偷眼觑看男子脸色,见他用带着痣的那只手握住茶杯,才松了口气。 此时,在河津县城中,四时好食铺的院子里,同样有一只虎口带痣的手攥住水瓢,往自己头上一浇。 “哗!” 拾来甩了甩头发,媳妇儿说要给儿子做啥撒尿牛丸,让他拿棍子打了一通牛肉,虽说不累,可出了身汗,汗酸味怪难闻的。 他赤着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胸肌腹肌,还有好一把细韧有力的劲腰。 看得隔壁楼上的祝兰儿眼中冒火! 她自被县令打了板子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因行动不便,只好在自家二层小楼上看景解闷。 没想到被她看到了好东西! 祝兰儿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将手指头上一个银指环系了帕子扔过去。 临街的两边小楼隔得不远,她的帕子正掉在余年家这边院墙根儿。 拾来看见院里落了个东西,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却是个绞丝银戒指,上头打了个同心结。 祝兰儿探着身子笑道:“大哥,那是我的,你还给我嘛!” 第90章 这是蟹黄包,好吃的 祝兰儿屁股被打成了烂桃,脸可没事,她使劲冲着拾来媚笑,想将他勾得上自家楼上来。 瞧瞧那高大的身材,胳膊上的肌肉,想必腰下的家伙事儿也小不了! 祝兰儿都要馋死了! 拾来手里拿着她的手帕结子,抬头看。 祝兰儿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这个男人的眼神这么冷冰冰的? 明明他对自己也有情意呀! 不然,他怎么会要自己的豆腐? 不然,他怎么会捡自己的手帕? 可是对上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祝兰儿无端恐惧,仿佛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她还没想明白,只见拾来胳膊一抡,狠狠将手帕子扔了回来! 什么东西砸到了眼睛上!祝兰儿眼前一黑,往后一倒嗷地叫了出来!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 祝婆子听见闺女在楼上杀猪也似地大叫,赶紧上楼来看。 却见祝兰儿趴在地板上,捂着脸哀哀地哭。 “娘、娘,我眼睛瞎了!” “兰儿,咋了这是?” 祝婆子心痛地扶起闺女,祝兰儿一撤手,只见如花似玉的小脸上,左眼好大一块青! 祝婆子唬了一跳:“这好端端地在楼上,怎么磕的?” 祝兰儿哭着道:“不是磕的,是隔壁那男人砸的!” “一定是隔壁那小毒妇挑唆的!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家不过是想挣他几个钱花花,又是拉我们见官,又是动手打人!最毒妇人心呀!” 祝婆子破口大骂,又问:“他是拿什么砸的?我拿了去指认,不叫他拿出几十两来不算完!” 祝兰儿哭丧着脸,将那个同心结打着的银指环拿出来。 “这不是你的手帕子和指环吗?” “是我的,我扔过去,他扔回来了嘛!” 祝婆子一时无语,自家闺女别的都挺好,就是也忒多情了点。 明明隔壁那个男的脑子有些不好,又成了亲有老婆的,祝兰儿偏就相中了他一张好脸,馋人家身子。 “你这傻妮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着,我就不信他们家是铁桶焊的,别人一丝手也插不进去。” 祝婆子咬牙切齿,心里不住转着念头,誓要在余年家扯下一块肉来! …… 余年在县学门口接着了余昇,领着儿子往家来。 她心里暗暗纳罕,怎么平日里头小嘴叭叭不停的余昇,这会儿竟然默不吭声的? “小昇,是不是上学累了?” 余昇摇头。 “中午县学里吃的什么?不如家里好吃?” 余昇又摇头。 “丁班有几个同学呀?” 余昇惜字如金地回答娘亲:“十八个。” 显然儿子的心情不是太好。 余年不问了,儿子是个小大人,一向很少哭的,特别坚强,她决定自己应该也当一个不乱八卦的娘亲。 哪知才回到食铺里头,一见拾来,余昇就扑上去嗷嗷大哭。 合着不是没委屈,是等着跟爹说不跟娘说啊! 余年忍不住噘嘴,儿子就不能跟她也谈谈心事嘛! 可看余昇搂着他爹的胳膊,抽抽搭搭的模样,余年又心软,坐过去听到底儿子怎么委屈了。 “呜呜……他们说、说,说我笨,不识字也来上学,说我乡下娃,三百千千都没读过!” “三百千千是啥啊?”余年好奇地问。 余昇看她一眼,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娘也不知道!呜呜呜!” 余年挠了挠额角,颇有点尴尬,她穿越来的嘛,不知道情有可原。 “三百千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哦,原来如此。”余年点头,忽然觉得不对,“贾文彬,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神出鬼没的贾文彬呲牙一乐:“我今儿不放心余昇弟弟,趴墙根听了一会儿,他进学晚,认字虽比同学少,却是极聪明的,先生都夸了他呢!” 余年赶紧拉着余昇的手道:“你看,贾哥哥也说你聪明,先生也夸了你的!” “呜呜呜,娘,你不是说让我别听贾哥哥的嘛!” 余昇在爹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余年在贾文彬幽怨的眼神中再次尴尬,那不是,那不是你的学习态度不正确,我怕把余昇也给带歪了…… 到底留贾文彬吃了个饭,还给他捎了一笼蟹黄包子做夜宵。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面戳穿,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贾文彬很是得意,尾随余昇回家,不光蹭到凉粉神仙饭和撒尿牛丸吃,还打包了一笼蟹黄包回去。 史无前例的蹭吃蹭喝大成功! 因吃得太多,回到家贾文彬先往茅房里跑,蟹黄包只来得及交代灶上给他热着,一会儿拉完了再吃。 他娘贾陶氏听见儿子回来,赶紧叫灶上把冰糖燕窝端上来。 哪知到处都找不到人,一直问到灶上才知道,小少爷回来就跑了茅房。 “哼,一定又是在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了!” 贾陶氏气得咬牙切齿,她这个儿子不争气呦! 放着家里的燕窝不吃,非要吃外面的小吃,脏兮兮的,味儿又不好,怪不得吃了拉肚子! 她扭着手绢,转身想出厨房,忽地鼻尖闻见一股极为鲜香的味道。 “什么味儿?” 她顺着味道的源头,找到灶上热着的一笼包子,把笼扇揭开,里面嫩绿的荷叶衬着雪白的四只包子,包子鼓鼓的,显然皮薄馅大,收口细细的褶儿规整雅丽。 贾陶氏咽了口口水,刚才有笼扇挡着还不怎么,揭开盖之后,那鲜香味,简直是小勾子勾着肚里的馋虫! “这是啥?” 厨娘老老实实地回答:“少爷从外面带回来的蟹黄包。” “把这一笼包子也端过去。”她假装不经意地说。 厨娘犯难:“可是小少爷还没出来,万一凉了……” “大夏天的,吃那么热干嘛。” 贾陶氏赶着人把包子和燕窝都端上了桌,自己坐在桌前等儿子,雪白的包子不断散发香味。 要不,吃一个? 就一个? 心念才动,贾陶氏的手已经伸过去夹来一个包子。 “夫人,这是外面带来的。”贴身丫鬟一向知道她的习惯,便低声提醒。 “我知道,我得尝尝,是不是这东西惹得我儿闹肚子!” 贾陶氏眼也不眨地盯着包子,手里红木箸拨开包子皮,露出橙红金黄的蟹黄肉馅,用料扎扎实实! 随着包子皮破开,满满的汤汁溢了出来,不似一般包子油腻,而是清澈浓郁,具有丰沛的蟹肉香味! 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娘亲,一定要试试,到底是不是这东西闹得儿子跑肚子。 贾陶氏的手不由自主地夹起一小块馅料放进嘴里…… 真好吃啊! 不计成本的蟹黄蟹肉,加上恰到好处的调味,让馅料在口中爆发出无上的美味! 贾陶氏的脑子瞬间空白,三两口把包子吞下,又看向了另外三只包子。 等贾文彬一身轻松地从茅房出来,空出来肚子想要享用他的蟹黄包,却发现灶台上没有! 厨娘说被夫人拿走了,他连忙赶去问娘,只见桌上摆满了好菜,一盅燕窝和一笼只剩荷叶的笼扇并排摆着。 他娘正在喝掉最后一个包子的汤汁。 说好的不吃外面食物呢? 不是说嫌脏,嫌不好吃吗? 注意到儿子站在旁边,贾陶氏慌张了一瞬,随即露出笑容: “文彬,吃燕窝。” 贾文彬内心发出嘶吼,不,我不要吃淡而无味的燕窝,我要吃蟹黄包! “这包子味道还行,明天再买些来。” 贾文彬欲哭无泪,娘啊,你不是不爱吃外面的东西嘛? 说话咋不算话啊! …… 送走贾文彬,食铺打烊,余年便回头去找余昇,想跟他讨论讨论学习上的事,用她丰富的教育知识引导一下小孩。 哪知她的好儿子和好相公,两人头碰头,撅着个屁股在床上不知看什么呢! 第91章 男色撩人 “你俩干嘛呢!” 余昇听见娘叫,高兴地跳下床来,一把抱住余年的腿,说了一句她再想不到的话。 “娘,我不上学了,我就在家学,让我爹教我!” 余年愕然:“你爹?” 你爹打架是一把好手,但其他的可就问啥啥不会啊。 余年实在想不出,拾来还有啥可教儿子的…… “不是的,娘,爹认字!” 余昇满脸认真地反驳,余年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别瞎说了,你爹是个傻——啥都不会的男人,能识哪门子字?” 拾来捧着余昇今天新发的那本三字经,笑呵呵地凑上来。 余年一把抽走,翻了翻,都是繁体字,她看得懂,就是费劲。 拾来肯定看不懂,估计就是逗小孩玩呢。 别把孩子给教坏了! 余年指着上面的字:“你说你爹认得字,那娘问问爹,这个字念啥?” 她故意指了一个难的字,繁体的迁。 “迁,性乃迁。”拾来道。 “你看,你爹是逗——”余年还没说完,就愣了。 咋回事?怎么拾来还真说对了? “小昇,是不是你教爹念书的?” “不是,爹教我的!”余昇挺挺小胸膛,无比自豪。 余年难以相信,又指了一个更难的宝字,繁体寳字都快复杂成黑球球了,她就不信拾来还认识! “宝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拾来滔滔不绝地背了下去,神采飞扬,若是不听他背的内容,保管以为他是什么吟诗作赋的大才子! “拾来,你会不会写字?” “会写。” 拾来左右看看没有纸笔,便手指头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句三字经。 虽然简陋,水迹一过便干,但余年还是看出来,这字写得银钩铁画,颇有章法,是练过的! 怎么回事? 拾来到底什么来头? 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都要钱,识字还罢了,没下过几年功夫,写是必定写不了拾来这么好。 “拾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余年的神色严肃起来,她可不想像言情小说里,遇到一个失忆的将军、皇子,稀里糊涂地和他好了。 结果人家自己有青梅竹马未婚妻,回头自己“被小三”。 “不知道。” “好好想想。” “不知道。” 余年急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晃:“我不信,你记得写字,怎么会一点点关于自己身世的记忆都没有?” 自己给他日日吃灵果,喝灵泉,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拾来的脸上一片茫然。 “娘,你不要打爹!”余昇扯住余年的裙角用力往后拖。 “我没打他……哎,算了!娃都生了,还能离咋地?” 余年差点叫儿子给扯掉裙子,连忙制止,无奈地摇摇头。 反正瞧着拾来不过二十出头,若是倒退回他来到渔村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十六七八,或许并没有成婚定亲? 再者,她都和拾来生活在一起五年,孩子都这么大了。 如果有朝一日,拾来想起以前的事,要当陈世美,她也不学秦香莲要铡了他,抚养费多多的给就是了。 总算劝服余昇再上几天学适应适应,余年又答应了给儿子每天带点心去,余昇这才罢休,抹着眼泪把先生今天教的字狠狠温习了五遍方才睡下。 余年心里暗道,这个小孩可真要强! 往日里拾来总是和儿子一起睡,今日却反常,跟着余年走到她房里,委委屈屈地告状。 “媳妇儿,今天隔壁的女人拿东西扔我。” “扔你?砸到了吗?” 余年连忙摸了摸他头,又按了按肩膀,关心地问。 拾来摇头:“不知道。” 说着,他利索地把衣裳全扒了,道:“不知道砸没砸到。” “唉唉,说话就说话,脱衣服做什么!” 嚯,从头到脚您是一件都没剩下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不知道砸没砸到,给你看看。” 余年一手捂着眼睛,一手乱挥,臊得满脸通红,这狗男人,上衣脱了不算,还脱裤子! 她那只乱挥的手被捉了起来,湿热的舌尖舔舐掌心指缝。 “媳妇手上有香味。” “那是刚才的点心糖粉,不许舔,不许——” 余年用力抽手,那么大个头的男人本该站得牢,却跟着她的力道踉跄过来,将她整个扑在床上。 两人四目相对,胸口压着胸口,都能感觉到对方心跳得厉害。 余年只怕自己的心从口里跳出来,害羞地把脸转过去。 拾来口鼻喷出的热气搔动她颈窝,痒得发麻。 “你好重,起来。” “我扔回去了。” “什么?”余年顾着害羞没听懂。 “她扔过来的东西,我扔回去了。那个女人的眼神很恶心,我只想媳妇儿看我。” “我怎么看你,你又没穿衣服。” 余年伸手轻轻推他肩膀,触手火热,肌理分明,贲张的肌肉便似锦缎包着铁块。 她被烫得缩回手,恨不能整个人都像被热水煮过的虾子一样蜷起来。 然而拾来一条腿压在她两腿之间,她一动,便磨着了拾来的大腿。 随即两只大手将她粉白的脸托起,不得不承受拾来炙热的目光,明明只有拾来不穿衣服,可是在那眼神之下,余年竟觉得自己仿佛也赤身露体。 “别、别……” 拾来几乎是小鸟啄食一样地吻上她,余年略偏偏头,便亲在嘴角。 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不急不慢,沿着她的唇角一点点地啃粉嫩唇肉,舌尖舔开齿关,往里攻城略地。 “唔……不要,不要……” 舌根发酸,可那臭男人还要往里。 总算看在余年快喘不上来气的份上,男人松开了嘴,又在她颈上挨挨擦擦,用鼻尖拱她耳垂。 余年从不知,男人连鼻尖都能用来勾引人。 原本觉得那个云书来就够有公狐狸精的劲儿了,如今看来,还是自家这个…… “痛!” 意乱情迷间,余年只觉得颈子上被人狠狠吮了一口,忽的回了几分理智。 她定定神,半真半假一巴掌扇在拾来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啪! “拾来,快给我滚下去,谁让你上我床的!” 拾来被那巴掌打得怔住,抬头望向余年。 媳妇儿的脸红红的,嘴唇有一点肿,湿漉漉闪着光,几缕散发汗湿了贴在额上脸侧,衣领子也松开了,脖颈上牙齿红痕像是雪上的红梅瓣。 显得怪可怜可爱。 挨的一巴掌很轻,脸痒酥酥的。 想再挨一巴掌,最好打重些。 余年看拾来似乎是被自己吓住,松了口气,曲起腿想从他身下爬走。 可曲起的膝盖却仿佛碰着了什么东西…… 余年顿时又羞又气! 怎么,打你一巴掌还是奖励你啦! 第92章 校园霸凌 “媳妇儿……” 拾来往前爬了两步,还想蹭蹭。 余年伸出一只手,举高。 拾来以为还要打他,连忙将脸伸过去闭上眼睛。 啪啪啪! 余年一口气在他额头上弹了三个爆栗。 “啊!媳妇儿,疼!” “哦,你也知道疼啊,刚才跟狗似的啃人就不知道啦?” 余年伸着手,把拾来连弹了十七八个爆栗,弹得他苦着脸,躲到床沿。 “喜欢媳妇儿,不打。” 拾来跟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嗓子眼里头哼哼着说。 “装可怜也没用,告诉你啊,没用!” 余年疾言厉色地指着委屈大狗的鼻子尖儿,捡起裤子扔到他脸上。 “穿条裤子你!回去睡觉!” “肚子疼……” 拾来抱着裤子,还想凑过来,被余年一把拍开。 司马昭之心啊! 他哪是肚子疼,他是…… 总之余年都不好意思戳穿他,拿了鸡毛掸子把人撵出去,回来自己摸摸脸上,跟火烧似的烫。 “真要命!” 第二日。 拾来余昇父子俩,都垂头丧气,眼下青黑。 “哎呦,这是怎么了啊?”李金桂不禁惊讶,“不会是又闹鬼了!” “没有,就是睡不着。”拾来打着呵欠。 余年经过,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转头问儿子:“小昇,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余昇也同样打着呵欠:“什么也不想吃。” “那怎么行啊,你还要读一天书呢!”李金桂道。 “那就随便。” “随便算个啥菜嘛!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李金桂还追着问,她就怕做出来孩子不爱吃,那就白做了,总要余昇点个菜名才好。 “就是不饿。” 余昇没睡好,发起了小脾气。 余年见状,也不再追着他吃东西,小孩子么,常常不好好吃饭,也不能老惯着。 给他准备些顶饱的食物,想吃的时候有的吃就是了。 在铁鏊子擦一层油,余年快手快脚地倒上一点杂粮面糊,用小木推子推开,摊成薄薄的煎饼。 单手磕上两个鸡蛋,待稍凝固后给煎饼翻了个个儿。 油煎得滋啦滋啦响,煎饼金黄焦脆的边略往上翘,像是薄纱一样精致。 余年在饼皮上刷匀了酱,再把提前炸好的薄脆和周秀荣送来的卤鸡腿肉放上去,撒点切细的葱花。 只见煎饼香,鸡蛋金黄,卤肉酱红,葱花碧绿,薄脆一压嘎查嘎查响。 不管是从视觉上、嗅觉上、还是听觉上,这煎饼都勾人极了! 李金桂在旁边看着都不由得咽口水。 余年连做了三个大煎饼,用油纸包了放在竹子餐盒里,交代余昇自己吃不完,可以和同学分享。 闻到自己最爱吃的煎饼味儿,余昇似乎也精神了许多,顺顺当当地去了学堂。 同他一起在丁班读书的共有十八个小学生,大多在八九岁上下,余昇混在里面,脸生个子小,便有些调皮学生动坏心思。 “喂,小孩儿,你知道这县学的门朝哪开吗?今天又叫你娘送来的?” 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胡振文最爱闹事,看看先生出恭,旁人都在读书,便凑了过来,拿他打趣。 “嗯——身上还有奶味儿呢!是个奶娃娃,哈哈哈哈!” 他兄弟胡振武也跟着闹。 他们两个自管说得天荒地老,余昇一眼也不夹他,一个字儿也不同他们说,只情自己读书。 那两个胡姓学生弄了好大一个没趣,哥哥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弟弟胡振武一把抢过了余昇的书包! “你们干什么!”余昇站起来,伸手去抢自己的包。 胡振武个子高大,把包高高举着,余昇跳来跳去也够不着。 “哎,逗小狗,逗小狗!” 他哥胡振文把余昇书包抓过来,举高了手臂往里掏。 “哎呦叫我瞧瞧,你这包里有啥,是不是尿布也搁在里面啊?” 说话间,他掏出一个竹制的饭盒来。 “呦,还带饭了,带的啥我瞧瞧,萝卜咸菜窝窝头?” 胡振文冲着弟弟一挑眉,胡振武会意,一把拦住余昇不让他抢饭盒。 “那是我娘给我做的,你们还给我!” 余昇眼都急红了,书包也是娘亲亲手缝的,被他们甩来甩去,真怕碰坏了! 还有娘亲早上亲手给他做的煎饼,连味儿也不想让这两个闻见! “哎呦呵,煎饼!” 这倒是大出胡振文的意料,在河津县里煎饼有卖的,可都是普通的干巴巴一层饼皮,里面都是萝卜咸菜。 这个小不点儿拿来的煎饼,外皮焦脆内里软嫩不说,饼口露着金黄的鸡蛋,厚厚的酱肉,香味扑鼻而来! 咕咚。 胡振文不禁咽了口口水。 看来这小兔崽子家里挺有钱啊,吃个煎饼都弄这么多花样! 他抓起食盒里的煎饼,大口咬下去,仗着弟弟拦住余昇,故意在余昇面前夸张地咀嚼。 “好吃!真好吃哎!” 他弟听见他吃得那么香,馋得不行:“哥,给我一口!” 胡振文自己拿了两个煎饼叠在一起咬,还剩下一个就抓起来,胡乱团团塞进了弟弟嘴里。 “唔唔!” 胡振武被堵得直翻白眼。 “吃完了,你咋办,小兔崽子你咋办,回家叫娘哭唧唧,娘把你来打屁屁!” “哈哈哈哈哈哈!” 胡振文大口吃完煎饼,冲着余昇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胡振武好不容易把那一个煎饼嚼了吞下去,正想给他哥敲边鼓,和余昇目光一对,吓得打了个哆嗦。 “哥,你看这小兔崽子的眼神!” 胡振文向余昇脸上看去,只见余昇紧紧抿着嘴,本来玉白可爱的小脸此时阴沉沉,眼神犀利,竟比大人还狠绝! 他和余昇的眼神一触,便觉跟有小针扎他似的,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看!告诉你,明天再拿四个煎饼来,不然揍你!” 胡振文举起拳头,恐吓余昇。 “喂,听见没有?”胡振武仗着自己兄弟两个横行霸道惯了,伸手便把余昇推倒在座位上。 余昇虽然跌坐在凳上,面上却不见喜怒,幽深大眼只是直视着那兄弟两个。 “还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胡振文说着威胁的话,心里却有些虚了。 余昇终于移开目光,看向书桌,兄弟两个都暗暗松了口气。 哪知下一刻,余昇抓起砚台就砸向了胡振文的脑袋! 第93章 余昇闹学记 “袁先生,你说,我们家余昇打架了?” 余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家余昇聪明乖巧,机灵可爱,从来都只有被人喜爱的份儿,从未打过什么架? “袁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余昇很乖的。” 袁先生便是她第一天送余昇上学时碰到的黑脸,听见她这么说,脸更黑了! “哪个父母不说自己的孩子乖!” “若是普通争执也就罢了,只是同学间吵嘴,他竟拿砚台打破人家的头!” “你家这个孩子心思深沉,出手狠辣,若不管教,只怕以后要出大事!” 余年还是觉得奇怪,便问:“两个?余昇一个打两个?” 袁先生脸上一僵:“怎么,你还觉得他很有本事?”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在丁班年龄最小,性子又软,到底为甚会一个对上两个比他大的学生?” “你自己问他。” 袁先生把她领到一间小室前,还没进去,就听见疾风骤雨一般的数落。 “你这小兔崽子!竟然敢打我家的心肝宝贝!” “打坏了头,我们振文振武还怎么考状元,做大官?” “你那爪子忒贱,伸出来,也让我们振文拿砚台砸你两下子!” 余年听到这,哪儿还忍得住? 一步踏进去,大声喝道:“谁敢!” 里头两个大些的学生立在墙边,一个长了个鹦鹉嘴的妇人凶巴巴地要扯余昇的手来打。 “娘!” 余昇见着娘亲,风一样地扑过去,两手紧紧抱住娘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的,小昇,娘来了,娘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余年捧起儿子的小脸,只见上面横一下竖一下,全是墨印子,身上也洒满了墨点子。 倒是跟下了场墨水雨差不多! 她仔细看过,确定没伤才转头对那两个大些学生的家人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咋知道,反正就你家孩子打我家孩子了,还拿石头砚台打的,你看!” 那鹦鹉嘴妇人张开嘴,声音也像鸟叫:“振文,你说,咋回事!” 靠墙两个学生里,就有一个站出来些,鬼头鬼脑地看了眼余年,又看了眼袁先生,再看看余昇。 “说呀!” 那胡振文便吭吭唧唧地道:“我们就是笑话他读书不好,他就拿砚台打我头,这么大个包!” 余年看去,的确有个青杏大的肿包。 “不是的,娘,我好好地在读书,他们两个过来骂我,我不理他们,他们就抢我东西,把我早饭和午饭都给吃了!我着急了,随手拿了个东西打他们想把吃的抢回来,没注意到是砚台……” 说到这里,余昇哇地一声哭得满面泪花:“袁先生,是我不好,他们要抢我的东西吃,我只是饿一饿而已,不要紧的,我不该动手抢回来!” “怪不得你们两个身上一股煎饼味儿!”袁夫子的黑脸都气得红了。“胡振文、胡振武!才说了几天,你们两个又干这等事,这学你们是不想上了!” 那两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一声也不敢吭。 “就算我们家孩子有那么一点儿错,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打了,余昇的娘,你说怎么办?” 鹦鹉嘴妇人看自己家的胡振文磕磕巴巴,人家家的余昇口齿伶俐,知道余昇说的怕才是真的,又嫉妒,又生气。 她瞧着余年少女嫩妇的,脸皮一定薄,自己孩子打了人,心里头一定虚着呢。 再一吓,非得拿出医药费来给振文看病不可! 余年冷冷一笑。 “我说打得好,你们家两个孩子,比我们余昇大,还欺负人,我家余昇要是坐着不动,就被你们家的两个小恶霸欺负坏了!” “我说怎么办,我说你该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娃,莫叫他们觉得在学堂欺压同学是好事,还有娘撑腰!”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胡家娘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鹦鹉嘴的胡家妇人气得两腮鼓起,就要破口大骂! 这档口,余昇却先出声。 “娘,袁先生,我愿意让他们打回来。” 小室中放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有块香瓜大的砚台,他跑过去,两手搬下来。 “就让他们用这个打,打死我,不要为难我娘亲。” 小余昇个子才够着书桌高,双手费劲地搬着砚台,脸蛋本来抹上了好些墨,被泪水冲刷出一溜溜白道道,水灵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含着泪,一眨就掉下来,凄楚可怜。 就连胡家兄弟俩的娘,那个鹦鹉嘴妇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袁先生咳嗽一声。 “胡家娘子,我看这事,就先这么算了。振文振武有错在先,余昇也不是故意。” “先生,那我们白挨打了不成?” 袁先生脸色一沉:“他们两个可不是第一次抢同学东西了,早先我说过,再犯一次,就逐出学堂!” 他又道:“你要打余昇,就带着胡振文胡振武走人,我县学容不得欺压同学之人!” “哪里就至于……” 先生发话,胡家妇人不敢再争,撅着鹦鹉嘴,不情愿地领着家里两个惹祸精出去,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骂。 胡振文偷偷回头看了眼,正对上余昇冷冷的眼神,屁股上便似挨了一鞭,赶紧快走。 见胡家人走了,余年松了口气。 “多谢袁先生。” 袁先生摇摇头:“他们两个也实在该打,被养得不成样子,不过……” 他蹲下身,和余昇对视。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你是故意拿砚台打人。” 余昇垂着头轻轻道:“我人小力薄,不拿砚台,必定打不过他们。” “以后不可打人,不可闹事,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只要你有理,我自会给你做主!” 余年赶紧领着孩子向先生道谢。 这位袁先生,虽然脸黑,心却是极好的呢! “袁先生,今日的事实在多谢了,你若有空时,请来四时好食铺试试我们新做的鱼糕,味道还好。” “哦?”袁先生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四时好食铺的天女?” “天女,我?这是从何说起啊?” 余年差点没笑出来,她是给凉粉取名叫神仙饭不错,但谁尝尝也知道,这是人间烟火,不是神仙吃的劳什子。 “都说吃了四时好食铺的食物身轻体健,包治百病!余娘子,不少人都说你是天上食神身边的天女下凡!” “不敢不敢。”余年连忙谦虚。 “这不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一个妇道人家,劝你还是收敛着些好。” 毕竟是先生,余年只好笑两声答应着。 余年带着余昇回家,好好地洗刷一遍,才洗出一个小白孩来。 “小昇,今天你很勇敢。不过,以后要先保护好自己,什么吃食都不值得你跟人打架的。” 余昇十分乖巧地点头:“娘,我晓得了。” 转头披着湿头发就去找他爹,余年也是对这孩子没招了,父子俩哪来那么多话说! “爹,你教我打人要往死里打,他们才怕,今天我照你的话,狠狠地打了那两个讨厌鬼!可是娘和先生说不让打人,我还想教训教训那两个讨厌鬼,你说怎么办?” 拾来最近沉静多了,总是坐在院角一块石头上出神,要是不说话,谁也看不出他半年前还是个不会自己梳头洗脸的傻子。 拾来唇角微微一勾,摸摸儿子的头。 谁能想到,有这么温和笑容,媳妇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俊美男人,竟能徒手杀死两头饿狼? “小昇,教训人的法子多了。 三等的法子,是你自己动手。 二等的法子,是让别人动手。 一等的法子么——” 第94章 一等法子 “一等的法子,就是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拾来对儿子谆谆教导,余昇听得极为认真,不时点头。 余年和李金桂隔着窗户看见,李金桂笑道:“这父子俩,越来越好了!” “是啊,都快把我这娘给扔到脑袋后边去了!” 余年不无醋意地道。 “等余昇再长大些,你就知道有个肯帮忙带孩子的男人多好!”李金桂笑眯眯地道,“七岁八岁狗都嫌,等他调皮的时候,你烦都烦死了。” “余昇挺乖的,我还怕他在外面受欺负呢!” 余年不服气地道,转念一想,她的乖儿子刚给别的娃开了瓢,挺乖的要打个折扣…… 隔的几日余昇按部就班地上学,无事发生,余年才放下心来。 这天余昇上学堂,见先生出去,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吃起来。 余年新做出来的饼干,因为给自家人做的,因此不惜工本,牛奶、糖、精面、果仁没一样不是极好的。 光面就筛了五回! 杏子大小的曲奇饼干,咬一口酥松香脆,入口即化,饼干里裹着核桃粒和瓜子仁,中间还夹了厚厚的花生酱! 胡振武坐得最近,口水都要滴在书上了,嘴里颠来倒去地也不知道念的什么。 “喂,小子,你吃的什么?” 余昇小口小口咬着吃,间隙回答:“我娘做的饼干。” 胡振武鼻尖闻见奶香味,又看他吃得有滋有味,不禁问:“啥味的,好吃吗?” “给我一片!”胡振文也注意到了,越过桌子来直接讨要。 余昇迅速把最后一口曲奇塞进嘴里:“可是我没有几片了。” “拿来给我!” 两人同时说,伸出手来。 余昇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小饭盒,在他们两个手上各放了一片。 胡振文一口吞了下去,这一小颗曲奇饼,吃下肚去不但不解馋,反而更想吃了! “再给我!” 胡振武也是一样的,猪八戒吃人参果吞下去,只觉得满口甜香,这么一小块可不够! 余昇为难地抱着小饭盒:“可是只剩一块了,要不然,振武是弟弟,给振文哥!” 胡振武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从来就没因为他哥年长就让着什么。 “凭啥,尊老爱幼,我是弟弟,该我吃!” 余昇立刻点头:“说得是呢,振文哥,振武哥他年纪小,而且他读书也比你好,应该他吃!” “他读书好个屁!四个字不认识仨!”胡振文立时往地下啐了一口。 “就是比你好,咱娘都说了,我比你念书强!”胡振武抖起膀子,“我还有一个认识的呢,你是四个字不认得两双!” “呸!你今天早晨多吃了半个饼子,比我吃得多,饼干就该我吃!” “呵呵,哥,你自己说饼子难吃吃不下,这时候碰见好吃的,就跟弟弟抢?好意思吗?” “你跟猪一样,吃什么都吃不出好!” “你跟狗一样,闻见味就往上窜!” 众学生也不念书了,都围过来嘻嘻笑着看他两个吵架,也不知是哪个手欠的,无意推了胡振武一把。 胡振武往前一跌,一掌打在他哥胸前。 “哎呀,振文哥哥,你就把饼干让给振武哥哥,你打不过他的!” 余昇满脸担忧,说出来的话却是火上浇油! “好呀,你敢打老子?” 胡振文瞪起眼珠子,一拳就砸向了胡振武的肩膀! 胡振武也不甘示弱,一脚撩向哥哥下阴! “小王八蛋!你敢使阴招!” “你骂我王八蛋,就是骂你自己王八蛋,骂咱爹娘是王八!” 两个人翻翻滚滚就斗在了一起,等先生回来还跟鹬蚌相争似的黏在一块,扯都扯不开! 袁先生见是他们兄弟两个自己打架,也不好说别人,便拿出戒尺狠狠地打了十下手心,又道兄弟之间也不许打架,再打架就赶出县学。 胡家两个当真怕了,饶是怕,心里还念着余昇手里又甜又香的饼干。 放了学他们偷偷来问,余昇却道,已经把饼干给了班里一个肯教他功课的学生。 “功课就算了,以后你们两个听我的话,不再乱欺负人,我就给你们带饼干。不然,我就去告诉袁先生,你们又抢我的东西吃!” 余昇恩威并施的几句话,把胡家兄弟治得服服贴贴,一连声地保证以后唯他是从。 这日晚间,余年在桌上吃饭,不住地看向余昇,余昇自己也觉得了。 “娘,你老看我作甚?” “你笑什么?今天可碰见有趣的事了?给娘也说说?”余年好奇地问。 刚才就看见余昇自己吃一口饭,笑一笑,就是不说话不动的时候,脸上也还带着笑纹儿呢! “没有,我没笑啊。” 余昇自己说着,忍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实在是那胡大胡二两个太好摆弄了,爹教的法子真好用,想到他们跟小狗一样对自己俯首帖耳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拾来斜睨他一眼,掉转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余昇赶紧收敛起笑容,板着一张小脸端端正正地吃饭。 爹说了,要喜怒不形于色,别人才不会知道你心中的秘密。 娘要是知道自己作弄人,定要教训自己的。 余年看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模样,心头便觉得不对劲,偏李金桂问她话,把话头岔了过去这才算了。 “……村里头的作坊你也该常去看看,食铺里头有我呢,误不了事。” “不要紧,李三媳妇儿是个靠得住的。”余年笑道,“况且贾举他们在京里没回来,咱的粉丝卖给谁?” “这倒是。” 李金桂沉吟道:“你还是常去看看的好,若无主家在,那勤快的也学会躲懒!还有,李三媳妇儿是不错,她那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余年闻言,细想想觉得有道理,便道得空就到村里走一圈,赶赶海,看看作坊。 她这还琢磨着要干新买卖呢,四时好食铺这几样菜卖得好,李金桂做得手熟,不必她自己盯着。 海肠粉和绿豆粉丝按部就班的做出来,在仓库里堆得不少了,只等跟贾举换银子。 给周秀荣的那一摊子,她做得极好,不光做鸡肉卤菜,还举一反三,加了猪下水、羊下水。 经了余年允准,她自己单雇了妇人,把摊子分出去几个地方卖,表面上利润薄了些,可卖得多了,竟比原来还挣。 她又按余年说的,到小酒馆食肆里去推销自己的卤菜,便有不少人订了,价格已经便宜,又不用自己做,买些来在柜台上放着,客人来了先切两碟冷盘上去极便宜的。 因此这寄卖又是一份收入,周秀荣早先还偷偷羡慕过李嫂当管事,眼下自己忙得陀螺一般,便早不记得了。 见她做得好,余年便与她订了新的契书,按挣钱多少给她个人分红,周秀荣干得更起劲了! 这日周秀荣正管着几个妇人分卤菜,远远地瞧见一个人骑着黑驴过来,立时迎了上去。 “那是谁啊?” 其中一个妇人便问。 另一个摇摇头:“不知道,许是周嫂子的亲戚!” 原来为了不教雇的人把绿豆粉丝的做法看去,煮卤菜的另在外头搭了一个大棚子。 这些妇人都是周秀荣后来在娘家村子另雇的,颇有几个认不得老东家余年,只当周秀荣就是顶头的。 里头一个老手连忙出来望一望,笑道:“你们几个真是瞎子拜丈人,有眼不识泰山!” 第95章 婆婆不讲理 那老手回着头指那走近了的几人道:“那才是咱真正的东家,原也是在这龙门村里,不知怎么一年时间就发达了,办了作坊不说,还搬到城里去,买了东坊市好大一个临街的门面房子。” 她瞅了那几个妇人一眼:“你们没去过,也听过?城里的四时好食铺!城里读书人都说,为人不吃神仙饭,便称饕餮也枉然!每日里那队,从东坊市排到西坊市,前个儿还有人为了争最后一碗打起来了呢!” “呀,神仙饭是她家的?” “她咋能弄出这么些新鲜东西呢!” “她一个女人家的,哪里就有本事挣恁多钱?还挣得恁快?” 最先的妇人便有些不相信。 “呸!你不也是女人,咱周嫂子不也是女人,你这阵子挣钱家去,你男人说什么了没有?”那老手笑道,“这人时来运转了啊,那是跌个跟头都能捡金条!喝酒穿皮袄,里外发烧!” “你们别说,她男人就叫拾来,说不定就是名字起得好,带运!” “那俺回去也叫俺男人改个名,就叫富贵!” “还不如叫旺财呢!你婆婆不拧死你!” “哈哈哈哈哈!” 几个妇人连说带笑的,手上倒是没耽误干活,等余年走到跟前,她们也把卤菜都分好了,该切的切,该包的包。 余年见这几人干活利索,心中满意,周秀荣为人泼辣爽直,可惜略嫌莽撞,没想到自己做了小老板后,莽撞的毛病也改了,也会挑人了呢! “如今每日能卖多少?” 余年查看过卤菜质量,随口问道。 “鸡要二百来只,猪下水得备四五套,羊下水也得两套。”周秀荣道。 余年点点头,毕竟是小县城,这些就不少了。 她见一个妇人在用草木灰搓洗大肠,笑道:“你还是舍不得肠子,做的时候可得记得单煮一锅,别坏了原先卤菜的味儿。” 周秀荣微红着脸道:“我晓得,是按东家说的,用草木灰来回搓三遍,再在清水里头泡三遍,都是干干净净的。” 旁边一个妇人凑趣道:“可不,那大肠头洗得比村里的娃还干净呢!” 余年笑得不行,又往作坊里头转了一圈,别人都在,偏不见李嫂。 工人在,管事不在,可有些说不过去。 另一个女工夏彩云,便凑上来小声道:“最近李嫂子家里不太平,她婆婆又闹呢。” 余年看了她一眼,记得她是王石头的媳妇儿,早先拾来还救过他男人。 “她婆婆?” “可不是,听说李嫂子当上作坊管事,那个疯啊,死活都要李嫂退了,叫李三的大哥顶上,说李大家里穷,需要这么个工钱高的活计。” 余年微微皱眉:“都是签过契书的,哪里能说换就换,况且换不换人,也不是她说了算。” “谁让那老太太发疯癫,早先的时候就是,他一家兄弟三个,李大过得不行,她就非要另外两个拿出钱粮来贴补给李大。要是不肯,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不李二李三能那么早分家出来?” 夏彩云喘了喘气,又道: “分了家,她觉得老大家可吃亏了,本该三兄弟轮流养着,她死活赖在李三这儿不走,幸亏李嫂子脾气好,看得开,要是一般妇人,早就跟李三打起来了。” 余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李老太太的讨厌劲儿,她在刮台风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 只没想到,除了爱倚老卖老,还和有些奇葩父母一样,喜欢均贫富。 本来么,手指头都不一样长短,兄弟姐妹之间有穷有富,好好差差都是常见的事儿。 若是爹娘和气,把孩子们养得兄友弟恭,互相之间帮忙也是自然而然。 偏有那没见识的爹娘,目光短浅,非要过得好的有一分也得掰成两半儿分给兄弟姐妹,弄得互相都跟乌眼鸡似的,看不顺眼。 钱没多挣,亲情也没了! “前两天我瞧李嫂子虽来了,眼眶却红红的。今儿一准是闹得厉害才迟了些。” 余年点点头,等得一会儿,李嫂还不来,余年便叫了夏彩云一同去李嫂家看看。 “走,去她家瞧瞧。” 看见李三家门口那几棵树,余年牵着的大黑驴便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这是它老家呢。 “总说老马识途,老驴也挺识途的唉!”夏彩云笑道,凑在驴头跟前道,“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就住这儿。” 大黑驴翻了个白眼,他还年富力强,年轻着呢! 余年到了近前待要敲门,那门忽然打开奔出个人来。 “李嫂子!”夏彩云先是高兴地招呼,随即便惊呼起来,“你脸上咋啦!” 余年仔细一看,李嫂虽极力低着头,脸上却好大一片红痕,不像巴掌打的,像是笤帚抽的。 “怎么,谁打的你?” 李嫂抬头和余年关切的目光一对,随即低下头去,喉头哽咽。 “没有,余年,今日我上工晚了,过后我多做些时辰补回来。还有管事我怕我做不得了,你还是换别人。” “来,你跟我说,是不是你婆婆打的?” 余年问话,李嫂只是摇头,夏彩云急道:“那还能有别人?李三出海去了,家里统共就她和她婆婆俩人!” “咋,王家的,你想管我李家的闲事儿?”打门里头又冒出个老太太来,核桃脸上一双眯缝眼。 余年看见李老太就心烦,坏和不讲理都占全了! “唷,余年?” 看见余年,李老太倒是高兴了,她正想找余年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我跟你说,我这个儿媳妇,奸懒馋滑,我大儿子又勤恳又孝顺,你快快把我儿媳妇辞了,让我儿李大去当那个管事!” 李老太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瘪嘴叭叭全说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她大儿子虽在县城里住,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靠挑水为生,一家子一年到头吃不着两口肉。 李老太心疼大儿子,时不时的借着个由头,就往大儿子家里送些钱粮。 李三夫妇倒是没说啥,李二家的媳妇老是不愿意,说同是在县城里头,同是家里过得不好,怎么娘这般偏心,只给老大家东西? 李老太虽把李二媳妇在心里骂了一千一万句,到底也收敛了些许。 这回正赶上大好事,她哪能放过? 原先的孙女李凤萍,虽有李家的血脉,已经是外人,一个儿媳妇,那是外人里头的外人! 叫儿媳妇挣大钱,当管事,这像话吗? 李老太挑唆了好几回让李三打媳妇,李三没听她的,气得她不行,儿子不打,她来打! 非把这个倔媳妇给治服了不可! “余年,你别听她的,咱走!” 李嫂拉着余年就要离开。 “你敢!” 李老太一眼瞪过去,举起手里的笤帚就要狠抽这个不听话的儿媳。 “你敢!” 余年厉喝一声,一把扣住李老太的手腕子! 第96章 你有本事开门啊 李老太太俩眼一瞪:“干啥,我打我自己家媳妇儿,你拦着干啥?” 余年冷笑一声。 这老太太还真是死脑筋,儿媳妇儿是嫁到你们家来,又不是卖给你们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好大的官威啊! “你要打她啊,也行。” 李嫂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看向余年,东家,这是要辞了自己么? 而一旁扶着她的夏彩云也惊愕地张大了嘴,明明来的时候余年的意思是要替李嫂讨回公道,可是为什么这么说呢? 难道是因为嫌麻烦,不想管了? 余年斜瞥了喜眉笑眼的李老太一眼,故意拉长了声音道:“你先赔我误工费。” “啥……啥飞?” 李老太太整个懵了。 蜈蚣飞,蜈蚣飞是个啥嘛! 余年咳嗽一声:“就是因为你打李嫂,弄得她没法正常在作坊做工,误了我的事,要赔我损失的钱,听明白了吗?” 李老太一撇嘴:“她不就是晚去会,能耽误赚几个钱!” “哦?你知不知道她是作坊管事?” “知道啊,这不说让你换成我大儿嘛!”李老太理直气壮地道。 余年好整以暇地道:“好,我给你算算,我这作坊里磨盘啊,石碓的损耗,就不说了,作坊里头谁干什么,都得管事安排,没管事这活做得慢做不好,要是做不出来足够的货,我还得一赔十赔给人家买主。 你说耽误不了赚钱?行啊,这一赔十,你替我赔,这媳妇儿你随便打!” “那、那得赔多少?”李老太问。 “粗粗算一下,一百两银子总有的。” “啥!一百两!”李老太大惊失色,双手拼命舞动,张着瘪嘴嗷嗷直叫,“你一个小破作坊,哪能赚那么多钱!” 夏彩云在旁边搭腔:“怎么赚不了,李嫂子往家里拿多少钱你也知道,要是作坊赚不到一百,那光给工人发钱就亏了本了!” 李老太一想,是这么个事,心里又怕又喜。 怕是怕,余年真叫她赔,喜是喜,这么赚钱的个作坊,她叫大儿子去顶了儿媳妇的缺,以后慢慢把技术学到手里头,自己再赚钱开个更大的作坊,赚更多的钱,那岂不是美哉妙哉! 李老太想完好事,立马就说:“那我现在就叫我大儿子去你那上工,保管误不了事!” “等会儿,你是说,要李嫂辞了,再让你大儿子来是?” “是啊!”李老太喜滋滋地道,余年没说反对,她就当她是同意啦! “可以是可以……” “那我现在就去叫他!” 这下子可是喜坏了李老太,吓坏了李嫂和夏彩云! 那李家大儿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李嫂还不知道嘛? 那家伙,一根骨头从他手里头过去都能把骨髓吸出来! “余年,我辞工不要紧,你不能请李大,那不是个实在做工的人!” 李嫂这一拦,可把李老太给急坏喽! “用你多嘴,就你多嘴,看我抽烂你这破嘴!” 李老太挥舞起笤帚,又要打李嫂,被余年一把推了回去,她也不生气,这是她大儿的东家嘛! “李老太,你大儿子来不来做工,是另一回事,咱们另讲,你嘛,先把李嫂辞工的钱赔来!” 余年正正经经地说,冲李老太一摊手! “咋、咋又要钱啊?”李老太都迷糊了,“你咋就认钱呢?” “啊,我干买卖的,不认钱,认针啊?”余年挑挑眉,“当时咱签的契书上可写了!要是做不满年限,因为工人自己的原因辞工,得赔五百两银!” “拿来!”余年的手掌又往前伸了伸,“你先把钱拿来,我就让李嫂辞工!” “俺哪有那么些银子,你定是看俺不识字,吓唬俺呢!” 李老太脸上勉强挂着笑,心里头早就扑腾扑腾地乱跳起来。 辞工银子这事,她好像还真听李三夫妇俩提过,不过当时只怕做得不够长久,哪里想过要辞工呢? “俺不信,俺不信!你准是唬俺呢!” 余年给了她一个白眼,把手收回来:“你要是不信,就拿着契书去问村长,村长你总该信了?好了,钱拿来,就辞工,没钱,想都别想!她得好好地给我干活!” 李老太已是信了八分的了,两只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转身就奔回了家里头。 “俺没钱!” 余年冲着李嫂和夏彩云抛了个眼色,上去双手哐哐直拍门板! “李老太,你别跑,你不是说要辞工吗,你把银子拿来啊!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打媳妇,你有本事开门啊! 开门啊,开门啊,快点给我赔钱啊!” 末了余年双手使劲在门板上一拍,听见里头嗷的一声叫,脚步声奔到屋里头去了。 她回头冲李嫂做了个鬼脸,李嫂捂着被抽红的脸颊,忍不住笑出来,拿手背横七竖八地擦了两把泪。 这个小东家,总是有那么多主意,对人又那么好。 大黑驴在一边不满恢恢叫,都没放他派上用场! 刚才他憋着劲要踢那坏老太太几蹄子呢,在家的时候就老克扣他草料! 几人慢慢地走回作坊去。 余年想了又想,才道:“这几日,李嫂你不要在作坊里了。” “我知道,我给咱们作坊添麻烦了。”李嫂垂着头道。 “东家……” 夏彩云也欲言又止,毕竟不是她的买卖,她哪里好劝呢。 “我这有个另外的买卖,需要可靠的人来做,本来就想把你先调出来,只是还没问过你的意思。看你婆婆这么能折腾,就依了我,先跟我到城里住一阵子。” 余年说完,又对夏彩云道:“秀荣嫂子忙她那摊子就忙不过来,作坊里头,你先盯着点,到时候我给你涨工钱,成不成?” 夏彩云没想到自己还能当个“官儿”,激动得脸红扑扑的,大声道:“行!行!行!” 到得作坊里头,余年便把管事变动安排与众工人说了。 那些男工并不怎样,他们主要负责做绿豆粉丝,磨浆、制粉、晾干早就分出工来,没甚可争的。 倒是女工这边,叶米儿神色微动,欲言又止。 余年注意到了,问她可有什么,叶米儿却摇摇头。 将作坊的事安排好,余年又带着李嫂不往城里去,反而回了村里老房子。 “李嫂,咱们得在这多住一晚上,我要赶海。” 李嫂瞪大了眼睛:“余年,你都这么大买卖了,还去赶海?” 余年笑嘻嘻地拍拍她肩膀:“赶海多好啊,我最喜欢赶海了!” 她可不是无的放矢,灵域空间里的赶海石板,显示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正在靠近涌禾村附近的海滩呢! 第97章 面条鱼换灵果 天上月亮如金钩。 余年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她的空间里,石板上金色光点已经到了沙滩,得赶紧去了。 “我和你一起。”李嫂警醒,也爬起来穿好衣服。 两人带着灯,披星赶月地往涌禾村那边赶。 没想到还没到近前,就看到不少人走的方向也往那沙滩上去。 李嫂忽然一拍额头:“看时令,面条鱼到了时候了!” “嗯,应该就是面条鱼。” 余年在穿越前也在沿海吃过不少面条鱼。 面条鱼又叫玉筋鱼,或者银针鱼,小小的个子很不起眼,但是这种鱼味道鲜美,最绝的是没骨头没刺,连肚肠都不用清,在嘴里一抿肉就化了。 每年这个时候,面条鱼就会回到海岸,多的时候直接用笊篱在沙滩上捞都行! “余年你看,好多人啊!好多面条鱼啊!”李嫂不由得惊呼起来。 沙滩上简直像是布满了萤火虫的草丛,许多光点在缓缓飘动,那都是来捞面条鱼的人手里提的灯。 刚退了大潮,三四寸长的银色小鱼在浅滩上满满地都是,鱼身闪烁,和暖黄的灯光交相辉映,实在好看得很! “咱们快捞!” 李嫂也不由得鼓起干劲,要把自己带来的桶装得满满的! “好!” 余年答应着,趁着李嫂专注于捡鱼,手在沙滩上一扫,便收入空间十几条面条鱼。 金色海货入河,沿着灵泉大河两岸,陡然生出了几十棵酸枣树,树上又迅速长出了许多指头大的红色酸枣! “酸枣?”余年不可思议地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就爆开了! 余年能感觉到,不光是酸枣本身有着生津健脾的功效,酸枣核内的酸枣仁,更是灵气浓郁,宁心安神的功效比普通酸枣仁高出百倍! 可惜红色灵果树并无太大变化。 余年继续狠狠地捞了几把面条鱼,但灵果树毫无动静,正要失望,却发现灵果树的一条枝梢鼓着劲儿,哆嗦了半天,才生出来一颗小小的灵果,比之前吃的小三分之一。 “切,你这空间歧视面条鱼吗?小气的来!” 虽这么说,余年还是欢喜地摸了摸那颗果子。 有这颗灵果在,拾来的傻病应该能治好了! 李嫂这会儿也捞了满满一桶的面条鱼,两人都觉得大丰收,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第二日,余年两人便起早赶回城里。 李金桂原先和李嫂也是熟识的,听见李嫂婆婆这般不懂事,气得狠狠数落了一顿。 “素珍啊,你别急,你婆婆虽不好,你相公却是个好的,等他回来,便一切都好。” 李嫂苦笑,她在想,闺女也嫁出去了,家里也没有挂心的事,是不是,该和李三和离了? 就像李金桂一样? 不等她多想,余年便将她和李金桂都叫了过去,吩咐好新买卖的事。 由着两个女人在灶房里忙活,余年赶紧去找拾来,把灵果给他吃。 灵果拾来是吃惯了的,何况媳妇儿给的,什么他都肯吃。 见拾来一口吞下去,余年紧张地问:“怎样,怎么样了?” “有些、有些头晕。” “怎么会头晕呢?”余年见拾来果然脸色发白,连忙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这果子都吃了好几次,再说这是灵果呀!” “媳妇儿!” 拾来忽然大力攥住余年的手。 “怎么样了?”余年顾不得他把自己的手攥疼,忙问道。 只见拾来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余年。 “媳妇儿,我要死了!”拾来猛地大叫一声! “胡说!你怎么会死!” 余年真的慌张起来,要给他喂灵泉水,他却牙关紧咬不肯松开,整个人哪哪都烫得厉害,余年只好以口给他喂入泉水。 好半天,拾来身上的火烫才消下去,只是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啊!” “难道是那颗果子太小?” 余年急切地来回走着,“不然,买点人参来吃?鹿茸?真是笨,连灵泉都不管用,这些普通的药又怎么会有效呢!” “算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好!” 转念一想,余年又呸呸两声,“不对,是活马当做活马医!” 她看看拾来在床上躺着,一咬牙就冲了出去,不管药铺还是医馆,她要把所有的好药都拿来治拾来,就算做成药人,拾来也非好不可! 余年出门后。 半晌。 躺在床上的拾来陡地睁开双眼,一双眸子在眉骨的阴影之下,黑得不见底。 目光不复往日的憨厚温和,反而带着股子阴沉狠戾! 他平放在床上的拳头紧紧握起,手臂青筋凸显,仿佛怒气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快要炸了! 只是,拾来的拳头蹭着什么东西后,面色忽然一变,将那东西拿起来放在眼前,原来是余年给他擦了脸又丢下的湿帕子。 他略侧了侧脸,用那湿润冰凉的帕子在脸上揉搓两下,闻到余年的气息,神色就更缓和下来。 许是阳光的原因,就连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似乎都清透柔和了几分,又是那个憨乎乎的拾来。 媳妇儿,媳妇儿…… “云公子,云公子!” 一大早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哎余姑娘,你这是作甚呢!”小二慌忙拦住她的脚步,“我们少东家还在睡!” “我……”余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跑遍了几个药铺医馆,还是早先被请到云书来园子里看病的大夫给她指了条道儿—— 云书来手里的药材,怕是整个河津县都比不上。 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每日给云书来一些灵泉已是不妥,为了救命尚且说得过去。 若是再去求云书来的药,这交往以后就更深了! 然而此时哪里轮到想那些儿女情长,她连忙奔了去,因为,现在的她,没有别的道可走了! “余姑娘,怎么这么早……” 每日都能服用一些灵泉水的云书来,病好得八九不离十,虽还有几分病容憔悴,却不是原先那形销骨立的样子,又成了个风流潇洒的病公子。 “云公子,求你给我一些百年人参,百年灵芝,百年鹿茸之类的,我相公病得很厉害,要救命的药!” 余年不及寒暄,便把来意说明。 云书来更不多说,立刻叫身边的侍从开箱,取出几个紫檀木盒来,跟着余年回去。 看余年风风火火地奔出去,云书来也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踱了两步,想到她那憨傻相公要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欢喜得想叫两声,又觉得不好,只好跳到榻上,来回打滚,好抒发心中的喜悦之情。 “我的少东家啊,你这是干啥呢?” 田掌柜按约定从四时好食铺取来灵泉茶水,迎头就撞见自家光风霁月,特别能端着的云书来贵公子在榻上翻来滚去,毫无形象。 莫不是中邪了? 云书来坐起来,头发乱蓬蓬,衣裳乱糟糟,兴高采烈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高兴的事!” 田掌柜略放下心来,据说现在京城里还有什么文人相约裸奔的,自家公子只是打个滚而已,很正常的……? 他猛地想起一事来:“哦,对了,少东家,我瞧见贾举从京里回来了,直奔四时好食铺呢!” “走,咱们给他接风去!” 云书来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他正愁没有借口去和余年多亲近亲近呢,正好,这贾举多么会看眼色呀! 田掌柜张口结舌,接风? 咱给贾举接风? 咱给他接得着吗? 第98章 给贾举的接风宴 “拾来,拾来!” 余年叫着拾来的名字,在屋里找了一圈,越发惶惑! 自己走的时候拾来在床上躺着不动,怎么回来了找不着人了呢? 也真是急得狠了,竟忘了叫人先来看着点拾来。 “余姑娘,这药材?”捧着药盒的侍从问道。 “烦你先放在这里,改日我再去和你家主人道谢。” 余年勉强镇定下来,取出一块碎银赏给对方打发走了。 拾来就算离开,也走不远的! 她脑中急急地想了一个平日常去的地方,转身又往外奔,哪知门外正好进来个人,和她碰到了一块! 不光如此,余年被撞得往后跌去,那人及时双臂合拢,将余年锁在了怀里。 一靠上那胸膛,脸颊蹭上熟悉的棉布衫子,余年一颗在半空中飘了半天的心,反而定下来了。 她反手抱住对方,收紧双臂:“拾来,你到哪里去了,你好了吗,我刚才找不到你,真的急死了!” 说完,她抬头看向自家傻相公,却是一怔。 人还是那个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点也没变,可就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拾来微微笑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不好,让媳妇儿着急。” 余年挣开,满脸狐疑,围着拾来转了两圈。 “你,脑袋是不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啊。” 余年盯着拾来微笑的脸庞,总是觉得浑身上下毛毛的,拾来哪回不是笑得露出雪白牙齿,憨憨的。 怎么,笑得有点像云书来了? “这么笑不对。” “嗯?”拾来微微一怔。 笑,还有对不对? 余年伸出食指,在他嘴角左边右边同时点着,往上勾了勾:“这才对,你笑得像要吃小孩,儿子看见会害怕的。” “好。”果然,拾来按她教的笑了起来。 余年松口气,还是原来那个拾来,大概是不舒服所以脸上表情变形了。 再问他想起什么俩没有,拾来仍是摇头道不知。 “媳妇儿,”拾来从后面抱住余年,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要是我一直傻下去,记不得以前的事,你会不要我吗?” “你怎么不说我怕你想起来以前,会不要我?”余年亲昵地拍拍他的脑袋,“不怕啊,下次我给你拿一个大果子吃,应该就能好了!” 大概是灵果太小,通不开脑内的淤血,反而弄得拾来不舒服了。 “余年!余年!贾举他们回来了!”门外传来李嫂惊喜的喊声。 余年瞬间睁大眼睛,来得真是时候! 她满面笑容,从拾来怀抱中挣脱开来,待要往外奔去,又回头一把拉住拾来的手摇了摇: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就来!” 拾来用力点点头,低头看看媳妇儿拉住自己的小手,心里只觉得这只手要把自己拉到天上地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四时好食铺门前。 “贾老板,这次辛苦啊!” 余年热情地打着招呼,她见贾举捎了好多大箱子来,料定里面必定有好货。 “不辛苦不辛苦,要说辛苦,还是郭兄弟和周兄弟最辛苦,他们两个啊,到了京里头就没闲下来过一天!” 贾举的大圆脸更圆更胖了,满面红光,好似一个大蛋黄。 “他们两个不知道你在城里开了食铺,都先回村了。我倒是听内子说你在县城开了店,这不,连京里带来的东西都给你送来了!” “既来了,正好便给贾老板你接接风,咱们食铺和京里的大酒楼比不了,也有几样拿手的呢!” 余年一说,贾举的两眼就发了亮。 别看他到京里细巧新鲜东西多,可吃到嘴里,真赶上余年做的海鲜烧烤的却少。 调鼎手都说了,他哪儿还有往外推的理儿? 贾举刚要开口答应,咣当一声,一个大木桶就墩在了他和余年之间,把他那个好字噎进嗓子眼儿。 “贾兄,好久不见,更见风采了啊!” 跟在木桶后边,是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形容清隽,长衫风流,颇有潘安宋玉的风貌。 “云、云公子?云书来?”贾举愣了。 这云家的云书来,一向自视清高,来了河津县后极少抛头露面,也就是刚来的时候他打过两个招呼,乍一看,都差点没认出来。 “是啊,就是我啊,贾兄!”云书来热情比余年更甚。 贾举就纳了闷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跟这位称兄道弟上了呢? 余年看看贾举,再看看云书来,她也不好意思问,早先没见两人怎么交往过,为何看云书来的样子,似是多年老友呢? 或许是两人在京城里时的交情? 没等余年琢磨更多,云书来笑指着脚下的木桶道:“这是新打上来的带鱼,在渔船上就拿粗盐腌上了,又保鲜,又进味儿!给贾兄接风,这会儿吃正合适!” 余年伸头一看,嚯,好宽好肥的带鱼! 头到尾怕不有六尺多长? 银光闪闪,肉又厚又肥又结实! 带鱼是深海的鱼,钓上来以后出水就死,若是冬天,还能用冰保鲜,但在夏日,渔民们往往得到带鱼鲜鱼立刻用盐腌上。 只是腌得太咸太久,这带鱼的好味道便越失,真与荔枝同理,一日则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所以它弄到岸上来,越快吃越好! 余年心道,云书来主动拿了海鲜来给贾举接风,看来他们两个交情是特别好? 贾举心道,这云书来与余娘子相熟……这带鱼好肥啊,一定很好吃! 云书来心道,为什么相公快要死了,她却表现得很想吃带鱼呢?是了,死都要死了,伤心做什么,还不如早些想想改嫁的事情! 三人两两相望,各自心中有鬼。 “不如,咱们这接风宴,也请云公子入座?” 贾举呵呵一笑,主动打破沉默。 “贾兄既说了,我哪敢不从?”云书来一笑,甚是熟稔地伸手,“贾兄请!” 要接风的那个都主动说了,余年还能说啥? 而且她也好想吃肥肥的带鱼! 四时好食铺便提前打了烊,余年在灶房里头安排了菜单,回来只见贾举一家人整整齐齐,就连本来该在县学里吃中饭的贾文彬都回来了,身边还坐着余晟。 见娘看过来,余昇做个鬼脸,眼珠子瞥瞥旁边的贾文彬。 贾文彬的娘着急忙慌地派人来叫,那小丫鬟气喘吁吁,什么四时好、食铺、带鱼听得人稀里糊涂,余昇跟着贾文彬一路小跑回来才知道,原来是贾夫人心疼儿子,特意叫他回来吃带鱼。 见她看过来,贾文彬羞涩一笑:“余昇弟弟想家了!” 余年强行忍住吐槽的冲动,两个时辰前余昇弟弟才离家,这会儿就想上啦? “神仙饭来了!” 李嫂手中托了个老大的木盘,里面放着一碗碗的神仙饭,权当开胃小点。 余年亲自端了一碗,放在贾举面前:“请贾老板品鉴。” “神仙饭是啥?” 贾举没赶上好时候,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一碗如玉髓般的东西。 “爹,你咋连神仙饭都不知道!”贾文彬登时得意,举着碗道,“一服使人清,二服使神健,三服仙来也不换!” “你小子,书读得不行,吃东西是行家啊!” 贾举又笑又骂地锤了他儿子一把,“你爷爷的,跟你老子一样!” 教训了儿子,他尝一尝神仙饭,大声叫好,一股脑地吞下肚去,才向余年开口。 “在京中的这些日子,你托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不少,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余年想到那十来只大箱子,笑道: “贾老板,我也有些新买卖,要和你谈。”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因有云书来这个外人在场,都道:“先吃饭,过后再谈,过后再谈。” 云书来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微笑饮茶,如玉的纤长手指捏起茶杯,就连那粗糙的陶杯似乎也有了竹林七贤的古朴之味。 他目光盈盈,从桌上的朱砂红杏子,转到余年樱桃口上,秀色可餐。 云书来笑吟吟地喝下一口焦香的炒麦茶,才要开口,只见一个高大英武的身躯堵住了门! 噗! 向来云淡风轻的云公子一口就把茶水给喷了出来! 第99章 谁是狐狸精 怎么是拾来! 怎么余年的傻相公还没死啊! 为什么这个拾来,他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每次都说病得厉害,就是死不了呢! 云书来觉得自己吐的不是茶水,是一口老血! “对不起、对不起,余姑娘,我病还没好,给你添麻烦了!”云书来咳嗽着连连道歉。 余年忙道:“不要紧的,我再给你泡杯茶来。” “媳妇儿,我也要喝茶。”拾来道。 “好好好,给你也倒一杯,烫啊,我给你吹吹,慢点喝。” 余年给云书来先倒了杯茶,再给自家相公倒了一杯灵泉茶。 茶水虽是一样的,那关切的态度却天壤之别。 云书来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觉得他又要吐血了! 余年心情颇佳,安排好了拾来的座位,起身笑道:“我去看看灶上,有两个菜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 她一走,酒席上登时就冷了。 拾来不时地用眼神挑衅云书来,云书来则收拾了心情,安之若素,他强则他强,清风拂山岗。 苦了中间夹着的贾举,束手束脚坐着寻思,我是为了啥在这儿干嘛呢? 哦,对了,是给我自己接风。 幸好席上除了神仙饭,还上了十二个冷盘,余年叫把周秀荣那边的卤菜全都拿了一份来,细切成花样看盘。 正值夏季,席间瓜果梨桃,大的水果都切成了花样,不大不小正好一口,拿竹签子插着吃。小的便与香花叠放,不光有水果香气,还有花香盈口。 像那鲜红杏子,俗称朱砂蜜,破皮就流汁,同茉莉花搁在一块,便不单只有蜜甜,更有一股幽雅香气。 贾举不住地吃,不住地吃,抽口看了眼自己家人,他媳妇也拼命地吃,他儿子也拼命地吃。 真是亲生的一家人! 转头看见敬陪末座的田掌柜也在胡吃海塞,不由得英雄惜英雄。 “红酥手来了!” 余年一声打破了猛吃和眉来眼去的场面。 贾举抬头看去,只见余年手里端着一个海碗,搁在了席面上,再看,那碗里头放的酱红喷香的条条,仿佛是鱼。 他便伸筷子夹了两条,哪知这鱼炸了又蒸,都酥透了,用勺子捞着才夹起来。 “果然好吃!入口即化,咸甜香酥,这是面条鱼?” “贾老板会吃!” 贾举心情大畅,仰头哈哈笑:“别的不敢说,咱老贾这条舌头贼好使!” 接着,热菜一盘接一盘地上,贾举眼花缭乱,筷子快忙活不过来了! “金银鱼糕!” “八棱瓜炒竹蛏!” “水晶虾饼!” “葱烧海参!” “萝卜焖金钱鲍!” “海肠捞饭!” …… 余年与贾举谈笑风生,时不时到后厨看一下菜品把控。 每到这时,贾举夹在两个互相放眼刀的男人中间埋头大吃,十分感谢人只有一张嘴,要吃饭,便不必说话。 末了送上两道甜点: 紫苏桃子姜和杏仁绿豆糕。 姹紫嫣红,鹅黄嫩绿,实在美不胜收。 贾举吃到最后,已是感慨万千。 “余娘子,我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如此独特的接风宴!” “贾老板谬赞。”余年笑道。 她做的菜里面,一多半都是改良过调味和创新的菜式,古代普通馆子做菜,易放得油酱过多,在普通百姓嘴里,自然是油水越多越足越好。 但像贾举这种吃过见过的有钱人,便得拿出新鲜清爽的口味来才能折服。 “可不是,余姑娘的菜肴,真是蕙质兰心。”一旁的云书来也道。 他伸手指着最近的那道八棱瓜炒蛏子:“例如这道菜,平时自家也做,只蛏子不似这般肥大脆嫩,用的又是普通无棱水瓜,再用猪油,炒出来便没有清香甜脆之感。” 云书来冲着余年温柔笑道:“若是所料不错,余娘子用的是鸡油。” “云公子厉害。” 余年心中略感惊讶,看着云书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倒是个中行家哩! “我想吃那个菜。”旁边拾来狗头狗脑地趴在余年耳朵边说。 他今日身体不适,余年十分照顾他,听他要,便用勺子筷子给他舀了一点,看他吃得香甜,再给他夹一片芙蓉虾。 二人的亲密举动,看在云书来眼里便十分刺目,借着饮茶将耷拉下来的嘴角藏住。 重整旗鼓,他又指向余年跟前的一盘菜开始拍马屁。 “再比如说这萝卜焖金钱豹,萝卜虽是贱菜,选用的却是潍州来的碧玉萝卜,切成棋子大小,与金钱鲍同煨,软烂中隐隐有筋骨,甘美妙不可言。而青白两色对比,更令人目为之畅,神为之愉。” “媳妇儿,我想吃那个。” 拾来狗狗祟祟地扯扯余年的手,指着就在他跟前,一伸手就能夹到的那盘萝卜鲍鱼。 “好,要多点萝卜还是鲍鱼?” “萝卜,头疼,咬鲍鱼不舒服。” “怎么还头疼,不是说好了吗……” 云书来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只好冷笑着道:“没想到拾来兄看着身体健壮,竟有手疾,无法自己夹菜吗?” “媳妇儿,头疼,手麻。他凶,害怕。” 拾来高大的身子作小鸟依人状,在余年的肩上靠着,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云书来。 云书来顿时觉得肚子里的好菜都要翻涌着往外跑。 他要被恶心死了! 你知道自己有多壮吗,倚在人家余姑娘肩膀上不知道有多重吗?倚坏了怎么办! 偏偏余年还挺吃这套,摸着大鸟依人的相公额头道:“刚才叫你在后面休息,李嫂给你单独拿饭菜过去吃,你不肯,这会儿可不舒服了。” “想跟媳妇儿在一块。”拾来忸怩地道。 云书来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仗着余姑娘是你媳妇就作。 死狐狸精,发什么嗲。 这桌菜的主角,被接风的贾举一行人,完全没有在意这边的风起云涌。 他们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决心,一直在狂吃! 等接风宴散了,余年才发觉,自己好像整个用饭的时间都在照顾拾来,立时有些不好意思。 “贾老板,今天怠慢了,过后再好好请你吃一顿。” 本来按照礼仪上,贾举应该至少婉拒一次,但他的舌头今晚吃多了好菜,直接自己做主,连声道好好好。 见贾举离去,云书来鼓足了劲,想要单独跟余年说两句话。 哪知他才迈出一步,旁边便有个身影闪出来,脆生生地道:“余家姐姐,你今天家里有客人呀!” 第100章 京里来的好东西 余年循声看去,可不就是隔壁那豆腐西施祝兰儿? 见没人理她,祝兰儿也不觉得难堪,扭着腰肢,娇怯怯地走向云书来。 刚才云书来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那马车,上好的木材还雕花挂了铃铛,等云书来一出来,她更是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竟然有这么好看,这么有钱的男人! 这不就是最合适她祝兰儿的相公吗? 那什么余年的相公,生得虽好,却是个傻子,不知情识趣,也没几个大钱在手里。 这个公子可不同了,腰上挂着玉佩,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要是她祝兰儿能嫁个这样的人物,那吃香喝辣不说,出来进去起码得有俩丫鬟伺候着! 于是她守着余年家的家门口,前边看看,后边看看,后边看看,前面再看看,生怕错过了云书来出门的时候搭话的机会。 好容易被她逮到,哪里肯放? 云书来不知她什么路数,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哎呀,余姐姐家这是招待贵客,却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呢!”祝兰儿红着脸,羞答答地冲着云书来施了一礼,“小女子给贵客赔礼了,都是小女子不懂事,贵客不要怪余姐姐呀。” “他不会怪我的,”余年感觉此女真是不可理喻,“他不认识你,我也跟你不熟,要实实在在说起来,你是偷抢拐骗我家东西未遂?” 祝兰儿脸色略变一变,便泫然欲泣地道:“余姐姐,妹妹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也得到了惩罚,难道你还不能原谅妹妹吗?” 被她姐姐妹妹喊得头疼,余年暗道,谁跟你在这玩甄嬛传呢! 就这小破县城,别说宫斗了,就是府斗宅斗都差点意思! “远着点儿,溜边靠缝,别过来说话,我们家不欢迎你,没人爱跟你说话。”余年干脆就挑明了。 祝兰儿眼睛眨巴眨巴,上前一步,稳准狠地抓住云书来的袖子! 云书来大惊! “这位哥哥,求你帮我说说情,你是姐姐的贵客,若是你开口,姐姐一定肯原谅我的。” 祝兰儿扭着身子,微红着脸凑过去。 这位公子看起来温柔得像春水一样,一定会可怜她,帮她说情,和余年发生争执,然后自己上去阻挡被余年误伤,然后被公子搭救带回家中,就此成了一段美好姻缘? 一定会? “老田,我那把七宝呢?” 云书来不敢跟祝兰儿拉拉扯扯,头伸得跟鹅一样,自由的手冲田掌柜一招。 田掌柜捧着鼓起来的肚子,一边打着嗝道不必不必,一边从车里掏出一把镶嵌宝石的短刀。 祝兰儿眼睛一亮,这是要送给她当见面礼?还是要帮她把这刀给余年当做赔礼? 哪知云书来反手抽出短刀,雪亮刀光一闪,祝兰儿手中一空,半片衣袖落了下来。 云书来回刀入鞘,向余年一拱手:“余姑娘,今日闲杂人等太多,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他登车离去,连看都不看祝兰儿一眼。 “好端端的,就断袖了呢。”余年自言自语了句。 长得那么好看,人又那么自恋,断袖也是正常的,合理的,自然而然的…… 她瞟了眼站在一旁捏着半片衣袖的祝兰儿,拉相公回身关门一气呵成。 祝兰儿自己笑嘻嘻地看了一会儿衣袖,塞到怀里,心道,这个公子可真害羞啊,看来下次,自己要更主动一些才行! 不管祝兰儿是如何一种奇葩思路,余年拉着拾来,先到厢房,把贾举抬来的十几个箱子分别打开查看。 贾举倒是细心,打开箱子,箱盖上便贴了张字纸,是叫卖的人写的说明,有什么,怎么用,都写得清楚,大约也是怕自己忘了说不清。 这一箱是给余昇的玩具,并笔墨纸砚。 这一箱是时兴衣裳; 这一箱是胭脂水粉; 这一箱是京中流行的话本; 这一箱是…… 余年要抓狂了! 她埋怨道:“这个贾举,我只要些粮种菜种,尽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来!” 再开一箱,里面放的东西就像大土块一样,灰扑扑里透出些许红色,十分不起眼。 然而余年却大喜过望! “这是番薯!” 她揭下贴在箱盖上的字纸,细看了一遍,果然便是番薯,不管是种植还是收获的方法,都和穿越前一模一样。 余年从一旁箱子中寻出一柄裁纸刀,将番薯沾土的外皮削掉,剜了块番薯肉放在嘴里尝了尝,唔,甜度很高! 番薯产量高,又容易伺弄,还不长虫,比其他的庄稼自有长处。 眼下虽然略迟,若是快些种下,今冬就能收获! 余年连开了剩下五只箱子,除了一只装的是些菜种,其余都是番薯! 看来,贾举这人也还算靠谱嘛! 余年喜滋滋地拿着番薯,琢磨起来如何推广,那边拾来却蹲在衣裳和胭脂水粉跟前,翻来翻去。 “媳妇儿,你穿这个我看。” 他兴致勃勃地从衣裳堆里掏出一条纱裙,抖搂开来放在余年面前。 余年定睛一看,原来这裙子是洒金花缎和素纱拼成的百褶裙,里头没衬,要是自己单穿这个,估计就跟透视装一样,隐隐约约地露出大腿。 “你可真会挑,真有格调啊……” 余年嘴角抽搐,什么忠犬,就一色狼,反正狗也是从狼进化来的,同种同源。 “媳妇儿,擦这个!好看!”拾来又捡出来一盒胭脂,打开送在余年鼻端。 石榴红的胭脂闻着倒是甜甜香香的,有些像饴糖的味道。 余年仍是摇头:“不擦,我长得难看,不用这个。” “媳妇儿好看。” 拾来道,他指腹在胭脂盒子里揉了揉,便要给余年擦上。 “我说了我不擦!” 余年红脸推开他的大手,只觉腰肢一紧,已经被半揽在拾来怀里,一只大手已经按在她唇畔。 她不安地停留在拾来怀抱之中,便如一只蝴蝶在花蕊上颤动,随时会因为危险展翅飞走。 粗糙的指腹划过唇瓣,痒而酥,先是轻轻的,随后力道大了些许,手指甚至不时地嵌入唇瓣内里。 余年的嘴唇本来就柔软,皮肤又薄,在拾来胡乱揉弄下,唇上的红,便不止是胭脂的红。 空气愈发焦灼,余年脸泛桃花,唇瓣微微地肿起来,艳丽惊人。 “好了,不要闹了,嘴巴上有东西不舒服,我要擦下去了。” 余年双臂搡了搡拾来的胸膛,抬头见他目光灼灼,要吃人似的望着自己。 “媳妇儿,你真好看,比花还好看。” “不许再说了,不然我打你,松开我听见没有!”余年脸颊爆红! 拾来听似未闻,反而低下头凑近:“你要擦掉胭脂,我帮你……” 细微的呢喃消失在两人唇齿间,余年手指紧抓拾来的胳膊,口被牢牢地堵着,目光向始作俑者哀求,那坏人与她对视了,吻得更狠,更凶! 这人,才亲了几次,怎么变得那么会亲,还会勾她的舌尖儿…… 夏天衣裳单薄,她腰肢又太细,被拾来两条胳膊一搂,热得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他的骨血之中。 好容易分开,余年被亲得头晕脑胀,胭脂倒是全进了拾来的肚子里。 她张口要骂,狗男人就又堵了上来:“还没擦干净。” 这回比上回还狠,恨不得就从她的嘴里钻进肚子里,用劲地吮舌头,吸她的唇瓣,还有她的…… “媳妇儿好软好甜。” “你、你疯了不成?” 余年感觉自己快叫亲死了,嘴巴酸痛发僵,而那狗男人还在轻轻地咬她的脸颊,舔她睫毛下渗出的泪花。 那是叫他猛亲给憋出来的眼泪! 她腿软得站不住,骨头都是酥的,忽然一只大手从底下抄起,拾来竟让她坐在自己一条手臂上,还要继续。 “不要脸!” 余年斥责他一句,已经忍不住捂脸,平时这个姿势是儿子专属的啊! 拾来什么也不说,埋在她胸前深吸了一口气,抬头。 余年心口一颤,那眼里的欲望和深沉,是她从未见过的。 “拾来?”她小声问。 拾来嘴角微翘,随即扩大成余年看惯了的憨厚笑容:“在这呢,媳妇儿。” “我想要……” 他用鼻尖拱着余年的领口,高挺的鼻梁在她的锁骨处停留。 “我也不是不想要……” 听到媳妇儿这么说,拾来更来劲了,撒着娇用鼻尖顶开媳妇儿的衣襟。 余年双手捧起拾来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把他陶醉得眯起眼睛。 “但是我啊,现在更想要挣钱。” 拾来顿时从温柔乡里醒来,哀怨地看着媳妇儿,难道他不比挣钱好玩?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 “你和挣钱一样好玩!” 余年坚定地表扬自家狗子! “嗯,那你玩玩我嘛!” 这是什么虎狼之言!太羞耻了! 但是,伸出去的手啊,有自己的想法…… 第101章 番薯推广 龙门村的郭铁匠今日挑了一担东西去田里种,旁人见了都觉奇怪。 这时候可不是种地的时候,种米麦,晚了,种豆子,早了。 村长家的地就临着郭铁匠家的地,他拄着锄头看郭铁匠挖出田垄,再将不知是什么作物的枝条随手插上去,也没浇什么水。 “我说老郭,你这种的什么呀?” 郭铁匠忙活完了手里那点,才抬头憨厚一笑:“是余娘子给的番薯苗。” “番薯又是个啥嘛?”村长好奇起来。 郭铁匠给他说:“番薯是从京里运来的新粮种,种一亩地便能收成几十石。” “这不胡说嘛,哪有收那么多的粮!”村长摇着头,又开始锄地,“莫不是余年跟你逗着玩,你当真了?” 郭铁匠十分认真地道:“并非玩笑,我在京里亲眼见着的,一根藤子上,就能结好些番薯呢!总有十几斤!不光结得多,长得也快,番薯叶子还能炒菜吃。” “当真?”村长素来知道郭铁匠是老实人,不由得再次停下手看他筐里的苗苗。 “怎么不真?你别看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实在是贡品!南边有人从外海岛上捎回来,当地的官儿种了好,便送到京城里去。也就是这两年里京城里种它的多了,要不然,光寻这番薯就费劲呢!” “贾举贾老板舍得花钱,买了这些粮种带给余娘子,我厚着脸皮向余娘子讨了些来种。”说到这里,郭铁匠很为自己的决断而自豪,不由得挺了挺胸。 村长弯下了腰,细细查看那些番薯苗,心里有了想法,转头就去找了余年,求她把番薯苗再分给龙门村一些。 看在村长一向待人不错的份上,余年答应了下来,撒上灵泉水,一颗番薯就能发出好多番薯苗,用灵泉水发的番薯苗,着土就活。 番薯这东西占地太多,余年自己没那么多地,倒是正好让龙门村的村民们承包一些。 村长大喜过望,将村里种地种得好的人都集中起来,说明白了这番薯种种好处。 龙门村里的人大部分靠打渔为生,有个两三亩薄田舍不得扔,便种些稻谷蔬菜,没甚利润,只是给家里多添两口嚼用罢了。 稻谷蔬菜一亩能种出多少,老农心里都是有数的,像粟米,顶天了有个四五石,说哪种粮能一亩收获几十石? 笑话了! 哪有能出那么多粮食的粮种? 而且据村长说,现在番薯苗不需给钱,等收获的时候还地里十分之一的收成便可,剩余的番薯可按时价收购。 不少人心里便暗自计算,若是真能收个四五十石,那就得还来四五石。 四五石的粮食,要是以粟米麦子来算,可是要了老命了,但这个新粮种,要是能收五十石,那么给出五石,自己还能有个四十多石,简直不要太丰收哦! “村长,当真不要钱,白给我们粮种?” “不是白给,是给苗换粮。” “要是真照余年说的,一亩地能种出几十石粮食,也合算啊!” 众村人都兴兴头头地登了记,等余年给派发番薯苗。 “赵秋香,你来做什么?”余年忽然发现人群里冒出来一个老熟人。 “嘻嘻,余年,我来领番薯苗啊。” 赵秋香最擅长的就是没皮没脸,见余年点出她来了,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说余年,你可得给你赵婶子多几棵!给那大的,活的!” “我要不再帮你种上呗?”余年语带讥讽。 赵秋香也不知道是听不出好赖话还是故意装傻,竟然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好你个头!”余年发现对付这种人,不撕破脸是不行,直接指着外面,“滚您,到底我何德何能,让你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拿锤子砸了拿锥子扎了还老老实实受你拿捏?” “你来了,倒是省事了!”余年高声向所有人道,“这个村里,不管谁种都行,就是有三家!” “牛万成家,余强家,赵秋香家!” “谁要是觉得我分得不公,想偷偷分给他们的,趁早死了这条心,明日我会拿足够的番薯苗来,也会带着契书来,谁要是违反契书,不光要把番薯苗还给我,还得按现在京城里番薯的价儿赔给我!” 有人壮着胆子问:“是什么价儿啊?” “一块一百文!” “嗐,怎么会这么贵!”那人咋舌。 郭铁匠便道:“怎能不贵,番薯前两年还是南边送上来的贡品,只因它产量高,今年才略降了些价,否则一块一钱银也是有的!” “那为何余娘子要白给我们种呢?”有人道出心中疑惑。 是啊,这么好的粮,要是那小气的,必定捂着自己种起来,怎会用这么优厚的条件分给村民? 余年道:“不为别的,我饿过肚子,知道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给大家分番薯粮种,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吃饱,不再挨饿。” 众人沉默了。 “余娘子是好人啊!” “余娘子莫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怪不得城里有人说余娘子是天女下凡,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嘛?” 余年被夸得有些腼腆,反而拾来在旁蹙着眉,仿佛是在担忧什么似的。 余年在龙门村推广番薯,的确有扶危济困的想法,穿越前余年知道的历史中,有一段困难时期番薯活人无数,是当之无愧的救命粮。 另外还有一点,番薯能做的副产品那可太多了! 番薯干,番薯淀粉,番薯粉丝…… 绿豆粉丝卖的价贵,为了控制市场价格,余年只让作坊每天产出固定数量。 等番薯下来就不一样了,可着劲儿地做粉条粉皮都不要紧,到时候就填补了粉丝的中低端大批量市场。 众人知道了这叫番薯的粮种各样好处,都是跃跃欲试,恨不能现在就种下,明日就收成,看看这番薯是不是那么好! 赵秋香见势不好,夹着尾巴就溜了,只是还不甘心,脚下一拐,往村里余老太家去了。 第二日。 余年果然叫人挑了三担番薯苗来分给村民,一边发,一边记上名。 “村长,我们也是龙门村人,凭啥不给我们番薯苗?” 余老太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翻着眼儿,撇着嘴儿看向余年。 昨日赵秋香跑到她家里来说了,村长弄来了新粮种,让村里人种什么番薯呢! 听赵秋香说,余年撺掇着村长,全龙门村人都给种,就是不给余家种,余老太这个气啊! 凭啥?按理说,余年是她家捡来的,甭管是挣了钱,还是有了好东西,都该给余家才是,自己不全要了就很厚道,现在竟然敢一点儿不给? 又不是你家东西,用你做那么大的主? 听到余老太的质问,村长很不客气地道:“番薯苗是余年拿来的,给谁种,不给谁种,都是她说了算!” “啊?” 余老太傻眼了。 早知道她就不骂余年了,谁知道这番薯苗不是村里弄来的,是这个小白眼狼拿来的呢? 赵秋香这王八蛋又忽悠人! 余老太转了转眼珠子,上次余年教了他们做蟹汁的咒语,可是家里没一个练会的。 才隔了多久,这会又有好东西,果然余年这小蹄子有些古怪! 说不准,她真会些妖术! 余老太心里转着念头,脸上堆起笑来,可是她满脸横肉,笑,比不笑还难看得多。 “余年啊,你别多心,刚才娘也是急了,你听话,把番薯苗分给咱家,到时候结了番薯,娘亲自做给你吃!” 余老太说着,伸手就要去拿筐里的番薯苗。 就几棵苗子,还有这么多呢,料这余年也不会好意思拦着不给。 哪知旁边黑影一闪,在余老太的手腕上一推! “啊!我的手断了!” 余老太手腕剧痛,嗷嗷惨叫起来! 站在余年面前的拾来以极为蔑视的眼光看着她:“没断,只是卸掉你两个关节。” “余年,你疯了吗!叫你家的傻子快给我治好!” 余老太嗷嗷地叫着,旁边余富山手足无措,他倒是听说过卸掉关节,可那不是说书先生话本里头的事嘛! “治我是不会治的,我们只会卸。”余年抱着手,悠闲地看余老太鬼哭神嚎。 “你说啥!你这个——” 余富山举起拳头,刚要打过去,和拾来冷冰冰的眼神一对,登时又退了回去。 旁边的村民也都怒目而视:“你敢打余娘子,就是和我们过不去!” “我说了,我们只会卸关节,不会治,不信的话就尽管来试试!” 余年的声音不大,听在余家人耳朵里,却如同一块石板压下来,再不敢大声喘气了。 余富山灰溜溜地扶着余老太去找村医,赵秋香混在人群里,见得不了好,也赶紧溜了。 余年心中叹气,怎么这余家,就跟水蛭一样,甩不脱了呢? 她和拾来安排好正要走,村长的二儿媳妇儿赶过来,手里提着用荷叶包的一块东西给他们。 “这是自家点的豆腐,才开始做,点得不大好,余娘子你凑合着吃。” 村长家新娶的二儿媳年纪很轻,长了一张苹果脸,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透着一股灵醒劲儿,看着就招人疼。 “你会做豆腐?” “嗯,我娘家就是做豆腐的。” 余年很是惊讶,接过那包豆腐来,从边角捏了块往嘴里一放,唔,很细腻,比食铺旁边祝家豆腐不差。 想起祝兰儿没事就来给她添点心烦,余年乐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祝兰儿你仔细着,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豆腐卷、腐竹、豆浆等等等等即将对你发起猛烈攻击! 第102章 用你最擅长的打败你! 又是一个艳阳天。 河津县里的人忽然发现,在四时好食铺的两边,各有一家豆腐房,甚是对称。 西边这家是老牌子的祝家豆腐,开了好几年了。 而东边这家,是今日新开的,上边挂的牌子崭崭新,和四时好食铺一个规格,写着“笑口开豆腐大全”。 这名儿新鲜哪! 待到这家新来的燃过红鞭炮,立时一大群人涌上去问。 “你这豆腐大全是个啥意思?” “你这儿卖豆腐?” “到底卖个啥?” 那豆腐大全是一对小夫妻开的,男的看着肤色微黑,个头不高不矮,脸上总是很和气,女的一张苹果脸,未语先笑,很是讨喜。 两个人都穿着雪白的罩衣,跟前用木托盘一盘一盘的放着雪白鲜嫩的豆腐,一些淡褐色的像木块一样的东西,还有些薄薄的像粗布似的卷成卷,更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稀罕物件。 每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让人觉得东西清爽干净。 对比起来,旁边那祝氏豆腐,老两口子老是斗嘴吵架,家常褐色的粗布罩衣穿脏了也懒得洗,有时候豆腐上落点灰,拿手抿了去,先就在干净整洁上落了下风。 见人问,男店家便道:“我们这店里,凡是跟豆腐有关的,都有卖。” “您瞧这!”那男店家指着跟前的两个大木桶,他媳妇揭开盖儿来,“这是豆腐脑,和豆浆,那小桶里面还有豆汁儿。” “您再看这儿,卤水豆腐,酸浆豆腐,爱吃哪样有哪样。 还有这豆腐干、豆腐皮、腐竹、五香豆、黄豆芥丝咸菜,咱这齐全,您要啥有啥。” 有人见他那豆腐脑白生生的可爱,忍不住就拿了钱出来:“给我来碗豆腐脑!” 小媳妇儿赶紧拿过木勺子木碗来,笑眯眯地问:“您是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咋,豆腐脑还有甜的咸的?” 那人甚是惊讶,这河津县里,偶有挑着担子卖豆腐脑的,那都是早上磨豆腐剩下,拿出来卖卖。 也不加什么特别的佐料,因临着海,好的就加一文钱放勺虾酱,不然就打一碗回家,自己倒上些粗盐酱油唏哩呼噜吃下去。 那小媳妇便指着跟前十来个小碗道:“咱这佐料齐全,单豆腐脑五文一碗,若是要吃甜的,红豆沙、玫瑰酱、红糖水,要是吃咸的,虾酱、咸菜粒、清酱、青葱碎,都是加一文钱,再要好些的,还有三文钱的肉片卤,肉片、黄花菜、木耳、鸡蛋一块熬出来的卤子,里头还有老汤,您试哪种?” 这人哪吃过这么讲究的豆腐脑? 捏着手里的钱,“我、我、我”半天也说不上要哪样。 后边的人等烦了,直接越过他伸手递给小媳妇八个铜钱:“给我来一碗肉片的!” 说完,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前面那个赶紧道:“我也要一碗肉片的!” 小媳妇立刻手脚麻利地拿两只大碗,舀出来白生生,热乎乎的两碗豆腐脑,再从旁边的桶里打出满满两勺肉片卤子来,浇在豆腐脑上。 “嚯,好大一碗!” 排队的人见使的碗大,都高兴起来,那两人忙端了找地方坐下吃。 仔细看,这卤子浓郁料足,大片的切得飞薄的肉片虽然不多,却是真肉,黄的黄花菜,黑的黑木耳,还有撒的一撮小青葱,香味儿往鼻子里直钻,真是看着让人就欢喜。 再舀上一勺豆腐脑送进嘴里,只觉得琼浆一般滑溜细嫩,卤子也咸淡正好,肉片薄嫩,不用嚼就滑下了肚! “好吃!” “好吃!这卤子好!” 两人同时叫出来,互相一笑,颇有知己之感。 豆腐脑好吃,可惜就那一桶,没一会儿肉片卤没了,再一会儿,豆腐脑也没了。 排在后边的不甘心排了这么久,便买些豆腐,或者豆腐干、豆腐皮之类的回去。 来都来了嘛! 而且开店的小夫妻俩很会做生意,拿出好多试吃来,吃了不买也不要紧,知道这东西好吃就行。 一时间,四时好东边新开的这家豆腐房,人来人往,人山人海,火得不得了! “娘,你说怎么那人都往东边走啊?” 祝兰儿在自家豆腐房的门面跟前坐着,很是纳闷。 往日里,她们家豆腐一出来,有不少买的,怎么今儿一个也没有? “我哪知道,兴许东边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祝婆子嘟哝着。 祝兰儿到底年轻好奇,站起身来,扭着帕子就往东走,越过了四时好食铺,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娘、娘!东边开了家豆腐房!”她赶紧回去给她娘说。 “你说啥?” 祝婆子也不及细问,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越过四时好食铺,往东边一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谁叫你们在这开豆腐房的!” 她指着那小夫妻俩的鼻子就开骂,“没看见西边有一家了吗?你这么干,是不是存心跟我抢生意,没天理没良心啊!” “大娘,咱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咱别的不会,就会磨个豆腐呢?巧了这房子的房主跟我们有亲戚,愿意便宜租给我们。再说了,您看咱都是做买卖,客人愿意买谁的,就买谁的,哪来抢生意这一说呢?” 小媳妇笑眯眯还带着点儿委屈地解释一番,反倒惹得祝婆子更生气了! “你还有理了你!你不就仗着自己生得有点人样子,勾搭着别人往你这来嘛!反正你开在这儿就是不行!” 祝婆子蛮横无理,惹得食客们都反感起来。 “祝婆子,你家豆腐做得不好,你赖人家吗?” “要说起卖弄姿色,你家祝兰儿在河津县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啊!” “人家东西货真价实,味儿又好,还干净,你不想着自己家的豆腐怎么做好些,倒来说人家?真是无理走遍天下!” 祝婆子被堵得说不上话来,偏这些人说的是实话,她反驳不得。 “你、你们——” “大娘,你回去,把豆腐做好些,样式多些,你家的老客户也必然去买的。”那男店主看似厚道地说了一句。 这不就是说她家豆腐做得不好吗? 就一个破豆腐,还要什么样式?你咋不说把大粪都雕上花呢? 眼看他们店里客人多,还都站在他们那边,自己上前理论一定捞不到好。 祝婆子心中气愤,翻着白眼无可奈何地往回走。 李金桂下了四时好的门板,余年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蔫头耷脑的祝婆子。 阴谋不如阳谋,几千年来人们最爱吃的豆腐制品都拿出来了,群英荟萃! 咱就是明摆着抢你的生意,就是比你做得好,看你有什么招? 第103章 面条鱼罐头厂 自然,这新开的豆腐大全,就是余年支的招。 她前些日子正好瞧见隔壁铺子转让,又见到村长二儿媳妇会做豆腐,想用这个做个营生,便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隔壁的铺子余年买下来,租给村长二儿子余连海小两口,又教了些如何取豆皮,如何压豆干一类的技术。 早先祝家豆腐房也卖过介于豆腐干和豆腐之间的制品,只是他家怕把豆腐压小了,不敢使劲压,出来的东西就味道不佳。 余连海这边有余年亲自坐镇指导,自然是样样都调整到了口感极佳,卖相也好的程度。 不过,余年也不是白帮他们,这做出来的豆干、豆卷,要以成本价销给自己和周秀荣的卤菜摊,豆干的价格低廉,卖出去价格比肉低,实际上却能比肉赚。 而周秀荣的豆腐卤菜,也放在了豆腐大全这边销售,两边你帮我,我帮你,越来越红火。 李金桂看在眼里,只是叹服:“怎么小东家你这般会做生意!” 余年笑眯眯地道:“等着看,还有更会的呢!” 她说罢,牵过拾来手里的大黑驴,今天说好了要和贾举谈谈办工厂的事儿。 “媳妇儿,我也想去。”拾来以渴望的眼神望着媳妇。 “不行,你现在身体虚弱,要多多休息才是。”余年上了驴背,温柔地摸摸拾来的额头,“再说了,金桂婶子自己忙不过来,你给她帮帮忙,乖。” 李金桂不禁暗暗觑了眼拾来的体格,好家伙,这个头,这高高壮壮的,还虚弱? 说四时好里的饭全给他吃了也使得! 偏这高高大大,威武雄壮的拾来,跟个小狗儿似的在余年手心里蹭蹭,央她:“那你早些回来。” “我晓得。” 余年再拍拍相公的额头,骑驴而去。 转过头来,拾来就不是那副又忠厚又热情的面孔,一脸了无生趣。 “拾来啊,你咋了?哪不舒服?” 李金桂想,难道这拾来真有什么不舒服? 只见拾来目光一凛,望向远处,李金桂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过去,原来是一辆雕花宝车,驶到门前停下。 “我看见他就哪儿都不舒服。”拾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 “金桂婶子,余姑娘呢?” 从车里走出个眉目如画的俊公子来,笑微微地向李金桂询问。 “她呀,办事去啦。” 对于这个温和可亲的云书来公子,李金桂其实是很有好感的,只要他不是老来在余年夫妻俩之间搅合。 “那我等她。”云书来自说自话地往里走。 不料,才迈一步,便天昏地暗! “让一让,扫地了!” 只见拾来舞着一条大扫帚从里面冲出来,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大力扫起了门口那块地! 以帚当枪,扫帚舞出了虚影儿! 直扫得尘土飞扬,带起来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也不往里,也不往外,真应了那句老话,只扫自家门前雪! “哪、咳咳、哪有、咳咳咳,这么扫地的!”不光挡住了云书来,李金桂也被呛得躲在一边咳嗽。 且不管四时好食铺门前的这出戏,余年骑着驴,来到城外官道附近一处围起来的院子。 里面忙得热火朝天,大夏天蒸汽升腾,要不是有水力风凉扇呼呼地转,把热风都吹出去,人非得中暑了不可! “余娘子来了?” 贾举一张圆胖脸上不住地渗汗珠,但他不但顾不上嫌热,还觉得外头这点子热,赶不上他心里头的热呢! “如何了?” “李嫂子都教过了,只是还做得不熟,过几日便好了。”贾举笑着向工人们比了个手势。 余年走过去细看,一个妇人正在给陶罐口涂蜡,她看了几眼,便道:“不可太俭省了,罐头若是进了空气,坏了比这些蜡可贵得多。” 那妇人立时红了脸,小声说是。 “无事,你肯省着用蜡,为主家着想,这是好事,只是这一项工序如此。” 听到余年安慰,那妇人便脸上带了喜色。 一只只陶罐里面放满红酥咸香的面条鱼,在罐口涂了蜡,再放在热水中蒸一刻,将木盖牢牢地扣在上面,油纸麻绳封口。 如此一来,面条鱼罐头就做好了! “当真能两月不坏?” 余年道:“接风宴时你也尝过我做的金银鱼糕,那便是我许久前按此方法做好储藏的,毫无异味,鲜香如初。” 她斜瞟了贾举一眼:“如果贾老板害怕,不敢做这笔买卖,我去找云家人也是一样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害怕过了!天下除了我老婆,我谁也不怕!” 贾举大怒,双手箕张,如同大螃蟹的钳子一般有力! 果然是除了老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怕的男子汉! “东家,你来了!”李嫂在最里间教另一个人如何涂蜡,见到余年,赶紧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迎了过来。 “虽是现在还不熟练,过几日便好了,我算过,若都是熟手,一日作坊能出大约一百来瓶面条鱼罐头。” “好、好。”余年道,“面条鱼也不是时时都有,既是稀罕物,便得定价高些。若长久的做,用鲮鱼、偏口鱼更便宜方便。” “余娘子说得是,余娘子说得太对了!” 贾举在一旁搓着手,嘿嘿直乐。 他已经想到了把这批稀罕的面条鱼罐头送入京城后,贾家的铺子门槛都会被人踏破,他证明自己是商业奇才,大哥恨不能跪下来给他舔鞋的情景。 余年和李嫂对了一眼,都对他猥琐的笑容略感不适。 “余娘子!余娘子在哪儿?” 从外头忽的闯进一个人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做什么!不知道这是贾家的作坊么!”贾举怒喝。 “我要找余娘子,咳咳!”余年一望,只见那人满面涨红,额头上汗珠子往下滴,竟是田掌柜! “田志高你上这儿来干嘛?莫不是要偷看我们做的生意?”贾举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田掌柜,移动身子挡住了罐头和灶。 “你、你别胡说!”田掌柜喘过气来,手指着县城方向,“余娘子,你快回去看看,食铺里头死人了!” 第104章 拿命碰瓷 “怎么会?” 猛听到这句话,余年愣了一愣。 别说食材都是新鲜的,又没有什么相克,就算有,她每次都放一点灵泉水,也能去除食材毒性。 “是真的,说是镇海楼徐宝臣的儿子,少东家叫我赶紧来找你——” “碰瓷的?”贾举怀疑地道,“当年余娘子在西坊市开烧烤摊的时候,我娘子也硬是咬定她做的东西有毒来着。” “也说不定是他自己有病。”李嫂猜测。 “不说了,我赶紧回去看看。” 余年连忙往县城里赶去,等她到了四时好食铺门口,见里三层外三层,一堆人都聚在门前往里张望,议论纷纷的。 她分开众人,往里走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男童,浑身抽搐,嘴角流白沫。 拾来端着碗正在往男童嘴里灌着什么。 “怎么回事!” 余年抢上前去问道,她看那男童满脸青黑,的确像是中毒,拾来往他嘴里灌的是她每日备好的灵泉茶。 旁边云书来低声给余年解释过刚才的事…… 毕竟拾来不能一直在门口挥舞扫帚,到底是被李金桂夺了去,让他在一边歇着,自己扫了地,摆好桌椅。 云书来也趁机进来,两人斗嘴斗得快打起来时,又进来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男童。 猛然见了徐宝臣在四时好食铺出现,云书来便停下来,心里惊疑不定地想,这人来做什么? 这徐宝臣是宁安侯继室的亲弟弟。 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私下明白,不管是云家也好,还是宁安侯也罢,所谓经商开酒楼是幌子,所有人都是因为寻找仙缘才在河津县长久驻留。 余年如今天女的名号嚷得响亮,莫不是真叫田掌柜那乌鸦嘴说中,宁安侯得了消息,要徐宝臣把余年带到京里进献给皇上? 想到这里,云书来悚然而惊,坐在角落里,不言不动,只是盯视着徐宝臣一举一动。 徐宝臣那边亦注意到了云书来,他亦是心中纳闷,为何云书来会选在这个时候来食铺? 不过,不管来什么人,他的计划都会照常进行…… “药拿好了?” 徐宝臣见才开门,食铺中不一会儿就坐满了人,李金桂和拾来穿梭在客人之间上菜,没空看向自己这边,便偷偷向那男童嘱咐。 男童默默点头,瘦骨伶仃的脸上蒙了层青黄的薄皮,仿佛是戴了个面具的小鬼儿。 待他们点的菜上桌,李金桂送过来时,觉得徐宝臣面熟,不由得多看几眼。 “怎么?” “无事,客人慢用。” 李金桂还是牛婶的时候,与徐宝臣有一面之缘,但徐宝臣又怎会记得她这种小角色? 她心中疑惑,这镇海楼的大掌柜,怎么会跑到小食铺来吃东西? 见菜上齐了,徐宝臣忽然站起身来,高声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你且在这里慢慢吃,我过一会儿来接你。” 那男童点点头,有气无力地答了声:“是,义父。” 徐宝臣脸上还带着笑,自己走出门去。 云书来和李金桂觉得不妥,更是频频关注男童,但那男童只是伸手拿了一个虾饺,慢慢地吃着,除了吃东西并没有其他异动。 眼看一碗神仙饭和一笼虾饺都快要吃完了,忽然,那男童面朝下扑在了地上! “啊!” 周围的客人吓了一跳,都惊叫起来。 李金桂第一个扑过去,把男童翻过身来,吓得差点把人推出去! 只见那男童面色乌紫,口中流出涎水来,浑身不住抽搐! “不好,他中毒了!”云书来抢上来,从荷包里掏出一粒解毒丹塞进男童口中。 “我的丹药只能解一般热毒,看他的样子,似是中了乌头一类的毒药?” 李金桂登时急道:“那我去找大夫!” 她急急地奔出去,不一刻拉着一名老大夫进来,那大夫翻开男童眼皮看过,摇摇头道: “是乌头毒,救不了了!” “啊!”围观者皆是错愕。 怎么会?这四时好食铺的食物吃了许久,怎么会突然掺入了乌头毒? 自己吃的会不会也有毒? 不少人脸色就变了,拉着大夫也给自己把脉。 “让开!” 一个挺拔的身影拨开众人,手里端着一碗水,动作干脆利落,捏开中毒男童下颚,往里狠狠灌了一碗灵泉茶水。 可惜这灵泉水是经过稀释的,喝下去后,男童不再抽搐流口水,呼吸低缓地躺着,但他的症状只是减缓,而非消除,看起来反而像是要死了似的。 好在余年及时赶回,就算大夫回天乏术,但她的灵泉水能解百毒! “让我来。”余年果断拿过拾来手中的茶碗,准备用纯正的灵泉来给这孩子解毒。 “你给他喝什么!” 她刚刚抬手,准备往茶碗中掺入灵泉,便被人打翻茶碗! 竟是刚才离开的徐宝臣! 徐宝臣冷笑一声,潇洒地打开折扇,在身前摇了摇。 “余娘子,你这天女的名号,可得打点折扣啊?”徐宝臣斜勾嘴角,“竟然毒死食客?” 他回手一指地上躺着的男童:“此人乃是我的认的义子,你竟毒死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 余年一边叫李金桂再拿碗来,一边问:“徐掌柜,你说我毒死人,可有证据?” 徐宝臣早有应对,胸有成竹地道:“没有,但我义子从昨夜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我是为了让他吃点好的开胃口才来你们食铺,若是你有怀疑,便将他肚腹剖开,里面除了你们食铺的食物,绝对不会有其他东西!” 余年心惊,这人竟心狠手辣到用一条人命来诬陷自己! 围观的食客本来只是被吓到了不敢吃,此时听到徐宝臣这般说话,直接有一种恶心之感。 “你是赖定我毒死你的义子?” “不,”徐宝臣将扇子打开又唰一声合上,“不是赖,就是你毒死我的义子。” “来人啊,把这个毒妇给我带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十来个彪形大汉,各个都满面凶横,看起来就是打手流氓之流。 “住手!” 云书来厉喝,挡在余年面前。 “哦,这不是云家的公子哥儿吗?怎么,你对着京里的贵女们出卖色相还不够,连这个村妇都吃得下?哈哈,真是好胃口,真是自甘下贱!” 徐宝臣再次将扇子展开,挡住了大笑半边脸。 云书来怒斥:“徐宝臣,当年宁安侯刚刚封侯,夫人病重,你就拉着自家的姐妹去爬床,论自甘下贱,没人贱得过你!” 听到这话,站在余年身边的拾来双拳猛地握紧,太阳穴青筋暴起,右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目光如毒蛇一般探向徐宝臣。 云书来极瞧不上徐宝臣的为人,徐宝臣表面斯文,什么下九流的行当都干得出来,他只怕,这回徐宝臣是冲着带走余年做的圈套。 就算是他们自己下的毒,这孩子也是死在四时好食铺,以后余年的名声只怕要坏。 余年趁二人对峙之际,将一碗灵泉水给男童慢慢灌了下去。 徐宝臣知道这男童服下的毒药性烈,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因此放心由着余年折腾。 他心中暗笑,给那小崽子灌水又有什么用?他中的可是乌头毒,就算京中名医也难解! “徐掌柜,不如我们去见官,在县令大人面前说个分明?”余年道。 她刚刚偷偷摸了男童的脉搏,稳定有力,毒已经解了。 “那就不必了,梁县令都亲自到你食铺来吃饭,你同他交情匪浅,万一他徇私,我的义子岂不白死?” 徐宝臣的折扇收起,在另一只手的手心敲了两敲,道: “余娘子,我劝你也别再想什么歪招,老老实实跟我走,你儿子和相公,我可以放过他们。” 第105章 搏命 呵! 余年冷笑一声,这是威胁咯? “徐宝臣,你的义子虽是你家人,却也是河津县的子民。出了事,合该上报官府,你要私下处置我,可问过咱们梁县令同意不同意?” 徐宝臣将一柄扇子舞得风生水起,笑道:“问了怎样,不问又怎样!你毒死我义子,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儿,证据确凿,何用见官?” 余年冷然道:“就算你不把梁县令放在眼里,也得看看大兴律例,可有允许动用私刑的律法?” “哈哈哈!” 徐宝臣大笑不止,忽的收敛,表情阴狠道:“余年,你再说下去也没用,一命偿一命,我说了要带你走,就要带你走,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他抬抬手:“上!” 那十几名彪形大汉立刻冲着余年扑了上去,伸出粗壮的胳膊要捉住看起来娇弱的小娘子。 云书来几步向前,将余年挡住:“徐宝臣,你今天动余年一根汗毛,就是和我云家为敌!” “云书来,你一个婊子生的,有什么脸代表云家?” 听他叫破自己出身,云书来不禁勃然色变,他生母的确曾是花魁,但十六岁夺得技艺头名,尚未开始接客便被云府二少爷,也就是云书来的父亲买了回去。 云家因他父亲把一个妓子娶做正室,都明里暗里瞧不起他。 只是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的,徐宝臣也是头一个! 他既恨徐宝臣当面揭短,又怕余年因为自己的出身看不起他。 “徐宝臣!” “对不住,云公子,说到你痛处了是不是,哈哈哈?”徐宝臣泛起一个毒恶的微笑。 这个云书来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在身上,到处花蝴蝶一样地勾搭女人,哄得那些女子只买云家的胭脂水粉,京城中一家独大,徐家的胭脂铺给挤得关了门,这仇他还记着呢! 云书来不答,缓缓挺直了脊背,左手摸向腰间七宝短刀。 刀光出鞘。 “云书来,你还想杀我不成?” 徐宝臣只觉得好笑,云书来向来是以病弱贵公子的形象示人,如今为了一个村妇,竟然拿出刀来打打杀杀? “若能杀——” 云书来原本柔澈春水一般的眼神,在眨眼间变成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便杀!” 他猱身而上,一刀劈向徐宝臣! 铮! 短刀与扇骨相交,竟击出了火花! 徐宝臣那一柄折扇,原来是精钢铸就! “云书来,你不成,不想死就离开。” 两人手中的兵刃粘在一起,徐宝臣见他当真是要同自己拼命,也沉下声音来道。 “应该是你不想死就离开!” 云书来咬牙,他虽学过些功夫,但以轻灵好看为主,真遇上练家子,合不上几招。 徐宝臣就是这么一个练家子。 铮! 铮铮! 钢兵交错,余年眼也不眨地看着云书来手中短刀与扇骨相击。 她虽不懂得武功,也看得出云书来渐渐落了下风。 “拾来,你能不能帮帮他?” 眼见徐宝臣的扇骨在云书来白玉般的脸颊上划过一道血痕,余年终于忍不住道。 “你心疼?”拾来问。 “你神经!”余年怒道,“人家是为了咱们的事在拼命,要喝醋改天我亲手给你酿一缸!” 拾来目光阴森森,不怀好意地扫过两个斗得正酣的人。 云狐狸精和徐宝臣都死了,才好。 不过叫徐宝臣这就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拾来从桌上取了两支竹箸,看准徐云两人交手间隙,猛地甩了出去。 徐宝臣越斗越是兴奋,血气上涌,嘴角咧到了耳朵,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太有意思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看着云书来作困兽斗,而自己一点点地折磨他,醉人的快意浸透了心脏! 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是来抓余年,而是满心想要虐杀云书来! 反正宁安侯会保他的! 自从养在山上的两匹狼被杀,不能玩狼吃人的游戏,他就再也没有找到过这么有趣儿的事了! 接连拼了几次力气,云书来手上力度便有些跟不上,徐宝臣一扇将他手中短刀打偏,跟手就要往他天灵盖上砸去! 他的铁扇看起来轻,实则沉重,若是砸实了,云书来不是头颅碎裂,就是脖颈折断! 云书来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五年前他就该死了,苟且偷生这几年,又认识了余年,有了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够了! 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反而是两声叮叮轻响。 “啊!” 他睁眼一看,只见徐宝臣手中铁扇跌在地上,原本拿着铁扇的手上插着一根竹筷,不住颤动流血! “你是什么人!你是谁!” 徐宝臣惊怒大叫! 他师从高手,武功不说一流,也绝对不弱,在小县城中可以横着走! 如今竟然被一支竹筷插手,而且事前还毫无察觉! 余年亦惊讶于拾来出手高明狠辣,不过对于徐宝臣这种人,她只可惜没有把他另一只手也钉起来! “俺叫拾来,俺是余年的相公,嘿嘿。” 拾来摸着后脑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方才他脸上恨毒了的表情,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手!杀了他!快!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徐宝臣疯狂的喊叫中,十几个大汉抽出长刀,森然刀光逼近拾来。 余年抓紧拾来的衣袖,她从没试过把拾来也带进空间,但如今,逼到无法可想也只好一试! “徐宝臣,你真当河津县中没有王法了么?” 梁县令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余年一望大喜! 几十名衙差冲了进来,将那十来名徐家的打手夹在中间! “余娘子,你没事?”领头的李大嘴关切地问。 “没事,多谢你,李大哥!” 余年感激地答道,李金桂也跟着衙役们进来,奔到她身边来。 刚才自然就是她偷偷出去给梁县令报信。 “姓梁的,你别碍我的事!”徐宝臣惊怒。 他姐姐给他写信,道宁安侯大发雷霆,说他这几年在河津县无所作为是个废物,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余年弄来。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必定是徐徐图之。 只是徐宝臣却不知,他姐姐也是有私心,宁安侯府这几年不停地进新美人,她虽是正室夫人,也被冷落得久了。 因此,只盼着弟弟争气,能弄来侯爷想要的东西,好帮忙争宠。 想起姐姐在信中所写的水深火热,徐宝臣愈发着急。 “梁禹松,你我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过是要这个村妇给我儿子偿命而已!” 徐宝臣指着余年道,“难道上了县衙,她毒死人,你不判她斩刑?我帮你少些事,你难道不该谢我?” 梁县令微微摇了摇头:“徐宝臣,你说她毒死了人,她毒死了谁?” “自然是——”徐宝臣回头指去,却猛地瞪大眼睛! 第106章 天女渡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徐宝臣失控地指着面前,几乎忘了自己手上还插着竹筷! 鲜血随着他颤动的手指淋漓了一地。 “你活了?” 在他面前,那个面皮青黄的男童被李金桂扶着站起来,尽管虚软无力,但人人都看得出,这男童已经没事了。 “我……” 那男童自己也十分迷茫,明明义父跟他说,吃的是巴豆粉,闹起肚子来,在食铺里撒些屎尿,把食客恶心走便是了。 可是他用擦过药粉的手捏着虾饺吃下后,竟然肚痛难忍,整个人眩晕恶心,直接抽得晕过去了。 “他明明吃的是乌头毒!怎么可能解了?”徐宝臣失控大叫。 余年敏锐地抓住话头:“你怎知道是乌头毒?” 徐宝臣慌乱道:“刚才你们自己说的!” 余年摇头道:“不对,刚才是在我们说乌头毒之后,你才进门,你来了之后,一个字也没有问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便一口咬定他中毒,更没人提到乌头。” “徐宝臣,你是在鬼喊捉鬼!毒是你下的,人是你杀的!” 在余年的逼问下,徐宝臣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不住喃喃道:“胡说,你胡说!” “义父,你为何要毒死我?”那男童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 他这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又移到徐宝臣脸上,看他怎么回答。 “谁是你义父,我又不认识你!”徐宝臣捂着流血的手,干脆一口咬定不认识男童,“梁禹松,这小子的事跟我没关系,那傻子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杀了我!你不是青天大老爷吗?为我做主啊!” 余年不禁拉住拾来的手,她没想到徐宝臣到这个地步还反咬一口! “当然,我当这个官,可不能白当啊。” 梁县令意味深长地道,随即大喝一声—— “将人犯徐宝臣,捉拿归案!” “你干什么!”徐宝臣又惊又怒,“你敢为了这个村妇对付我?你可知宁安侯不会放过你!” 众衙役围将过来,徐家的打手缩成小圈护住徐宝臣,刀刃向外,情势一触即发! 余年暗道,徐宝臣竟然敢公然对抗县衙,可见他仗着宁安侯的势力有多么横行霸道! 梁县令慢慢地道,“徐宝臣,前几日有人发现,从你家后院水沟里,流出几根小孩的手指。刚才我问了你的管家和买卖人口的刘牙子,他们都认了,是你向人牙子买来幼童,又放到山上,让狼追逐撕咬取乐。” “死了的还好,没死的还要被拖回来接着……” 梁县令说不下去了,他原是千户出身,见过不少惨事,然而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他也是头一次见! 四时好食铺里原本坐着的客人都被吓出门外,又不想离去,因此门口有不少人都围着看热闹。 听见梁县令亲口说出徐宝臣如此残忍可怖,众人都是义愤填膺! “简直丧尽天良啊!” “黑心烂肺!还宁安侯,我看宁安侯没准就是跟他一伙,也不是什么好人!” “糟了,我听说我妗子家村里卖了个孩子,别是卖给他了!” 众人议论纷纷,而徐宝臣的脸色愈发狰狞。 “都信口开河是,好,你们听着!”他抖着手,指向余年,“她是天女下凡,只要吃她一块肉,就能长寿十年!把她剁了!煮了!吃了!你们都能成仙!” 他身在十余名打手围成的保护圈中,自觉安全极了,因此不住地叫喊起关于余年是天女,吃了能成仙的话来。 余年握紧双拳,恨不能把他嘴打掉。 虽然这些胡话没人相信,但说要吃了她,听着总归是心惊肉跳! “别怕。” 一只温热的大手捏了捏她手指,随即黑影弹射而出。 徐宝臣正说得猖狂,忽然一阵疾风刮过,面前几名打手一声不吭地跌倒在地。 “怎、怎么?” 他还没明白过来,被筷子贯穿的那只手就被抓住了。 “是你!”徐宝臣瞳孔急剧收缩。 “是我。”拾来毒蛇似的眼神在他脸上一燎,皮笑肉不笑。 只见他左手捏着徐宝臣手上那根筷子急速一扯,露出掌心一个血洞,不等徐宝臣叫喊出来,他又将筷子还从血洞中穿回去,连着手掌钉在板桌上! 再捏住徐宝臣的脸,重重连击三拳! “唔!” 徐宝臣便似被钉在案板上的黄鳝浑身扭动不停,吐出一大口鲜血并十几颗牙来。 拾来轻声道:“你用你的狗眼看了我媳妇儿,用你的狗嘴说了我我媳妇儿。本该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不过,眼下给梁县令一个面子,拔了你的牙,开两个洞算了。” 说罢,拾来手起筷落,将徐宝臣另一只手也钉在了桌上! 徐宝臣痛得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嗬嗬作响! “梁县令,这人犯便交给你了。”拾来见衙役已经将其余打手制服,便向梁县令拱了拱手。 “好功夫啊。”梁县令甚感惊诧,他粗通拳脚,也看得出拾来厉害。 徐宝臣被钉在桌上,只要一拔他的双手,他便杀猪似的嚎,只好让徐家那些打手抬着桌子和他一起出去。 聚集在四时好食铺外的看客,不住的咋舌摇头,见徐宝臣一伙人走了,又跑到店里来。 “余娘子,你莫不真是天女?” “怎么可能?”余年笑道,“我要是天女,守着食铺子赚这个辛苦钱干嘛?我不早就飞到天上去,吃香喝辣?” “哈哈,说的也是啊。”那问的人自己摸着头顶,笑了起来。 可不,刚才那个徐宝臣,都疯成那样了,说的自然也是疯话。 “不,余娘子,你一定是天女!”却有人极其笃定地说。 余年心头一震,转头看向说话人,原来是那个皮色青黄的小孩,他在李金桂的搀扶下,跪下向余年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不!你就是!”那孩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却极其坚定,“刚才我肚子里都被毒药毒烂了,你给我喝了药,我就好起来,乌头毒没有药能解,你却能治好我,你一定是天女渡世!” 他说到此处,不由得激动起来,还想再说,不料脸上忽地挨了一个巴掌! “她不是天女!”云书来捏住那男童的肩膀道。 他目光冷厉,玉白的俊脸上尚带血痕,吓得男童呆住。 “余年她不是什么天女,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会做吃食的村妇……” 第107章 装可怜有用 “余年她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云书来不敢与余年对视,而是向着围观的众人道,“其实刚才这孩子中的不是乌头毒,只是普通毒药,是我的解毒药有用,和余娘子没有关系。” “我——” 那孩子还想再说,被拾来一把捂住口鼻,提小鸡子似的扔到后面去。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今日食铺提前打烊,对不住了!” 余年将看热闹的人糊弄走,总算松了口气。 李金桂将碗筷收回后厨,凌乱的大堂里就只剩余年和云书来两人。 余年随手将一张椅子摆正,回头见云书来呆呆地坐在那儿,与她目光相交,浑身一震,嘴唇嗫喏着仿佛想说些什么。 “云公子……” “余姑娘,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我绝对对你没有半点不敬。” 云书来想要伸手去触余年的衣袖,却又颓然垂下。 “我知你是神人,是仙人,但这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很危险。” 余年笑道:“别瞎说,我哪里是什么神啊仙啊?再说你以为,那些人真会因为徐宝臣一句话,就来把我杀了,煮了,吃了?” 她说一个词,云书来的身上便是一僵。 余年大感意外,她不知云书来为何对天女的称号这般敏感。 “我……我不能说原因。”云书来闭上眼睛,眉头深蹙,“但算我求你,以后不要再沾天女这个名号。” 余年摇摇头:“我知道了,什么求不求的,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村妇而已嘛。” “不,你不是!”云书来急急睁开眼睛。 余年实在好笑,说要她是村妇的人也是他,说她不是村妇的人也是他。 “余姑娘。”云书来紧紧地盯着余年的脸,“在我心里……” 他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儿。 “余姑娘。” 最终云书来还是只说了三个字。 余年抿了抿唇,拿出条帕子来,在上面撒了些灵泉水,交到云书来手里。 “擦擦,脸上有血。” 云书来接着了,慢慢地擦拭,擦到伤口处时,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我来。” 余年看他笨手笨脚,想到刚才云书来受伤也是因为保护自己,心中感激,便拿过帕子轻轻地为他揩拭伤口。 灵泉水效果十分明显,云书来只觉得凉丝丝的绢帕拂过伤口,痛楚就减去了六七分。 眼前就是余年,衣襟不时拂过他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余年的气息,云书来觉得,自己的伤好了七八分。 他微红着脸,目光游移,忽的定住,与从后面转出来的拾来对上。 云书来不知不觉地,嘴角就泛起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只觉得伤不但全好了,而且浑身是劲儿! 拾来阴沉着脸,哪里还有半分憨厚老实的模样,在余年背后恶狠狠地瞪着云书来,那眼神冒着火,若是有实体的话,能把云书来烧得灰都不剩。 “嘤。” 云书来眼睛看着拾来,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哼。 “把你弄疼了?对不住啊。” 余年还当自己不小心弄痛了云书来的伤口,连忙道歉,在灵泉水的作用下,云书来那一道本来就不大的伤痕已经收口。 “不疼。”云书来温顺地答,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再乖也没有了。 “这次麻烦你了,云公子。” “无事,反倒是让你见笑。”云书来把冲着拾来挑衅的目光收回来,垂了眼睫道,“徐宝臣所说,确有其事,我娘亲流落风尘,但洁身自好。” “她与我爹情投意合,无奈云家因为出了个皇后,便对我娘百般挑剔,认为我爹是国舅爷,竟然娶个风尘女子为正室,丢了云家的脸。” “后来,我娘忧思成疾,在我八岁那年故去,我爹没两年也死了。” 余年听着,不由得心生怜悯,手上的力度也放得更轻:“那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艰难。” “还好,我长得好看嘛。”云书来扬着脸冲她一笑,“所以我从小就学会了卖笑,嘴甜些,手脚勤快些,灶上的娘子们都会给我吃的,饿不着。” 他越是这样说了,余年越是觉得他可怜,堂堂云府的小少爷,竟然要靠讨好灶上厨人才能吃饱。 “后来,便习惯了,拿着这张脸到处坑蒙拐骗,哄着贵女们买东西,她们买一两银子的胭脂,柜上就分我一钱银子。” 云书来微微苦笑:“就这么着,苟延残喘了这些年,我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这不是你的错。”余年急忙道,“如果可以,你也不想的。” “余姑娘,只有你能懂我,只有你看得出,外表皮相下,我是有多么残破不堪……” 云书来泪光闪烁地望向余年,伸手…… “俺给你擦擦!” 一声暴喝,云书来的脑袋被按在桌板上,带着碱水味儿的抹布在他脸上狠狠一通揉搓! “拾来,你干什么!” 余年着实吓了一跳,但见拾来气势汹汹,将云书来同宰猪一样按在桌上,另一手高举着抹布—— 不像擦脸,倒像要砍头。 “他脸上脏了,我给他擦擦!” “你快松开云公子,这是抹布,不能擦脸的!” “擦擦!干净!” 拾来对着余年露出一个极为憨厚亲和的笑容,雪白牙齿都呲了出来,手里头紧忙活,看起来真是很热情地帮忙擦干净云书来脸上并不存在的脏污呢。 云书来反手就掐向拾来的脉门,哪知他突然退开到一边,抓了个空。 他翻身坐起,右手捂上脸颊,他的脸疼死了! 这傻子,十分里面倒是有九分八是在装傻! 云书来咳嗽一声,待要向余年装装委屈,他也摸出窍门来了。 怪不得那傻子成天装病,原来余年吃这套! “云哥哥!” 两个娇嫩的少女声音同时在门口处发出。 余年抬头看去,却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都长得十分娇美,区别只是一个略瘦削,一个略丰腴。 见到云书来,两人齐齐欢叫,奔了过来。 “你们?”云书来惊愕。 “我们想你了!”略丰腴的那个脆生生地道,她穿着水红衫子,一刻不停地动来动去。 “所以就来看看云哥哥你,过得好不好。”那个略瘦削的小姑娘则是穿了一套薄薄的淡绿色衫裙,身不摇,裙不动,显得非常文静。 水红少女注意到了云书来频频看向余年,立刻问:“她是谁?”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云书来说得很直接,很肯定。 水红少女和淡绿少女立刻一起瞪着余年,四只水汪汪的杏眼,和两个微翘的小鼻子,都要冲着余年发威啦! 这个云书来,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余年主动道:“我是他的大夫。” 拾来插了句嘴:“她是我的媳妇儿。” 水红少女立刻松了口气,笑道:“云哥哥就爱说俏皮话!” 她随即掏出一个荷包来,向云书来道:“云哥哥,你看,这是我向神医求来的药材,说是能治你的咳疾!” 云书来并不看她从里面掏出来的红色药材,而是定定地望着余年,道:“我的病,余大夫能治好。” “你看一眼,看一眼嘛!我是从府城的神医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神药!” 水红少女娇嗔,发起了小姐脾气。 “不必了!”云书来语气温和而坚决。 “云哥哥,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材,你就试试嘛!”连淡绿少女都劝了起来。 云书来对那神药不屑一股,余年却极为心动地问: “那个药,能不能给我看看?” “你?”水红衫子噘嘴,刚想要回绝,便听到云书来道,当然可以。 她只好捏了最小的一根递给余年:“红辛子很贵的,别弄坏了!” 余年接在手里,心口砰砰直跳! 不用多看第二眼,她便知道,这小小的红红的,毛笔笔头大小的东西,就是辣椒! 真没想到,她找辣椒,找来找去找不到,原来是躲到了药材行里头去了! “对了,你不也是大夫嘛,你说说,这红辛子治咳疾是怎么用的?” 余年摇头。 “你不知道?亏你还是大夫!”水红衫子叉着腰,又撅起小嘴,“云哥哥,你怎么找这么个大夫啊?” 不等云书来说话,余年便笑道:“这东西怎么治病我不知道,不过它怎么做菜,我可太知道了!” 第108章 红辛子能做菜 “云公子,还未请教这两位是?” 余年手里捏着辣椒,笑吟吟地问。 不必云书来作答,那两名少女便一搭一唱地道: 红衫道:“我叫阮炎炎。” 绿衫道:“我叫阮棉棉。” 红衫阮炎炎道:“我们是云哥哥多年的老朋友。” 绿衫阮棉棉道:“说知己也行。” “看你长得也不像大夫。” “云哥哥的咳疾你真能治好?” 两个少女一句连一句,两个人说起话来倒似一个人,偏偏红衫阮炎炎说话急快,绿衫阮棉棉说话轻缓,两个人的语声又截然不同。 余年乐得不行,这两个小姑娘真好玩! 估计两个人加在一块也就有云书来一个人大,还多年的老朋友? 不过她也不好当面戳穿,咳嗽一声道:“略通医术而已,还是河津县临海,气候好,云公子的病才好多了。” “算你诚实。”阮炎炎撅着小嘴道。 阮棉棉向云书来道:“云哥哥,我们想在你那住一阵子。” 云书来双手乱摇:“不成不成,你们是知府家的千金大小姐,我是外男,住在我那成何体统?” 说着,他又面露疑惑:“你们,难道是阮知府到河津县来了?” “云哥哥,小声些,我们两个是偷跑出来的!” “是呀,云哥哥,你得帮我们藏好,要不然被爹捉回去就惨了!” 偷跑? 余年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瞬,又眯起来。 这两个小姑娘不简单啊,才十三四的模样,虽然是知府家的大家闺秀,却干得出私自逃家的事儿。 从府城跑到河津县来找云书来,为爱出走,勇气可嘉。 云书来急道:“那哪儿成?阮知府要是知道你们偷跑,还不大发雷霆?” “可是我们是为了你呀,云哥哥。” “是啊,那个神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走,我们求到药,一刻不停地就给你送来了呢,你还凶人家。” “反正,我们就要住在你家!”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 云书来捂着脸扶着额头,头痛死了。 “两位阮小姐,我只是卖给你们家一些胭脂水粉,单纯金钱交易,实在谈不上交情二字。何况,我的名声坏透了,哪怕和我站在一处,都会对小姐的名节有损。“ “我们不在乎!”两位阮小姐异口同声。 这热闹不是在自己身上,就是好看。 余年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把辣椒搁在嘴里咬了一口…… 呸呸呸,辣死了! “你怎么能吃我们给云哥哥的药材!”两个少女又异口同声。 余年接过拾来递过来的一杯水和一把瓜子,咕咚咕咚把水灌下去。 “云哥——不是,我是说云公子他的病不是好了嘛,这药材用来入菜,正好给他做些好吃的补身体呀!” 阮氏双姝歪头一想,才道:“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我们只买了一点点,你出去看看,要多少拿多少好了。” “剩下的还是要给云哥哥留着!” 两个少女所带来的辣椒有些像穿越前川渝地区一个辣椒品种,朝天椒,果型像个小圆锥,辣味比余年用惯了的二荆条要辣些,也要更红些。 得到新食材,余年立刻就把徐宝臣的烦心事,还有云书来的告白全都抛到脑后,兴高采烈地拉着拾来出门拿辣椒。 门口停着两辆极大的马车,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守在车旁,见她过来,警惕地瞪起眼睛。 余年心道,这阮小姐不愧是知府的千金,两个不大的小丫头还得分别坐两辆车。 “阮小姐说,红辛子可以给我一些。”余年连忙举起手里那根红辣椒。 小丫鬟见她的确拿出了小姐极宝贝的药材,便也不多话,叫车夫把后面的车赶过来。 马车驶到跟前,车夫把后车门打开。 小丫鬟道:“就是这些了,我们带的也不多,你看着拿。” 余年瞠目结舌。 这叫带的也不多? 这就是买了一点点? 只见一车厢里满满当当的全是红辛子! 要不是用木板拦住,那红辛子就能淌到地上来了。 这时阮小姐们和云书来也走出来,阮炎炎道:“就这点,你少拿些,不知道够不够云哥哥吃的。” 余年暗道,够不够吃不知道,辣死他一准能成。 末了余年分了整整一筐的红辛子去,阮氏姐妹也不要她给钱,就只说当晚上试菜的菜价了。 本来因为云书来不肯收留她们,阮氏姐妹很不高兴,听到能和云书来一起在余年的食铺里吃饭,又欢喜起来,蹦蹦跳跳地去找客栈投宿。 “媳妇儿,这个真能做菜啊?” 拾来抱着一小筐辣椒,刚才他舔了舔余年吃剩的半个红辛子,差点没辣得哭出来。 原先茱萸油的辣味他都吃不了,红辛子的辣味儿太冲了,是茱萸油辣味的几十倍。 拾来从来不怀疑媳妇的话,这回也不得不怀疑。 这东西辣得要死,是人吃的? “好吃着呢,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走,咱们去看看徐宝臣带来的小孩怎么样了?” 他们两个把红辛子妥善放好,转到后院去,李金桂正在照顾那男童。 见到余年,那男童立刻翻身跪下,给余年磕了个头。 “余娘子,多谢你救我。” 余年连忙扶起:“你为什么会拜徐宝臣做义父?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男童脸上羞愧:“说来话长。其实我,已经被余娘子救了一次。” “可我并不曾见过你?”余年不明白。 “娘!爹!你们在哪儿呢?” 余昇放学回家,叫着爹娘到处找,今儿也怪了,就算娘不在家,金桂婶婆一定是在外面大堂里守着的,可大堂凌乱,空荡荡的谁也不在,还有几张打坏了的桌椅板凳堆在一边。 余昇听见拾来招呼他的声音,便转了过来,笑道: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咦,是你!” “小昇,你认识他?”余年问。 难道是余昇在学堂里的同学? “不是啊,娘,你也见过他的!” 见娘亲还是想不起,余昇便两手做了个手势,“狼!狼!他是咱们躲台风的时候被狼叼去的那个小孩!” 余年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他是有几分眼熟,那个时候她和拾来只顾了看着余昇,对那小孩并不曾在意来着。 余昇在树上看着那孩子,倒是看得清楚,记得也清楚。 “余娘子,我叫常水娃,我爹娘还在徐宝臣手里,求你也救救他们!” 第109章 一桌粗鲁的菜 那男童说着,眼里便滚下泪来,黄黄的小脸拧一拧,便能出苦水儿。 “那日我被狼叼走后昏迷,醒来后就躺在徐宝臣家,他告诉我,他救了我爹娘,还给我爹娘派了活计,让他们到远处采买。” “他将我收为义子,给我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但一个不顺心就打我,拿竹签子扎我。后来,他说,要是我不听他的,就告我爹娘卷款逃走,叫县衙判他们坐牢打板子。” 说到这里,常水娃想要放声大哭,又强行将眼泪咽回去。 “对不起,余娘子,我偷听过那些下人说话,说是余娘子你从狼嘴里救了我…… 是我恩将仇报,是我做了大错事,可徐宝臣当时只说要我吃了巴豆,诬陷你家东西不干净。 如今我爹娘不知在哪里,也不知徐宝臣会不会害了他们。 求你,余娘子,你神通广大,救救他们。” 余年想了想,道:“你也是被奸人所害,我却没那么神通广大,这样,梁县令已经将人犯都逮了起来,找个人问问他府上的管家,你爹娘怎么样了。“ “多谢余娘子大恩大德,常水娃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您!” 余年看他小身子微微颤抖,和余昇差不多大的年纪,却经历如此凄惨,也是可怜,便不计较他被徐宝臣利用,诬陷自己的事儿。 她叫李金桂带着常水娃去找李大嘴,塞些银子,进牢里问问徐府管家,或许能知道他爹娘的下落。 她自己带着一家人,在树荫下剪红辛子,也就是辣椒。 河津县可没见过辣椒这稀罕物,余年估摸着,现在辣椒应该是像番薯一样,虽然引进了,还没有大面积推广开。 所以辣椒皮可以用来做菜,辣椒籽却要珍惜地收起来。 “剪完了先去洗手,可不能摸眼睛和脸上,不然会辣到。” 余年密密地叮嘱完儿子,转头便见拾来手里拿着红辣椒去揉眼睛。 “啊!辣!” 余年不禁骂了一声:“笨蛋!” 拾来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眼睛被辣得不住眨动。 “还不快去洗洗!”余年嗔道,一边把拾来拉起来,到井边打水洗脸。 “还是辣。” 洗了两把,拾来反而觉得冰凉的井水和火辣的眼眶更形成对比,辣得受不了! “低头!” 余年硬是让他弓下腰,自己拿块帕子沾了灵泉水,一边擦一边给他吹气,缓解辣意。 好一会儿,才见拾来眼眶不那么红了。 “好些没有?” 余年问道,拾来不答,反而伸手按住她的手,不叫她离开自己面颊。 “媳妇儿,以后能不能只给我一个人擦脸?” “只给你一个擦脸?”余年莫名其妙,但她随即想了过来,“你不喜欢我和云书来来往,是不是?” 拾来不说话,只是委屈万分地点点头。 “不行呢。”余年抽出手来,在他的手背上拍一拍。 “为何?” 拾来心中大怒,该死的云书来,媳妇儿不会真被他的狐媚子手段勾引到了? 余年忍着笑道:“如今我正准备开个油酱铺子,这酿醋啊,没有你哪成?咱们拾来的醋,酸味大着呢,能飘到府城里头去!” 知道媳妇是逗自己,拾来狠狠地哼了一声! “哎,你做什么?” 拾来突地紧紧搂住余年,两臂牢牢锁住,叫她纹丝也动不了,大声喊道: “媳妇儿是我的媳妇儿,谁也不给!” “给我松开,又发什么狗疯!” 这边小两口亲亲热热,那边楼上却有人咬碎了银牙。 “哼!” 祝兰儿咬着帕子,狠狠地缩在二楼柱子后面看隔壁院里。 怎么这个余年就有这么多男人都喜欢她,还都是上好的男人? 不光她原来的傻子相公相貌身材好得冒火,就说那贵公子云书来,也是日日往她这里跑,跟着了魔似的! 就连县令大人,也老是护着她! ……等等。 祝兰儿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没错!余年一定是有妖术! 这阵子好多人说她是什么天女,是什么神仙,都是假的,她其实是妖女才对! 不然为什么她会做那么多吃食? 原本自己家的豆腐房开得好好的,她随便找两个人在旁边抢生意,就顶得自己家开不下去了! 祝兰儿眼光一厉,看来,还是要找大师来收妖才行! …… “云哥哥,这儿的菜真能好吃吗?” 阮炎炎嫌弃地用小手帕拂去凳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吃。” “云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阮棉棉扁着小嘴问。 “饿。” 云书来说话十分言简意赅,惹得阮氏姐妹很不高兴。 但他心中却异常满意自己的表现,之前余年给他擦脸,又对他万分怜惜,显然也神女有意。 可恨余年那傻子相公,看她跟看大肉骨头似的,叫云书来没处下嘴。 也可惜如今一女只能嫁一男,又讲求从一而终。 不然以他云公子的身份地位,就让傻子做男妾,先以正室的位置与余年成亲,再把那傻子给弄走独占花枝,自是易如反掌。 如今他与余年之间只隔了两层纱,第一层是傻子没死,第二层是他从前风流债有些多。 没关系,只要他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勤修男德,余年自然会慢慢地倒向自己的! “菜来啦!” 余年打头,李金桂捧着个大盆从后面走出来,拾来在最后压阵。 “呀,这是什么啊!”阮炎炎脸上立刻显出厌恶来。 “怎么会有人用盆子装菜,太粗鲁了!”阮棉棉抱怨道。 余年笑眯眯地指着桌子中央那一大盆香喷喷的水煮鱼:“咱这个菜啊,不用大盆,还真不出味儿!” “就、就这么吃吗?”一向讲究的云公子也脑子发蒙。 他站起来往盆子里瞧,一股子辛香味儿往鼻子里头钻! 只见红油油的汤面上,飘着满满的红辛子和花椒,红辛子用油炸得酥脆,花椒则是从院子里花椒树上现摘的嫩花椒,香鲜辣全了! 竖盆冒尖的鱼肉破开汤面,露出雪白的肉来,细嫩幼滑,盆底下压着一底碧绿莴笋片,清脆爽口。 “这里面全是红辛子……” “怪吓人的……” 两位阮小姐看清盆里的菜后,都吓了一跳,她们两个可是吃过红辛子的辣味。 一开始还以为是红果子,因此两个小姑娘一人生嚼了一个,那家伙,辣得连喝了三壶茶水! 在余年的指挥下,李嫂又端上了酱爆花蛤、香辣蟹、酸辣扇贝裙边、干煸鱿鱼须等大菜。 每个菜都用大盘子盛得满满当当,主打的就是一个料足实惠! “怎、怎会有如此粗鲁之事呢?” “太、太大盘了!” 阮炎炎和阮棉棉被菜量给惊着了,互相握着小手,看向桌上菜品的眼神不像是看食物,反而像是看妖怪。 等最后一个菜上来,两位文雅的阮小姐,直接惊叫出声,用帕子捂着眼睛不敢看。 “虫子!” 第110章 阮氏姐妹被震撼 “你你你——” “——竟然拿虫子给我们吃!” 幸好两位阮小姐不知道什么叫掀桌,看到虫子害怕极了,只能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云书来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余姑娘,你这是?” “你们?”余年脸色古怪地看着三位有钱人,“没吃过金蝉吗?知了猴?爬爬?” 她说一个名字,三个人就一起摇一次头。 “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好可怕!” 阮小姐们听得脚都要软掉了。 “都是它!”余年一指盘子里头炸成棕黄色的金蝉,“这可是我们家小昇和同学们一起抓来的,很辛苦呢!” 她伸出筷子,夹了一个给儿子,余昇张嘴接着,又夹了一个给拾来,拾来挑衅地看向云书来,从余年手里咬着炸金蝉,嚼得脆香。 可恶! 怎么可能被他比下去! 云书来咬着牙,强行装出笑容,伸筷去夹了一个金蝉,道:“既然是小昇亲自动手抓来的,我也得尝尝味道如何!” “云哥哥,不要吃!” “云哥哥,那可是虫子啊!” 阮炎炎和阮棉棉同时惊叫,眼看着云书来咬牙切齿地将虫子塞进嘴里,满脸铁青地嚼啊嚼…… 完了! 云哥哥再也不是她们心里的云哥哥,他竟然吃了虫子! “味道……不错?”云书来视死如归,闭着眼睛嚼了一会儿,面色古怪地睁开眼睛。 他本想囫囵个儿吞下去,可这炸金蝉个头大,他只好硬着头皮细嚼慢咽。 咬破脆壳,一股特别的鲜香味道充斥口腔,有些像鱼肉,又有一小块像牛肉,一只虫子,竟然吃出了三种味道? “在穷人家,这就是荤菜啦!”余年道。 炸金蝉南方不大吃,北方反而是美味佳肴,不过在大兴朝,有钱人家都不会吃这东西就是了。 “好吃的,你们尝尝。”云书来确实尝着酥脆入味,便向阮氏姐妹推荐。 “我不吃!” “打死我也不吃!” “要我吃虫子,还不如让我生嚼红辛子!” 两位阮小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云书来也不便勉强,而是将筷子伸向了桌面中央的大盆水煮鱼,连虫子都这么好吃,倒叫他期待起,红辛子煮鱼会是什么味道? 闻着有些茱萸的辣味,又有椒香……应该会很好吃的! 就说余年做什么不好吃! 云书来满怀期待的筷子夹向鱼片,哪知鱼片嫩如豆腐,夹了两次都因为太嫩夹不起。 余年适时地用木勺打了一勺鱼,送到他的碟子里。 “多谢余姑娘。”云书来笑眯眯地道谢,眼波横流地瞟了眼旁边坐着的拾来。 余年怕两个小姑娘不好意思,拿了盘子,一样菜都给她们夹了点,倒像是份儿饭。 果然,阮氏姐妹平日里都有丫鬟伺候着,这会儿想和云书来多亲近亲近,所以没叫丫鬟跟着。 可没丫鬟,自己站起身来,去夹大盆里的菜,是多么粗鲁的一件事儿啊! 见余年有眼力,给她们单独盛了一盘菜,阮氏姐妹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菜色粗陋,可一天跑下来,阮炎炎肚子也饿了,于是先举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酸辣裙边进口。 她倒并非是对这道菜情有独钟,而是香辣蟹、花蛤和捞汁钉螺都是带壳的,吃着不雅,干煸鱿鱼须她又认不得是什么,水煮鱼呢,放了那么多的红辛子,她哪敢下筷? 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阮炎炎还是尽量用文雅的姿态将小小一块裙边送入口—— 唔! 这个味道! 阮炎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酸香辣香,加上适当的咸味,把扇贝裙边的鲜完全勾了出来,在舌头上翩翩起舞! 这个味道,她从生下来就从来没有吃到过! 简直是天宫中才会有的美味佳肴! “姐姐,你怎么了?” 阮棉棉见到姐姐吃得两眼发直,一口连一口,头不抬眼不睁,只顾吃,有些害怕。 “吃你的,这菜好吃死了!” 水煮鱼鱼片嫩而入味,香辣口感令人欲罢不能,香辣蟹雪白的蟹肉紧实,伴随微微的辣,更是使人胃口大开! 一口一个花蛤! 蛤肉酱香浓郁,也放了一点辣椒提味,阮炎炎吃在嘴里,那微微辣的口感竟然有些不够! 阮炎炎吃得越来越大口,表情逐渐失去控制! “姐姐……” 阮棉棉被吓到了,盯着面前的一盘子菜不敢动筷。 余年见了,还以为她不知道怎么嘬钉螺,便好心教她:“阮小姐,你看,这钉螺已经敲掉了尾巴,用竹签把肉挑出来就能吃了!” 阮棉棉机械地照着余年做的,挑出一颗螺肉来吃,姐姐吃得好凶,她怕…… “咦?” 阮棉棉惊诧地看向手里的钉螺,为什么,这个味道是她从未吃过的鲜美可口? 在口中隐隐发热,辛辣之味并不讨厌,而是和酱料汁水融合得恰到好处,螺肉筋道弹牙,完全没有了腥气,味道鲜香,可谓绝品。 阮棉棉两眼发亮,看向桌上一大盆钉螺。 糟糕,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已经被吃掉了一小半! 不行,她也要快点吃! 这些菜的口味是余年特意让拾来和李金桂都尝过,调整到了最佳辣度才端出来,就怕太辣了别人吃不下,吃不惯。 不过看起来,眼前的三位贵客都没有这个问题,吃相斯文而迅猛,云书来干掉了半盘子炸金蝉不说,看起来最斯文的阮棉棉,也吃出一座钉螺山…… “余年姐、嗝、姐姐,你今天做的菜真好吃!” “我们、嗝,明天、嗝,还想吃!” 两位阮小姐打着小饱嗝,热情地和余年道别。 余年好笑地看着她俩,可见是两个小吃货,刚见面的时候还横眉冷对呢,这会儿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真亲热! “要吃虾饺、神仙饭,来四时好就成,不过我明天要回村里去趟,怕不能招待两位了。” 阮氏姐妹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一左一右,抱住了余年手臂撒娇: “我们、嗝、把剩下的红辛子都送给你,你就再给我们做一顿!” 余年左瞧瞧,右瞧瞧,两张一模一样的娇憨面孔都是哀求之意。 “红辛子我也不能白要,这么着,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生意?” 第111章 她是妖女 阮氏姐妹回到客栈,两个人都激动得睡不着。 “姐姐,你说余年姐姐说的是真的吗?咱们也能做生意?” “她知道咱们是知府家的,想来不敢骗咱们?” “你说,这红辛子真能挣大钱?” “钱是其次,用红辛子做菜也太好吃了!就算不挣钱,咱们自己吃也好啊!” 两个小姐妹商议未定,门外突然有人轻轻叩门。 “谁?” 阮炎炎警觉地问道。 除了云书来,没人知道她们两个住在这间客栈,而云书来刚刚在四时好门口和她们告别,也不会又找到门上来。 “小姐,有个姑娘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门外小丫鬟通传,迟疑了一下,又道,“说是和余娘子有关。” 阮炎炎听了,便要去开门,阮棉棉胆子小,伸手拉着姐姐,摇了摇头。 “不怕。”阮炎炎在妹妹手上轻拍,仍是坚持开了门。 “你是谁?”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底蓝花棉布衫裙的姑娘,头上戴着兜帽,本来相貌过得去,但与阮炎炎的模样气度一比,便给比到地下去了。 “两位小姐,我是余年的邻居,今日见你们与她交往亲密,有句话不得不提前告诉你们。” 这女子便是祝兰儿,她家的豆腐房被余年指点的豆腐大全挤得半死不活,她娘只好再做起走街串巷的牙婆,她爹在家也成日骂骂咧咧。 祝兰儿认定这些都是因为余年,因此她每日除了卖豆腐,就是一门心思地盯着余年那边。 果然,被她看到了好几次余年怪异之处。 “两位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个余年,她是个妖女!” “什么?” “妖女?” 阮氏姐妹同时出声。 祝兰儿心中得意,便想往屋里进,看这两个小女娃穿金戴银的,一定是有钱人,她得跟这两个打好了交道,说不定能从她们身上刮些油水下来。 再要不然,从她们屋里顺两件首饰也好啊。 “哎,就站那儿说。”阮炎炎指着祝兰儿要往里踏的脚。 “我们姐妹的屋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阮棉棉说话虽然缓慢,却威势十足。 两个人放出自己大小姐的做派来,一下子就把祝兰儿给震住了。 她只好道:“两位小姐,你听我说呀,这个余年,她平日里也不去采买,店里就有上好的食材!县里人人都说她做的东西好吃,可也没听说,她是跟哪家的厨子学的。” 说着,祝兰儿做出神秘的表情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别人说,前些日子,我身体不适,在楼上看风景,就见那个余年往地里埋了些石头,我还奇怪,只有把石头往外拿的,哪有往地里放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见那两个都听住了,不住催她说下去,祝兰儿才不紧不慢地道:“第二天,那满地都是高高的绿芽子!” 阮氏姐妹一时怔住了。 “小姐,您想,就是发芽发得再快,哪能一晚上就长尺把高?”祝兰儿道,“这不是妖女,是什么?” 她自觉说得十分有理,笑吟吟地等那两个大家小姐表现出害怕,她再趁机诓骗。 “是天女。” “是呀,是——”祝兰儿眼角一跳。 阮棉棉怔怔地重复一遍:“是天女,我听说过,观世音菩萨的羊脂玉净瓶里头有灵水,大旱的时候撒下去,一夜庄稼乃成。” 阮炎炎也道:“不错,我就说,怎会有人做菜如此好吃!” “两位小姐,你们千万不可以被她骗住啊!” “骗什么?只要菜好吃,就不是骗。”阮炎炎道。 阮棉棉道:“若是妖女做菜做得这么好,回到府城我就叫管家雇一个妖女来。” 祝兰儿还想再说,却被两名阮小姐截住话头,小丫鬟把她扯了出去。 “晦气!两个晦气丫头!” 祝兰儿冲着地上啐了一口,还当能弄点好处,结果白费了半天口舌。 呸,还天女,有那浑身烟火味儿的天女吗? 头发长见识短! 余年也不知,云书来刚刚才坚决不许她提起天女,这边阮氏姐妹就认定她是天女。 只说这第二日早上,她要去村里找人种辣椒,门口便结结实实地堵了一辆漂亮的大马车! “你们这是……” 余年看着并排站在跟前,笑嘻嘻的阮氏姐妹,不知作何感想。 “余姐姐!” “你去哪儿?” “我们也要去!” “红辛子运来了!” “什么时候做你说的那个、那个辣酱?” 两个小姑娘叽里咕噜,说得余年大感头痛。 “这些辣椒做两次菜还成,要大批地做辣酱,还得专门找块地方种。”余年耐心解释。 她昨夜试验了一番,若是用灵泉水来泡种子,埋下去后再用灵泉水浇灌,一夜时间即可长成。 但余年要是一夜之间就拿出大量成熟的辣椒,难免引人怀疑,而且要让辣椒传播开来,人人都吃得惯,更是要将辣椒种植传播得越广越好。 不管余年怎么解释村里的路难走,村里的风土人情两位知府小姐不会习惯,阮炎炎阮棉棉就是一口咬定,要跟着余年一起。 最后没有办法,余年只好坐上她们那辆大马车往龙门村方向去,后面还跟着运送红辛子的车。 “余姐姐,你的作坊是什么样的啊?” “余姐姐,以后咱们的辣酱作坊也建在这个村里吗?” “余姐姐……” 两个小姑娘的问题简直多得无穷无尽,余年真后悔没叫云书来一起,不然头痛的就是他了! “哎呀,撞死我啦!” 马车一个急刹,车厢剧烈晃动! 余年一手一个,将阮氏姐妹按住,免得撞到。 “怎么回事?” “撞到人了? 余年听着外头已经有人开始跟车夫吵起来了,还有两个小丫鬟的声音。 “你们先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余年说罢,掀起车帘往外张望。 车前一个穿着邋遢的妇人离着三尺远坐在地上,旁边站着个年轻的男子,一股二流子劲儿! 她就说那声音有点耳熟么,原来是老熟人! 赵秋香躺在地上,口沫横飞地跟车夫理论。 “……你们就是撞着俺了!你们大户人家,撞着人咋不赔钱?” 不光她,还有她那个侄儿,赵四。 赵四被赶走之后,没地方去,只好做闲汉,卖把子力气做散活,偏他又爱拜高踩低,口中无德,便连力气活渐渐也接不着了。 这日他到村里来找赵秋香,两人站在路口计较,到底是谁害了谁,没想到官道上驶来两辆大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赵秋香灵机一动,看着那马车驶到近前,就地躺倒! “哎哟,哎呦,撞死人啦!” “胡说,我们小姐的马车根本就没碰到你,离着一丈远呢你就往地上倒!” “咋,你说俺是骗子?那俺可不答应,四儿,把他家小姐拉出来理论理论!” 第112章 什么都会 赵秋香一眼就认出来,这车是有钱人家的车,瞧瞧木料,再瞧瞧上头雕的花儿!更别提旁边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 不说别的,把这俩丫头一卖,就得十几二十两银子! 有钱人嘛,都要脸,自己跟这一哭一闹,她们说不得就得拿出钱来打发。 要是碰上手松的,一两二两都有可能,那她就赚大发啦! 赵秋香想入非非,躺在马车前头就是不肯起来。 车夫被赵四拦着,阮氏姐妹的两个小丫鬟也没见过这场面,上去要把赵秋香拽起来,被她打着坠地往下拖。 一时间,闹的,叫的,地上打滚的,跳起来要钻进马车去的……乱成一团! “咳咳。” 余年一打帘,从车里出来,微微笑着看向赵秋香和赵四。 “呀!你咋在这呢!” 赵秋香见到余年,惊讶得差点被小丫头们拽起来! “呀,你咋在这儿呢?呀,你咋又碰上瓷了呢?呀,你被打的伤好了呢?” 余年连珠炮似地问了她三句,问得赵秋香满脸紫红,憋得说不出话。 “姓余的,我告诉你少管闲事!”赵四见着她眼就发红,恨得不行。 要不是她,自己能被镇海楼赶出来?能被赶出来?能被……反正碰上她自己就倒霉! “可不是管闲事,车上的人是我朋友,你跟他们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余年一挑眉,向赵秋香道:“你说你被马车撞了,怎么看不出那儿碰着了?” 赵秋香立刻捂着脑袋:“头、头疼!” “好啊,我有一个妙招,治头疼一绝,我保证给你治好,治好了你走人,怎么样?” 呿,自己还不知道她这小贼妇,做些吃食还行,治病救人? 赵秋香不屑地想,余年这小贼妇还真当自己是天女啦? 反正不管她用什么招儿,自己就说还是头疼没治好就是了! 想罢,赵秋香便哼哼唧唧地道:“要是治不好,我要二十两银子的药钱!” 马车里的阮炎炎和阮棉棉贴着帘子边听,听到妇人说要二十两银子。 “要不就给她,也不多。”阮炎炎提议。 阮棉棉同意:“是呀,给她二十两,让她走。” 余年就站在帘子前面,听见小姐妹俩在里面轻声商议,反手扣了扣车门,不许她们出来添乱。 “行啊,二十两就二十两,赵秋香你来,躺在这儿。” 余年指了指马车轮儿下边,示意赵秋香躺过去。 “啥?我不去!”赵秋香撇着腿儿坐在地上,“躺在那儿,马车轮儿压着我咋办。” “你放心,我这是为了给你治头疼。”余年道。 赵秋香便将信将疑地过去躺下:“治不好可二十两啊!” 赵四在一边看着,也暗暗纳罕,这玩意儿可怎么治病呢? “大哥,麻烦你让车往前走。” “啥!”赵秋香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我还躺在这儿呢!你叫马车过去,我脑袋不就压坏了吗?” “可这招治头疼特管用啊!”余年一脸无辜,“你放心,要是压过去你脑袋还疼,我一准赔你二十两银子!” 赵秋香气得没法说话! 屁!你家脑袋压扁还疼! 脑袋扁了可不就不疼了! 狗屁绝招! 余年还在招呼她:“来啊来啊来啊,试试啊,绝招啊!” 见赵秋香还不走,余年眨了眨眼,道:“赵秋香,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疼啊?我这还有治手疼,治腿疼,治脸疼的绝招,你要不要试试啊?” 说着,她拍了拍车夫身上带着的短刀。 “你——你!算你狠!” 赵秋香恐怕她真要给自己“治病”,拔腿就跑,赵四恨恨地瞪了余年一眼,也跟着跑了。 “余姐姐,你真厉害啊!” 见碰瓷的人走了,阮炎炎才敢从车帘里探出头来,满脸崇拜地望着余年。 她的下面又钻出一颗头,阮棉棉慢吞吞地道:“我还以为咱们马车真碰上她了呢!” 余年摇摇头,把她们两个摁回去,告诉车夫行进方向,找到了作坊那边。 “各位,今天有件买卖,我待要种些药材,想问问哪位能接?或是识得会伺弄药材蔬菜的户家?” 余年直接把所有作坊的工人都召集了起来,包括周秀荣单雇来煮卤菜的那些妇人。 阮氏姐妹和余年站在一块,看她冲这么多人发号施令,只觉得十分新奇。 这个大院子里,有很多她们没见过的东西,木锤子自己就往石碗里咚咚地敲,满院子晾的都是透明细丝,还有很好闻的菜味儿! 余年扫视一圈,拿出一把红辛子,向众工人问:“谁见过这东西?” 红辛子从头一个周秀荣手里传出去,到最后一个,都摇头,待那些做卤菜的妇人们也传看过,余年还当没人认得,便有几分失望。 忽然有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这是红辛子!” 阮氏姐妹先就欢呼:“猜对了!” 余年也微感振奋,看向说话的妇人,只见她脸盘宽阔,方口大鼻,长得颇有几分狮子相。 正想着这妇人有几分面熟,那妇人开了腔:“咱可不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那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咧!” 余年噗嗤一声就乐了,她想起来了,周秀荣雇的这个妇人是个灶上的老手,十分幽默风趣,什么话到了她嘴里,总得先来挠挠痒痒。 “余娘子莫笑俺,俺家里实在是种过药材蔬菜的,早先公公在府城里头做花匠,那富人的园子里,什么南来北往的花儿草儿,他都见过。那也是高山打鼓,鸣声在外!” 那妇人见余年听得仔细,心里高兴,又接着道: “便说这红辛子,也是他从前朋友送了一盆给他瞧着玩,说是煮了汤能驱寒,过年的时候煮便煮了,狗咬刺猬扎舌头,吃不惯。” 阮氏姐妹暗暗点头,能说出红辛子扎舌头来,便是真吃过见过。 “若把这红辛子交给你家种,能种得活不?”余年问。 “疙瘩饼子送闺女——实心实意地说,咱保管能种活,就是……”那妇人忸怩起来。 余年笑道:“但说无妨。” “就是,余娘子你能给多少钱啊?”那妇人小声问,“俺公公现在种花种草,往府城里送挣钱也不少呢,他还嫌俺不在家帮忙,要是挣得不多,不好跟他提。” 余年想了想,叫她过来,在她耳朵边说了个数。 那妇人满面喜色,连连道好,说回去给她公公说了便来签契书。 其他人都异常羡慕地看着她,余年小东家说的买卖,哪有不赚钱的! “余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余姐姐,我本来觉得主持中馈,管着一家子的吃喝穿戴就很厉害了,怎么你连作坊都能开起来?” 余年俏皮一笑,在两个满眼闪着星星的小姑娘鼻子上刮了一下。 “这算什么,你们以后肯定比我还厉害。” 阮炎炎便拉着余年道:“余姐姐,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呀?” 她只觉得跟着余年,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似的,内心里实在盼着再有点什么有趣的事儿才好! 阮棉棉慢悠悠地道:“余姐姐,我刚才听她们说赶海赶海的,难道海也能赶走吗?” 到底是小姑娘,常年住在府城,赶海这词是听都没听过。 余年绷不住笑了,默默地看了眼空间中的赶海石板,见有一小串金点盘旋在沙滩附近,便下了决定。 “我带你们去赶海!” 第113章 赶海太好玩了 大海碧蓝,阳光洒下金光点点。 夏日的海边尽管太阳很晒,但海风吹过时,又凉爽可喜。 “这就是海吗?” “比府城的惜阴池大好多,大——一百倍!” 阮炎炎和阮棉棉自从生下来,本来是在京城里,后来父亲外派,便到了东平府,平日家里虽不拘着,但从来也没到过海边,这还是头一次见着大海呢! 她们哪知道,海的大,哪里有事一百个池塘能比得上? 余年看两个小姑娘张大了嘴,不住惊叹的样子,只觉得甚是可爱。 可惜儿子余昇从小在海边长大,不然第一次见大海的样子,一定也很好玩的! 两个大小姐学着余年的样子,把鞋子脱了,裤脚挽起来,还好大兴王朝风气开放,对女子管束不多,要是和有些朝代似的,在外面脱了鞋袜女人就该死了。 踩在沙滩上,沙子粗糙温热的脚感也十分新奇,小姐妹俩不由得多踩了两脚,跟着一块的小丫鬟也嘻嘻笑着,互相踢着沙子玩。 “余姐姐,你说的那个赶海,是怎么赶呀?” “赶海,把海给赶到哪儿去?” 阮炎炎冲着海“嘘!嘘!”几下子,见没动静,沮丧地道:“家里赶狗都是这么赶的呀……” 余年再也绷不住,哈哈笑出来。 两个小丫鬟很是卫护主子,大声道:“不许你笑话小姐!你说该怎么赶,我们去马车上拿鞭子!” 余年憋着笑连连摇手,把从作坊那边提来的赶海工具散开,一人分了两件耙子凿子之类。 “喏,就这一片,挖。”余年给四个小丫头画了个大圈。 她画圈的位置底下全是淡淡白色光点,应该是蛤蜊之类。 挖? 阮炎炎看看妹妹,不是说赶吗?怎么跟种地似的? 阮棉棉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是她的丫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地下铲了一铲子,惊叫了出来。 “小姐,你看,有这么多贝壳!” 她将铲出的沙泥拨开给阮棉棉看,果然,沙粒裹着好几个大蛤蜊。 “对了,就是这样,圈里还有很多,挖出来就是你们昨晚吃的酱爆花蛤。” “太神奇了!余姐姐,这是你种的嘛?” 阮炎炎激动地问,她从沙里抓出一个蛤蜊,也不怕脏,就用小手拍掉沙子,举起来仔细看。 “种?”余年琢磨了一下,摇摇头,“不是,这是大海带来的,不过以后,也许我会种一些。” 如今海岸海面都不许私人拥有,要想海水养殖,恐怕还有得等。 “余姐姐,我挖到好大一个贝壳!” 说话间,阮棉棉激动地挖出一个大白贝壳! 她也不嫌又是水,又是沙,直接下手把贝壳拔出来,送到余年跟前。 “余姐姐,这叫什么呀?” 余年看了眼便道:“这是月亮贝。” 月亮贝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好看,用蒜蓉蒸出来也很鲜嫩可口,。 不过对小姑娘们来说,好看就足够了! 阮氏小姐妹这儿刨刨,那儿挖挖,连空了的贝壳也不放过,说要捡回去给娘串个帘子。 挖了一会儿普通海货,余年不动声色地领着她们往金色光点海货方向靠拢。 “你们瞧,这是什么?” 她将小凿子指向礁石上生着的鲍鱼,问阮氏姐妹。 “石头?” “就是石头,这有什么好玩的呀?” 鲍鱼么,阮家也常吃,不过吃的都是干货发起来,唯有鲍肉,并无贝壳,所以阮炎炎和阮棉棉并不认识鲜货。 石头上的鲜鲍鱼身上沾着海草和藤壶,看着还真是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余年道:“你们把它凿下来试试?” “石头怎么凿嘛。” 虽然埋怨,小姑娘们还是用凿子往鲍鱼头上敲去,鲍鱼壳可不像石头那么硬,没敲两下,应声而碎。 “哎呀,烂了……” 阮棉棉不知所措地看向余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这鲍鱼啊,就得趁他不注意地时候敲下来,要是他紧张了,就黏在石头上,怎么也敲不下啦!” 余年说着,给她们示范了一次,她动作又轻又快,果然铲下了一枚完整的鲍鱼。 阮氏姐妹和小丫鬟们都欢呼起来! 余年挠挠额角,小姑娘真好哄啊,比她那精明儿子好哄多了! 找到了点当老师的感觉,余年翻开鲍鱼的肉质足,教给她们:“你们瞧,这鲍鱼壳有贝母质地,是不是和珍珠很像?” 阮炎炎用力点头:“我觉得比珍珠还好看,这个壳是绿色会变色的唉!” “是了,鲍鱼壳磨好了,可以镶嵌,也可以做首饰,还可以做盛妆粉胭脂的小盒子。” 余年说完,果不其然小姑娘们的眼神更亮了。 “我要这个壳!” “我也要!” “我先说的!” “余姐姐,你说给谁!” 傻丫头,你瞧瞧这石头上,总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呢,哪用得着抢? 嘱咐好阮氏姐妹不要乱跑,就在那敲鲍鱼,余年开始在周围找金色光点海货。 也是怪了,明明就在脚下,为什么找不着呢? 余年陷入了思考,难道,这种海货是在很深的沙下? 又难道,这种海货十分细小,是海里的浮游生物? 余年的脸不禁黑了下来,搞什么啊,微生物的话她还找什么,直接抓一把海水扔进空间不就好了? 也不对,之前她抓其他海货的时候难免会带进去一些海水,但似乎空间并没有强烈的反应。 “余姐姐,你看哪,这东西好有趣!” 阮炎炎的叫声打断了余年沉思,她几步跨过去,见阮炎炎用手捧着什么,没等她靠近,忽然啊呀一声,松开手哭了起来。 “怎么了?” “呜呜,余姐姐,我手好痛啊!” 余年立刻将她手拉过来看,嫩白如玉的小手上红肿一片。 是海蜇! 余年忙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干搓两下,假装沾了海水,实则用灵泉水浸湿帕子,给她敷在手上,顿时红肿消了不少。 “咦,好多了。”阮炎炎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只是被余年沾水的帕子揉了揉,立刻火辣辣的疼痛就消去好多! 她又见余年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给她手指肚上擦了一点点,不消说,眨眼功夫手指便完全看不出曾被蛰得红肿的模样。 “余姐姐,你这是神药啊!” “余姐姐的手是药手,她一摸我,我就好了!” “看来云哥哥说的是真的,余姐姐真是神医!” “不对,余姐姐是天女!” “哼,昨晚那人还说余姐姐是妖女,我看她才是坏人!” 听到妖女两个字,余年心里一动,将药膏放在阮炎炎手里:“这是紫花地丁熬的药膏,消肿止痛的,送你了。” 余年这盒药膏的确是用紫花地丁熬制,不过取材却不是普通药草,而是从空间中拿出来的灵药草。 不要说普通红肿蜇伤烫伤,就是切个大口子,只要用它擦上,也能迅速收口,消炎止痛,化腐生肌。 “你告诉余姐姐,昨晚谁说我是妖女?” 第114章 她是天下第一好的村妇 阮炎炎和阮棉棉互相看了一眼。 “她说是你的邻居。” “还说看见你一晚上就种出了好高的菜苗。” “不过我们不信你是妖女。” “把她给赶走了!” 两个小姑娘骄傲地看向余年,自觉做得非常棒非常好。 “谢谢你们相信姐姐!”余年摸摸她们的头,心知一定是祝兰儿捣鬼,“那个姑娘啊,觉得家里生意被我抢了,就到处说人坏话。咱们可不能跟她学!” “对,谁要敢说我坏话,我就打回去!”阮炎炎伸出小拳头,气壮山河。 “打回去!”阮棉棉跟着伸出软绵绵的小拳头。 虽然爱恨分明是好事,但是,知府大人家的小姐是不是有哪里跑偏了…… 经历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余年倒是明白了金色海货到底是什么。 她伸手进海水中,全神贯注地看着,忽然手抬起来握住,再张开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咦,什么也没抓住呀?”阮棉棉问。 “是呀,被跑了。”余年笑着摇头,她已经把小海蜇收进了空间。 怪不得她一开始没发现,原来这些飘来的小水母,很多还是碟状体,没有发育完全,在水里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透明小碟子状生物。 余年目光掠过石头缝里的点点白光,笑着指向那:“有海葵,快抓!” “噫!我不抓,这是刚才咬了姐姐的东西!” 阮棉棉害怕地往后退。 “不是,刚才那个呢,叫霞水母,这个是海葵,不蜇人,可以吃的!” 阮炎炎伸头看了眼,也后退两步,嘀咕着:“差不多的嘛。” 余年笑笑,从沙里抓出一只半大海葵来指给她们看: “海葵触须像是一朵葵花,身体是长圆形的,水母呢,则比较像碗,须须更长更细。咱们捡几个海葵回去,我给你们做沙蒜豆面吃。” “余天女姐姐,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余天女姐姐,世上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儿吗?” 阮炎炎和阮棉棉已经对余年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啊,比如,你们偷跑出来,回去会不会被打屁股?”余年笑吟吟地问。 两个小姑娘互相做了个鬼脸,同时大声道:“我们不回去了!就跟余姐姐做生意!” 不回去自然是不行的。 不过阮氏姐妹迷上了赶海,一口咬定,为了不挨打,自己要给家里准备足够的礼物才行。 所以,明天她们还要来赶海,抓很多海货! “好,我可以带你们来玩,但是你们一定要听我的,不然被海水卷走可不是玩的。” 余年被这两个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看看水要涨潮,余年便叫她们两个站在岸上,看那水哗啦哗啦地漫上来,白浪茫茫,便似炒盐扬雪一般! “这……这也太危险了!”阮炎炎的脸都吓白了。 阮棉棉颤声道:“若是刚才咱们在底下,浪头就打过来,那可怎么是好?” 余年看她们两个知道怕了,便道:“不会的,会赶海的人心里都有数,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退潮。” “真的吗?” “那你教教我们!” 两个小鬼头一听见说,立刻又打蛇随棍上,把余年弄得啼笑皆非。 “你们两个啊,知府家的千金大小姐,学了这干嘛呢?岂不是像学习屠龙术的朱泙漫,学是学了,没处使。” 余年又道:“我要去番薯地里看看,你们是跟我去,还是回去?” 番薯? 两人对视一眼,番薯她们知道,是从南边传过来的蔬菜。 过年前,父亲的好友从京里托人带了些来,家里合着羊肉煮着吃了,味道怪怪的。 余年听她们一说,便摇了摇头,番薯甜丝丝的味儿,和羊肉一起煮? 那还能好吃得了? “番薯可以和粟米一起煮粥,也可以单独煮糖水,若是切成条或片,晒干了当零食亦可。” 余年慢慢地道,“不过要我说,最好吃的还是冬日里头,下着大雪,番薯挑个头匀称、皮色红的,塞进灶膛里面慢慢烤出来,捧在手里吃,香喷喷热乎乎,甜得流蜜汁儿呢!” 两个小姑娘被她说得馋得不行,真是太可惜了,他们家吃着番薯味儿不好,就都随便送了出去。 要是当时就认识余年,知道番薯怎么吃,可不就多了一样好吃的? “余姐姐,你种了番薯,能不能给我们两个烤着吃啊?” 余年摇头:“那可不成。” 见两个失落的模样,余年笑道:“这会子番薯才种下去没两个月,连指头大的小番薯都没长成呢,等地里熟成了,我给你们送两石。” 打辣椒那事儿上,余年就看出来,这两个小姑娘既手里散漫也是真大方,她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别人大方,她也就大方回去。 “余姐姐太好了,余姐姐是我们的天女姐姐!” “余天女姐姐,既然没熟,咱们去看什么呀?” 余年笑笑:“谁说番薯没熟,就没得吃了?” 三人驾车到番薯地里看了一圈,种番薯的那家人和余年甚是熟络,笑道:“果然如余娘子所说,这番薯种上,自己就嗖嗖地长,且又不生虫子。” 余年点头,跟他要了些番薯藤顶尖嫩叶。 “余娘子养猪了?”那人地里的番薯藤长得特好,因此也不介意掐些芽尖下来。 余年沉默了一瞬,道:“这东西人也能吃。” “喔喔,俺倒是没吃过,俺家的猪吃得可香咧!”那人露出了老农民憨厚朴实的笑容。 余年:……我还怎么说,这是准备投喂知府小姐的? 她提着一大篮的番薯嫩叶就回了车上,决心炒成了菜,也不告诉两个大小姐是用什么做的。 “余天女姐姐,你能不能教我们,怎么一夜之间让庄稼长成啊?” 阮炎炎看着那大片的番薯地,绿油油的叶子生机勃勃,很是眼热。 她们娘亲家里是盐商,可谓巨富,到了她娘亲,因嫁了知府,不好抛头露面,便爱好种花。 可惜她娘亲的手,便似是毒手,种一样死一样,种一对,死一双。 多少南方的香花,北方的异草,都纷纷在知府夫人手里死于非命。 阮炎炎见余年会种菜,又听那祝兰儿说她有一夜生发的本事,便想学来讨娘亲喜欢。 余年愣了愣,心道,当时为了给村里发番薯苗,的确是曾在院子里用灵泉水种过番薯,但这又如何能与外人说? 她想了想,才道:“我不曾有那本事,要发芽快,可以用细草席盖住地面,保住温度水分,等嫩苗长大长高再掀开,大约是那人不曾注意地面上盖着东西,因此揭开来便以为一夜长成。” 听她这般说,阮炎炎和阮棉棉点点头,说得也是,要是余姐姐真有那本事,怎么会不去京城里当仙师呢?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天女,我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会做点小吃食罢了。”余年一本正经地道。 阮炎炎和阮棉棉嘻嘻笑:“就算余姐姐是村妇,也是天下第一顶好顶好的村妇!” 三人笑语中,马车辚辚向外驶去。 “你瞧瞧,这小贼妇竟然还搭上了不知哪儿来的贵人!” 余老太和赵秋香站在树后头张望着,咬得牙齿咯咯响。 赵秋香煽风点火:“可不是,她本是余家人,她的所有东西本就该是你老余家的! 你把余氏族长叫来,按族刑把这小贼妇沉塘!她相公是傻子,孩子又小,留下的钱财房产,可不都是你的了!” “可是,”余老太转念又犹豫起来,“余氏族长那人是个钱串子,没有钱他头发丝儿都不动,要是他不答应弄这小贼妇,怎么好?” 赵秋香一翻眼:“老姐姐,可不是我说你,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第115章 乌鸦记仇啊 赵秋香兴奋地指着远去的马车:“就她车上那丫头,现在连二十两银都说拿就能拿出来,你想想,她得趁多少钱哪!你把她哪个小买卖许给余家族长,也就够了! 你想想她那蟹汁、那作坊、那食铺!” 余老太被赵秋香说得,眼前仿佛升起了一阵银子的亮光。 就是呀,不说别的,听说她那食铺一日便能挣个十多两,就算许给余氏族长一百两,也不过倒倒手儿就赚过来了! 但她仍是犹豫:“可、可村长二儿子跟她合伙做买卖,县令都偏着她。” “你傻呀!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咱们慢慢商量好了,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咱等梁县令不在的时候,先这么这么着,再那么那么着……” 赵秋香给余老太出着主意,两个站在树下说得高兴,都哈哈大笑起来,不料忽然一坨黑白相间的东西掉进嘴里。 “呕!”赵秋香呸呸吐出来。 “什么东西!” 余老太弯下腰看看,再抬头瞧瞧树梢:“鸟粪!” “死鸟,我弄死你!” 赵秋香气得跳脚,一边呸呸往外吐口水,一边从地上捡碎石子儿扔树梢上站着的大乌鸦。 “嘎!嘎!”大乌鸦眼睛一眯,展翅飞了起来。 “哼,臭鸟、死鸟!要叫我知道你鸟窝在哪儿,非得把你一家子烤了吃了!” 赵秋香吃了一嘴鸟粪,总觉得自己嘴里有怪味,商量坏主意的心情大减,拉着余老太往村里头走。 没走几步,便听见头顶上刷拉刷拉地响,一个水珠子溅在了余老太侧脸上。 她疑惑地摸了摸脸上水渍:“这大太阳的,难不成要下雨啊!” 余老太再扭着脖儿往上看,“妈呀”一声,拔腿就跑。 赵秋香莫名其妙:“咋啦你!” 她见余老太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天上看,她就也抬头—— 啪嗒啪嗒! 黑影掠过,两坨鸟粪正正地摔在了她两边脸蛋子上! “嘎!嘎嘎!嘎嘎嘎!” 乌黑锃亮的大乌鸦,率领自己家族的精干成员,向赵秋香发起了冲锋! 一时间乌鸦成群,遮天蔽日,嘎嘎声不绝于耳! “啊!救命啊!” 赵秋香连脸上的鸟粪都顾不得抹掉,甩开两腿,就追着余老太的脚步逃命去! 她不就冲这破乌鸦扔了块石头嘛! 至于给她下鸟粪雨? 赵秋香跑了一路,乌鸦粑粑掉了一路! 自己在树梢上站得好好的,这个女人竟然敢用石头扔它,大乌鸦叫来了最会拉粑粑的乌鸦们,誓要这个女人为自己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 等到进了村,乌鸦们肚子里的货也出得差不多,才凯旋而去。 赵秋香满头满身都是鸟粪,浑身散发着粑粑味儿,人家见了她都捂着鼻子绕着走。 “余年,都怪你!” 赵秋香咬着牙想: 要不是你不肯让我碰瓷,我就不会去找余老太说你坏话,要不是说你坏话,就不会想到占你家财的主意,要不是商量占你家财的主意,我就不会和余老太站在树下,要不是站在树下,就不会有乌鸦拉粪在头上,要不是拿石头砸乌鸦,就不会惹来乌鸦报复一身粪! 说来说去一句话,都怪余年! …… 余年的空间中,生出了一棵奇特的树。 树形如珊瑚,树干晶莹透亮,如同水晶,在树干上挂着许多龙眼大小的透明珠子,不细看便似水晶珠。 余年偷偷从空间中拿出一个放进嘴里,发现这珠子竟然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氧气! 在陆地上没什么用,若是要潜水,那便是金手指作弊器一般的神器啊! 阮氏姐妹见余年高兴,她们也高兴,点着海货唱着歌儿,回了四时好食铺。 脚一落地,两个就吵着要余年给她们把捡来的海货做了吃。 “还得等等。” 阮炎炎更性急,拽着余年的手来回摇晃:“怎么又要等啊,我不想等,我就想现在吃嘛!” 余年笑着摇头:“刚挖来的蛤蜊得吐沙,泡上一晚,明天就能吃了。” 阮氏姐妹听说了,又跟着跑前跑后,要找大木盆来装海货。 好容易找着一个洗衣裳的最大的木盆,四个小姑娘一起抬到灶间里来,要按余年说的,放上一瓶子油,再放一罐子盐,保管蛤蜊把沙吐得干干净净。 不料她们兴兴头头地准备好了东西,却见余年站在常水娃旁边,轻轻地拍他的肩膀安慰。 而常水娃则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形容十分难看。 “喂,你一个男人,怎么哭成这样!” “就是嘛,还要余姐姐安慰你!” “金豆子,羞羞羞!” “我都不这么哭呢!” 两个小姑娘噘着嘴,很是不高兴常水娃占了余年的时间。 常水娃被两个小姑娘联手挤兑这一通,竟是硬生生地把泪收起来,拿手背抹干净脸,十分倔强地瞪着那两个。 被他看得发毛,阮炎炎便叉着腰道:“你瞪我做什么,明明是你自己——” “嘘。” 余年走过来拉着她们两个到一边去,不许再说。 “炎炎,棉棉,刚刚从县衙里传来的消息,水娃他爹娘早已没了……” 余年便将之前的事情讲了一遍,原来那日台风,余年一家被云书来接走后,贾举接了作坊的人,末了又来一只船,却是徐宝臣家的。 他那管家上来就问谁见着山上的狼,常水娃的爹娘是村里人,还当是官府派来驱狼的,连忙将狼尸拖过来,求管家将自己一家送到安全地方,好给孩子求医延治。 那管家果然将三个人并狼尸都带了回去。 只是徐宝臣见自己心爱的狼被杀,立时便将常水娃的爹娘给绑起来,虐杀了和狼放在一块埋了,说是给狼陪葬。 常水娃长得不难看,徐宝臣便将他扔在柴房里,若好了便拿来做个乐子。 果然常水娃挺了过来,只是遇到狼后面的事全都是在他昏迷之中发生,他也不知自己爹娘已死,反而被徐宝臣要挟,白白利用来做诬陷余年的一把刀。 “余姐姐,他真可怜。” “怎么办,刚才我还凶他了。” 阮氏姐妹几乎要哭出来,常水娃都那么惨了,自己还对他呼来喝去。 真是半夜里醒了也要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余年叹了口气:“良言一句三冬暖,你们向他道个歉,说不是有心的。” 她原想着知府家的小姐,总要有点架子,肯道歉就不错的了,没想到阮氏姐妹不但道歉,还围着常水娃团团转,许着要给他这,给他那。 常水娃既不跟她们生气,也不跟她们答话,只是收了眼泪,自己做自己的事儿,扫地劈柴。 阮炎炎自告奋勇要帮忙劈柴,抬起斧头来,险些把常水娃给劈了,幸亏他及时躲过。 余年连忙将两位大小姐请到外头来,见阮炎炎脸上讪讪的,便道:“你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刺他痛处,这孩子不是小心眼儿,以后一定不会怪你的。” 反正以后你们两个也未必见得着他。 哪知阮氏姐妹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道:“余姐姐,我们想把常水娃带到家里去!” “什么?你们要带他回去?” 余年却是着实吃了一惊,“带他回去干什么?'' 阮棉棉道:“他没了爹娘,十分可怜,那我们就来照顾他,给他吃的,给他穿的,让他过好日子。” “我不去!”常水娃从里间端出擦好的碗盘,正好听见阮棉棉的话,大声拒绝。 “我不要你们可怜我!我要报仇!” “报仇?” 这次是三个人一起问,连余年都被这孩子惊着了。 常水娃咬着牙,青黄的小脸上露出极愤恨的表情来:“我要杀了徐宝臣,为我爹娘报仇!” “说得好!” 有人自外面大踏步进来,喝了一声采。 第116章 去府城看病 “拾来,你瞎说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余年抓住拾来袖口,拉到一边责备。 “他爹娘被徐宝臣害死,难道不该手刃仇人!”拾来脸上激愤竟不下于常水娃。 余年有些生气起来:“爹娘性命的仇,自然要报,可他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说要杀了徐宝臣,你觉得可能吗?” “为何不能?”拾来嗤笑一声,“徐宝臣算什么东西,比一条狗还不如!” 余年松开拉着拾来的手,默默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他。 “媳妇儿……你怎么,这么看我?” 拾来被她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不由得摸了摸脸。 余年凝视着他:“拾来,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没有,我就是,”拾来想了想,才道,“有时候头疼,生起气来,好像自己控制不了。” 说着,他摸了摸头,满脸迷糊的样子。 倒也是,余年暗自想着,要是拾来想起从前的事,应该会说出来,或者会去找自己的父母亲戚,怎么会仍然日夜守在小小的食铺中呢? “水娃爹娘的仇,自然该报,但如今梁县令正审着案,你们猛地冲进去,把人犯给——”余年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徐宝臣做的别的坏事,岂不是不见天日了?” 常水娃听着有理,徐宝臣这大恶人,若是梁县令能审出来,必定要判个斩立决,若是审不出什么,到时他再拿把刀,和徐宝臣拼命就是了! 他朝着余年跪下,伏身道:“多谢余娘子点醒。” 余年忙让他起来,常水娃却不肯,而是说:“求余娘子买了我,我身无长物,只有自己一个人,想给我爹娘重新建个坟,只要一两银子便成。” “一两银子?”阮炎炎叫了出来。 阮棉棉道:“一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她随即吩咐:“银台,拿二十两银子来。” 小丫鬟答应一声,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打开,取出两锭十两元宝,在阮棉棉的示意下交给常水娃。 “我不要你们的银子,我只卖给余娘子,只要一两银就够了!” 余年看着这倔强的小子和围着他团团转的两个小姐妹,叹了口气,取过一锭银子放在常水娃手里。 “拿着,就当预支的工钱,这钱,就当是我跟阮妹妹借来买你。” 听她这么一说,果然两下里都松了口气。 余年叫李金桂帮常水娃安排他爹娘重新下葬的事儿,李金桂却犹豫着,把她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余年,我瞧着拾来模样不大对,原先在村里时,拾来连话都说不明白,现在不光话说得顺当,拳脚功夫也好。有时候看着一丁点儿都不傻了,时不时地又傻得厉害。 你看,我本不该说这扫兴的话,可他这脑子里的傻病,是好了,还是坏了呢?” 余年安慰地拉拉李金桂的手:“婶子,我晓得,你不必担心。” 李金桂这才去了,余年看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拾来的变化,便连李金桂也看得清楚,自己是不是当局者迷了呢? 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宿,终于做了决定。 “拾来,总这样也不成,我听阮家妹妹说,府城里有神医,咱们要不去看看,神医能不能治好你?” 拾来憨笑:“媳妇儿说啥,我就听啥。” “你自己呢,想不想治好?”余年问。 拾来靠着她肩膀,甜甜蜜蜜地道:“只要和媳妇儿在一起,治不治都好。” 对面坐着的云书来眼里冒火,混账啊,真是混账! 大白天里,一个大男人竟然靠在女人的肩头! 没骨头吗?软脚虾吗? 他好容易把火气按捺下去,戴上笑容道:“余姑娘想去府城?真巧,在下也想去趟府城呢,何不同车而行?” “云哥哥,我们也想回家了!”阮氏姐妹齐声道。 余年摇头微笑,来呢,是都来,去,又是都去。 她身上担着不少事,却不能像云书来和阮家姐妹说走就走。 犹豫了再犹豫,才让余昇呆在县城里,他如今读书十分刻苦,听说只去个日就回,便不肯跟着爹娘一起。 “要是落了这几日的功课,又得连夜赶过来!” 读书人余昇把书包往背后一甩,“你们去你们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余年偷偷撇撇嘴,才多大,就快叛逆期了。 六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当着余昇的面她可不敢这么说,惹恼了儿子,那还得了? 余年回头把拾来胖揍一顿,骂他把儿子生得主意太大,心里痛快多了。 走遍了各个作坊,再把食铺的事给李金桂交代了,余年不在食铺的这段时间,铺子里便不卖神仙饭和虾饺蟹包。 用普通的石花菜和虾蟹做虽也行,却不如灵泉空间里养出来的味道好,做吃食的铺子,贵么不要紧的,排队,就更不要紧。 顶要紧就是味道不能变,味道一变,原先的客人就不来了,名声就不对了。 不过关门也不合适,余年便教了李金桂两样新菜。 一是金银鱼糕,以海鲈鱼肉搅打蛋清调味,再浇上蛋黄蒸出来,嫩滑鲜美。 她一开始做就没用空间里的鱼肉,照样把贾举吃得抿嘴咂舌,可见这道菜味道甚佳。 二则是炒素豆松,隔壁小夫妻俩的豆腐大全,每日都有许多豆渣,本来都拿回去喂猪,这回余年琢磨出了别的用场。 将豆腐渣挤干倒在热油里,大火爆炒,水分全炒干后再多加香油,撒些调味粉,炒透了放凉,金黄的,酥松香脆,比肉还好吃! 这两样菜做出来,阮氏小姐妹非吵着要买回去给爹娘尝鲜,余年没法子,鱼糕不好带,给她们装了一罐素豆松。 看她们拿到手就你一勺,我一勺,吃得十分香甜,余年暗想,等到了府城,爹娘问你们带的什么,正好说带了个罐儿回来。 “余姐姐,昨晚吃的青菜是番薯叶吗?” 阮棉棉吃着豆松,还惦记番薯。 “是啊。”余年点头。 阮炎炎叹了口气:“哎,豆渣也是猪吃的,番薯叶也是猪吃的,猪吃得怎么比我吃得还好?” 余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便摇头,这两个小丫头! 回府城一路上,阮氏姐妹妙语连珠不提,云书来和拾来明刀暗箭你来我往不提,余年在路上发现了一件新鲜事。 临着府城的一片地种满了玫瑰花! 第117章 乌龟和王八的区别 正值夏季,玫瑰怒放,哪怕坐在车里也能闻见馥郁的玫瑰香气。 余年忍不住叫车子停下,走近了看玫瑰花。 重瓣小玫瑰,花冠色作紫红,不似穿越前花店里头卖的极大朵的玫瑰花好看,却是一样的好闻。 这种玫瑰适合食用,大片大片地开着也颇好看,不过以大兴朝文人的风雅劲儿,玩赏起来差点意思。 “余姑娘,你很喜欢玫瑰花吗?我买一片玫瑰花田送你好不好?” 云书来见她在玫瑰花旁流连,久久不去,想着她大约是喜欢玫瑰的,便开口问道。 拾来往他跟前一挡,似猛虎下山,饿狼护食: “我媳妇儿喜欢什么花儿,不用你管!” 余年想起当年自己也曾被大把的玫瑰花求过爱,不由得微微笑起来,问: “你们可知道,玫瑰花代表什么意思?” 云书来立刻道:“玫瑰别名刺蔷薇,说文解字中有言,玫,石之美者,瑰,珠圆好者。又有诗云,断日千层艳,孤霞一片光。玫瑰便是美好之意,余姑娘,我说得可对?” 余年抿唇微笑,听他侃侃而谈,末了道:“云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云书来一喜,这是说对了? 拾来冲他放了一个眼刀,折了一朵花簪在余年鬓边,笑道:“我不知什么诗啊文啊,我只知道媳妇儿比玫瑰花好看,比玫瑰花香。” 余年哪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肉麻当有趣,脸上登时一红,在他腰上掐了把,低声道: “就你知道的多!” “余姑娘……”云书来看着余年转身上车,心中十分失落。 到底哪儿说得不对呢? 难道玫瑰还有别的意思?回去他一定要好好读书! 拾来冲他嘿嘿一笑:“听见没有,我媳妇儿说我知道得多。” 云书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是夸你吗?还能再要点脸吗? 阮氏姐妹听他拽文,很感兴趣地围着他叽叽喳喳。 “云哥哥,你知道的真多,那蛤蜊有什么意思没有?” “鲍鱼呢?鲍鱼有什么意思?” “螃蟹?” “狗尾巴草?” “云哥哥你说句话呀?” 天将黑时,几人终于到了府城中,阮氏姐妹硬拉着余年往知府宅院去,云书来自知名声不好,若是同去怕遭人白眼,老老实实去找了客栈住下。 阮氏姐妹把余年和拾来请在厅里坐着,自己把带来的海货铺了一地,检查死活,她们运气好,逮着了一只小海龟,也撒出来在地上慢慢爬。 余年正想着,阮炎炎和阮棉棉如此活泼,不知是家风如此,还是自学成才,打门外头就钻进来一个比余昇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鬼头鬼脑地往里一张,回身就跑! “娘,姐姐带了个大王八回来!” 余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家风,这绝对是家风! 有小鬼头通报,阮夫人很快就出来见客,请了两人在花厅里吃饭。 余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阮夫人的打扮,果然珠光宝气,富贵逼人,一身大红织金云绢衫裙,头上插了五六个大金簪子,镶了大块的宝石,款式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字,贵! 再看她略丰腴的体态,比鹅蛋胖着一圈的白腻脸蛋,一双似水杏偏小些的眼睛,像红菱大几分的嘴唇,凑在一块是人们常说的“福相”。 “我家炎炎和棉棉,实在太顽皮,给你们添麻烦了。” 阮夫人搂了两个女儿道谢,只是眉宇间一丝愁色似有还无的。 余年并未提及云书来的事,只说阮氏姐妹在她们食铺附近客栈投宿,就此熟络起来。 “娘,刚才你说买的花儿怎么了?”阮炎炎道。 阮棉棉亦道:“余姐姐特别会种花,你告诉她,让余姐姐出出主意。” 阮夫人叹了口气道:“哎,过路客人不能信呢,前些日子,有个人运了好几车的玫瑰来,说这花儿能开五色,在京里五钱银子一棵苗。他要价便宜,花又新鲜,我瞧着他养出来开花的那几棵确实好,就买了。” “哪知种下去活是活了,这几日花开,全不是他提前讲好的品种!便是最普通的刺蔷薇。这会子我地也买了,花也开了,真不晓得这些玫瑰花儿还能做什么。” “那就是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一片!” “余姐姐,你给出出主意嘛。” 问对人了,余年含笑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娘、娘,你看,王八!” 先前来偷看的小男孩子一手抱着海龟,一手扒着绣墩儿往上爬。 “谁让你说王八了?张嘴王八闭口王八,跟谁学的这么粗俗!”阮夫人大怒呵斥。 阮知府家里三个孩子,一对双胞胎,便是阮炎炎与阮棉棉,还有一个小的男孩子,叫做阮少飞。 阮氏姐妹还算在机灵可爱的范畴,但她们的弟弟少现在还少,飞却飞得有些过头了。 “龟就是王八,王八就是龟!” 阮少飞两手举着小海龟顶在头上,不服气地犟嘴。 外头一个人掀了竹帘进来,脸上本来笑着,听见他说这话,登时一拉脸。 “谁教你说王八的!” 外头进来的人扯过阮少飞,邦邦两下子,在屁股上拍了两把。 “这就是王八!王八王八!” “还说!” 邦邦! “就是王八!” 邦邦邦! 余年看得瞠目结舌,那进来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阮知府了。 他本来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身形清隽,穿着青绸道袍,这会儿袖子挽得高高的,来不及问候客人,先好好地问候了一通儿子的腚。 那阮少飞还不松口,竟是个小倔驴! “爹你只管打,打死我这也是王八!我不会屈打成招,指鹿为马的!你不许我说这是王八,你自己说,王八和龟有什么不同?” 阮知府被问得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平日里他骂人也是“竖子”“文贼”,什么乌龟王八蛋、后面带个的字的国骂精髓,一概没有沾过。 乌龟和王八,他能知道有什么不同? 阮少飞见把爹爹问住了,得意得不得了:“爹,乌龟和王八就是一样的,爱说哪个说哪个!你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同,还来打我,你没理!” 阮知府气得呋呋喘气,一个巴掌扬在空中,不知道怎么打才好。 “阮小少爷,你这话不对。” 阮少飞虽然屁股疼痛,口齿上却胜利了,正在高兴,有人说他不对,便不乐意:“你说我不对,你倒是说说,乌龟王八哪里不同?” 余年微微一笑,先寻了个空,和进来就开始打儿子的阮知府见礼,又稳稳当当地道: “乌龟和王八,确有不同。” 第118章 全能村妇 她一开口,全屋都静了。 还……真有不同? “乌龟和王八虽同属水族介部,却不是一类,所谓王八,是俗称,学名叫做甲鱼。 乌龟有淡水咸水之分,塘中的称乌龟,海中的叫海龟,又分绿龟、棱皮龟等等。“ 余年见阮少飞听得愣愣的,接着笑道: “王八甲鱼只在池塘淤泥中活动,不能到海,而这只海龟,却是自海中捉来,自然是乌龟,不能称王八了。” 她这一套“乌龟王八论”不但阮少飞听住了,就连阮知府也觉得耳目一新。 见儿子软和下来,阮知府忙趁机咳了两声,摆出父亲的威严来: “少飞,听见没有,以后不可随便叫错物名,叫人笑话!” 他儿子嘴一撇,脸一扬:“你甭吓唬我,你也不知道!还是听这个姐姐说了才知,要笑话,你跟我一样被人笑话!” 见阮知府的巴掌又抬高,余年忙道:“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一介村妇,在海边数十年,日夜都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要是分不清水族品类,才叫人笑话。各人有各人所长,不用自己的长处去攻击他人的短处,才是君子所为。” 她这一番话,把阮少飞说得心服口服,倒不是她文采多么飞扬,口齿多么伶俐,而是她懂得乌龟王八之分,在小孩儿心里,当真是大学问家了! “两位,见笑,见笑了!” 阮知府少见自己家小鬼头如此老实,不由得长嘘了口气,转而怒瞪女儿。 “你们说去外祖母家,这是跑到哪儿去了?” 阮炎炎吐吐舌头:“本来是要去的,半路拐了个弯。” 阮知府给气笑了:“你外祖母家是京城方向,你往海边去,这弯未免拐得忒大!” 不行,这两个鬼丫头,非得找人来好好教导一番不可,眼看就到了十几岁议亲的时候,还到处乱跑,没有一点名门淑女的气质,怎么了的! 阮棉棉见状,连忙向父亲指着刚上桌的菜:“爹,你快尝尝,这是余姐姐家做的仿鱼翅呢!可好吃了!” 阮知府哼了一声,本想再训斥几句,但想到有外人在场,儿子可以脱了裤子打屁股,女儿却要留几分颜面,只好暂时作罢。 他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一碗清汤翅,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不是京中的名物,水晶银丝翅吗?” 阮知府抬头瞧着夫人道:“是谁送来的?难道是我京里的好友?” 阮夫人心绪不佳,便啐了他一口:“你聋啦?女儿才说是余娘子家带来的土产。” “可这,和京里的水晶银丝翅别无二致啊!” 阮知府惊愕地挑起一缕晶莹剔透的绿豆粉丝,左瞧右看,他上回沾了京里好友的光,捎来一小束好几个人一起吃的,他总共才分得了十几根! 可眼前这有足足一大汤盆呢! 银丝翅味道极好,听好友说,这银丝翅乃是用其他食材仿制的鱼翅,价贵难得,在京城里竟比普通鱼翅还难买到! 因贾家铺子说它是纯素,所以现在京中做素菜的馆子,必定得备着些,万一有贵人点菜,得有拿得出手的菜式呢。 “余娘子,你说这是你家做的?”阮知府犹自不敢相信。 他看着余年的确谈吐不凡,识得水产也就罢了,竟说得出淡水咸水物种分类,这却不是普通渔人做得到的。 但她穿戴打扮朴素,若说水晶银丝翅是她家出产,少不得头上得戴个二两重的金簪,身上也得穿个绫罗绸缎才合乎常理。 余年点头:“确是我家作坊所出,贾家从我这儿买了,运到京里卖的。” 阮知府瞪了眼儿,左瞧右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小娘子,手里竟做得出京里权贵们竞相追逐的银丝翅! “厉害,厉害啊!” 见阮知府叹服,阮氏姐妹和阮少飞都有“与有荣焉”的感受,父亲佩服我的朋友,四舍五入便是佩服我! 阮炎炎忽的想起刚才的事,向母亲问:“娘,刚才你还没说完,玫瑰花儿现在怎么样了?” 阮夫人叹气:“还能怎样,就在地里开着呗,本想着好好养一两年,便能挖出来送到京里卖,这下子当庄稼都没人收。” “余姐姐,你说怎么办啊?” 阮夫人正想说胡闹,方才余年已说了她在海边打渔的,那又怎会懂花草培植? “夫人,你所种的玫瑰,可是这样的?” 余年从袖中拾出一朵半干花儿,放在桌上,便是拾来簪在她鬓边的那朵玫瑰。 “正是!你是怎么……” “不小心攀折了一朵,还望夫人见谅。”余年道,“其实,花之用途,不一定是用来赏玩。” “那还能用来做甚?”阮夫人不解。 余年将那玫瑰花拈在手中,不疾不徐地道:“金针菜想来夫人一定吃过,这菜便是花儿晾干,原名萱草,又叫忘忧草,不但雅致,又能食用。 夫人所种玫瑰亦是如此,此种墨红玫瑰,瓣厚味甜,制成玫瑰酱、玫瑰糖、玫瑰卤、玫瑰露,都是上好的原料,若能萃取精油,则更加金贵。 便是不做那些,将花蕾采下来,清洗晾干,也是很好的花茶。” 本来阮夫人为这事愁了好几天,连阮氏姐妹回来都打不起精神,如今听得余年说,她那些花儿能做好些好东西,立时眉头不皱了,头也不痛了。 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喜笑颜开,现在就想去玫瑰田里看看那些花,尝一尝,是不是真像余年说的又香又甜! 余年见桌上众人都提起兴致,趁机问起自己关心的事儿。 “我这次来,是为了我相公身体不适,听说府城里有位神医,不知要如何才能见到呢?” 阮知府拈须沉吟:“那神医每日只见三人,上次炎炎说腹部疼痛,我拿着知府的面子压了他一回,看他模样仿佛很是怨恨。” 余年心中默默地道,怨恨只怕不是因为你拿官威压人,而是你闺女把人家的辣椒都抢了去…… “他见人医治,可有什么条件?”余年又问。 这次却是阮夫人说话:“他不要金银,只要宝物,若有他看得下眼的宝物,他便肯为人医治。” “宝物?” “可不是吗,我把我娘家给我打的纯金发财树给他送去,你猜那混账神医说什么?他说太俗!” 想起此事,阮夫人尚自愤愤不平。 宝物…… 余年心念电转,她有什么宝物? 灵果?可不能随便给别人。 大如手臂的虾爬子?只怕会把人给吓到。 不知那条小丑鱼算不算宝物? 忽然一边手上被温暖盖住,余年侧头看去,拾来目光闪动:“我不用看什么神医,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余年向他一笑,拾来嘴甜得不讨厌。 “等等?” 余年眼睛一亮! “我想起有什么宝物了!” 第119章 神医难见 阮夫人听余年把玫瑰说得那么好,十分想引着余年再说两句。 按理说,应该投其所好,余年如今需要见神医,若是她能弄些宝物帮上忙,再请余年帮忙便理所当然。 可惜,阮夫人有的是钱,但也除了钱一无所有,家里除了金子打的树,就是银子浇的马,论起古董玩器,奇珍异货,是一窍不通。 如今见余年自己想起有宝物可用,她大大地松了口气,满面笑容地给余年让菜,说什么也不肯叫余年去客栈里住,叫丫鬟把家里最好的厢房收拾出来,拔步床铺了崭新被褥,请两位贵客入住。 往日里,余年总是和拾来分房睡的,拾来生得太好,性子热情,裤腰带一拽就开。 她怕自己迷迷糊糊地就把人睡了。 睡了不要紧,名正言顺的相公,本就是用来睡的。 只是想着有了小孩子,要生下来便得一年功夫,今年才起的作坊、番薯、辣椒,哪一样不得她盯着?总得手里赚些钱才稳当。 今日在别人家借宿,他们两个本是夫妻,便不好分开住。 余年叫拾来在外头榻上睡着,他听了,两人躺了一会儿,在陌生地方都有些睡不着。 “媳妇儿,你睡着了吗?” 余年听见拾来小声问,闭着眼睛答:“我睡着了。” “骗人,睡着了怎么还说话。” 拾来说话声儿里带了点笑,外间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床帘撩了起来。 “回去睡。”余年觉着有个身子靠过来,仍闭着眼道。 “媳妇儿,我不想看大夫。”拾来借着微光,看向余年的睡颜。 “别胡说了,不看大夫哪儿行。” 拾来俯下身,真跟个大狗似的盘住余年,悄声道:“我治好了,真想起以前的事儿,要回我原来的家,怎么办?” 余年淡淡地道:“那你就回去。” “难道你舍得?” “有什么不舍得,没了拾来,还有九来,八来……” 她没说完,嘴唇上就被狠狠地叼了一口。 “我那没心肝的媳妇儿……” 拾来充满幽怨地埋怨着,松开口,又在她颈上吮了两下。 “在别人家呢,注意着点儿。”余年将他头一推。 “要不是在别人家,我连跟你同床共枕都做不到。”拾来赌气道。 余年叹了口气,拢拢头发,叫他和自己并肩躺下。 “拾来,若你只是我名义上的相公,至亲至疏夫妻,和离书一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你现在不仅仅是我同床共枕的男人,更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 我暂时不和你亲近,自有我的道理。 你信我,可以吗?” 拾来听着她絮絮地说,声音和缓,语气真诚,心头仿佛被扭了一扭,酸涩难言。 “可以,我永远信你。”拾来铿锵有力地做出保证。 是啊,媳妇儿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弱女子。 自己知道她是天女,能变出灵果海货的秘密,她该有多担心,多害怕自己背叛? 若是自己离开,她便只能自己带着余昇过日子,没有他在,一个单独带孩子的小妇人,日子可怎么过。 就是这样,媳妇儿还是坚持要带他看名医,只是怕他身体不舒服。 拾来这下子真的开始后悔,因为不想说出身份继续装傻,却让余年这般担心。 “好。”余年道,“回去睡,你挤着我了。” “哦。” 拾来老老实实回去外面榻上躺着,回想起来,咂摸着味儿好像有点不对,媳妇儿是不是又忽悠他了? 第二日清晨,知府夫人又让丫鬟来叫余年两人吃早饭。 阮知府出身农家,有个习惯,早上先不吃饭,要啜一杯热茶。 他也不要好茶,就是烤茶叶梗子,认为这种茶最宜于养胃。 “你们一会儿,咕噜咕噜,去神医那儿,咕噜咕噜,我派个家人和你们一起,咕噜咕噜,我这个地方官的面子,咕噜咕噜,他还是要给几分的。” 阮知府一边在口中漱茶水,一边对余年道。 说完,他狠狠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咕噜两声,噗地喷出去,全喷在了庭前种的一本宝珠茶花上。 知府大人很得意,晃晃脑袋对夫人道:“我这茶水养人也养花,你看喷完了这花多娇艳!” 阮夫人嗯了声,司空见惯的样子,端起粥碗来夹了一口小咸菜。 一旁余年欲言又止,她想起阮氏姐妹说,阮夫人总是种不活花草,似乎,大概,应该,不全是阮夫人的问题…… 余年默念了两遍花各有命,忍住吐槽的心,带着拾来和知府的家人出门去找神医。 “余娘子,您瞧,前面挂了一个招子的地方就是神医看诊所在,他每日只看三人,而且要同时看诊。” 余年听知府家人说了,不禁道:“看来是个有本事的,但凡有本事的人,都得有些怪癖,才好显得他有本事。若是没有本事的,别人不说,他自己就先把通身的毛病收敛起来,不敢炸刺儿。” 知府家人大是佩服:“果然如此,余娘子说得有理!” 他又愁道:“但那神医眼睛毒得很,不是真正的好东西他不收呢。” 余年道:“那便看看我的宝物成不成。” 三人行至医馆,一个小药童,用鼻子孔看着房梁把人引进去,叫余年拿出物件来,他送进去给神医看过才能决定是否收治。 这会子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等着了,他们交了东西,便在这儿等着消息。 见余年几人进来,那些人先是敌视地看了他们几眼,见他们穿着朴素,便不放在心上。 余年问小药童要了个木盘,从荷包里叮叮当当抖出十颗滴流圆的大珠。 一时间珠光耀目,整间屋子都仿佛被珠子的光彩给照亮了! 其他等着的人都忍不住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看,那小药童离得最近,两个鼻孔从天而降,张着嘴,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珠子?” 余年这珠子在灵泉空间中养了一阵子,珠质更加光洁,她预备着先拿十颗试试,要是不够再加。 小药童磕磕巴巴半天,她便问:“这珠子成不成?” 经她一问,小药童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等着!”,急匆匆地将盘子抱在怀里送到后面去。 第120章 治得好治不好 余年和拾来等了一刻,里头小药童又匆匆出来,道:“神医请两位进去,今日三名病人已收齐,不再接受其他宝物。” “且慢。” 旁边伸过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掌上托了紫檀木四角嵌金小盒。 “云公子,你怎么来了?”余年甚是惊讶。 云书来笑吟吟地靠近几步,开腔:“余姑娘……” 拾来抢答:“还用问吗?他有病呗!” 云书来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旋即微笑道:“的确有些不适。” 小药童从鼻孔里道:“你没听见吗?三人齐了,不收了。” “既然是以宝物决定先后看诊顺序,还请瞧瞧我这盒中。” 说着,云书来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子既小,里头的东西也小。 小虽小,却叫人一看就喜欢极了! 大红锦缎上,躺着一颗翡翠小白菜,半绿半白,难得的是,绿者碧绿,不暗不沉,白者雪白,不夹一毫杂色。 一眼望去,便似真正的白菜缩小几十倍。 绿叶上更有一只蛐蛐儿,利用皮上俏色雕成,白菜极小,蛐蛐更小,然而活灵活现,单这份雕工就足以称奇! 小药童抱着盒儿,爱不释手,看来看去,最后一咬牙道:“你们跟我来!” “我呢?”先头的那第三名病人问道。 “你明天再来!”小药童不耐烦地挥挥手。 余年留神看了眼那被顶替的病人,只见那人脸色焦黄,但精神十足,被人挤了看神医的名额也不生气,点点头就往外走,看神情,跟药童很熟悉似的。 跟着药童拐了两个弯,绕过一道碧纱橱,便是诊室,余年当心看去,差点笑出来。 原来一张大榆木条案后头坐着个身材魁伟、三十上下的男子,脑袋半秃,却生着一嘴大胡子,叫人疑心他的毛发是半夜里迷糊,走错了位置。 条案上摆着她那碟珍珠,神医摸着珠子,神情喜不自禁。 这人看着不像正经大夫,倒像是江湖上的游侠儿。 不过余年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毕竟她自己就常常叫人吃惊。 “怎么回事?” 神医见来人有三,却换了一个,便问药童。 “师父,你看!” 药童将云书来拿来的翡翠白菜往条案上一亮,神医登时揉了揉眼睛,趴下来,气儿也不喘地看了好一会儿。 “也罢,你们三人也罢。”神医又靠回去,眼睛望天,啪地一拍油光发亮的脑门:“都什么病啊?” 余年和拾来、云书来并排坐在长条案跟前,原来神医每次都同时看三个人的病,也是艺高人胆大。 她坐稳当了,道:“我没病。” “笑话!”神医啪地拍了把脑门,“没病来做什么?人没有没病的!没病我也能给你看出病来!” 余年挪了挪屁股,您这话说得可就让人有点害怕了…… 她道:“不是我,我相公不舒服,他脑子时时有些昏沉,似是脑中瘀血。” 神医极给面子地翻下半个瞳仁来,左右瞅了瞅两边两个男人,见那两个都很关切似的看着余年,便开口问:“哪个是你相公?” “我!” “我!” 两个声音同时出声。 神医啪地一拍脑门,两个眼珠归位,惊愕道:“怎么,你有两个相公?” 这倒是稀罕,神医饶有趣味地瞅瞅这个,看看那个,问:“哪个是大相公?那个是小相公?” 余年叹了口气,她是看出来了,这神医医术如何不好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事是一等一! 拾来眼睛毒毒地看向云书来,看他说什么。 要是敢说什么好听的出来,拾来不介意让他生上一场浑身骨头折了的大病! 云书来却安闲自在道:“刚才说得急了,我是余姑娘的相公的好朋友,陪着一起来看病的。” 拾来翻了一个白眼,哪里来的好朋友,没听说过! 神医见没有什么好玩的,又将眼珠翻上去,哼唧着道:“刚才说谁脑子有病来着?” “他!” “他!” 隔着余年,两个男人又互相指着。 余年拍了一把拾来的手臂,嗔道:“乱指什么呢。” “他若没病,好端端来看大夫作甚?来看大夫,穿得这么奢华,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拾来笃定地道。 余年不禁看了眼云书来,这才发现云书来今日打扮得特别漂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使青玉簪挽着,石青缎子袍外,又披一件暗花银纱大袖,领口袖口都用银线和玉珠绣出花纹。 见余年看他,云书来挺了挺身子,着意要展示他新衣与人相称。 余年暗自揣摩,拾来这话,倒也有理。 “有完没完,你,把手拿过来!” 神医在三人脸上扫过,叫云书来先把手拿上来放在脉枕上,两只手同时摸着脉门。 余年心里纳罕,从来只见用一只手把脉的,右手搭完左手搭也有,不曾见过两只手同时把着腕子。 云书来见余年关心地看着他,不由得笑眯眯地向她道:“余姑娘,其实我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病,我的病,是相思……” “肾虚。” 那神医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来。 三人都是一呆。 云书来本来满心看着余年,此时脸上变色反手抓住神医怒道:“你放什么屁!” “我说的没有错呀,你肾虚!”神医理智气壮地嚷。 拾来两指戳向云书来腕子,将他逼得放开神医,乐呵呵地道:“对神医怎能如此不敬,神医说得对,神医说得好,神医说得妙!” “他根本是庸医!不,他就是个骗子!”云书来满脸涨红,“你别乱说啊!” “神医哪能乱说,神医,你说是?” 神医摸着自己那部大胡子,沉吟道:“男子肾精亏虚,总是不爱承认,但讳疾忌医,岂是正理?” “就比如说这位公子,平日里必定是房事过度,气血虚亏,就算不能持久也要以数量取胜,因此亏得厉害了。眼下虽还不显,但时日久了,便药石无医。” 神医用眼皮夹了夹云书来,长得俊,家里有钱,还一副骚包样子,肯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 可恶。 “唉,云公子,这可怎么是好啊!”拾来满面担忧,不住摇头。 “余姑娘,我没有,我不是,你、你别信啊!” 云书来双手乱摇,恨不能从余年的耳朵里把刚才那几句话给抻出来! 余年很客气地笑笑,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对手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云书来急得恨不能当堂脱了裤子,叫这些人都验验,他云公子,不但没有肾虚,还雄风持久,一柱擎天哩! “你。” 神医冲着余年招招手,示意她把手放上来。 余年一愣:“我就不必了,我没病。” 神医啪地拍了一把秃脑门:“胡说!是人就有病!你今日没病,昨日也有病,今日没病,明日或许也有病,不治老病,就治未病!” 啪,秃脑门一响! 神医指着面前的三个人道:“到了我这来,没病我也给你治出病!” “啊?” “我是说,你们的隐疾,别的大夫瞧不出的毛病,我都能看出来!” “请个平安脉也好。”拾来劝道。 余年此时已经对这神医感觉只剩下“神经”二字,无奈将手腕放在了脉枕上,神医照旧用两只手摸了。 “有了。” 神医斩钉截铁地道。 第121章 大忽悠 余年没听明白:“有……什么了?” “喜,孕,胎,孩子。”神医一连说了四个词,又道,“才两天,若是一般的大夫,必定诊不出,但我学的是脉经秘法,就是两个时辰也能摸出来。” 两个时辰…… 余年看着这位神医,您还真能趁热乎啊。 “胡诌八扯!你就是个大骗子!” 云书来跳起来,伸手就要掀桌子。 谁知拾来伸手按住,不叫他掀,得意道:“说中了就是骗子?我可不像某些肾虚的公子哥儿,咱该给媳妇儿的好处都得给到,那是——啊!” 余年听他狗嘴里要吐象牙,连忙在他脚上狠踩了一下。 拾来拐了个弯,没口子地称赞神医真神,看肾虚真准。 余年摇头,她和拾来有些亲热举动,可根本没做到最后一步,哪来的胎?还两天的胎? 为了外面的面子,自愿当个大傻子,男人真是蠢死了! 神医傲然道:“你现在胎气不稳,若是不服我的保胎药,这胎掉了你也不知。” 就是有没有我都没感觉,全凭您一张嘴是? 余年试探着问:“若是服了您的药,我这胎一准能保住?” “五六成。”神医悲天悯人,“不过你吃了我的药,哪怕这一胎不好,还有下一胎,十年之内,保管你能生个大胖小子!” “我已经有儿子了……” “多多益善嘛!”神医呵呵一笑。 “对,咱们三年抱俩,十年生他十个八个!媳妇儿你放心,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咱可不像某些肾虚的公子!” 拾来耀武扬威地道,被余年勾着脖子一把拽下来。 “你脑子是真有病啊?看不出这是个骗子?”余年压低了声音道。 拾来却道:“我在梦里和媳妇儿好了许多次,或许心诚则灵,神交得子,也是有的。” 有你个头! 余年瞪了他一眼,光凭精神就能让人怀孕,你怎么不说自己能男人生子啊! 拾来这脑子确实得治! “神医,你快治治他,他才是这次要看诊的病人!他病得好重!” 神医点了点头,两个手狠狠地把着拾来手腕子,掐了两个红指甲印出来,才道:“你这是先天的血毒淤积,拖得太久,血毒入脑,时日无多啊。” “大夫,神医!”云书来颤声问道,“当真么?当真时日无多?” 余年和拾来对他侧目而视。 他捂住脸,两眼在指头缝里亮闪闪地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拾来兄英年早逝,天不假人啊!” 拾来呸他一脸:“老子还没死呢,谁用你给我念挽联?” “我只是太……悲痛了。”云书来在眼角揩了两把,“拾来兄,你放心地去,我会替你照顾好余姑娘和孩子的。” “我还喘着气儿呢!云书来你别太离谱啊!” 拾来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那我相公还有没有救?”余年懒得管他们两个打来打去,只看神医大忽悠还有什么招式。 神医拍着脑门道:“有是有,只是耗费甚巨……罢了,医者父母心,我就来治治看,把他衣裳脱了。” 余年按住拾来,脱了上衫,露出脊梁来。 神医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张桑皮纸,糊了几抹膏药,啪的扣在拾来背上,便似拍他自己秃头一般熟练。 “我用的是一味秘药,宫里传出来的秘方。如何,是否有火烫之感?” 拾来面露惊愕:“确实发热,还有些刺痛。” 神医得意道:“这便是我自制的拔毒膏,今日且让你们看看效果,这拔毒膏能够拔出血毒,清理体内淤堵,乃是我秘制的神药!” 云书来在旁看着也觉得稀罕,道:“背上好像是有些发红。” 转头见余年皱着眉头,他心念一动:“我觉着这神医名不符实,就把脊梁给热红了,又算什么神?比如我,我绝对没有肾虚。” “不对!就是神医!”拾来趴在椅子背上犟嘴,“我觉得神医贴了拔毒膏后脑子清楚多了!云书来你肯定是肾虚没有错!” “闭嘴,我要开始拔出血毒了!” 神医呵斥道,在手掌上涂了一些药水,摆着手势在拾来背上腾挪摩擦,不多一会儿,拾来背上那张膏药纸竟然变红了! 余年看在眼里,问拾来:“你觉得如何?” 拾来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有些刺痛,很是不适,但他不愿放弃嘲讽云书来肾虚的机会,便大声称赞神医的医术高明极了,头脑越来越清醒舒服。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云书来看迷糊了,他本来极有自信,自己绝不肾亏,所以神医不神。 但这一手拔除血毒的绝活,他从未见识过,看来神医是有点真本事。 云书来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肾虚? 虽然自己洁身自好,从没真和女人相好,但是偶有自娱自乐,时间很久,不应该是肾虚呀? 不!也许是因为没有比较,所以肾虚而不自知? 云公子陷入了对自己可能肾虚的矛盾,连余年脸色很臭都没发现。 “哎,我说,你把那玩意儿从我相公背上揭下来。”余年毫不客气地道。 神医翻了翻两个眼珠子:“你这是什么口气?血毒还没有拔净,怎能揭去膏药?” “血毒?” 余年呼出一口气,抢过他那小瓶子,在自己手上倒了些水凑近鼻端闻了闻,有辛辣之气,更是确定。 忽然一把薅过神医的领口,狠狠在他光亮的大脑门上锤了三拳! “啊啊!你、你怎么打人呢!” 神医没防备,差点被她锤得脖子短一截,哭咧咧地道。 “是呀,余姑娘,小心动了胎气,要打他,我来就是了。”云书来很文雅地撸起袖子。 “胎你个头!”余年跟手又在神医脑门上锤一拳。 “你当我不晓得?掺了辣椒的膏药,让人皮肤发热刺痛。提前泡过碱水的纸,只要用姜黄水一涂,就会变成鲜红色!” 她说一句,在神医头上打一拳,将个神医打得蒙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神医挣扎着哭喊:“不要,不要再打我的头了!” “师父,那个谁来要钱,我给不给啊?”小药童不知啥时候来了,在门口把着门框喊。 他可不敢进来,这女人如此凶悍,焉知不会让他们师徒祸福与共? “你没看见我这儿忙着吗?”神医哭着道。 “可是他说要是不给钱,明天他就不来看病了。” 小药童看不明白里头是怎么个事,只好含糊其辞地提示神医,他们雇来的假病人说今天虽然没看病,但也得给辛苦费。 “找托儿是?”余年又锤一拳。 “唉唉,别打了,我是骗子,是骗子!我认了,别打了!” 神医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认下大骗子的名号。 “你果然是骗子!”云书来大喜,“如此说来,余姑娘也没有怀孩子了?” “你就是神医!”拾来却跳出来道,“我和媳妇儿和和美美,肯定是有孩子的!” “他自己都认了是骗子,你还不认?” “他说是就是吗?” 拾来光着脊梁,露着宽阔结实的胸膛,从余年脚下揪过神医,一拳砸上秃头,把神医打得嗷嗷哭! “说!你是骗子还是神医?” 第122章 过半年,斗花糕 “我、我是骗子!” 拾来再一拳,把骗子神医锤得晕头转向。 “说!骗子还是神医?” “我是神医!” 云书来从拾来手里夺过神医,一巴掌扇上去:“说,你是神医还是骗子!” “我是神医!” 啪!又是一个干脆响亮的大耳光! “再说!” “我是……我到底是个啥嘛!仙人板板!你们打死我算了!” 神医身子一颤,在云书来手里瘫软下来装死,连光亮的脑门都黯淡了下来。 拾来和云书来你抢我夺,一边非要骗子承认是神医,一边非要神医承认是骗子,外头小药童不住地小声问要不要给雇来的托儿工钱。 “你们两个够了!” 她怒气冲冲地踢了拾来一脚,转身就跑出了医馆。 知府家人见她一个人出来,她相公却不见踪影,正要问,余年撂下一句“神医是骗子,把他送到官府去!” 只这一句,人已经跑远了,他赶紧要跟上,又见她相公连跑带窜,衣裳穿得乱七八糟的追出去。 不等他回过神来,后面又跑出来一个穿得十分雅致高贵的公子,也往外追。 知府家人咂摸咂摸,这事儿可真有点意思! 却说余年一鼓作气,回了知府后宅,余光见拾来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不敢往前来,又不走。 “拾来,你给我过来!” 拾来可怜巴巴地走到跟前,手一摊,十颗珍珠在手心里躺着。 余年不忙收起珠子,先把他衣裳扒了,看看背上被辣椒烧红的一块,又气又好笑。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你好了没有?” 拾来目光闪烁,吞吞吐吐:“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看他那狗样儿就知道没说实话。 余年点点头:“好,很好。” 说罢再不理他,自己去找知府夫人说玫瑰花的事。 那边正忙成一团,筛米粉,做米糕,余年见了,不好意思打扰,待想回去,阮夫人瞧见了急忙叫住她。 “余娘子,有件事儿求你帮忙!” 原来今日是六月六,东平府有风俗叫做过半年,这日里晒衣、晒书,夜间又不宵禁,大小娘子们都染了凤仙花指甲,出门数罗汉,讨个好口采。 至于阮夫人做糕却是个小圈子里的讲数,每到这日,知府、铜职、通判等一府为官的,夫人聚在一起斗花糕。 看起来比的是花糕,其实比的是谁家女眷手巧。 阮夫人在吃食上只懂堆材料,新巧上不足,因此次次铩羽而归,这会碰上了余年,连忙抓住,想叫她给出出主意。 别的不说,主意余年多的是。 余年瞧瞧案板上和旁边摘来的几大篓玫瑰花,笑道:“有了。” 她一边动手,一边道:“夫人你看,这玫瑰花瓣用糖腌了,略微揉搓出花汁,先铺一层米粉,再铺一层花酱,还可以在中间夹一层薄荷酱,清凉甘甜。” “蒸出来以后,红白绿相间,极是清爽好看。” 阮夫人自己照着做了一遍,又叫阮氏姐妹也做一次,最后蒸出来,虽然各人手法不同,却各有各的意趣。 最有趣的是阮炎炎,她心气浮躁,铺粉时太薄,无意间将薄荷玫瑰混在了一起,蒸出的花糕反而绿肥红瘦,相映成趣。 余年见了笑道:“这个好看,要是再做仔细些,一层层铺出花样,就更新奇了。” 阮夫人立时便叫灶上的人细细做了,按余年说的,将黄米粉做茎,薄荷酱做叶,玫瑰酱当花,一层层细细铺了。 果然蒸出来切面红绿相间,成花枝小景模样,样子又好看,吃口又好。 她高兴得不得了,往年聚会总被那个熊夫人笑话,说什么自己是盐商家的,不懂风雅。 今年也该她扬眉吐气一回! 除了斗花糕,还要裹指甲。 阮夫人忙完了花糕,立刻叫人摘了凤仙花和明矾来,捣碎后敷在指甲上。 余年推辞不过,也同她们一起裹了,十个手指包着叶子,倒是什么都不方便做。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便说起阮夫人是如何与阮知府相识的来。 “……那时候啊,我们两家临着,我常听见他夏天在院子里头读书,啪啪拍蚊子,心里头觉得他可怜。便趁着他没在家的时候,往他院子里头扔了一把艾草,想把蚊子熏跑,别叮他。” 余年笑笑,这也是小儿女的心肠,由怜故生爱。 “后来呢,蚊子熏跑了没有?” 阮夫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熏跑了。不过我把艾草扔进去的时候还烧着,不知怎么把他家的房子给点了,蚊子是熏跑了,他也没处落脚。” 合着您是把人家房子给烧了啊! 余年忍着笑问:“后来呢?” 阮夫人悠然神往地道:“后来,我爹可怜他,把他叫到家里来,一直住到了院试。我时不时偷偷送些吃食衣裳给他,还当他不知道是我。皇榜一出来,便有人榜下捉婿,要他做女婿。 可他没答应,说家里已经有了婚配。我听丫鬟回来一说,登时心里冷了半截,心说,俏媚眼是做给瞎子看啦! 所幸还未曾私定终身,我便催着爹给我找婆家。哪知才定了亲,那该死的阮清生就跑来求亲,说什么非我不娶,原来他早就知道是我,那时夏天在院子里读书,实在是为了读给我听。” 说到这儿,阮夫人满足地轻轻叹口气,伸开手指看上面缠的叶子。 “这些年来,我嫌他文人酸臭,他嫌我金钱铜臭,拌嘴吵架真不少。 可是我每回吵完了,想起当年他跪在大雨里头,求我爹将我许配给他的模样,心就软啦!” 余年也将指上缠的凤仙花摘去,丹红指甲很是夺目,衬得手指更加细白。 “瞧你也没带什么行李,我有两件做了没上过身的衣裳你别嫌弃,咱们府城里头过半年,晚上不宵禁,还数罗汉,你和你相公一起去逛逛,小两口就该趁着年轻多到处玩玩。” 余年轻轻应着声儿,拿帕子擦了擦手指,红色上得倒是很牢固。 “好了,也是时候去会会她们,你等着,我这会非得拿个头筹回来不可!” 阮夫人眉飞色舞,将蒸好的花糕装了起来,带着两个女儿,马车辚辚地往城外园子里去。 聚会的园子是熊同知夫人所置,早先在京中寻了一个会打理花木的家人带回来,买了个极大的园子,细心调弄,把个园子修得四季有花,四时有景。 这位熊夫人自问除了姓,处处风雅,尤其看不上阮夫人,认为她浑身铜臭,毫无一点品味。 想到今日斗花糕,熊夫人便抿嘴一笑。 连着两年,阮夫人拿出来的花糕都粗陋不堪,而熊夫人家里用精白面和枣子干果蒸成各种花样,在花糕席上总是第一。 今年想来也不例外,熊夫人亲自看着,叫厨房把蒸面果务须做得精致再精致些,必要阮夫人羞得抬不起头来才好。 时值正午,来的人渐渐多了,熊夫人挨个招呼着,一边笑道:“怎么知府夫人又拿大了,你们都来,就她晚到,也不知是在家里做什么好果子了?” 第123章 争奇斗艳 熊夫人是这伙夫人里的领袖,熊同知官不大,但在朝中有个当翰林的哥哥,自认为清贵,因此派头比阮夫人更大。 阮知府不过来了两三年,又是农家子出身,没有什么宗族势力,阮夫人娘家是盐商,更在她眼里是个卖盐的女儿。 其他官夫人,也有跟她好的,也有同样看不上阮夫人的,即便有几个心里不偏不向,面子上也不显出来。 一个凑趣的便道:“她家里能做出什么好花糕?大约是做成外圆内方的铜钱糕罢了!” 熊夫人咯咯娇笑,转眼看见阮夫人携着两个女儿从远处过来,连忙迎了过去。 “你可来了,我正想你家的糕吃呢!” 去年她一这么说,阮夫人登时就来了个大红脸,今年倒是端着知府夫人的架子,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馋。” 熊夫人偷偷撇嘴,还真当馋你家的糕啊?你不知道自己家花糕是个什么货色么? 等众夫人到齐了,便一起将拿来的花糕揭盖品评。 熊夫人让自己的女儿擎出一盘千姿百态的面果子来,果然被吹捧不已,又许多人夸赞熊小姐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另一位夫人所做的炸玉簪也颇受好评,那家的小姐比熊小姐相貌不相上下,仪态胜过不少。 熊夫人忌惮地看了一眼那做炸玉簪的,倒是个敌手呢。 说话间,便到了阮夫人的花糕前,熊夫人莞尔一笑,抢上前去,将盖子一掀—— “今年知府家的糕可做得好些了?” 哼,她家那两个炎炎棉棉的,白生了个好样子,性格古怪,手又笨,看她到时候找婆家没人要! 熊夫人揭了盖,满心以为会听见众人的嘲笑,然而声声入耳的却是惊叹赞美。 “呀,这花糕做得真巧,真好看!” “是呀,我离着这么远,就闻到一股香气!” “难为怎么想来!” “你瞧那红花绿叶,又不是红绿丝嵌上,又不是画上,倒像蒸在一块的。” 熊夫人呆了呆,自己也低头看那花糕,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糕体晶莹洁白,便似新雪堆成,在细腻的白糕中间,又沁着红色花酱和绿色花纹,猛地看去,白雪上绿叶红花,异常夺目。 凑在花糕旁边,更是一股馨香扑面,沁人心脾。 “其形已经至美,不知味道如何呢?” 那炸玉簪花的夫人十分赞叹,阮夫人便先取了一块递在她手中,笑道:“也是高人教的法子,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玉簪花夫人便小小地咬了一角下去,只觉得满口都是花香气,松软柔滑,甜而不腻,又有几分清凉之意。 “好,当真是好,照我说,这一块糕,咱们做的合起来也比不上!” 她连连称赞,那边熊夫人却拉长了脸,怎么就比不上了,不就是做得花哨些,她的面果子,放了足料的油糖,又香又甜,如何就比不上那花哨糕了? 阮夫人深陷众人夸奖之中,不觉有几分飘飘然,连忙将功劳放在女儿身上。 “这样好看的蒸糕我哪里想得到呢?还是我两个女儿,从外面学了制糕法子做出来的,虽然粗陋,味道尚可。” “哎呀呀,两位阮小姐真是聪慧灵巧!” “可不是,原先只瞧着两位小姐相貌跟仙女儿似的,没想到手也这么巧!” 那炸玉簪花的小姐,更走过来,亲热地拉着阮氏姐妹的手道:“两位妹妹,我从未吃过这样的糕点,又好看,又好吃,你们今日这道花糕实在妙极!” 阮夫人见人人都夸,便放开胆子来吹嘘:“我们家的炎炎和棉棉,做菜制点心都是一等一的,做什么都巧!还有我们家的玫瑰花田,这时候正是盛放,做玫瑰卤、玫瑰酱都是极好的。” 她余光瞟见熊夫人在一旁气哼哼的,心下得意:“我们家的玫瑰质量上乘,不光是做甜食,就是做玫瑰宴也使得。” 阮夫人也是被压得久了,得意过头,不防熊夫人尖声道:“好啊,那我们就等着吃你的玫瑰宴!” “啊?” 阮夫人过热的脑子这才冷下来,她哪里会做什么玫瑰宴,全是听余年说的,这会儿鹦鹉学舌,学出娄子来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家的玫瑰花多好多好,怎么?什么玫瑰宴是吹牛皮啊?”熊夫人抓住了她的话把儿,一步也不肯放。 阮夫人输人不能输阵,咬着牙道:“好!那你等着,我就安排一场玫瑰宴!” 阮炎炎和阮棉棉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担忧,花糕上有了余年帮忙,胜得一筹,可是玫瑰宴光凭娘亲,能办得了吗? …… 府城的夜间,果然热闹起来。 街市上货物无所不备,儿童踢的竹球、妇女用的粉黛、古董玩器,斧凿刀铁,乃至活物鸡鸭鹅鱼,比县城的坊市更加齐全。 食铺酒楼高高地挂着灯儿,小二在门前招揽客人。 水果摊子上鲜枣、梨子、桃子、樱桃、甜瓜、林檎…… 饮品摊子上卖梅汤、和合汤、泡茶,又有推着小车卖冰碗的,都是从大户冰窖里买了冰,拿干鲜果子镇在里面。 到处都是打扮新鲜的小娘子们走石桥,府城之中共有二十座石桥,要不重复地走过五条,到西山寺罗汉堂去数罗汉,才算成功。 余年身穿妃色薄罗绣花大袖衫,两边袖口都用金线绣了一双蝴蝶,走动起来时双蝶翩翩飞舞,内里配花青团花齐胸裙,这身穿戴起来颇有古韵,便是阮夫人送她的衣裳了。 她也不叫拾来,自己踱出门去,心中闷闷的没什么心绪。 “媳妇儿。”拾来追着她道。 “别跟着我,我要自己走走。” 她独自一人,行在人群之中,拾来远远地缀着。 方才他要凑近了说笑,被媳妇一眼瞪了回去,不敢再瞎缠,可要他不跟着,也是万万不能。。 余年往前走了十来步,回头看,拾来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委委屈屈。 见她看自己,拾来脸上一下就亮了起来,身后许久未见的尾巴摇得欢实。 余年重新比了两下叫他走开的手势,拾来听话倒听话,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 余年转过身,又向前走了一段再回头,忍不住想笑。 拾来那么大的个子,蹲在摊子后边,就算极力缩小身子也还露出好长一截来。 爱跟着就跟着,谁还管你呢? 第124章 众里寻她 余年也不理会拾来跟不跟了,自顾自往前走。 过了逍遥桥,余年瞧见路边有卖兰花豆的,摊子老板是一对小夫妻,和和气气地给人称豆子。那男的忙的团团转,还抽了个空给自家媳妇嘴里塞了块糖。 余年不知不觉便看成了自己和拾来的模样,想那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有口好吃的拾来总是先夹到自己碗里,再夹给儿子,最后剩下才自己吃。 后来赚了钱,这毛病始终改不了。 余年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家里不说有的是钱,想买点什么吃食那是尽够,还一副让着老婆孩子吃的做派干嘛? 拾来坚决认错,坚决不改。 叹一口气,余年想到了阮夫人说的,大雨里跪求的事儿。 忽然就明白了阮夫人的心情,因为她现在的心口也是酸酸软软的,这会儿要是看见拾来,也就叫他撞进心口里去了。 她快步上前,买了小夫妻俩一斤兰花豆,整理心情,转头想给拾来一个台阶下。 “拾——” 她还当拾来一定是紧紧地追着她,哪知这次回头看,街道上人流如织,唯独不见拾来。 余年抱着纸包,东张西望,想找到拾来的位置,可是人实在太多,余年叫着拾来的名字,在桥上走了三四个来回都没找到人。 “不想见你的时候在跟前晃,想找你的时候不见人!” 余年忿忿地念了一句,拿出帕子来擦擦额上的薄汗。 “亏我还买了兰花豆想给你吃,现在好了,吃空气去你!” “媳妇儿?” 一只大手拍在她肩上,余年转头,先是惊喜,随即又想耍个小脾气。 “你去哪了你!” 拾来憨厚地笑笑,右手托起一个海碗,里头用切碎的冰拌鲜莲子、雪藕、鲜杏仁、去了衣的鲜桃仁等等。 “我看你出汗了,想给你买个冰碗。” “看你笑得那傻劲,不吃!” 余年见过了他精明模样,再看他憨笑,便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转头快步钻到人群里去。 拾来急忙跟上,两个人一个躲一个追。 余年不时回头看,脚下加快,而后面拾来捧着冰碗,又怕泼洒了,又怕冰化了,又怕媳妇跑了,忙到十分里去。 只是他二人行踪古怪,便有热心人议论起来。 “是不是追小偷呢?” “钱袋被偷了,你瞧他追得那么急。” “难道那个女子是个偷儿?” 余年听来听去,更加生气,转身大叫一声:“拾来!” 拾来连忙立正,满面笑容地向围观人解释道:“不是偷不是偷,是我媳妇跟我生气呢。” 就这么一耽搁,拾来再追上去,哪里找得见余年的影子? 余年走得太快,这次是真和拾来失散,回头一望,也不知拾来去哪儿了。 她抱着兰花豆,好没意思地坐在桥边,拾碎石子儿打水漂玩。 “姑娘,你怎么不去数罗汉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看见她独个儿坐着,走过来笑微微地问。 “没意思。”余年扔了个石头子儿出去。 “那什么有意思呢?”老婆婆笑问。 余年耸耸肩,皱皱鼻子:“我也不知道。” 她一个子儿连一个子儿地往外抛,心里头想着事。 “原先我觉得,挣钱最有意思,现在我还是觉得,挣钱最有意思。可就是……” 余年把一颗小石头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点点灯火下,就连一颗小石头也染上了柔光。 她看了一会儿,才将石头扔向河中。 “可就是,没有原先那么有意思了。” 余年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头道:“老婆婆——” 迎面竟是一个狗头! 这可是着实把余年吓了一跳,她弹起身来,脚下一滑,便要落入河中。 一只大掌将她拦腰抱住,今儿她的衣裳薄,隔着布料便觉得掌心灼热,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没事?”救她那人问。 余年被揽着,冲着河面上飘散的兰花豆一挑眉:“我是没事,豆子都撒了。” 那人将脸上面具一揭,是拾来。 余年在他肩上锤了一把,嗔道:“好端端戴什么面具,吓死我了。” “瞧见这个好玩,给你买一个。”拾来把面具扣在了余年脸上。 “这有什么好玩的?”余年扶了一把面具,“你就是喜欢戴面具,叫别人不知道你是谁,是不是?” 拾来又将托着的冰碗送到余年跟前,认真地道:“媳妇儿,不跟你说,是为了保护你,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余年切了一声:“我很稀罕知道你的以前吗?” “不稀罕,不稀罕。是我想要告诉你。”拾来连忙道。 余年扁扁嘴,问:“手里端的什么?” 见媳妇儿问,拾来赶紧把冰碗捧到余年跟前:“冰碗!” 余年鼓鼓腮帮子,用染了凤仙花的指尖在水碗里拨弄两下。 “冰碗啊,冰呢?” “冰都化了。” 拾来不好意思地笑,捧着一碗飘着果子的凉水。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时间太长,冰化成了水。 他立刻道:“我去买新的。” 余年拉住他:“不用了,我喜欢吃不凉的。” 拾来低头看她,见余年冲他嫣然一笑,顿时浑身又凉快,又热乎。 纱衫子透了肌肤,凤仙花染了指甲,媳妇儿的笑,在他心里头开了一朵花。 两个人面对面,将化成水的冰碗,细细地捡来吃了。 桥下垂柳旁站着一个人,原本隔岸见余年自己坐着时无比欢喜,本想上前去,绕过桥来才见到两个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只好默默转身离去。 云书来随便找了个小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穿得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把那外衫脱了压着,够喝一月的酒了。 因此虽然喝到了打烊时,小二也不来赶他。 旁边一个醉鬼东倒西歪地坐在他的桌上,大着舌头道:“兄、兄弟,咱拼个桌,你请我喝杯酒成不成?” 云书来也已喝醉,但他越是醉,面上越是不显。 捏着酒杯,他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得上来,今晚上的酒,我请。” “好!爽快!兄弟,你问!” 云书来醉意弥漫的眼睛望着在灯火上绕来绕去,最后纵身一扑的飞蛾,缓缓问道: “你说,飞蛾为什么会喜欢扑火呢?明明知道十死无生。” “这、这有什么为什么?” 那醉鬼涨红着脸,大着舌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跟、跟你说啊,这飞蛾它,天生就是要扑火的!它就是喜欢扑火,别人谁也管不着!” “就是,喜欢。” 云书来默念了两遍,抬起眼,醉意已经从他的眼中消失。 他并不喜欢醉着,但是当一个人醒着时很难过,那他就不得不醉着。 云书来突然发现,只要一个人愿意,醒着和醉着,其实并没有分别。 “是啊,就是喜欢,谁也管不着。” 他站起来,在桌上抛下一锭银子。 “你说得很好,酒,我请了。” …… 数日后,余年踏上归程。 她的马车驶过阮夫人的玫瑰花田的同时,有数辆马车在花田的边缘停下。 “就是这儿呀?” 熊夫人举目望去,好一片玫瑰花海! 第125章 香气袭人玫瑰宴 几位夫人面前是竹子搭起来的遮阴棚道,两侧都用玫瑰花蕾串了帘子挂起来,又阴凉又香。 “好巧!玫瑰花帘倒比那些草珠帘子啊湘妃竹帘子好得多。” “要个趣味而已,不能常年挂着的。”阮夫人笑道,“玫瑰宴在前面,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且赏且行,走到高台前,踏着竹阶向上,走到尽头,陡然眼前一明。 只见视野所见皆是紫红玫瑰,香气喷薄,便似天地都是个大熏香炉儿,把人都给熏得香透了。 众人心旷神怡,坐下后,先端上来一杯粉莹莹的玫瑰花茶,配着椒盐一口酥。 “这么吃不腻,”许夫人笑道,“往日里茶水配茶食,他们总是做得稀甜,把茶水的清气都给污了。” 阮夫人干笑道:“可不是嘛。” 她也不懂什么茶水清气,余年教她用椒盐酥配玫瑰茶,她就这么端上来了。 自己吃了一口,果然,淡淡甜咸味和玫瑰香气甚是搭配。 高台下方,斜着在下风口搭了一处灶棚,顶上盖了细草帘,如此一来,烟火气既不会随风而上,也不会因为灶房离得太远而导致热菜变凉。 熊夫人心里犹自不服气,脸上挂了个一文钱的笑:“果然很好呢,不过玫瑰宴,宴才是大头,何不就叫人上菜?” 阮夫人微微一笑,用眼色示意旁边的丫鬟,那丫鬟便走到竹楼栏杆处,摇起来一个井轱辘似的东西。 “怎么,没菜,就打水上来喝?我茶可喝够了!” 熊夫人看不明白是做什么,便出言讥讽一句。 哪知那丫鬟摇了十数下,竟摇上来一个花篮,打花篮里端出两盘小菜,放在桌上。 熊夫人伸头看去,只见一道是炸玫瑰片,另一道是玫瑰醋芹拌鸡柳。 众人都道有趣,拾起筷子来尝了。 “果然好吃,特别是这道醋芹拌鸡柳,似乎在酸中,又带有一点辛辣气,甚是开胃。” 其中一位夫人喜欢酸口的食物,当即对玫瑰醋芹拌鸡柳大加称赞。 “哼,不就是加些茱萸油?”熊夫人也酸酸地道。 “不对,不像是茱萸。”先前那夫人再夹了一筷,细细品尝,“茱萸的辣气中带一丝苦味,这个辣味却是香辣。” 阮夫人当即鼓掌:“不错,这用的不是茱萸,而是一种自西南运来的,叫做番椒的珍贵香料。” 听见“番椒”二字,众人都将筷子伸向醋芹。 胡椒如今一升就要六钱银,但凡沾个椒字,就可贵了呢! “唔,怪不得,是有些不同。” “阮夫人你也真舍得啊!” 阮夫人见他们吃得香,不由得微微一笑,红辛子只要冠上番椒的名头必定身价大涨,看来余年又说对了。 接下来小丫头不住地转那轱辘,一道道热菜从下面摇了上来,既少了来来回回闲杂人的打扰,又有野趣。 玫瑰樱桃肉,入口即化,肉嫩味厚,咸甜口中隐隐然有玫瑰香气。 玫瑰烧大虾,虾壳炸得脆脆的,用烘干玫瑰粉撒上,虾肉鲜嫩,红白相间。 玫瑰银丝翅,乃是用京中名物水晶银丝翅,和虾仁海参鲍鱼塞入鸡腹中,等煮好后,鲜味全进入银丝翅,将银丝翅卷成小卷,整朵玫瑰点缀其上,色香味俱全。 …… 这一顿饭吃下来,最后端上玫瑰枣泥山药糕,就连熊夫人也心服口服。 不过她还有最后的骄傲:“阮夫人,你从哪里聘的厨子,我也照样聘一个来!” 阮夫人笑得一下就忘了装矜持:“我呀,是从天上聘来的天女,你要,去和王母娘娘说去!”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毛毛雨。 玫瑰花瓣沾了露珠,更显鲜妍。 马车朝着河津县的方向行进。 余年捻着手里那支从府城带回来的玫瑰,看看坐在对面的拾来:“笑什么,不许笑。” “好,我不笑。”拾来答应着。 可是拾来不笑,那俊美的脸就格外有压迫力,被他一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盯着,余年浑身都不得劲儿。 “不许盯着我看。” 拾来委屈地张了张嘴,余年立刻又道:“不许顶嘴。” 拾来垂了脑袋,便似一条被主人训斥过的大狗。 余年心道,真奇怪,明明是他骗我,倒像是我欺负他。 “余姑娘,马车中可气闷?要不要出来走走?” 一阵马蹄声响在车窗旁,云书来在窗框上扣了两下,问车里的人。 余年掀开车帘,正要拒绝,拾来从旁边伸出头来,万分诚恳地道:“云公子,你肾虚好些了么?要是腰不行,就别强坐在马上了,对腰不好。” 前头云书来听见他这么问,就羞愤欲死,这回不知是数罗汉数得顿悟,还是有了别的际遇,拾来再出言嘲讽,竟只是微笑以对。 余年嫌他嘴巴刻薄,在他胳膊上扭了把,好好地婉拒了云书来。 拾来捂着胳膊,心中暗自嘀咕:男人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再行一阵,进了县城,很快就回到四时好食铺,余年不停地往外张望着,心里想着儿子不知胖了瘦了长高了没有。 却不曾想,他们两个只是出门数天功夫,小孩子长得再快,哪里就能看出变化来了。 “余姑娘,四时好门口好像有很多人?”云书来迟疑道。 余年从马车车窗里往外瞧,果然,食铺门口站着好几个人。 她心中疑惑。难不成是食铺出事了? 待马车走到近前,余年还没下车,就有一个老太太抓着车辕叫嚷起来。 “余年,你可得帮帮忙呀。” 余年打眼一看,心里便有些烦。 这老太可不就是李三的娘,李嫂的婆婆,那个事儿顶多的李老太太? 余年还记得她要让自己把李嫂换了,让李家大儿子当管事,当即冷淡地道:“李嫂做得不好,我把她荐到别处做工了。你要是还惦记作坊管事,就别想了!” “嗨呀,俺儿都要死了!还说啥管不管事的!余年,你得救俺儿的命啊!” 第126章 别人的酒,自家的肚 余年被李老太说得都糊涂了,不知道救命一说从何说起。 那边刚刚出海回到家的李三面带羞惭,小声把事情经过给余年说了。 原来他兄弟李大嫌挑水太累,便到处招揽杂活,和其他几个人帮着县里一个同姓的李员外修房筑屋。 可巧,赶上那家添了一个小少爷。 李员外一高兴,开了好几桌席,请吃饭喝酒。 不光自家亲戚,就连在家里做工的杂工,只要给了几文钱的红包,说两句吉祥话,都请了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李大平日里嘴里淡出个鸟来,这时见了酒席,哪还有不吃之理? 顿时一通胡吃海塞,尤其是那酒,他自己只舍得打十几文一斤的掺水的浊酒,员外办的席上,上好的秋露白随便喝! 于是也不用别人劝他,自己左一杯右一杯,左一杯右一杯,左手敬右手,吨吨吨就喝下去了足二斤。 别人劝他莫要喝得太过,酒是别人的,肚子是自己的。 他却翻着眼道:左右不是你家的,你心疼什么?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不好再劝。 等酒席散了,李大喝得一个肚子好似西瓜般,捧着肚子慢腾腾地回家去。 家里一双小儿女扑上来道:“爹爹,爹爹!你带什么吃食来没有?” 李大趁着醉意将小娃儿狠狠拍了两巴掌:“馋鬼!饿死鬼托生!我自己还没好东西吃哩!” 他媳妇儿护着孩子,跟他拌嘴道:“你浑身酒气,定是酒足饭饱才回来,怎么就不顾念顾念家里老婆孩子饿着,统共就那么一点米了?” “好哇,你个贼妇!我前几日才拿了二十文给你,如何便吃没了?定是你偷偷送给你相好的去了!” “二十文够买几斤米?干脆,家里也不用油、也不用盐,也不用穿衣!只吃生米罢了!” 李大媳妇哪里肯认这个黑锅,哭着喊着跟他吵。 李大酒气上涌,拿起扫帚就把媳妇给抽了一顿! 他媳妇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李大自己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便觉得头颅沉重,到了第二日,竟爬不起身来。 他家里没人,还是邻居看见门敞开着,叫人又没人应,才发现李大倒在床上,屎尿齐流,瞪着两个眼儿说不出话来。 他邻居好心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饮酒过度,偏瘫了,吃了救急药,渐渐能说话,便忙叫人给他娘带信。 李老太得着消息,问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恨李大媳妇儿小里小气,有点什么就回娘家,要不然,怎么会叫宝贝大儿子在床上瘫了半宿。 又恨李员外,不过是得了个孩子,谁家不会生呢? 值当的摆那么大的宴席,也不怕折了他那小娃儿的福份! 李老太自觉一个女人家主不了大事,便死活硬拽着刚出海回来的李三,上李员外家里讨钱。 李三不傻,知道这事赖不着人家,无奈老娘执拗,只好跟了一路,劝了一路。 到人家李员外门口前,李老太跳着脚骂了一通,这乃是村里泼皮无赖的惯用伎俩,先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气焰压下去,再谈钱的事。 李员外面皮紫涨地出来对骂:“把你当人,你不做人?别人好歹也上个十文八文的包,你儿子上个两文钱的红包,没皮没脸地大吃大喝,我也不计较。 没人摁着他的头往里灌,又没人拿刀子逼着他喝。 怎么你自己把自己喝坏了,还要来赖我家?” 李老太不管那些个,只道:“儿子在你家喝坏的,就得找你家赔!” 李员外见她说不通,干脆叫家人把她撵走。 李老太就是觉得自己有理,待要上衙门里告状,李三吓得赶紧劝住。 李老太一琢磨,拍着大腿道:“可不是,李员外家里这般有钱,咱要是和他比着送礼,那准比不过!咱得找个跟县令相熟的人,说说情,他不敢不依的。” 李老太因想着只认得余年与县令相熟,于是又找到了余年这边来,要余年去说情,叫梁县令判李员外赔钱。 李金桂跟她说余年出门还没回来,她硬是不信,非要闯进去找。 余年回来,便赶上她在门口磨呢。 “你瞧你认识那么多贵人,你和咱县令又熟,你得帮忙说两句话呀!” 李老太瘪嘴动着,眼珠子不断骨碌碌打量余年身上的衣裳。 哼,穿得这么好,还不大方着点? 余年向来不喜欢这李老太脑子糊涂,听见她要自己去找梁县令,勒掯着李员外拿钱,更是觉得她无赖。 “老太太,公堂之上不是讲人情的所在,而且梁县令为人公正,如果是李员外有错,他一定会秉公执法。” 余年看看李老太不以为然的神情,继续道:“但你若没理,梁县令也绝不偏袒,就莫要找这个麻烦了。” “呀,不是这么说。” 李老太太上手想扯余年,拾来在前面一挡,她便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你不是有个天女的名号吗?早先宫里的仙师说话多管事儿啊,就连皇帝都听他的。 你去给说说,你说说一准管用。” 余年听她说得可笑,皱着眉:“什么天女不天女,都是混叫的!公堂上的事,我一个民间妇人如何插得上嘴?你家儿子自己喝酒喝坏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铁了心不管,李老太太便拍着腿闹起来! “这事跟你有关系,你得管呀!” 余年都给他气笑了:“我管什么?” “俺说叫你雇俺大儿到作坊当管事,你不肯!要不他也不会上那员外家干活,累死累活一天挣不几个钱,如今瘫在床上起不来。” “再说了,你那么有钱,手指头缝里漏点啥,就够我们家老大吃喝呢。” 李老太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说出话来却是精明。 余年只觉得不可思议:“我凭什么给你钱,给你大儿子钱?” “你有钱呀。”李老太说得理直气壮。 “我有钱就得做冤大头不成!皇帝家最有钱,你怎么不向他去借?”余年怒道。 李老太太耍起泼来:“俺又不认得皇帝,俺只认得你!你就得管!要么,你跟梁县令说,叫那个劳什子员外赔钱,要么你给钱!” 余年冷冷地一笑:“甭要么这个、要么那个的,你从我这儿,一分钱也拿不去!” 李老太见她咬死不肯出钱,身边又站着个高高大大的拾来,不敢上去撕扯她,心里又不愿放过她。 “要不说为富不仁呢?”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127章 有钱为啥不给我 祝兰儿在旁看了好一会才开腔,见人人都看向她,心中一乐。 她不忙说话,先对云书来注目,拿出小手帕来盖了半边脸,羞羞地道:“公子,你看着人家作甚。” “这个小娘子,你说得十分有理,就是那话!这余年她就是为富不仁!”李老太把大腿拍得震天响,“你说她在村里办作坊,一天随随便便挣个几百两银子,要不能在县城里买得起偌大的一个楼?” 余年侧了头,她倒不知自己作坊能挣这么多钱? 围着看的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都在那算,什么买卖一天能挣几百两。 “她挣了钱,也不说给乡亲们分分,全都攥在自己手里,小气啦的,不说别的,就说我家的驴!” 李三伸手去拉亲娘,被李老太太拂开手。 “就说我家的驴!肥肥壮壮的一头大黑驴,被她四两多就买了去!” 李老太一手摊开,一手点着手心,转着圈地问别人:“你们说说、你们说说,她都挣了老鼻子钱了,还抠俺的驴!” “李老太太,说话要讲良心!”余年抱着手,冷冷地看着李老太。 “当时你能卖得比四两五更高,何必卖给我?何况牲口市上,四两多的驴也是常价,我不曾占你家多少便宜。” “不说当时,你要实在觉得卖贱了,我现在牵出来,你四两五买回去。” 周围看着的人都议论起来,四两五的价是不高,但也没多便宜,人家还说,能让她原价买回去,够厚道的。 李老太瞪了眼睛,瘪嘴动弹两下,说不出话来。 她是来要钱的啊! 不是来送钱的! 余年见她不吭声了,便没好气地道:“不买?不买别在我家门口堵着!” 李老太急了,抓着李三的手把他拽过来,别看她年纪大,身材矮小,愣是把李三拽得一个踉跄。 “小三子!你说说,那时候咱的驴便宜地卖给他余年,他就不看别的,看在驴脸上也该管这事不?” 老太太不讲理起来,能把事理给剁碎了包饺子! 李三慌忙道:“娘,你听你说的什么话?别叫人笑话!” “好呀,你嫌弃老娘!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倒好,先就嫌弃起我来了!”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啊,娘!”李三急得额头冒火星。 李老太还不依不饶:“你不让我给你大哥讨公道,那你拿出钱来啊! 你那天杀的媳妇儿,不在家里奉养婆母,跑出去讨清闲,赚的钱呢?也不往家里拿!” “小三子!” 李老太的声音愈发尖厉:“今天你把你媳妇儿赚的钱拿回来,我就不去县衙,要不,我连她一块告!就告她不敬婆母!” “娘!素珍在外面做工,辛辛苦苦,也是为了咱这个家,你怎么能这么说!” 饶是李三千般万般孝顺,被李老太说得也恼了! 李老太扭着他胳膊道:“她为了咱这个家?那我跟她要钱,她咋不给我?还不是有外心? 好了,你如今和你媳妇一条心了,不听我的是不是? 不给钱,我自己去照顾老大,端屎端尿地伺候他。你看着村里人不戳你的脊梁骨,说你把老娘给赶出门!” 李三急得抓耳挠腮:“我没,我没不养你,没赶你!” 李老太自以为得计,叉着腰道:“那你就让余年拿出钱来,要么去跟梁县令说说也成!咱不要老大媳妇儿,拿了钱来,给你哥找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他到老,这多好!” 想得倒是挺好,不过也就想想。 余年看透了这老婆子的计较,站出来道:“你也不用拉扯李三哥,他劝不了我,要伺候你儿子,自管去,要告官,自管告,看哪条律法听你的!” “哎呀,余姐姐,你怎么说话这么狠心啊?” 祝兰儿突然又跳了出来,要表现她的善良心肠。 “你就当为余昇积福,给这个大娘几两银子!你看这个大娘多可怜啊!” “哪都有你啊?”余年抱着手儿,只觉得这个祝兰儿拎不清,“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 祝兰儿对着云书来挤眉弄眼的,凑了过去:“云公子,我只是觉得这个大娘可怜,余姐姐为什么要凶我?” “我也觉得她很可怜。”云书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五六步,和祝兰儿拉开距离。 祝兰儿只当他同意自己,高兴地道:“那你——” “那姑娘你给这大娘点钱。”云书来截断了她的话头道。 啊? 祝兰儿迷糊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要她给钱呢? 她又不认得这老婆子! “我、我……没有钱呀。”祝兰儿委委屈屈地摸着自己的袖口道。 云书来笑得十分亲切,目光落在她的耳朵上:“怎么没有呢?你戴的耳坠子是金的。” 祝兰儿立刻紧张地捂住耳坠。 “不、不是,是铜的!” 云书来的目光又投向了她头顶上:“没关系,你还有个银簪,换了钱,足够大娘吃一阵子了!” 祝兰儿慌忙又去捂头上,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是假的……” 她扭头见李老太贪婪的目光当真在自己耳朵和头顶晃悠,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李老太遗憾地咂咂嘴,她还当真碰上个傻的了呢! 李三见他娘纠缠不休,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对李老太道:“娘啊,这事真不是余年能管的了的。也怨不得旁人。我这还有出海赚来的一些碎银,拿给大哥用,先买些药来吃,慢慢悠养着。” 李老太太迅速伸手把布包抓过去,连个银末儿都没剩下。 “早说么!让老娘我废了这么多口舌!” 李老太有一点好处,银子给了就成,她倒不管这银子姓李还是姓余。 “呦,余年你可算回来了!” 贾举手举得高高的,离得远远的便热情招呼,把人群拨开往里找余年。 他一听说余年回来,就赶紧找来了,有要紧事商量呢! 第128章 沉船的踪迹 “我跟你说,你荐来的那个李嫂子真能干,一个人把作坊管得严严实实的!” 贾举还待再说,余年看见李老太才提起的脚又落下,赶紧把人拽到屋里去。 李老太听见一耳朵,心里头就转悠开了。 贾举她也认得,是河津县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刚才说的李嫂子,莫不就是她儿媳妇? 要真是,她这个老三家的媳妇,得赚多少钱啊! 不行,她得问明白了,儿媳妇到底在哪儿做工,她好去要钱! 李老太眯着眼,抬脚就要跟进去,被李三一把扯住。 “娘啊,你还想咋?” 李老太瞪儿子:“没听见他们把你媳妇儿都弄走了,万一偷卖了可咋弄?还不快问明白了你媳妇儿在哪,领回家里来!一个妇道人家,每天抛头露面的就是不该!” “好了好了,娘,这事以后再说,大哥还自己在家呢。” 一说到大儿子,李老太的脚就自觉自愿地拐了个弯,往李大家去了,嘴里还喃喃念叨,不是说她儿媳妇不孝顺,就是说余年有钱不分给她花。 李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按按胸口,跟着他娘去了。 四时好食铺里头,余年和贾举谈笑风生,甚是投契。 “哈哈哈哈,如此说来,虽然你出了玫瑰宴的主意,却没参加?可惜可惜。” 余年微笑摇头:“也没什么可惜的,为了叫那厨子做好玫瑰菜,哪一道都吃了至少三遍,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腻得慌。” 贾举叹息:“可惜,可惜,要是我能去尝尝玫瑰菜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余年想到了,“我教给阮夫人做玫瑰酱、玫瑰糖的法子,你若再送货经过府城时,可以去问问,她是否愿意将糖酱寄售。” 她又添了一句:“本来种玫瑰就是为了盈利,我瞧她的样子,应当是愿意的。” 说完了玫瑰,这回的面条鱼罐头怎么卖,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面条鱼是时鲜货,却不是顶名贵的海货,卖的时候得取个巧。” “不错,我想着呢,面条鱼是咱们作坊出的第一个品种,得叫人知道罐头好吃,罐头贵重才行。” “咱得找人做做广告。” “广告?”贾举疑惑地问。 余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贾举的催促下才道:“例如说,京里谁说话最响亮,最管用?” “那还用说嘛,当然是皇上啦!”贾举的表情,便似余年问了一个蠢问题。 余年失笑,她也觉得自己说的有歧义。 “换个说法,在京中,有没有人特别受关注,比如才子?花魁?或是什么爱出风头的富贵人家子弟?” 贾举想了想道:“还真有,有一个人,特别受关注,他做什么,别人都爱跟着学。” 余年一喜:“你说的是什么人?” 贾举一努嘴:“喏,就是坐在门口那个。” 余年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云书来坐在门口凳子上,和拾来一边一个,脸对着脸瞪眼,两个门神似的。 “他呀,就别算他了。”余年收回目光,“还有没有别人?” “不说云家,就是宁安侯府的小公子了。”贾举又道,“那小公子谢燕亭,在云书来出京后也很是出风头呢!” 余年点头微笑:“那就是他了,等罐头进了京,你挑个人多的时候……” 余年密密嘱咐了一番,贾举大喜! 这么一弄,他就不信,罐头这玩意儿卖得不火! …… 余年本是为了想儿子才着急赶回来,没想到到家没几个时辰,就被儿子给引出真气来了! “金桂婶子都跟我说了!你半夜里点着灯看书,是不是?” 余年少见地拿出鸡毛掸子,在桌上敲着,训斥儿子余昇。 “看书是好事啊。”拾来把儿子捂在怀里,试图缓和媳妇儿的怒气。 “没问你你别出声!” 余年拿鸡毛掸子一指,拾来立刻把儿子给推出来。 余昇幽怨地看了爹一眼,娘又不是老虎,你狼都打过的人,干嘛这么怕嘛! “说啊!你是不是熬夜看书了!” 余昇不答,反而两只大眼睛怒视李金桂:“婶婆,你不讲江湖道义!” 李金桂哭笑不得,蹲低身子跟他说:“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办呢?” “怎么,你还怪金桂婶婆啊?” 余昇膝盖一软,坐到地上,抱着娘亲的腿哭起来。 “娘,我读书慢,要是不抓紧,怎么能进甲班呢?” “娘又不要你进甲班。”余年看儿子哭,已经有些不忍,强行板着脸。 这么小的孩子,点灯熬夜的,书没读出来,眼睛都得熬坏了! 再说,她又不求儿子能读书读出什么名堂来,别当个睁眼瞎就成。 “不行。”余昇在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执拗,“我要考甲班!” “我不但要考甲班,我还要考童生、考秀才,当状元,以后让娘当上诰命夫人!”余昇异常热血地道。 “其实诰命夫人什么的……”余年本想说自己不在乎,又想着不能挫败儿子的上进心,“你有这份心,娘就很高兴了!” 见娘亲态度软和下来,余昇高兴得立刻发下宏愿! “所以娘,以后我要好好读书!头悬梁,锥刺骨!” 他又道:“婶婆她不给我锥子,娘,咱家锥子放哪了?我还要条绳儿,把头发拴起来!” 余年沉默:“你要锥子啊?” “嗯!” “我看你就像个锥子!” 怪不得那么多做娘的都爱说这句话,的确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 余年到底也舍不得打儿子,把常水娃叫过来,以后让两个孩子睡在一个屋,叫常水娃盯紧了余昇,不许他再熬夜。 “娘,你是不是嫌我点灯费油?我去捉萤火虫,好像还有一个典故叫做囊萤映雪,就是用萤火虫的光照着读书……” 萤火虫照亮?还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就萤火虫屁股上点大的光,一闪一闪的,能看清自己几根手指头就不错了! “读读读,你……” 读成书呆子算了! 余年真是对这个儿子管不来,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多奇思妙想。 “拾来,你过来!”余年把相公叫到一边,“你小时候什么样儿啊?余昇是不是像你?” 拾来挺了挺胸膛,挺骄傲地道:“那是,我儿子,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行了,过来让我揍揍你。” “为啥啊媳妇儿?” “我问你,是儿子像你,还是你像儿子?” “自然是儿子像我。” “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揍你,难道揍儿子吗?” 这晚上余年撑着且不睡,检查过两个孩子的屋里没点灯,静悄悄的,放了心回去。 不曾想听见院门被轻轻扣响,连忙叫上拾来去应门,打开来却是李三。 “余年妹子,今天的事实在对不住,我娘她年纪大,老糊涂了。” 李三惭愧地道,连连道歉,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儿来,交到余年手里。 “出海的钱,我分了两半,一半给我娘,一半给素珍。这会儿我娘盯得厉害,要是我自己去,她一准又要闹起来,你帮我转交成不成?” 余年目光在李三脸上晃悠晃悠,呵,倒是个夹板气的好材料。 既不想得罪老娘,又舍不得媳妇儿,看把你给多情的。 余年也不多说,只道:“你这包儿里是多少钱,当面咱们打开数清了,先小人后君子。” 李三道,是,是,一边将那布包解开,两层帕子里头包了七八块小碎银块,还有一个黄绿斑驳的圆东西。 “里头共是二两三钱,都是我背着娘攒下来,预备给素珍过年打个金包银的簪子。” “李三哥,这是什么?” 余年好奇地拿起那个圆圆扁扁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金属片,上面仿佛还有些花纹,只是年月日久,被侵蚀得看不出来了。 李三挠着头,讷讷地道:“不是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出海,遇着了一场小风暴,船在珠螺岛上修整了两天。 我会潜水,在岛边潜下去,看有没有好货。 没找着螺,倒是碰见一道老深的海沟,里面影影绰绰的,仿佛是有个大船沉在里面,我也没敢下去,就在海沟边上捡着了这个。” 李三将那块东西接过来,在手上摆弄了两下子:“你瞧,这东西是海上罗盘,只是被海水泡得厉害,用不了了。虽说用不了,到底也是铜铁做的,我想着拿给素珍玩的。” “李三哥,你是说,珠螺岛附近,可能有沉船?” 第129章 星河婵娟 余年的心思又活动起来,她在穿越前,可是常常看海底纪录片。 有个专门拍片的海底摄影师,在公海发现了一艘沉船,把里面的珍宝都打捞上来,名正言顺地成了个大富翁。 要是李三发现的也是一艘载满了黄金的船,那岂不是发财了? 李三见她面色欢快,以为她是想要罗盘:“余年妹子,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也不值钱。” “不不不,李三哥,我不要这个。”余年将李三拉进屋里,“你帮我画出在哪儿发现的海沟和沉船……” 李三看出余年大概是想去打捞沉船,往年里也有不少会潜水的能人,想靠捞沉船发笔财,然而沉船处往往多礁石,地形危险,下去的多,上来的少。 他皱着眉道:“余年妹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我潜水的本事在整个河津县也是数一数二,但那海沟深不见底,不能确定里面的黑影是不是沉船,你若是想把船捞上来,还是算了。” 余年眼睛发着亮:“你放心,李三哥,我就是听着好玩!” 她缠着李三反反复复把沉船的位置说了好几遍,确定自己一准能找着。 李三心里犯嘀咕,你那眼贼亮贼亮的,可不像是听着好玩,倒像今晚上就要去找船似的。 他不放心,又叮嘱了两遍,余年好容易把他糊弄走了,将门关好,背靠在门上,向一直沉默的拾来狡黠一笑。 “你想什么时候去?”拾来问。 “什么什么时候去?”余年眼睛水汪汪的,笑着望他,“不懂你在说什么。” “跟我还耍什么花枪,你一个眼色,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拾来伸手勾一勾余年下巴,脸上露出既无奈又宠溺的神气来。 “咦,你还修炼出他心通了啊?”余年向他一瞟,“那你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拾来老老实实地答:“不知道,你心里头随时转着十七八个念头,我这会儿猜了你一定说猜错了。” 余年眨眨眼,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低头靠近,两人气息相交, “现在你再猜猜,我想干什么?” “猜不着——唔……” 余年凑上去,咬住他嘴唇细细碾磨。 一个极长的吻之后,两人都气息急促,拾来又追着在媳妇儿嘴唇上啄了几下。 “现在还猜不着,你就真是傻子了。” 余年低低地笑,手指在拾来胸膛上戳来戳去。 “媳妇儿,你也太坏了,只给闻味儿,不给吃肉。”拾来极哀怨地道。 “晚上才吃了红烧肉呢。”余年假作懵懂,两只眼睛眨呀眨地看向拾来。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见快把人真给逗恼了,余年便笑着拉他在院中乘凉的竹榻坐下。 “拾来,你给我说说,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她问这个,不是因为想要挖掘拾来以前的秘密,而是余昇才五六岁年纪,就各种花招层出不穷,她深感对余昇的管教力不从心,想听听拾来是怎么长起来的。 “我……” 拾来将目光投向夜空中银河,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从小没在娘身边长大,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是两个舅舅把我带大的。” 余年疑惑:“那可不对,你爹呢?他跑到哪儿去了?” “我没有爹。”拾来迟疑了一下子,转头看向余年,“我那个时候没有爹,我娘是未婚有孕,生下我后,她去了别处,舅舅们偷偷把我养大。” 余年啊了一声,倒不觉得怎么,毕竟她穿越前认识的单亲母亲也不少。 “但我娘亲不是一个轻浮的女人!”拾来道。 他从小拘泥于一方院落之中,两个舅母就是再温柔体贴,身边的下人还是偶尔会露出嫌弃的神色。 “我知道!”余年郑重地点头。 大部分女人天性谨小慎微,特别是在这风气保守的古代,要是规矩严厉的家族,怕是会直接将女儿沉塘,一尸两命,过后再往外说是病死。 至于自己和拾来,那是被余老太算计,也算是上错花轿嫁对郎了。 拾来抿了抿唇,低头继续道:“我娘她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做事,一年里也见不到几次,我一个小孩子,不能自己进……进那房子,每次都是我舅舅带我进去,让我和娘偷偷见一面,说两句话。 她苦了一辈子,最后终于苦尽甘来,能离开那房子,我们母子得以团聚,我爹也答应娶她,可是她这时却病了,病得很重。” 拾来看着自己的手。 难道这个世上真有命运一说吗? 为什么娘亲活得这么累,好容易从宫里出来,能松口气,可是那个男人…… “我爹看我娘病得厉害,说要给娘亲冲喜,娶了一个侧室,呵,可笑! 他这是冲喜?这是要我娘的命!” 拾来的拳头不由得攥紧了,余年伸手盖在他手背上,安慰他道:“你爹的确很不是东西,后来呢?” “我娘死了,病死的。” 他觉得余年的手微微一僵,反手握住,沉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在我心里,我娘就是被那个男人害死。” 余年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紧紧地攥住他发凉的大手。 “我娘一死,他就把先头那个女人给扶了正!要不是舅舅们据理力争,说已经换了婚贴,他大概是连有过这么一个夫人都不想承认。” “我不愿意认他,想自己闯出一片事业,没想到后来出海被奸人所害,流落到这里,认识了你。” 拾来垂了头,与余年十指相握。 “我娘临死前,跟我说不要怪我爹,因为她是心甘情愿的。我怎么能不怪?但我娘不许我找那个男人的麻烦……” “她不想你一辈子都在怨恨中生活。”余年道,“她希望你能自己过得好。” “是……这样吗?”拾来不确定地问。 “是,如果是我,也会希望孩子有自己的生活,不想他总是缠在上一辈的恩怨中。” 他一直以为娘对那个男人用情太深,以至于到了临死前,还记挂着不许自己寻仇。 但女人最了解女人,也许真的像媳妇儿说的,娘并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是为了自己,她知道那个男人位高权重,正在得意的时候,如果自己去找他,多半反受其害。 “如果你想去找你爹,要个说法,我就跟你一起,如果你想放下以前,咱们就一块好好过日子。” 余年偏头靠在了拾来肩上,看向天上星辰闪烁:“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娘亲会在天上看着咱们,保护咱们的。” 拾来伸长手臂揽住余年,微笑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娘在天上帮着我,我怎么能找到你这个天女媳妇儿?” 两人相依偎着,只觉心意相通,心中温暖安静。 星河璀璨,此夜绵绵。 同样看着星河的还有一个人,他却没有那么好的心绪,而是苦挨苦等。 “徐老板,你说让我爹给你顶罪,就给一百两银子,我现在还没拿到钱啊?” 牛平安愁眉苦脸地蹲在牢房外面,问里面的徐宝臣。 第130章 愚蠢的牛家 徐宝臣尽管是在牢狱之中,身上却洁净,头发也梳得整齐,甚至他面前还有一张矮几,上面放着酒水小菜。 这自然是买通了狱卒才能做到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窄窄一方铁栏外的天空,并不看向牛平安。 “钱已经给了。” “啊?” 牛平安惊愕地张大嘴,可他没拿到啊! 前几日,徐府的人偷偷来找他和他爹,说让他爹去认养狼的罪,只要认下,就给一百两银子! 牛平安虽然眼红一百两,可是哪里敢劝他爹认,万一被判了流刑或是要命的刑罚,多少银子也不管用啊! 可是徐府的人巧舌如簧,还带了一个衙门里的官差来,说只养狼的话,也就是十板二十板子的事。 两人一搭一唱,就把牛万成旁边的李玉桂给说动了心。 李玉桂使劲把牛万成给撺掇动了,牛平安也不拦着,牛万成就为了一百两,自己去衙门认了罪。 这会儿,人也收监了,可不该给钱吗? 牛平安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拿钱来,还当是徐宝臣反悔,偷偷使了几文钱,跑到牢里来质问。 没想到徐宝臣竟然说他已经给了钱。 “我没收到,没有!” 在牛平安惶急的叫声下,徐宝臣终于转过头来,嘲讽地一笑。 “这你就要问你那后娘了。” “难道是李玉桂那个臭婊子拿了钱跑了?” 牛平安先是惊愕,随后神色变得狰狞,转头冲出牢房,被狱卒追在后面骂了两句。 徐宝臣嗤笑一声,继续转头看着外面的夜空。 他的信,这时应该到了姐姐手里,只要信到京城,什么事就都好办了。 第二日清晨,四时好食铺的门板一卸,李金桂拿着扫帚走出门来,便被门口蹲着的一个人抓住了裙角。 “娘!” 李金桂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把那人给踢开。 仔细一看,面容猥琐,胡子拉碴,一身风尘,可不是她儿子牛平安吗? “娘,你得救救爹啊!” 李金桂惊道:“你这是什么模样,你爹,牛万成他怎么了?” “他被徐宝臣哄骗,把生蚝熬海油的方子卖给了他,还替他顶罪,给抓进牢里去了!” 李金桂听着听着,心口就冷了下来。 “遇着难事,你为何来找我?如今谁是你娘,你找谁去。” 牛平安一咧嘴:“娘啊,玉桂姨她一听说爹被逮了,立马卷着钱财跑了,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 “跟我没关系。”李金桂说得斩钉截铁,“你们的事儿,我不想管。” “娘啊!你难不成真看着爹在牢里冤死?看着我在外面饿死?”牛平安往地下一蹲,要去抱李金桂的腿。 李金桂往后一缩:“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有力气做活,若真饿死,活该!” “娘!你就对儿子一点儿不心疼啊!” 牛平安大怒,躺在李金桂脚下死活不动。 余年听见前头闹腾,便走出来看,好费劲才认出抱着李金桂腿的那人是牛平安。 听了一会儿,便知道牛平安来根本是为了要钱。 这牛家实在够不要脸! 余年心里很嫌弃牛家父子俩,看李金桂甩不脱的模样,想了想,说出一段话来,叫牛平安立时走了。 “牛平安,既然你说李玉桂无情无义,卷了钱跑了,你何不把事儿都推在她身上?她跑不远,不是到娘家,就是到她原来夫家。把养狼的事儿推在她身上,你爹说不定能放出来,钱没准儿也能追回来呢。” 余年笑了一笑:“不过你得快点,迟了不知她会把钱藏到哪里去。” 牛平安脑子本来就直不隆通,听见余年的主意,立时觉得真是一个好法子! “娘,我去了,玉桂姨这般可恶,我叫衙门里头打她板子给你出气!” 说着,牛平安便火烧屁股似的往县衙那边跑。 “蠢货!蠢货!” 李金桂扶着扫帚摇头叹息。 余年反倒笑嘻嘻地道:“且看,狗咬狗一嘴毛!” 牛平安再跑到县衙,这回却做了告状人,八文钱请街边写字人写了状子,投到县衙里头。 只见县衙里忙得团团转,他又好奇,又担心自己的事耽搁了,连忙问: “官爷,咱这河津县可是有啥大事发生?” 被他拉住问的那人不耐烦地道:“朝廷派了钦差,明日就到了,哎,不关你的事,递了状子就回去等着!” 牛平安被撵着走了,接了状子那人看了两眼,摇头道:“一家子蠢人!” 李大嘴从外面走进来,笑问:“说什么呢?” 那人道:“无事,还是徐宝臣那一档子,梁县令已判了,就等京里批了覆奏,秋后问斩。听说钦差这次来,带了圣旨,要旌表咱们河津县的义妇呢!” 李大嘴笑道:“我算着也该来了,余年妹子喜事到啦!” 那人摇手道:“先莫要说,小道消息,先嚷出去了,若是不准,尴尬得很。” 余年不知自己的旌表已经近在眼前,她带着拾来去了码头上,想找条船出海,不料她原本觉得简单的小事,却千难万难。 “去去去!女人出什么海!” 一个矮壮的船主不耐烦地挥手叫她走开。 “女人上船,不够晦气的哩!” 说着,他还往地上啐了口痰。 “呸,你才晦气!我给钱,你出力,有什么不成的!”余年呸了回去,她不受这种人的鸟气! 她记得的确没有让女人出海的渔船,但余年想着只要自己多出钱,肯定有愿意出海的船。 没想到问了六七只船,都不肯出海,她出到了两倍的价钱,船主们还是犹豫着不肯接。 最后问的这个更是粗鲁,竟直接说女人上船会带来晦气,让船只运气不好,捕不到鱼。 余年怒道:“我又不是为了打鱼,给你钱,你管我出海做什么?” “呦,你这小丫头,还挺横!你知道我是谁吗?” 余年哈了一声,歪头看他:“你是谁?” 第131章 女人不上船 那船主得意地反手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老子在海上,号称浪里小白龙!我不让你出海,谁也不敢要你的钱!” 浪里……小白龙? 五个字里,哪个字跟你有关系啊! 余年看着眼前这个黑粗壮的汉子,你是浪啊?还是小啊?还是白啊? “你什么眼神儿?不服气啊?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打女人,算你走了狗屎运!” 黑粗壮船主不屑地扭动一下手腕。 这个小姑娘家的,也不打听打听他码头吴老大的名号,也忒大胆了! “你敢碰我媳妇儿一根头发丝儿试试?” 拾来比他更加高大壮健,冲他捏了捏指节,噼噼啪啪地响。 两个男人对峙着,一触即发,余年开始考虑,是强行武力占船,还是回头去找贾举或者云书来借一条。 来找船的时候,她也实在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渔民们你别看他挣得不多,封建迷信还挺多。 “哎,你不是余娘子吗?” 背后传来一声问话,余年转身,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 “您是?” “咳,我前些日子在余娘子你的食铺外昏倒,还好你给了我一杯茶水,我才活转过来。”老翁充满感激地道,“你还给我一碗神仙饭呢!” 老翁满面感激地向余年说,连声道谢。 被他这么一提,余年也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前些日子太热,有个老人家不知怎么,突然倒在四时好门口。 当时她看老翁满脸紫涨,生怕大夫来不及,便先给他灌了杯灵泉水,果然便好得多了。 “小事而已,何足挂齿。”余年笑道。 “爹,你认识她啊?” 黑壮船主不知所措地问。 “啊,你傻呀,她你都不认识,她就是你爹的救命恩人余娘子,现在城里叫的天女就是她!” 老翁恨铁不成钢地道,伸手在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 “你爹我这条老命能活下来,全靠余娘子,你还不快给余娘子磕头!” 那黑壮船主满脸通红,看都不敢看余年一眼,纳头便拜。 “别别别!”余年连忙叫拾来把船主扶住,不让他拜下去,“我给的不过是一杯茶水,不值得老先生这般道谢。” 她话音一转:“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令郎帮忙。” 老翁笑道:“什么事,尽管说!只要他能办到,赴汤蹈火也要办。” 黑壮船主嘀咕着:“爹你夸那么大海口,她说的事,就是办不到。” “咋,你说,到底啥事!”老翁瞪起眼睛,神色不善地看向儿子。 “她要出海!” 听得这话,老翁一怔,重复了一遍。 “出海?” 他转头看向余年:“余娘子,你要出海作甚?” 余年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去寻找沉船,便含糊道:“想出海打些鱼来,从坊市上买来的总不够新鲜。” “那我让儿子捕了鱼来,直接送到你食铺如何?”老翁问道。 余年实在磨不过,便道:“我只想自己亲自看看鱼,送来的未必合用。” 老翁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余娘子想出海,准备准备。” 黑壮船主惊愕地张着嘴:“爹,咱的船不要啦?人家都说,女人上过的船再也抓不住鱼!” “我说去,就去!”老翁板起脸来,“船重要还是你爹的命重?” “唉!” 余年见那黑壮船主虽然还是不乐意,却按照老翁的吩咐开始收拾渔船,她便欢欢喜喜地踏上船去。 见她站在船头上,周围的船都炸了锅,议论纷纷。 “吴老大怎么回事?竟然让个女人上船?” “是呀,女人站一站,晦气连不断!” “他这条船,以后是甭想捞着鱼了!” “这女的是哪个?让吴老大都破了老例?” “我怎么看着像四时好食铺的天女?” 说到这里,众船夫都静了下来,仔细地盯着余年看。 “好像就是天女。” “什么天女,说破天也是女人,女人上船就是晦气!” 余年本来不想理这些人,但听来听去,实在冒火,忍不住张嘴骂回去。 “这个晦气那个晦气,女人生了你最晦气!这么怕女人,那你千万别找女老婆,要老婆赶紧找个男人抱着,不光不晦气,还阳气十足呢!” 船夫们说起话来一向荤素不忌,听到余年滔滔不绝地骂那个嘴碎的,先是傻眼,听到最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天女说了,让你找男媳妇儿呢!” 那嘴碎船夫的伙计哈哈笑着拍他的肩。 “你爷爷的,我就找你!”嘴碎船夫回骂,却再不敢多嘴了。 吴老大果然有几分本事,呼唤着船上两个伙计和他配合,异常麻利地开起船来,虽然浪里小白龙的称号有待商榷,不过确实是海上老手无疑。 余年不再搭理那伙人,将要去的地方对老翁说了。 老翁摇头道:“别的地方去得,珠螺岛去不得。” 余年疑惑:“为什么?” “那地方有龙神的魂儿,但凡船只走到附近,不是被漩涡卷走,就是有风暴。” 吴老大见船平稳地驶出港口,擦了把汗,过来跟余年说话。 “那到附近也成,不过我要借你船上的小船下去钓鱼。” “啥,你一个女子,出海就出海,还要坐小船钓鱼?不要命啦你!”吴老大又被她惊得大声嚷嚷起来。 余年懒得跟他说,这位浪里小白龙,未免太能咋呼了些。 她将精神投向空间中的光点石板,发现船的左前方,有一群银白色光点正在游弋。 “那边,撒一网。” 来都来了,余年也没打算空船回去,指挥着水手们往鱼群方向撒网。 吴老大没听她的,而是不屑地道:“才出来这么短距离,上哪网鱼去!” 他才说出这话来,后脑勺就被吴老翁敲了一记。 “余娘子让你下网你就下!” 吴老大摸着脑袋瓜,心里很有些烦躁,看看余年那信心十足的模样,更是憋得想骂娘。 哼,下网就下网,下了网啥都打不上来,看你丢脸不! 第132章 网网有鱼 两名水手应了声,将网抛下去,不多一会儿拉起来,只见网里是满满的青花鱼。 吴老大蹲下身,看着一满网噼里啪啦乱蹦的青花鱼,心里十分纳闷。 余年怎么还蒙对了呢? 就连他这个多年行船的船老大,都做不到随随便便一看,就能知道哪里有鱼群。 哼,估计就像赌场上新手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余年叫他们赶紧把鱼装到下面舱里,渔网摘出来,好准备下一波鱼。 “你猜对了一回,可别得意,出海打渔哪里那么简单,撒一网就全是鱼,撒一网就全是鱼。”吴老大一边捡鱼,一边叨叨,“就连我有时候出海还空着船回来哩!” 不过话说回来,这网青花鱼真是又肥又壮啊! 吴老大捏着厚实的鱼身,琢磨着,要是盐烤肯定好吃!要么加点茄子干炖炖,也是好菜! “叫你捡鱼就捡鱼,哪来那么多话!” 吴老翁在儿子头上推了一把,转向余年道:“余娘子,你尽管吩咐,我这儿子脑子不好,做事情很麻利。” 余年看看吴老大不服气的模样,轻笑一声。 好呀,你不是说自己有时候还空船吗?今天就叫你看看,什么叫满载而归! “右前,撒网。” 渔网呼地撒下去,拉上来。 满满一网银鲳鱼! 余年凝神观看了一下空间里的石板,一群银色光点正在向渔船游来。 “不要动,就等在这里。” “不动哪成……” “我说别动就别动。” 看看光点马上游到船边,余年下令:“撒网!” 水手依言把网撒出去,这回才一下网,便觉得不同,拉上来一看,不由得惊叫起来! “红加吉!是红加吉鱼!” 红加吉鱼浑身鲜红,浑身遍布淡蓝色斑点,肉质极其肥嫩。 特别是鱼头附近,其肉味鲜美无比。 水手们惊叫起来,更有一层原因,红加吉鱼被看作龙神的眷顾,遇到红加吉鱼群,预示着渔船上的人都会有好运! 在码头时其他水手说余年上船会带来晦气,虽然这两个水手因为吴老翁的关系没说什么,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这下谣言可不攻自破,要是余年会带来晦气,他们又怎么能捉到代表好运的红加吉呢?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在余年的指挥下,渔船又撒了四五次网,每次都是满网,将装鱼的舱堵得满满的! 这艘不算很大的渔船吃力地在海上慢慢地往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吃饱了的大胖子,费劲地迈着两条短得看不见的腿遛弯儿。 微咸的海风吹过,余年又感知到了一个大鱼群正在赶来,抬手指着不远处:“那儿!” 吴老大咧着嘴,又想笑,又想告饶:“可是咱船上实在是没有装鱼的地儿啦!” “你不是说你出海都空船回去吗?”余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要不然,你下海跑着,让鱼上来?” “饶了我余娘子!” 吴老大终于发现,这个余年是真有本事的! 如果说运气好,那么可能一网有鱼,两网有鱼,却绝不会像这般,网网都有鱼,还网网都满满的都是大鱼! “哎呦,老大!你快来看啊!\" 一个水手趴在船舷边,往下张望,惊叫起来。 “看什么看,一年里头你有几天不看海,有啥子好看的?” 吴老大心里头又惊喜,又害怕着呢。 余娘子要真是仙人,那他岂不是得罪了仙人? “不是呀,老大,你来看看!好多金龙!” 啥? 吴老大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金龙可是好东西,大酒楼里都愿意出高价买,只是平日很难撞上金龙鱼群,这回遇到,那是天大的好彩啊! 余年也走过去看,他们口中的金龙鱼,就是大黄鱼,在穿越前一条野生大黄鱼已经卖到了令人咋舌的价格,没想到在这里也一样受欢迎。 吴老大抓着网,不顾网上还挂着几条没摘下的小鱼,就要往海里撒,金灿灿的大黄鱼扭动着身体,简直是在勾引他! “捞,得捞!”吴老大似哭似笑,咬牙切齿地道,“船上装不下,我下去跑着!” 到底是又捞了一网黄鱼上来,这下子船简直就喘着粗气跑不动啦! “吴老大,就在这。”余年看看快到了李三跟她说的沉船附近,便吩咐船主吴老大。 “啊?余娘子,你还真要下海啊?” 吴老大万分惊愕,已经打了这么多的鱼,她还嫌不够? 余年让那两个水手把小船放到海里去,又道:“我要吃带鱼,自己钓的味道好。” 吴老大又想拽住她,又不好意思上手,急得搓手道:“危险啊,余娘子,这附近常出事儿,别说你这一只小船,就是大船,也常被风浪卷着走,带鱼又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 “不,我就要吃带鱼。” 余年还能跟他说,自己是要去找沉船?于是干脆咬定自己爱吃带鱼,爱钓带鱼。 吴老大愁眉苦脸地看着余年和她相公坐上小船,往珠螺岛方向划去,自言自语道:“这余娘子什么脾气啊,就爱带鱼爱成这样儿?” 他爹吴老翁笑道:“傻子,你当余娘子真是要钓带鱼?” “那还能干啥?”吴老大迷迷瞪瞪地问,反正要他说,在海上除了打渔,还能干啥? 吴老翁摇头道:“我也不知,但余娘子定是有她的道理。” 他想起那日,明明自己已经有出气没进气,马上人就完了,一碗清凉甘甜的水下肚,竟然又缓了过来。 哪怕是医馆里的大夫,也不可能凭一碗水就救人活命! “对余娘子,要尊重着些!”吴老翁不欲多说,只叮嘱儿子两句。 “唉!知道了!” 大海碧蓝,流光粼粼,不常在海边的人看久了会眼晕。 要是不会水的人,把他放在这样一艘小船里,再推到海中央,吓也吓死了! 余年却毫不惧怕,甚至心中还在隐隐期待。 “拾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余年从空间中拿出一颗水晶似的果子,放进嘴里。 她已经提前试验过,空间中产生的水晶果能够供给两个时辰的氧气,且能在头部附近形成一个紧紧的气膜,便似潜水头盔一般。余年便给这颗水晶珠果起名叫避水珠。 还有高价购入的鲨鱼皮水靠,紧紧贴在身上,能够起到保温防水的作用。 在没有氧气瓶和潜水服的古代,这两样东西简直就是大杀四方的神器! 第133章 沉睡的大船 拾来神情紧张,抓着余年的手不放开。 “别去了,媳妇儿,我不舒服,我怕……” “怕什么?”余年笑盈盈地捏捏他鼻尖,“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想到沉船里可能有的金银财宝,余年哪里忍得住笑? 在穿越前,她们研究所配合官方打捞队,在南边海洋捞上来一只着名沉船。 里面的数百件的金器,数万件的瓷器,即使只取其中一件,也足够舒舒服服地过个几十年。 俗话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余年估计这票要是干成了,吃三十年都没问题! “放心,我只下去一下就上来。”她安慰着拾来,心早就跳进大海里了。 “不,别去了!”拾来脸色发白,表情很不好看。 “好。”余年仿佛是放弃了下水的想法,在小船边坐了下来。 拾来松了口气,小声道:“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你,只是这艘船——” 他还没说完,只见余年对他做了个鬼脸,一个腾跃从船上跳入水中,便似猛虎归林,蛟龙入水! 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海面上,浪花水珠儿打在拾来脸上,他的脸白得像纸! 余年口中含着避水珠,往海水深处潜去。 李三说的位置很准确,她下水的位置仅仅偏离海沟十几丈,远远地看见深水中的黑影,余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艘极巨大的船。 余年轻轻游过去,尽管身边只有一些小鱼,但她还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什么。 刚刚潜下水时,海水的颜色还是透亮的,随着水深的增加,海水逐渐变得暗沉,可视度越来越低。 沉船所在的海沟,更是极深极黑,怪不得李三不敢下去。 那船长约二三十丈,横宽也得有个十丈,巨大无比,如同一座十多层的小楼。右舷倾斜,船头指向上方,仿佛还要挣扎着起来。 船体外壳长满了海草和藤壶、螺贝类,不时有小鱼群徘徊在附近。 余年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部海盗电影,如果真有鬼船的话,这大概就是一艘鬼船! 她围着大船游了一圈,发现右船侧不知是撞到什么东西,破了一个洞,余年勉强能钻进去,但她探头进去,随即又缩了回来。 太黑了! 她是有避水珠,可是没有手电筒啊! 这么黑乎乎的,进去别说找金银财宝,万一撞到什么尖锐的东西就糟糕了。 余年往回游了几下,看着大船束手无策,在山林里她可以点火把,在海里可没法生火。 但是来都来了,让她这就离开,也不甘心。 余年靠着船边,极力思索能有什么照亮的东西,想得出神也想不到,只好看着眼前的小鱼游来游去,游来游去…… 嗯? 几个亮点闪闪烁烁地游到近前,余年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一只灯笼鱼! 她立刻抓住这只金色光点海货往空间灵泉里一扔,河面颤动,又让开了几丈,岸边静悄悄地生出十多颗高草,高草叶面像冬青树,但枝叶下面长着不少小圆球。 圆球散发着光亮,被蜡质透明膜封着,不知算是花还是果。 余年大喜,折了一根亮球的枝条,拿到空间之外,果然,亮球即使在海水中也能散发光亮。 这不就是海底灯嘛! 余年直接给亮球树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多折了一根枝条握在手中,在海底灯的照亮下,钻进了那艘大沉船中。 她从破洞所进入的地方,大概是水手们的生活舱室,有很多木架,上面有腐烂的棉絮和稻草,大概是作为床使用。 幸亏有海底灯枝条照着,不然余年肯定得在这些倒得到处都是的木架上碰伤。 她举着灯,一路翻找,从这一层游到了上一层。 这层也没什么东西,奇怪的是,整层都十分空旷,隔出来的舱室也少。 余年只能大概推测出,某间舱室是用来当做书房的,因为里面有许多泡烂的书纸,还有文房四宝和一张半烂的桌子。 她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将书房里精致的砚台和镇纸都拿走放进空间,忽然见桌子下面闪了一闪。 海里海藻和小鱼小虾小贝太多,余年只看出似乎是个什么坠子,她往下捞了一把,掌心碰到冰凉光滑,确定自己抓到。 举到眼前细看,余年才发现,那竟是一块好大的猫眼石! 这猫眼石坠子足有鸽子蛋大小,绿中闪一道金,在海底灯枝条的照耀下,幽绿中的金线晃动,闪烁不定。 还真像一只大眼睛。 被这只眼睛看着,余年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顺手将吊坠也收到了空间中,心道,谁要是戴着这么一块东西,可不就是瞪谁谁怀孕? 虽然可怖,但这石头必定很名贵,余年得了好处,心情愉快地继续探索沉船。 同一层中,她又找到了一些做得很精致的金银食器和摆设,无一例外放入空间中,待价而沽。 走到尽头,只见一道楼梯半截烂了,连着更上一层的舱室。 余年轻轻游了上去,先伸出枝条来一探,不料猛地有人伸手将枝条拍落! 她大吃一惊,连忙向后游去,一根枝条摔在角落,手中还有一根。 余年连忙从空间中又多折了一把枝条,举在手里,一大把海底灯把附近照亮得如同白昼。 只是再亮也无法打消余年心中的恐惧。 这是海底! 一艘生满藤壶,尘封许久的沉船中,竟然有活人? 她背上寒毛竖立,想要叫那人出来,但张嘴之后冰凉的海水就往嘴里灌,根本无法出声。 余年只好贴着舱壁站立,从地上捡起几个碎瓷片,扔向舱口。 水中阻力大,她扔的时候使劲,实际上碎瓷片只是轻柔地撞在舱口上,或许发出了极轻的哒的一声。 半响,一根紫色的手指伸了出来。 第134章 海下金山 皮肤上斑斑点点,手指粗如棒槌,长长的完全看不出关节。 不管什么人见了都会吓得尖叫,余年看到,反而松了口气,她上前,用手指一触,便将那只巨型章鱼送进了空间。 足有半人高的章鱼似乎对灵泉水十分满意,不断在河面上抽出浪花,好像小孩子玩水一样。 要是看着点空间里的光点石板,余年就该知道遇到的是海货而不是人,她在心中提醒了自己两句,她可是有空间的人,怕啥? 她鼓足了劲儿,往上面一层游去,哪知一探头又缩了回来! 余年揉揉眼睛,将海底灯的枝条收起几支,心里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再伸头上去,这次学乖了只举起一根海底灯枝条,仍然被珠光宝气给耀得眼花! 就在她进入的位置,小山一样的财宝堆了满舱! 尽管被海水浸泡,有些金银被海藻覆盖,但在光亮照射下,还是发出了光彩,更有许多红宝石、蓝宝石、碧玺石,被镶嵌在金银上,亦是熠熠生光。 饶是期待着发现一船金银,真正面对这么大一笔财宝时,余年还是愣了一阵子才开始动手拿。 余年先将财宝小山外层的所有嵌宝石的金银器都收起来,她这才发现,这些金银器做得很怪异,既不是平时用的食器,也不是装饰的花瓶香炉。 那些是人物塑像,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有些好看,有些丑,抱着鸟的,牵着鹿的,脸上带着微笑。 人物塑像所放置的巨大金色小山,是真金所铸,虽然内里是空心,但实在太大,也有个一二百斤之重。 不过余年的空间随便放,再重一个人也拿得了,这就是余年为什么敢随便找艘船就出海。 余年摇摇头,什么牛鬼蛇神,在她眼里全都是金银财宝罢了! 将最后一个最精致的小佛像放在手中把玩把玩,余年终于回程。 不一会儿到了海面上,余年看到拾来和小船在不远处飘荡,便用力挥手,大声叫他划过来。 小船急速靠近,余年刚刚从水里上到船上,拾来就紧紧抱住她。 “余年!我等了你好久!”拾来声音颤动,显然是惊怕极了。 余年身上还穿着水靠,笑嘻嘻地抬手拍拍他:“看你,我不过是下趟海而已,有诗云,上九天揽月,下九洋捉鳖,我还没上天呢,就把你吓成这样。” “你下去的时间也太久了,我真怕……” 拾来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脸色仍然是煞白煞白的。 “别生气啦,我在下面发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你看!” 余年美滋滋地把最后一个最精致的小佛像拿出来,送给拾来做礼物。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拾来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可怕。 余年愣了愣,看看手里的小佛像,这个佛像是做得最好的。 虽然只有手掌大小,但是白玉为身,黄金为衣,上面镶嵌八宝,连一发丝都纤毫毕现,塑像面部表情生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呼出一口气,活转过来。 不过,这个雕像的面貌是一个中年道士,余年并不认得这是什么人物,只当是本地某个冷门的神佛。 “你进了那艘船?”拾来的声音颤抖,“你看见了什么?” 余年不知他为何这么紧张,道:“就是一些金银器,还有海水泡坏的家具,没有别的。” 拾来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抓住余年的肩头:“把这东西扔了。” “为什么?” 余年不懂,这神像做得很漂亮,就算是把宝石抠下来,把金子融了,也着实值几个钱呢。 “我、我不喜欢这神像的样子。”拾来道。 余年扁扁嘴,要是拾来说什么迷信的禁忌,她还可以跟他吵两句,但拾来说他“不喜欢”,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她将小神像浸入水中,撒开手,从海里抽回手来,拍两下摊开:“喏,扔掉了,开心了?” 拾来沉默着点了点头,再次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真奇怪,难道突然有了恐水症?还是脑子又不好使了? 余年琢磨着,在拾来头上摸来摸去,试图找找有什么一键还原的按钮没有。 结果当然是没有的。 他们两个划着小船走了多久,吴老大等人就在船头看了多久。 总算看见一个小黑点划回来,吴老大竟忍不住欢呼起来! 他叫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停下,左右看看,那两个水手也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随便指点他们都能捞上一大船的鱼,那天女亲自出手,一定能抓到更加不同凡响的海货! 可是随着余年的船靠上大船,吴老大把两人接上来,他失望地发现,余年啥也没有抓到! “余娘子,你不是去钓带鱼了吗?” 余年道:“是啊。” “带鱼呢?” 余年想了想,指着脸色还略微发白的拾来道:“没顾上钓,他晕船来着。” 吴老大鼓着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 刚才你相公还腾挪翻转,跟个猴子似的,这会儿就晕船了? “晕船……还出海啊?” 吴老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余年笑得甜甜蜜蜜:“是啊,他看不着我就心慌,心慌和晕船二选一,他当然是选晕船啦!” 吴老大被秀了一脸,这回是真服了! 天色改换,码头的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事的水手们聚在一起聊天。 “你说,吴老大他们还回得来吗?” “够呛,自古以来就不让女人上船,他破了旧例,还能有好?” “嗐,也没那么邪门,那回不是孙麻子的媳妇偷鱼,藏在船舱里跟着出海,回来才发现她在舱里。那船也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了么?” “说得也是,不过总归船上有个女人束手束脚的!” 水手们说着话,忽然其中一个指着海面:“你们瞧,那船一准儿收获不少!” 其他人也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的摇头咋舌。 “可不是,那么重的吃水线,不知道捞了什么东西上来!” “也说不定是船坏了。” “咦,我怎么看着像是吴老大那只船呢?” 最后这个一说,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手搭着凉棚往外看—— 可不就是吴老大的船嘛! 在众人目光下,吴老大勇立船头,当风而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船靠岸,他先搭好木板,请余年下船。 “余娘子,这些鱼我一定挑最大最好的给四时好送去,剩下的卖了换成钱给你?” 余年摇摇手:“每种给我送三十斤来便可,其他的,你送去县城西边贾家的作坊,从食铺里领个签子带去,他们就知道是我叫你去的。” 吴老大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他自然是知道贾家作坊,据说,他家收鱼给的价高,不过不是谁送去都要。 今儿可真是出门遇贵人,不,是遇财神! 也不对,是遇天女! 有那在旁边看着的,便问:“吴老大,你打了鱼来?” 吴老大从鼻子眼里喷出气来:“打了鱼?你该去看看我那舱里,比割麦子堆得还满哩!” “真的假的?” “吹牛皮?” 吴老大恼了,拉着众人上船:“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不是鱼是什么?” “哇,真是好多鱼啊!” “金龙!红加吉!” “吴老大,你怎么抓到这么多鱼的?” 吴老大不屑地笑了一声,“呵,你们学不来的。” 他才不会告诉这些人,是天女指点他抓鱼,万一这些人也去求天女赐福,那他的福气,不就被分薄了吗? 余年这会儿可看不上那些鱼了,她算着,从船里捞出来的金山,怕是吃一辈子也够了,面上便忍不住的欢喜! 转头见拾来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她便笑眯眯地伸手揪他耳朵。 “哎呦,媳妇儿!” 拾来被揪住耳朵拉低了脑袋,还当媳妇儿是治自己的罪,不想余年轻悄悄地在他耳边道:“晚上回去奖励你。” 说罢,松了手,拾来不明所以,一手揉着耳朵问:“奖励,奖励啥呀?” 余年一撇小嘴,笨蛋相公。 “奖励你一个大耳刮子。” 两人说笑着,那边急急地奔过一个小媳妇儿来。 “余年、余娘子,不好了,有人要烧四时好!” 那人正是村长的二儿媳妇,和余年的四时好比邻而居的豆腐房女主人,这时一张苹果脸涨得通红,根本顾不上听余年说话,就拉着她往回去。 “他们把金桂婶子和余昇都堵在铺子里,说你要是还不出来,就连人带食铺一起烧了!” 第135章 妖女沉塘 “什么?”余年顾不上细问,连忙赶向食铺。 才到四时好附近,余年远远地便见一大群人乌泱乌泱围着食铺。 她心下一惊,待要挤进去,却被拾来拉住。 “别动,先听他们说什么。”拾来道。 余年定定神,便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外细听起来。 “……恶妇余年! 妖言惑众,冒认天女,其罪一! 为妇不贞,行为不检,其罪二! 不敬长辈,凶横无德,其罪三! 欺压乡里,克扣工人,其罪四! 拐卖妇女,坏人婚姻,其罪五!” 余年听完了自己这长长的一串罪名,有些更不知是从哪里罗织而来。 拾来小声道:“是余家人挑的头。” 只见一群人中,打头一个老者留着三绺长须,满面皱纹,眯着双眼,手中一根藤杖,杖头镶银,盘得锃亮,便是余氏族长了。 他旁边站着余老太、余老头及余富山夫妇。 余年再一看,赵秋香和她的侄儿赵四也在人群中乱窜。 而宣读余年罪名的人,则是个和余老头略有几分相似的四十来岁男子,眼光歪斜,看着一股子奸猾相。 “好了,余年恶妇还不出来,是逃了,咱们进去搜!”奸猾男子道。 村长二儿子就在隔壁豆腐房,此时冲出来叫道:“余娘子还没回来,你们不能乱进别人家!” “好你个二小子,你爹在我面前还得弓着腰,你倒是高声大嗓的!”那奸猾男子大声斥责,“别忘了,我可是你二叔公!你再说,回去我叫你爹当不成村长!” “你!”村长二儿子憋得面红耳赤。 这人按辈分论,的确是他二叔公,不过平日里大家不甚来往,只知道二叔公当着粮长,管着收粮税的事,在十里八村很爱耍威风。 “这是我家!不许你们进来!”余昇小小一个人站在门口,双臂伸开,要保护自己的家。 “恶妇的贼儿,也不是什么好货!将他捉了!”二叔公一抖袖口,旁边的人便要去捉余昇。 李金桂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抓着菜刀,恶狠狠指着外头的人:“我看谁敢!” “娘啊,你又不姓余,这里头的事你掺和个啥劲儿?”牛平安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抄着手向李金桂道,“你跟着余年也不少时候了,拿着方子,咱娘儿俩一块开个新食铺不是挺好?” “放屁!放你的狗屁!”李金桂怒骂儿子,寸步不让。 那奸猾的二叔公眼珠转了一转,指着李金桂道:“她已是被恶妇迷惑了,快泼上黑狗血破了妖术。” 还当真就有人端出一盆臭烘烘,黑乎乎的东西来,要往四时好门前泼去,李金桂使劲把余昇往门里塞,但余昇个子小,胆子却大,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太过分了!”余年怒道,就要冲上前去。 哪知肩头被轻轻一按,拾来已经大鸟似的跃过人群,一脚从下往上踢中了狗血盆子,把那盆子踢得翻向余老太方向! 哗啦一响! 满满一盆黑狗血,平等地撒在了以余家人为中心附近的每个人身上。 又腥、又潮、又臭! 余氏族人们被泼得抱头鼠窜! “啊呀!”手握藤杖的老者本来姿态端得很足,被黑狗血泼了一身后大怒,挥舞着藤杖大叫“我乃余氏族长!谁敢泼我!” 拾来站在食铺门前,气定神闲,双手垂于身侧,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笑道:“余氏族长?莫说泼你,就是杀你,又有什么不敢?” 老者气得浑身直颤,他和余老太一家站得最近,黑狗血当面泼来,丝毫没有躲避的余地,此时一件茧绸道袍浸得湿透,腥气冲天,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他见拾来虽然布衣粗服,却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美,言行间颇有气度,倒也不敢小瞧,向旁边的余老头问道:“这是谁?为何要替那恶妇出头?” 余老头干咳一声:“他便是恶妇的傻子相公。” 余氏族长一愣道:“他可不像是傻子。” 瞧瞧余家一家人的模样,再瞧瞧自己这一身,余氏族长翻了个眼,倒是你我更像傻子! 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小妇人来,细白面皮上淡淡几点麻子,五官精致,一双明眸似秋水,似火焰,直直地看向余家人。 “请问,诸位今日来做什么?想做什么?我一个小小的食铺,怎么就碍了余氏族长的眼?” 余老太小声道:“她便是恶妇余年。” “好哇,你总算舍得出来了!”余氏族长将藤杖重重地往地下一顿! 余年冷笑道:“我出不出来,和你们又有什么相干?” “如何不相干,你是余家的人,如今作恶,自然要余家的人来管!”余氏族长喝道。 余年问道:“难道余老太没给你说过,我与余家已经签了断亲书?你余家管不得我!” 说着,她便从怀里取出一张断亲书,迎风抖开,让大家都看看! 什么? 余氏族长一愣。 没、没说过啊。 他转头看向余家人,余老头低了头不看他,余富山望天,他便知是真的。 “你别岔开话题,你不贞静,成日在外面与男人勾三搭四,淫娃荡妇!”余老太转一转眼珠,叫道。 “臭老太婆,我媳妇儿是天底下最能干,最贤惠的女子,我这个相公难道不知她有多好,轮到你大放厥词?”拾来指着余老太的鼻子骂。 “那、那拐带妇女总是真的!”余老头掐着手道,“就是同村李三家的,被你拐了走,不知卖到哪里去了!” 余年又气又笑:“谁说的?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李老太太,她要让她大儿子顶儿媳妇的管事,我没同意,她便到处说坏话?” “既然她说我拐带,让她出来对质,还有李三!” 余氏族长便让人叫李老太来,哪知派去的人去了一会儿,回来还只一个人。 “人呢?” 派去那人一脸尴尬,小声道:“李老太说她老糊涂,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李三不在,说是去看他闺女去了。” 原来李老太对着赵秋香抱怨过,夸大其词,说余年拐了她儿媳妇,但如今叫她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明摆着诬陷人的事,她可不敢了。 这却尴尬,一时人群里议论纷纷,都说余氏族人没理。 赵秋香不知从哪里钻出个脑袋,在余老太耳边絮絮说了几句。 “那是叫余年恶妇的妖术迷惑!”余老太终于想出了词儿来,叉着腰往前站,“村里人都被她的妖术迷惑!大家不要听她说话,她会念妖咒!” “对!把她堵了嘴,先捆起来再说!”余老头也在一旁咋呼起来。 “好,来试!”拾来傲气地冲那些人招了招手。 余年站在他后面,冷然望着眼前的这些人。 明摆着的,根本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妖女,而是要占她的家财,要她的铺子和方子,这些人说得冠冕堂皇,行事却下流无耻! 余氏族长捻着胡须犯了愁。 本来听余家人说得好好的,只要把余年一捆,往水塘里一沉,她那些家业就随便怎么分! 没料到,余年竟然已经和余家签了断亲书,还有个厉害相公,这样一来,好事多磨,余氏族长拿不准,到底要不要继续磨这块硬骨头。 “族长,余家许了一百两银……这女子既是妖女,不管她姓什么,治她的罪没有错呀!”二叔公看出族长迟疑,在他耳边悄声道。 余氏族长手微微一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妖女恶妇,人人得而诛之!” 二叔公面上一喜,余家人可答应他了,等事成之后,酬谢他五十两银,还要给他作坊的份子。 他立刻跳出来叫嚣:“余年,如今咱们把你这食铺围住,你要是聪明的,就自己出来,束手就擒,保证以后不用妖术害人,或者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余年身上打了个转,其实这小娘子人长得也不错,虽然脸面一般,但身段一流啊! “如若不然,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136章 火烧四时好 “你们想怎么不客气?”余年站在食铺门口,腰背挺直,冷冷地道。 拾来站在她下首,一脚踩在台阶上,手扶着衣襟,浑身绷紧,蓄势待发。 余昇从李金桂身后钻出来,拉住娘亲的手,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围着的人群,将这些恶人都记住! 她一家三口站在一块,气质超然,不光是向着余年的人,就是余氏族人里也有些想着,这哪里是妖女,分明是仙人气派! “你们说,我用妖术,我可害过人?你们说,我克扣工人,倒是找我们作坊的工人出来,现身说法呀?你们说,我拐卖妇女,更是无稽之谈!” 她目光落在余老太一家人身上,余老太竟觉得仿佛是有小针扎着脊梁似的,左右都难过。 “至于不敬尊长,也得配得上尊长二字!” “好呀,你此时还在嚣张!”二叔公格外激动,跳着脚,一连声地叫,“捆了她,快捆了她!” 余氏族长捻着长须,手中藤杖重重一拄,带下几点乌黑血迹溅在地上,颇为触目惊心。 “余氏族人,听我号令,将恶妇妖女余年拿下!” 顿时,数十名余氏族人一拥而上! “你们疯了啊!余年她是好人!是好人!”李金桂大声叫了起来! 余年推了她一把,让她进去食铺,上了一半的门板,自己也站在食铺门口,冷冷注视外面的战局。 拾来早与这些余氏族人战成一团,他功夫奇高,这些普通村夫只是有把子力气,哪里比得上真正的武功高手。 拾来不伤人性命,但下手也绝不留情,不管哪个上来,不是手腕折断,便是腿骨被踢伤,站不起来。 二叔公见拾来武功高强,连忙凑到余氏族长的耳边一通说。 余氏族长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忽然大喝一声,叫余氏族人都退开! 两下一分,才看出,余氏这边足有十几个捂着手腕瘸着腿,哀嚎不已。 而拾来犹自脸不红气不喘,头发丝儿也没少一条,反身走向四时好,仍是一脚踩在台阶上,一手将衣角拂开,微微冷笑着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术。 “妖女,你此时若肯束手就擒,还有转圜。”余氏族长半阖着眼,手掌不住在藤杖头上摩挲,“若再作恶,休怪无情!” 余年看他输人不输嘴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你们打不过我相公的。” 拾来回头看她一眼,双目中全是笑意,媳妇儿这是夸自己呢! “我倒是要劝你们,此时要是滚蛋,还来得及!”余年如电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余氏族长看了眼地上黑色的血迹,事已至此,难再回头! “余氏族人,点火。” 他这次不似前两次说话大声,然而那些余氏族人听在耳中,却都是齐齐一震。 但他们只是略作犹豫,便将带来的火把和火油都拿了出来, “你们敢!” 余年看出他们竟是真想要烧铺子,连火油都准备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当众行凶! 拾来亦是惊怒,向前走了两步,余老太便叫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们就把火把抛过去了,烧死你的妖女媳妇和崽子!” 火把汹汹,十来个人或举火把,或抱火油罐子,沉默着围了四时好一圈,将余年等人堵在门里。 “妖女!你再厉害,你相公再能打,能打得过火?”二叔公见余年面上紧张微红,更显娇艳,不由得心念一动。 他更叫道,“识趣的,现在就自己脱光了衣服,出来跪下,给族长磕三个响头!” 不料他刚得意地叫出这几句话,忽然眼前黑影闪动,脸颊剧痛! “啊!” 二叔公惨厉地嚎叫起来,双手捂着脸,指缝中不住地渗出鲜血来。 再看食铺门口,拾来将一副刚刚从二叔公前襟撕下的布块擦着手,随手扔在了地上。 “谁敢嘴里不干净,看看他!” 二叔公此时颤颤地放下双手,其他人的目光都惊惧地看向他,看到他张着猩红的大嘴,猛地惊叫起来。 “他、他的脸被撕裂了!” “好可怕!他的舌头断了!” “那人不是说笑的,他真能动手杀人!” 余氏族长真没想到,一个小食铺里,竟然藏着这等人物! 要不算了? 他暗自摇摇头,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余年越是厉害,他越得斩草除根,做得干净,即使退去,恐怕日后余年也会对自己不利。 “余氏族人,泼油!” 余氏族长一声令下,抱着火油罐子的人都将罐子砸向四时好的墙壁,火油难闻的气味灌满了整个食铺。 “娘!他们要烧死我们吗?” 余年抱住儿子,冷声道:“不怕,娘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寒毛。” 她揪住退进食铺门槛的拾来袖口,将儿子塞给他:“拾来,你带着儿子,还有金桂婶子,从后门走。” “那你怎么办?”拾来心口一揪,难道余年是要独个儿和余氏对抗? “我有法子,他们伤不到我。”余年道。 “不行,我们一家共进退!” 拾来沉声道,他自然知道媳妇儿身上颇有些神奇之处,但他又怎能舍下媳妇儿,自己逃命? “是了,娘,你常说,一家人最重要是整整齐齐!我不怕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余昇小手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水迹擦去。 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好,不过,一会儿娘亲要做一件事来对付坏人,你要抱紧爹爹,不要乱跑。”余年叮嘱道。 她的灵泉水无穷无尽,拿出一条小河的量来,任他有多大的火,也淹灭了。 古有白娘娘为许仙,水漫金山寺。 今日她余年,也可以为了保护家人,水淹河津县! 只是若到这一步,恐怕当真就做实了自己不是凡人的传言。 “妖女!你不出来,我们点火了!”余氏族长在外面喝骂! 他心里也着急,花了这么久,都没能擒获余年,不知什么时候梁县令就会回来。 “点火!”余氏族长不再犹豫。 “你们要做什么!”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食铺外传来。 余年与拾来对望一眼,都是惊讶,这听起来像是阮知府的夫人! 第137章 朝廷旌表的义妇 余年急忙走出去,果然,一辆马车停在食铺外面,阮夫人一脸寒霜,旁边站着一位余年没见过的贵妇。 “余年,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什么人?” 见到余年,阮夫人急忙问道。 “他们说我是妖女,要烧死我。” “什么?他们怎敢?”那未见过的贵妇怒道,“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喂,那两个妇人!”二叔公站在余氏族长旁边叫道,“我们要放火了,你们若是不想和妖女烧死在一起,就快快让开!” “你们敢!我是东平知府的夫人,她是同知夫人!”阮夫人气势十足,美目扫过那些拿着火把的余氏族人。 “堂堂知府夫人,怎么可能到一个小县城里来?还带着同知夫人?”二叔公叫道,“知府和同知的姓名也是好假冒的?快滚!” 阮夫人登时大怒:“呸!你当我们是假的?” “快让开!再不让开,连你们算作妖女同伙一块烧了!” “你烧!你烧来试试看!” “不烧人,把她们的车烧了,吓吓她们!”余二叔公道。 余氏族长点了头,一名族人将火把猛地抛向两位夫人乘坐来的马车,那车是用好木头做的,车内又包了锦缎,哪用一刻便熊熊燃烧起来! 车后火焰暴涨,拉车的马受惊,竟拖着满是火焰的车往外窜去! “糟了!”余氏族长顿足,这下子事大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几个妇人都烧了,到时就说是她们弄出来的事儿!”余二叔公道。 “罢,就按你说的!”余氏族长一咬牙,招手让所有拿着火把的族人围上去。 饶是你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从火里凭空飞出去? 第一只火把扔向了四时好食铺的门面! 拾来目光一凝,跃起在半空,足尖轻巧一拨,那火把便被踢还回去! 人群忙让开好大一块,余氏族长咬牙:“扔,一火,我看他踢不踢得及!”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余年预备放出灵泉水的手一松,总算松了口气。 “不许住手,扔!”余氏族长红了眼,竟没看是谁说话。 “连我说话都不管用,余世荣,看来河津县里你最大?” 余氏族长身子一颤,举起的手僵在空中。 “梁县令?” 一名身穿官袍的身影踱了出来,正是梁县令,数十衙役随在他身后,威风赫赫。 他身后一顶青呢大轿落下,走出一名穿着文官服饰的官员,环视四周。 “梁县令,我看你这河津县,不怎么太平啊。”那官员板着脸道。 梁县令铁青着脸道:“叫上官见笑。” “哥哥!”熊夫人叫了一声,快步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那官员见到熊夫人也觉惊愕,“你不是在府城吗?” “这事容后再说,”熊夫人转身指着余氏众人,“先把这些刁民处置了,刚才他们烧了我的马车,又要烧死我们呢!” 梁县令狠狠地瞪着余氏族长,问道:“怎么回事?” 余氏族长没想到这后来的两个妇人竟真有来头,恨不得把出主意的余二叔公给剐了,低了头道:“只是要将族中一个玩弄妖术的恶妇处置了,不想惊动县尊。” “县尊!”余年走出来行了一礼,“他们是见钱眼热,要强占我家财,我不同意,他们便要放火烧屋,趁着你不在县中,将我烧死便死无对证。” “胡说,你胡说!” 余氏族长语无伦次地道。 “我胡说?”余年举着那张断亲书,“不说别的,我早已与余家签过断亲书,我是好是歹,自有官府处置,轮不到你余氏私刑!” 梁县令只看了那断亲书一眼,便皱了眉头:“余氏一族,目无王法,实在可恶!” “不,县令,她真的是妖女!” 余氏族长急急跪下,大声分辩! 事到如今,他只有咬定了余年是妖女,才能脱罪! “妖女?”这次是熊夫人的哥哥,戚学士开口,“若她是妖女,朝廷为何还要旌表她为义妇?” 啥? 啥义妇? 余氏族长惊愕抬头,不知这位大官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可她真的是妖女……” “哦?”戚学士慢吞吞地道,“这么说来,你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了?” 余氏族长慌忙跪下磕头:“不敢不敢,草民不敢!” 戚学士再不看他一眼的,转头向余年笑容可掬道:“余娘子,快摆了香案接旨。” 这一下子,余年也懵了,好好的,怎么会有一道圣旨让她接? 她看了眼梁县令,梁县令老神在在地点头,余年看不懂他眼色,收回目光来时,却见李大嘴喜笑颜开,冲她挤眉弄眼的。 刹那心下明白过来,大约是逮了那两个匪徒的旌表。 东坊市上什么都有,虽余年自家没备着东西,但街上商铺听说是给接圣旨用,哪消一刻,立时就将地面铺了毡子,摆好香案。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河东东平府河津县民余年,毓质惠温,纯心皎洁,尔以——” 读到这里时,宣惯了旨的熊大人忽然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后面的文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读下去。 弱质女流之身,平穷凶极恶之徒,义勇双全,保河津县民之安居,理当旌以义民,免其户税,准其建坊,益立柔嘉之则。 戚学士读完了,心里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此时京中翰林院里新来的编修打了个喷嚏,心想,自己编的第一条旌表圣旨应该到地方了? 小编修不由得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这义妇旌表,捐钱捐物的有过,节妇烈女的有过,打土匪的还从未有过,整个翰林院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只有他写出来了! 戚学士读的时候,一定会对他赞赏有加! 戚学士的确“赞赏有加”,在内心亲切问候了一遍撰稿者,而后极力摆出平常的样子,亲切和蔼地道:“余义妇,接旨。” 余年对圣旨的格式用词没太大了解,只觉得都是夸她的词儿,挺好的。 而且后面还说不要她的税,还让她建个什么坊呢! 余年接旨谢恩,四时好周围的整个气氛已经完全缓和下来。 余氏族长本来也跪在旁边,见余年和戚学士、梁县令谈笑风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想偷溜。 “哥,就是他们,把我的马车给烧了!还要烧死朝廷旌表的义妇!” 第138章 一网打尽 “站住!” 戚学士威风凛凛地叫道,抖一抖衣袖,向梁县令道,“你看,这些刁民应该如何惩治啊?” 余氏族长当即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县尊,县尊大人,我们并没想伤害这两位夫人,只是当时以为她们被余年妖女的妖术迷惑,所以烧她们的马车示警。” 余氏族长膝行几步,抱住梁县令的脚哭道:“我听他们说余年是妖女,被谣言给迷惑了呀!” 梁县令看他身上黏黏糊糊,又腥又臭的不知什么东西,厌恶地一脚踢开。 “谁说的,谁说余年是妖女?” 余氏族长眼珠子向后溜了一圈,干脆利落地伸手指着捂住脸的二叔公。 “是他,就是他说的!” 余老头余老太偷眼见二叔公嘴巴被撕裂,不能说话,一味地捂着嘴嗬嗬作响,心中一松。 “对!县尊大人,都是二叔公他说的,他说得千真万确,说余年邻居家也能作证她是妖女来着。” 二叔公耷拉着舌头,回头怒瞪他们两个,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余老头余老太心中默默感激,二叔公谢谢你,因为有你,黑锅背起来不用落地…… “哼,余家邻居是哪个?”梁县令怒喝道,立时便有衙役将祝兰儿一家提过来。 “好啊,又是你,”梁县令气极反笑,“所有这些人,先打二十板子再说,就现在,当街!” “不要啊县尊,我只是说闲话而已!”祝兰儿惊慌大叫道,“说闲话有什么罪!” 余年向前两步道:“既然你是说闲话,方才他们要烧我们家,你为何不出来说明?” “我、我害怕……”祝兰儿眼睛左瞟右瞟,声儿渐渐低下去。 梁县令怒道:“可恶,你搬弄长舌,反害他人性命,打!” 众衙役听令,立刻拿来长板,将所有的余氏族人并赵秋香、赵四、祝兰儿一家按在地上,就地打了起来。 听着众恶人惨嚎和板子打在他们身上的清脆声音,余年总算觉得出了口恶气,却见戚学士却又叫她:“余娘子,还有一道口谕。” 余年睁大了眼睛,难道光书面表扬不成,还得口头表扬一遍? 她心存疑惑,再跪下接旨。 只听戚学士道:“传皇上口谕,朕闻,河津县妇人余年,素有天女之名,着宣入京觐见,不得有误,钦此。” 余年猛地抬头,惊愕至极! 皇帝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天女! 皇上在京里,离得那么远,怎么会知道自己小小一个县里的村妇有个天女名号? 余年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难道是梁县令说的? 她看向梁县令,却见梁县令也是一脸震惊。 好,不是你,那是谁? 谁那么闲得? “余姑娘!我来迟了!你怎么跪在地下!梁县令,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余姑娘不是妖女!” 云书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连衣领都斜了,咣叽一声挨着余年跪下。 余年往旁边挪了挪,看来,也不是云书来。 戚学士吓了一跳,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两脚。 算起来,他不是云书来的长辈,受不得他这份礼。 云书来因为算得上河津县里的名望人士,因此一大早就陪着县令出城迎接钦差,不料除了钦差,云家还派了人来,催他再送些蟹汁回去。 那云家人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拽着云书来说话,直到听见只言片语,说到余年出事,被人认作妖女,云书来才挣开了奔过来。 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余年跪在梁县令面前,他惊得连忙上前一同跪下,心中早有决断,就算梁县令要判余年是妖女,他也要和余年共生死! 他可不像余年那个相公,这时候了,还在一边没事人似的站着,跟个傻大个儿似的! 云书来热血沸腾地看向余年,他已经幻想到了两人共同对抗县衙捉拿,流亡荒野,在无人烟处搭建小屋,生儿育女,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云公子啊,云书来公子,余姑娘这是接旨呢,你跟着跪个什么劲?”戚学士慢悠悠地道。 “戚学士?接旨?接旨的意思是?” 云书来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刚才的一腔热血仿佛都流水落花春去也。 “接旨的意思就是接旨,云公子,皇上又没给你发谕旨,你快别跪了。” 戚学士眉毛眼睛都是戏,瞧着云书来的眼神特别不怀好意。 就这小子,单凭一张好脸,把京里的好女子都迷得神魂颠倒,动不动就去他云家的胭脂铺,买什么娘娘粉,桃花胭脂。 都是云家这小子怂恿,京里女人们买的粉估计够把城墙给刷一遍的了! 好容易他离开京城,没想到又在这儿见到了,更没想到能看到云书来出丑的一幕。 值! 戚学士看着跪在脚边,跟个傻子似的云书来,心中大爽。 云书来干咳一声:“我没跪啊,刚才绊了一跤。” 他一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故意哎呀一声:“脚扭了,烦余姑娘扶我一把。” 衣衫略微凌乱,黑发垂落挡住了半边面颊,云书来白玉一样的纤长手指浅浅伸向余年那侧,眼睛斜瞟着,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极致。 “余姑娘?” 戚学士看他那一种妆模作样,心中十分的看不惯,这个云书来,冲谁发骚呢!人家可是义妇!有朝廷旌表的正经人! 余年不好扶,又不好不扶。 忽然一条头上镶银的棍儿狠狠在云书来肋下一戳! “啊!”云书来痛呼,捂着肋下,这回可真伤着了,险些吐血! “对不起啊,我听你说脚扭了,给你拿根拐棍!” 拾来手里抓着余氏族长那根藤杖,一只手拿拐棍狠戳云书来,另一只手抓着后脑勺,面上带着憨厚笑容, “喏,给你!” 云书来咬着牙,一把抓住杖头:“我谢谢你啊!” “客气啥。”拾来将余年扶起,“还要谢谢云公子,愿意用性命担保我们一家的清白。” 他把一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二十大板打完,地上人都被打得嗷嗷惨叫,但为首的余氏族长一口咬定,就是信了谣言,不是为了谋财。 余老头余老太在地上翻着滚儿地叫余年的名字,苦苦哀求她看在曾经养育之恩的面上,放过余家。 梁县令叫着余年到一边来。 “若他们咬定了自己是听信谣言,不是谋财害命,却不好判太重了。”梁县令低声问,“你可能找出他们作恶的证据?” 余年抿了抿唇,脑子里已想到了主意。 “只要县尊一会儿配合我,必然能将他们定罪。” 第139章 流放寒野州 两人商议已定,梁县令转过来,问地上余氏族人:“想来你们中也有不是自愿来的,被族长胁迫,要是肯弃恶向善,说明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张这个嘴。 “这样,”余年走近刚才火烧阮夫人马车的那人,“你说说,余氏族长到底是为了谋财害命,还是听信谣言?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但向梁县令说情,不追究你的责任,还给你一百两银子!” 听到银子,那人的眼一下子亮了,看向梁县令,梁县令点点头。 “我说!我说!” 那人不顾板子打得屁股痛,双手撑在地上挺起身来,“就是那赵秋香,还有余强一家子,前些时候偷偷去找族长,说要给余年栽个妖女的名儿,将她处置了,把她家财给分了!” 那人舔了舔嘴唇:“赵秋香的侄儿还去找了余年邻着的祝家,问了好些事出来。说好等了解余年,也给他们分一份。” “你信口开河!”祝兰儿挣扎起来,“我们祝家干干净净,哪里沾过你们这些脏事儿!” 那人转头看她眼,继续道:“县尊,要证据便可向城西暗娼柳莺儿家去,余氏族长已许了她做妾,好些东西都放在她那,连这次三家约定的文书也放在她那里!” 前头听着的时候还不怎么,听见柳莺儿三个字,余氏族长顿时剧烈翻动,身子一挺一挺的,额头青筋暴露: “余甲!你不得好死!” 余甲回啐了他一口:“你当我为甚这回肯跟你来?那柳莺儿是我老相好,她本说等你把钱都拿过去,就跟我私奔到南方去!” “你——你——柳莺儿这个贱人!” 余氏族长目眦欲裂! 余年拍拍手道:“既这般就好了,去搜了柳莺儿家里,一切真相大白。” 余甲在地上急忙叫道:“余娘子,你答应了,不追究我,还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保证,只要拿到钱,我立刻就和柳莺儿远走高飞,绝对不会碍你的眼!” 余年点点头:“我是答应了,你可以到四时好来拿一百两。” 余甲听了大喜,见旁边衙役也不阻止他,连忙爬起来,想去领一百两银子。 “且慢,烧我妹子的车的事还没说呢!”戚学士哼了一声,“烧毁官员家眷马车,意图伤人,要我说,打他五十板子,流放寒野州!” 寒野州乃是大兴王朝最苦寒的地方,流放到那里,能回来的千者无一。 余甲眼睛睁大:“可、可余娘子明明说她不追究了!” “是啊,我是可以不追究,但戚学士追究,我也挡不住!”余年抱着手,悠悠地道。 “跪下!”衙役的板子将余甲给打趴下! 完了,叫这个小娘皮给耍了! 余年还笑道:“一百两先放在我这,等你从寒野州回来,再找我领啊。” 说话间,早将柳莺儿带到,从她家里翻出来的文书,不但有余氏族人、赵秋香两人,以及祝家三下合谋杀人夺财的书文,还有余氏族长放印子钱,并一些不干不净的来财。 “好,好得很啊!”梁县令冷笑,“我还当我就算不是包青天,也有那么几分治理的本事,原来竟是个灯下黑!” “但凡与此事沾边的余氏族人,赵秋香、赵四,祝家三人,并其他同党,一律五十大板,流放寒野州!” 说完,梁县令向戚学士问:“这么判可行?” 戚学士板着脸道:“马马虎虎,不如以牙还牙来得痛快!” 梁县令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出一口恶气,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得按律法来。” 当下,衙役们便将所有恶徒一并收监,待文书备齐,立刻上路! 余年轻轻呼出一口气,至此,余家人再也烦不着她,倒是因祸得福。 “戚大人,今儿咱们就在四时好吃,我也请你尝尝咱们河津县的美食。” 梁县令宣判完,心头松快,便邀戚学士用饭。 本来么,要么在县衙后头请客,要么在顶好的酒楼里面请,才是对钦差的尊重。 梁县令把钦差大人往四时好一个小食铺里头让,就有点不讲究了。 “这……不合规矩。”戚学士死死地拧着眉头。 莫不成这余年义妇,真有点古怪?要不然一个县令干嘛要把他往小食铺里头领呢? “哥!”熊夫人在旁边小声道,“快答应着,四时好好着呢。” 戚学士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眼,他这妹子,在家的时候就骄纵,嫁了人还是这么闹腾! 算了,谁让是自己宠出来的呢。 他脸上勉强带了笑容:“那么便叨扰余义妇了。” 余年被义妇这个词叫得发毛,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舍身成仁似的,连忙道:“戚大人,叫我余年便好,小店有您这样的大人物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她想着四时好被人泼了火油,气味不好,又腌臜,要是两个官儿想来吃饭,可得赶紧收拾起来。 不料他们回转到食铺,余年愕然发现,吴老大带着一群人,已经给她收拾干净了! “余娘子,我刚才来得迟了,要不然一准帮你把余家那些混账打跑了!”吴老大说起来还愤愤不平,转了两下拳头,“这会儿只好做些琐碎事儿代替,还有鱼,我也拿来了!” 余年一笑,真好,要什么来什么! 她的运气,一定是变好了! 戚学士虽听了妹子的,勉强踏入这间简陋的食铺,心里还是在挑三拣四。 君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瞧瞧这食铺里头,墙没有彩饰,桌椅板凳只是普通木头,能有什么好吃的? 戚学士冷着脸,看熊夫人和阮夫人扎做堆儿,窃窃私语,而梁县令呢,笑模悠悠地揣着手,跟个等鱼的猫一样。 而他最看不惯的云书来,伸着脖子,长鹅一样往灶间里看。 他爷爷的,他打赌云书来的脖子一定比以前长了三寸! 第140章 学士长见识 不用多等,一个中年妇人收拾得整齐,将木盘托出几个素白瓷碗,放在各人面前,又端出几盘冷盘来——还是卤货——搁在桌心。 “咦,这是什么,倒好看。” 戚学士拿勺子拨弄拨弄碗里切成方块,白绿两色的像玉石一样的食物,问道。 梁县令咳嗽一声,刚要说明,云书来便抢过话头去。 “这是神仙饭,绿色是拧了薄荷汁子染色,更加清凉,都是余姑娘想出来的法子。” 戚学士点一点头,心里实在好奇,顾不上腹诽云书来喧宾夺主,便伸勺子舀了一块入口。 清、凉、滑、嫩! “如此美味,我竟未在京中吃过呢!”戚学士不由得惊讶。 “都是余姑娘蕙质兰心,妙手调和。”云书来应声答道。 戚学士不由得斜了眼看他,人家相公还在呢,梁县令也在呢,怎么就你会说话? “是啊,哥哥,”熊夫人吃得满脸笑容,“这位余娘子的确是易牙圣手,她想出的玫瑰宴,你要是吃了一定要大加称赞呢!” 戚学士细不可闻地呿了一声,他见多识广的,不过是因为不常来海边,对这些海货食物不熟罢了,还真当他被吓住了? 李金桂送下菜,回到灶台边,却见常水娃在那边哭边烧火,余年手里忙活着,笑道:“别哭,再哭你的眼泪水都把火给浇灭了!早知道,就不该叫你去找县令他们,留下来灭火多好?” “呜呜,余娘子,我跑得太慢了……”常水娃一边哭,一边将木柴塞进灶膛里。 李金桂道:“别说他了,我现在心口还扑棱扑棱地跳呢!” 转头瞧瞧外头没人往这边来,李金桂悄声道:“这辈子我头一回见钦差!没想到还是给我东家颁旌表来的,真跟做梦一样!” 她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把菜端上去,紧张得话也不会说了,手还发抖。 余年抿嘴笑道:“这有什么,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京城?” “唉唉,可不敢。”李金桂慌忙摇手,“见着一个钦差就怕得了不得,要是到京城,见着那么些大官,我就吓死了!” “好了!” 两人说笑着,也没耽误看着菜,余年为了快当,一个灶口炒菜,一个灶口连熬粥带蒸菜,不一刻便麻利地出了三个菜。 “蒜蓉扇贝银丝翅!” “葱香大黄鱼!” “生炒大虾!” 三道菜往桌上一摆,戚学士当真吃了一惊。 “这是……水晶银丝翅?”他不可思议地看看梁县令。 “嗯,我县里出的,余年家做的。”梁县令傲然道。 他再看看那好大的一条大黄花,鱼身打了浅浅的花刀,浇上滚烫葱油后,香味四溢,雪白的肉爆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要是在京中,不说这么大的鱼,就连黄花鱼也不是随时有的吃,除了皇上御赐,市场上的鲜活大黄花鱼难得一见,比这个小一半的都卖到老高的价。 饶是戚学士双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这样一条大黄花鱼价值不菲。 生炒大虾没别的佐料,熟酱葱姜胡椒,口味出色靠得就是一个鲜,就是一个大! 余年为了感谢戚学士,特意从空间里抓了些海货出来,又大又鲜,且能补养身体。 她虽是怕太大的吓着人,捡了里面最小的一些,也比市场上的货鲜亮许多,把戚学士给唬得一愣一愣。 最后端上来一个极大的盘子,里面卧着一只手臂长、红通通、足有五六斤的大龙虾! “这、这么大!” 戚学士吃得满嘴流油,见到那巨大的龙虾时,惊得话都快要说不顺当了! 大兴王朝以锦绣龙虾大者为贵,但凡有什么婚嫁喜事,总要上桌一只龙虾。 海边偶尔捉到五斤以上的,必定想法子运去京城,卖给权贵人家,甚至送进宫里。 如今四时好食铺竟拿出这么大一只龙虾王,舍金钱而取戚学士,显然是对他尊敬极了! 只是戚学士不知,这只龙虾已经是余年在空间中扒拉出来最小的一只了。 “余娘子最擅长捉龙虾,养龙虾!”云书来很骄傲地道。 余年看着厨房出完菜,只剩一个海鲜粥,便放心地出来,正巧听见云书来给她吹呢。 “不敢不敢,就是会一些养海鲜的法子。” 戚学士站起来,围着余年左瞧瞧,右看看,末了摇头道: “我原先总觉得神仙妖鬼是无稽之谈,如今见到余娘子的手段,才知天女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哈哈一笑,“不过,照我说,余娘子不像天女,像食神转世!” 他摇摇头,道:“余娘子,圣上虽没说要你连夜出发,但咱们也别太耽搁了,准备准备,这两天里,就动身。” 余年盈盈行了一礼,道声是。 转头对上云书来担忧的目光,她却不由得回头看了眼灶间。 拾来怎么什么也没说呢。 “娘亲,你能不能不去京城啊!”余昇哭唧唧地拽着余年的袖子。 上回去府城,又近,又知道余年两人去了就回,余昇并不觉得怎么。 这回刚刚受了惊吓,听说余年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余昇便十分的不愿。 “小昇乖,娘亲这次去,”余年想了想,才开口道,“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或许会让你爹带着你,咱们到别处会合,你一定要听爹的话,好不好?” “嗯!我一定听话!”余昇擦着泪用力点头,“娘,那我听话,你能不去了吗?” 余年失笑,心中酸涩,将余昇搂在怀里,手摸了摸他的小肩膀。 这副肩膀还很稚嫩呢,不过比她刚刚穿越来时,已经成长了许多,如果可以,她希望余昇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快乐生活。 但…… 此去祸福未定,她想着,自己不过是一个极小的人物,皇帝高高在上,并不见得真就对她多感兴趣,大约就是拿她当个取乐,叫到京城里看个新鲜。 可是,也怕天威难测,万一生气起来,要她的小命,她也不得不逃命去也。 将卖身契书还给李金桂,余年密密嘱咐一番上京以后的事。 “余年,不至于?皇上刚给了你旌表!”李金桂听余年说完,甚是惊愕。 她还当这次余年上京是好事呢! “我不知道,”余年摇头,“这些事情有备无患,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作坊、卤菜摊子还有四时好食铺,你就按我说的安排。只是真到了那时候,我的话还有没有用——” 余年洒脱一笑:“再看。” 李金桂还想再劝,余年硬是把文书塞在她手里,让她回去,李金桂只好忧心忡忡地去了。 余年交代完这么一大篇,也觉得疲累,看见拾来默默坐在屋角,心里一动。 “拾来,今天你都不跟我说话。”余年走过去,坐在拾来腿上,双手搂着他脖子很爱娇地道。 她平时少有这般撒娇的模样,一双明眸便似清凌凌水潭,在灯光昏黄下,艳如花月。 拾来将她往怀里揉了揉,吻着她额角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第141章 一刻值千金 余年扁扁嘴巴,故意跟拾来逗:“就说,我上京城,你在家万一和别的女人好了怎么办?” “不会,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拾来的脸埋在她肩头,口气异常坚定。 “那可难说,要是我死了——” 还没说完,余年就被捏着下巴,嘴唇被舔开,抵进来一个又烫又热的舌尖。 拾来的动作很凶猛,既往里拱,又重重地吮她的舌头。 像是要把她刚刚说的话堵回去,又似要把那几个字嚼碎吃了。 余年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只觉得自己腰酸地坐不住,跟水一样往拾来怀里流。 实在吃不住他那股凶恶劲,余年偏着头躲开,靠着宽厚的肩膀上直喘气,耳朵边儿正好是拾来的嘴唇。 “媳妇儿,你什么事也不会有,我保证。”拾来一边吻着她的耳垂,一边道,“你到了京城,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皇上召见过,就会平安回来,到时咱们一家三口还是在一块快快活活过日子。” “你怎么能保证呢?”余年靠在他怀里,“说不定,皇上就是看我装神弄鬼不顺眼,要叫我去咔嚓!” “他不是那样的人!”拾来脱口而出。 “哦?”余年坐直了一点,怀疑地看向拾来,“那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拾来闷闷地道:“他是一个好人。” “哼,就爱跟我打马虎眼儿。”余年有些生气了。 “起来,把衣服脱了!” 余年从他身上下来,叉着腰指挥相公。 这阵子不治他,又跳起来了,老让人猜谜语! 拾来有些迷惑,但老老实实地把上衣脱了,露出精壮胸膛。 “咦,平时不是很爱脱裤子的嘛?”余年冲他一挑眉,“脱呀!” 拾来的手指放在腰带上,略一迟疑就解了开来,对着媳妇儿,还有什么不能脱的? 余年见他浑身精赤,转着圈打量一番,果然是一副好身材,前凸后翘,那鼓起来的胸肌,大约比自己还要广阔一点呢! 想想如果真的自己死了,这身子落在别人手里,真是气也要气活过来。 拾来对着媳妇儿一向脸皮厚嘴巴甜,这会儿仍被余年露骨的目光看得脸红,禁不住伸手挡住自己前面的三大件儿。 “站着不许动,我给你盖个戳!” 余年拿了些空间中的牛奶树黑树皮,在眉砚里头磨了,用细毛眉笔在拾来两个大胸肌上各画了一个画。 “媳妇儿,你这画的是什么?”拾来低头看着。 像个人,圆鼓鼓的头大,像花,模样也不对,若说是飞禽走兽,好像是个人的五官,胸肌一绷,五官歪斜。 余年点着他两块好胸肌,上面两个熊脸,笑道:“给你两个好伙计起个名儿,左边的叫熊大,右边的的叫熊二!我不在,他们可得守好了家!” 转过去,余年在他屁股上又画了起来。 拾来只觉得一阵轻痒,再问:“媳妇儿,你又画了什么?” 余年两下画好,十分满意自己的艺术天分,瞧嘛,这小猪佩吉的小对眼,长猪嘴,多惹人爱啊! 她待要给拾来另一边再画个海绵宝宝,可惜墨用完了,只好作罢。 意犹未尽地打量拾来身上还有那些地方好画,余年的目光从熊大熊二落到腹肌上,八块腹肌正好画格子,至于再底下的嘛…… 拾来不自在地站着,双手前挡。 余年微微一笑,将上衣脱了,放在床边,背过身来,腻声道:“拾来,过来给我捏捏肩。” “哦。”拾来应一声,便要去捡自己的衣服穿上。 “哎,都是夫妻,不用见外。” 余年冲他勾勾手指尖,拾来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就坐在了床沿,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摸在了余年光裸的肩头上。 “我胸口疼。”余年猛地向后一靠,倚在熊大熊二两兄弟之间。 拾来手乍着,不知道媳妇儿是那个意思,还是自己误会。 若是平日,他自然极愿意和媳妇儿亲近,但眼下入京在即,他反倒束手束脚,不敢乱动。 被这笨蛋气死!余年叹口气,反手将颈后系着肚兜的绳子解开。 登时拾来眼里都是一片玉白颜色,也不知怎么,大约是太刺眼,那手就自己伸过去盖着,热烫的手心酥麻入骨,都不敢使劲。 怕把雪团给捏散了,揉化了。 “拾来,要是我回不来了,你不后悔,今夜没跟我做成夫妻?” 余年自来不知自己身子能柔软得像棉花,腰肢扭得像水蛇。 三扭两扭,衣裳扭散了,余年骑在拾来腰上,指尖在他胸口画着自己的名字。 “我只是不想你抱着再也回不来的心情,和我……”拾来手指在余年脸上小心地划过,满眼尽是痴迷。 余年搂住拾来头颈,与他接了个吻:“我一定会回来,你说的,我会没事。” “所以,”余年凑到拾来耳边,吹了一口气,“再给我一个孩子。” 一瞬间天翻地覆。 拾来双手放在她头两侧,如猛虎下山,择人而噬。 他双目灼灼,脖颈皮肤发红,胸口不住地起伏,余年从未见过他这般把持不住的模样,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云彩,止不住地要压过来。 忽然云彩压了下来。 余年咬住嘴唇,似痛楚似欢愉地嗯了一声,双手抓着锦被,往外挣去。 实在不该太过挑逗的,相公本钱太足,也是苦恼。 然而不过挣出几寸,又被按着肩头拉了回去,她惊叫一声,腰软绵绵地塌下去,被精壮的手臂牢牢扣住。 夜晚变冷,一朵开败的石榴花落在大鱼缸的水面上,激起一层涟漪。 鱼儿被惊醒,不住地去吮那花蕊,吸得水声啧啧。 可怜花儿落在水中,便只能随波荡漾,随便那轻狂的鱼儿怎么折腾。 过了好久,鱼儿才又沉下去。 屋里也有了细微的动静。 “狗崽子,就知道咬人。” “还没咬遍呢。” “滚开,不要脸!快把褥单子换了,都湿成什么样儿了,唔,又做什么……” “左右它也湿了,湿透些不打紧。” …… 三日后,余年满面红光,异常娇艳地跟着戚学士上了进京的马车。 戚学士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这余娘子,才过了三天就变美了?难道是因为要面见圣上高兴的? 拾来将大箱子放到马车上,万分眷恋不舍地道:“早去早回。” 云书来打马而来,惬意一笑:“放心,拾来兄弟,一路上有我照料呢!” 不知怎么,在场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来一个念头:有你照顾才放心不下呢! 第142章 叫花鸡 哒哒哒。 马蹄声靠近。 正襟危坐在车厢内的戚学士闭目养神,皱了皱眉。 “余姑娘,你要不要出来骑马?” “余姑娘,那边野花开得真好,我给你摘了一把来。” “余姑娘,你要不要吃野果子,那边树上长了好多李子。” “哈哈哈,余姑娘说得真对,李子生在大路边,没有人摘一定是苦的!” 云书来爽朗的笑声听在戚学士耳中,简直像乌鸦嘶鸣一样难听。 他快要听不懂余姑娘这三个字了! 戚学士愤怒了,把车帘一把拽开,伸出头去,只见云书来骑着马,舔着脸跟后面马车上的人说话。 发觉戚学士愤怒的目光,云书来心情很好地冲他一笑,戚学士更闹心了! “云公子,你过来!” 云书来依言让马小跑到戚学士车旁,听他有什么高见。 “云公子,你在京里卖弄色相,让那些女子们买你家东西,倒也无妨,左右是做生意!”戚学士义正词严,“后面那个可是义妇,是正经人家的妇女,你别老是……咳,总之得放尊重些!” 云书来听他这一番教训,眨了眨眼,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来。 “果然,戚学士说得很对!” 戚学士满意点头。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还是要多多修习内在,才能让余姑娘对我刮目相看!”云书来大是佩服,冲着戚学士拱手道,“果然不愧是翰林院里的大人,说话实在有道理!” “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学士伸出无力的手,看他再接再厉地撒欢儿来回乱跑。 云书来跑来跑去间,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啊呀,怎么下太阳雨了?”车里阮夫人撩了车帘道。 “说是狐狸娶亲,就下太阳雨呢。”熊夫人玩笑。 余年也看看外头的天,就这么会儿功夫,小雨越发大了起来。 众人只好找了片树林空地躲雨,戚学士叹口气:“离最近的驿馆还有些距离,咱们中午看来只能吃干粮了。” “谁说的?” 树林深处走出个人来,戚学士睁大了眼睛一看,原来是云书来。 刚才明明还在马车边黏糊,不知怎么这会儿就跑进树林子里转了一圈。 “云公子啊,你可别乱跑,再叫狼叼了去?” 云书来不理会他半阴半阳地说话,将手里提的东西笑眯眯地往余年跟前一送。 “野鸡?” 五彩斑斓,肥肥的野鸡! 阮夫人惊诧道:“云公子还真有本事啊,这么会儿就能抓来野鸡!” 余年点头微笑,口中赞叹,心里却想:因为他是狐狸嘛,狐狸抓鸡那叫一个在行…… 甭管是怎么抓的,有野鸡吃总是好的! 余年见鸡行事,因地制宜,在附近挖了几丛野姜,又摘了些野葡萄,这时候的野葡萄大多半熟,褪去涩味,微带酸甜。 余年不是要吃它,而是用它当成佐料,两样捣碎了和自己带来的盐搅合成腌料,涂抹在处理好的野鸡身上,又用大叶子把鸡包了三层,叶子外面再糊上泥巴,放进火堆里煨烤。 “余年,这又是泥、又是叶子、又是野果,做出来能好吃吗?”阮夫人怀疑地问。 余年很有自信地道:“放心,保管没问题!” 这可是她穿越前从叫花鸡传人手里学来的正宗叫花鸡做法。 虽然佐料缺这少那,叶子应该用荷叶,泥巴也得用黄泥……但是,重在领会精神嘛! “余姑娘做东西从来都很好吃的。” 云书来捧出摘来的野果讨好余年,乖巧可人地笑。 一向持身端正的戚学士,真想把云书来用野果噎死,好在云书来还算识趣,进献过野果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余年,这云书来怪讨厌的,没看见咱们在这商量大事儿吗?” 熊夫人皱着眉头道,她和她哥是一个路子,看不上云书来这等风流人物。 阮夫人却笑道:“阿弥陀佛,可有个能治住他的了,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阮夫人也讨厌云书来,她家里一个炎炎一个棉棉,都对云书来颇有好感,动不动就追着他跑。 自家的女儿还没出阁呢!跟这样人在一块呆多了可不有损闺誉? 如今云书来追着余年跑,好似那驴子前面挂根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阮夫人只觉得看着云书来跟小狗儿似的在余年面前弄把式,有趣极了! 余年干咳一声,尴尬地道:“刚才咱们在路上说的玫瑰制品,最好还是先紧着两样做。” 阮夫人对这个更上心,连忙问:“我想着,既然要开铺子,为何不多做些样式?你刚才说的玫瑰膏、玫瑰点心、玫瑰糖、玫瑰茶还有玫瑰粉,是了,还有玫瑰香油,咱们一股气儿把它全做成了多好?” 熊夫人也连连点头,这回她和阮夫人到河津县来,就是为了谈玫瑰生意。 那日她尝了余年指点过的玫瑰宴,大是叹服,再听阮夫人说,玫瑰能做出那么多样儿好东西,便动了心,和阮夫人商量着开个玫瑰铺子。 阮夫人来了两年,熊夫人何曾服过软,这回熊夫人特意做小伏低,把她顶在头上,哪有不痛快的?何况她本来也想做这个买卖了。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驾着车往河津县来找余年,却不料遇上余家人围攻四时好,又碰上钦差颁旨。 余年进京的事不能耽搁,于是两位夫人便陪着余年走个半路,把开铺子的事商量了。 “蒸糕点心只合当日做,当日吃。玫瑰糖和玫瑰膏,放糖放得多,能存得久。”余年将好坏一一数来,“玫瑰茶和玫瑰粉也可以做,只是不如这两样甜甜的,冬日里头好看好吃。” “那玫瑰香油如何呢?”阮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余年笑道:“是好东西,又禁存放,且能卖上高价。只是我对精油提炼之法一知半解,最好还是从南边聘了工匠来,慢慢摸索里头的门道才好。” 阮夫人叹了口气,却是一脸心满意足:“我就说,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难也不难了。” 等三人议定,叫花鸡也好了。 把叫花鸡从火堆里刨出来,泥巴上已经烧出许多裂口,幸好里面叶子包得结实,并没露出鸡肉来。 余年叫人把泥壳剥去,叶子解开,便露出来被野姜泥和野葡萄染成淡黄色的野鸡,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所有人都伸着头,看余年用小刀子把鸡切开,野鸡骨头硬,但余年很熟练地顺着骨头缝分割鸡肉,很快两只鸡都被分得整整齐齐。 用焖烤的方式烹饪,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汁原味,再加上颇有野趣的调味,咬一口,肉质鲜嫩多汁,咸鲜中带有野果的微甜,野姜的辣味似有若无,更多的是激发出野鸡的鲜甜。 “真好吃,等咱们回了东平府,也这么烧着吃!”熊夫人吃得开心,向阮夫人道。 戚学士却皱着眉头:“偶尔为之就算了,你如今是知府夫人,又是家中主妇,这般玩闹岂不叫人笑话?” 熊夫人撇撇嘴,突然伸手抢过戚学士手里的鸡肉。 “你干什么?” “哥,你就说好不好吃?不好吃就不给你吃了!” 戚学士沉默。 其他人都在美滋滋地吃,鸡肉越来越少了。 “……好吃。” “好吃不就得了,那么多事儿。” 别人吃着已经很好了,余年却是吃过正规叫花鸡的,觉得还有点不够味儿,想了想,从车厢她那箱子里头拿出一个陶罐来。 “这是何物呢?”戚学士疑问。 余年俏皮一笑,将那罐子打开:“戚大人,我保证这东西你没吃过,敢不敢吃?” 第143章 辣酱好吃不可多吃 “这是……” 一勺带着大块瑶柱、金钩海米,肉粒、芝麻、花生碎和辣椒碎的红油海鲜肉酱被盛在了小碟中。 “此物名为辣酱,戚大人若能吃辣,请尝尝?”余年笑道。 戚学士的目光看向那红油发亮的酱料,他平日吃酱,都是放到菜里做熟了吃,最多吃蟹时沾个姜醋。 还真没生吃过酱料。 见他犹豫,余年也不勉强,自己用小刀把烤饼划开,夹入鸡肉,再抹一层辣酱。 余年用手捏紧了,大大地咬了一口,唇角勾起来,果然,加上一点辣酱,就是石头都能吃得很香。 酱红色的瑶柱肉粒和红油浸染烤饼,中间夹了厚厚一块鸡肉,烤饼的劲道、辣酱的刺激、鸡肉的鲜嫩,在口中浑然一体,相辅相成,余年牌自制中式辣味汉堡十分成功。 她再使竹箸夹点鸡肉,在红油小碟里沾沾,送进口中。 辣!香! 自家做的辣酱不惜工本,满满的都是料,味道十足,瑶柱海米肉粒不要钱地多放,芝麻粒花生碎迸发出油香。满身裹着红油和芝麻的鸡肉最大限度地挑逗了味蕾,缺少佐料的短板完全被掩盖住了。 看余年吃得香,云书来先凑过来,伸着碗道:“余姑娘,我能吃辣,多给我来点。” 余年看他一眼,这倒确实是个能吃辣的主儿,日日贴在四时好吃饭,第一次做辣酱就吃着了。 于是她手宽宽地给云书来浇了一大勺辣酱,阮夫人和熊夫人没吃过,拿小碟尝了尝味,道果然好吃,瑶柱和海米鲜美,肉粒干煸过,略似火腿,辣酱调味也好,鲜香麻辣。 于是两位女眷也一人舀了一勺,不过她们两个不似云书来那边吃得辣,便盛得少些。 余年见戚学士眼盯着辣酱罐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便直接给他拿了一碟,叫他试试。 戚学士端着架子,使筷子头沾沾红油放进嘴里,嘶的一声。 “可太辣了?”余年连忙问。 戚学士将那一碟红油辣酱都涂到饼上,红艳艳的一层,笑道:“辣是辣些,甚香!” 他端着碟,要余年再给他盛一勺,余年恐怕他才吃上辣,吃太多了胃口不适,便嘱咐道: “等到了驿馆要多吃些菜蔬,干吃辣酱可不好。” 戚学士问道:“为何?” “辣子毛补,两头受苦。”余年顺口把爱吃辣地方人的名言说了出来。 “两头受苦,是何意呢?”戚学士对这句方言不解。 余年一噎,这何意啊,可不好在饭桌上说。 过两天你上茅房就感受到辣椒的威力了。 戚学士只当她吝惜东西,拿出钱来要买她的辣酱,余年说不得又给他盛了些个酱。 哎,只希望戚学士的肠胃和他的学识一样坚挺。 …… 两位夫人在马车到达府城时,与余年一行依依惜别,说好了等余年从京城回来,就一起办玫瑰铺子。 余年也答应着,接了两位夫人送给她的信物,还了一罐子辣酱当礼。 说起辣酱,戚学士也向余年买了一罐子,因余年每次在他吃辣酱时都要嘱咐一番,不可多食,可是戚学士实在很喜欢辣酱里煸得干干,焦香辣的肉粒。 他自己买了一罐,每天夜里偷偷在房里捡辣酱里头的肉粒吃。 他以前又没吃过辣椒,只觉得这东西辣辣的,香香的,听余年说也叫什么番椒,只当它和胡椒差不多。 这么着不出两天,戚学士的尊臀便遭了大罪! 每日上车都是哼哼唧唧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余年见了便知他一定没听自己话,不吃干粮蔬菜,空口吃辣酱来着。 可涉及到男人的屁股,她哪里好多说,倒是云书来笑眯眯地狠狠嘲讽了戚学士一番。 这日在驿馆住下,余年正打算梳洗就寝,听得窗外剥啄声音,心里大是疑惑,过去开窗却见云书来站在外面。 “嘘。”云书来鬼祟地左右瞧瞧,翻身跳进她屋里来。 余年着实吃了一惊,云书来这些日子实在太乖,万分的殷勤小意,并没当真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就大意了,几乎忘了他也是个比她高大有力的男人来着。 “出去!”余年后退一步,压低声音厉声呵斥。 “我来是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有什么事白天说不得?出去!” “不不不,余姑娘,你听我说,皇后是我亲姑姑!” 余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就是太子也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拾了托盘,连打带踢,想将云书来赶出去。 云书来咬牙受着,不敢大声:“我是为了天女的事而来!” 天女? 余年不觉停下了手,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云书来得以喘息,忙道:“你知道,当今云皇后是云家第三女,也是我的小姑姑。” 余年心道,怎么,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很了不起吗? 云书来见她眉头微微皱着,又道:“我说皇后是我姑姑,并没有以势压人的意思,相反——”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真希望,我姑姑她嫁的是普通人。” 或许是余年脸上疑惑的神色太浓,云书来苦笑一声,指指椅子让她坐下。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呢。 “你一定很奇怪,白天有什么话不能说,非要等到晚上?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不但白天不能说,就连晚上,你我独坐,也是不该说的。 我曾发誓,不把这件事讲给外人听,只是事急从权,关乎性命,我——我也顾不得了!” 余年见他神色严肃,并不像是为了轻薄自己而来,便捺下性子,听他说什么。 云书来见她坐下,便絮絮道来,他早就想讲与余年听,只是余年身边一直有人,戚学士又看他看得紧,找不着机会。 “说来话长,里头有些事我也不甚清楚,便长话短说。 二十年前,有一位仙师来到大兴王朝,显露仙迹。 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先皇,将仙师迎入宫中,得到了不少仙师的指点。 但仙师很快不告而别,留下一句话道,河津县有仙缘。 先皇自那时起,不光是派兵把守河津县,还不住地搜集各地奇人异士,在京中建万神山,将所有神仙一并送进去供养。 所有被送进万神山的神仙,都一直留在了那里,再没出来过,听说万神山每日里仙乐飘飘,祥云蔼蔼。 不过不知怎么,慢慢的,先皇似乎对神仙没有那么执着了。 有不少号称仙女、天女、神仙下凡的,统一都被送入京中,面见皇帝,再被送入万神山。 我真正要讲的,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我还是一个少年,父母死后,在云府过得很不好。 人人都对我冷眼相待,我亦知自己,文才不够,武略不行,只好卖卖胭脂罢了。 便有看不惯我的,在我姑姑面前告状,要我姑姑训斥我。 那时候,先皇在位,姑姑还是太子妃。 她把我叫进宫里去,我想,完蛋啦,太子妃亲自训斥我,哪里还有好?” 余年渐渐听出趣味,笑道:“我猜她一定没有骂你。” 云书来温柔地看向她,点头道: “是了,姑姑不但没有骂我,还可怜我,对我好言相劝。 打那时候起,姑姑常常派人接我进宫,给我好吃的,好玩的。 别人以为我讨了太子妃姑姑喜欢,也不敢轻慢,我渐渐过得好些了。 直到那年冬天。 新的仙师入京。” 第144章 我欲成仙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内烛光摇曳,烛影在云书来脸上跳动,映得正在说故事的他彷如什么精怪。 余年无端端感觉到一阵寒意。 故事还在继续。 “那年冬天,漫天下着大雪,我在府里得到了姑姑的传唤进宫。 有一段日子没有入宫,见到姑姑我很开心,可是我发现她很不开心。 我问她为什么,姑姑说,新来的这个仙师有些不对劲。 新仙师带来一件宝物,一件能证明他和老仙师有关系的宝物。 姑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先皇对新仙师言听计从,连新仙师某些过分的要求都听从。 在我入宫前,太子被叫去,好久没有回来了。 姑姑感到很不安,所以把我叫去做个伴儿。 我安慰忧心如焚的姑姑,想着,就算那什么仙师再厉害,也不可能压过一国储君? 就在这时,先皇身边的内侍来传信,要姑姑去赴宴,其他的,更无只言片语。 姑姑很慌,要我换上内侍的衣服陪她赴宴。 这自然不合规矩的事儿,但她预感非常不好,似乎身边有熟悉的人对她是莫大的安慰。 我跟着姑姑去了,在一座大殿里,皇帝高高地坐着,旁边是他最宠信的绣娘,太子跪在阶下,而那位新仙师则站在太子身旁。 他的长相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长了一部绿胡须。 太子不断地在磕头,哭诉说,父皇,他在妖言惑众! 我一开始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么害怕,听到仙师说出一番话才懂。 仙师说,太子殿下是最好的肉丹,皇上吃了他,便能羽化升仙,长生不老。” 听到这句话,余年一瞬间寒气从五脏六腑升了起来。 “他在让皇上吃了太子?人吃人?” 云书来的手指不断颤抖,显然想起这段回忆,对他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是啊,多么荒谬! 不是荒年,不是疯子,竟然要叫父亲吃了儿子! 我当时惊愕极了,但还不如姑姑震惊,如果不是我伸手扶着她,她一定会昏倒在地上。 不过,姑姑随即也扑倒在地,不住地叩头,请求先皇不要相信妖人的挑拨离间。 先皇什么也不说,只是目光在太子和新仙师之间徘徊,想来也是犹豫。 新仙师道,陛下,您还春秋鼎盛,可以有很多儿子,但做仙人的机会只有一次啊! 先皇目光微动,似乎被他给说服了,姑姑和太子益发恐惧哭泣,请求皇上不要听信妖言。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位绣娘说话了。 姑姑跟我说过,那位姓张的绣娘非常得到信任,她在为皇帝绣一件复原万神山上所有神仙的绣品。 张绣娘说,如果做不了选择,那就都选,让太子剜一块肉下来,再让仙师也剜一块肉下来,炖成肉羹,不管是太子有用,还是仙师有用,都吃了就好了。 皇帝哈哈一笑,说,说得对,不过,仙师既然已经说出成仙的法子,那就让他肉解去!” 说到这里,云书来又停了停,问余年:“余姑娘,你可知道,什么是肉解?” 余年摇头:“不知,但听着就觉得恶心。” “道家得道成仙之法,谓之尸解,又分火解、水解、兵解等等。火解就是火烧而死,水解就是溺水而亡,兵解么——” 云书来看向余年,余年低声道:“就是被杀。那肉解,到底是什么?” “我当时也没听明白肉解是什么意思,不过新仙师露出恐惧的神色,大声求饶,被侍卫带了下去,再也没有回来。 而太子趁机道,如果父皇要儿子的肉,儿子愿意! 说着,他撩起袍角,就在大腿上切了一大块肉下来! 皇帝感动极了,立刻叫绣娘给太子包扎,而那块肉,也被他吩咐拿去御膳房,和仙师的肉炖在一起。 就在那时,他注意到了我,对太子妃说,这个人不应该在这儿,他看到的太多,听到的太多,把他杀了。 姑姑刚刚从太子脱险的情景中缓过来,回头呆呆地看着我不说话。 还好张绣娘好心,说了一句,反正他看到的已经太多,干脆让他看着陛下升仙,过后再杀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取悦了皇帝,我暂时能够站在姑姑身边,而不是被拖出去。 很快,肉羹热腾腾地端上来,皇帝很开心,他表达开心的方式就是给太子和太子妃也赐了一盅肉羹。 用仙师和太子的肉,熬出来的肉羹。 姑姑的碗里,还有几根绿色的胡须。 肉解,肉解就是……看样子,余姑娘你懂了。 太子和姑姑还要谢恩,看到这里,我不知道是死了比较好,还是面带笑容,将自己的肉吃下去比较好。 吃过肉羹,张绣娘给皇帝递了一颗金色的药丸,皇帝吃了,高兴地说,太子有孝心,以后每日都进这么一道肉羹,不愁不能升仙。 他又点着我道,把他—— 他没说完,忽然双手掐着脖子,面色乌紫,急促得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没动。 皇帝的喉咙像拉风车,嘶啦嘶啦作响。 响了很久,终于不响了。 又是张绣娘,她走下台阶来,很冷静地道,皇上驾崩了,请新皇即位。 她说话的态度是那么自然,仿佛是在说,丝线断了,再续一根。 而我,很不好意思,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太子变成了皇上,姑姑成了皇后。 我想皇上大概也是想过杀我的,不过被姑姑她劝住了,因为我本来不该出现在那,都是因为姑姑。 我对姑姑发了誓,绝不将那日发生的事说出去,如果说了,死要万箭穿心,活则孤独终老。” 云书来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微。 外面雨声阵阵,雷声轰轰。 忽然一个大雷打下来,余年身子一颤。 云书来笑道:“不用怕,我发的并不是五雷轰顶那等俗气的毒誓。” 余年努力压抑住自己的震撼,问:“这是皇室密辛,既然发了誓不说,为何又要告诉我?” “因为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是孤独终老,左右都是应誓。”云书来答得很快。 余年沉默。 沉默在雨声中,愈发凝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云书来一开始对她天女的名号这么紧张,不许她接受。 在余年原身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仙师天女的禁忌话题,反而村里人有时会拿这个取笑。 她便问云书来,云书来有问必答。 “这五年来,新皇表现得对各地的神仙都不怎么在意,有送进京城的,见了说两句,是骗子,便打板子扔出去。先皇在时求仙问道的狂热,在新皇登基后的五年里似乎彻底消失了。” 他略一迟疑,道:“虽然皇上表面淡了,其实还是想着仙缘这件事。田掌柜,田志高,他是那天在殿外守着的侍卫之一。” 第145章 罐头先至 余年只当天女的名号好玩,没有想到过,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那么天女的事,是他报告的咯?” 云书来摇摇头:“应该不会,老田现在只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递消息,他在河津县活得很滋润。递了消息,消息不对,他就倒霉了。” 余年明白,这就是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她再问道:“那见到皇上,我应该怎么做?” 云书来道:“装傻。” “装傻?”余年愕然。 “不错,你看到村里最笨的妇人是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云书来斩钉截铁地道,“让皇上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妇人,天女名号以讹传讹。” 见余年脸上迟疑,云书来又道:“其实你不必怕,当今皇上是个好人。” 他心里默念道,至少表面上是好人。 余年忽然听到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皇上是个好人。” 拾来也曾这么说过。 “是啊,不然,那些冒充仙人的就是掉脑袋,而不是挨板子了。皇后姑姑也很温柔,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到时提前进宫,和姑姑说过,定然保你安全无事。” “那便多谢云公子了。”余年站起来,冲云书来施了一礼。 “不不,不必如此!”云书来连忙伸手扶她,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余年微笑道:“云公子对我义薄云天,我十分感激,只是夜深了……” 剩下的话含而不发,云书来何等聪明,哪能不明白。 可他装傻道:“确实,余姑娘饿不饿,我给你要点夜宵吃?” “我不饿,云公子,你我毕竟孤男寡女。”余年仍然礼貌地微笑。 “是呢,俗话说得好,男女七岁不同席,说起来,余姑娘家的小郎君多大了?”云书来笑吟吟地道,就是不说走。 “六岁,说到岁数,云公子,据说人十八岁往后,年纪越大越需要休息,哎,我这年纪上来,愈发精神不济了。” 余年故意这么说,手扶额角,还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提醒云书来,夜深了该休息了。 “哪里,哪里,余姑娘年轻貌美,困倦的样子也很好看,正是那句诗,惟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笑嘻嘻地说完,将那灯花一剔,灯火毕波出声,“应了此情此景。” 云书来实在难缠,余年深吸一口气,偏偏刚才人家才豁出命去,不怕应誓地帮了自己。 “云公子,再不睡,明日怕起不来。” “不打紧,可以坐马车,打个盹儿。” “睡得不好伤身体。” “有余姑娘的茶水在什么都不怕。” 余年实在无法,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忽然惊呼一声,云书来不知何事,连忙也起身过去看。 见他过来,余年指着窗外一颗树:“云公子你看,那树枝上有一只蝉呢!” “哪里?哪里?”云书来用劲眯着眼睛看去,雨线稀稀拉拉地下,树枝摇动,哪里看得清,“没有啊!” “有的,你看仔细些!”余年伸手指给他看,“不信,你走近了看!” 云书来自觉视力甚佳,不应该看错,便跳出窗去,当真要去捉蝉。 哪知他才一出来,后头窗户就关上了。 “余姑娘?” “夜深露重,云公子不要捉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这时云书来也回神自己是被她给骗了,只好无奈笑道:“余姑娘装傻的本事真是高啊,看来我不用替你担心了。” 窗内传来余年含笑的声音:“云公子又何尝不是装傻的高手呢?” 云书来哈哈一笑,贴近了窗格道句:“高手过招,过瘾!”随即大步离开。 余年听他脚步声走远,方才放下心来,这个人,他不算君子,又不算小人,不过,对她是很好的。 驿馆中,雨下一夜。 京城中,却是一丝儿雨也没有。 贾举伸袖子擦擦汗,看着杂货铺的掌柜带人卸车。 “还好,碎得不多,听说京城外头雨下得厉害,要是咱们的车也耽搁了,在泥路上还不一定能有多少罐头好的呢。” 原来那日他和余年谈过面条鱼罐头应该如何宣传售卖后,直接就带人装车往京城里来了。 因此,他对余年被围攻,又被旌表,后来又被宣召入宫的事竟一无所知,满心里就是那些罐头。 也幸亏他早走一步,路上日夜兼程,不然也要遇上大雨。 贾举转到铺子后面去,他大哥贾鹏,已经打开一个罐子,从里面夹一筷子鱼出来尝味。 “这个好,家里祖父祖母牙齿掉了许多,这个在嘴里一抿就化,又没什么刺儿。” 贾鹏尝过了面条鱼罐头,大加赞赏。 “我自然给家里留足了分量,不光有面条鱼罐头,还有鲮鱼、带鱼和黄花鱼的,都有。” “好!好个老三!出息了!”贾鹏哈哈笑道,“那这回这罐子鱼,咱们怎么卖的是?” 贾举想着余年的主意,嘿嘿一笑:“有个绝佳的法子,只是要借侄儿一用!” 贾鹏莫名其妙,借他儿子? 京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 因为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包了整座酒楼在此处评选花魁。 京中十个最大的青楼楚馆的名妓都被他请了来,就算有不想来的,也被“请”了来。 一时间莺莺燕燕,乱花迷人眼。 和小侯爷在一块凑趣的有两个跑出去上茅房,两人解着裤腰带,高个子的那个笑道:“小侯爷的确会玩,不过要是叫他爹宁安侯知道了,怕是一顿狠揍。” 矮小些的呵呵一声:“他算什么正经小侯爷?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生的!” “当真么?”高个子倒是吃了一惊,“我听说过几句,还当是没影儿的事。” “你来京城晚,这两年关于这话都被压下去了,真是铁板钉钉的真。”矮个子抖一抖身子,将腰带系好,“早年间京里人人都知!” 他便细细与同伴分说起来:“说这宁安侯,早先跟张将军家的妹子定了亲,可张丹鱼号称金针妙手,绣艺惊人,突然被宣召到宫里去做女官,一去十多年,难道宁安侯还等着她不成?” “退婚?宁安侯也不敢啊!又是皇上,又是张将军的。左右能纳妾,又有通房丫头,好歹弄出一个孩子来。结果前几年先皇驾崩,张丹鱼这正牌夫人放出来,没几天病死了,倒叫个丫头的孩子得了便宜。” 矮个子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如此说来,现在的侯夫人也不是这孩子的亲娘了?” “那可不,后来的侯夫人去母留子这手玩得漂亮,如今她把着不叫宁安侯再有孩子,原先那通房丫头也死干净了,孩子寄在她名下——” 高个子啧一声,摇头:“女人里头,着实有狠角色哩!” 两人出来得够久,怕漏了热闹,赶紧着往回走,路上高个子还说呢。 “听说,我也是听说啊,张丹鱼和宁安侯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谁也没见过,真真假假的——呦,那不是贾文鸣吗?” 矮个子赶紧拍着高个子道:“快去快去,他家里开铺子,老有新鲜玩意儿,看看又拿什么来了!” 两人急忙挤进人群里,正听见贾文鸣和小侯爷打赌。 “……您要是能吃出我这罐头里是什么,我白送你十罐!”贾文鸣一脚踩在凳子上,手点着跟前的罐头道。 第146章 雨中僧庙 小侯爷面貌算得上俊秀,就是不知哪里看着笨笨的,听他这话,笑道:“哪里有我没吃过的,快拿来我尝尝!” 旁边便有妓女捡了一筷子里面的酱红色肉干,拿小碟子接着送到小侯爷嘴里。 小侯爷张嘴吃了,只觉得咸鲜酥嫩,做得味道透,又不稀烂成泥,是从没吃过的好味儿。 “这是……”他沉吟着。 尝着应该是鱼,但若是鱼,一点也不腥?又哪里有没骨头的鱼? “这是鱼肉切了段,剃了刺,炸了又蒸。” 贾文鸣拍拍手:“猜中四分了,小侯爷可吃得出这是什么鱼?” 这却犯难,小侯爷自然猜不出,面条鱼这种海货,不靠近海边的还真不一定能吃上。 小侯爷咳了一声,道要更衣,偷偷溜出来,抓着他的狐朋狗友,问了一通,哪里有知道的? 这面条鱼本身炸过再蒸就失了原型,再说红通通的也看不出本色。 小侯爷急得抓耳挠腮,这时候有个乐妓拿着笛子出来,笑吟吟地凑上去,给小侯爷说了两句悄悄话。 小侯爷立时双眼发亮,噔噔噔跑上楼,大声道:“我知道了,你这是面条鱼!” 贾文鸣大惊失色,接连后退两步,大声道:“小侯爷好见识!没错,这就是贾家新运来的面条鱼罐头!面条鱼每年只有十来日功夫可吃,又难运送,是极其珍贵的海货!没想到,小侯爷竟然知道!” 小侯爷美滋滋地道:“哼,我有什么没见过没吃过的,就说这面条鱼,它——” 憋了半天说不上词,小侯爷梗着脖子:“它又贵又好吃!” “说得太好了!”贾文鸣抱起罐子,“这面条鱼罐头,其实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还没上柜哩,要是我爹知道,肯定打断我的腿,可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 他把罐子往小侯爷怀里一塞:“小侯爷是识货的!这五两银子一罐的面条鱼,我认栽!” “五两银子一罐啊!” “这么贵!” “你没听小侯爷和贾文鸣说嘛,食材本身就珍贵,何况运到京里来呢!” 众人议论纷纷,小侯爷得意扬扬,贾文鸣目光落到小侯爷身后拿着笛子的乐妓身上,两人微不可查地交换眼色。 那乐妓又对小侯爷说了些话,小侯爷兴发如狂,将贾文鸣输的十罐面条鱼罐头统统打开,在场见者有份,人人都能尝一口这珍贵的海货罐头。 花魁评比不了了之,小侯爷硬是把一个吹笛子的乐妓给评成了花魁。不过,也没人计较。 因为大家的话题全都落在了珍贵的面条鱼罐头上! 京城里的热闹,碍不着驿馆里的雨。 早晨起来,余年便见戚学士望着驿馆外面,面有忧色。 “这是怎么了?” 戚学士道:“雨下得太大,路滑难行。” 余年道:“若是停一停呢?” “不好,还是往前赶赶,”戚学士摇头,“兴许路上雨就停了。” 他是主事的,他这么说了,余年也不好再说什么的。 “戚学士,天下这么大的雨,就是停一刻再走有什么打紧?”云书来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往外张了一张,“呀,这么大的雨!” 他转头冲戚学士一呲牙:“要是赶路,我瞧也不用马车了,租条船来得便当!” 余年使劲鼓着嘴不笑出来,戚学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半天,才道:“云公子是家里的事儿,我们可是天子召见,岂能说停就停!” 他这般说着,催促随从快些套上车,趁着雨势略小,能多走一程就多走一程。 云书来也不含糊,立时叫了家人备好车,举着伞送了余年,才自己上车。 余年坐在车内,只听得雨点子噼里啪啦,跟打黄豆似的,不但没依着戚学士的意思变小,反而越来越密,越大了起来。 颠簸行进了一段,马车忽然停了,余年疑惑,才走了这一会儿,按理不该到下一处驿馆,她掀开车帘,随即被狂风夹着雨点子拍了一脸。 她抹了把脸,才看着白茫茫的雨帘前边,戚学士的车停在一堆草树泥土前。 才要下车,旁边过来一把伞,云书来同样浑身湿透,大声道:“别下来了!前头路塌了,咱们得绕道走!” 听见这话,余年只好缩回去,还窝在马车里,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都有戚学士操心,她想操这份心还不可得,干脆甩手掌柜。 马车往回退了一段,绕道小路,愈发泥泞不堪,艰难前行。 中午没找到吃饭地方,几人拿干粮夹着辣酱凑合了事。 余年戚学士等人还罢了,车夫们反倒更忧心。 “听说这附近有强人出没。” “咱们这路也绕得忒远了些,不若在驿馆等雨停再出发。” “这地方四野无人,怪毛毛的。” 这几个车夫议论来议论去,被戚学士喝令不许动摇军心,只好闭了嘴,背地里都骂他不通人情。 下午再往前,山路愈窄,雨也越发大了起来,两个人对着脸都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认不出对方是谁。 “……前……庙……” 余年在车里,听见自己这边的车夫扯着嗓子跟前头车说什么,只是雨声太大听不清。 她连忙掀了一条缝,才听见哗哗雨声中,前头戚学士的车夫往这边喊叫。 “前面有座庙,咱们这会儿肯定走不到下一处驿馆,跟和尚们借个地方住一晚!” 这边也应和着,后面云书来马车一直跟着,一众车马便艰难地往那雨中模糊的一点过去。 余年瞧着,那庙远处看着不显,走近了,倒也不小,前殿后殿,后面还有一片僧舍。 戚学士叫个侍从举着伞,上去拍了几把门,没动静。 他再高声喊叫几声,仍是无人应门,转身疑惑地问余年和云书来:“这庙不会没人?” 余年还没说,她那边的车夫道:“不会,我听人说过,这白驹寺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师父呢!远近都上他这来烧香。” 戚学士道:“那想来就是师父们都在后边,没听见咱们叫门。” 余年瞧瞧那门,漆是新刷的,那门环下头的漆却磕掉了老大一块。 “要么,我从墙头爬过去,从里面开开门?”一个侍从提议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戚学士连连摇头,埋怨道,“佛门清净地,你怎么能做翻墙这等事?” 云书来看他在这事上迂腐得厉害,摇一摇头,提起气来轻啸一声! “师父,我们是过路人,被大雨所阻,求借宿一宿!” 他提着声音,连说两遍,声音清朗响亮,即使在大雨中也清晰可闻。 “公子,这一手漂亮!”那个会些武功的侍从冲云书来竖起大拇指。 云书来颔首微笑,受了这一句夸赞,转头看余年,想讨她一句喜欢。 不料余年皱着眉头,道:“云公子,在山区下着大雨,还是不要叫喊,免得引起泥石崩塌。” 云书来一愣,忙道:“是,我想得不周。” 这两句话功夫,那边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一个人在里面将门打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 “什么人?” 戚学士见人家开门了,连忙带着笑道:“我们是过路人,突降大雨,被阻在道中,想要借贵宝地歇歇脚。” “没有地方,走走。”那人道,说着就要关门。 余年见天色已晚,实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借宿,连忙在旁边抵住了门,道:“师父,你行行好,咱们这些人没处去,就是在大殿里窝一宿也成。” 见她说话,云书来也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金锞子来,从门缝里递进去,笑道:“师父辛苦,这是香油钱。” 他三个轮番地说了一阵,里面那人接过金锞子,仿佛意动,手下一松,将门打开道:“进来。” 看清那人形貌,余年却是吃了一惊! 只见他身穿破破烂烂袈裟,脚上一双草鞋露着指头,胸前爆出两溜黑毛,脖子粗得跟头一样,那头就跟个大猪头一样,肥肥的满脸横肉,一个光头吱溜圆。 肥和尚手里将那金锞子一上一下地抛着,眼睛只往余年身上溜,道:“愣着干嘛,进来!” 第147章 覆手为雨 众人站在庙门口,都迟疑着不敢往里走。 这,和尚要是不像和尚了,庙可就不像庙了啊。 肥和尚见他们都不进来,意外的好脾气,咧嘴笑道:“快进来啊,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戚学士虽然心里膈应,但天黑雨大,又能往何处借宿?便要往里迈步。 余年拉了把云书来,手下使了点劲儿:“人家说,女子晚间不许进庙,大哥、二哥,咱们还是往前走走!” 戚学士听她说话,简直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她大哥二哥了? 只是他不想露出钦差的身份来,含糊应着道:“事急从权,事急从权,这时候也不必分男女了。” 肥和尚哈哈笑道:“正是呢,几位,随我来。” 戚学士便跟着往里进,余年一把抓住,悄没声地冲他摇一摇头,拿指尖点点那和尚头上香疤和后领。 四点香疤,还留着血印子,后领上带了些淡红色的印迹。 戚学士只是不太通俗务,并不是真正傻子,当即死死咬住牙关,缓过劲儿来才道:“小妹说得对,我们今日就不打扰大师们清修了。” 肥和尚闻言转过身来:“你们当真要赶路去?这天黑把火的,走岔了路别叫狼吃咯!” 他虽是笑着说这话,眼神却有几分阴森。 “大师客气了,我们随行的有不少好手,也没甚行李,走夜路也不怕的。” 云书来敷衍着,几人忙再驾上车,拐了个弯沿着山间小路往前走。 “你们说,那和尚是不是不对?” 戚学士不住回头看着,心有余悸。 余年道:“我瞧他袈裟不是磨破,反而是撕破,头上香疤才烙不久,后领上像是洗过的血迹,处处疑点,咱们出门在外,把人想得坏些才好。” “正是,余姑娘说得很对。”云书来道,又懊悔,“我刚才不该那么快就拿出钱来,只怕他们见财起意。” 戚学士胆战心惊:“不会?下这么大雨,还出来杀人放火,不方便得很!” 说着他回头望了一眼,惊叫起来! “后、后面有人跟着!” 余年也回头看,果然,几点火光急速地往他们这边靠近。 森森黑暗中,那几点火便似野兽的眼睛,凶恶地逼了过来。 “把马车丢了,咱们骑马走!”余年果断道。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笃定,其余人不知怎么,连反对都没有,纷纷往山上逃去。 马太少,余年与云书来共乘一骑,两人一边逃,一边回头看向追来的火光,只见那火光移动得甚快,不一会便将将追了上来。 时不时还听到呼喝之声,显然,是强盗无疑! 余年他们的马走了一天的路,已经疲乏到了极点,强盗们的马却足力甚健,对这附近又熟悉,不一刻便要追上! “云书来,放我下去!” 余年暗自思索,若是被追上,免不了是一场恶斗,还不如以逸待劳,主动出击。 “不,我死也不放!”云书来叫道。 “我有法子对付那些人!你在旁边碍手碍脚!” 余年说着,摆出要跳下马的架势,云书来只好勒住奔马,让她下去。 就这么一耽搁,戚学士等人已经跑远,后面的马蹄声却清晰可闻。 “现在开始,往山上跑,别往山下跑!” “不行,我要和你共生死!我一定护住你!” 余年郑重其事地吩咐,见云书来咬紧牙关不肯答应,后面火光转瞬即至,她情急之下,握住云书来的手。 “信我,我不会拿命开玩笑!云书来,信我一次!”余年急道,“如果你不信我,这辈子我都不再见你!” 云书来在她不断催促下,骑马往山上奔去。 余年转身面对来人,杂乱的马蹄声果然追来了。 几名粗野男子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握缰,见她独个儿站在当地,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为首的肥和尚叫嚣,“小娘们儿,让你跑!” “哈哈,这山上的路都堵了,前头的也跑不了!” 余年漠然地看着他们几个,眼下没有别人,她什么都不必顾忌。 “你老实点,乖乖地伺候大爷们,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肥和尚端详着余年,越看越心痒难耐。 刚才他在庙门口就看出来,这女子身段姣好,面貌虽算不得绝色,也颇为风致楚楚。 他们这伙子强人刚刚把白驹寺占下,预备装成和尚劫香客,不料遇上余年一行人,仿佛是看破了他们行踪,这六个便一起追出来杀人灭口。 “爷爷的,这小娘们儿还挺骚,你瞧瞧她那模样,不行,我得先泄泄火!” 说着,他跳下马,就往余年这边来。 马上的几个汉子也都污言秽语,不住地发出笑声。 “哈哈,老六就是这点,见着女人没有命!” “他是见着长得有几分模样的就没命!给他惹急了,老母猪他也一样上!” “哈哈哈!” 在众匪的哄笑声中,肥和尚满眼欲念,向余年靠了过来。 “且慢!”余年叫道。 “慢不了,老子上着火呢!”肥和尚嘿嘿淫笑。 “你们一共几个人?都在这儿了?” 群匪相顾而笑:“怎么,小娘子,你还想弄个群龙戏凤?那也好,我们一共六个把兄弟,都在这儿了。这么着,先跟哪个,让你自己挑!” 那肥和尚立刻转身,怨念道:“本来是我先看见的。!”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嘿嘿笑:“人家小娘子愿意自己挑,你就甭争先后了,反正有你一口吃!” “说啊,小娘子,哪个先来?” 余年看看众匪,吁了口气,抬头看天,雨还在下。 她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对众匪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一句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哈哈哈!还拽上词了?老子只知道床上云雨!” 肥和尚伸手便去扭余年,口中不干不净地骂道:“你这小淫——” 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目光集中在余年冲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那只洁白如玉的小手本来掌心向上,微微拢起,白里透红的掌心凝了一小捧雨水。 只见她手掌轻轻一翻,不知从何处竟涌出了滔天巨浪! “去、死、!” 余年一字一顿地道。 洪涛滚滚!激流卷裹着泥土砂石和草木冲向了肥和尚一行人! “啊!救命啊!” 肥和尚首当其冲,被冲得一路滚下山,不知掉到哪里去,而和他一起的一名同伴,抱住大树,大声叫喊救命。 然而大水汹涌澎湃,狂烈地击打着路途上的所有东西! 与其相比,头顶上的倾盆大雨简直是细雨蒙蒙! 那强盗手指在树干上都抠出血来,最后仍然被大水卷走,连人带马不见踪影。 余年放出了巨量的灵泉水,空间中灵泉大河不见水位降低,只是激起一些浪花。 将匪徒冲走,余年扶着树干坐下歇息。 她没试过放这么多灵泉水出去,也感觉到一阵疲累。 “余姑娘。” 云书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第148章 皇宫的规矩大 “你瞧见了?”余年并不回头,“你还是没信我,根本没往上走,是不是?” “我……都瞧见了。”云书来道,“你用这种法术是不是很辛苦?” 余年微勾嘴角:“如果,我真是妖女,你怎么办?” 云书来转到了她面前,一手握着短剑,放在地上。 刚才他假意答应,半途又转了回来,这些假和尚不知武功高低,但他下了必死的决心,定要护住余年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未动作,余年露了一手翻云覆雨的绝活! 云书来半跪下身,仔细端详她脸色只是有些苍白,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能怎么办?”云书来牵起余年一片衣袖,在唇边吻了一下,笑得甜蜜,“自然是和你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余年抽回衣袖,摇摇头:“可惜了,我还真不是。” “没关系,你是天女,亦或妖女,对我来说都没分别。” 云书来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担心地发问:“你真没事?” “没事,只是有些累……” 话声渐低,余年竟睡了过去。 云书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望天,雨停了。 他将余年背起来,牵着马,往戚学士他们逃走的方向赶去。 余年感觉自己腾空而起,似乎身体变得很轻,还在有规律地摇晃。 她用力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的脸。 那张脸普通至极,真是扔在人堆里都捡不出来,唯一有特点的,就是愁眉苦脸,好像人人都欠了他一百两银子。 余年的视角是仰视,而且是从这个中年人的胸膛向上看,能看到那人的脖子和下巴,她只觉得这人实在很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真是太怪了! 刚才她还是和云书来在小树林里! 眼下目之所及,却是平坦的一片田地! 余年用力转着眼珠,想看到更多,在走过一条小河时,余年好不容易才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是一个婴儿! 一个被中年人抱在怀里的婴儿! 还没等她惊讶呢,她的身体就被放在了田埂头。 余年试图说话,发出的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 “你在这儿等等,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唉,一切都拜托你了!二十年后再见。” 那个中年人说完这番话,看起来更加的愁苦了。 他转身就走,把余年留在田里。 余年身体只是个婴儿,说不了话,又不能走动,只能焦急地等待有人发现她。 “咦,这儿有个小孩!”过了许久,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叫了出来! “别管,爱死不死。”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脚步声近前,妇人看到余年,余年也看到妇人。 “是个女娃儿呢,带回去给富山留着当媳妇儿多好!”年轻的余老太欣喜地说。 一瞬间余年惊醒! “啊!” “余姑娘,你醒了!”旁边有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 余年终于想起了那个中年人是谁,怔怔地道:“是那个神像。” 她梦中的中年人,竟然和在海底捡到的小神像一模一样! 只是神像的表情是笑着的,那个中年人,却是愁眉苦脸,仿佛一辈子都没一件开心的事。 “神像?” 余年的眼睛聚焦,发觉在床边的是云书来,她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你睡了一整天,担心死我了。”云书来顿了顿,低声道,“那些匪徒都死了,他们绑了白驹寺的和尚,本想冒名顶替,没想到被咱们撞破。” “官府问起来时,我说他们因为乱喊乱叫,引得山上泥石崩塌,自作自受。” 余年点了点头:“戚学士没有怀疑?” “他哭着说,要是你死了,他万死难赎其罪,压根顾不住上想别的。” “那就早些进京,我想回家了。”余年的目光投向窗外。 不知拾来和儿子现在在家做什么呢? …… 鸿胪寺旁边有一间高高大大,十分气派的楼宇,名曰仙客来。 在十多年前,专门用来迎接各地入京的仙人,如今早已改成了旅舍,从外地进京的官员,或是番邦的使臣,都会被安排到仙客来住。 仙客来的名字原先是写实,到了现下,变成了一句好听的吉祥话。 今日它却当真又迎了一回仙客。 余年由戚学士引着,进了仙客来,暂且住下,等候宫中召见。 云书来很干脆地告辞离开,叫戚学士大大松了口气,看云书来照顾余年那二十四孝的样儿,他可真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余年一个不长眼看上这个风流人物。 “余娘子,入宫有诸多禁忌,过后会有女史来教导你礼仪,我且给你说个大概,免得手忙脚乱。” 戚学士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对余年道。 余年连忙坐好,聆听戚学士的教诲。 “皇上为人宽和,但你也不可太过放肆,被传唤的人要在偏殿等着,皇上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才会接见,有时候会从早上等到下午。 见到皇上,一定要立刻跪下磕头,不可直视天颜,那是犯了大忌。 皇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皇上不问,你切不可先说话。 若是皇上赐宴,先要跪下谢恩,桌上的菜都要吃到,不可以挑挑拣拣,更不可冲着一道菜使劲……” 戚学士谆谆教导,实在是好意,余年不好打断,一直听了一个时辰。 送走戚学士,余年暗自琢磨,要是这都只是“大概”,那女史教导的礼仪岂不是要学个三天三夜? 第二日,宫里便有位女史过来,见到余年便笑咪咪的,十分和气。 “这位便是义妇天女余娘子?”那位女史笑起来眼睛弯弯,令人顿生好感。 余年上前一步,微笑应答:“女官大人请不必客气,叫我余年便好。” 见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女史更是喜欢起来,笑着引她去房间:“这几日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准备,先派我来陪伴余娘子。” 余年也不知皇上皇后要准备什么,大概是有正事忙着顾不上见她。 余年问:“不知女史可是来教授我入宫礼仪?” 女史想了想道:“也差不多。” 嗯,什么叫做,也差不多呢? 余年暗想,大约是宫里人说话爱绕弯子的习惯。 她便安心地等着女史教她点什么。 女史还真教了她点什么。 打叶子牌。 “这,有点不合适。”余年不大会玩,但是学会了以后很爱玩,“要是宫里传召,我啥也不会呀。” “放心,余娘子只管等待宣召,其余的繁文缛节不必在意。”女史微笑道。 呃…… 这跟戚学士说的可不大一样。 同女史培养起牌友情谊后,余年得知,这位女史姓孙,名三婉,是皇后身边的得意人。 孙女史好谈笑,性格阔朗,牌品也好,和余年很合得来。 不过余年总有种孙女史在暗中观察她的感觉。 比如她们打着牌,聊起吃饭的事,孙女史忽然笑问:“余娘子爱吃甜,还是爱吃咸?” 余年不疑有他,道:“都成,要是硬说,菜爱咸鲜,点心爱甜。” “余娘子高论。”孙女史很是高兴地道。 余年侧脸看她,心道,吃个甜咸,自己怎么就“高论”了? 又例如两人喝茶谈天,说起首饰衣裳,孙女史又问起来:“余娘子平日衣裳是喜欢素色的,还是花纹的?是喜欢轻薄的花罗,还是喜欢厚重些的花缎?” 余年随口道:“都行,大夏天太花了眼晕,穿凉快些更好。” 足足过了五天,孙女史纯粹就是陪吃陪玩,正经礼仪余年一点也没学。 虽然她觉得皇帝和皇后会因为一个头磕不对就杀她头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情况实在是不对劲极了。 特别是戚学士来拜访她,给她讲解宫中规矩时,孙女史总是对他满面寒霜,道不许用规矩拘着余年。 余年深感不安,对她这么放纵,该不会真觉得她是天女? 第149章 敬爱的皇上 余年逮着机会便有意无意地向孙女史透露:“我哪儿是什么天女呀,都是村里人以讹传讹。俺们村里人,没见识的多,见着山鸡还叫仙鸟呢!” 孙女史听她这么说,只抿着嘴笑:“余娘子过谦,我看余娘子的人物,就算不是天女,也着实不凡。” 她对余年这般毫无缘由的夸赞,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好在到第六日上,总算宫里传来消息,叫余年入宫。 从宫里送出来一套崭新的宫装,颜色是清爽亮眼的湖水绿,质料是轻薄舒爽的花罗,连上衣袖子大小都是孙女史问过余年喜欢的样式。 余年心中暗暗纳罕,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还没见识过她有什么本事,就要求着她什么? 来京路上,余年也听了不少原先仙人们闹出来的动静,有能爬上天的窜天猴,又能往地里钻的土行孙,还有能召唤百鸟的鸟头子。 余年在心中分别给这几位贴上了“玩杂技的”、“盗墓笔记”以及“口技人员”的标签。 反观自己,当然,做吃食是好吃的,可是除了做菜种地,好像也实在没什么出色的了。 余年举棋不定,难道皇帝是个吃货,为的不是她的仙人身份,而是她的菜? 一乘八人大轿将余年从右掖门抬进去,余年听戚学士说过,过了这个门就不能坐轿子,得自己双脚走路。 可是轿子走了好远,一点儿也没停下来的意思,她便十分的犯疑惑,穿越前去逛古宫殿,仿佛也没这么长啊! 她想着谨言慎行,人家抬轿子的准比她懂规矩,便不吭声,只由着轿子走。 末了余年觉得都快绕城一周,那轿子总算停了下来。 “余天女,请下轿。” 一名圆头圆脸的内侍将轿帘打开,请余年下轿,他那一脸笑容又亲热又和气,让余年感觉自己好像是他期盼了好久的高贵客人。 余年哦了一声,内心更加警醒,垫着脚尖下轿,冲那内侍行了个礼,从袖里掏出荷包来塞给圆圆内侍。 “余天女太客气,万万不可!”圆圆内侍虽然笑容一丝不动,却坚决拒绝了余年的荷包。 难道今年过节不收礼?可是戚学士是这么教的啊! 余年一边内心吐槽,一边跟着内侍进了面前挂着弘德殿的大门。 她做好了排队等叫号的心理准备,嗐,反正穿越前,银行医院政务大厅,哪里不要等的? 圆圆内侍满脸笑容的,直直带她往正殿去,门口两个小内侍连忙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 “皇上,余天女到了!” 圆圆内侍就在右手边一间书房前,提了声音禀告。 余年愣了,怎么这就见她,皇上没别的事干吗? “快进来!” 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道。 余年满腹嘀咕地走进去,迎面一个穿着大红织金龙纱便服的男子花枝招展地舞上来。 可把余年吓了一跳,说这人花枝招展,好像也不对,一个中年男子,生着浓重的眉毛和大眼,长方脸蛋,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跟这个词发生关系。 但他见到余年,笑得好像猫儿见了鱼,那股子亲热劲儿就别提啦! “余天女,快拜见皇上!” 圆圆内侍提醒,余年一呆,连忙拜了下去,她是全没想到,这位笑得像是五星级酒店金牌领班的就是皇上! “别跪!都是自己人!快起来,这儿有点心和茶,路上辛苦了,快来歇一歇!” 皇上笑容满面地指着一张专门支起来的小几和绣墩,让余年坐。 小几上摆满了点心和果品,还有刚沏上,冒着热气的清香茶水。 这,哪里有点不对?我跟您老,是哪门子的自己人? 余年感觉头晕脑涨,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自打她进了宫,跟戚学士学的规矩是一样没用上啊! “咦,难道你不喜欢吃松花饼和椒盐酥?”见她迟疑不动,皇上又叫,“快,把雪花糕也拿上来!” 听他这么说,余年实在是吃一大惊,不为别的,这两样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自家懒得做时就打发拾来去买,每次拾来都提满满两盒子回家来。 可是,皇上怎么会知道,她爱吃这个呢? “吃,吃点,一大早晨就进宫,多辛苦。” 皇上很慈爱地指着那点心,“要是不合口,你说想吃什么,朕叫他们再做。” 余年使劲摇头,想起戚学士的嘱咐,赶紧道:“这个很好,民妇爱吃的。” 皇上笑着点头,看她用银筷子夹起一块椒盐酥,放进嘴里,嚼了嚼,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 余年差点呛着,一面硬是咽下去,一面恭恭敬敬地答:“味道甚好,皇上也吃。” 说完这话,她差点给自己一巴掌,皇上是啥人啊,你当跟村口老大爷说话呢,还“皇上也吃”? 哪知皇上笑眯眯地道:“不用,朕吃过了,你多吃些。” 于是殿里静悄悄,内侍们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极其细微的,仿佛小鼠啃食似的咀嚼声。 余年嘴里塞着点心,浑身发毛。 皇上把她叫来,就为了看她吃点心? 该不会,吃完了点心,就吃她了? 她偷偷地抬眼瞧了瞧皇上,正好目光相对,又满心怪异地低下头去,一点点地咀嚼嘴里的点心,尽量让声音降到最低。 “朕听说——”皇帝开口。 余年连忙将点心咽下去,恭敬地听金口玉言。 “朕听说,你成亲了啊。” “是。陛下。” “还有了孩子?” “是,陛下。” “家里都好啊?” “都好,陛下。” “相公可嫁得满意啊?” 余年眨眨眼,皇上这套路数,不大对劲啊。 要是对面是村里的老太太,哪怕是梁县令,余年都觉得问得很自然,可这是皇上啊! 用天女的名号把自己叫进京城,就为了问这个? 第150章 亲切的皇后 “你的相公是不是很英俊,对你很体贴,你们两个琴瑟和鸣,和和美美?”皇帝见余年不说话,着急地提醒她。 余年试探着答应道:“是,陛下?” 于是皇帝拿起一块椒盐酥,满意地吃了起来。 实则余年被他一问,想起拾来一副傻相的时候,可别说什么琴瑟和鸣了,那叫对牛弹琴! “陛下,紧急军务!”圆圆脸内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递上一封折子,皇帝一脸严肃地接过去 余年低头饮茶,不敢多看,只听得折子翻动的声音。 皇帝咳了一声,问:“余年啊,你平日里,对你相公可有不满之处?” 余年愕然,立即答道:“回皇上,民妇并无不满。” 皇帝满意地点头:“那就好,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朕看你们,就像自家的儿子媳妇一样,过得和美才好。” 余年不禁有些感动,贵为九五至尊,对着自己这么个小小村妇,不但请她吃东西喝茶,还拉家常! 多好的一个皇帝啊! 哪怕是装的,也比那不装的强! 但余年转念想到云书来给她讲的故事,再对上和善微笑着的皇帝,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能在自己腿上生割下肉来的狠人,对着自己这么和气,岂不是比坏人还吓人? “余年啊,你有天女之名,又能勇战恶匪,实在是个出众的人才!” 余年忙道不敢,听皇帝接下来再说什么。 “不如,你和你相公就搬到京城里来住,也好常来跟朕说说话。” “陛下,紧急军务!”圆圆脸内侍窜出来,又递上来一封折子。 余年乖巧低头,心里想,皇上真忙啊! 等皇上翻完了折子,忽然改了主意:“你若是在海边住着习惯,也不必强行搬到京城来。不过你们若来的话,朕就给你们赐一座宅子,并给岁禄二百石,如何呀?” “陛下……”圆圆脸内侍又登场了。 “怎么没完了?又是紧急军务?”皇帝不耐烦地问。 “陛下,不是军务,是皇后娘娘。”圆圆脸内侍苦笑,“说等余娘子等得着急呢,问怎么还不来。” “嘿,这比军务还急!”皇帝抖抖衣裳,“皇后催了,你便去,下次朕再召你来。” 余年连忙告退,心道皇帝果然日理万机,这么会儿功夫,就好几封紧急军务了! …… 却说皇后的坤宁宫中,众宫女穿花蝴蝶似的到处飞。 “余娘子来了吗?” “快到了快到了!” “来了!” 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们,一起涌上去,将轿子接下,围在中间。 “请余娘子下轿!” 余年只听得周围脚步声杂乱,有个大眼睛的小宫女为她打起帘子,笑嘻嘻地道:“请余娘子下轿,皇后娘娘等着您呢!” 余年依言,扶着她的手从轿子里走出来,顿时浑身不自在。 一圈的宫人,大大小小总有十来个,都围着想扶她,那架势就是把她抬起来也足够了! “别理她们,那群没规矩的!”大眼睛宫女眨眨眼,将余年领进门去。 这回才绕过影壁,瞧见正殿门口,便有一名宫装贵妇在众女官的簇拥下迎了上来:“余天女,可把你盼来了!” 余年凝目看去,贵妇身上缠枝莲湖色单袍,配着墨绿色遍地金裙子,耳上碧玺带叶红桃耳坠,头上以翡翠细粒珠穿成的杨柳步摇,都是不极贵却极雅的饰物。 虽然未穿皇后常服,余年也知,这必定是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万安!”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皇后娘娘声音极其温柔动听,是女子听了也觉得心软了的音色。 余年自然也不例外,只心中暗道,看来皇上皇后见着百姓,自家人什么的都是说熟的,客气话而已! 皇后笑着向余年道:“我本也给你备了点心,听说你在弘德殿吃过了?不然我带你在皇宫转转,老在殿里也怪气闷的。” 余年一心求稳,皇后说什么都谨慎道是,不料皇后与皇帝如出一辙,走着走着也开始问她家里的事。 只是皇后似乎和皇帝目的不同,问过她对相公的想法后,沉默许久,按着眼角道: “我听书来说,你那相公是个傻子,苦了你了。” 余年小声道:“现在也不是很傻了。” “可是你这般人才!”皇后娘娘温柔的声音义愤填膺,“配一个傻子,岂不是折煞你了!余年,你同我说,想不想和离?若你和离,我便给你做媒,寻一个配得上你的好人家。” 余年吓了一跳,小心回答:“毕竟是原配夫妻,民妇实在没想过和离的事。” 皇后娘娘在一丛粉紫木槿旁边站住,摘了一朵,拿在手中沉吟:“虽是原配,若是不好,也该当断则断。” 她的头稍稍前倾,抬手招了招余年,叫她靠近。 “我这儿就有一个顶好的良配,是我兄弟家的子侄,品貌又好,和你年龄相当,聪明乖巧,温柔贴心,绝不会像你现在的相公憨憨笨笨的。” “皇后娘娘,你该不会是说——” 余年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云书来。”皇后微微笑着,高贵典雅极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怂恿别人夫妻和离,还要乱点鸳鸯谱。 “这个傻小子,说这辈子非你不娶,就连太后家的县主都不肯要呢。” 皇后叹了口气:“我问他,要是你不肯怎么办?他说那他就等。我说你要是一辈子都不和离怎么办?他说那就等你相公死了,给你做填房。我又问他,要是那也不成呢?你猜他怎么说?” 余年低头道:“民妇不知。” “他说,那就等他死了,把他埋在高处,能远远地看见你的墓碑就好。” 余年沉默,她想这话的口气倒像云书来,可叫她能说什么呢? 皇后娘娘见她不答话,浅浅一笑,将花儿放在她手里:“有花堪折直须折,何况花儿自己愿意的呢。” “不说那些了,我听书来说,你喜欢奇花异草和稀罕的粮种。” “是,娘娘。”余年谨慎地回答,“民妇是个种地的,不懂别的。” 皇后掩口一笑,领她往前走:“可巧,去年有地方进献了从番邦运来的粮种,我命人在御田里种了些,你瞧瞧可认得?” 两人说着,拾阶而上,再从小坡亭子下来,便见一大片高高的玉米田地! 现在的玉米还没长出玉米粒来,小小瘦瘦的一个淡绿色叶子裹着的棒儿,不过,叶子长得肥大宽阔,一片绿油油的煞是惹人喜爱。 余年张着嘴,呆了一呆,道:“这……这不是——” 她半途改口:“这不是树吗?咋是粮食呢?” 第151章 多个相公多条路 皇后刚说去年才送来的粮种,显见北边没有这种粮,番薯尚且可说是贾举从京中带去她认识的,玉米也认识,就有些过了。 “哪里,此物名为玉蜀黍。”皇后笑道,“据说一亩能产好多粮食呢!” “若真如此,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余年道。 番薯虽产量高,但吃多了烧心,玉米就不一样了,当真能日日顿顿吃的东西。 皇后转头冲她挑一挑眉:“余天女,你想不想要呀?” 余年眼看着皇后娘娘给她放了个直钩,钩上的饵可真香啊! “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余年静静听着,正题来了。 “前朝时,有一位将军,他作战骁勇,和夫人恩爱非常。” 嗯? 余年不解,怎么突然说起故事来了? “有一次作战途中,他与部将失散,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一名农女救了他,他感念农女恩德,所以将她带回京城,做了平妻。” 皇后娘娘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余年。 这意思放在自己和云书来身上……余年明白了,她连忙说:“皇后娘娘,民妇已经有相公了,不能再给云公子做平妻呀!” 皇后咳嗽一声,面上也有些尴尬,道:“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要是你不好意思和离休夫,让书来做个平夫也可。” 余年和皇后大眼瞪小眼,都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平夫啊,大兴王朝还有这玩意儿呢? 余年略想了一下,若是自己家里有两个丈夫,一个跟狗似的乱啃人,一个跟蛇似的瞎缠人…… 这日子还能过吗? “皇后娘娘,这事恐怕——” 她还没说完,皇后娘娘忽然咯咯一笑:“逗你玩的!我身为皇后,哪能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玉蜀黍如今尚未成熟,待它长成之后,我派人给你送两担好的。” 余年大喜,当即要拜下去。 “不必不必,不过我如今忘性大,若是忘了,你叫书来提醒我一句。”皇后娘娘笑道。 这位皇后娘娘的话术实在精巧,没完没了地往云书来身上扯。 说到这里,皇后见余年仿佛有些局促似的,忙道:“你也累了,今日就逛到这里,改日我再带你去瞧瞧南边进上的孔雀白鹿,特别是孔雀,开屏好看得很呢。” 余年并不觉得这些有多稀罕,只是平常地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让宫女和内侍送余年出宫。 余年前脚走,后脚皇帝便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皇后!你是不是给你家那小子拉红线了?可要记得,人家余年有相公!” 皇帝一改在余年面前笑得跟花儿似的模样,两条漆黑的浓眉几乎要绞在了一起。 皇后则连一半的温柔都没有了,瞟了皇帝一眼道:“她的相公不过一个山野村夫,蠢蠢笨笨,我们书来多么的一表人才,要不是他自己喜欢,你当我喜欢这差事!” “哼!你懂什么,她相公——她相公,”皇帝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在皇后嘲讽的眼光下,到底蹦出几个字来,“她相公是原配!” 皇后手一摊:“哎呀,我也没有要她休夫呀,只是说让书来做平夫,多一个相公疼她有什么不好?再说了,她也没答应。” “嗨呀,岂有此理!”皇帝气得一直吹不存在的胡须,“你一定是花言巧语,人家答应了,你就好了,人家不答应,你就说,呵呵开玩笑的。” “果然是原配夫妻,皇上这么了解妾身,干脆下道圣旨,给书来一个名分不好么。”皇后破罐子破摔,“他两个在来京路上,孤男寡女,早已暗生情窦。” “不可能!余年明明跟朕说,她和相公情谊很深!朕不听,朕不信!” 皇帝转身就走,不听皇后在身后描述云书来和余年一路上多么生死之交,多么相互扶持,连肩舆也不要,一口气走回了弘德殿。 “傻子,你媳妇要跟人跑了!”皇帝叫道。 打屏风后面转出个身材极高的人来,眼睛大睁着,问:“皇上何出此言?” 若是余年在,再怎么镇定,也一定会惊得叫出来。 因为这人正是她以为在河津县守着家的拾来! 皇帝坐下,叫内侍沏了碗茶来,顾不上喝,就把皇后给他说的关于余年如何路上遇险、如何与云书来生情给拾来讲了一遍。 “你瞧瞧,你为了提前偷偷入京安排,把媳妇放在人家手里,傻了不是?” 拾来摇头道:“绝不会有此事。” “皇后爱耍嘴皮子,可是不说谎,”皇帝道,“你那媳妇儿,多半真被云书来勾引去了,要不然哪里会说出什么平夫这种话来?” 拾来沉思了一会儿道:“皇上,余年绝不会答应的。” 皇上犹自气愤愤的,问为什么,吸了一口茶在嘴里。 “她喜欢身材好大胸的男子,云书来不及我。” 噗! 皇上一口茶喷了出来,外面内侍听见动静,连忙进来。 “无事,茶略烫了些,你且出去。” 皇帝挥退内侍,叹了口气道:“你胸大,你心还大呢!哪有人不会喜新厌旧的?你媳妇看了你五年的胸,还不能腻味?” 他见拾来脸上略略变色,接着道:“我也识得云书来那小子,照实说,他容貌不比你差,你比他强在多年情谊,他却比你强在新鲜有趣。若要彻彻底底胜过这小子,你不如回京来,我封你一个观海侯,领上两个护卫所——” 皇帝压低声音:“叫护卫日夜在府外巡逻,不许云家的男人靠近三丈之内,保管你可以高枕无忧。” “如何啊,燕卿?” 拾来无奈叹气:“皇上,别再叫我燕卿了,我如今,叫拾来。” 皇帝仔细打量他一番,和五年前相比,变得黑了,高了,也壮了,脸上还带着他娘亲的影子,可五官却和宁安侯有六七分相似。 “唉!”皇帝很伤感地道,“丹鱼临去前托我照顾你,你不愿认宁安侯,我答应了,你想出海,我也答应了,可没想到却害了你!” 拾来沉稳地向皇帝行了一礼:“皇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本了无生趣,被奸人所害,如今死而复生,有了家人,反而想要好好过活。” 他深深地拜下去:“求皇上,就让我过寻常日子去。” 皇帝将他扶起,叹道:“既是你所愿,我自然答应。你说那船工张阿宝害你的事,我已派了千户去查,你放心,你娘亲、舅舅和你都有功,必不会教你委屈。” “谢皇上!” 距离皇宫略远些的宁安侯府中,同样发生着一场故事。 “你还敢来求情?”宁安侯俊美的脸仿佛雷雨前黑压压的天空,随时都会大怒发作。 侯夫人徐宝蝉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声道:“宝臣毕竟是妾的亲弟弟,要妾眼看着弟弟去死,实在于心不忍。” 第152章 谁买谁傻 “这世上的蠢货就该多死些个!”宁安侯站起来,直走到侯夫人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自己。 “你可知,他所说的村妇余年,已经被旌表为义妇,且凭着天女名号被召进京来!” 侯夫人不敢相信地道:“当真?可皇上怎么会知道一个小小村妇?” “蠢!你都能知道,皇上怎么可能不知,他这些年,陆陆续续在河津县派了多少亲信?”宁安侯用力推开侯夫人,语气冷若冰霜,“表面上,云家的,太后家的,还有张家,实际上呢,根本都是他的人!” “可是皇上这几年来对仙缘不是很在意呀!”侯夫人道。 “那只是表面上,”宁安侯道,“仙缘一定是真的,否则老皇帝发疯便罢了,皇上精明强干,也如此着紧,必有缘故。” 他来回踱步,不觉摸了摸胸口的坠子,一个极大的金绿猫眼。 “往日里,他叫进京来的人都是打两板子赶走,这个余年倒是不同。”宁安侯低头看看侯夫人,“你,去给匡兆麟、魏还的夫人说一声,让他们明日在朝堂上……” 侯夫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那宝臣他?” 宁安侯厌烦地挥挥手:“你看着办。” 侯夫人一喜,连忙叩谢,她一刻也等不及,叫安排车驾,往匡给事中府上去了。 宁安侯府马车何等华丽,何等气派,可是也得给皇家赏赐的队伍让路。 “怎么回事,这么半天还没过完?”侯夫人等不及,掀了帘子问。 “夫人,宫里赏赐了二十多抬,都送到仙客来去,咱们正好被挡住了。”她的丫鬟也无可奈何。 侯夫人啐了一口:“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哪里讨这些赏来!” “听说是个地方入京的天女,”丫鬟道,“好久不见宫里赏赐仙人,这个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侯夫人当即知道说的是余年,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哼,真本事,你最好是有真本事! 眼看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仙客来,侯夫人只觉得心烦气躁,干脆坐回马车中,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啊?” 仙客来中,余年惊愕地问。 打她回来,宫里就不断地送来东西,一会儿是金子,一会儿是首饰,一会儿是衣裳,一会儿是玩器。 一抬一抬又一抬! 她自己的房间放不下,仙客来单开了一个给贵客的库房,放宫中赏赐。 “看来,这回是真天女。”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可不,往年都是打板子,今年邪乎了,不光赏,还赏这么多?” 于是在仙客来住着的人都围着余年,求天女为他们赐福,要长命百岁者有之,要荣华富贵者有之,要功名利禄者大大的有之。 余年无可奈何地婉拒着,说自己并不是真的天女,哪里有人信? “皇后娘娘的使者来了!”不知谁发了声喊。 众人连忙退开,只见门外一人缓缓走了进来,其人身着华服,高挑俊逸,面上带着极其温柔的微笑,顿时引起一些女子的窃窃私语。 “余姑娘,皇后娘娘想着,你或许还没在京城里好好逛过,叫我陪你转一转。”云书来走到她面前道。 余年微微皱起眉头,要是皇后说过平夫之前,她大约也是想在京城中转转的,有云书来在一旁,她也并不在乎,但如今还是避嫌些的好。 云书来见她迟疑,恍然大悟似的让开,露出后面的孙女史。 “皇后娘娘的使者是这位,可不是我。”云书来微笑道,“有孙女史陪同,余姑娘尽管放心。” 皇后狡猾,云书来狡猾,两个狡猾狡猾的,云家的庭训一定是不狡猾不成人。余年在心里暗道。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那便逛逛。”她轻快地向孙女史行了个礼,孙女史也还了一礼。 有皇后娘娘的旨意,仙客来里的人再不敢围着,但关于天女的议论,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余年以为自己入京来,处处谨言慎行,便能安全无虞。 正是,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只这一刻,她心中还无忧虑,只是在孙女史和云书来的陪同下,到处随意逛逛,进了个卖小玩意儿的铺子,看中一个银香球。 那店主讨价六两,余年便有些迟疑,不料云书来从荷包里取出一个金锞子,放在柜台上。 “我们要了。” 余年连忙道:“我不能花你的钱!” “这有何不可?”云书来笑得灿烂,“余姑娘多次救我于水火,难道余姑娘觉得,我这条命不值六两?” “我不是——” 余年待要分辩,旁边孙女史适时道:“余娘子不必忧虑,皇后娘娘吩咐过,余娘子在京中一切花销都在坤宁宫的账上,云公子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可是,”余年急道,“我自己有钱,只是觉得价钱太贵不合适罢了。” “我出钱,余姑娘就不必管价钱,只看喜不喜欢。”云书来颇认真地道。 余年连连推辞,几人说得热闹,不妨一个人突然喊了声:“余娘子,你怎么来京城了?” 她转头一望,竟是贾举! 余年甚是欢喜,所谓他乡遇故知,忙问:“贾老板怎么也到京城来了?” 贾举嘿嘿直乐:“可不就是那面条鱼罐头,你可知如今一罐卖到多少钱了?” 余年满心期待:“二两?三两?” 贾举神秘一笑,冲她举了五个手指头,亮一亮手心,又亮一亮手背。 “真的?” “我姓是贾,说话是真!”贾举笑道,问明白余年是被宣召入京,不由得跌足大叹,“嗐,要是我再等两天,借借天女的名头,这罐头还能再多涨一两!” “你那罐头已经天价了,还涨?”古玩店老板在旁边听了半天,插嘴道。 “怎么,你眼红啊?”贾举低头见那银香球搁在柜台上,笑道,“这个还没卖出去?顶破天二两银子的玩意儿,你要五两,比我可黑多了!得碰上多大的冤大头才能卖出去!” 他说出这话来,古玩店的老板一下子连头带脖子涨得通红,连连摇手。 贾举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扭着头看余年和云书来等人,见他们个个脸上神色微妙。 余年小声道:“我就说他卖贵了……” 再过得两日,皇上皇后的赏赐装满了仙客来三个库房,余年终于得到允准,可以回家。 也亏着遇上贾举,这下子正好用他家运货的车,足足拉了两大车东西,余年回头望着皇宫方向,心想,怪不得仙人们都愿意上宫里来! 马车夫等她坐稳当了,一个响鞭:“驾!” 不料马车轮才动,余年只听外面马车夫叫道:“你找死啊!” 她连忙撩开车帘往外看。 “余女史,有要命的事相商!” 第153章 天女还是骗子 “余娘子,皇后娘娘急召!” 孙女史神色焦急,伸手要余年搭着下来,转乘宫中车舆,急匆匆往回赶。 余年甚是惊讶,虽跟着她走,却不解什么事如此着急。 “孙女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皇后娘娘为甚着急见我?” 孙女史叹口气道:“是今日早朝,有谏官说,余娘子并未展现出天女神迹,宫中对余娘子你赏赐这么多礼物,荣宠过度。” “可,我进宫时,陛下和娘娘一个字都没问我有关天女的事。”余年道,“而且我的确不是天女。”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那谏言的给事中道,若余娘子你不是天女,便不该赐这些礼物,就是骗子,应该处斩以儆效尤!”孙女史道。 处斩?余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就过头了? “那,要是我承认自己是天女呢?”余年试探着问,要神迹什么的,她倒是也能做出来。 孙女史紧皱眉头:“那就更麻烦,若承认你是天女,就该循旧例,送入万神山,永不得出!” 的确是为难的一件事。 承认自己不是天女,被砍头。 承认自己是天女,扔到山里自生自灭。 这不是甘蔗没有两头甜了,简直就是上下都是死路嘛! 两样余年都不想选,被孙女史送入坤宁宫后,她见皇帝和皇后都在正殿等着,发觉这事或许比她想得更严重。 “余年,想必路上孙女史已经告诉你,前朝是什么情况。”皇帝两道浓眉不似初见那日舒展,面色严肃,手指轻敲着桌面,“朕身为天子,谏官谏言,不可强压,他们要你辩明自身,朕不能不答应。” 皇后亦道:“此前有一次,皇上没能及时说服谏官,压制流言,那个自称仙师转世的人,被求雨不得的百姓扔进河里淹死了。余年,虽然皇上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的命令并不是万能的。” “民妇想问,陛下和娘娘是什么意思?”余年慢慢地道,脑子里转着念头,“民妇承认天女名号是真,还是承认是假的好?” 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两样都不好,才叫你来,朕和皇后各想了一个法子。” 皇帝招了招手,底下人抬了一扇大绣屏上来,又退了出去。 “余年,你看看这座绣屏。” 余年依言看去,然而眼光甫一接触,便浑身一震,再也挪不开眼睛。 绣屏上,高山峻秀,草木葱茏,其间有不少人物,或牵鹿,或抱仙鸟,面带微笑,都往山顶望去。 而山顶上,则有一名中年道士,亦是笑容满面,一手指天,一手放于膝上。 绣屏技艺高超,人物活灵活现,虽然最小的只有手指粗细,但神气面貌也清晰可见。 “你可知这是绣的什么?” 余年喉头如同噎着什么似的,道:“民妇……不知。” 皇帝伸手抚着绣屏,长叹道:“这便是万神山。” 余年登时心头狂跳,她在此前,就已经见过万神山! 在那条海下的大船之中,真金打造的万神山和宝石镶嵌的人物,现在全部收在了她的空间之中。 皇帝并未察觉她的失态,只当她是害怕紧张,慢慢道:“先皇从前招揽到的仙人都送进了万神山,由一名绣娘绣出图画,最顶上那个,就是仙师。” 山巅的仙师,和她拿给拾来看过的小雕像一模一样,也就是她曾在梦里见过的中年男子! 为何自己会梦到仙师,难道自己真的是仙缘? 皇帝转头道:“朕的法子是,余年你假装见过仙师,坐实天女的名号。” “陛下,民妇没有仙术,若朝堂上大人们责问起来,怕是不妥。”余年垂手道。 皇后咳嗽一声:“那便试试我的法子。” “请问皇后娘娘,是什么法子?” “这个么,就说你要嫁给我娘家的侄儿,这些礼物是聘礼,自然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你又来!”皇帝怒道。 余年心说,这位皇后娘娘真会见缝插针啊。 “呵呵,开个玩笑嘛。”皇后转了话音,又道,“我还有一个法子,你承认是天女,立刻送入万神山,过后再把你偷偷地接出来,和你相公到无人认识处生活。” 这不失为一个能用的法子,但余年不愿后半生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她沉吟半响,人不惹事,事惹人。 虽说云书来曾叫她装傻,到了这抉择的时候,也得露露本事了! “陛下,娘娘,既然他们要民妇辩明自身,只要有正当的理由,证明民妇既非天女,也非骗子,他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自然,”皇后向余年注目,“你觉得你能击败谏官的唇枪舌剑?” 余年低头,无人看清她的表情:“民妇,只是一介村妇,懂得一些小小巧技,当真不是天女。但术业有专攻,若要说服朝堂上的大人们,大约还是做得到的。” “好,那明日,你便当朝辩明自身!”皇帝点头道,“若你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若事有不谐,也不必怕,就照皇后所说,先入万神山再做打算。” …… 匡给事中的家里,匡夫人正在担心地问:“你这般逼问皇上,要皇上说明余天女到底是真是假,万一皇上恼了你怎么办?” 匡兆麟给事中喝了口汤,毫不在意地道:“恼了又能怎样?别说我身为谏官,干的就是这个活儿,就说当今皇上,要好名声要得紧,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他夹了个肉丸子:“就说去年,他在御花园里逛,知道宫人疏忽没备上茶,硬是走到春和殿才要了碗茶吃,连尽三大碗!” “你说,这样的皇上,他敢当众耍他的天子权威?”匡给事中拿筷子翻了翻菜,“怎么,没有银丝翅?” 匡夫人嗔道:“还吃银丝翅呢!总共家里就买着两斤,你送了一斤半去爹娘房里,剩下的全都给你煮了!” 匡给事中打了个哈哈:“是我迷糊了。” “如今京里兴那面条鱼罐头,婆母不知从哪听说来的,说那东西又酥烂,又好吃,且没有刺,她说了两趟,我派人总也买不着,你想想法子。” “我晓得了。” 虽说是晓得,匡给事中并没有真把老娘的馋给放在心上,全心都是想着第二日如何谏言,请皇上惩罚冒充天女的村妇。 宁安侯好久没有给自己消息,不办事就没好处,这事办成,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匡给事中志得意满,第二日上了朝,才见皇帝屁股挨到龙椅上,就迫不及待迈了脚想说话。 哪知皇帝冲后面招了招手,一个身段细挑的小妇人,自殿门外走了进来。 “众位爱卿,昨日你们所言甚是,不过朕赏赐余年另有原因,今日便让她自辩一番,看是否能说服各位。” 匡给事中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呵,看来这叫余年的女子的确是受皇帝看重。 “匡兆麟,昨日就你声音最响,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点名叫了他,匡给事中精神一振,出列行礼。 昨日他将皇上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尽到了谏官的职责,今日自然要再接再厉。 “陛下,臣只是对余天女的身份存疑,请问余天女当真是仙人?” 匡给事中直指红心,责问余年。 第154章 格物致知 其余大臣也都看着余年,这个女子略有几分姿色,细弱身材,穿着打扮也普通,和早先进宫的那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仙人十分不同。 匡给事中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只等余年说她是,便要她当众施展仙术,不然就要指明她是骗子! 虽然不知宁安侯和这么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冤仇,但匡给事中不感兴趣,他只拿好处办事! 余年早从皇帝那里得知,这个匡给事中是最爱卖弄自己直臣,自比魏征、比干,君王有一点错处就要抓住不放的。 原来古代也有杠精,但她并未打算跟着他的话题走。 她唇角含笑,摇了摇头,道:“民妇并非仙人。” 群臣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 “呵,那你就是个村野女子,冒充仙人天女,其罪当诛!”匡给事中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大喜斥道。 “大人,民妇也不是冒充,只是日常会做小玩意,会做买卖。村里人看得起民妇,叫着玩的,若大人愿从河津县抽人来问讯,自然知道,民妇从未自称天女。” “好端端的,人家为何不叫别人天女,只叫你?”匡给事中指责道,“还是你弄鬼,刁民!该斩!” 余年目光一转,在匡给事中面上一扫。 “自然是民妇也多少有几分本事。” “你有何本事?” “格物致知。”余年笑答。 “什么?”匡给事中刚才还在怪力乱神的氛围中,没反应过来。 他晓得格物致知是什么意思,那都是工部人爱说的,什么机械、农作里头用的词儿,只是没想到从余年这么一个小女人的嘴里冒出来。 “我为大人准备了三个问题,大人若能解答,就明白了我的本事。”余年微微笑道。 匡给事中有些觉得不妥,万一她问女人的事,自己如何答得,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妇人,若是问自己女人家事,反而是她有失脸面。 匡给事中这一犹豫,倒引得他同僚喧闹起来,纷纷怂恿他答应。 “匡大人,你莫怕,她不过一村妇,哪里难得倒你?” “是呀,若是她问得离谱,我们自然帮着你说话。” 就连皇上都问:“匡爱卿,你可是怕了?若怕了,这事就算了!” 匡给事中咬着牙道:“臣不曾怕,只是请余天女不要问闺阁之事。” 余年浅笑点头:“自然不会,匡大人,我问的,一定是日常之物。” “你且问。” “请问匡大人,金重,还是水重?”余年问道。 “自然是金重!”匡给事中莫名其妙,竟不知她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做什么。 “那么金子放在水里,一定是会沉下去了?” “当然!” 余年拍了拍手,两名小内侍抬上一张桌板,上面放着一盆水,水中则浮着一只金光灿烂的小船。 “这……什么意思?” 余年巧笑倩兮:“匡大人,你刚才不是说金子在水里一定会沉?这桌上的小船,就是用金箔制成,您瞧,在水上飘得好好的。” 众人听她一说,果然又去看那金箔小船,在水上飘飘荡荡,悠闲自在。 “虽然常理是金比水中,但若将金碾薄,制成空心小船,在水上漂一万年也不会沉。”余年笑道,“不仅是金子,就算石头,只要磨得够薄,内心挖空,一样能在够深的水里飘起来。” “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也算不得本事。”匡给事中昂着头,很是不屑。 “那我再请问匡大人,如今一人借钱,给好友写了借据,只是过了半年后,好友拿出借据,上面洁白如新,匡大人,你可知是为何?” “是那人偷偷把借条拿回去了。” 余年摇头:“错。” “那便是好友记错了,糊涂了!还能有什么?”匡给事中道。 “都不是,那写借据的墨水,是墨鱼的墨汁。” 匡给事中莫名其妙:“那墨汁不都是一样,难道墨鱼的墨汁能消失?” 余年笑道:“这次匡大人倒是说对了。墨鱼体内的墨汁,与烟墨不同,乍写毫无分别,天长日久,就变淡到无色。” “怎么可能?”匡给事中不信,认为是余年无稽之谈。 余年拍一拍手,又有人搬出条案并文房四宝,她伸手执笔,饱蘸墨鱼墨汁,在纸上画了一只伸出头的乌龟,递与匡给事中。 “匡大人可以收好,待日后看看,这只龟是在,还是消失了?” 匡给事中手里捧着一只纸龟,脸色开始发青,其他大臣偷笑声听在他耳中刺耳极了。 她顿一顿,道:“民妇平日里细心观察,有些事别人看不到,民妇看到了。有些事别人看到想不到,民妇想到了。 还有一些事,别人看到,也想到,却做不到,而民妇能够做到。 因此,村中有好事者,给民妇个天女绰号。” “胡说!”匡给事中紧紧绷着脸,“别人既然看到想到,为何做不到?” 余年微笑道:“匡大人,这便是第三个问题,民妇做些小生意,稳赚不赔,你可知其中诀窍?” “哪里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有。” 她这一说,殿上所有的人都向她注目,谁不想知道做买卖稳赚的诀窍? 余年上前一步:“诚信为本,不改初心。能做到这两点,便是不大赚,也能聚拢人心,久而久之,必定是赚的。” “这算什么诀窍,人人都知!”匡给事中一甩袖子,怒道。 “人人都知,未必人人都做得到!有些商家,做着做着,便要俭省原料,一个饼做得只有原先一半大,有些商家,说好了五文钱一斤好白米,舀米时却故意掺些陈米糙米。” 余年说的这话,虽是妇人操持家务的说话,买卖东西上都是同理,大臣们不少也经过被书画古玩商家欺骗的事,心有戚戚焉,不住点头。 匡给事中见人人都站在了她那边,不由得心中焦躁极了。 “你再问一个,我肯定知道!” 先前三个问题只是他措手不及,再问,他肯定能知道了! 第155章 观海女史 “好,我再多问一句,匡大人可知逢赌必赢的道理?” “何人能逢赌必赢,你又胡说!”匡给事中此时已是汗如雨下。 “有,不赌,便不会输。” 余年说出这话,殿上群臣中便大笑出声。 “你、你真是胡搅蛮缠……”匡给事中一败涂地,“本来说的,你被叫天女的事。” “匡大人,您身居朝堂,学富五车,为天子朝臣,本应远远超出普通村妇见识,可如今我却问倒了匡大人呢,就算玩笑称我一句天女,也未尝不可?” 匡大人支支吾吾,左右摇摆身体,看向了同伙魏还。 这人也是宁安侯的心腹,昨日跳得比他还高呢! 魏还果然挺身而出,在匡大人感激的目光中大声疾呼:“陛下,既然这个村妇能问倒匡大人,可见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就赐她个天女的称号又何妨!” 好你个叛徒! 匡给事中震惊了,明明说好了一块挤兑皇上,你一看我出丑,立刻弃我于不顾啊! 平日里看你浓眉大眼的,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不说匡给事中在心里疯狂怒骂同伙,皇帝却大乐,他先虽听余年说过三个问题的答案,终究不如当面看余年怼杠精来得爽。 见昨日还义正词严不肯放过自己的魏还服软,皇帝大笑出声道:“魏爱卿所言甚是!” 魏爱卿应了一声,很为自己见风转舵的本事而自豪。 皇帝高高在上的坐着,想到之前商量过的,沉吟道: “虽然村人口头游戏,天女的名号也过大了些。 如此,朕赐余年观海女史之职,按县主制,岁发禄米二百石! 回原籍继续格物致知,每年往京中送一卷观海笔记,叫京里的人长长见识,你的聪明才智也不要浪费了!” 说到这儿,皇上往下扫了一眼:“众爱卿可有异议啊?若是有异议,不妨与女史辩论一番,理越辩越明嘛!” 余年微微扬着头,目光澄澈,看向众大臣。 众臣口中称不敢,心中想着,匡兆麟那般言辞刻薄,都没有吵过这个女人,我疯了吗,当着皇上跟女人吵架? 左右这禄米不从我家出,这女人当官也不干我事。 于是群臣都拜倒在地,高呼皇上圣明。 匡给事中汗流浃背,恨得快把牙给咬碎,也不得不一起跪下,口称圣明。 余年拜伏在地,声音清脆响亮地道了声:“民妇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燕卿啊,你这个媳妇儿,的确很好! 村妇余年在朝堂上问倒匡大人,吓得魏大人临时转向的事,渐渐流传开来。 传到翰林院里时,已经有了三个版本,一个说余年当众施展仙术,让金子在水上浮起来,一个说余年能凭空让字迹消失,一个说余年口齿伶俐,把匡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别人尚可,新来的编修梅真华听了却是大大的激动起来! 余年就是他第一条圣旨的接旨人啊! 他好厉害,给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写了圣旨! 梅编修太激动了,他一直有写杂记的爱好,此时兴奋的心情便从胸口流淌向了笔尖…… 他下笔如有神,一支毛笔飞也似的唰唰写了起来! 一名经过的检讨看向他,问旁边的人:“小梅又发病啦?” “是啊。”那人同情地看看梅编修,“从上一次让他拟义妇旌表的圣旨之后,写得稀烂,再也没人敢给他活,这家伙逮着什么写什么,写得全不是那回事儿,可怕得很。” …… “贾老板,你这买卖可真好啊!” 余年这回不忙走了,她被封为女史,得等宫里造册发文书,闲着赶紧出来逛逛,免得又被云书来堵着。 没想到她走到贾家铺子这边,见那人山人海,挤着买绿豆粉丝和面条鱼罐头,看穿着打扮,不乏富贵人家呢。 看得她都有点眼红! 要赚钱,还得往京城里来! “托您的福啊,余娘子!”贾举嘿嘿乐。 现在有了绿豆粉丝、调味粉和罐头这三板斧,他在贾家可以横着走,看谁不顺眼就劈谁了! 哪里像原来,说话大点声都怕被骂。 “东家,这位匡大人说要买罐头,咱们今天的量已经卖完了,您看……” 贾举余年两人正说着话,杂货铺的掌柜领着一个黑着脸,很有威势的男人过来,问贾举要不要做个人情。 余年本来背着身,听见掌柜的在她身后说话,便转了过来。 两下一照面—— “是你!” 她与那人同时出声道,原来掌柜口中的匡大人,就是匡兆麟! 要把她打成骗子,砍她头的匡给事中。 见余年也在跟贾举说话,匡给事中不由得露出冷笑,料定她也是来买罐头的。 毕竟现在京中就是面条鱼罐头卖得最火,买了带到她那村里去,哼,没准还真当她是天女下凡带来的天上饮食呢。 虽说这女子在朝堂上得皇上又称赞又封赏的,可是商家未必认她这个劳什子观海女史呢! 哼,嘴里把做买卖说得那么简单,什么诚信,还不是要吃贾家的闭门羹? 匡大人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板着脸向贾举道:“这个女子是从村里来的,很不懂礼数,又爱花言巧语,你莫要把东西卖给她!” “啊?”贾举懵了,看看余年,又看看匡大人。 “我堂堂一个给事中,难道会随口乱说不成?”匡给事中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搬出自己的官职来说话,“我要买十个罐头,快拿与我。” 贾举跟傻了似的,重复了一遍:“你要十个罐头,你是给事中,你姓匡?” “不错,怎的了?” 贾举转头问余年:“是他啊?” 余年点点头。 贾举便挺胸凸肚,冲着匡给事中摇了摇手:“不卖!” “为何不卖!”匡给事中很不高兴,“我照市价给钱!” “咳,它不是钱的事!” 匡给事中问:“那是什么?” 贾举嘿嘿乐着,指指余年又指指自己:“大人啊,我们家这几样东西,都是从余娘子那里买来的,你跟余娘子过不去,我还卖给你,余娘子一生气,不卖给我了,咱京城里可就一罐罐头没有啦!” 啥? 罐头是余年做的? 匡给事中有点懵,不是说小买卖吗?罐头一罐都卖什么价了,你好意思说是小买卖吗? 贾举又接着说:“水晶银丝翅、万物鲜调味粉、面条鱼罐头,哦,对了,还有前阵子你家也做了的风凉扇,都是余娘子想出来的,你说,我卖给你,合适吗?” 不合适。 匡给事中什么也没说,青着脸挤进人堆里走了。 金殿一战,余年成名,皇帝和皇后更起劲地赏赐下来,余年不得不再借了贾家一辆大车。 借完车回仙客来时,却见有个年轻的男子,穿得很好,相貌也清秀文雅,只是眼下青黑,一脸兴奋,头发乱糟糟的,等在她屋外。 “你是谁?” 那男子立刻冲上来:“余娘子,我想见你很久了!” “站住,你做什么!” 余年不知他是个什么路数,立刻甩开他退后,而那男子却步步相逼。 “余娘子,你的旨是我写的,还有,我听说你把匡兆麟那个贱人骂了一顿,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你!神经!”余年不知所谓,骂了那男子一句。 “唉,翰林院里他们都这么叫我。”那男子抓了抓鸡窝头。 “喂,不是在夸你啊!” “我知道,”那男子忙说,双手递上一沓纸张,“我、我对余娘子的崇拜之情压抑不住,为余娘子作了一篇传记,还请余娘子过目!” 第156章 梅编修与小剧场 余年将信将疑地接过男子手中的纸张,看了起来。 她穿越前称得上有文化有学历,到了古代,跟背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比起来,勉强算个粗通文理。 先看第一页,果然是说她,先来两句开场诗词,然后说河津县有女子姓余名年,武功高强,热心助人。 余年微微摇头,武功高强哪里有,热心助人凑合着。 不过,既然是读书人,又是为她作传记,她便打开门,请这位进去坐坐。 “余姑娘!”云书来焦急的叫声从楼梯上传过来,“他是谁!” 余年伸头一看,云书来噔噔噔跑上楼,后面跟着不紧不慢的孙女史。 “这位是——”余年一愣,她还真忘了问这位大才子的姓名。 “不才是翰林院编修,梅真华。” 那男子见到孙女史,两眼一亮,赶紧抹了抹鬓角,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 “对,”余年赶紧接上,“这位是翰林院编修……没真话?” “梅真华,踏雪寻梅的梅,真知灼见的真,才华横溢的华。”梅编修连忙自报家门。 “呦,口气不小,你来干嘛?找余姑娘什么事?你有什么目的?”云书来怒目而视。 他不认识梅编修,也和梅编修没有过节,只是平等地讨厌着每一个在余年附近转悠的年轻男子。 云书来步步紧逼,两手撸起袖子,好端端的贵公子一副泼皮相,简直要把梅编修绑起来甩甩皮鞭,好掏出他的心里话。 梅编修有点害怕,往余年那边缩了缩,小声问:“余娘子,这是你相公吗?好凶……我是说好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拿毛笔轻松如意,要打架就万万不能。 孙女史适时打了个圆场:“梅编修必然是找余娘子有正事的,是否因为翰林院要拟文书呢?” 梅编修感激地投去目光:“不是,是我听闻余娘子的传奇,给余娘子作了一个小传,想请余娘子请教。” “哦?”这下子云书来和孙女史都有了兴趣。 余年无法,只好把人都让进来,一份文稿不好三个人看,梅编修便自告奋勇,要读给大家听。 一开始还只是溢美之词不住地往外涌,越往后听,余年越觉得不对劲。 “……说时迟,那时快,余娘子跃起空中,鸳鸯连环腿把众匪踢得哇哇大叫……” “不好意思,梅编修,我不太会踢鸳鸯连环腿。”余年不得不打断一句。 她不自在地并了并脚,她的脚不是三寸金莲,也不算很大,走路很有耐力,游泳时很有劲。 但是鸳鸯连环腿,就多少有点为难了。 梅编修正读在兴头上,咳嗽一声,捏着纸头道:“略作夸张,略作夸张而已。” 云书来听得很有趣味,高兴地道:“我觉得夸张得也不很多嘛,写得很精彩!” 孙女史也表示听得很有意思,余年只好放任梅编修逸兴横飞地读下去。 “……好个余娘子,百发百中!一根绣花针,竟然将蚊虫翅膀钉在了墙上! 众匪领头的大王虎躯一震,扑倒在地,纳头便拜,大声道:余娘子,咱家兄弟服了!从此以后便拜你为主! 只见余年长啸一声,一刀劈断匪窝竖起的旗杆,大笑道:好!好!好! ……” 梅编修读完了,舔了舔嘴唇,感觉从内心到身体都有掏空的感觉,他这篇传记一气呵成,自觉是开天辟地、精彩至极的一篇文章,可与史记、汉书相媲美! “太好了!写得太好了!”云书来大力拍手,感动不已。 余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问:“好在哪里?” “写实啊!”云书来道,伸手握住梅编修的手,“我愿意出钱,把这篇传记印成书册,令天下人都知晓余娘子的事迹,梅编修觉得如何?” 这是写哪门子的实啊! 这家伙都把我写成吕布关羽张飞三合一了! 余年压抑住剧烈的吐槽心,拿过那本手稿看了看,实话讲,逻辑流畅,辞藻丰富,要是当小说看,倒不失为一个好故事。 可里面那位擅长使用鸳鸯连环腿和断魂针的余年,跟她没一文钱的关系啊! ……等等。 她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买卖! “梅编修,我想跟你谈笔生意!” “嘎?”梅编修歪头不解。 刚刚和云书来英雄惜英雄,转眼自己写的传记人物就要和自己做生意? …… 余年做好安排,终于在数日后,真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来时路上耽搁许久,回去时马儿轻快,一路顺利,余年思乡心切,反倒觉得这路更长了似的。 而对同行的云书来,这路的确很长,不知为什么,他从树边走,凭空的就掉下蛇来。 他从水边走,癞蛤蟆呼啦啦地往身上扑。 他就是打平地上过,马又会突然惊了,差点把他摔下来。 这一路倒霉的哟! 几家欢喜几家愁。 留在京中的贾举觉得,自己是遇见紫微星,撞上大福星,富贵逼人来,躲也躲不掉! 紫微星大福星说的是谁? 可不就是余娘子嘛! 余年她们走到半路的时候,京里已经又有了一个新话题,那就是年年有余戏园。 这戏园子由贾家选定了地方,买下来,贾举看着一砖一瓦改建而成。 等戏园修好,贾举请的戏班子也把梅编修给的本子练熟了前两折。 “贾老板,咱这戏,成不成啊?”班主每天都得跟贾举请示两遍。 不是班主对自己戏班子没信心,实在是这本戏他从没见过,没听过,情节过于离奇曲折,好看是好看,可也太俗了些个,跟如今流行的细腻幽雅的剧本子风格大相径庭。 贾举摇摇手:“你且放心,余娘子说成,一定成!” 班主吃了颗定心丸,又转回去盯着角儿们排练去了。 贾举摇头,这班主忒小胆,没开戏呢,吓得滴里哆嗦,一天三顿地到他跟前讨定心丸。 那边沿墙根鬼鬼祟祟溜过一个人来,拿扇子挡着脸,小声叫贾举:“嘿!喂!贾兄!” “呦,梅编修,后边本子改好没?”贾举热情地上前招呼。 余年在离京前,把满肚子才华无处施展的梅编修介绍给贾举,三下一碰头,又定了个新买卖。 那就是办戏园子。 梅编修要写余娘子荡寇记,被余年一口给否了,然后丢给他一本狗血剧大纲,叫他按大纲里的故事编戏。 因为这位梅编修有喜爱胡编乱造的前科,余年又让贾举监督,梅编修写完一折戏就要给贾举过一遍,要贴合大纲,要通俗易懂,连贾举这种不懂文笔的生意人都能读懂才成。 “别!别那么大声,叫人家知道我写这个,我就没脸见人了!”梅编修东张西望,贼头贼脑地道。 第157章 衣锦还乡 “怕什么,你们翰林院戚学士早先都写过一折小戏。”贾举不以为然。 “咳,”梅编修拍拍自己手里的稿子,“我知道,我说的不是写戏本子,是写这样的戏本子!我说我要写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余娘子非让我写这个,还让你监督。” “这故事有啥不好,还是余娘子给的大纲,多刺激啊!”贾举接过稿子,就地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就是因为太刺激了!”梅编修看见远远的有人来,赶紧道,“我走了,你先看着。” “嗯,后面几集你抓紧点啊。” 梅编修走了,只见贾举的大哥贾鹏又来了。 “怎么样,那戏出到第几集了?”贾鹏很沉稳地问。 贾举给他看手里的稿子:“喏,第五集刚出来,这还是紧赶慢赶的!” “不行啊,你得催着点。”贾鹏道,“后面林氏怎么样了?真叫她闺中密友艾莉害死了?那艾莉真就如愿嫁到洪给事中家里啦?洪世贤的老娘说什么了?” 原来这出戏才出了两折,贾举叫戏班子紧赶着排出两集来,邀了家里人来看,哪知一看把全家都给看迷了。 如今饭桌子上尽是催他快排下边的,他娘嘴里原先都是“文彬、文鸣”家里的小子姑娘,如今满嘴的“品如、艾莉、薄情男”。 就连他大哥贾鹏,那般端正只想生意的人,看过戏后都时不时关心剧情走到了哪里。 “哎,大哥,我也还没看完呢,你要是想知道啊,等着戏出来再说!” 贾举得意洋洋地拍打两下手里的稿子,头上一页用浓浓的墨写着“换妻记”三个大字! 不提京中人盼着有新戏看,却说余年这边,千辛万苦拖着三大车礼物到了河津县。 不光余年高兴,云书来也松了口气,心道该去拜拜菩萨,去去晦气。 哪知刚进城,的人来迎他,一脸丧劲,道后厨的鱼和肉,昨晚还好好的,今早上一看,竟被野猫叼走了许多! 他只得先回自家去处置琐事,与余年告别。 余年归心似箭,不过敷衍两句罢了,到得东坊市头上,外头车夫惊道:“余娘子,好多人啊!” 余年也掀开帘看,只见东坊市的大小店主,全都聚在一起,走出来看她的车马。 “余娘子,厉害呀!” “是呀,真没想到,咱们河津县能出你这样的大人物!” “原先说天女,其实偏颇,咱余娘子不是靠那虚名,是凭真本事来的!” 余年连忙叫停了车,跳下来向乡亲四邻拱了拱手,道:“各位,我怎么听糊涂了呢?” “你可不能糊涂!”人群里走出梁县令来,面带微笑,“咱们河津县,可就等着你这观海女史格物致知了!” 原来京里的旨意比余年的车到得更快,前几日已经发到了县衙。 “圣旨上说,封你为观海女史,若你需要什么县城里没有的,或是稀罕的,可由县衙向京中递折子。至于日常,能给方便,我一定给方便。” 有了梁县令这句话,余年比什么都高兴。 她当即道:“民妇正有一个想法,待盘算周全后,一定和县尊请教。” “哦,另有一件事,你也该知晓,那日放火杀人的余氏族人还有徐宝臣及同党,都被判了流放寒野州。” 余家人被流放,余年事先已经有了预料,只是没想到徐宝臣罪证确凿,竟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宝臣不是死刑?” 梁县令有几分惭愧:“不错,想是不知哪里被他找了机会,给京里透了消息,批文便是流放。不过你放心,寒野州偏远不毛之地,他去了这辈子未必能回来。” 余年觉得不妥,但既是京里发来的批文,梁县令也无可奈何。 “今日你车马劳顿,先休息,日后详谈。” 梁县令很通情达理,欢迎完了余年,便叫众人散了,别扰她自家说话。 拾来、李金桂等人,方才人太多反倒被挤在了外圈,不得到前来,现下人都散了,便露出他们几个。 “娘!” 余年见一个小男孩子跑过来,几乎不敢相认,仔细端详端详才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小昇!你长高了!” 余昇不单长高了,还瘦了,皮肤却白了些,晶莹水嫩跟一根细长豆芽菜似的,想是日日在室内读书的缘故。 “娘,我好想你,你好厉害!”余昇眼圈一红,就要掉下泪来,连忙将脸埋在了余年的肩上。 六岁的小男娃虽然尽力想装成成熟的大人样,到底是离开娘亲久了,想得厉害,眼泪再怎么也憋不住。 “小昇乖,娘亲回来了,娘亲以后再也不离开小昇。”余年也自心酸,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去挑破他掉泪的事,忽然想起拾来,“你爹呢?” 余昇从娘亲肩膀上抬起头来,犹犹豫豫地道:“爹他——” “我在这里!”拾来站出来。 余年见到自家相公,才真正吃惊! 只见拾来不到一月功夫,变得黑瘦了不少,脸上带着几分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些日子在外风餐露宿,昼夜赶路呢! “你怎么了?”余年脱口而出。 “你去京城以后,拾来也出门做生意,昨日才回到家,一开始我还怕他被人骗了,没想到他说赚到不少钱,晚上你们小夫妻俩好好说说。”李金桂笑道。 “是啊,我也出门做了些生意,早早攒钱,莫要累着你。”拾来道。 余年心生疑窦,不过左看右看,拾来面不改色,便将这事先略去,教训他道:“你怎么敢把儿子舍在家里,自己出去瞎跑!” “娘,你不要骂爹,”余晟急忙帮爹爹解释,“他问过我行不行,我说行,他才去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万一有坏人,家里总共没几个人呢!”余年不满。 拾来驾轻就熟地捏着耳朵往地下一蹲:“媳妇儿,我错了。” 是啊是啊,坚决认错,保证不改。 余年抱着儿子绕过他,自往食铺里去了。 吃完饭沐浴过后,余昇聪明地给爹娘留出屋子,拾来见四下无人,便坐到余年身边,挨挨擦擦地讲起来。 “你去京城后,我做了个梦,梦见仙人叫我去海边挖金子。” 第158章 拾来的金子 余年的眉头拧起来,第一句就是胡扯八道! “我说自己出门做生意,按仙人教的地方去挖,果然挖出来好多金子。”拾来憨笑,变黑的皮肤衬得牙齿更白了。 “仙人,金子?”余年撇了嘴道,“你当我傻的?” “那不重要,媳妇儿,你不是说要赚钱吗?现在我们有很多很多钱!” 拾来拉着余年在后院一处空地上随便挖了两下,金灿灿的元宝就露了出来,他拾起一锭交到余年手里,满面得色。 “你,不会去打家劫舍了?”余年掂一掂元宝,十两金子沉甸甸的压手。 地上泥土痕迹甚新,只是盖上了薄薄一层。 “不是,这是我凭本事挣的钱!”拾来理直气壮地道。 “行,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弄来的,我也不管你。”余年将金子放回去。 “对天发誓,这金子来得绝对清清白白!” 仔细点过,拾来拿回的金子约有三百两之数,成色十足,若是普通庄户人家,岂不是一跃变为财主? 她叫拾来将院里几盆花木拖过来压上,免得别人看出端倪,拾来老老实实做完,又将地面上拖拽的痕迹都掩盖掉。 事办完了,拾来跑到余年房中,凑过来陪着笑脸问:“媳妇儿,我赚了钱,有奖励没有?” 余年斜睨他一眼,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在哪儿,干什么去了?” 拾来一口咬定:“真是做梦挖的金子。” 余年被他这糊弄事激得微微冷笑:“好,好得很,衣服脱了。” 拾来大喜,将衣裳脱去,露出精壮胸膛。 还有胸上两个对着脸傻乐的熊大熊二。 “哎,裤子不用,你过来。”余年手绢沾了点灵泉水,给他慢慢揩掉了两个熊兄弟,拍拍手道,“好了,回去睡,我也累了。” “媳妇儿,还有后面那个……”拾来不好意思地道。 “什么时候你实话实说,什么时候擦,带着。”余年哼了一声,看拾来蔫头耷脑地走出去。 哼,不说实话,坏狗。 过得几日,余年始终不怎么给拾来好脸色,她自己很有本事,并不图拾来赚多少钱,只要看好家就罢了,如今家都不好好看,到处乱跑,还好意思说大谎? 余年没休息太久,又去罐头作坊看看,没想到这罐头在京中这般受欢迎,倒是得多上上心才好。 她骑了大黑驴,一路悠闲地溜达过去,远远见作坊门口堵了两个人。 只见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老妇站在作坊外,脚下放了个大篓子,求那作坊的人让她们进去。 作坊守门的早就被叮嘱过,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 因此不管她们再怎么求,那年轻女人肚子再大,守门人也恪尽职守,不许她们进去。 “凤萍,你怎么来了!” 余年下了驴,惊愕地问。 原来这年轻女子是罐头作坊管事李嫂的女儿,李凤萍。她旁边的便是她婆婆,余年还记得,是个颇为厚道的妇人。 她瞧了瞧李凤萍的肚子,可真不小了,大着肚子还来找李嫂,一准是有事。 “余年婶子,你就让我见见我娘!” 李凤萍说着,眼睛红红的就要下跪! “哎,快起来,这是怎么说呢,我怎么会不让你见李嫂?” 余年哪敢让这么大肚子的孕妇给自己跪下?连忙扶起来好好说话。 “余婶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能不能放了我娘啊?”李凤萍含着泪问。 旁边的老妇余年也曾见过,是李凤萍的婆婆,一张晒红的脸膛,扶着李凤萍,目光中也有恳求之意。 余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李凤萍表现得就像她是个人贩子,把她娘给关起来做苦工一样! “咱们肯定是有误会,进来说!” 余年要进,守门的自然是打开门随意进出,他看出余年对李凤萍态度和缓,知道这次拦错人了,便紧赶着给他们把篓子提进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但李嫂在我这里挺好的,她什么时候想走都行……” 余年还没说完,就见李凤萍托着肚子,小碎步快跑冲着里面一个女人就过去了。 “娘!” 李嫂忙着看人封装罐头,不提防一眼看见闺女来了,又惊又喜。 “凤萍?你、你怎么来了!” 上下一打量,李嫂皱眉,“大着肚子还到处跑,你婆婆也不说你!” 后边李凤萍婆婆跟着余年后到,连忙道:“亲家母,不是别的,我们听凤萍奶奶说的,说余年如今成了大官,一天天就压着你做工,不让你回家。凤萍她担心你,我也挺挂着你的,就陪她一块来看看。” “这话从哪儿说起?”李嫂拉着闺女的手,想了想,冷哼一声,“是了,那老太太就是没安好心。” 她将围裙摘下来,带着几人到僻静角落里,把李老太做的恶心事给说一遍。 “以后别老听风就是雨,”李嫂摸了摸闺女的脸蛋,“你奶奶嘴坏,就爱看你着急,娘在你余婶子这做工好着哩!” 她又向余年道:“东家,这回实在对不住了,等我回去跟老太太好好理论理论!” 李凤萍看看娘的脸色,知道娘没受委屈,心里一块大石落下。 前几日李老太跑到她那儿,狠狠地说了一顿李嫂在余年那怎么怎么受苦,李凤萍就吃不下,睡不好。 她又觉得余年不是那样的人,又怕娘亲真的遭罪自己不知道,辗转反复了几日,才求着她婆婆想来看看。 没想到她婆婆倒是一口答应,陪着她一块,还带了些水果当礼。 看到娘亲没事,几人说笑两句,李凤萍的婆婆想起了提进来的大篓子,便连忙向余年道: “亲家东家,我和凤萍带了些蜜桃来,这桃子好吃着呢,你快尝一个!” 余年听见“亲家东家”这词,心里十分好笑,面上还绷得住,再看李凤萍婆婆拿出来的大桃,却一下笑了出来。 “亲家东家,这桃叫黄金蜜,又脆又甜,肉厚着呢!俺家儿子卖果子,从含谷那边运来的。” 余年接过那枚金黄的大桃,仔细端详,表皮有细细的绒毛,个头长得极其肥大圆润,当真是好果品! 李凤萍婆婆见她只看不吃,赶紧催她尝尝。 余年找了小刀来,切了小块桃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甘甜爽脆多汁,确实好桃。 “这桃能卖到什么时候,冬天里能放住吗?” 余年是认真问,李凤萍婆婆却以为她是说笑话。 “嗐,桃哪能放得住,也就吃这一季。”她琢磨琢磨,又道,“有种叫青州蜜的冬桃,下来得晚,皮厚,冬天里放在窖里还能多吃一阵子。这个可不成。” 余年把一个大桃在手里掂量掂量,这桃子核小肉厚甜脆,做黄桃罐头正正好! 在京里时她和贾举还在商量接下来是做鲮鱼罐头,还是做黄花鱼罐头。 如今她有了更好的主意,做水果罐头! “大娘,凤萍相公运了多少黄桃回来?” 李凤萍婆婆道:“一大车呢,总有个百十来斤。” “太少了。”余年皱眉道。 “啊?” 李凤萍婆婆懵了,一百斤还少啊? 第159章 黄桃罐头和蜜饯 “林家嫂子,从现在开始,我想请你家给作坊供应黄桃。”余年道,她从篓子中拿起一个黄桃放在眼前。 李凤萍的婆家姓林,家里做的就是干鲜果品买卖,平日里亲家往来,常拿果子做礼,余年吃着过不少。 “作坊要黄桃?”李凤萍不解地问,看向她娘亲。 李嫂只是微笑,她做惯了罐头,自然知道余年是要做水果罐头的意思。 亲家母早先也露过口风,想问余年还有什么和果品有关的买卖没有? 她没接口,不是不想帮闺女家,只是她不愿意硬叫余年把凤萍婆家也带进来。 毕竟余年为了她坚决回绝了李老太,她如今要是不懂事,硬要自己往里加人,那岂不是辜负了余年一片心? “这黄桃一斤多少钱?” 李凤萍的婆婆林朱氏还迷糊着,道:“若是市价,便是五文一斤。” “就照这个质量,这个个头,按行货价。”余年说话很轻快,“先要五百斤黄桃,若有其他的好水果,也可拿来我看。” “这……亲家东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朱氏小心翼翼地问:“五百斤黄桃,你真要啊?这果子可放不久。” 余年笑道:“你不必管,我自然有法子叫他放得久。” 这就是做罐头卖罐头的门路了,碰上果子价贱大批下来的时候多买,买完做好了存着,等到过了季节才好卖高价。 水果罐头又与鱼肉罐头不同,糖本身就是天然防腐剂,只要放得够多,能比荤菜放得时间久很多。 林朱氏回过神来,明白自家是遇上了个大买卖,不由得脸上放起红光来! “亲家东家,含谷蜜桃是好,咱自己村里长的果子也不差!你要不去看看?” 这却是林朱氏的细致之处了,含谷蜜桃固然在当地收购价低,运过来距离不远,但若是余年看上了她们自家的果子,那岂不是比倒手更赚钱? 余年见她说得好,兴致也被引了起来,笑道:“那咱们就去涌禾村看一看,看有什么好果子!” 她转眼见李嫂又转身去做罐头,便笑着拉住。 “只这半天也不打紧,咱们一块去,我在涌禾村里又不熟,有你在我放心。” 李嫂赶紧把罩衣脱了,感激地向余年道谢,她哪里不知,这位东家天天走南闯北,如今是连京城里都去过了,皇上都见过了,怎会因为去邻村就要叫着她? 分明是可怜她和女儿母女之情,要想法叫她们两个多相处些时候罢了。 李凤萍大着肚子,来时是坐了村里的牛车,这会儿余年便叫先用作坊里的车载着三个女人,自己高高地骑在大黑驴身上,几人往涌禾村去了。 今日李凤萍的相公不在家,又出去卖果子,公公则是去了果园里修剪果树。 林朱氏见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红了脸,从灶房大瓮里头捡了一碗盐梅子,和几样果子做个攒盘,待要泡个泡茶给余年喝。 结果她提了热水茶碗进去时,见余年正拿着一个盐梅子一点点地啃呢! “哎呦,亲家东家啊,这可不是空口吃的东西!”林朱氏连忙劝住。 这东西又咸又酸的,她过日子节省,往往拿青得过头,不好卖的腌了当咸菜,就饭吃的,这东西哪好直接吃呢? 余年才知这个在庄户人家跟腌菜差不多,尴尬一笑,举着那颗盐梅:“我说是有点咸。” 不过她咂摸咂摸嘴里的味儿,又道:“但是还挺好吃的,咸咸的酸酸的!” 林朱氏笑道:“可不是,咱自己家腌,没跟打死卖盐的似的做那么咸。凤萍她男人、她公公,喝个小酒的时候都爱拿这个下酒。不说他们,就是我自己有时候嘴里没味,也爱拿一个来放在嘴里,能生好多津液呢!” 李凤萍刚才只顾和娘亲叙话,没瞧见余年把盐梅往嘴里放,也连忙道:“可不是,我刚怀上的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就靠它开胃,天天都得吃两个。” 说到这儿,她无意间往余年肚子上一瞟。 这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年手指头动一动,心头一紧,算算从家里去京中,再从京中回家来,仿佛也有个把月了。 亲戚没来。 她一时有些神魂不定,就去京前那一回,虽说情热时跟拾来说给个孩子什么的,那不是顺嘴胡说的么? 说给就给,是不是也实在了? 她便有些出神,一时没听见林朱氏跟她说话。 “亲家东家?可是累了?” 余年回过神来,想想自己这一个月来累得五心烦乱,一时迟了也是有的,且不必慌张,再等等看。 于是打叠精神,笑向林朱氏:“不是,我是想着,这盐梅子要是做成蜜饯,倒也好吃。” 林朱氏疑惑道:“咱这吃蜜果子,都是拿蜂蜜和糖腌了,甜甜软软的才好,却没听有人做咸酸味的。” “是呀,就是因为别人不做,咱们做了才有赚头。”余年道。 她捏一颗梅子在手里,只见这梅子作深黄绿色,肉被盐渍出水份,糯糯软软的,的确与村里人爱吃的甜食不同。 不过在她的记忆里,穿越前和国就老爱吃腌梅,他们那做的肉少,比普通的腌菜还咸酸,放一个在嘴里能把脸皮给酸皱了。 眼前这颗梅子,口味清香,酸咸适度,不管做成饮料还是多添把糖做成凉果都好。 “林家嫂子,我看,咱们再添一样,我预备开个蜜饯作坊,你来跟着我干如何?” 第160章 百果鲜 林朱氏被她说得呆了。 “我?干作坊?” 余年笑吟吟地道:“是啊,我瞧嫂子你又懂果子,又会腌果子,岂不正好做个蜜饯作坊的管事?” 林朱氏自小就跟着老爹种果树,大了嫁的也是卖果子的,生出来个儿子还是卖果子! 要说干鲜果品的拣选,果树栽植,她可以拍着胸脯讲,整个涌禾村比她强的也没几个! 可是…… 进作坊,还当管事? 她能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余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李嫂原本就是我作坊管事,如今又叫她接了一摊新活,不还是做得很好?我瞧嫂子你也是个麻利人儿,缺的就是经验。” 余年想了想,拍拍手道:“这么着,你要是愿意,先跟着李嫂学一阵子,咱那蜜饯作坊除了腌梅,还得做些别的。主打的口味嘛,就是酸咸甜都要有,要用什么果子什么料,这段时间你多想想。” 她心里做个鬼脸,话放出去了,还没跟梁县令说说她想的大招呢! 不怕,大不了就是自己在别的地方买块地建起作坊罢了。 “娘!娘!”院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 林朱氏还沉浸在被馅饼砸中的喜悦中,大声回叫:“儿子,你可回来了!” 一个年轻男子风尘仆仆地进来,见着有外人,那脚先踩进去,又收了回来。 “余娘子、娘,我去给你们烧水沏茶。”那男子便是李凤萍的相公林英。 “不忙,你来,娘跟你说句话。”一时的头热过去,林朱氏又想到一件为难处,“余娘子今儿来,给咱说了件好事。” 她便将余年要办蜜饯作坊,有意让她当作坊管事的一番话讲给儿子听。 林英听完一拍大腿:“好事啊,娘,这得多谢余娘子!” 说着,他站起身就冲着余年作了个揖。 “可我怕去不了啊。”林朱氏犯愁地说。 余年不明白:“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去不了呢?” 林朱氏比了比李凤萍的肚子:“媳妇大着肚子,我不能为了挣钱,叫她自己在家里头。” 余年抿了抿嘴,这倒也确实是个事儿,李凤萍的肚子已经跟小西瓜那么大,要是婆婆不在家照顾,公公和相公也在外面跑,自己个在家,不怕一万就怕有事没人搭把手。 林朱氏心里转了个念头,自己是女人,又得照顾儿媳妇,要是能让儿子去就好了。 何况余年不肯随便换人,自己说出来惹恼了她,可别连黄桃的买卖都丢了。 “嗨,我还当是什么!”林英问明白了,十分爽朗地一笑,“娘不必担心,既然果子有了买家,我何必到处乱跑,直接送去余娘子处便可。你放心去作坊,家里我盯着!” “你?”林朱氏愕然,“你一个大男人,家里的事能做得来?” 林英挠挠脑袋:“烧火做饭,叫凤萍用嘴我用手,洗洗涮涮的我大约也做得来,实在做不来,就求村里婶子帮帮忙呗!” “是啊,娘,我还没到生的时候,”李凤萍也劝,“难不成咱一家子都坐在屋里看着这个肚子?” 儿子和儿媳妇都劝,林朱氏到底是把心一横,决定要学着李嫂做一番事业出来。 也叫她相公瞧瞧,她朱盼娣是没碰上机缘,有了机会,她能做得比男人还好! 余年微微点头,这一家子心能往一处去,劲儿能往一处使,过不好才奇怪哩! “方才我听见说,涌禾村里还有些别的果子,都有什么?怎么卖呢?” 这个林英熟悉,他如数家珍道:“如今咱村里种的最多的就是四样,苹果、海棠果、枣、柿子,樱桃也有,现下过了季了。别的桃子梨子种得不多,不过离蒙野哪儿的都近,要买桃子梨子便宜得很。” 余年听了,笑道:“我有心买些果子,你带我去瞧瞧村里果子长得如何?” 她才说要买五百斤的黄桃,这会儿说“买些果子”,林英自然不敢怠慢。 他立刻领着余年找到村长,点明了种的最好的几家,把人都叫出来,依次看去。 先看的便是林家自己家,他家混种了两样,一是苹果,一是海棠果。 原来这时候,苹果长得半大不小,青玉似的在枝头上挂着,海棠果将将要熟,金红浅黄,李凤萍的公公林老头摘来几个熟得好的,递在余年手里。 余年自己拿帕子擦一擦,一咬—— 嚯!酸甜酸甜的! 六分酸,四分甜,好吃是好吃,吃多了准倒牙! 林老头见余年露出个酸的表情来,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酸,还没熟透。” “算了,熟透了也酸呢!”旁边另一个道。 余年将剩下几个果子递给其他人也尝尝,笑道:“酸却不妨事,有些酸味才好。” 她已经想好了这海棠果做什么用,烤干磨碎,做成果粉,冬季里调一杯,岂不是酸甜开胃。 再看下去,枣刚上色,柿子青着小着,涌禾村最好的一共四样果品,倒有三样不熟。 众人心中都有些忐忑,觉得领着余年看这一圈,大概是白看了。 哪知余年回转到村头,笑着对村长道:“烦请村长做个见证,我想预先定下这几位大哥的果子。” 她看了一圈,枣个头不小,现在虽没熟,咬起来已经有脆甜味道。柿子她没法吃,但柿饼子林家拿来过,金黄流蜜,也不错。 东西够好,余年向来是大方的。 村长一听,这喜可非同小可,不问第二遍,便照着余年的吩咐拿来笔墨纸砚,又叫了村中耆老,共同立了个预购果子的文书。 往年他们村的果子虽好,却没有比其他村子好出十分去,哪年都得为了卖果愁两个月。 今年可交了大运,有余年肯收果子,又肯按市面公道价,他们可不是走运了? 余年按着纸张,道:“既然咱们是做买卖,就先小人后君子,我要的是好果大果,若是想着占便宜,拿歪瓜裂枣充数……” 她目光扫了周围人一圈,有两个略心虚地低下头。 “我如今是皇上封的观海女史,我要好果,是用来做皇上交代的事,不会叫你们吃了亏,你们也莫要懈怠,不然,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不敢不敢,余女史,咱涌禾村做生意一向公道诚实。”村长忙道,又瞪了那两个爱出毛病一眼。 余年搬出皇上二字,听在村里人耳朵里,简直跟山一样重,哪里还有偷奸耍滑的心思,都老老实实照签了契书。 “啥?官府来收果子,给定金,价儿还高?”涌禾村中魏家几乎是最晚知道消息的。 魏家一家子自从台风来时闹的那一出,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不似原先那么威风,平日里也不爱出门了。 只是魏明听人说官府来收果子,价格又给得好,心思就活动起来,他家种了二亩桃树和枣树,平日别人家上肥剪枝,他家就是那野草生了满地也不甚管,桃子和枣子都结得稀稀拉拉。 他在家里闲坐,听见了便急忙跳起来,往村头赶去。 哼,有好事儿,可不能落下他魏明! 第161章 东亚江豚 余年和果农们都谈好了,月底海棠果就能先下一批,到时甭管在哪,蜜饯作坊一准建起来了。 糖水海棠,海棠半梅、陈皮海棠…… 哎呀,穿越来后,还没吃过这些零食呢,想想就怪馋的! 余年小时候不爱吃饭,就爱吃零食,大了以后沉稳多了,表面上爱吃饭,私底下还是爱吃零食。 到了这大兴王朝,糕点之类倒是不少,可是果子蜜饯却吃着不顺口,要么稀甜稀甜,要么就晒得干巴巴,淡而无味。 余年相信,腌制类的梅子,虽然小巧,但绝对是大家没事时就喜欢来一颗的好零食,小零食市场大大的潜力! 她幻想得美滋滋,不想一个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收果子的人呢?”魏明问村长。 村长见是他,脸色一沉:“你问那个干嘛,你家那几棵树,自己留着吃。” “哎,村长,你不厚道,我家里的树,想自己吃就自己吃,想卖就卖。”魏明叉着腰道,“人呢?” “这儿呢。” 余年也认出了这就是余富燕那个强横霸道的相公,好久不见,还是一样的不像话啊。 “你?”魏明叫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不屑地道,“不是说官府的人来收果子,你算官府的人?” “谁说官府的人来收果?是我要买你们村的果子。”余年好整以暇地道,“不过,你的果子我是不会买的,黑心。”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快说,官府的人去哪了!” 魏明左瞧右看,见那个大个子真没跟着余年,立时放下心来,大声呼喝着骂余年冒充。 也是合该他无知倒霉,余年成了观海女史这事,附近村里消息灵通的大多知道了,只有他魏家不受人待见,竟一丝一毫也不知。 “她还真是官府的人!” 村长冷哼一声,“你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余娘子被皇上嘉奖,如今封为观海女史,你说话小心点儿!” “就是,你这样人,和余娘子说话都是辱没了她!” 果农们怎么可能放任他冒犯自家的大福星,纷纷叫嚷起来。 “你还想硬要余娘子买你那几个黑心烂果不成?“ “别说余娘子是官,就是普通来买果的人,也不能买你的破果子!” 魏明被众人群起攻之,在余年嘲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滚回家去。 余富燕见他回来,扶着腰过去问:“如何,卖了没有?” “呸!把你这娘们儿卖了算了!”魏明狠狠冲地下呸了一口。 自从他娶了这个媳妇,就事事不顺,先是压箱银的事上,自家被压了一头,又是台风的时候,余富燕和她那该死的娘搞出来那事儿! 如今魏家二老,出门都得戴着帽子捂着脸,生怕别人笑话呢。 “骂我作甚!”余富燕很是气愤,手里端的茶水也不递过去了,“你没本事,来冲老婆撒火!” “我就是没本事,就是冲老婆撒火,怎么了!” 魏明骂着,站起身来抓住余富燕头发,噼噼啪啪连打了四个耳光! “你这贱女人,你爹娘谋划人家家产不成,被关在牢里,你要不是嫁到我家来,也得去吃牢饭!不说小心伺候着,还跟我蹬鼻子上脸!” “呜呜呜,魏明,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余富燕扶着墙,跪倒在地上,哼哼地哭。 “贱货!你和你娘用那种下作手段害人,你肚子里那个孽种,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呢!”魏明酣畅淋漓地骂了一通。 余富燕见说着这个,哪能认呢,要死要活地闹了起来。 魏家二老听见声赶过来,先安抚了儿子,再说儿媳妇。 “富燕,你也忒不懂事,明儿知道你怀着孕,也没打你肚子,打两个巴掌要什么紧了?”魏老太责怪道。 “这个余年,我真是越看她越不顺眼!”魏明咬牙切齿道。 魏老头咳嗽一声,劝儿子:“算了,早先咱还有一说,如今她是官,咱民不与官斗啊!”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还有那几个种枣种柿子的,关他们什么事呢,在旁边还笑,笑死他们算了!” 魏老太一心维护儿子:“可不是,咱家果子又不比他们的差,凭啥不要咱的?” 一家子都气鼓鼓地坐着,又没法子可想。 “爹、娘、魏明,我有法子,让她不想买也得买咱的果子!”余富燕擦干了脸上的泪,站起来恶狠狠地道。 …… “余娘子啊,你上海边干啥?”跟在大黑驴后面的车夫好奇地问。 余年订好果子,带着他就往海边赶。 这个时候,也不是赶海的时候,也不是渔船回来码头卸货的时候,余娘子她来海边干嘛呢? “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道理。”余年拍着大黑驴,让他走快些。 就在刚才,她从空间中的赶海石板上,发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点! 随着她在浅滩附近得到的海货越多,金色的光点越来越少,这自然是因为普通海货的种类就那些,被放进空间后,就不再是金色稀有型。 好容易这次碰到一个,余年肯定要收入囊中的! 紧赶到金色光点所在的沙滩附近,余年叫车夫看好了黑驴,自己去岸边寻找金色海货。 车夫很是纳罕地看着她的背影:“哎,要不是知道余娘子小日子过得好,都快怀疑她是要投海去了!” 不像之前霞水母那次,余年废了一番功夫才发现那小小的水母,这次她沿着赶海石板指示的位置,没走两步,就看到了金色海货! 一头海豚! 余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确认自己没看错,便连忙奔过去。 海豚又不是海龟,会在沙滩上嬉戏产卵,这条在沙滩上的小海豚,多半是搁浅了。 如果不能及时救治,恐怕就会死掉。 余年奔到小海豚附近,见到海豚嘴巴张合越来越弱,眼睛也渐渐失去光彩,更不及想别的,立刻将手放在了海豚身上,将其收入空间!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海豚进入灵泉后便一直向下沉,没什么动静。 该不是自己来迟了,已经没救了? 就在这时,静静沉下去的小海豚猛地挣扎起来,摆动尾部,跃出水面! 余年松了口气,看着灵泉大河往远处扩张了一块,现在的灵泉大河倒不如说是一小片海洋更为合适。 她走到河岸边,看小海豚将头伸出水面,冲她不住地点着,似乎在感谢她。 余年笑笑,伸出手,小海豚立刻往上一顶,跟小狗儿似的在她手心蹭了蹭。 “咦,你好像不是海豚啊……” 余年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只小海豚看起来是很像海豚,但仔细观察后,生物特征显示这是一只东亚江豚。 小江豚的背上不像海豚有背鳍,嘴巴也更长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圆头圆脑的模样很是可爱。 在灵泉水的滋润下,小江豚很快恢复了精神,对着岸边叫了两声。 靠近余年脚边的河岸微微震动,生出几棵大草,草叶是卷着的,仿佛一个个的小哨子。 余年摘下哨子叶,试着轻轻一吹,清亮的哨音响彻整个灵泉河面,忽然间,河面水花四溅! 第162章 开发工厂片区 灵泉大河平静的水面泛起白浪,浮起阴影…… 在余年的目光下—— 大螃蟹和龙虾成群结队地往岸上来,排成整整齐齐的方队,高举大钳子。 鱼儿上不了岸,在水中挤得密密实实,别说用网捞,一伸手就是两条大鱼。 就连海带和石花菜,都竖直向上,只是碍于根部生长在岩石上,难以脱离到水面上来。 这家伙,比阅兵式不差到哪儿去! “嚯!这简直是海鲜总动员嘛!”余年瞪大了眼睛。 再看手中的叶子哨,已经蔫了下去,看来一枚哨子只能用一次。 “小江豚,这个哨子在空间外也能用吗?” 余年蹲下身,和气地问小江豚,小江豚身子半出水面,冲她点点头,叫了一声。 那可太好了! 想要海货的话,把船划到海面上,一吹哨,鱼就排着队进网,也未免太省劲了! 但转念一想,余年心说,要用这哨子,还是得自己有艘船,用别人的船太打眼了。 得了海鲜集合哨,余年也没心思弄别的,就着赶海石板的指示,捡沙滩上容易挖的海货,装了满满一篓就回去了。 等着的车夫见她竟捡到了一篓子海货,十分惊叹道:“余娘子,这不是赶海的时候,也亏你还能捡着这些东西,厉害,厉害啊。” 怪不得人家先头叫天女,现在又封了观海女史的官儿呢! 余年微微一笑,并不搭腔。 要是依她的本事,管他什么大潮小潮,初一十五,只要她想捡,就能捡到! 叫车夫到村里收了些紫菜的干货,运回作坊去,余年自己去找梁县令谈事。 “县尊,我想修一片开发区。”余年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这是她想了好几天,根据河津县周边状况,想到的最合适的一种赚钱方式。 “开发区……是何意啊?”梁县令不太明白这个词。 余年笑道:“经济开发,提振民生,我就想了这个名儿。若说直白些,便是将一片地方都修成各种作坊,有外地客商来,便可以直接去这片作坊区购买货物,不用东跑西窜。” “这是利国利民之事啊!”梁县令称赞道,“难为余娘子想得到。” 余年眼珠一转:“是皇上当时提了那么一句,我发散着想到了可以将商户们集中起来,既可以互通有无,又可以省了来采买的人的事。” “哦?”梁县令一惊,“如此说来,余娘子也算是按着圣意办事了!” “虽不敢这么说,不过,若是做成了,有百利而无一害。”余年连拍带打地道,“您看,县尊大人到了河津县后,夙夜在公,百姓安居乐业,缺的就是那么一丁点能说住嘴的亮点政绩。” 梁县令不由得连连点头:“不错,虽说我治下河津县很有些繁荣的样子,真拿得出手的政绩却没几样。” “是啊,县尊,这开发区,不但建起来简便,商户挣了钱,往县里交的税能更多,将这牌子打出去,河津县的名声响亮了,客商来得越多,经济就更好!” 在余年的描述下,梁县令仿佛看到了未来河津县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也看到了自己穿着大红官袍,拜谢皇上嘉许的场景。 是好事,没错! “那,需要本县做些什么呢?”梁县令有些纳罕。 其实这事,余年本不必跟他说。 她自己买地,将作坊建在一起就是了,何必要官府掺一脚? 余年摸摸头笑道:“我想的开发区,它有点大,怕官府说我囤积田地。” 梁县令道:“既然要修,自然是要修大些……唔,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我出面调停,免得有些人奇货可居,把地握在手里不肯卖给你?‘ “县尊英明!”余年立刻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到底你想修多大?” 梁县令有些好笑,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说到正题了,他招招手,叫书童拿一卷河津县附近的地图来,让余年指画看好的地方。 梁县令也想了,河津县四周,肥田少,沙土多,土壤种东西无甚大的出产,只要是余年不太过分,他出面说两句也未尝不可…… “余娘子,你看好的地方,就放上一颗围棋子。”梁县令向着地图一摆手。 余年抱着一罐黑色围棋,略带几分羞涩地问:“都可以吗?” 梁县令失笑:“你若有钱买得起,就摆。官府可以从中调停,却是不能给你出钱的。” 他见余年点点头,便在河津县城东门口摆下第一颗。 唔,看来余娘子是想把作坊和贾家作坊修在一起。 然后他看着余年又摆下了第二三颗。 嗯,看来余娘子这野心不小啊。 接着梁县令目瞪口呆地看余年一路大摆长龙! 黑棋子一路摆到了龙门村! “哎,余娘子,你这干嘛呢?” 余年抬起头来:“县尊,你说只要买得起,随便摆。” “是!我是说……余娘子,你是不是不会看地图?” 梁县令好心地指了指河津县的城门,“你瞧,这是咱们县城。” 他又指了指尽头的龙门村:“你看,那是龙门村。” 说完,他就等余年重新排布占地,不料,却见余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县尊,没放错,就是这块。” 就是,这块? 梁县令眼珠子从河津县城门往外走走走走走到龙门村,又走走走走走走回来。 “余娘子,你可知这条官道多长?” “知道啊。” “你可知,要将两边都修上作坊,要花费几何?” “大概算了算。” “那你……”梁县令感觉有些头疼,摁着太阳穴道,“那你还要修这么长,这么远?” 余年正色道:“县尊,开发区一事,若做小了,不如不做,只有形成规模,才能梧桐引得凤凰来。若是树枝细了,引几个小麻雀来也不没甚意思。” 梁县令蹙着眉,紧抿着嘴,看她。 余年毫无惧色地回望。 “好!”半晌,梁县令终于松口,但脸上仍是严肃,“在我看来,这事若做成,的确于官于民都有利,官府可以支持你买地建作坊,但你也要想好,若失败了,本县不可能帮你收拾烂摊子!” “那就多谢县尊大人了!”余年巧笑倩兮地一拱手,转身将带来的一篓子海货送到梁县令脚下。 “这是谢礼。” 梁县令伸头一看,里面一只大螃蟹冲他嚣张地伸着钳子,怎么看怎么像余年的模样。 忙了这一整天,余年也累得够呛,坐在大黑驴背上悠悠然地往家里走。 大黑驴打了个响鼻,余年拍拍它脖子:“你也辛苦啦,一会给你扯两把好草吃!” 她说的好草,可是从灵域空间中扯出来的灵草,大黑驴一听立刻腰不酸了腿不软了,一口气能跑五里地了! 驴蹄子在路上走得哒哒直响,余年将到家门口,远远地瞧见几个少年围着一个小娃娃,小娃娃手里抓着一本书,而那几个少年的手都扯在书上,看起来就像是在抢小娃娃的书。 “哎,那不是小昇?” 余年仔细打量,那被围在中间的小娃娃,就是自家的余昇呀! 她连忙从驴上下来,往那奔过去,越近越听见那几个少年叫嚷。 “给我!给我!” “先给我!我讲得好!” “你们让开,说好了归我!” 第163章 儿子自己找家教 “你们在做什么!” 余年怒喝一声,双手推开那几个个子比她还高的少年,将余昇护在怀里。 转眼见他们个个戴着网巾,打扮不似庄户人家的孩子,其中一个书袋里更是露出书册来,便想到他们一定是县学学生。 “你们是哪个班的?在外面欺负同学,我告诉你们夫子去!”余年生气地说,拉着余昇的手给儿子撑腰。 “别别别!” 那几个头上冒汗,连连摇手,“余昇娘亲,我们不是欺负他。” “不是欺负他是什么,我明明看到你们抢余昇的东西!”余年蹙着眉头道,将余昇从背后拉出来,“小昇,告诉娘,他们拿你什么了?” 余昇看起来很紧张似的,背着双手捏着那卷书,不住地揉来揉去。 “没、没有,娘,他们没抢我东西。” “胡说!我都亲眼见了!” 余年见儿子还要替几个同学掩护,瞬间脑海中就过了几遍校园霸凌的故事,可怜的受害人因为被欺负得太狠,就算有大人来主持公道,还是不敢说出实情。 天啊,她的小昇不会也被欺负得不敢说实话了? 难道是因为她在京中待了些时日,拾来又不在家,那些爱欺负人的就把余昇当成软柿子捏了? “你不要怕!跟娘说!娘一定不会放过这些坏人!” 余年义愤填膺,一把抓过余昇手里的书当做物证! 余昇和那几个学生都哎呀一声,伸着手想去捉书卷,满脸焦急。 “抢我儿子的书,你们这几个——” 余年拿过书,瞟了眼是四书还是五经,预备好好斥责一番这几个学生,没想到看了眼书名,忽然神色古怪。 “银——屏——春?” 余年慢吞吞地念出了书名。 那几个大些的学生互相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 “我们真的没有欺负他啊啊啊啊!” 余昇啧了一声,很看不起这几个没义气的。 他迅速抬头看了眼娘亲,见她脸色高深莫测,又低下头来,心里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 “余昇,好好地,细细地,给我讲讲,这本书是哪儿来的?” 余昇两只小手交握,比鹌鹑还老实,乖乖地答了声是。 余年小小叹口气,她就知道,这孩子鬼精灵的,怎么会受人欺负?还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她也没发作,回去仔细跟余昇问明白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这话本子还是要从那回贾举给她带粮种,顺便带了些玩的东西说起,里面有一整箱的话本子,余年嫌没用,就放在前院搁杂物的屋里。 过后她和拾来都出门在外,余昇闲着没事,想去杂物房里找找有什么玩具没有,没想到找着一大箱子话本! 这下子如获至宝,别的书也不看了!天天抱着话本子! 有写得好的,词藻雅致清丽,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的,他晚上看了还舍不得放,便偷偷带到学堂里去。 旁的学生见了,也借来看两眼。 要是都不识字,也就罢了,偏偏上两年县学,哪有不认字的? 都是京里最火的话本,又是才子又是佳人,又是妖怪又是封侯拜相,各个看得津津有味。 余昇看得快,看完了不着迷,他见其他人都爱看,自己拿去的一本竟然传到了甲班,在童生中间传阅得热火朝天,他就动了脑筋。 那一箱话本,他一次只拿出一本来,学生们跟他借,他只借那成绩好的,还有条件,得给他讲一个时辰的诗文。 于是略大些的学生们要想看话本,争着抢着要给余昇讲功课。 余年在外面看见的,就是几个学生争抢要先拿到书,帮助余昇学习…… 余年听得啼笑皆非,这孩子,从哪儿想来的? 拿小闲书当成辅导老师工资,有种自己学习好了,不管别人的死活的松弛感。 “以后……以后不许这样了,学生的主业是学习,老想看闲书像什么话!”余年色厉内荏地道。 她上学的时候闲书没少看,手机游戏更是一样没落,成绩没受影响,家长说她的时候也是振振有词的。 好在余昇没遗传她的振振有词,只是道:“我也看完了,现在都是借给他们看,无所谓的咯。” 无所谓的,还咯? 余年深切地感受到,儿子这个态度有点二流子。 “过来,小昇,你跟我说说,你这阵子学习到底怎么样?夫子批的文章呢?拿来我看。” 余年板起脸来,叫儿子拿功课来,预备好好批评他看闲书导致成绩下降。 不想余昇哦了一声,从小书包里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文字纸,笑道:“娘好几天都没问我功课,我都没机会表功。” 余年打开那叠纸,只见上头清楚秀丽的小楷字,用笔娴熟,比之她离家之前,进步神速! 再看卷面上,也满满的全是老师的溢美之词,把余昇几乎夸成了神童! 余昇不仅没耽误学习,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突飞猛进! “娘,夫子说,我秋天过后,就能升到丙班,不用跟丁班的混了!”余昇颇为骄傲地道。 不用跟丁班的混了? “你……”余年一时间有些失语,她儿子到底是跟谁学的,满嘴的江湖习气? 拾来从外面进来,一副狗狗祟祟的模样,余年看见就来气! “过来!” 见媳妇儿声气不对,拾来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蹲下,双手自动捏着耳朵听训。 “干什么坏事了,别等我问,自己说!” 拾来嘟囔着:“没干什么呀……” “别当我不知道,自己说我不打你!” 余年诈他。 虽然媳妇儿打人不疼,还挺舒服的,但拾来怕她生气,不敢隐瞒:“真没干什么,就是喂了喂猫。” “嗯?”余年语尾上扬,十分怀疑。 “……用后厨的食材。” “嗯!”余年瞪大了眼睛。 “可是小猫那么可怜,吃不饱穿不暖,从小就离开了娘亲……” “拾来!” “啊啊!媳妇儿我错了!” …… 第二日,余年甩着打相公打痛的手腕,按照约定的地点去和梁县令召集来的村民见面。 官道两边田地的主人总共有十三四个,都不甚富裕。 “你说,能给多少钱?”村民中一个等得心焦。 另一个道:“不知,这官道两边的地,瘦田多,肥田少,费好大的力气也种不出多少粮食。去年我亲戚借我家的地搭了茶棚子,也没赚两个钱。既有人买,就赶紧卖了!” 先头那个却嗤之以鼻,道:“官府叫人来,又不是官府买,定是哪个富人家买了做园子用的,咱可不能要价太低了,到底也是平地好地呢!” 第164章 钉子户 一群农户私下议论,直到梁县令带着余年走进县衙后院也没发觉。 “咳咳。” 梁县令见他们扎着堆儿,特意咳嗽两声,惊醒那几个说得特别热闹的。 “县尊!” “啊呀,县尊大人来了!” 几名农户心怀鬼胎,看也不敢看余年,只向梁县令奉承着。 “周师爷都给你们说过了?这位余娘子想买你们官道附近的地,你们卖不卖?” “县尊,您先说说价,若是忒便宜了,俺们舍不得卖!” 余年看几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心想,可别是把我当冤大头了? “如今县城周边的地,好地段好肥田四五两一亩,官道两边的田贫瘠多沙,余娘子愿意出三两七,你们觉得如何啊?” 其中一个方脸,头发稀疏如枯草,嘴唇厚墩墩的,最先跳出来笑着说:“俺们愿意卖!只是……” 梁县令问:“只是如何?” 那厚嘴唇嘿嘿一笑:“只是田地是俺们庄稼人的命根子,余娘子想买俺的命根子,价儿不能太低了!” “说话不三不四的!你叫什么!”梁县令登时沉下脸来。 “俺叫吴六颗,知府大人是俺亲戚。”那姓吴的倒也毫无惧色,直接把知府搬了出来。 “哦,你认识知府?”余年搭了句腔。 “可不,知府跟俺可亲的亲戚,三节两寿都有礼往来咧!” 吴六颗咧着厚嘴唇,笑得很得意,他不认识余年,虽说余年在县城和龙门村的名声响些,到底也没到人人都认得她的程度。 余年点点头:“好,你等等,先看别人怎么说。” 剩下那几个也有羡慕吴六颗有好亲戚敢要高价的,也有见着官就跟见着劫匪一样的,余年问了一遍,十四个人呢里头有七个松口说愿意卖地。 这七个还都是零零碎碎的地块,跟她预想的有些不同。 余年微微蹙了眉头。 “余娘子,你能把那价再提一提不?”吴六颗问。 余年问:“你要多少?” 吴六颗露出一个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的笑容:“俺不要多了,一亩地你给俺十两银子,知府买的地就这个价!” 十两银子! 旁人听着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说的是三两多一亩,经了他的嘴,竟翻了两倍! 余年定睛看着他,微微冷笑,心里打了个盘算。 “吴六颗!你的地是什么地,自己没点数?况且府城和县城,地哪能一样钱?”梁县令冷下脸来斥责,“我已问过了,你总共有五亩地,别人家尚且种些庄稼杂菜,你的地也不收拾,就一直荒着,十两银子买你五亩地都够了!” “咦,县尊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吴六颗嬉皮笑脸地道,“如今是余娘子想买俺的地,不是俺想卖地,她若觉得贵,不买了就是。” 余年淡淡地开口道:“的确有些贵,那就不买了。” “你把俺们叫过来,又不买,岂不是消遣人呢!俺要找知府说理去!” 吴六颗见余年没被他张嘴闭嘴的知府吓着,又不肯买地,登时张牙舞爪起来。 “你去。”余年更是淡淡地道了一句,转身在院里摆设的交椅上坐下。 “你……”吴六颗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儿,有些摸不准路数。 “诸位乡亲,今日是我托梁县令将几位请到一起,我原本用不了这许多地,有一半也就够了。” 余年说到这,斜睨一眼那愤愤不平的吴六颗。 “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既然吴老兄你视田如命,那就算了,剩下几位乡亲,吴六颗他不卖了,正好我可以给你们提提价,就按四两银子一亩,谁愿意卖,过来签了契书,跟我去四时好食铺领钱。” “四两银子!” “这价儿可以啊!” “俺卖!俺卖!” 那几个本来举棋不定的,立刻嚷嚷着要卖地,争先恐后地涌到余年跟前来。 余年和梁县令本就商议着四两银子一亩,算是正常市价,她让梁县令先说个三两多,是为了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村里的人她还不知道? 一口价难免觉得自己亏了,得讨价还价两下子,再略提提价,他才觉得自己卖对了,卖合适了。 眼下看这些村民们跟抢银子似的劲儿,她的策略是正确的。 “哎,我就是不卖!除非你给我五两!” 吴六颗心里也着急,他原本想着叫个高价,哪怕余年给他削一半呢? 没料到余年竟然一口就提到四两,还不要自己的田地了! “哦,吴大哥,我地买够了,不要你的地了。”余年百忙之中抽个空回绝他。 吴六颗咬得牙咯咯响,恨声道:“好,你不要怪我给知府说你恶意压价买卖田地,梁县尊,要是阮知府知道你在里面掺一脚,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去,我看知府给我设什么宴,叫我吃不了还得兜着走。”梁县令揣着手道。 “哼!” 吴六颗转身就往外跑,决定今天立刻写信给自己那个当知府管家的表哥! 余年和十个村民签好了田地买卖的契约,除了吴六颗外,还有三个犹犹豫豫的。 “余娘子,你让俺们再想想,俺家里地不多,要是卖给你,俺以后不知道干啥了。” 余年想了想道:“那这样,过几日,我作坊招工,你来考试,只要能通过,同样的条件我先用你!” “作坊?”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的神色。 “余娘子,你是开啥作坊的?” 余年笑道:“好几样呢,眼下还没定先招哪家,不过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于是其中一个家里贫困,急着用钱的动了心,和她签了契书,其余两个仍是迟疑,余年也不催,就让他们回去想想。 余年带着村民们去四时好拿钱,梁县令才空下来喝口茶水润润嗓,他今儿尽忙这个了。 丁师爷迈着八字步走进来,老神在在地问跟着忙了一天的梁县令:“你还真拿她那观海女史当回事儿啊?” 梁县令瞥他一眼:“你还真不拿皇上亲自封的官儿当回事啊?” “嘿,要是她当个宫里皇后身边的女官,我敬她三分,如今这么个女史,连品级都没,明摆着就是个好听的名儿,你我都是太后一族,难道还怕她不成?” 丁师爷言下之意,对余年这个没品级的官儿很是不屑。 “皇上金口玉言,就是封个蜜蜂儿,也得把花举到跟前让她采!”梁县令道,“别忘了,她每年还要往京里送一卷记录,你惹了她,不怕她给你添两笔?” 丁师爷面上色变:“你说的对,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却说余年带着村民们回到四时好,叫拾来和李金桂看着给发钱,她自己赶紧上后院书房罗汉榻上歪一歪。 一闭眼,竟就到了午后。 醒来身上搭了一条薄被,脑下也放了软枕,余年抬抬眼,见拾来在旁边举着一卷书,阳光从窗格里照进来,映得他跟金面佛似的。 余年微微一笑,唤了声: “拾来。” 拾来立马把书丢下,扑到榻前来:“累了?我抱你去卧房休息?不,还是先吃点东西,你睡得香,中午没敢叫你,灶上热着瘦肉粥,还有虾饺,我给你拿来?” 他十分疼惜地将余年额上的发丝拨开:“看把我媳妇儿给累的。” 余年却十分警觉地想到,这身体状况可不对头。 第165章 走,看戏去! 没来月经,突然容易累…… 很像怀孕的症状啊! 但是没看过大夫,余年也不好说准不准,只将拾来敷衍过去。 她睡到这时候,也觉得肚里有些饥饿,叫拾来端了粥和虾饺,吃完了嘴里还空空的,想吃些什么别的。 最好是甜的油的香的! 余年琢磨琢磨,从空间里拿出几个牛奶果,叫拾来给自己烤些曲奇饼干。 曲奇饼要用奶才甜香,余年总是捡着时机才做,托词从外面买来的牛奶,如今为了馋也顾不得了。 他们两个在大厨房隔出来的小灶间做,李金桂和常水娃都忙着前头店面的事,并不来打扰小夫妻。 “哎,咱们买几头牛。”余年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看拾来打鸡蛋。 拾来身上穿了罩衣,有力得能扭断一头牛脖子的手,用几根绑在一起的筷子打蛋,扭头冲她笑笑:“好。” “我想,要不就先办个饼干厂,苏打饼干,牛奶饼干,还有什么,对了,可以做果味饼干。” 余年越想越觉得好,站起来用手指戳戳拾来:“你说话呀,你觉得呢?” 拾来憨厚笑笑:“媳妇儿说的都好。” “我说的都好,哼!”余年转头又往小凳子上一坐,有些闷气。 她可能要有小宝宝了,眼下还好,等月份大了,势必行动上有些不便,到那时,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就是拾来。 要是到那时拾来还顶不起事儿,自己戳一戳,动一动,自己挣这么大份家业,还不都被这个狗男人败光了啊! 余年越想越生气,不等事情真发生,就有点手痒痒。 拾来手里忙着,眼睛可一直没从媳妇儿身上离开过,见余年脸色不好,忽然啊呀一声。 “做什么,吓到我了!”余年摸着胸口道。 “不是,我想起来,京里贾举来了封信,信上还沾了一根鸡毛。”拾来将手在罩衣围裙上反复抹了两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封厚厚的书信。 余年在离京前,和贾举约定过,若是有急事便沾一根鸡毛,所谓鸡毛信是也。 到底什么急事儿呢? 按说留给他们的大纲本子有二十集,应该离用完还早啊! 余年思索着,将信封撕开,又想,难不成戏园子没建好?要不然戏班子跑了? 迎面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余年随手夹到信纸最后。 掀开贾举寄来那厚厚的一沓信纸,余年慢慢地读下去,似乎一幅盛景出现在她的眼前…… 十日前。 京中贾家杂货铺门外,竖起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年年有余戏园,今日开演换妻记!” 底下又有小字:首日观众不收门票,提供小食茶水,第二三日观众可半价购票,一文钱购买茶水! “真有这么好?不要钱看戏?” 一个老大娘挎着篮子,听店伙计把告示读了一遍又一遍,不相信似的问。 “真的!咱贾家不假不说谎,咱的戏是今年的新戏,特别精彩!保管你看了还想再看!”伙计卖力地宣传着,又道,“反正不要钱,去看看呗?” 老大娘听他说得那么好,喜笑颜开地道:“说的是呢,反正不要钱!” 谁知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那年年有余戏园子门口一大早晨就排满了人,顶前头的,都是月亮还在天上就起来排着的了! 门口的招待笑面迎人,进一个人给个木牌子,上头写着号,进到一百人的时候就叫停了。 这一百人里头不乏官员的家眷,和大户人家的妇女,都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等端上点心茶水,这首批观众更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了! 茶水是甜丝丝的玫瑰红糖茶,点心则是掺了玫瑰酱蒸的花糕,都十分可口。 这两样是的,要别的却得花钱。不过点心水果齐全,价格也不贵,观众们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 有爱小便宜的,使劲喝茶,使劲吃点心,结果等戏演起来可后悔咯! 看开头,一个名叫林品如的贫家女子,嫁入了姓洪名世贤的给事中家里,任劳任怨,百般忍受婆母挑剔。 观众们只以为如王宝钏、窦娥冤一类,是描述女子孝顺却遭难的老一套。 没想到! 戏才开一刻,剧情急转直下! 林品如原先的闺中密友,名叫艾莉的一个女子,突然上门拜访,言谈举止间似与品如相公拉扯不清。 林品如却一无所觉。 台下观众都急了,看着艾莉和洪给事中眉来眼去,暗度秋波,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便叫起来:“你相公和艾莉勾勾搭搭,你还不快揭破了他们!” 那林品如仍旧咿咿呀呀地在一边念白,道自己见着密友来访,心里多么欢喜雀跃,想要留密友多住些日子,又怕相公和婆母不高兴。 另一边呢,艾莉和洪给事中拉拉扯扯,便要入港。 哎呦,林品如她那磨叽劲儿,可把台下观众给急的呀! 喝多了水的想去上厕所,又怕漏了剧情,只好强忍着。 气得急得要死的观众们,眼看这一折演到快结束时,忽然,艾莉和洪给事中商量要谋害林品如! 戏就断在这儿了! 大家伙都傻眼了! “哎,怎么回事!还往不往下演啊!后面怎么着了!” 众多女子中,一个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可不是那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吗? 这位爷不好伺候,在暗处窥伺观众反应的贾举只好自己出面,向小侯爷致歉,说明这头一折戏就到这了,三天后才演第二折。 别说急性子的小侯爷,就是其他观众,也都急迫地想知道后面的剧情。 那什么翡翠戒指金镯子流水价送过来,官员的名片子,好听的许愿,贾举一辈子也没被这么捧过! 好在他脑子没飘,一口咬死戏没排好,要看第二折,请三天后再来。 千求万请,才把这批观众给请出去,他擦着汗,瞧见一个人脸上搭着手帕子,手里还捏着扇儿,偷偷摸摸地溜过来。 “贾老板,如何?”那人到了近前,将扇子一撂,便是本剧编剧梅编修。 贾举嘿嘿笑:“成了!” 果然成了! 三天之内,几乎全京城的人都排着队想进园子一睹“换妻记”的精彩! 三天之后,贾举按照余年事先教的,让戏班里头另外的青衣、花旦和小生在戏园子外的卷棚里唱第一折戏。 只唱第一折。 想知道后面啊,就请买票往园子里面去。 一时间,京中人人谈品如,个个骂艾莉,当然洪世贤给事中也得不了好! 戏火了,戏班子也火了,戏班子里头的角儿更是大火特火了! 原本不景气的芳翠班,在一夜之间,跻身为京中一流戏班! 贾举摸着戏园子带来的大银子,叹道:“余娘子啊余娘子,你要是姓贾,那该有多好!” 梅编修抱着他那一份,闻言笑道:“贾老板,如今咱只是沾着余娘子的福气就挣了这么多钱,要是她生在贾家,你贾家不得叫金山银山压趴下?” 贾举乐了:“那我被压得高兴,压得舒坦!话说余娘子给了你一整本大纲,后面的戏写完了没有?” 梅编修大噘嘴:“怎么现在见我就是这句,你除了催我写戏,还有别的不?” “没有了啊!咱们之间就是纯粹的金钱关系!我不催你写戏,还能跟你谈情说爱啊?” 梅编修看了眼贾举的胖脸蛋子,忽然觉得胸口有点恶心…… 然而贾举乐极生悲,演到第三集时,宁安侯府的小侯爷,他看完戏,在戏园子里闹事了! 第166章 搞同人呗 “凭什么呀,凭什么洪世贤就一个给事中,能娶一个大美人儿,还能相好一个大美人儿?” 小侯爷一蹦三尺高! 他特别喜欢演林品如的青衣,也特别喜欢演艾莉的花旦。 所以他特别讨厌演洪世贤的小生! 见小侯爷摩拳擦掌撸袖子,预备往舞台上爬,贾举赶紧拽着他一个脚拖下来。 “哎呦我的小侯爷哪,都是戏,都是假的!”贾举连忙解释,一边挥手叫台上的演员回后台去。 “我知道都是戏!”小侯爷犹自愤愤不平道,“我就是生气!不是,你们家戏也太气人了,这个艾莉,动不动就换品如的衣服!洪世贤还有脸说‘汝甚骚’?” “这个洪世贤,看见艾莉就觉得艾莉好,看见品如就觉得品如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没有定性!” 小侯爷平日里说话没什么精彩的,但他发表的这一番评论,确实深得台下观众的心意! “好!说得好!” “你家戏这么气人!我们不看了!” “就是,弃了弃了!” 观众们都说的跟真事似的,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来看贾家这本专门气人的戏。 结果到新的第四折戏上演的那天,老观众一个比一个来得早,小侯爷排在了第一个…… 小侯爷舍不下戏是真,但老是跃跃欲试要求改戏也是真。 贾举被他威逼利诱得没法子,只好写信来向余年讨主意。 余年看着看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拾来正好把挤好的曲奇坯子推进他们自己搭的土烤炉,擦着手笑问:“写了什么,能逗我媳妇笑这么开心?” 余年摇头笑着说:“哎,我是笑,编戏的是骗子,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她拍拍手里的信纸,道:“贾举说,观众们天天骂,还有人想强行改戏,又是个有钱有权的,不知要不要改?” 拾来想也没想便道:“当然不改!” “为什么啊?”余年倒是好奇,拾来为什么不支持改。 “有人骂就是有人看,比没人看没人骂强多了,在商言商,挨骂也比无人问津强!”拾来道。 “你倒是蛮有天份。”余年略惊讶,想不到拾来在这方面头脑很灵活。 余年让他拿了笔墨纸砚来,就在案板上给贾举写回信。 “贾老板,你的信我已收到。”余年念着,看拾来笔走龙蛇,“观众骂,就让他们骂好了,票钱里已经包括挨骂的部分。另外,如有人想改戏,可叫他开个同人小剧场,就在咱们戏园子外头搭了棚子唱。” “同人是何意啊?”写到这里,拾来迟疑不敢下笔。 “同人嘛,就是原来有个人物,你拿这个人物编个不同于原来的故事出来。” “原来如此。”拾来在同人旁边做了个注释。 余年又念了几句,这封短信便写好了,曲奇饼也烤好了。 曲奇饼是晚上吃的,信是一早发的。 贾家自己有快马信差,不敢耽搁,立刻将信送入京城。 贾举拿到,手指头抖抖索索地拆了几次,差点把信纸给拆破了,才将信纸拿出来。 实在是小侯爷愈发不像话,昨天他想上台表演拳打洪世贤! 底下观众还叫好,说打死这个贱男人! 演洪世贤的小生差点吓尿,下来台,跟贾举说,再这样他可不敢演了!他是小生不是武生啊! 贾举得着余年这封信,跟得着及时雨一般! 他按余年信里教的,给小侯爷如此这般地一说,小侯爷大喜,立时就挨着贾家戏园起了卷棚,还找了写话本子的和戏班子。 贾举说了,正儿八经的戏不能给他改了,毕竟是戏班辛辛苦苦排出来的,不过他可以自己改编,标明了是小侯爷创作,在外面开戏棚演出来。 小侯爷有钱又有门路,没两天,同人剧场就起来了,他叫写话本子的把他自己也写进去,把洪世贤踢走,将林品如和艾莉都收为妾室。 别的观众开始以为也是贾家排的,看看演的内容,纷纷把这场同人戏骂了个狗血淋头,再看看上头老大的同人剧场四个字底下一行小字“与原戏剧情无关”,才知道是小侯爷自娱自乐。 小侯爷愈战愈勇,就是要跟观众对着干,正经的换妻记里有啥女子,到他这就要收了当妾。 实在看不过眼,有些有钱的老观众,也跟贾举讨了授权,自己在戏园子周围开起了的同人剧场。 这下子可真是百花齐放热闹了,有爱玄黄之术的,让林品如修仙,一剑斩尽渣男贱女,有爱念佛的,让林品如得了佛缘,渣男贱女得因果报应…… 贾举在众多小剧场周围溜达溜达,发现还真有人才哩! 不过,这些同人小剧场,都得靠着本源的换妻记剧情打底。 所以,来看换妻记的人更多了! 余年的一封信引出这些事儿来,她自己倒并不知道,眼下她有一双贵客要接待呢。 阮夫人和熊夫人又来了,她们一个是知府夫人,一个是同知夫人,按现代的说法,就是一个市一二把手的老婆! 这两个全都来找余年,自然是因为三人共同商量的玫瑰制品作坊。 “余娘子,你不知,咱的玫瑰糖茶,除开卖给贾家十几斤,其余的在府城里卖干净了!都不必往别处卖!我原先怕没多少人买,只做了一百斤,如今看来,却是我小气了! 阮夫人满面笑容地道。 余年知她挣了钱,心里高兴,并不是真的自责,便也顺着毛摸。 “我瞧着那片玫瑰地,做一百多斤的糖和玫瑰膏差不多,再多了做不了。况且新做一样东西,小心谨慎是对的。夫人你的做法正好。” 熊同知夫人赶紧接上:“你说的可不是那么回事嘛!咱做了一百斤的糖,做玫瑰膏时便不怎么够,还好这花儿慢慢开着,勉强能续上。所以啊,咱这回来,是想跟你商量,能不能再干点别的生意?” “别的生意?”余年疑惑地问,她瞧着两位夫人都欲言又止的,好像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两位夫人你推我搡,到底还是阮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来,打开给余年看。 “喏,就是这个。” 余年伸头看去,只见木盒里头是满满一盒细滑的白粉。 “这是……”余年心里有了个猜测,还等两位夫人证实。 “这是上好的胡粉,擦脸用的。咱们想着,能不能做些妆粉生意?” 第167章 化妆品生意 “胡粉。” 余年迟疑地拿过那小盒子,拨弄了两下,只见里面纯白粉面细腻如脂。 但是太白了。 余年穿越前用的妆粉都是浅肉色,和皮肤质地颜色相合,这种雪白的粉细则细,擦在脸上,实在有些突兀。 若是皮肤较黑的,那岂不是黑者愈黑,白者愈白? 本来为了好看皮肤匀称才擦粉,倒是适得其反了。 而且…… 余年开口问道: “这胡粉,是不是用铅做的?” 阮夫人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反正那做胡粉的匠人要了铅和醋,烧了好几日才得一盒。” 余年点头道:“那便对了,用铅制成的胡粉有毒性,若是长久用下去,脸色会发青!” 阮夫人吓得变色:“怎么会?发青?我今天就是用的这个粉!当时我还觉得很好用呢!” 熊夫人连忙道:“我用的是云家的娘娘粉,据说是什么米英做的,不会也用久了发青?” “若是米,应该不会。” 余年听说过古法制粉,是用上等洗米磨浆沉淀,再磨再晒,极复杂的好几道工序后才能做出一块粉膏。 “这粉比云家娘娘粉还贴皮肤呢,真不能用吗?” 阮夫人害怕过了,又可惜起来,她好容易寻着一个做粉的匠人,高价把人聘了来,眼下再撒手,却舍不得。 “夫人,要粉细,涂上颜色好,不一定非要用胡粉。” 余年说着,从脑海中搜索出穿越前参观洋州古法制粉厂时看见的流程。 有些工艺现在是没法用得成,不过有一样可以抄他一抄。 “你们可知道紫茉莉?紫茉莉花粉?”余年问。 阮夫人和熊夫人互相看了看,摇头:“不知,咱只知有白茉莉,虎头茉莉,紫茉莉却不曾听过。” 不可能啊,余年心里纳罕,她明明在绿豆粉丝作坊附近还看见过好几颗野生的紫茉莉。 “那,夜来香?” 阮夫人一拍手:“夜来香么,你说有紫黄两色,结的种子似个小黑豆似的花儿?” 余年松了口气:“是了,就是那个!” 她向两位夫人分说:“这紫茉莉的花种极其适合做妆粉,破开黑种,内中有两瓣白粉仁,将其晒干蒸熟磨细,与珍珠粉混合起来,又细又保养皮肤。“ 余年待要加上句经典的“轻白红香,样样皆美”,忽的又想到,既然要做,为何放着现代的调色理论不用,去追着古人涂大红脸的审美呢? 见她沉吟,阮夫人当她是想哪里有夜来香,连忙道:“我家管家跟着来了,他是极灵透的一个人,我叫他来问问,哪里有大片的夜来香……嗯,紫茉莉!” 没等余年说话,阮夫人便从后院跑了出去,她的婢女追在后面夫人夫人地喊,她也不理。 不一会儿,那婢女又余娘子余娘子地叫着跑了回来。 “余娘子,你快看看去!县衙里派人押送犯人上寒野州,游街示众呢!” 余年哦了一声,若是说寒野州,那就是余家那伙人和徐宝臣了? 她站起身,和熊夫人走到街面上,只见几个衙役拿木棍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形容不堪的犯人。 为首的,就是徐宝臣! 他看起来比后面余氏族人要好得多,怕是也没少花钱打点。 徐宝臣看到了余年,尽管身上有手镣脚镣,还是停下来,满面傲气地向余年道:“你别得意,有你报应的那天!” 说着,他恶毒地瞪着余年。 后面衙役一时没赶过来,余年待拿个东西抽他两下子,都沦落成阶下囚了,还敢嚣张? 不等她动手,一个矮小的身影先就冲出来,手里拿了一根粗木棍,冲着徐宝臣就砸了下去。 “啊!” 徐宝臣膝盖弯被狠狠砸中,冲着余年跪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雨点般的棍子往他头上砸去! “混账,贱种!常水娃!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被大水卷走,死无葬身之地!” 徐宝臣一边勉强护着头,一边在毒打下大骂出声。 常水娃不出声,只是一棍接一棍用力砸下去,为爹娘报仇! 余年并不制止常水娃的泄愤行为,实际上,常水娃能压抑住自己,没把徐宝臣当街捅死,她认为已经很客气了。 因为前面走不动,很快后面衙役追了上来,见是常水娃在打徐宝臣,也不去拉,口头上叫“别打了,别打了!” 愣是没有一个人真的伸手拉开,直到大批犯人走了过去,只剩下徐宝臣在最后面时,才有一个衙役走过来,对着余年一拱手。 “余娘子,您抬抬手儿,别叫我们难做。” 余年见常水娃也打得差不多了,便叫他停下。 “水娃,你心里的恨我知道,这人去了寒野州挖矿,对他来说是生不如死。”余年垂眸,冷冷地看向徐宝臣,“打死了他,未免便宜了他。” 徐宝臣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眼神毒得像要当场咬死余年。 “余年,求你救救娘啊!” 犯人中有一个老妇拉拉扯扯不肯走,转身冲着余年跪下,“你看在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别跟娘较劲了,就当报答娘的养育之恩,让县里放了娘!” 余年一开始没认出是谁,仔细一看,才认出这竟然就是她的便宜娘余老太! 只见她往日肥肥壮壮的身材不见了,跟个瘪了的面口袋一样,在牢里,没人让着她,她的家人,还有余氏族人,都恨她恨得牙根痒痒。 若不是这老太太耳朵根子软,听赵秋香她们挑事儿,自己怎么会落到牢狱之中呢? 赵秋香也没少挨打,只是她嘴头子灵活,挨了几回打,就猛力往余老太身上扣锅,让人们去打她。 不过,不管他们把这事儿怪在谁头上,最终都是大家一起流放寒野州。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余年沉静地道,“做了恶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她略微矮下身,看了看徐宝臣和余老太两个,又道:“天若不报,我必报!” 犯人们被押走了,他们会去寒野州最苦寒的地方挖矿,终其一生,或许都无法赎清自己的罪过。 “夫人,我有个同乡,也是被这县里的恶人欺压,他想求夫人做主。”一个中年男子见阮夫人等人又要回后院,赶紧见缝插针地求办事。 “哦?”阮夫人心里有些为难,“他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知府夫人,又不是知府,况且知府也不好越级对人家县里指手画脚,只是她这管家也是家里老人了,不要一口就回绝。 管家连忙堆了满脸笑:“夫人,是这么回事,县里梁县令把他叫去,说有个有钱的想买他的地,他按市价报了,结果那人狠压价,要强买强卖呢!” “当真?”阮夫人问,“梁县令看着不像那偏向的人啊?” “千真万确啊夫人,我那同乡叫吴六颗,最是老实不过,我说夫人最是公正,如果他确实被欺压了,一定会惩治恶人!” 旁听到这里的余年:等会儿,那个恶人,好像就是我? 第168章 四两买五亩 余年想听吴六颗怎么说自己的,于是也不挑明,将阮夫人请进食铺里,自己和熊夫人在角落处背了身坐下,等管家把吴六颗叫进屋里来。 因管家熟知阮夫人的脾气,不敢就叫吴六颗在近前等着,便派了个人叫他来。 不一会儿吴六颗来了,先见着是在四时好食铺见面,眉头就是一皱。 那叫余年的女子就是开了这个食铺,怎么知府夫人也在这儿?难不成是肚里饥饿,在里面吃饭,赶巧了? 管家远远见着他,便招着手叫他赶紧来,别耽搁。 吴六颗也不及想别的,赶紧钻进食铺里来,冲着管家努嘴比画的那个贵妇跪了下去。 “青天大老爷……夫人!您要替小人做主啊!” 吴六颗哭哭咧咧地跪在阮夫人脚下,鼻涕眼泪一块下来。 余年和熊夫人在角落里面,看阮夫人手足无措的模样,不住偷笑。 阮夫人看了又吓又惊,又有些个恶心,但想到管家说他被恶人欺压,捺住性子问明白。 “你说,你要卖田,县里有恶人要贱价买你的田?” 吴六颗几乎是趴着,诚惶诚恐地道:“是!那恶人与梁县令相熟,俺说要按市价,他本说好了,又不肯,要折一半的价钱。” “咦,那就是他嫌贵,还没买你的地?”阮夫人松了口气,“我还当他已经压着你买了,那就算了嘛,你不卖他不买,皆大欢喜。” “不是呀夫人,”吴六颗低着头眼珠子一阵乱转,“他已经答应按市价了,只差签契书,这会儿又反悔,说不按他说的,就不买!” “没签契书就是没成交,你等以后碰上好的买家再买就是了!”阮夫人很不以为然。 吴六颗愣了,他不想阮夫人这么直,抬头给管家表哥打个眼色,管家点点头。 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这些都落在了余年和熊夫人的眼里。 “夫人,他家里老娘急病,要不是着急用钱,哪里会把田地拿出来卖呢?” “原来如此。” “是啊夫人,俺急等用钱,他故意压价,你说,这人恶毒不恶毒!” 角落里的余年点点头,当面听人说自己坏话,还等着看他见着自己的表情,多少有一点点。 阮夫人问道:“你家里有难处,那人还故意压价,很是不该! 那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回府城前,跟梁县令提一句,还叫他按市价收你的地。” 吴六颗大喜:“多谢夫人,那人是个叫余年的女子!” “啊,余年。”阮夫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余年那个角落飘。 “咳咳咳!” 管家忽然大声咳嗽了几声。 吴六颗不明所以,接着抱怨道:“那余年,仗着自己和梁县令熟识,就在河津县里欺行霸市,俺听说,她好像把自己家亲娘都送到大牢里去了,眼里只有钱,一点亲情都不念,成日耀武扬威的!” “咳咳咳咳咳!” 管家用力咳嗽! 吴六颗再看他一眼,只见管家使劲冲他打着眼色,心道,看来自己这说辞还不够,得再加把火! “夫人啊,那余年也不知背后从哪里来的钱,一口气要买掉官道附近所有的田地,依俺看来,她怕不是正路子来的钱!若是夫人肯管这事,俺愿将田地卖的的钱赠与夫人十两谢礼!” 十两银子,乖乖! 吴六颗自己得意得很,哪里有他这样大方的,知府夫人这下子一准得管了! “咳咳咳咳咳咳!”管家大咳特咳! 怎么回事,刚才说话的时候表哥嗓子挺亮堂啊?吴六颗莫名其妙。 “吴老兄,没想到你这么大方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吴六颗背后响起。 吴六颗浑身僵住。 他听出来了,是那个叫余年的女子! 就不该在这个破食铺里头说事,估计是正好赶上余年回来。 没关系,知府夫人和表哥会替自己做主的! 吴六颗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道:“余年,你不要太嚣张,看到没有,这是知府夫人!她已经答应替我做主了!快些,按市价买了我地!” 余年同情地看看这个蠢人,转头向阮夫人道:“夫人,你做主。” 对! 吴六颗挺胸凸肚,让夫人做主,不怕你不老实! 阮夫人冷笑道:“把这个刁民,还有这个背主的恶仆,统统送到县衙里去,让梁县令判个流放寒野州!” 吴六颗顿时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阮夫人对余年这般回护? 没等他想明白,管家已经扑通跪下! “夫人!” 管家哭哭啼啼地道:“小的是被他蒙蔽了!余娘子怎么会欺压良民!一定是吴六颗这个刁民耍无赖!” “哦?可是他是你的亲表弟啊!”阮夫人淡淡地说。 “哎,一表三千里呢!夫人,他这种刁民,应该送到县衙里打板子!我可跟他没甚来往!”管家急忙撇清自己个儿。 “呀,表哥,你咋这么说俺!” 吴六颗愤怒了,激动了! “夫人,你是大官夫人,你不知,俺这个表哥跟你们几年,收了好些礼呢!” 吴六颗开始絮絮地翻旧账,说他表哥如何在府城里买了大屋,又买了好多田地,家里富得流油。 管家则极力辩解自己跟这个叫吴六颗的刁民毫无关系,只因为一点同乡之情,被蒙蔽了!这个吴六颗,嘴里没一句实话,家里老娘早就死了,孩子也大了,就是不正经过日子,天天吃喝嫖赌,才把田地荒了! 阮夫人厌烦地一抬手:“别说了,要怎么办,看余年。” “吴老兄,我看你也别在官道旁边种地了,就去寒野州种地去。”余年笑道。 余年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吴六颗尿都吓出来,跪在余年跟前打了半天的摆子,方道:“俺情愿把那地送给余娘子,求余娘子放俺一马,别叫梁县令把俺流放了。” 余年淡淡地道:“不能不要钱,那我岂不真成了欺压你这良民,你自己说,地卖多少钱。” “四两。”吴六颗脱口而出。 他还想四两一亩卖他那薄田呢。 然而他抬头一看,余年表情不置可否,阮夫人一叠声叫丫鬟请梁县令来,治治他辖下的刁民,吴六颗便吓得腿肚子发软,连忙补救。 “是……五亩地四两。” 余年眼里露出一丁点笑来,微微低头问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是我自己愿意的!” 吴六颗咬着牙道,现在小命要紧,什么地不地的,以后再说! 第169章 谁都有秘密 就在四时好里面,两人立了契书,阮夫人当了见证,余年四两银子把吴六颗那五亩薄田买到了手。 待吴六颗屁滚尿流地跑了,余年才说出她之前就看在眼里的一件事。 “城外他那几亩田地都荒了。” 阮夫人一个发急:“那刚才就不该轻易饶了他,就该白叫他拿出地来!” 余年摇头笑道:“穷寇莫追,有四两银子堵了他的嘴,他说不出什么来,还有,他那田荒了,里头长得是咱要的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熊夫人失声问:“难道是紫茉莉?” “对了!” 余年拍手,笑得很像一只小狐狸,“咱们这下子,妆粉买卖有材料了,我去看过,那田里漫山遍野长的全是紫茉莉,只是野生草木,生的种籽不多,明年用春豆子和紫茉莉间种,便能好得多了。” “为何要间种呢?”阮夫人疑惑,阮知府是农家子,平日里在家也说些土语,阮夫人还明白得过来,熊夫人便压根听不懂什么是间种。 哎,要怎么说明,豆子根系有固氮作用,是天然肥料? 余年想了想,没什么好理由,只好胡诌:“我见他们豆子田地里的夜来香,都长得高大肥壮,想来是这两种植物调性相合。” “原来如此!”熊夫人赞道,“怪道圣旨说你擅长格物致知,果然!” 余年红了脸,心里再次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两位夫人与余年商议定,就在吴六颗新卖的田地头上,建一间大厂房,招些工人来磨花粉。 余年心里盘算着,送两位夫人去客栈住下,回头见拾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怀里抱了一兜梨子,说要给她蒸梨吃。 她瞧瞧拾来拿的梨,各个都是金黄肥大,生吃一个甘甜爽脆,是好梨。 “拾来,你不忙那个,过来我跟你有话说。” 余年拉了拾来的手,往屋里去。 拾来大吃一惊,媳妇儿还从没在白天对他这么亲热哩! 看来这梨很得媳妇儿的喜欢! 拾来心头喜滋滋的,跟着余年钻进厢房,余年想着叫他把建厂房招工人的事接过去,于是脸上带笑,异常和气地先问了他两句,白天干什么去了,怎么徐宝臣他们游街的时候不在。 说到这个,拾来就来了精神:“我怎么不在,我瞧见了他们,追出城去,拿弹弓一口气打了他三十多个大跟头,连牙齿都跌断了!” 他没敢跟余年说实话,怕余年嫌他手段毒。 其实他用弹弓将徐宝臣和余家最恶的那几个都打断了一条脚骨,衙役们找不到谁动的手,也没找大夫治,就催着这一伙新瘸子快走。 等走到寒野州,他们的腿,肯定废了! “你……干得好!” 余年想到徐宝臣爬起来又摔倒,爬起来又摔倒的狼狈相,忍不住笑了。 拾来趁机坐得近些,和媳妇腿挨着腿,头挨着头。 余年瞥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反而拉起他的手,甜甜地说:“相公,我要你……做什么?把裤腰带放开!” 她满心无语,这个狗男人,除了这事想不到别的! “我要你做几件事!没有在床上办的!” 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余年瞪着拾来,看得他小下去,低眉顺眼地问:“媳妇儿,什么事?” “办开发区你也跟我一起做了规划,拿地图来!今日吴六颗的地也拿到手,他那五亩地,一半做妆粉作坊。” 说到这儿,余年抬头看看拾来,见他听得认真,才继续说下去。 “两边沿官道,先修起一溜同样规格,同样大小的厂房,建房子的地块规划得大些,方便以后扩建。” 余年指尖在那幅粗陋的官道地图上划下去,在四分之一、中间和四分之三处各点一点。 “这几个地方,我看过了,地势高,又方便进出,就做工人宿舍,全都修成住人的房子。这样一来,有些离家远的就免去奔波劳苦,在作坊做工更踏实。” “还有我定下先做饼干作坊和蜜饯作坊,果子快下来了,特别是蜜饯作坊,要快些先建成……” 余年一桩桩,一件件地嘱托给拾来,说到后来,拾来皱了眉头,将媳妇儿抱到腿上来。 “媳妇儿,你想离开龙门村?” “不是啊。”余年愕然。 “那你之前都不喜欢我碰你生意,事事亲力亲为,为何突然把这些事都交给我做?” 余年心里骂了他一句傻子,自然是因为若真有急事,难道生孩子生到一半,拖着孩子去管事? 她想了想,把最近心里老是盘算的问题问了出来。 “拾来,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好不好?”余年挪了挪身子,在拾来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拾来的怀抱很热,在这个未尽的夏天,热得人待不住,可是余年待得很好,待得心安理得,待得舒舒服服。 “你问。”拾来也抱得很满足。 “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早先宫里的那个仙师,你娘是不是在宫里做事的?” 余年问出来自己好些日子的疑惑,第一次拾来见到仙师神像,就神色难看极了,他如果不是认识仙师,就一定知道仙师的内幕。 而从他所述说的,娘亲在一所封闭的大房子里,余年猜想,大概是指的皇宫,拾来娘亲是宫里的宫女。 拾来有一身超乎寻常的武功,一定是从小练出来的。 拾来动手伤人的时候从不犹豫,他从前大概是常和人动手,甚至杀过人。 他身上太多谜团,早先余年倒还不在乎,余昇已经生了,那么大了,再问也没甚意思。 可是她现在又有了一个孩子,还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心里不安生。 余年一边感叹自己变得谨小慎微,一边看向拾来。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问了?”拾来嘴角的笑意消失。 “我……我想,你我是夫妻一体,我只是想知道我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余年勾着拾来的脖子亲了一口,“不行吗?” 拾来面部线条冷硬如雕像:“我不想说。” “我只要知道一点点就够了。我最近心里很不安。”余年脸颊贴上他的胸膛,“那至少,告诉我你有什么仇人,会不会找到咱们家?” “不会,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好。”拾来一口拒绝。 余年恼了! “问你什么,什么都不说,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媳妇儿!” 余年跳下地,双手叉腰斥责拾来。 “你当然是我媳妇儿!”拾来道,“但若是我要问你,去京城的路上,和云书来说了几句话,做了什么事,你肯不肯一五一十告诉我?” 余年的手从腰上放下,冷冷地看着拾来。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提的事。” 余年看了拾来半天,才说:“是啊,每个人都有秘密,你可以知道别人的秘密,别人却连问都不能问你的。” 她冷冷地瞥一眼拾来:“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真说我和云书来有私情,你要怎样,杀了我?” 第170章 怀孕风波 当然不可能。 自家的亲媳妇儿,疼还疼不过来呢! 拾来听得出,这是余年的气话。 他知道自己当真气着媳妇儿了,可他真把不堪的过去讲给媳妇儿听,只怕媳妇儿会更生气。 第二天一早,拾来赶紧去找修房子的泥瓦匠,就操持起建开发区的事儿来。 勤能补拙嘛。 余年则是趁他没在,找了此前给拾来看过病的老大夫,让人家瞧瞧到底是不是喜脉。 老大夫三根手指头搭在她腕上,凝神细细按了一会儿。 “余娘子,你这月份尚浅,我不敢说一定,不过,十有八九是有孕。” “你说什么?”背后一人失声叫了出来。 “云公子?” 余年回头,看到说话的人就是云书来。 此时云书来的脸色煞白,手仿佛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盲人一样往前探了探。 “你,有喜了?” 他颤声问。 这次不是府城的大忽悠神医,而是他也信得过的老大夫。 “虽然不能十足把握,不过也差不多,月份还小。”大夫说,“观脉象,余娘子你最近心神耗费有些严重,应该多加休息才是。” 余年摇摇头,她怎么能休息? 开发区刚刚建起来,作坊还没走上正轨,京里年年有余戏园子等着她第二本剧情大纲,还有,她还想买一条船,出海捕捉更多的稀罕海货,扩张灵域空间…… 这么多的事等着她做,她能休息得了吗? “手头事情太多,歇不了。” 云书来的脸色略好了些,寻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虽声儿还有些颤,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余……姑娘。” 他原想像别人一样叫余娘子,或是叫余女史,哪怕是叫余年呢,可是他就是想叫余姑娘! 哪怕他的余姑娘嫁了人,有了别人的孩子。 “余姑娘,若你愿意,我愿意把云家的人手送给你使唤,云家行商多年,有经验有本事的掌柜伙计不在少数。” 他略顿了顿,“总比你自己劳心劳力,还得想着你那个傻子相公的好。” “他不傻了,你别这么叫他。”余年反对云书来的说法。 “是,是我僭越。”云书来胸口重重一酸。 余年这般维护那个傻子,却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 “就算是合作,我借给你人,赚了,你分红给我,亏了,算我的。”云书来说。 余年再次摇头:“云公子,第一,我们不该交往过密,尤其是,我是有夫之妇。第二,买卖就是买卖,不谈人情。第三,我不会亏。” “呦,余娘子说话口气忒大了!”在一旁默默看着的老大夫笑道。 云书来怒道:“什么口气大,是实话!我从没见过余姑娘不赚钱!” 余年挑起一边眉毛,这句话她爱听! 不过,说到这儿也就够了! 余年旋即起身,往门外走去,趁着拾来没回来,她得盘算盘算,到生产前,必须她自己去做的事儿有哪些。 第一桩就是造船出海,她一定要在肚子大起来之前出海,多多捕捉海货,好得到红灵果。 古代的医疗条件不行,万一生产有什么不顺当,她能靠的就只有灵果。 云书来紧跟在后面追出去,不住余姑娘长,余姑娘短,试图让余年接受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 老大夫摇摇头,痴男怨女见得多了,他不觉得稀罕。 他才抬手想拿本医书来看,一个妇人便抱着孩子闯进来,又哭又闹地说她孩子发烧,都迷糊了。 大夫赶紧取了退热膏,先在孩子的额头、臂弯、腿窝处擦上。 他才要招呼伙计熬付药来,一个高大的黑影便挡住了他。 “刚才云书来和余年过来看什么病?” “咦,你不是拾来吗?”老大夫拨了他两下拨不动,不耐烦地道,“你自家媳妇儿有喜了都不知道,让别的男子陪着来看,心也忒大了?” “什么,余年怀孕了?”拾来惊愕地问。 “是呀,你快别挡着,孩子病着呢,我没空跟你多说!” 说罢,老大夫从拾来身侧钻了过去。 拾来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刚才他看见余年和云书来一前一后从药堂走出,心里便有些醋意和怀疑,再看云书来围着余年转,手里弹弓就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 忽然转念一想,或许是余年身子不舒服呢? 他便暂且放下打狐狸的念头,转身走进药堂,问明白是谁生病,生什么病再说。 没想到,大夫竟然给了他余年有孕消息。 拾来先是大喜过望,忽然又狐疑起来,既然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余年不跟自己说,反而要带着云书来去看大夫? 难道和云书来有什么关系? 再想起在京中时,皇帝说的那一番话,他提前赶路进京,余年却是和云书来日夜相处,走了许多日子才到京城。 这中间会否他们有些情愫?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野火一般勃发,不可收拾。 拾来慢慢走回四时好去,见云书来还追在余年身后,问长问短,余年也没疾言厉色地赶人,而是叫李金桂上杯茶,让云书来自己坐着。 他看见云书来那张笑脸,心里头就不舒服,不分三七二十一,大跨步几步,走上前将云书来揪着领子拽起来,一拳就揍在了云书来脸上! “你疯了!”云书来好端端的,挨了一拳头,自然是又惊又怒! “拾来!你做什么!”余年惊叫道。 “做什么?”拾来冷笑,“这贱人,不要脸的狐狸精,趁我不在勾引你,人人得而诛之!” 余年怒道:“他没有勾引我!云公子只是想要入伙,推荐给我作坊管事的人选!” 她也走过去,抓住拾来的手:“放开,对云公子道歉。” 拾来倔强得很,死死抓住云书来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他,随时准备打上第二拳。 “余姑娘,不要为了我跟他吵。是我不好,惹了你们夫妻吵架,谁让我仰慕余姑娘的经商天分,想要……” 云书来灵机一动,捂住自己受伤的位置,颇为楚楚可怜地劝架,谁知余年这会儿冲他也毫不客气。 “云公子,请你先闭嘴!让我跟我相公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让我把这条公狐狸打一顿扔出去!” 拾来的脸阴沉沉的,目光在云书来没受伤的那半边俊脸上游荡。 把这小子的脸划花,看他还怎么跟自己争! “拾来,你现在怎么了?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不放在心上,在鸡毛蒜皮上用心?”余年用力打开拾来掐住云书来脖子的手。 “如果你懂我,至少应该像云书来一样,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干的人手!而不是一个爱打人的相公!” “我不如他?你嫌弃我?”拾来只觉得五雷轰顶! “我没有嫌弃你。”余年感觉浑身都泄了气力,十分无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如一直是傻子。” 第171章 城中流言 余昇今日放学回家后,发觉气氛不对。 爹和娘往日里不是说说笑笑,就是坐在一起写写画画什么的,今日娘脸色冷冷淡淡的,爹眼珠子老是往娘脸上瞟,看来是做了什么错事。 余昇眨眨眼,这种时候就该他出场,力挽狂澜! “娘!”他扑到余年膝盖头,抱着娘的腿摇了摇。 “哎!不许碰你娘!”拾来生怕他把余年扑倒,余年肚里还怀着孩子呢! 余年瞟他一眼,把余昇揽在怀里,语气冷冷地道:“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碰?” 她低头叫余昇:“告诉你爹,别老是大惊小怪的!” 余昇哦了一声,转头向拾来:“爹,娘让你以后不要大惊小怪。” 拾来:“我听见了……我不让你往你娘身上扑,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 余昇啊了一声,转头向余年:“娘,你不舒服吗?” 余年冷哼:“我没有不舒服,告诉你爹,我舒不舒服和他没相关。” “爹,娘说……” “我听见了,怎么可能跟我没相关?媳妇儿,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就说。”拾来无奈地道,“只要你保证听了不讨厌我,不生我气。” 余年不理他,摸着余昇的脑袋道:“小昇啊,以后成亲,对你媳妇儿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家人两条心,怎么过得下去?” “娘,我才六岁,离成亲远着呢。”余昇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满是清澈的迷茫。 “没关系,早教早好,你早知道这个道理,你媳妇儿就早享受。” 余年接着跟儿子说:“余昇,告诉你爹,别人问的时候他不说,现在他想说,别人不想听了。” “爹……” 拾来焦急地解释:“我真不是藏着掖着,我错了,媳妇儿,你就原谅我一次,成不成?” 余年又低头向余昇说:“小昇,告诉你爹——” “哎,爹,娘,你们不要闹我了!”余昇无语,“你们离这么近,不出声都看得出对方讲什么,干嘛还要我传话?你们大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要去做功课了。” 余年叫了儿子好几声,余昇都没理,抱着一碗曲奇饼干背着书包回房。 “媳妇儿……” 拾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余年。 “刚才打人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现在装可怜啊,晚了!”余年犹自气鼓鼓的。 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她越发爱冲着拾来耍脾气。 “现在,我们就当合伙人,我呢负责规划,你就管跑腿建作坊的事,以后再说别的。” 余年最后一锤定音。 …… 数日过后,一阵流言在河津县流传开了。 “听说了吗?四时好食铺的老板,就是那个封了什么什么女史的余年,有了老板的孩子!” “你说真的?” “可不咋地?我是听李家老太太的邻居说的。” “李家老太太是谁?” “嗨,就是余年手下管事的婆婆,你想,她自家人传出来的消息,哪能是假的呢?” “说得也是……别说了,余年过来了。” 余年手里挎着篮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妇女挤眉弄眼地从她旁边走过去,还不时回头看自己。 “真是,又说什么闲话呢!” 不过,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余年也懒得理,自顾自去西坊市买些新鲜菜蔬。 自她指挥拾来去建厂房,从这件辛苦差使里头脱出来,她便有闲心四处看看河津县还有些什么特产。 河津县靠海,自然最大的特产便是海货,只是鲜活海货难以长途运输。 余年想好了,除鱼罐头外,还要做烤鱼片、鱿鱼片、大对虾干,虾爬子肉干等等海鲜制品。 这些东西不但吃口鲜美,保存时间长,方便运输,平日里可以当零食吃着玩,孕妇吃一点虾干,还有助于补钙。 另外李凤萍的婆婆林朱氏,试做了好几种蜜饯出来,都很合乎余年要求酸甜开胃的口感。 等作坊建到半截上,就该开始招工了。 余年一边琢磨着这些事,一边逛起了菜摊肉铺,远远地看见周秀荣她兄弟在卖卤货,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周华,今天你在啊?给我称一点猪肝。” 余年笑眯眯地跟周华说,却见周华脸上一股愤愤不平之色,难以掩盖。 “你,这是怎么了?在哪儿受气了?”余年问。 其实嘛,做小生意,难免遇到个把奇葩顾客,口头上受些委屈也难免。 周华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只摇头说没事,将好大一块卤猪肝放进了余年的篮子。 “加了辣椒的卤菜卖得如何?”余年问道。 周华回答:“卖得比普通的快,辣椒没敢多放,就这还有人说辣呢。” 她让人种的辣椒,或许是因为用灵泉水浸过种子的缘故,长得特别快,辣椒结的特别多。 这还没到夏末,满地都是红艳艳的辣椒了。 摘两个下来,不管是炒鸡还是炒肉,都又香又辣,特别开胃口。 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时候,没什么菜蔬,嘴里清淡的时候,吃点辣椒菜色,保管又暖和又落胃! 余年高兴着,转眼瞧见周华那一脸便秘的表情,实在忍不住,追问:“到底什么事儿,你说呀,要是我能帮忙,一准给你办了!” 周华咬了咬牙,问:“余娘子,你当真有喜了?” “谁跟你说的?”余年脸色沉了下来,“说了什么?” 本地有个说法,没满三个月,怀孕的事不能往外说,怕把孩子惊了留不下。 余年自己自然是没说,自己食铺的人应该也不会到处乱说,老大夫懂这行当有医德,再说和她余年又没什么恩怨,不会随便说出去。 到底谁说的?传这种话,恶意不好说,一定没存好心! 周华道:“我也不清楚,就是这两天,满城传遍了,说你——” 周华蓦地满脸涨红,吭吭哧哧说不出来。 “说我什么?”余年见他这样子,更加疑窦丛生。 “说,反正肯定是假的,你别听了!”周华伸手胡乱动了两下木盘上的卤菜,心烦意乱的模样。 “不行,周华,你一定要说,这样我更放不下心。”余年严肃地道,“你要是不说,就别干了!” “余娘子!” 周华急促地叫了一声,叹口气,无奈地道:“实在是人们胡乱传的,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拾来大哥的,是云书来的。” 第172章 叶米儿的婚事 “胡说!”余年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 她和云书来并无什么不妥的关系,甚至连拾来,都只有去京城前的那一夜。 只是狗男人太卖力气,种下种子就发芽结果,这是她没想到的。 “小声,小声,余娘子,我们都是眼看着你和拾来大哥患难夫妻,从苦日子一起过过来。我们这些人绝对不会相信,可,别人不熟悉你,他们尽爱传那些不正经的闲话。” 只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余年压下火,道:“我要查出来,到底是谁传的,饶不了他!” 周华摇头道:“我不愿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会儿闲话传得满城都是,当真也不好查到底从谁那传的。” 余年握紧了篮子:“我会查出来的。” …… “余娘子,这个饼真的送给俺们吃啊?” 一个小乞丐双手捧着一个烤得香喷喷的白面饼,受宠若惊地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面饼,饼面烤得金黄,里面还加了红糖,咬一口,糖汁又烫又甜! 余年身前围着一大群小乞丐,她正一个个地往小乞丐手里递饼。 这些孩子都是上次台风过后父母没了,又无处投靠亲友的可怜娃。 幸亏梁县令不似其他县的县令,嫌县里乞丐多了不好看,把乞丐赶出城,任其自生自灭,而是容许小乞丐们在城里讨生活,时不时还放些粥出来给他们吃。 也因此,别的县里有时候会故意把孤儿扔到他们县里来,你不是好心吗,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都养着呗。 平时看着东一撮西一群的小乞丐们,大概可以说是河津县城消息最灵通的一伙人了。 余年看着小乞丐们狼吞虎咽地吃饼,可怜见的,早先也是家里的宝贝呢。 她柔声道:“是啊,就是给你们吃的。另外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可以吗?” 小乞丐们人人手里都得了一个白面饼,互相看了看,为首一个长得较高大的,拍拍胸脯道:“余娘子但说,要我们做什么?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去,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 这一串子江湖行话,余年实在好笑,想起余昇也老爱说这些,心口便微微一动。 “我要你们查查,关于我怀孕的传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个高些的小乞丐一愣,重复一遍余年的问话。 余年瞧他神色变化,便问:“怎么,这事很难么?” “不,不是。”那高些的小乞丐搓搓手,将余年引至僻静处,悄声道,“余娘子,这事我知道谁说的。” “谁?”这余年倒是没想到,刚出手就得着了结果。 “西城边姓李那家的老婆子,她家大儿瘫在炕上,儿媳妇不回来,她一个老婆子端屎端尿,没事就坐在院门口骂你呢。好像是说她另一个儿媳妇在你手下当管事。” 小乞丐说到这,喘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饼,不顾烫热吞下去,接着说。 “仿佛她是听见一个带孩子的妇人提了两句,就开始骂你不守妇道,勾三搭四,给相公戴绿帽子什么的。不过这老太太贼精,她不指名道姓,就指桑骂槐的,别人都是听了以后猜是你。估计就是怕你找她麻烦。” 余年原先还想着会不会是从云书来那里传出来,听这小乞丐一说,仿佛又没关系。 她想不到会是哪个带孩子的妇人知道自己的事儿,总不可能是李金桂和常水娃? 且把这事放下,余年再把小乞丐们都叫过来,嘱咐了他们两句。 “这事不许告诉别人,做好了,每天都到我这里来领个饼。”余年道。 小乞丐们顿时欢声雷动。 余年又去找李金桂问问,或许是她一时无心,漏了消息。 李金桂见她问,惊得指天发誓,自己除了听,绝对往外一个字没提。 余年也不觉得是她,正说着到底会是谁,突然四时好门外闯进一个人来。 那人一进来就扑到余年脚下,哭得说不出话。 “咦,这不是叶米儿吗?”李金桂惊讶地叫了一声。 余年看去,确实是她绿豆粉丝作坊的女工叶米儿,只是眼下哭得眼睛跟桃儿似的,肿得老高,原先的清秀都没了。 “你起来,快说怎么了?” 叶米儿被李金桂扶着,坐在长凳上,不住地往下掉泪:“我娘、我娘说,要把我嫁出去。” 余年坐在她身边,耐心询问:“嫁人是件好事,你娘给你找的郎君不合意?还是怎么了?” 叶米儿抽抽噎噎地道:“她要把我嫁给刘光棍!刘光棍都快五十了,死了老婆,头顶还是癞痢头!” 说到这里,叶米儿放声大哭了起来。 余年和李金桂对视一眼,心中有些不解,叶米儿是她作坊女工里最小的一个,转过年来十六,在古代来说,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怎么她家里,竟要把她嫁给一个瘌痢头的老光棍? “你说的刘光棍,该不会是我娘家村,东明村的那个刘癞子?”李金桂忽然问。 “我……好像是的!”叶米儿连连点头,“我娘说,他如今发财了,我嫁过去,吃香喝辣,穿绸穿缎,彩礼拿过来,我弟弟娶媳妇的钱也有了。” “你没跟你娘说,成亲耽误作坊干活,咱作坊一个月工钱可不算少啊!”余年道。 叶米儿咬着嘴唇:“说了,怎么没说?有两个月了,她一提让我嫁人,我就拿作坊的事敷衍过去,这回她着急给我弟定亲,死活非要把我嫁出去,说嫁了人也不耽误干活,像李嫂、秀荣嫂子她们,也没因为成了婚就耽搁。” “她,就是想着作坊的工钱照拿,还能多捞一笔彩礼钱!”叶米儿撕着衣角,满脸泪痕,说得气愤不已“她还说——” 余年等她下文,没想到这姑娘张着嘴半天,又把话吃了回去。 “米儿,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半截。” 叶米儿抬头看看余年,她知道自家这个东家心胸大,到底还是说出来。 “她说,现在城里传你不守妇道,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还……还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你开的作坊里做工,名声会不好。” 最后这句话叶米儿说得细细声,几乎听不见,不过她又提高了声音,“我不信的!拾来大哥和你这么好,怎么可能有别的男人能破坏你们的家庭!” “余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一个温柔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叶米儿抬头看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书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受伤的脸上似乎涂了点粉,显得特别白,不自然地侧着脸对着余年,手里提了个鸟笼子。 “余姑娘,我托人从府城寻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儿来,你瞧好不好玩?” 他那笼子里一只色彩极为鲜艳的鸟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挺胸抬头,响亮地叫唤一声:“我中意你啊!” 第173章 云书来的鸟 好…… 好明显的粤语腔? 余年惊讶地问:“这是南方送来的鸟?” 云书来见她感兴趣,好不得意,笑道:“可不是,云家在南边有店面,得了这只鹦鹉,九曲十八弯地送到我这来,养了好些日子才教他学会了北方官话,只是平日里总爱蹦出几句南方土话来。” 他把鸟笼子放在桌上,鸟儿在笼里蹦跶两下,伸开翅膀拍拍,黑亮的圆眼珠看住了余年,又是一声:“余年,我好中意你啊!” 云书来笑得更加欢畅:“真是的,这鸟,什么话都往外说!余姑娘你不要介意啊,他一只小鸟不懂人情世故的。” “呜呜呜!”在旁的叶米儿看了会说话的鸟儿,忽然又想起自己的事儿,哭得嗷嗷响。 云书来不高兴她打断自己借鸟发挥,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他也不能苛责。 “这位姑娘,你为什么哭?” 叶米儿看了他一眼,不答话,哭得更响了。 她好讨厌这个小白脸啊! 余姐姐就应该配拾来大哥那样威武雄壮,又长得英俊的汉子,这个男的狐媚子气十足,看着就不像好人! 余年不好太叫云书来落面子,于是将叶米儿的难处说了一遍。 哪知云书来听完,笑道:“叶家老父母是看在那癞痢头光棍手里有钱,才想把她嫁过去,叫他手里头没钱不就得了?” “怎么让他手里没钱,我又不能雇人把他钱抢了,房子烧了!”叶米儿抽泣着道。 “这你们不用管了,交给我,这事三天内见分晓。”云书来看似很有信心地道。 余年想到传言,待要问云书来知不知道,是不是他乱说了,当着其他人的面却不好问,怕他再有什么惊人之语。 她便先拒绝云书来掺和:“不,云公子,这是我自己作坊事情,不能麻烦你。” “何谈麻烦,举手之劳罢了。” 余年见他转身就往外走,连忙叫住,从桌上拎起鸟笼。 “云公子,你的鸟!” “余姑娘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在外面东奔西跑,这小玩意儿,送给余姑娘玩赏。” 云书来站在店门外,笑吟吟地向余年拱手告辞。 余年又追两步,见他走得太快,追不上,只好又转回来。 “余娘子,呜呜,那个公子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叶米儿勉强收了泪,问余年。 余年摇头:“不知。不过不管他是否能解决,我一定尽力帮你。” 听到余年做出承诺,叶米儿心中大定,擦干脸,还回去作坊里做事。 云书来送来的鸟儿,余年不知往哪里放的好,只好挂在院里。 余昇放学回来,才踏进门,就听见一声:“唔该呀!” “啊?” 余昇茫然,小脑袋瓜左右转动,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一只雀仔跌落水,跌落水,跌落水。” 一个略带沙哑的嗓子唱着余昇没听过的歌,发音咬字极为古怪,曲调倒是欢快。 “娘!娘!有怪人在后院唱歌!” 余昇拔腿就跑,连奔了几个地方,把余年找出来,抱着娘的腿不撒手。 余年茫然:“怪人?唱歌?” 转念一想,笑了,她知道儿子是在说什么,便领着余昇到前院树荫下,指给他看挂在树枝上的鸟儿。 在余年余昇母子的注视下,鸟儿又唱了两首歌,还念了两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之类的酸文,可把余昇给迷住了! “娘,小鸟好好玩!” 余昇知道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鸟儿,一点也不怕了,又见这只鸟羽毛鲜艳呈五色,头顶有长羽,喙部略扣,竟是从未见过的奇怪鸟儿。 “娘,这叫什么鸟?” “鹦鹉,咱们北方也有,只是不如这个好看。”余年道,“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就是说的这种鸟了,鹦鹉天生就会学人说话,别的什么猫叫狗吠也能学。” 她打量着,这是只金刚鹦鹉,在北方的确算得上稀罕。 余年没打算留下这鸟,想等儿子放学看个稀罕,就让拾来给送回去,她不怎么会养鸟,真怕给他养坏了,而且叫拾来知道这鸟是云书来送的,大约捏死鸟的心都有了。 “娘,这个鹦鹉是给我的吗?”余昇满怀希冀地问。 余年一怔:“不是,这是别人暂时放在咱们家寄养的,一会儿让你爹给送回去。” “娘,咱们留下这只鸟行不行啊?” “不行,这要还给别人的。”余年面露为难,她只想着给儿子看个乐儿,低估了小孩对养宠物的热情。 她想了想,难得儿子开口要什么东西,能满足尽量要满足一下的。 “娘给你另外买一只好不好?” “不好!它会唱一只雀仔,还会念诗!我就要他!”余昇耍起了极少见到的小脾气。 “这只真的不行!” “我不,我就要!” “小昇,这只就是不行,我给你买新的!不许吵了!” “什么不行?”拾来满头大汗,推开院门进来。 他今儿跑了一天,找齐了建房子要的工人,差不多就是全河津县所有的工人,还得让他们把自己认得的,在其他村里的泥瓦工都叫来,才能按时将作坊厂房建起。 这会儿回家来,听见母子两个争执,他想着余年吵架后老对他有些冷淡,连忙站出来,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打太极调解矛盾,在余年面前狠狠展现出得厅堂,进得家堂的能力。 “爹,我想要只小鸟,娘说不让!”余昇又跑到他爹的腿边抱住,撒着娇道。 “不就是只鸟儿?爹给你做主,甭管多少钱,咱要了!”拾来豪气干云地道,转头见那五彩鹦鹉,愣了愣,“这鹦鹉哪儿来的?” 余年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猜?” 拾来看着媳妇高深莫测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不会是那条狐狸精……” “对啊,云书来的鸟,你要不要?” 第174章 天降神罚 拾来听见这鸟是云书来送的,看鸟的眼神都不对了。 色彩鲜艳的鹦鹉似乎也察觉到了杀气,在笼子里不断炸笼乱撞,嘴里还喊“救命呀,救命呀!” “爹!我们就留下小鸟,啊?你看他也不想被送走。”余昇哭唧唧地拉着爹爹的手撒娇。 余年扶额,那不是想不想被送走的问题,是想逃命啊…… 拾来脸色很不好看地劝儿子:“这鸟是人家的,你要是喜欢,爹明天给你买十只来!再给你买十只小狗,十只小猫!” 余年不禁侧目,十只狗十只猫十只鸟,干脆你去开个动物园好了,让你搞开发区屈才了哦。 “不嘛!我就要这只!就要这只!” 余昇见爹也不同意,一着急,老虎出闸——干脆趴在地上打起滚儿来了! “我就要!就要!你不给我,我就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做游侠儿去!” 他一边哭,一边四肢挥舞,来回滚动,身上的衣裳全是土。 余年哭笑不得,小孩天生就会撒泼打滚,就连余昇这么乖的也是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用练习就很纯熟了呀。 “咱们这样好?”余年稍稍矮下身,和余昇打商量,又迅速看了一眼拾来。 “要是鹦鹉主人,云公子不来咱们食铺,你就先养着,他只要一来,立刻还给人家!”说着,余年用手指连点了几下余昇,“嘟!不许闹了,再闹,现在就让你爹送回去!” 余昇果然不哭了,笑眯眯地站起来,给娘亲做了个大揖,好像刚才在地上跟大虫一样滚来滚去的跟他没关系。 “喂,你儿子跟你一样狡猾。” 余年反手拍了拾来胸口一把,看着余昇把鸟笼子带去找李金桂要羊肉给鹦鹉吃。 “哪里哪里,是像媳妇儿你一样聪慧才对。”拾来权且将鸟的事情放下,吹捧媳妇两句。 他不信,云书来能憋得住不往四时好来撒欢! 俗话说得好,狗窝里藏不住三两干粮,等他来了,哼,连鸟带人一起揍! 却说余昇得了这么一个活宝贝,美得不得了,连睡觉都放在自己屋里,喜欢得恨不得半夜里起来摸摸鸟,叫鸟撒个夜尿,别憋着了,睡觉姿势不对,别压着了。 翻来覆去一夜,第二日他打着呵欠上学去,才出门,就见云书来往食铺这边来,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可不想鸟儿这就被拿走! “云叔叔,早啊!”余昇十分亲热地迎上去招呼。 云书来眼睛平视前方,几乎没看见刚到自己大腿的小娃儿,随口答应了一声,左右看看却没见人,低头才看到是余昇,连忙戴上温柔笑脸。 “小昇,早,上学去啊?” 云书来心里暗暗纳罕,往日里这个余昇和他爹一样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今天怎么忽然热情起来了,还“云叔叔”? “是啊!我上学。”余昇见云书来还往食铺那,连忙倒退着跟他道,“云叔叔,你不用去食铺找我娘了,她和我爹去城外有事。” “哦?”云书来略带失望地站住脚,“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余昇不住地转着眼珠子:“那可说不准,说不定,要回村住一晚再回来。” “哦,那……我下次再来。”云书来也不是第一次扑个空,也不觉得怎么。 见他往回走,余昇又急忙迈着短腿跟上:“云叔叔,我娘说,谢谢你送的鹦鹉,但是她很忙,她不去找你,你不要来找她!” “她这是不想见我?我哪里做错了?不行,我一定要当面和余姑娘说清楚。”云书来大惊。 余昇眨眨眼,他真不懂,为什么大人都那么有毅力? 小孩子有毅力因为他们还不懂走到头是南墙嘛,这些大人都跟拉磨的驴一样不会拐弯。 余昇小脑瓜里念头急转,想到听到爹娘昨晚谈论的一件事,立刻拿出来拖延云书来。 “她真的很忙嘛!云叔叔,米儿姐姐的事你答应了的,如果解决掉,不就有理由来了!” 云书来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何难,我已经有好法子,叫余姑娘——叫你娘略等等,很快就不成问题。” “哦,那就好了!” 余昇假模假式地点头,和云书来有礼貌地告别。 真可恶,这姓云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一定要找点更难的任务拖延住他,不许他和娘见面。 他到了学堂里头,自己掏出饼干盒和书来,问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 “关于那老太婆的传言,你们跟家里人说了没有?” “说了说了,我娘一听就信了,说平日里看着余娘子那般稳重的人,必定不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来,都是李老太嚼舌根子。”一个同学道。 另一个急忙跟上:“还有你说的,李老婆子苛待媳妇的事,我也跟我娘讲了,她还跟我奶吵了一架呢,说我奶以前也那样!” 余昇满意地点点头,将饼干盒打开,请帮助散播流言的同学吃点心。 “各位兄弟,承老几位帮忙,我余昇铭记在心,再加把力气,叫这李老婆子被流言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我余昇在这里谢过了!” 他一个小小的人儿,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来,实在叫人好笑。 不过他的同学们也都年纪不大,听见他说得江湖味重,反而觉得意气风发,很有绿林好汉的感觉! 余昇心中默念,娘,你放心,你帮我留下小鸟,我就帮你搞定流言,行走江湖,最重要就是一个义字! 两日后。 关于李家李老太的流言,迅速盖过了之前余年与云书来有染的话题。 毕竟,人家小夫妻两个天天同进同出,也不见云书来去纠缠,拾来脸上神色也很平静,不像有什么的。 这流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像是夏天的雷阵雨一样突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把所有爱听八卦,爱讲八卦的人淋了个透。 说早前李老太太的相公李老头,喝醉酒偏瘫了,李老太不愿意伺候,生生把人给磋磨死,告到衙门里,跟李老头一块喝酒的都赔了钱。 现在李家大儿又偏瘫,李老太把儿媳妇打跑了,就等着把大儿子也磨死,好告状要钱。 好一个掉到钱眼里的恶毒妇人! 李老太到处扯着嗓子骂,偏没一个搭茬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流言到底是从何处传出,只知道那些小乞丐们见着她,就编了歌唱,说她熬死相公又要熬死儿子! 呸! 李老太吐了口唾沫,连忙躲进门,心里头砰砰跳。主要是啊,她心虚…… 这夜,天上打起了雷,李老太怕下雨,赶紧把窗户门都关严实。 瘫在炕上的李大狐疑地问:“娘,我今儿听见他们说,爹那时候瘫了,你把他给伺候死了,有这么回事没有?” “哎呦,你听哪个长舌头的乱说!我是你亲娘!那是你亲爹!”李老太尖厉的嗓子穿透了屋顶。 “你急什么,我也是听见那些小乞丐们唱歌儿,反正我记得,当年我们三兄弟一块出海,走的时候爹不能动还能吃东西,回来爹已经没了……” 李老太瘪着嘴,走到李大跟前:“你是怀疑我,把你们爹给治死了?” 大雨将至未至,屋里暗得要命,李老太黑魆魆的影子罩在李大头上,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李大瘫在炕上,对着自己老娘,忽然害怕起来…… 第175章 八婆和烂赌鬼,一个也跑不了 “娘,我肯定相信你!”李大咽了口唾沫,立刻表忠心! 好汉不吃眼前亏呢! 李老太转过身去,一道闪电划亮了天空,也短暂地照亮了她干瘪的老脸。 她想起,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她听见老头子在床上使劲咳嗽,嗓子里满是痰音,床头的茶杯打翻了,凳子倒了,但她始终在隔壁屋里没起来,没动…… “你要是觉得娘是那狠心人,娘也没话说。” 李老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转身打算回隔壁屋里睡去。 不料,本来关好的窗子,突然被风吹开了!呼哒呼哒拍得乱响! “我明明关了窗子啊!”李老太叫道。 这时,正屋的大门又被风吹开了,门板撞在墙上咣当一声。 “娘,怎么回事?”李大惊慌地在床上挣扎,但是起不了身。 李老太抹了把脸,道:“肯定是这破房子不结实,你等会,我去找东西顶上!” 说罢,李老太走出李大的卧房,随即一声惊呼! “你是什么人!” 只有这么一声,之后再无声响,李大在屋里不停地叫:“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哪里有人应,他翻滚挣扎间,瞥见窗外站着一个黑脸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你是谁?” 那黑面人声音低沉,回答:“我乃上界雷公,今日本该劈死恶妇李潘氏,念其阳寿未尽,特降神仙刺字小惩大戒。” 说罢,那黑面人呼啦一下就飞走了! 李大被吓得屎尿齐流,也躺在炕上晕了过去! 待到第二天早上,倒在外间的李老太爬了起来,她想起,昨晚好像有个脸黑黑的人把自己打晕了! 糟了,该不会失去清白之身了! 李老太心头一紧,浑身上下摸了摸衣服,腰带上的活扣没动,看来坏人只劫财不劫色。 “儿啊,你怎么样了!” 李老太又赶紧爬到屋里看李大,只见儿子躺在恶臭里人事不知,吓得她连忙扇了两个耳光,又掐人中,才把人叫醒。 哪知李大一醒,就对着她惊恐尖叫起来:“神罚!神罚!” “你神经病!”李老太没好气地道,“昨夜进了强人,可偷抢什么东西没有?” “娘,神罚!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李老太莫名其妙,随手拿起旧桌案上放的一面昏黄铜镜照了照。 “啊!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见镜中的李老太,两边脸蛋子上各有两个字,一边是“长舌”,一边是“八婆”! 李老太吓得赶紧用水擦拭,可是厚厚的脸皮都擦破皮了,字迹仍然又黑又重,哪里擦得掉! “娘!你天天造谣生事,是天神降下神罚!”李大锤着床,声嘶力竭地喊! …… 最近的新闻,又从李老太谋害亲夫,打算谋害亲儿,转向了李老太脸上带了神罚的字迹,连一步也不敢迈出大门。 “拾来,做得很好。”余年拈起一枚酸梅,放进拾来口中。 拾来酸得五官扭曲,还硬是说甜,嘴里虽然酸,可他心口甜啊! 昨夜就是他按照余年的吩咐,装神弄鬼一番,在李老太脸上用牛奶树的黑树皮,写了几个大字。 拾来的意思,干脆把李老太做掉算了,但余年说,这老太太不是擅长恶心人吗?那就让她自己成为恶心的代名词。 李老太脸上的这几个大字,只要余年不出手,不管是热水冷水山泉水,一概洗不掉的! 带着这几个大字,看她还敢不敢到处窜,说别人坏话! “媳妇儿,你真聪明,提前就铺好了李老太恶毒行事的谣言。”拾来奉承着。 余年莞尔一笑:“这里头不光是我,还有不少人也在推波助澜。另外,事虽然是从李嫂口里问出来的,却不可叫她知道,李老太脸上神罚字迹和咱们有关。” “那是自然。”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余年提高了声音叫进来,只见李金桂慌张地走进来,叫了余年一声。 “云公子派人来说,请东家你去进宝赌坊,看他和刘癞子生死斗哩!” 余年吃了一惊:“什么生死斗!” 拾来颇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就是两个人都拿出全服身家来对赌,赢就赢到顶,输就输到底。” 听这般说,余年连忙收拾一下,和拾来走出去,匆忙走去了进宝赌坊。 余年才一进去就觉得人味熏人! 只见宽阔的大厅里头挤挤挨挨放了好些桌子、凳子,推牌九、赌骰子、打叶子牌、抽小猪的什么都有。 其他几桌还罢了,唯独中间一张大桌,一头是个中年猥琐汉子,一脚踩在凳上,脸上肿胀,皮肤底下发着暗暗的黄,一个头顶生满了瘌痢,怪叫人恶心! 等他一说话,余年就差点吐出来! 原来他那一口牙齿,黄的黄,黑的黑,歪七扭八,各自为政,说话的时候又好像活的大黄蛆一样,乱钻乱爬。 “这个云公子啊,不瞒你说,老刘我现在手风太好,逢赌必赢!你可想好了,要是真赌这把,不光你万贯家财,就是你的娇妻美妾,也得归我这个瘌痢头!” 余年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就是那刘瘌痢头了! 转头再看向桌子那头,云书来气定神闲地坐着,身上穿了件天水碧绣海棠的大袖衫儿,头发用白玉簪挽起,纹丝不乱。 要是别的男子穿这么件艳色衣裳,难免显得脂粉气些,云书来本来生得俊俏,穿着不但不嫌阴柔,反而更添光彩,头发愈黑,皮肤愈白。 拾来在余年耳边嘀咕:“你看他,穿得那风骚样儿,红配绿,赛狗屁!” “你少说两句,云书来是为了叶米儿的事,再说人家坏话多不好。” 余年已经看出,这必然是云书来为了搭救叶米儿设的套儿,刘癞子一脚踩了进来,不说没有察觉,还得意扬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大富翁了! 果然这人心思细密,知道刘癞子喜欢赌钱,靠赌钱发家,就从这上头下手。 云书来听瘌痢头说完,轻轻一笑:“我没什么娇妻美妾的,倒是听说刘兄你最近定了亲,有个未过门的媳妇,这怎么算?” 刘癞子咧嘴一笑,看得余年又想吐了:“归你!她爹娘紧着要彩礼钱哩,就是狗,只要给得起钱,也嫁了!” 云书来微微一笑,还要说些什么,激起刘癞子的血性,转眼见余年和拾来站在人群里看,立刻改了念头。 “好!”云书来拍案而起,神采飞扬,“咱们开赌!” 刘癞子大喜,他靠赌,这些日子已发了一千多两的财,手气要多顺有多顺! 今天这个贵公子跟他赌,赌一局输一局,竟还不肯放弃,这不是存心要给自己送一个大的吗? “爽快!拿骰子来!”刘癞子大叫。 赌场伙计端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骰盅,里面各有三粒骰子,自然是要比大小的了。 刘癞子抄起骰盅,上晃下晃,左晃右晃,晃得浑身筛糠一般晃,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道士做法事。 云书来却只是疾如闪电地一晃手,便将骰盅放在那了。 “媳妇儿,他该不会故意把家财输了,好赖在咱们家?”拾来跟余年咬耳朵。 余年在他腰上戳了一指:“他不会,我会。 一会儿我就跟他赌,把你输给他,人家送咱们一只鸟,我还他一个人,很公平嘛!” 第176章 豹子通杀 拾来明知媳妇儿是在开玩笑,还是苦了脸道:“别取笑我了,看那狐狸精,好像很有把握似的。” 余年又拍了他一把:“没得在外面随便叫男人狐狸精的!” “知道了。”拾来嘀咕,“狐狸精不叫狐狸精,叫什么?” 哼,赌钱还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不正经! 却说刘癞子用力摇动骰盅,舞得人眼花缭乱,末了气喘吁吁地往桌上一扣! “我可提前跟你说啊,我现在手气,神仙来了也赢不了!”刘癞子呲着牙,冲云书来乐。 哼哼,这白痴公子,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月已经靠赌赢了千八百银子的身家,正是人旺福旺气运旺的时候! 在赌桌上,对上老手,不怕,对上有钱的,不怕,唯一该怕的,就是运旺的人! 云书来淡淡一笑:“说不定我比神仙还神。” “呦,小子,口气不小,那开?” 刘癞子看他不懂里面的道道,更是期待看到这个贵公子,输干净了家产时的狼狈样子! 便有赌场伙计,在桌子前拍手数数。 “一、二、三!开!” 那一头,刘癞子揭开了骰盅,里面是五五六! 这在场上已经是极大的点数! 围着的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刘癞子心里得意极了,哈哈大笑,就那个贵公子,平日里不见得能摇上几回骰子,自己可是日日摸,天天摇,比对着老婆还熟! 难道他老婆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 正在得意,云书来那头却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什么?”刘癞子一愣,向那边张望。 赌场伙计用一根竹竿将他的骰盅和云书来的骰盅都往中间拨了拨,叫众人都能看清,口中念道:“风字盅,五五六,花字盅,六六六,豹子!” “六六六!” “他摇出了豹子通杀!” “这是个老手,扮猪吃老虎啊!” “刘癞子,你倒霉了你!” 刘癞子只在一瞬间,便觉得头晕脑胀,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骰盅里那三六一十八个点! “你出千!”他指着云书来大叫起来! 云书来不置可否地笑笑,眼波流转,只向余年看去。 “两位都是用了我们赌场的赌具,我们的骰盅和骰子,都是质量极好的,绝对没有问题!”赌场伙计说。 “不是!你们肯定也和他一伙的!合起伙来骗我的钱!” 刘癞子要发疯,竟直接从桌面上爬过去要抓着云书来问个清楚! 到底怎么骗了他的钱! 他手运那么旺,不可能输的! “刘兄,赌场上嘛,有输有赢,你问问在座的朋友,谁没赢过,谁又没输过?”云书来悠悠地道。 这话说得在理,所有在场的赌徒都不住点头,说云书来是看透了赌这个字,刘癞子赌品不好,迟早也是要输的! 云书来看着被人按在赌桌上,跟脱水的鱼一样瞎蹦跶的刘癞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不冲他,反而转了头,向着挡住了媳妇儿不许看的拾来: “难道你觉得自己会赢一辈子?” 拾来歪了歪头,用目光回敬:反正老子现在赢的! 云书来也不多说什么,他手底下有的是人,让家人去跟着刘癞子,把什么房屋田地银钱都收过来,以后这些就是云书来的了! 唯有叶米儿,因刘癞子只是送了定亲的礼钱,虽然嘴上说是未婚妻,却没有婚书。 云书来想着,已经把刘癞子给赢得一穷二白,那叶米儿的父母是看在钱的份上要嫁女儿,现在刘癞子穷得底裤都是破的,必定不会嫁与他了! 大局已定,云书来请余年两人在赌场的小包厢里喝茶说话。 云书来笑吟吟地转向余年,问道:“余姑娘,这下子你可放心了?” 余年施了一礼,谨慎答道:“我替米儿多谢云公子仗义相救,没想到云公子赌术这般高明。” “我又不是为了她。”云书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幽怨,怨余年不解风情。 拾来冷笑道:“果然呀,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和我们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不一样。” “可以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我学赌术,不过是为了增长见识。”云书来反唇相讥,“况且,你算什么老老实实?一个武功高强的庄稼汉?呵呵。” 这一回合,拾来没赢,他知道余年介意的就是自己瞒她,偷眼瞧瞧余年好似没生气,便又出击。 “云狐公子,这城里的流言才平息下去,你还是少跟我们夫妇碰面的好,况且,叶米儿的事,也算是因为流言而起,和云狐公子你很有关系,你来解决不说理所应当,也是有因有果。” 拾来语气客客气气,云书来发作不得,忽然又有些疑惑:“你为什么叫我云胡公子?我姓云,又不姓云胡。” 拾来面色不改,顺口胡诌:“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希望云公子你能做个真君子,以余年的名声为重,不要给她添乱。” 余年哪能不知道拾来什么意思,什么云胡不喜,不就是云狐狸精公子吗? 她在后面拿指甲掐了一把拾来的肉,刺激得他腰上的肉都绷起来,硬是脸色不变,继续瞎扯。 “如果你真想对她好,就该想想,怎么才是真对她好,不是破坏她本来幸福的家庭,妨碍她的生意,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任由伤害她的流言满天飞!” 云书来被他说得汗颜,白玉般的脸颊褪去血色,在艳色衣裳映衬下,更显得洁白可爱,他捂着胸口,泫然欲泣。 拾来见他比自己更多一种惹得女子怜爱的风情,不由得嫉妒起来,心里暗暗地道,要不然,还是趁天黑把他脸划了,免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云公子,我相公说话直了些,你见谅。米儿的事,我很感激,但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余年念在云书来多次帮忙的情分上,并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拾来也说得有道理,于是她再替相公找补了两句。 “余姑娘!”云书来不妨她竟直接说出来,大惊失色。 余年接着道:“若有事,你让我相公转达便是,不管是蟹汁还是什么,我能帮上,一定尽力。 “哦,还有,云公子送的鹦鹉是南方的鸟儿,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养这样一只名贵禽类,不是很方便,等回去就让我相公给你送回来。” 云书来眼看余年带着拾来转身而去,心知余年说话算数,这次以后怕是真的难见到了。 都怪刘癞子!说不定余姑娘是不喜欢赌钱的男人,所以才对自己不假辞色! 他满腔怒火,都向刘癞子去! 云书来从小包厢里走出来,大声呼喝家人们: “走!都跟我抄家去!刘癞子家一根草都不许给他剩!” 刘癞子咧着一口黄牙,欲哭无泪:爷爷的,老子要能过了这一关,砍了手指再不赌了! 第177章 鹦鹉归去来 “我不,我不嘛!”余昇抱着鸟笼子,死活也不撒手。 “娘说了没有,云公子再来,就要把鹦鹉还给人家?”余年沉下脸来。 不能给儿子养成耍赖就能说话不算数的毛病! “娘,我就再留十一个时辰,就一小会儿,我就给他送去!”余昇死死抠着笼子,讨好地仰着小脸冲娘亲。 他知道自己生得可爱,特别睁大了眼睛的时候,特别能激起大婶们的喜爱。 余年也的确心软了一刹那,随即又硬起心肠: “一天总共十二个时辰,十一个时辰怎么算一小会儿?以前你那么乖,怎么现在学会耍无赖了?” 余昇闻言垂下了头,蔫蔫地答:“以前要是不听话,会挨打。” 余年愣了愣,顿时硬起来的心肠重新化作绕指柔,酸涩透顶。 是呀,怎么就忘了,小孩子对着娘亲撒撒娇,耍耍无赖,都是仗着娘亲疼他爱他。 那不受宠的小孩子,才学得会怎么看人眼色,讨人喜欢。 余昇都过了好几年挨打的日子,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才好些,像个正常普通的小孩,难道自己要扼杀儿童的天性? 她将手放在余昇肩膀上,温言软语地道:“小昇,是娘做得不好,一直没问过你,想不想要养个小宠物,也没仔细问过,你喜欢什么,爱玩什么?” 余昇摇摇头,带着哭腔道:“娘,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雀仔,可不可以不还给云叔叔?” 余年抿了抿嘴,看向从屋里出来的拾来:“娘以后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鹦鹉、小狗、小猫,还有小兔子,小马也可以,但是这只鹦鹉,娘亲已经答应了云公子还给他的。” 鹦鹉在笼子里不安地抖抖翅膀,叫了声:“余年,我好中意你啊!” 余年没养过鸟,不知道该给鹦鹉吃什么,干脆从空间里拿了好多灵气充裕的草药草籽和鱼虾给鹦鹉吃,这才几天,看着都吃肥了,再吃下去,怕是回了云书来那边要挑食的。 “可是娘……” “小昇,行走江湖最重要是哪个字?” “义字。” “讲义气是不是要有诚信?” “是。”余昇大眼睛包着泪,“那我可不可以跟爹一起去还鹦鹉啊,我想在路上跟雀仔多说两句话。” 当然可以了,余年简直愧疚得现在就要坐船南下,给儿子买一只一模一样的鹦鹉回来。 余昇抱着笼子,跟拾来慢慢走去,拾来明白儿子的心思,故意慢了又慢。 可惜一条路就算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云书来风雷火电地带人抄了刘癞子的家,说要抄干净,连一根虾皮都没留给他。 抱着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回来,家人问云书来:“公子,这些破玩意儿放哪儿?” “我怎么知道,随便!” 云书来随便挥挥手,看见拾来往这边走,冷笑一声迎了上去。 “云公子!” “拾来兄!” 两人互相一拱手,假模假式地笑了笑,余昇在一边撅了小嘴不吭声。 “我来还你这个鸟人——不好意思,我是说还鸟给你的人。”拾来道。 云书来看了眼紧抱鸟笼的余昇:“哎,不必了,一只小小的鹦鹉而已!拾来兄,你不会这么没气度,连一只小鸟的醋都吃。” “爹,他说他不要!”余昇眼里又透露出希望。 “你这只鸟别的不会做,嘴巴倒是硬得跟锄头一样,我要了也没有用!”拾来道。 “爹,我要了有用!”余昇赶紧插了句。 “哦?我还以为拾来兄会跟它很谈得来呢,都是禽兽嘛,你穿了衣冠他长了毛。”云书来皮笑肉不笑。 “还是云公子和这只鸟在一起合适,都花花绿绿的,看着刺眼睛!” 拾来说罢,伸手从儿子怀里提过鸟笼,硬扔给云书来,吓得鹦鹉在笼子里扑了扑翅膀才站稳。 不在余年面前,云书来也不装了,冷笑着伸手捏断鸟笼上面的细木条,抓住鹦鹉往天上一扔放飞! “不能讨余姑娘欢心,要你何用!” 大鹦鹉飞起来,自由翱翔在空中! “雀仔!雀仔!” 余昇在底下哭着喊,用力挥手。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拾来安慰儿子,“鸟儿天生就应该在天空飞翔,不能自由飞翔的鸟生是不完整的!” “啊,真的吗?”余昇泪眼朦胧地问。 大鹦鹉凌空展翅,惊慌地在众人头顶盘旋,晕头转向,他一个南方鹦鹉,让他在北方自由,就是让他找死啊! 自打从南边上北边来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好不容易前两天到了个好吃的饭堂,吃啥啥香! 管饭的也不像之前那几个非要逼着他学点啥,随便怎么混吃混喝,可以翘着爪子吃香喝辣,刚舒服两天,怎么又掀人饭桌子啊! 什么人啊这都! 大鹦鹉变身愤怒的小鸟! 大鹦鹉盘了两圈,听到余昇叫他的声音,低头认出这个常给他好吃东西的小孩,立刻张嘴叫:“小昇!小昇!” 他这几日总听余年叫儿子,学会了这一句,竟然发声柔脆,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在这里!” 余昇听到鹦鹉回应,惊喜地用力招手,让鹦鹉下来! 大鹦鹉呼啦啦地就落在了余昇的肩膀上,双爪紧紧扣住,讨好地道:“我好中意你啊!” “我也好中意你啊,雀仔!”余昇深情地道。 “这是我捡到的,我捡到的就归我!” 余昇把鹦鹉从肩上抱下来,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转身就跑,鹦鹉也连爪带嘴紧紧抓住余昇的衣服。 吃喝玩乐的生活就在眼前,人类冲啊! “我那只鹦鹉竟然学会了余姑娘的声音?”云书来惊愕地问。 拾来咳嗽一声:“不好意思,我儿子捡到的鸟,是我的了。” “你们父子俩是强盗啊!我要我的鹦鹉!”云书来一发现鹦鹉会用余年的声音说话,立刻改了主意, 要是鹦鹉只会瞎叨叨,还给云书来也未尝不可,现在学会了余年的声音,拾来怎么可能再还给他? “你凭什么说那是你的鹦鹉,你叫一声,看他答应吗?” 拾来还没耍赖成功,便见云书来脸色一变,仿佛春风般和煦对着他身后:“余姑——” “拾来,快跟我走,果园出事了!” 余年一把抓住拾来的胳膊,“涌禾村那边说,突然好多果树都掉果,再这样下去,可能连预先谈好的一半果子都收不到!” 第178章 果树出问题 涌禾村,地势比附近其他村子更为平坦,许多村民靠种田、种果树为生。 比如娶了龙门村李凤萍的林家,林老爹负责种果树,儿子林英则是到处收果子、卖果子。 往日里林老爹总是见人就笑呵呵的,此时却蹲在地上满脸发愁,眉头都拧到一块了。 他见着余年赶来,勉强咧着嘴,露出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 “余娘子,咱这果不知道咋回事,都打了蔫哩!” 余年接着信儿,急忙地赶过来一看,只见林老爹种在地头上几棵最好的果树,枝头都耷拉了下来,果子也有不少掉在地上,枝头上的则有不少皮都皱了起来,显然是失水造成,看着委实叫人心痛。 “余娘子,我这树、这树是怎么了?”林老爹心疼得快要滴血,围着树摸了一圈,愣是找不出毛病来。 不光他愁,十个果农倒有八个发现自家树也有蔫蔫答答,半死不活的模样,还不止一棵,只是因为树枯得不明显,才没能及时发现,心大的还以为是水少了,还多给浇点水。 “这是怎么回事!” “糟了糟了,这样一来,咱们约好的果子数,一准收不了那么多!” “余娘子,你说这树到底怎么回事啊?往年可从没这事儿!” 这些都是老果农,偏偏碰上这稀罕事,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指着余年能拿个主意。 余娘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还去过京城,没准就能知道这些树怎么回事! 余年对果树栽植不很精通,只是穿越前做调查的时候在农户家住,跟着干过农活,略有些现代的果树管理知识。 但她心细,围着果树绕了一圈,发现果树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圈树皮略微凸起。 农业技术里面有一项叫做环切,在树皮上切一圈伤口,可以暂时提高环切口以上的营养水平,促进更多的花芽和更高的坐果率,做过环切的树皮由于输送阻断,会在伤口环线附近膨大。 但是,现在已经是挂果期,再切的话反而使果树养分消耗过度,使果树枯死。 而且,环切的伤口显然并不专业,只是细细的一道,几乎看不出来。 这绝不是为了多挂果,怕是有什么人想要暗中使坏,人为造成果树枯萎! 她目光慢慢地把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扫过一遍,只见魏明,余富燕的相公站在最边上,却神色关注,竖着耳朵听,便有了一个猜测。 “大概是地不够肥,没关系,只要其他树不再出问题,这些果子也够了。” 余年一边安慰果农们,一边注意地看着魏明,见他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来,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 “不过,若是其他乡亲还有多的果子,我也想收一些。”余年又道。 魏明登时来劲了,劈开人群,挤到前面来:“我家有啊,我卖给你!” “你?你家不是跟余年有仇吗?”旁边便有人说。 “怎么可能?”魏明瞪着眼睛,“你们不要随便诬赖人啊!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富燕她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跟余家没关系了!” 余年微微一笑:“那你要多少钱?” “好说,比他们的果子再提五文钱!”魏明摆摆手。 “好,要是他们的果不够,我一定买你的!”余年干脆地承诺下来。 “哎,你家果又不比别人家好,凭啥要提价!”便有不服气的果农嚷嚷。 “凭啥,凭你没有,我有!”魏明哼了一声,急忙转头挤出人群,跑回家去。 看完了半萎的果树,余年不着急回城里,而是到村长家坐了坐。 林老爹没跟着回去,还是伺候他的果树,看着叶片都开始抽抽了,心也疼得抽抽。 满地红红的海棠果,他一个个拾起来,舍不得叫它烂在地里,至少可以自己家里留着吃呢。 太阳照着果树,影子斜了,天色渐渐暗下去,月亮升起来了。 “娘,咱有必要那么急嘛?反正她说了,果子不够就买咱的!” 月色下,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在一块,其中一个小声跟另一个说。 “傻子!眼看着再有个半月果就都熟了,万一他们提前摘了,在筐里闷熟,哪还有咱的事?” “别说了,快点,砍了树就走。”第三个人影说话。 果然那两个便静了声,三人到了果园里头,都从腰间抽出尖刀来,想照着前些日子一样,在树脚附近切一圈,叫树慢慢枯死,又看不出来。 忽然间,暗中亮起来几十支火把!将三人团团围住! 火光照耀下,魏老头、魏老太和魏明在村民们凶狠的目光下吓白了脸。 “把这几个贼人抓起来!” 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一拥而上,将魏家三人按在地上。 “魏明,果然是你!你这混账王八蛋!咱村里人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把果树都给弄死?” 村长愤怒地骂道,在魏明身上狠狠踢了一脚。 村民们也纷纷叫骂起来。 “怪不得别人的果树一半都出了毛病,偏他家只有头上那棵歪脖子树有问题,舍不得切好树!” “魏明,你为啥这么干啊?” “还用问?就是嫉妒别人能卖果子,他卖不出去!”林老爹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 余年说可能是魏家使坏的时候,他还想着,一个村里头再怎么坏也不能做这么绝! 没想到啊,人坏起来,没边儿! 在火把中间,走出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身影,冷冷地对魏明道:“我原本还想,或许你们不会那么贪心,今晚就来。没想到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魏明大喊:“是你算计我!” 他怒视着余年,这个女子实在太恶毒了! 不但台风时候害了自己一家颜面扫地,至今走出门都有人嘲笑指点,后来又不肯买自己的果子,现在自己凭本事挣钱,她不但不肯老老实实拿出钱来,还撞破自己的努力现场! “余娘子啊,我们只是趁夜来看看果树,走迷路了,你叫人把我们抓起来捆起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栽赃陷害?” 魏老太略狡猾些,张嘴便分辩道。 余年冷笑:“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你们来看果树,腰里别的刀是做什么用,为什么那般薄那般利?” “我们怕碰上歹人!用来防身用的!”魏明叫道。 “哦?”余年从旁边捡起他掉的刀,“你刀上还有木屑,难不成你遇到的歹人,是树变的?” 她冷笑一声,顺手将短刀插在魏明脸旁地上。 魏明干脆耍无赖道:“我割自己村里的果树,和你有什么相干?只要收着果子便行,你管那么多闲事!” 第179章 赶走魏家 “你!”村长见状气得又是一脚踢上去。 “村长,你忒不公,我是涌禾村的,他们也是涌禾村的,要收果子就该按整个村一起收!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就是自私!” 村长怒道:“好,你不自私,你把别人果树给弄死,你最爱做好事!” “我们又没害人,凭啥骂我们!”魏老太也嚷嚷,“不就弄几棵果树,少挣几个臭钱,就要死要活的!” “你们还要不要脸了!”村长气得手打哆嗦,“涌禾村,就叫你们几个给害了!” 村长原想着,要是能稳定地给余年的作坊供货,他们涌禾村大概就要开始发达了,没想到,原本好好的一条路子,就被魏家给堵死了! 如今果树半死不活了大半,不说今年跟余年定好要供的果子供不上,要是树全死了,明年可怎么办? 须知,现在涌禾村的果树都是养了几年的好树,正是能结果,结好果的时候,生生被魏家弄死,整个村子几乎都是靠果树为生,这不是绝了村子的生机吗? “打死他们!”不知道那个村民太气愤,竟嚷了出来。 “你们要杀人啊!我们究竟没伤着谁,钱的事都是小事!跟我们计较这个,小气啦的!” 魏老太就觉得,自己不就是划拉两棵树吗? 怎么村里的人都眼皮子这么浅,光想着挣钱,连一点同村情谊都不讲了! 余年道:“好呀,你说钱的事都是小事,那村里乡亲们的损失,就都由魏家垫付好了!” 这魏家真不愧是和余家做亲家,厚脸皮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凭啥我给,我家又没钱,你给他们不就行了?”魏明嚷嚷着。 “那凭啥我给呢?”余年问。 “啊!反正你有钱,要不还让没钱的给吗?”魏明一脸不解。 余年呵呵笑了两声,跟这种玩意儿说不通,都不值得生气。 她转向村长:“我看等天亮把这几个送去县衙,跟他们亲家一块流放寒野州去。” “我不去!”魏明先叫道,“割果树的主意是余富燕出的,要打要杀冲她去好了,她是余家人,跟我们魏家可没关系!” “魏明!你太没良心了你!” 一个大肚子的身影扑过来,对着魏明又锤又打! “贱人!你敢动手打我儿子!”魏老太见余富燕出现,心头恨得不行! 要不是这贱女人瞎出主意,自己也不会被按在这儿,等这被押送县衙! 她恼怒之下,一下子使出蛮劲挣脱了旁边村民们的手,扑过去把余富燕压在地上打耳刮子! “你家里一家子贱货,要不是你怀着我儿子的种,今天就凭你敢跟相公动手,就该浸猪笼!” 魏老太手劲极大,噼里啪啦几巴掌就打得余富燕两颊高高肿起。 “莫打了!那是你儿媳妇不是仇人!她还大着肚子呢!” 村长看看实在不像话,赶紧叫停,他对魏家是厌恶至极,但作为一村之长,眼看着孕妇在眼前被打,也不是事儿。 “村长!你还记得不,那年咱村里粮仓着火,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救了火,咱村里才能交上粮税?” 魏老头久没出声,这时忽然说话,同时又将两边袖口卷起来,露出满是烧伤的手臂。 余年见了,倒吸一口冷气,现在看起来都这么可怕,那烧伤的时候,一定是很严重的了。 她立刻知道,以涌禾村村长的脾气,一定不会送魏家去县衙了。 “这么着,魏明,”村长沉吟良久,果然开口,“你们一家,天亮之前离开涌禾村,不许再回来,但凡回来,揪送县衙,绝不姑息!” “余姑娘,这样行不行?”村长说完,才觉得自己这么决定有些欠妥,再问余年的意见。 余年摆手道:“他们是涌禾村的人,你们自己决定。” 她心中叹道,果然,村长心太软,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这位村长是个好人,却不合适当领头的。 魏家人见有转机,连忙爬起来要回去收拾东西。 “等等!” 余年身后一直沉默的高大身影此时站了出来。 “干啥,你想干啥?村长都说不追究了,放我们走,你想咋?”魏明看见拾来就腿肚子打哆嗦。 拾来勾着唇角一笑:“你们差点耽误了我媳妇儿的大事,这笔账还得算一算,我要的不多——一人一巴掌。” “你要打我们一人一巴掌?”魏老太叫起来。 “哦,你不想被我相公打巴掌,一定是更喜欢去县衙打板子了?”余年笑咪咪地问。 魏老头拽住她的袖口,低声道:“莫争了,不过一个巴掌,打完咱赶紧走!” 魏老太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要是惹急了余年,非要把他们送到县衙咋办? 于是一溜四个人,站齐了等拾来打。 拾来活动活动手腕,走到魏明跟前,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来。 魏明直觉不好,连忙道:“你……”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被一个巴掌打翻在地,呕出一大口血并好几颗牙齿。 魏明眼前发黑,等回过神来,只见除了余富燕抱着大肚子瑟瑟发抖,他爹娘都是在地上趴着,呸呸地往外吐血和牙。 “人家说,打落牙齿和血吞,你们倒是全吐出来了。” 拾来嗤笑一声,转身找余年把手掌给她看,撒着娇道:“他们脸皮好厚,我手都打痛了。” 余年好笑地瞧瞧他那大手:“那怎么办?给你吹吹。” 拾来想起云书来特别擅长假装楚楚可怜的嘤嘤声,于是也学着来: “嘤。” 余年一巴掌在他手上啪地拍响:“嘤什么嘤!好的不学坏的学!” 在第一缕晨光射入涌禾村前,魏家一家背着包袱,走上了官道。 “爹,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不知。” 魏家三人陷入了沉闷,魏老太不时地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余富燕,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去洄南府,我们余家在洄南府还有一个极有权势的亲戚。” 余富燕道,她咬着牙想,余年,你最好别来洄南府,不然我要你有去无回! 在涌禾村内,人们赶走了魏家,问题并没彻底解决,而是更加愁了。 “余娘子,你说咱这树咋办呢?”林老爹心疼得不行。 余年想了想,她倒是知道有专门涂抹草木伤口的愈合剂,可是以现在的条件,没有化工原料是调不出来的。 看来还是要用灵泉了。 “我上次听府城的老花匠教过一种促进草木愈合的药水,和草木灰拌在一起涂在树的伤口上,反正都这样了,权且一试!” 涌禾村人听她说后,一点也没耽搁,立刻开始收集枯枝草叶烧成灰,等余年把药水拿来就可以涂在树上。 说来也怪,就算余年自己都说没把握,可是涌禾村的人,就是觉得她说的法子一准行! 余年和拾来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城里,余年找了些桂皮八角,煮出水来,闻着味像那么一回事,和灵泉水混在一起,叫人套了车给涌禾村送去。 总算事情告一段落,余年舒了口气,忽然腹中感觉到一丝疼痛。 “拾来!拾来!”她惊慌叫道。 正在外面洗脸的拾来冲了进来,双手乍开,看余年两手放在肚子上,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第180章 皇上派了个巡察使 “媳妇儿!” 拾来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余年抱在怀里,就往外跑,一路奔到熟悉的老大夫那儿。 “这是咋了?”老大夫正给一个小孩看诊,见他疯牛似的冲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我媳妇儿肚子疼!” 拾来小心翼翼地把余年放在长凳上,简直比放水晶做的花瓶还小心。 “肚子疼有什么了不起,我儿子也肚子疼啊。” 那先来的妇人不以为然,搂着自家的宝贝儿子说。 拾来怒道:“你儿子肚子里也有一个娃儿吗?” “怀孕啊,早说嘛!看你大惊小怪的,哪个女的不会养娃儿?” 那妇人叫儿子挪挪地,一边嘴里啰啰嗦嗦,“我一开始有孩子,也像你这么金贵,一胎是龙,二胎是凤,三胎不如猪,四胎当狗养。你呀,不用这么紧张,以后多生两个就好了……”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上柜上拿药去。”大夫也怕了这女人唠叨,赶紧叫她带着儿子去抓消食药,吃个两付就好了。 他转头对上余年,余年连忙道:“大夫,刚才我肚子有一点点疼而已,好像是岔气,现在已经没事了。” “别说话,让大夫好好看。”拾来看余年说话,赶紧轻轻按住她嘴唇,以防打扰到大夫。 可我现在真的不痛了啊。 余年耸耸肩,只好等着大夫摸着脉宣判。 “没事。” 余年听到大夫这么说,便高兴地向拾来道:“你看,我就说没事的。” “胎儿没事,但你有事。”大夫补了一句。 “我?”余年指着自己鼻尖。 拾来一脸忧色,竖着耳朵听大夫说什么。 “心神气血耗费太多,”大夫摇着头,“上次我就说,让你最好是静养,不要太过劳神,虽说自古以来,患者都不爱听医者说话。不过你身怀有孕,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胎儿想想啊!” “媳妇儿,你听到大夫说的了吗?以后不能熬夜,不能走长路,”拾来一拍手,“对,我去买辆好马车,二黑也不要骑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干脆拿铁链子把我捆在床上好了嘛!” 余年听拾来念念叨叨,心里就发燥,她还没大撒气呢,又听见大夫说了: “哎,铁链子对孕妇不好。”大夫见多识广地道,“不过,余娘子你现在确实该卧床一段时间。” “卧床?我——”余年刚要反驳,发现拾来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会飞的煮熟的鸭子。 “我知道了。”余年低了头,细细声道。 算了,煮熟的鸭子嘴硬,她可会变通,先答应着以后再说嘛。 拾来满意地点头,给大夫付了诊金,手里提了一串补身体的安胎药,手里扶着余年。 他本想再把余年抱回去,结果余年嫌不好看,勉强答应摆了个老佛爷出宫的架势,叫他托着手走。 “媳妇儿,你说咱们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啊?” “我说啊,要女孩!”余年想了想,“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咱们有了小昇一个男娃娃,再来一个女娃娃多好。” “我也想要个女孩,媳妇儿,累不累?要不还是抱着?” “我才走了几步路?”余年嗔怪地拉拉他的耳朵,“现在离大肚婆走不动还早着呢,小昇的妹妹也就……苹果那么大?” 可能还不如苹果大呢! 余年穿越前没怀过孕,没怎么关注过孕妇知识,生余昇的记忆又很模糊,虽是第二个孩子,反倒比第一个还紧张。 “媳妇儿真辛苦!回去咱们就按大夫说的,你躺在床上静养,吃喝拉撒我都伺候你,一步也不用下床!”拾来充满敬意地道。 “打住!”余年汗毛直立,“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用你这么二十四孝!” 大哥,咱这是甜宠,又不是囚禁虐恋,听着就不对味儿! 看拾来这样子,恐怕以后自己再要到处跑要有点麻烦的,余年扁了扁嘴,随意地看向刚刚经过的祝家豆腐坊。 这间二层临街门面房已经不再是祝家的了,牌匾早摘了,门板上落了一层尘土。 余年看着看着,就停下了脚。 “媳妇儿,咋了?” 拾来不解,这就是一个空房子,媳妇儿为啥看这么久呢。 “拾来,你说,这房子像个啥?”余年很有兴味地望着空房。 “啊?像啥?”拾来迷惑地看了眼那房子,“像……房子?” “我说啊,像是人力资源中心!”余年摸着下巴,嘿嘿笑。 “人什么什么中心?”拾来没听懂。 “笨,以后你就知道了!”余年笑嘻嘻地顶了他肩膀一下。 小两口打情骂俏着呢,一个熟人冒着大汗窜了过来,伸手就揪住了拾来的衣裳。 “李大哥,你这是干嘛?”余年吃了一惊! “余娘子,可找着你了啊!” 李大嘴一眼见着余年,真跟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一样,这一喜非比寻常! “你找我媳妇儿?她身子不适,要回家休息!”拾来赶紧道。 余年在他背上轻轻一拍,笑道:“李大哥,有什么事儿啊?” 李大嘴咧开大嘴:“这回啊,还真得余娘子你亲自去不可!” 县衙这边。 “不知巡察使来到,下官有失远迎,请魏大人恕罪!” 梁县令和一众县衙内的典吏师爷跪了一地,冲着跟前一个人赔礼道歉。 “咳,不要紧,皇上说了,叫我低调行事,以后我就常驻河津县,咱们也算得上是同僚了嘛。” 那人翘着脚,坐在正中一张官帽椅上,不住地打量着县衙里头的陈设。 “我说梁禹松啊,你这混得可不行,瞧瞧,那角上墙皮都掉了,想你当年在京里,也挺威风来着嘛,哈哈。” 梁县令面无表情,道:“魏大人说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老占上风呢?” “咦,怎么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哦,对了,那个什么云书来,当年比你还出名呢,现在不也缩在这小小的河津县——” 魏大人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画地为牢嘛!哈哈哈哈!” “大人高见。” 梁县令不说什么,他旁边跪着的丁师爷却磨了磨牙。 魏还算什么东西! 还不是舔着宁安侯的屁股捞了个小官当当,这回不知道发了什么羊癫疯,竟然被皇上派到河津县来当什么巡察使? 这家伙,也不吭声,一大清早就摸进了城,趁着县衙里人都还半梦半醒的,就直接冲了进来,他还以为是一伙盗匪要劫掠县衙呢! 明摆着是要坑梁县令和他丁如法一把嘛! 磨牙归磨牙,上官,又是皇上的使者,不叫县衙一众人起,还真不能起。 “启禀大人,余年到了。” 魏还笑眯眯地点头:“好啊,上次在京中没能和这位女中豪杰亲近亲近,这回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话,也不枉皇上派我来关照一番。” 他一转头,好像才看见梁县令他们在地下跪着,故意夸张地大声说:“啊呀,你们怎么还跪在这里,快起来!梁县令你也忒不会变通,你们自己跪累了就自己起来嘛!” 丁师爷在肚子里大骂了他两句没人性,站起来自己拍拍腿上土,也给梁县令拍一拍尘。 余年进来,见一个人众星拱月似的站在中间,便知他是巡察使了,连忙见了礼。 只是再定睛细看,这不是上次进京,在朝堂上那位特别擅长见风使舵的魏大人? “哎,不是说那个云书来,在河津县开了家酒楼,咱们就上那去,与民同乐,边吃边说嘛!” “大人,既然是余娘子的事,不如还是去四时好……”梁县令忙道。 “皇后娘娘还说让我看看她侄儿,要不你跟皇后说去?”魏还一咧嘴。 得,梁县令收声,看来这位魏大人,是看河津县的水太清亮,特意来搅浑水的? 第181章 不就是小买卖吗? 余年什么事都不知道呢,又跟着魏还的轿子去了。 见着酒楼牌子,拾来就迟疑了两步,再看见云书来挂着一个得体的微笑和魏还寒暄,他便停了脚,有些想往回转。 梁县令同情地拍拍他手臂,低声道:“魏大人点着名儿要上这吃,凑合着。” 云书来只看魏还,还只是面子情,一见余年在后面,立刻双眼精光四射,一连声地交代厨房务必做好了! 他又将众人都迎上三楼自己用的雅间,吩咐拿南边新送来的大红袍沏上。 “余姑娘,你身上有孕,绿茶性寒,喝点红茶,暖胃。”云书来关切地向余年道。 拾来在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献殷勤,余年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道了声有劳。 “哎呀,余娘子有喜啦?”魏大人大声问。 余年余光瞥他两眼,这魏还魏大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什么特色,就是嘴长得像个鸟。 她点头答是,便听见这位魏大人说:“不愧是你余娘子,才从京里回来几天就怀上了!” 听着仿佛像夸,仔细品品像骂。 不容余年多想,魏大人又转向了云书来:“云公子,我瞧着你比余娘子的亲相公还亲呢!” 登时云书来笑容满面,拾来一脸黑云。 哪知他接着又道:“你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嘛!人家都成亲有娃了,你打着光棍,好大粪全都施给别人家的鲜花!这叫啥呀,哦,碗里的还没吃上,锅里的就甭惦记啦!” 两个男人脸上的神色顿时换了一换,没等拾来多高兴会儿,魏大人的箭头又指向了他:“你是余姑娘的相公啊?听说你是傻子,是真的吗?” 余年看着拾来嘴角抽搐,勉强答道:“原先傻,现在,大约也不聪明。” 魏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嗯,我瞧着是这么回事。” 他再接再厉:“梁县令!” 梁县令看着他舌战群儒,不提防又把事找到自己头上,浑身一个哆嗦,连忙道:“魏大人,您还没说,来河津县找余年做什么?” 魏还这才想起自己到河津县的活儿:“哦,余娘子,这次我可是带了一个大好消息!” 余年闻着魏还身上那股老油条味儿,听过了他满嘴放炮,坚决炸死每一个人的说话方式,对“大好消息”实在不敢抱什么期待。 幸好魏还没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 “余娘子,皇上怜你孤苦,又是女子,所以免了你的商税。” 免了商税? 也就是说,以后她办工厂,卖货物,挣钱不用交钱了? 余年乍听之下还没反应过来,魏还滋溜一声喝下一口小酒,哈哈笑着道: “幸亏你是女子,做的是小买卖,嫁了个相公是傻子,还要怀孕生孩子!要是男子,免了商税,那还了得?他不得把买卖做到全国去!” “大人说得太对了,我就这点小生意,还收什么税啊,不够收税的官员车马钱的呢!” 余年低头偷偷在心里乐开了花。 谁跟你说,女子就不能把买卖做到全国了? 等她再抬头,却是挂上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连眼圈都红了! “多谢魏大人,民妇不知该如何报答,拾来,和我一块给魏大人敬杯酒!魏大人,你别介意,我有身子,以茶代酒。” “梁禹松,”丁师爷定定地看着余年和魏还谈笑风生,嘴唇微动,“余年要是做官,一准比你强,你瞧她能屈能伸,圆滑得跟当了十年官的老油子都能你来我往,密不透风。” “别瞎说了,咱们大兴朝,哪有女人当县官的?” 梁县令摇摇头,也小声道,他被魏还怼得头晕,这会儿才想起余年说的开发区来! “免商税确实是好事,不过……”梁县令眉头微皱,免了商税,对余年绝对是大好事,对河津县就未必了,“魏大人,她做的不是小生意,她——” 她把城里到村里的地都买下来了! 她要建开发区! 她原本挣的钱里,有许多是要给河津县交税的! “怎么不是小生意?就是那几个扇子、罐头的利,算多大?”魏还被余年两口子捧得很陶醉,一把拦住他,啧啧作声,“梁禹松你啊,在偏僻乡下呆得太久,眼皮子都浅啦?” 丁师爷在底下掐了梁县令一把,算了,现在开发区又没建起来,万一不赚钱呢,不是得罪了两边? 被他提醒,梁县令也低下头不做声了。 余年警惕地看了眼梁县令,赶紧拉着拾来,使劲给魏大人戴高帽敬酒。 魏大人被夸得晕晕乎乎的,喝得酩酊大醉,被梁县令等人拖死狗一样拖回去,半夜里爬起来带着醉意写信: 宁安侯亲启,余年不过一小妇人,且已有孕,除三寸不烂之舌,亦无其他特殊之处,不足为虑…… 他写完了信,就胡乱折在信封里,第二天一早带着宿醉将信交给信使,由驿站发出去。 魏大人打了个呵欠,又回去睡回笼觉了。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官道两旁,却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场景! 从东到西,整齐的厂房拔地而起,建房子的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大片紫茉莉花田里,许多采花种的姑娘全神贯注地摘那黑豆豆,时不时嬉笑着将一朵花戴在头上,装满一篮子,就拿到作坊里去磨碎过筛。 罐头作坊中,李嫂领着一伙罐头工人,又开始做水果罐头,一批批的黄桃罐头堆放进了仓库,这些水果罐头是要存到秋末冬初才拿出来卖的。 一墙之隔的蜜饯作坊,林朱氏拿着一颗造化梅,往嘴里一搁,酸得皱起眉头,吩咐一个工人:“把这个送给东家去。” “这么酸!”那女子笑道,“东家爱吃酸的,看来这次是要生个大胖小子了!” 她挎着一篮包好的各式梅饼,跑去城里看余年,没到四时好呢,就见余年在原先祝家豆腐坊那指挥着人换招牌。 “东家,这是林管事叫送来的梅子。”那跑腿的女子笑道,抬头看向新挂上去的招牌,“东家,这是写的啥呀?” 余年笑着,从篮子里捏出一个梅子送进嘴里,酸得微微皱眉:“以后我得给你们开个识字班!” 她指着招牌上面六个大字,道: “看好了啊,这六个字是—— 开发区招工处!” 第182章 欣欣向荣的开发区 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在小楼前来来回回转了两圈,还是没下定决心进去。 看看挂着的那块老大的“开发区招工处”牌匾,女子实在不敢往里进,那么明亮宽敞干净的大堂,她要是进去,不得给人家踩脏了啊! 可是,她走了几十里路,就是为了来应征开发区的作坊工人…… 里面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给管事的指了一下,管事的便走出来,问那女子:“你可是来找活儿干的?” 那女子满面羞惭,低声道声是。 她瞧着这管事的虽是个女子,通身的气派跟大掌柜似的,才入秋,穿了个崭新的丁香色薄绸夹袄,光看那袄子又有绣又有镶边就知道有钱哪! 自己呢,不过是个贫民小户的妇女,脚指头都快从鞋里钻出来了,跟这富贵人说话,怎么都觉得底气不足。 “你别紧张啊,我叫周秀荣,管招工的,你过来填个表。”周秀荣笑笑,带着那贫女进来开发区招工处的小楼,给她铺上纸,“识字不?” 那女子更是脸上发红,连连摇头,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 叫周秀荣的管事也没在脸上显出嫌弃来,直接叫一个少年过来,让他把这女子的情况记录完整,按年龄性别特长等等写了一满页纸。 她听着那女子和少年一问一答,白纸上写满了黑字,才道: “你叫李小翠?” 那女子连忙应声。 “签长契还是签短契?” 李小翠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原先时候在家听说,城里外面开了一个叫啥开发区的作坊,招工人的条件很好,她便来试试。 周秀荣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着向她解释: “这做工的契书,分三种,一种,是短契,做些杂活粗活,每日五十文,包吃不包住。 第二种,是三年契,月银二两,包吃包住。 第三种,是十年契,月银二两五钱,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逢年过节还有福利。” 李小翠眼里灼灼放光,原来开发区工人的福利真有这么好啊! 要是她签十年的长契,那岂不是十年间吃穿住全都不用花钱? 她连忙道:“签长契,十年的!” “十年的你现在签不了,那是给技术工签的。”周秀荣摇了摇头,“跟你说明白了,长契工慢慢都能接触到作坊技术,要是想半截自己出去干,要赔的钱也多!还要打板子!” 李小翠忙道:“不会的,我就打算长干,作坊开多久,我就干多久!” 周秀荣道:“你不识字,按说只能签短契,但你会纺纱织布,又会晒酱腌咸菜,可以先签三年。” “好好好,三年就三年!”李小翠生怕周秀荣反悔连忙应下。 “哎,三年也不是随便签的,咱们得试工呢!”周秀荣道,“试工一月,工钱按一两五钱,若是通过试工,签完契约就再补你五钱银子。” 她瞧了眼李小翠紧张的脸:“要是做得不好,做完一月,咱就没买卖了。” 李小翠哪有不应的,连连点头,签了契书,便坐着一辆载满工人的牛车往开发区的作坊去了。 她的村子离河津县挺远,来回一趟不容易,她娘本来还不想让她来,说又费力气又费时候,还不肯给她路钱。 李小翠是凭一双腿走来的。 这时候能坐上牛车,她只觉得很幸福,很舒服,左右看看,好像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女子,也有几个男子,俱都满眼期待。 可不是嘛,哪见过东家还派牛车送工人上工的? 说是试工,五十文的工钱在小县城可够高的了,她爹给人割麦都没有五十文,何况还能包吃住呢? 出城走了一刻钟,牛车便停下来,叫她们看看旁边的作坊。 “看见没,这边是罐头作坊,后面是蜜饯作坊,对面是妆粉作坊,妆粉作坊旁边是纺织作坊,眼下是这四个作坊,后面还盖着呢。” 赶车的用鞭子指着道路两边,高大气派的作坊屋子。 “罐头作坊和蜜饯作坊不缺人了,你们估计会分到妆粉和纺织那边。” 听到赶车的这么说,李小翠心里又怦怦地跳了起来,她会织布的呀,在家里的时候,她还常常琢磨怎么能让织机更好用,要是把她派到纺织作坊里,就好了! 她是这么想,同行的年轻女子里却有不少兴高采烈地谈论起妆粉作坊。 “你说,作坊剩下的粉,会不会分给咱们啊?” “听说开发区的妆粉作坊要做顶好的粉,做胡粉的师傅是从洄南府城请来的呢!” “我还没擦过好粉,是不是擦上以后,黑皮肤也能变得白白的,香香的呀!” 赶车的看她们说起来没完,不耐烦地道:“行了,都回来,先带你们去宿舍!” 年轻女孩们怀揣着对妆粉作坊的期待,跳上车,跟着去了工人宿舍,一路上看见的全是正在修建的新作坊。 “呀!这是给咱们住的嘛?” 一个女子看到修得整整齐齐的宿舍区,不禁发出惊叹。 她自家住的房子都是破得下雨时,屋里雨比屋外雨还大,这宿舍区的房子,又高又大,还都用白纸糊窗,一看就明亮痛快! 赶车的又道:“你们别乱跑啊,前面平房是短契工和试工住的,后面小楼是长契工住的,看见那儿登记的没有,都拿好东西去!” 哪用他说第二声,车上的人全都呼啦啦跑去登记处,生怕去晚了没有地方住,也想着,挑个好些的房子。 再回头说县城里,周秀荣见招人招得差不多,便将名册合上,握着去找在四时好的余年。 “东家,今天又招了十个人,我瞧着也够用了!”周秀荣把招工名册递到余年跟前,自己在她对面绣墩坐下。 余年斜倚在罗汉榻上,嗯了一声,掀开名册看里头工人的简历。 周秀荣也不催她,只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等她看过一遍来。 她被余年看重,又从卤菜摊子上调到招工处,想进作坊做事的人个个都来奉承她,周秀荣只觉得从没有做过这么威风的活儿,自己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余年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呵欠,三个多月的身子了,穿着衣服不显,可自己拿手在小腹上贴着,便能觉得微微凸起。 她看完了名册,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地向周秀荣道:“不怪我,这孩子懒。” 周秀荣笑道:“哪儿的话!谁家女人怀了孕不爱困爱累的,也就是东家你,事事习惯了操心。 要我说,咱就先干着这几个作坊,也别叫拾来大哥天天在外头跑,你身边没人,稳稳当当的岂不是好?” 余年摇摇头道:“他还得看着修房子呢,这人又不许我去,又不许我进作坊,要是再不让我管着点儿招工的事,可不活憋坏了我?” 余年又抬手指指自己的肚子:“里面这个小的也要憋得叫爹爹坏呢!” 周秀荣笑得不得了,直说她淘气。 “对了,我说要绿粉、红粉和紫粉,做胡粉的皮师傅做出来没有?”余年翻了翻自己的日程记事,发现有件事还没问。 说到这个,周秀荣便笑不出来,鼓了腮帮子道:“他呀,说粉没有这么个做法的,不做!” 第183章 三色化妆粉 “咦,他为什么不做?”余年奇怪,“没有按时给他发工钱吗?” 周秀荣尴尬笑道:“皮师傅脾气倔得很,说自己只会传统的古法制粉,要是掺了怪颜色出来的粉,没法子用,所以他死活不肯做那个!” 余年皱了眉头,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两敲。 皮师傅是从阮夫人那头接过来的人,花了大价钱寻来的胡粉师傅,一个月光工钱就五两银子,这还是现下用得不狠。 余年听阮夫人和熊夫人说了,这位大师傅,架子比皇帝一点不小! 不说逢年过节要封大红包,平日里头,夏天要冰,冬天要炭,冰要干净冰芯,炭得银丝细炭。 更得给他添个喝夜酒、吃时鲜的额外花销。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师傅的本事大,花起钱来也绝对够得上大师傅的格! 余年不怕他花钱,只要能挣,花就花了! 一个能挣十两,只花一两,一个能挣一百两,要花十两,恐怕只要是做买卖的都会选后一种人。 可是,要是这个能挣钱的不听话,那就一文不值了! “东家,我瞧着他做的胡粉又白又细,和紫茉莉花粉掺在一块很好了,比咱县城里卖的最贵的粉还好!”周秀荣劝着余年,“要不就这么着?他不肯做染色的粉,咱也没别的大师傅啊!” 余年冷笑一声:“他说不做就不做?这东家我让给他做好了!” 周秀荣见她动了气,不敢再劝。 “哼,他要是推不会便罢了,说什么不做?京城里头现成就有红粉,不也是用胭脂染色的?他就是懒得动脑子,懒得在新货上用心!” 余年说罢,又琢磨了一会,才道:“妆粉里头要是一点不掺胡粉也不行,不贴皮肤,要是辞了他,一时半会上哪找新的胡粉师傅?他又是阮夫人那边的人……罢了,叫他先干着!” 找会染色的胡粉师傅这事不好办,余年一直想到了拾来从外面回来,才有了些头绪。 明明是入秋了,拾来还是跑得额头上一层微汗,进了屋先跪在余年脚边,将脸贴向余年小腹。 “去去去,看你一头的汗,拿我衣裳当擦汗巾子了不成?” 余年笑骂,顺手甩给相公一条帕子。 “咳,得叫她知道,她爹是个有礼数的,从外面回来先跟小祖宗请安。” “是了是了,你快跪下,磕三个响头!”余年调笑道。 哪知眼见拾来当真往地下一扑,仿佛要磕头似的! “哎呀,你这死心眼,我逗你呢!” 只见拾来就着往下扑的姿态做了两个俯卧撑,笑着跳起来:“我也是逗你呢!” “哼!”余年一扁小嘴,“过来,蹲下!” 这动作拾来不知做了几百遍,熟练地蹲在了脚踏上,双手捏着耳垂。 “做妆粉的皮师傅有些拿大,我想着,他毕竟是经了阮夫人来的,别说强要他按咱们的吩咐做事,就是平日里供应不及时,他跟阮夫人那边一告状,也怪没光彩。” “媳妇儿,你的意思是?”拾来仰着脸,满眼都是自家媳妇儿。 怎么他命这么好,娶了个什么都会,聪明灵巧,又会疼人的媳妇儿呢? 拾来傻笑着,挪了挪蹲得发麻的腿脚。 “我待问云书来借个人,又怕你泼醋,所以想了个慢性毒药的法子。”余年笑道。 “慢性毒药?难不成你要毒死皮师傅?”拾来沉吟,“下毒容易看出来,不如找个机会,趁着没人的时候……” “你快打住!”余年做了个手势,十分无奈。 她这相公以前不知做什么的,说起杀人,便似杀瓜。 “谁说是真毒药了,我呀,打算送个伶伶俐俐的小学徒到他身边,慢慢把做胡粉的法子学会,眼下暂且另找个会染色的,单管给妆粉染色。” 小夫妻两个计较半天,第二日,便找到本地一家小染坊买了下来。 余年将染坊里的伙计捡机灵的叫出来,叫他用紫草给胡粉和紫茉莉花粉的混合妆粉试着染色。 一开始总是染得不匀称,后来还是余年发现了,这胡粉和紫茉莉花粉得分开单独染,而且用的染料分量又不一样。 好容易做成一盒符合标准的淡紫色妆粉,余年自己皮子白细,擦这个紫色粉就没甚效果。 她见那染坊伙计皮肤焦黄,便在他身上试验,果然,随着擦上粉,伙计本来的发黄的脸色变白,几个痣也挡得七七八八,不看脖子,倒是好一个白面小伙计呢! “就是他了,你记好用紫草调色的分量,后面的改日再试。” 余年很是满意,紫色在黄底的皮肤上,能够起到提亮增白的效果,比之单纯地刷白粉效果可是要好多了呢! 下一步,就是针对红血丝的绿色粉和增加好气色的粉色妆粉。 她要做的粉色粉可和京里那种发红的妆粉不同,红妆粉涂多了,好似猴子屁股,余年想做的是桃花色、十分淡雅的红粉,涂在皮肤上,看着要像天生的白里透红才行。 绿色也不能一味地绿,里头还得加点淡黄,否则擦在脸上跟小鬼似的绿莹莹。 这颜色要调到什么程度效果最好,却得染坊伙计一点点地试了。 此时作坊里的皮师傅还不知道余年已经打算换掉他,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 他原先在洄南府不算多厉害的匠人,后来忽悠住了阮夫人,这才被送来配合余年做妆粉生意。 要按皮师傅心里想的,他不是余年的人,余年却靠着他才能办这个妆粉作坊,那五两银子不是工钱,是哄他欢喜的欢喜钱嘛。 再说了,阮夫人好歹是正正经经的知府夫人,余年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妇而已,哦,听说皇上赏了个什么观海女史的名头,可要真得了青眼,余年又怎么会回来小小一个县城? 所以啊,他压根就不用听余年说的那些外行话,还把妆粉染成绿的、紫的? 喜欢在脸上多点颜色,唱戏去好了嘛! 皮师傅喝着小酒,美滋滋地摇了摇头。 …… “一个字,火!” “两个字,炸了锅了!” “余娘子,你是不知道啊,咱们那戏,在京城把人都给迷坏了!” 余年笑吟吟地听从京城回来的贾举汇报年年有余戏园的盛况。 第184章 什锦蜜饯 贾举说得绘声绘色:“演到品如出事那一节的时候,全台下的观众全都闹起来了,不许叫品如死了!还是演品如那青衣走出来,剧透说以后自己还会回来,观众们才老实了。” 他歇一歇气,也没仔细看桌上蜜饯是什么,就拈了一个扔嘴里,给酸得晃脑袋! “我的娘亲啊!这是啥玩意儿,可酸死我了!” 贾举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一声就着水把梅子咽了下去。 余年想笑,又觉得不好,咳嗽一声将另一个果子攒盘推过去,道:“我现在爱吃酸的,特意叫她们少搁糖,你吃这个盘里的。” 贾举伸着脑袋看,里头好几样的蜜饯,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他捡了一个淡红的梅饼放到嘴里,略嚼一嚼,笑道:“这个蜜蜜甜的倒好吃,进到嘴里就化了,仿佛还有一丝药气。” “那是蜜煎梅饼,用蜂蜜、甘草、盐、姜、椒拌合了熬熟晒干,上头带白霜的是造化梅,使盐糖和薄荷腌的,里头挖了核塞了松子枣泥的是替核酿梅,圆的是糖脆梅,上头包了紫苏叶子的是紫苏梅。” 说到这儿,余年笑了笑。 “其实呢,都不是用真青梅做的,青梅价高,都拿去做梅子醋了。咱这是杏子和梅子嫁接的杏梅,不但口味上和梅子没甚区别,价钱又低廉。” 余年一口气说了好几种,说得贾举两眼发直。 “还有十香梅、荔枝梅、陈皮梅、姜丝梅、盐梅,单梅子蜜饯统共十样,还有熏枣儿、水晶蜜枣、海棠果脯、海棠果珍、海棠山楂卷儿……” “停停停,您甭说了!”贾举站起身来两手乱摇。 这家伙,京里头也没这么些个花样儿! “怎么?”余年不解地看着他。 “余娘子,你就说怎么个卖价!咱回头在戏园子里头也备上!”贾举手舞足蹈地道。 “余娘子你不知道啊,咱戏园子里头那玫瑰糖玫瑰卤子卖得可好了,还有人不为了看戏,专门为了买这个来的!” 说起这零嘴来,贾举咧了嘴笑:“可惜就是样数少,光吃纯甜口吃多了也絮得慌,现在有了这梅子果脯,保管是红上加红,红牡丹开在鞭炮上!” 说到“梅”,余年想起一个人来。 “梅编修现在如何了?”余年关心了一句编剧。 须知,一部戏最重要的不是投多少钱,不是演员好不好看,重点就在编剧。 编得好,点铁能成金,编不好,便是朽木不可雕也。 余年揣度着,自己的大纲肯定没问题,就是戏词她不会编,还得靠梅编修把它写得合辙押韵,梅编修到底是翰林院出身,文采可比一般的酸秀才强不知多少倍。 虽说是爱胡咧咧,可咱话说回来,写戏他不就要胡咧咧嘛! “余娘子,你不知道啊!梅真华现在抖起来了!人也胖了,看着精神气起来了!就是还脸皮薄,害臊,每回来跟我拿润笔,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贾举鼻孔里喷了一股气出来:“哼!有什么,换妻记这么红,他要是说自己是作者,哪怕小侯爷都得对他高看三分!” 余年赶紧按住他:“那不成!他可是翰林院的人!露了真容被人说闲话!这么着,以后你别叫他过来,就借着送杂货的机会,钱送过去,本子拿回来。” “得嘞,我都听您的!” 贾举对余年说的话那是无有不依,见她拿出第二卷的大纲来,赶紧笑眯眯地双手捧着接过,比接圣旨还尊敬。 可是拿过来一翻,他就迷糊了。 “余娘子啊,前头这故事我都看得明白,后边这个植入广告,是啥意思啊?还有这什么三色妆粉,我可从没在听说过胭脂铺有这玩意儿!” “贾老板,你不知道啊,这个才是咱换妻记第二部的重点……” 余年笑嘻嘻地道,也总算轮着她说个贾举不知道的事了! 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又把三色妆粉拿出来给贾举看过,喜得贾举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京城里去,叫京城里的土老帽们,瞧瞧什么叫格调! 贾举本是从京中回来,看看老婆孩子,预备多在河津县住些日子,没想到一拜访余年,就把他给惹得恨不能连夜再赶回去。 他这就要回去,可是气坏了老婆,高兴坏了孩子! “贾举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不是叫我守活寡吗?你不知道,我在家里一个妇人,辛辛苦苦,你倒在外面快活!不行,你在家呆上一个月再回去!” 贾举连连作揖,道夫人辛苦,本来么,他也可以带着夫人一块上京,但是他老娘和媳妇不对盘,到一块就呛呛。 他这犯着愁,转头见贾文彬在一边偷笑,顿时找着了替罪羊。 “文彬,你过来,如今功课怎么样了?” 贾文彬忸怩道:“挺好的。” “卷子拿出来!” 贾文彬扭扭捏捏地磨叽,贾夫人心疼儿子,立马调转话头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他病来呢!待养过来再拿功课考他!” 贾文彬打蛇随棍上,立时捂着头道:“可不是,爹,你不知道,肚子疼得在床上起不来!” “肚子疼?” “啊!”贾文彬母子同时点头。 “那你捂着你那狗头,是肚子长在头上了?”贾举气极反笑,指着贾文彬道,“我若是不多跑跑,挣下一份家业,单凭你自己,连媳妇都娶不上!” 他这话说得贾夫人通没言语,一边是相公东奔西跑为了这个家挣钱,一边是自己独守空房没人说话。 想来想去,还是两难。 “媳妇,你别急,早晚有一天,我贾举要在京城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到时候咱分出去,不跟老宅子一块过,我说了让你过轻松日子,就一准做到!” 贾举咬着牙跟媳妇赌咒发誓,贾夫人也半含着泪,说自己相信他,十分贤良淑德。 余娘子,我媳妇儿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就看你的了! 贾举摸着袖子里的三色粉底,默默地说。 “阿嚏!” 四时好里,余年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是谁念叨自己了。 …… 你要是问,京城里最红的戏是什么戏,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说是换妻记! 剩下那一个啊,是个哑巴,不能说只会比划。 这换妻记红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就连皇上都把戏班子叫进去,一口气连演了三天,太后给了好大的赏!还专门叫裁了新戏服给演林品如的那个。 管衣箱子的师傅出来,说得那可太得意了。 “你猜太后赏了三箱子的衣服以后说啥?” “说啥?”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围过来,想听听太后说什么妙言。 “太后她老人家说呀,品如,你的衣裳叫艾莉穿过了,咱不穿那个,我叫人给你做了新的,以后一天换一身,酸死那个艾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都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最欢的就是管戏箱子的本人! “嘿,别乐了,前头班主叫呢,说来了新东西,得掺在戏里头演出去,都商量商量去!” 后台钻进个脑袋,招呼着管戏箱子的。 “您瞧瞧,又有新玩意儿了!咱这戏啊,还得接着红!” 第185章 植入广告 今日是换妻记第二部,品如的复仇开演第一天。 年年有余戏园子门口排满了马车,贾举就守在门口,一个个的达官贵人接进去,原先是女子多,如今爱看这戏的男子也多了起来。 实在是余年写的这个男主的人设好,洪世贤渣,又渣得清新脱俗,在家里不时地受受老娘和媳妇的气,渣里又透着一点小委屈,不少男人看了觉得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呦,小侯爷,您来了!”贾举满脸笑地把宁安侯府小侯爷从车上亲手扶下来。 “贾举,我问你,品如后来又跟洪世贤好了没有?”小侯爷迫不及待地问。 “那……那我可不知道,您自个儿看!”贾举早就习惯各种求剧透,泰然处之。 别说小侯爷没事就问问,上回在酒楼后边,小解的时候忽然被旁边的人发现他是戏园子主人,尿着呢就转过来问品如真死假死,贾举一条绸裤和新做的青缎子鞋全糟践了! “咱家新进了好零食果子,小侯爷尝尝。”贾举不多说话,给小侯爷送上一个攒盘便退下。 小侯爷哪里有心情吃果子,专心看着台上,听板一响,喜道:“演上了!” 他以为品如回来会先找洪世贤要个说法,跟那秦香莲告陈世美似的。 没想到,品如竟然化名高珊珊,打扮得特别漂亮,出现在了全城胭脂水粉大赛上! 而且她手里有秘方,做出来的粉特别好看好用,和其他铺子拿出来的妆粉完全不同! 平常的粉不外乎胡粉、米粉、珍珠粉,这林品如手里头,却是三色妆粉,根据客人皮肤颜色的不同来挑选妆粉。 众人看着林品如在台上表演给普通女子化妆,也不知是从哪找的人,皮肤焦黄蜡气,脸上不涂油彩,光光的一张脸实在平平无奇。 哪知林品如给那女子现场画完了妆,一个黄脸丫头,竟然变成了七分姿色的美女! “这妆粉,绿的叫碧玉妆,粉的叫桃花面,紫的叫紫薇霜,比普通的粉好用,可以根据自己的皮肤特点选买。” 林品如在台上捧着妆粉,微笑着向台下说。 “洪世贤怎么还没见着品如啊!”小侯爷着急地嘟哝,他就想看看洪世贤见着品如什么表情,什么唱词! 女观众们也着急,但着急的和小侯爷有点不大一样,她们现在只想知道,品如的三色妆粉到底在哪里有卖! 余年不操心三色妆粉会不会卖得好,因为她有信心,一定能卖得好。 有时候,不见得东西多好,只要带货的够火,就是卖鸡毛掸子也能赚! 据贾举说,演林品如的青衣如今都不能轻易出门,要买东西得跟大户人家小姐似的,把店子包下来,马车赶到门头上,进去逛完就走人 饶是这样,还有不少人成日在她那宅子周围晃悠,指望能看一眼品如呢! 就这么一位大腕儿出马,还是在最红的戏里面植入广告,余年就不信人们能摁住荷包! 如今余年河津县的产业里头,绿豆粉丝是按部就班,四时好食铺客似云来,每个月都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罐头攒着劲儿得到入冬发力,蜜饯和妆粉刚开始做,厂房得赶在冬天前都修好。 盘算盘算,现在是入的钱多,出得也不少,除了给工人的开销,原材料购买,还有魏还那边需要打点。 前两日,魏还又派人送了封信给余年,跟她说自己要巡察一番她的产业,要严格地对她进行管理! 除非她给钱! 余年捏着一封明目张胆的索贿信,脸都黑了。 说起这魏还魏大人,也挺有意思。 听说他算是宁安侯一派的,可是上回在朝堂上,不但没跟着那边的人说话,反而给自己帮词儿。 他对着皇上马屁如潮,可对着下属和普通百姓,却是比依萍还能炸刺,那嘴毒得跟砒霜似的。 在县里住了两天,他也不巡,也不察,也不管余年杀人放火,只每天自己喝小酒赌小钱睡大觉,云书来请他去园子里头住,他乐不滋地就去了。 余年把魏还拿出来跟拾来论了两遍,都看不透这人是个什么路数。 反倒是拾来,淡淡地道:“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咱甭理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算了,要钱的比不要钱的好说话。 就当是养活一个不孝子呗! 怪不得说财去人安乐,财去了魏大人那边,他老老实实的,自己就能安乐地赚钱。 话分三头,京城妆粉和魏大人都按下,拾来那头却出了毛病。 余年怀上这一胎,不知怎么,总是昏昏沉沉的爱睡,不是遇上大事,就真一天到晚睡个不停。 拾来怕她身子有问题,请老大夫来看,仍说是气血不足,叫每天吃个七枣汤。 这话不知从哪儿被云书来听见了,送了两大包上好的燕窝来,被拾来一手一个扔出门去。 云书来大怒,待要叫嚷,又怕惊着余年,竟自己气鼓鼓地回去了,叫人在四时好附近盘桓,但凡见着余年出门就来报信。 余年对这些事一概不知,眯着眼睛在榻上斜倚着,忽然觉得肚里仿佛动了一动,她伸手摸摸小腹,笑道:“怎么,我懒了,你要勤快着?” 唔,这个闺女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她除了琢磨买卖上的事,就是琢磨这个,每天的任务是想十个好听的名字,可今天没等她想完五个名字,底下就闹了起来。 自从拾来管着外面开发区作坊的事,周秀荣管着招工处,李金桂管着四时好,余年要做的就是听他们三个给汇报。 平日里都是清清静静的,这会子闹起来却有些奇怪。 余年在楼上静听了一会儿,便开门走下楼去。 大堂里头吵得正欢,为首一个汉子,扯着嗓子嚷嚷。 “……你们说的不是挺好吗?说去做工,每日里头两荤两素大米饭管够,怎么着,那荤全叫你们自己吃了,给我们嚼剩下的啊?” “咱招工处说得明白,两荤两素,按当日的菜单子来,今日是白菜炖猪肉,冬瓜酱炒鸡,你倒说说,怎么个没荤了?”周秀荣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周秀荣做到现在,是极老成的,哪里会随便被人吓住?立刻便指出来闹事的没道理。 “哎呦,白菜炖啥?冬瓜炒啥?”那汉子叫后边一个把碗拿出来,“你自己个儿瞧瞧,这里头有啥?” 周秀荣伸头一看,一碗里清清白白,除了白菜冬瓜更无他物,倒是飘着一层油,表示是猪肉曾经待过的“遗迹”。 “你自己个说说,肉呢?肉呢!” 周秀荣被她逼问得恼了,大声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自己把肉吃了,又把碗拿过来给我看菜?” “哎,你别来劲啊,瞧见没有,我后边这些都是在你家修作坊的,咱干的苦力活,卖得是力气,你家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 那汉子嚷着:“要么,你给我们补上吃肉的钱,要么,我们都不干了!你们自己另找人去!” 第186章 食堂贪污 余年听到这,便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那几个汉子问道: “这位大哥,你们是给开发区建作坊的?” 那汉子昂头道:“那可不!” 余年接过菜碗来看了看,又问:“这菜是今天这样,还是天天这样?” 那汉子道:“也不是天天这样,咱这供的饭菜,原先还成,瞧着工头吃得跟我们一样,后来越来越不像样子,肉都铺在面上,如今只要东家不在,连一个肉末也见不着!” “东家?你跟前才是正经东家呢!”周秀荣啐了一口,“平日里看着你们干活的那是东家的相公。” “那不还是一家子吗?”那汉子道。 他看余年一个娇怯怯的小妇人,十分不满:“你把我们的肉拿来!” 余年没因为他言行粗鲁生气,反而笑着道:“这中间怕有什么误会,请几位不要急,往旁边四时好坐一坐,我请几位吃个饭。” 四时好? 那食铺可也挺出名! 那汉子便道:“我们可得吃饱了为限,甭弄那一小碟一小碗的哄人!” 余年道那是自然,将几人领了过去,吩咐叫把今日的鲍鱼红烧肉、虾饺、蟹黄包和门钉肉饼送上来,叫那些人尽力地一吃。 那汉子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当下便放开肚子大吃一顿,直吃到了嗓子眼,对东家的怨气也就着一起吃了下去。 吃完他抹抹嘴,笑道:“你还真是东家啊?” 不是东家,哪里能调出这么些好肉好菜给他们这些短工吃? 余年点点头:“咱们余家请人做事,或许事儿不好做,但绝对不会在吃食上克扣人。这位大哥,你若吃好了,我想问你句话,拾来也常跟你们一块,为何你不直接跟他说,反而要跑到招工处来闹呢?” 那汉子吃人最短,摸着后脑勺,脸上发红,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余年瞧着颇有几分奇怪,怎么好像有隐情似的? “大哥,你但说无妨,要是拾来不管事,我回来说他,一定给你们把菜都补上!” 那汉子手心在衣襟上擦了擦,苦笑道:“我说了,却成了我的罪过……罢了!你总归要知道,我说给你!” 余年见他那副模样,心里更是疑惑。 只听得那汉子道:“你是东家娘子,还是东家,通不要紧,你和拾来是一家子,拾来在外面养了个小的,你可知道?” “什么?”余年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啊!就是那管做饭的杨大婶!她自己说的,你怀着孕不好伺候男人,叫把她家的杨小花给拾来做个小,等你生完了孩子就抬进门去。” 那汉子说着,有些紧张地又搓了两把衣裳,“按理说,这些话我不该传出来,但是大妹子,我看你是个实诚人,我不瞒你,就是要给你相公找小的,也别找那个杨大婶和她家闺女,都不是好的!” 余年皱起的眉头又松下来,微微笑道:“多谢大哥了,平日里拾来和杨大婶的闺女很亲密么?” “还成,也没见多好,就是——” 那汉子抓抓腮帮子,回忆着:“杨大婶老让杨小花给拾来端菜,我估摸着,是单独给拾来做的小灶。” “他不跟你们一块吃?”余年问。 “他跟工头一块,倒是在一块,就是坐得远,不在一张桌子。” “那你可看见他们桌上的饭菜是什么样?” “肉多!我瞧见每回杨小花都给拾来端冒尖的一大碗肉!” 他说着说着,又生气起来。 余年安抚道:“你不必急,这回回去,只再忍两日,我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说歹说,将那几个工人送出门去,余年还交代他们暂时莫要说找了自己的事,她要亲自去看看这个杨大婶。 “余年,他说的真假?我觉得拾来不会,你们苦日子都过过来了,眼下正是忙着大事的时候,他哪能有心情找小的?” 李金桂在旁收拾碗盘,怕余年怀着孕心情不好,不住地安慰她。 “是与不是,我还得自己亲眼看看。” 余年问了周秀荣,这杨大婶是拾来自己聘来的,没经过招工处。 这里头,还真像有些猫腻儿。 到了晚间,拾来回来,对上余年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就打了个突。 “媳妇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你好看。”余年笑眯眯地道,“这阵子肉吃得不少?看你都胖了。” 拾来摸摸脸,没胖啊,可媳妇儿这么说,他就应着嘛。 “嗯,是胖了点,媳妇儿喜欢我胖点还是瘦点?”拾来在她腿边半跪下,又想伸手摸摸她肚子。 余年一把拍开他手,笑道:“呦,说你胖,你还真喘上啦?” 拾来弄不清她是个什么意思,傻傻地抬头看着她。 “明日你去粉丝作坊看看,再跟种番薯的说,过两日能收了。咱好些日子没回村,我前边托付村长一件事,你帮我问问。”她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几件事。 拾来连忙答应着:“那我明儿一早就去。” 余年就等着第二天,拾来出门后,她慢腾腾地穿两件旧衣裳,脸上擦了黄粉,骑了大黑驴,就打城门口出来一个个的作坊看过去。 先是水果罐头作坊,她去了,李嫂一眼就认出她来,笑道:“今儿又是什么日子,你扮得跟金面佛似的?” 余年也笑:“今儿啊,是吹风的好日子。” 她瞧瞧工人们,问李嫂:“咱这谁做饭?” 李嫂一愣:“有两个工人会做饭,咱都是买了料来自己煮,咋了?” 余年过去瞧瞧做饭的灶口,又问:“都吃得一样吗?” “那可不,”李嫂指指院子当中一溜拼起来的木桌子,“咱们都在那儿吃,同一个锅里的菜哪能有不一样的?” 余年点点头,随机问了几个工人,都说饭菜不错,好吃,能吃饱。 她连着几个作坊问过去,都没问题,碰上妆粉作坊的皮师傅吃饭,倒有点不一样,单独要了两个小炒,还喝上了酒。 “皮师傅,您这白天就喝上了?”余年笑问。 皮师傅心里也有点虚,按说妆粉师傅白天不许喝酒,怕酒气熏到粉上,把粉熏坏了。 “哦哦,我喝得不多,就香香嘴儿!”他赶紧道,“你不知道,这烧胡粉,累啊!” 余年微微一笑:“成,那我给您送个学徒来,要是您累的时候,就叫他干。” “哎!听东家的。”皮师傅自己做错了,这时候余年说什么是什么。 咳,这女子,怎么好好地往作坊跑呢? 不是说肚子里头揣了崽吗?还到处窜,也不怕…… 皮师傅目送余年离开,肚子里头一阵埋怨。 如今作坊房子一处接一处地盖,跟涨潮似的,一条路已经盖了一半。 工人们吃饭跟着工程进度走,到点做饭的就现场支起大锅,做好了菜盛到碗里,叫工人们排队一个个地来拿。 只拾来和工头们是把碗送过去,开头他们自己端了几次,后来灶上的献殷勤,总派个小闺女用托盘把饭菜都送过来,他们也就乐得省事,只顾谈论做工安排。 余年骑驴来的时候,正赶上建房子的工人们收工吃饭,她笑眯眯地下了驴,走过去跟灶上的妇人道:“俺找余狗子。” “啥余狗子,我们这儿都是建开发区的工人,去去去,别搁这儿添乱!” 那胖胖的中年妇人瞥了她一眼,见她穿得普通,又是自己一个儿来的,很是不屑。 “大嫂,你们家工人就吃得真好啊?”余年凑过去,看她灶里的菜。 今天是五花肉炖萝卜,还有红烧鲅鱼。 “那是!咱家不差钱!你离远点,哈喇子都掉锅里了!” 那胖妇人眼里露出嫌弃来,这时来了个年轻丫头,脸上吃得胖乎乎的,捧着个大海碗,往锅里捞肉。 “娘,我给拾来大哥留碗肉!”胖丫头说话很是响亮,估计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拾来是咱们这儿东家啊?”余年瞧着那胖丫头手里的大勺单捡着锅里的肉捞起来,剩下萝卜在锅里沉浮。 捞完了萝卜里的肉,胖丫头又在红烧鲅鱼的锅里把好肉段全捡出来,留下尾巴脑袋。 “那可不,俺家丫头就是拾来的媳妇儿!”胖妇人冲余年翻了个白眼,嫌她缠磨着不走。 余年呵呵两声:“我怎么听说,这建开发区的拾来,他有媳妇儿?” 第187章 辞了杨大婶 胖妇人原本拿着锅铲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分菜,听见余年说到她心头的事儿,登时把锅铲子一摔! “哎,人家那么大的家业,还不兴找个小媳妇儿啊!” “你说的家业,我怎么听说全在他媳妇名下的,他自己一分没有呢?”余年慢吞吞地道。 “你甭瞎扯!”胖妇人手抡圆了,“你问问十里八乡,哪有产业放在女人名下的?她再能干,不还得靠着她男的吗?” 余年呵呵冷笑,别人家或许有这样的,她家不可能! 不说这片产业全是自己办起来的,拾来等于是给自己白打工,就说皇帝给自己免了商税,全河津县的商户估计都想请自己做老板,挂个名给她抽成,好不拿税! 要不是梁县令千叮咛万嘱咐,求着余年闷声吃大碗,但凡把这话往外一说,河津县里能有一多半产业都变了余年的! “不说男女的事儿,开发区建房子包工人吃饭,说好了有荤菜,你这么一捞,成了全素了!”余年指着锅里头的清汤寡水。 她瞧见胖丫头自己抱了一碗肉在那唧唧地吃,又一指:“合着你们是自己吃肉,给人家喝汤啊?” 原本的菜不能算全素,可本来放的就不多,胖丫头这么一捞,更是找块肉得上十万八千里之外,经个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找着个肉末! “嘿我说,关你什么事儿呢?我们少做肉,是给东家省钱!就这些个泥腿子,也配我给他们做吃做喝?张嘴就能吃上热饭,够可以的了!每天五十文工钱还包吃住,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 说到这儿,胖妇人怀疑地看了眼余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问那么多干嘛?是存心来找茬还是怎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杨大婶,眼里不揉沙子!” 余年一笑:“原来你就是杨大婶。” “哎!我就是杨大婶!你到底谁啊你!” “娘,管她是谁呢,你来找茬,就是找揍!”胖丫头把碗一搁,一撸袖子,就冲余年举起了拳头。 “哦,我说句实话,你还要打我,够硬气啊?行,那我也得叫俩人。”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帮你!”杨大婶得意地说。 现在这边的工人都得看她眼色吃饭,她说一声,无有不应的,必定要给这个来找茬的妇人几分颜色看看。 胖丫头杨小花往前一站,伸手就要拽余年! 余年往后退了两步,撮唇吹了个口哨,大黑驴听见主人召唤,冲上来就一顿尥蹶子! “娘!娘!那畜生踢我!”杨小花被擦着了,摔到在地上,嗷嗷大叫! “好呀,你跑到我的地盘来欺负我闺女,当我是死人呀!” 杨大婶大怒,当即提高了声音,冲着正往这边走的工人们叫:“冯二!郝建!钱大头!” 被叫到的人快步走过来:“杨大婶,怎么了?” “你们瞧瞧,这女的跑到咱们这来闹事!给她吃个教训!”杨大婶双手叉腰,牛皮哄哄! 那几个看着余年,没吭声,转头看看杨大婶。 “咋了?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回头我叫拾来把你们几个全都辞了,看你们往哪去找这样的好活儿!给钱多,还给吃那么些肉!” 杨大婶张狂地道:“打,把这个多管闲事的狠狠给她揍一顿!” 余年嗤笑一声,她也开口道: “冯二!郝建!钱大头!” “唉,东家,您说啥事?”那几个都老老实实地一低头,听余年吩咐。 最先雇的一批工人见过余年几面,知道她是正经东家。 后来拾来招了杨大婶来做饭,他几个虽听见风言风语,到底不是自家的事,又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冒冒失失地挑破了,要是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岂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因此这拾来跟杨小花的传言,竟是到了新去的工人闹事,余年这才知道。 余年自己来了,正经东家说话,拾来这个东家相公到底差一层,也得靠边站。 “你们管她叫啥?”杨大婶有点迷糊。 这个脸上黄扑扑的女子怎么能是东家呢?东家明明是拾来呀! “杨大婶,这就是咱东家,拾来是东家的相公!”其中一个给杨大婶解释。 “胡说,”杨大婶不以为然,“要说谁是谁的,也是她是东家的娘子。” 她上下打量余年两眼,模样弱弱的,穿得也素净,心里有了计较,哼,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 “看你一副黄脸婆像,怨不得相公在外面找食吃!人家娘子贤惠的,到了怀孕的时候都主动给相公找通房丫鬟纳妾,你倒好,把钱攥得紧紧的,为难自家男人在外面东跑西窜!” “看你那么瘦,生出娃儿来也不壮实!” 杨大婶伸手拉过胖丫头来:“你瞧瞧,我姑娘,银盆脸磨盘腚!一看就好生养。” “哦,那你去养猪好了哦,那边最缺会生养的。”余年道。 “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好意,想给你们家添点香火——你也别说别的了,找个日子,买个宅子,把咱小花抬进去,我也跟着,宅子买大点啊。” 余年点点头,众人都瞧着她的模样,仿佛是同意了? 一群工人里也有松口气的,也有担心的。 松口气是想着不用这个杨大婶,没准儿伙食能变好点。 像那昨日去闹过的汉子,心里就怕万一杨大婶真成了东家的亲家母,知道是自己透的消息,那自己到时候肯定待不下去! 却见余年笑了笑:“我现在就有一个极大的宅子备着给你们。” “哦,原来你有安排了,莫不是拾来跟你说了?”杨大婶一喜,便问,“宅子在哪里?” “天为被,地为床,这天地,就是我给你们备的大宅子。咱开发区这庙小,容不得你的大妖风,从今儿起,你甭来干了!”余年抱着手,干脆利落地撵了她们走。 “哎,凭什么,我们家小花都被你相公糟践了——” “那你找他去,不是我糟践的,跟我说不着。” “你们是两口子——” “两口子是两个人,他怎么着你家闺女,你闺女怎么着他,那是你和他的事!” 余年歇一歇气:“可这片产业是我手里头的,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你说破了嘴皮子,也得滚蛋!” 第188章 叶米儿的事没完 不提杨大婶听见余年要辞了她,立时在地上撒泼打滚,被工人们摁着收拾包袱走人,先说拾来按着媳妇吩咐,把红薯辣椒田地都看了一遍,去找村长问余年托付的事。 在此之前,媳妇儿可没跟自己说过还托付过村长什么啊。 因此拾来听见村长说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你说,造船?” “是啊,你媳妇儿没跟你说嘛?” 村长惊讶地反问,他一开始听见余年说,也不敢相信,都一个孕妇了,还着急买了船改造出海,真是不要命啊! 可是余年跟他说得很清楚,就是打算坐船出近海散散心,给的钱又多,村长也就按她说的,问了村里头有船的人家谁愿意按余年说的,把自家船改造了卖给她。 因为余年给的定金特别高,要求改造的方式也不是很麻烦,着实有不少人来寻这差事。 最后村长还是给了和余年有交情的吴老大,这不,船快改造好了,正好余年派自家相公来问,村长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她跟我说过,我忘了。”拾来轻描淡写地道。 媳妇儿真没跟他说过这事儿。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不同意,所以瞒着没说,那为啥现在又让自己知道了呢? 拾来想不通余年为何着急出海,便暂时放下,跟村长告辞再往粉丝作坊那边去看。 赶巧工人们正吃着饭,见他来了赶紧给他扯了条凳子坐下一块吃。 拾来坐下,一看桌上,是大包子、小炒菜,一人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豆汁儿。 “你们怎么喝上这个了?”拾来咬了一口包子,是马齿苋油渣馅儿,个个皮薄馅大,笑道,“原先不都说喝不惯吗?” 陈铁柱夹了一筷子疙瘩头咸菜拌在豆汁儿里头,嘿嘿乐:“别说,这豆汁儿,一开始是真喝不惯,又酸又稠,还有点子豆腥味,但是他喝下去啊,胃肠里头舒服。” “喝来喝去的,也不知道怎么,咱这些人还喝上瘾来了!每天磨完了豆子,不喝碗豆汁儿,都觉得少点什么。” 另一个工人抢着说:“每天做粉丝出来的豆汁咱自己喝不完,村里人来拿绿豆换,挑着两个桶在邻村卖豆汁,一碗卖一文钱呢!要不是做粉丝比卖豆汁赚钱,我都想挑桶去卖了!” 听着他说,拾来也端着碗,溜边喝了一口,他对豆汁儿不讨厌也不喜欢,倒是媳妇儿说,这东西有京城味儿! 可他在京城的时候,从没见过有人喝豆汁儿,当然了,京城里头连做粉丝的也没有,哪来的豆汁儿呢。 “拾来大哥,余娘子没跟你一块来啊?”坐在稍远位置的叶米儿壮起胆子问。 拾来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去。 拾来道:“没,她现在身子重,在家歇着,什么事?” 叶米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抱着豆汁碗没滋没味地吃着菜,和旁边人大口咬包子的香劲形成对比。 “有事,就找我,别去烦余年。她现在有孕,能不叫她操心就别叫她操心,非要找她,就先来跟我说,我没法子再说!” 拾来板起脸来说了一通,又向叶米儿:“说,什么事儿,有什么可藏着的?” 啪嗒啪嗒,两颗泪珠掉到了豆汁儿碗里头。 叶米儿抽泣着道:“拾来大哥,我爹娘,他们还是要把我嫁给刘癞子!” “为什么?刘癞子不是没钱了?”拾来问。 原先是为了要钱,刘癞子被云书来坑得连裤头都快没得穿,怎么叶家还要把叶米儿嫁给他? 这不是犯贱吗? 图刘癞子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图他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有? “是啊,就是因为没钱了,那刘癞子现在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死活非要我爹娘把彩礼钱退给他,我爹娘……” 夏彩云看她不好意思接着说,嘴快地接上:“她爹娘,那是眼里头长的是钱,手里头长的是钱,要把钱抠出来,简直跟剜他们的肉一样!那刘癞子穷得要钱不要命,一个德行!” “米儿你是歹竹出好笋,可你别怪我说,你爹娘和刘癞子真是一家的!” 叶米儿战战兢兢地偷眼瞧瞧拾来,她一向对这个东家相公有些害怕,个子那么高,打人肯定很痛! 可是她这么一瞧啊,心里头就奇怪上了,只见拾来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 咦,刘癞子的事儿多闹心啊,他笑什么呢? 叶米儿糊里糊涂地听拾来说:“放心,交给我,保管给他斩草除根!不是我说,就那云书来,小白脸,读书读傻了,交给他件事根本就办不了!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男工首先应和着道:“那可不!他哪儿赶得上咱拾来哥!” “他就是个妖魔鬼怪,咱拾来大哥和东家是金童玉女!” “云书来光有一张脸皮,哪像咱们拾来哥,能文能武!” 拾来被吹捧得很舒服,笑着笑着,忽然又沉吟,就连村里的村夫都觉得云书来那张脸值得一说,要不,还是把他脸给刮花了算了…… 他打算着把叶米儿这件事解决以后再给余年邀功,于是吃完饭略坐一坐,问问作坊情况便回城里去。 哪知走到建作坊的地方,却看见一阵乱,杨大婶和杨小花各抱着一个包袱,在路边上坐着不肯走,跟工人们骂架。 再一看,余年坐在后边,淡淡地看着那母女俩。 “这是怎么了!”拾来赶紧过去问。 “哎呦,拾来啊,你得给我和你小花妹子做主啊!” 看到拾来到了,杨大婶精神一振,她就等着呢! 第189章 番薯大丰收 拾来见着余年,心里眼里就只有余年,压根没听见杨大婶说什么,越过她去跟余年说话。 “媳妇儿,你怎么来了?这么远,又这么累——” 余年抬手截住他话头,嘴角轻轻一扯:“你既然知道又远又累,就该管好这一摊子,别叫我操那没用的心。连工人们的伙食都照顾不好,你找的灶上的人,天天克扣吃食,你一点儿没察觉?” “说说,到底为什么请她俩给工人们做饭?真是杨大婶说的,你把人家闺女糟蹋了?”余年慢悠悠地问。 “我没有!”拾来浑身一震,大声喊叫,“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你说我碰了你闺女,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就……初一那天……后面草垛子……”杨大婶眼珠子乱转,嘴里支支吾吾。 “初一上午我在城里,下午我才带新工人来作坊,连你们母女的面都没见到!” “反正,你是瞧上了我闺女,这我没说错。”杨大婶被拾来揭破,嘀咕着道,“招工的时候你看了我和我家小花好久呢。” “我那是看的你们肩上的补丁!”拾来怒道,“我看你们衣服上补丁摞补丁,都打了三层了,再加上你做饭还行,我可怜你才招了你,你倒好,败坏我名声,还想打我媳妇儿?” 他冲着工人们一拱手,大声道: “是我粗心大意,对不住众位兄弟!等咱们开发区建完了,我请兄弟们喝三天的酒! 姓杨的,我该把你手打断了再赶走,但念在你是个女子,我不动你,趁着好好说话的时候滚。” 拾来指着官道,冷冷地对杨大婶母女说。 杨大婶在他利剑似的目光中垂下头,知道拾来是说认真的,不敢再吭声,拉着自家闺女走了。 余年见他出手赶人,后面便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块回了城里。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可不是怜贫惜弱的人。” 余年由着拾来给她脱了鞋袜,按摩小腿。 拾来脑袋里头微微刺痛,他最近总是这样,一着急就疼,但小毛病不愿意叫余年知道操心,便一直没说。 至于杨大婶,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不消停。 “媳妇儿,你听我说,我跟什么姓杨的,姓柳的都没关系,我是看她像一个熟人。” “哦?”余年问,“什么熟人?不是老情人?” 拾来苦笑,又因为余年这句吃醋的话心里甜甜的。 “我看她实在眼熟,又实在想不起她到底是谁,只好把她放在近旁慢慢想。” “哎,那你没想起来,又放她走?”余年道。 “谁知她是那么个祸害,这次是我错,存着私心,下次再不敢了。”拾来道,“左右也没什么重要的,不然我早想起来了。” 余年打了个呵欠,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问了村长没有,我的船怎么样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拾来登时急了起来。 “你现在有身子,怎么能出海呢?” “你以后甭管我,能把交给你手里事都办好了就不错……算了,现在对你没法放心,明天我自己回村看看。”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得靠自己啊。 余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犯困,手里抓着荞麦皮枕头一角,明天,明天该去看看番薯,听拾来说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成熟了…… “当真能挖了啊?”一个村民不敢相信地问余年。 “挖!你这片地都长成了!”余年站在红薯地头道。 她手里拿着铲子,给村民们做示范,将番薯藤前后铲断,麻利地在地上掏了两下松松土,一使劲就拽出来满满一窝子的番薯! 余年得到的薯种是一种红皮黄心的番薯,产量很高,味道又甜,而且因为是用灵泉水发的枝条,比普通番薯生长得更快,成熟得更早。 一个老农学着余年的样子,也挖起一窝番薯,捡出其中一个断了的,手搓了搓皮上的土,就着断面啃了一口。 “咋样?” “好吃吗?” “啥味儿的?” 那老农咂咂嘴,笑了:“甜!好吃!是好粮啊!” “太好啦!” 龙门村种番薯的村民们立时炸了窝! 第一次种番薯,就感觉到了它的好! 没虫害,长得快、产量高,味道好! 瞧瞧,随便扯扯藤就有好几窝的番薯,一窝就有好几只,甚至十几只胖胖的番薯! 或许,真像余年当初说的,这番薯一亩地能产几十石的粮? 村民们拿起了锄头和铁锨,全家齐上阵,不停地挖呀挖呀! 番薯像是井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里涌出来,怎么挖也挖不完似的! “你看,我这个多大!” “我这个才大呢!” “啊!” 一声尖叫,把余年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难不成有蛇? 那叫起来的村民见人人都看他,涨红了脸,指着脚下露出来的番薯道:“余娘子,俺觉得,俺好像挖到宝了。” 余年一脚深一脚浅地跨过好几堆藤子去看,也差点惊讶得叫出来。 真厉害啊,这个大家伙! 她心念一转,脸上带笑:“的确是宝!” 这番薯比人的脑袋还大!跟个小磨盘似的! 余年当即叫人给这个大番薯过称,足足有二十六斤零三两!比她穿越前听说过的番薯王还要大! 称得上是番薯王中王! 既然是王,就不能当普通红薯论斤卖! 之前听阮知府家的小姐说过,北边人还不大会吃番薯,余年看着这个番薯王,感觉听见了银子的声音。 开发区里建好的作坊,又多了一个开始运转的,大量的新鲜红薯送进去,经过简单处理后装车,送往东平府城,在某个小门店后门卸了货。 门店上面的招牌罩着红布,谁也不知道这小店打算卖啥,一直到开张那天才揭了红布亮出来。 有那识字的念道:“余年烤薯?” 他愕然问旁边的人:“烤薯是什么?” 第190章 一个番薯百样味 烧烤人人都吃过,但烤字和薯字连在一块,便看不懂了。 “许是薯蓣?”有人猜想。 薯蓣便是淮山药。 “那东西烤了有什么吃头?甜不甜涩不涩的!” 烤薯店里的小伙计机灵,在门口就听见他们争论,连忙出来笑道:“各位爷,咱这烤薯烤的是番薯,好吃着呢!前两年才从南边传到京城里头的新粮,一百文一块!” “我的娘啊,那也太贵了!”一个看热闹的摇着头,“一百文一块可买不起!” “哎,您别走,听我说啊,咱这番薯在本地试种好不容易成功,本地货比外头运来的便宜多了!” “真的?多少钱啊?” “五十文一块!” 那人摇头:“那也贵!” “没事,一会儿咱放完鞭炮,有个试吃环节,您尝尝好不好,好吃,您来一块,不合口味,咱以后再给您做别的式样!” 小伙计嘴甜得很,再加上有试吃,一下子就把那伙看热闹的给哄住了! 等看看到了吉时,小伙计把两挂红鞭拿出来一放,登时有人看出门道了。 “我说,这店是个小门脸,后边可站着有钱的主儿呢!”一个围观的对另一个说。 “你咋知道?”他朋友奇怪。 那人冲着地下一扬下巴:“瞧见没,这有个讲究,叫做桃花遍地! 有的红鞭只有外头一层红纸,放完了满地都是黄纸片子,像这个,从里面芯到外头皮,都是用的纯红纸,贵啊!一般小店他舍不得用这个!” 那人揣着袖口,往墙根一靠:“瞧着,这店,后边有人!” 一大群捂着耳朵等鞭炮放完了,辚辚驶过来一辆马车,就在烤薯店门口停下。 两个小丫头一伸手,扶下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来。 “那仿佛是知府家的马车?莫不成知府家的小姐也来买烤薯吃?” “看来这烤薯是好吃啊!” “我倒是吃过水煮的,也就那样。” 众人议论声中,两位小姐就在门口,由伙计捧上来两块刚烤好,冒着热气的番薯,其中一位小姐道:“金盏,把番薯掰开,我要看看是不是黄心的,黄心的才甜。” 她的丫头应了一声,就这伙计捧着的木盘子,劈开番薯,露出里头金黄的薯肉来,腾腾的热气带着甜香往周围人鼻子里钻。 知府小姐一看就满意了,笑道:“拿十块,我要孝敬父亲母亲,尝尝这烤薯。” “得嘞!”小伙计赶紧找了个小篓子,装得漂漂亮亮的,交给丫头拿着。 知府小姐的马车在小店门口停下买了烤薯,又走了。 这得多好吃啊,知府的小姐都亲自来买?还是买给知府吃? 人们之前还摸不清烤番薯是个什么,这回一看,那必定错不了!围着人全都往里挤,这才第一天,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进去以后,人人傻眼! 这……这中间的架子上,摆的是个啥呀! 大得跟个球似的,扁圆扁圆,用细纱做了个罩子罩着,上头还贴了字纸。 “番薯王?” 有那识字的便念了出来。 “您识货,咱这番薯王稀罕着呢,上哪儿也找不着这么大个儿的!人家说,这是吉兆,预示着粮满仓,福满家,您老往这屋里一走,保管您今年明年风调雨顺,万事顺心!” 一个架子旁边站一个小伙计,顶机灵的那个手里头端着一盘子烤番薯,都切成了连皮小块,请客人们排好队,轮流领试吃。 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客人挑来挑去,捡了一块最大的,放在手里瞧瞧,又凑近了闻闻。 皮烤得有点焦,内瓤金黄的,薯肉细腻,都流蜜了。 “这就是番薯?”他捧着看来看去,小心地咬了一口。 甜! 咋这么甜! 蜜甜蜜甜的! “你们这番薯里头搁糖还是搁蜂蜜烤的?”那试吃的客人叫了出来。 小伙计忙得够呛,还是抽空带着笑脸跟他说:“没,咱家的番薯就是甜,主家种得好,比南边送到京城里头的还甜呢!” 白糖得二十五文一斤,蜂蜜就更贵了,他这番薯这么甜,又能当饭吃,别说,卖五十文,合情合理,价廉物美! “给我来三块!”试吃的客人里头不差钱的主儿,立刻就要了几块。 “得嘞!”管拿烤番薯的伙计,手脚麻利地给他捡了三块。 “哎——”那客人见他拿的不是心目中最大的三块,刚皱眉要说话,就见小伙计又给他添了块小的。 “咱刚开业,给您添块甜的!您吃着好,下次再来!” 伙计满脸笑容地将纸包递过去,“刚烤出来,还烫着呢,您当心手!” 本来么,一大盘子的烤番薯个头差不多少,那小块红薯一添,自然是比三块大的更强了,伙计说话又亲热,那客人立时把番薯包接在手里,手指头伸进去一搓,嘶了一声。 “嚯,挺烫,真是新烤出来的!” 东平府吃过番薯的人不多,一开始买烤薯的都图新鲜,也都是兜里有几个银钱的。 有实在舍不得的,就问起来其他架子上的番薯吃食。 “这片的是番薯片,条是番薯条,都是晾干了的,空口吃,放到水饭里蒸到干饭里都好,六十文一斤,您要拿不准,先要二两尝尝?” 六十文一斤贵,分到一两二两里面,十几二十文的,就容易接受了。 当下,又有不少人买了一小包的番薯干回去,一吃,就吃出好来了。 这东西甜甜的,糯糯的,还当饱。 因为空口吃也行,家里小孩没事就偷偷地去捏一根番薯干,啃半天当糖吃。 没过半天,就发现买回来的番薯干全都吃完了,那吃啥? 只好吃竹笋炒肉咯! 烤薯店里头说了,今年番薯种不了了,等明年,他们店里还会卖薯种,到时在自家院子里种一棵,仨月就能结好几窝的番薯! 东平府中,人人都期待起了明年。 河津县里,余年却在开发番薯的新用途。 她看着粉丝作坊的工人们把番薯切块磨碎,一遍遍投出番薯淀粉,做成了比绿豆粉丝略粗些的粉条。 看到晶莹的番薯粉条,工人们都高兴极了! “东家,原来番薯也能做出绿豆粉丝啊!” 第191章 番薯粉条 番薯做成粉丝不如绿豆粉丝晶莹剔透,但劲道爽滑的口感并不差,特别是和大白菜猪肉一起炖个猪肉白菜粉条,比粉丝调性更合适! 余年中午就在粉丝作坊里头,吃了一顿新做出来的粉条,新粉条吃着还带点甜丝丝的味儿。 她一边吃一边跟工人们说: “以后咱这个粉丝作坊就挪到番薯加工厂旁边去,方便,那边我也叫人引了水过去,用水没问题。你们要是愿意在家住,就坐牛车来回,要是愿意住近点,员工宿舍也有的是地儿。” “那咱这个作坊以后就空着啊?”陈铁柱问。 他在这儿做了不少时间,还挺恋旧的呢! “不空着,这边离海近,收海货做海货比官道那边方便,我准备把海货罐头挪到这儿来,还有些别的,以后慢慢的一样样添置。” 余年对着老员工不藏着,就直接把计划说了出来。 “余娘子,这么大的买卖,全靠你一个人琢磨,真够累的!”夏彩云感叹。 “所以呀,你们都要多帮我想想,以后干得好了,一人一个作坊管事!”余年拿筷子头指指官道的方向,“我那作坊里头可缺人呢!” 众人听了,一下子觉得粉条更香了! 干活嘛,东家给画饼那是常有的事,可是余东家给画的饼,是神笔马良的饼,是真能吃到嘴里的饼! 余年见能调动起工人们的积极性,心里也很高兴,就着香喷喷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吃了两碗饭。 也不知怎么,过了怀孕的头三个月,她一下子头也不晕了,也不迷糊犯困了,精神百倍,吃嘛嘛香! 原先是她自己身上累,没法子只能多用拾来,但拾来打人一把好手,管事还没练出来,余年罚他还是跟工人们一起干活。 工地上的伙食,她叫李金桂找了几个村里跑红白喜事的流水席厨子,都雇下来,讲明白专给建作坊的工人们做菜,做得好,以后开工人食堂,就接着干。 要是工人们都说不行,没得说,卷铺盖走人。 余年给的钱不少,活又轻省,要是能接着工人食堂这个肥差,以后就不用东奔西跑,跟开个小饭庄子差不多! 因此这些厨子把看家本事使出来,做的菜香喷喷,油水足,都想赚这个活儿。 余年抽查了几回,工人们都说好,这才把这事放开手。 在作坊吃着饭呢,就听见院门有人砰砰地拍响了。 一个男工跑过去开了门,只见是个老农站在外头,肩膀上还挑着一担番薯。 “你这是干嘛?”男工语气不善地问。 老农伸着脖子往里头看:“我听说余年回来了?是不是啊?” 余年听见说,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走过去问他什么事儿。 “你瞧,这不是俺家收了番薯,那时候你说要十分之一,俺家就种出来三十石,这不给你挑两担子来,你有钱,别跟俺们计较那么多了!” 那老农从头上摘下破得跟鞋底子一样的草帽扇着,浑身泛着汗酸味儿。 “你这人,余年一会还要回县城,她一个孕妇,哪能拿得了这么多东西?”开门的男工便嗔怪道。 “俺不管啊,俺挑到你那番薯作坊去,得走老长的路呢,就放这了,反正你家有车,以后慢慢搬呗。” 老农扇着帽子,又问:“你家收番薯现在多少钱啊?” 余年刚看过,他挑来的番薯都是个头又小又细的,这样的番薯别说做烤薯,就是切碎了做粉丝也出不来多少货。 人家别的跟余年签了契,送红薯来的,都是挑顶好顶大,个头饱满的,而且一直送进余年的番薯作坊去。 就比如种出番薯王的那个农户,非要直接把番薯王给余年,不肯要钱,说能种出这么大个儿的番薯来,都是靠着余娘子的福气。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有了人家那知恩图报的,就显得这个老农特别不像话。 余年暂且压住心中不快,道:“按京中时价,二十文一斤。” “咋能这么便宜,不说一百文一块吗?” 老农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家今年种番薯丰收了,本来想昧下不给余年还番薯,后来想想契书,又怕余年追究。 他老婆子出了主意,把最小的没法吃的番薯和着泥弄了两筐,叫他给余年送来,路上他自己听见说余年还收红薯,连忙追到作坊这边来,以为能发笔小财呢! “那时候稀罕,自然价高,咱龙门村里种番薯的都知道,随便种种也有个四十石,降价正常。”余年伸手从他筐里捡出一根手指头细的番薯,“要是你这样的,就贱!” “啥,你说啥!”老农听着像她在骂人,一跳老高! “我说你送来这种番薯,贱。”余年把带着泥的细番薯在他眼前一晃,“这个,只能养猪,我作坊里不会收的。” “俺家都是这样的。”老农心虚地嘀咕。 “这样,那你就多拿两担子来,我卖给养猪的,要不我可亏本了啊!” 老农慌了神:“不是都一样的嘛,咋就俺家要多给!” “回去瞧瞧你契书上怎么写的,要是人力管理不善,种出的粮不合格,我作为发粮种的人可以要求按市价赔偿。” “别!”老农被她说得怕了,他一辈子没签过几回契书,领番薯枝条的时候也没细看过契书上是什么内容,当余年说的是真的。 “俺再回家翻翻,可能还有好的!”老农立刻挑起担子,撒腿往回跑。 余年在后面摇摇头,真是刁民! “东家,你别生气,这种人在咱村里没几个,回去我找人教训教训他家!”陈铁柱怕余年怀着孕生气,赶紧跟她说。 “没事,我不气,我一个时辰安排几百斤番薯,不拿他这当回事。”余年道,“不过这种人,作坊里头绝对不能收。” 就跟那杨大婶似的惹事精,不光不能收,还得赶得远远的! 第192章 永远到不了寒野州 拾来知道自己做得不好,沉下心来,除了带着工人们建作坊干活,不时地向余年亲自提拔的管事们讨教经验。 只有他做得够好了,才能让媳妇儿放心,才能让媳妇儿静下来养胎,不用像现在这么东奔西跑。 这日他跟着余年刚出四时好,就见李大嘴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手搭在拾来肩上,低下头缓缓气。 “余娘子,我借你相公一用!” 说着,他就把拾来给拉到了一边,看看余年离得远,应该听不到才说话。 “拾来兄弟,告诉你件事,你可别害怕?” “什么事儿?”拾来莫名其妙。 “流放寒野州的那些人,什么余家、赵秋香、徐宝臣,全都在半路上死了!” 拾来目光一寒:“死了?怎么死的?” “碰上山匪,半夜里摸过来,把一群人都给杀了,就剩下一个押送的官差命大,逃了回来。” 李大嘴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差点就选上他去押送了啊! “徐宝臣肯定死了?他的尸体呢?”拾来捏了捏手指头,这不对。 “哎呦我的大兄弟唉,那伙计能逃回命来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把尸体掰着脸儿一个个地看过来啊?”李大嘴觉得拾来有些不懂事了。 “行了,你知道这事就得,反正他们本来也活不多久,寒野州那地方……别给余年妹子说啊,吓着她。” 李大嘴怕拾来不懂事,再吓着孕妇,赶紧叮嘱了一句,他媳妇怀孕的时候,别说打打杀杀的,就是在家里杀鸡都不让他媳妇看呢! 拾来笑笑,说声知道了,给李大嘴塞个荷包,谢谢他和那个逃回来的官差给信儿。 但转过脸来,拾来心情很不好。 他不信。 徐宝臣这个人,狡猾惜命,身上功夫不错,何况流放寒野州的人不在少数,怎么就偏偏他们那一批碰上了山匪,还留了一个官差没杀? 简直…… 简直就像是做好的一场戏! …… “舒服!” 大洼县的澡堂子里,一个人大叫出声。 “徐爷舒服就好。” 对面一个同样泡在池子里的人说道,那人头上盖了块毛巾,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我说张阿宝,你干脆把那些人全杀了不得了,还留个回去,你不怕官府跑来剿匪?” 说话的人,赫然是应该已经死了的徐宝臣! 那盖着毛巾的道:“就是要剿,这些年山寨里存的东西也够多了,侯爷最近要用钱。” “呵,谁能想到,宁安侯的护卫,竟然会跑到这种乡野地方来扮山贼!哈哈哈哈!” 忽然盖着毛巾的那个人直起身子,毛巾从脸上掉下去,露出一张稚气的娃娃脸来。 娃娃脸嘴角天生上翘,所以生气的时候别人也以为他在笑。 “谁在那?” 一个提着食盒的伙计闪出来,陪着笑道:“刚才这位爷要的酒菜。” 娃娃脸道:“拿过来。” 那伙计便把东西拿过去,笑道:“大爷们慢用!” 今天这两个客人把澡堂子给包了,他们这种小地方难得碰见这么有钱的客人,他刚才听见客人笑得很开心,所以赶紧把东西送进来,要是讨得客人欢喜,说不定还要给他打赏呢! 娃娃脸对面的徐宝臣等他放下食盒,挥手道:“去。” 伙计心里微感失望,但还是转身离开。 “等等。”娃娃脸道。 伙计心中一喜,连忙回转过来,问:“爷,什么事儿啊?” “我想绣花。” 伙计一愣,没明白,一个大男人,突然说什么绣花不绣花的? 银光一闪! 一根极细银针钻入了伙计眉心,沁出一点血珠子来。 伙计的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张阿宝,你这是干嘛?” “他见过你的样子,留他不得。”娃娃脸张阿宝道。 “可外边掌柜的要是看见他伙计死了,不也得报官?” “本来他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只是这伙计运气不好,连今晚上月亮也看不见了。” “行,你小子出手够狠的,昨天碰见那姓杨的母女俩,人家说是你老熟人呢,你也给她杀了!” “本来她五年前就该死,活到现在算她命大。” “行,真行,我现在知道姐夫为什么看重你了!”徐宝臣懒洋洋地往池子边一靠,“张阿宝,你失过手没有?” “没有,从来没有。” 张阿宝道。 他重新将毛巾盖在脸上。 银针入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 河津县到龙门村的官道上越来越热闹了! 车辆来来往往,不少都是从外地到河津县开发区来采购特产的。 如今余年手里的作坊,罐头、蜜饯、妆粉,都在京城打出了名声,酒香不怕巷子深,许多探听到货源的商人纷纷跑到河津县来买货。。 后开的番薯作坊,也是做得如火如荼,大批的番薯粉条晾干后,除了通过贾举那条路子送到京城,也被来买货的商人带到了东平府、洄南府、兖州府…… 唯有纺织作坊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品。 河津县本地不大种棉花,大多是麻和山蚕,这也就注定了纺织业不会太发达。 余年并不想推广棉花,叫全县都种上棉,河津县这地方沙土地多,洼地多,实话实说,就不咋适合种田,也怪不得大部分人都打渔为生。 余年想做的,是机械改良。 她专业不是机械,只是凭着自己对老式纺织机的模糊记忆提出改进意见,真正动手的还是招来的纺织女工们。 在知道改良纺织机器成功,就能够得到一笔五两银子的奖金后,这些女工们日日夜夜都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让织布机织得更快更匀,纺纱机纺出更多纱线。 而且余年说了,如果是团体一起研究出来,那就人人都有份! 所以女工们之间十分团结友爱,没人藏私作妖,所有人一股劲儿地就是想把事做好。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有一个脑子灵活的李小翠已经摸到了门道,余年重点关注她,不时地提点几句,可惜她只是在闲书上看过一点儿相关资料,每每怕自己提意见给提跑偏了。 这天,她又顺着官道轮流看过了几个作坊,走到纺织作坊时,突然从里面跑出一个像是女疯子似的人来。 “我成功啦!哈哈哈!我成功啦!” 第193章 珍妮纺纱机 余年被这位女疯子似的人物吓了一大跳,看她跑到跟前,才认出来这是李小翠一把拽住。 “小翠!你这是咋了!” 余年使劲晃晃李小翠,见她回过神来,笑得脸上跟大喇叭花儿似的,仍旧叫那两句。 “东家,我正要找你去呢,我成功了!成功了!” 余年也感受到了她成功的喜悦,只是还不知道她到底成功了啥。 “哎呦,小翠,你吓死我们了!刚才突然就窜出来了!”这时候后面作坊里才追出来一堆人。 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女工连忙道:“东家,你没事!小翠这丫头也不怎么就发了疯了!” 李小翠把胡乱绑起来的头发一呼啦,叫道:“我才没发疯!东家,你要的机器我做出来了!” 余年大喜,连忙叫她跟着往作坊里走,在角落里,一架纺纱机拆得零零碎碎,另外又有一架看着支楞八翘的机器,地上扔着好几个纱锭,有大有小的。 “东家,你说的纺纱机,我试了几次,终于试出来能用的了!” “还有,山蚕丝不好使,就从外面买来的棉花在这上头用着最合适。” “哦,这个机器得再做大个……嗯,三分之一,对,再大个三分之一,应该是最合适的大小。” 余年好不容易打断了李小翠滔滔不绝的话头,指着那台机器问:“小翠啊,所以这机器到底怎么用?” 她瞧着李小翠做出来的东西,像两排算盘一前一后,侧边还有个大轮子,和她印象中的珍妮纺纱机已经很接近了。 李小翠嘿嘿一笑,把两边的头发捋起来,随便找了个布条重新一绑。 “东家,您看着!” 李小翠一手从脚下的麻布袋里熟练地扯出一条棉条,往锭杆的钩子上挂住,一边摇动机器旁侧的手柄一边用手拉着纱线,只见十二个纱锭匀速转动,锭子上很快卷满了雪白的棉纱,不但快,而且品质好! “太厉害了,小翠,太厉害了!” 余年激动地拍着李小翠的肩膀,亲自上手试了试机器,她对纺纱一道不很精通,但在李小翠的帮忙下,很快也用这台新机器纺出了均匀结实的棉纱! “李小翠还真行啊!” 那年岁稍长的女工惊讶地道,她也在研究纺纱机,但她想到的只是让纺轮大一点,每转一轮能纺得更长,没想到李小翠竟然想到了用大转轮带动小转轮! “这机器纺得速度也太快了!一个人做就顶得上六个人了!” 余年听到这儿,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记得珍妮纺纱机可以一次转十六甚至十八个纱锭! 李小翠因为手艺不熟练,所以只做了十二个纱锭的纺纱机,其实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嘛! 余年先拍着李小翠的肩大声称赞: “各位姐妹,李小翠努力研究出来了新式纺纱机,有了这台机器,以后咱们女人纺纱织布就省了大力气了!” “不仅仅是给女人省力气,大家想想,这种纺纱机如果卖到大江南北,咱们这个作坊能赚多少钱!对河津县的经济能有多大的提升!咱们大兴朝全国上下的棉纱生产,都更上一层楼!”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特别是李小翠,她打生下来就没被这么夸过,听着余年说的话,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 她想都不敢想来着! “这是咱们这个作坊的第一个成品!所以,我要特别给小翠一个奖励!” 余年扫视一圈,提高了声音:“除了原先说的五两银子,我还要让小翠当新的纺纱机作坊管事!” “啥?” “作坊管事?我没听错?” “她不就做了一个纺纱机,怎么能有这么高的奖励?” “对,她就做了一个纺纱机!”余年听着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开口打断,“但是她做出来了,实实在在能用的东西!明天开始,李小翠会挪到旁边的厂房里,专门精研纺纱机!尽快投入大批生产!” 余年转头对李小翠说:“你可以在现有的这些女工里,选择你的帮手,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另招人,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继续改良纺纱机,直到它能作为真正的商品进入市场。” 李小翠激动得直哆嗦,连连点头,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作坊管事! 她,五两银子! 她,李小翠! 余年看着有点不对劲,赶紧给李小翠掐了一把,可别范进中举高兴得失心疯了啊! “当然了,为了庆祝我们的纺织作坊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作品,其他的工人们也有奖励!”余年一说,其他工人们顿时眼睛都亮了。 还以为李小翠做出来机器,就没她们什么事了呢。 “放一天假,每人五百文奖金,回去给家里都说说,有那能工巧匠,尽管叫她们往咱作坊这儿来,咱开发区不缺钱,缺的就是人才!” 余年不知不觉就站到了凳子上,大声地忽悠——不,应该说是鼓舞士气! “好!” 众女工齐声应和,热血沸腾! 只要能做出一样新式机器,叫东家看在眼里,就能得到钱,得到权! 这对于平日里在家里做饭洗衣,辛辛苦苦还要被婆婆相公斥责不做事的女子们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余年当着众女工的面,亲自递给李小翠五两银子,让她收好,又叫牛车送她回家看看爷娘老子,也算是衣锦还乡。 当下又有跟李小翠要好的,或是心里想着跟她去新作坊干的,一拥而上,给李小翠解了跟狗刨似的头发,重新用抿子给她抿好了,一个头梳得油光水滑的。 再拿内部便宜买来的紫茉莉花粉,给李小翠擦得白白净净,登时看着漂亮整齐多了! 李小翠高高兴兴地揣上钱,坐上车,往家里去,一进村就引得人都看。 这车上的女子是谁啊? 这么白净整齐,精神气儿十足,应该是县城府城里来的女子。 看着是有几分像李家的闺女,可他家闺女从来都邋遢得很,就是有一手纺纱织布的手艺,都没人来提亲。 “咦,还真是老李家的闺女啊!” 眼看着牛车在李家门口停下,上面的女娃跳下车,走进了李家家门。 看热闹的登时都跑到李家门口围着,还有人就问赶车的:“这是李家叫小翠的那个闺女不?” 赶车的答应着:“我不知道,反正她叫李小翠,是开发区新作坊管事。” “好家伙,李家那个邋遢鬼儿能当作坊管事?” 当即就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跑进了李家,直冲着正房就去了,也不敲门,也不出声,一打帘就闯进了屋里。 李小翠正跟她爹娘说作坊的事儿,好险没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 “姑姑,你怎么来了?” “我咋不能来?你当上作坊管事啦?”尖嘴妇人怀疑地问。 第194章 难产怎么办 “啊,是。” 李小翠一看她姑,脸就拉了老长。 这个姑成天就知道跟她爹要钱要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她老挖自家的东西,自家也不至于过那么惨。 “给多少钱?”她姑顾不上嫌弃她拉脸子,立刻问。 “没多少钱。” 李小翠在作坊做了一段时间的工,平时交往的都是技术工人,大家都把劲儿往研究机器上使,钩心斗角的事不说没有,极少极少。 因此她再跟她姑这种人一说话,心里就燥得难受。 “哎,没多少钱是多少钱。” “姑,你问这干啥?”李小翠低着头,摆弄她娘那一笸箩碎布头。 “你姑关心关心你,又不是外人,小翠啊,要是钱多,你就拿来,爹给你存着当嫁妆。”李老爹特别护着妹子,立马就帮腔。 李小翠的娘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是想说话,可这个家里谁听她的呢。 李小翠看着她娘那一堆稀烂的碎布头,心里有了决断。 “没几个钱,有钱我也不会给你的,姑。” “你个臭丫头!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啊!谁要你那两个臭钱!给你脸了是?你当你姑是什么人?” “姑,你每回来都要钱,我咋知道你这回不要?”李小翠硬邦邦地顶回去,她也不会打圆场和稀泥,就会硬的对硬的,“你不要钱,就回去,中午我要带我爹娘去城里吃饭。” “啊,那不正好,带你姑和你侄儿一块呗!”李老爹说。 李小翠看了她那没计较的爹一眼,道:“我只有请我亲爹娘的钱,别人请不起。” “你!”她姑气得眼里冒火星子! 李小翠的爹和小姑,俩人来来回回就是问李小翠挣多少钱,能给家里多少,李小翠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末了两个人说得口焦舌燥,只好暂时放过这个臭丫头。 半夜里头,李小翠摸着黑起来,把她娘叫出来,不说有五两银子,而是问她娘要不要跟她一块去作坊。 “东家说的,给我当新作坊管事,安排一两个人我还做得到,娘,你跟我一起走。你看看爹,奶奶在的时候他什么东西都给奶家送,奶奶没了,小姑要啥给啥。” 李小翠抓着她娘的手:“我从进了作坊,看见我们东家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干好大的事业,不用看着男子的眉眼高低过活!跟我走,娘!” 她娘却抽回手来,低了头道:“可是你爹不会烧火做饭,我走了,他吃啥呢?” 李小翠见她娘这架势,显然是不想跟她去作坊了,只有淡淡地说了句: “娘,我爹以前,也没管过你吃啥啊。” 余年没想到,自己一个五两银子和一个作坊管事的头衔,竟给了李小翠带娘亲离家的底气。 实际上,她并不认为只有一个纺纱机就能顶起一间作坊,但她要给工人们一个奔头,一个很大的希望! 只要做得好,就能得到想要的! 看着其他工人以更大努力和热情投入到研发织布机和缝纫机上,余年满意地离开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如今出入都坐车了,到底有身子的人,肚子再大大就不方便,拾来给她把车里布置得跟被窝似的,垫了足足五六层棉被,余年坐在上头,感觉自己特别像豌豆公主。 她一路闭目养神,哪知马车进了城没几步,被拦了下来。 “余娘子!余娘子!救命啊!” 余年听着仿佛是熟人的声音,连忙掀起车帘,果然外头云书来一脸焦急,带着田掌柜在车外站着。 “云公子,田掌柜,这是怎么了?” 云书来看了一眼田掌柜,道:“老田的媳妇儿生孩子生不出,大人孩子都危险!” 余年一惊,又疑惑:“快找大夫啊!你找我有什么用!” 田掌柜听见她说这话,登时往地上一跪:“余娘子,求你救救我媳妇儿和孩子的命!你帮我这一回,以后老田的命就是你的!” 不等他说完了,余年早就从车上下来,将他扶起来:“田掌柜,这是怎么说的,我不是大夫,我也没什么接生的本事——” 田掌柜是真急眼了! 他青筋暴露,两眼发红,平时还算儒雅的相貌变了样:“余娘子,河津县里头的大夫都看了一个遍,都说不行了,我要不是逼到没法子,我不能来找你!” “余娘子,我知道你有本事,求你救救她,就试试也成,求您了,我在这给您磕头!” 田掌柜声泪俱下,说着说着又要往地下跪! “余姑娘,田掌柜的媳妇儿已经生了一日一夜,要是再没别的法子,怕是……” 云书来如今轻易不去打扰余年,只是听见她出门,就时时在远处偷看。 这次他帮着田掌柜求余年,实在是因为两人认识不少年数,田志高人不坏,就是余年有天女名头的时候,也没想着把余年卖了,用消息给自己博点好处。 余年抿了唇,现在她手上没有红灵果,只有灵泉水,如果田掌柜的媳妇难产不严重还好说,要是生死关头,她还真不确定灵泉水的功效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我确实有个老方子,但对产妇效果如何……只能试试,行不行我不敢保证。” 田掌柜听说她肯出手,恨不得给她做一千个揖,磕一万个头。 “您肯去,我老田这辈子都感您的情!治得好,是您的本事,瑞珍要是……咳,那我认命!” 当即余年也不回四时好了,叫云书来把他有的什么人参鹿茸都拿上,驾车赶往田掌柜的宅子。 进了后宅,什么声儿都没有,余年心里暗暗发毛,要是听见女人生产疼痛的惨叫,那就是说还有力气,要是没声了,就坏了一半的菜了。 一个稳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被田掌柜一把拽住。 “我媳妇儿她怎么样了!” 稳婆哭丧着脸,给他行了一礼:“夫人、夫人快没劲儿了!” “啊!瑞珍!”田掌柜连忙跑着进房,大声叫,“瑞珍你撑着点儿啊!我找人来救你啦!” 随即余年便听见一个虚弱的妇人声音道:“救你个头!老娘还没死呢!都怪你个田大头,生个儿子头也长那么大!卡死我了! 第195章 改船出海 余年听见田掌柜的媳妇说话,总算松了口气,叫把人参拿来,自己往马车上抱了个小罐,单独在灶间捣鼓了一会儿。 “把这个给田大嫂喝下去。” 余年捧着一碗淡褐色的药水,交给田掌柜。 田掌柜连忙把药水端进房里去,连问都不问余年这里头放了什么。 还用问吗?早先少东家病成那样,余娘子给他做了十来天的药草茶就好全了,这一碗,一准错不了! “余姑娘,你最近可好?” 云书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余年的侧脸。 “我很好。”余年不甚在意地答。 “那就好。”云书来道。 两个人并排站着,就不再说话了。 没一会儿,便听见屋里有婆子叫:“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有妇人奇怪地问:“怎么不哭啊?” 田掌柜的声音:“哭,一准哭!” 随着他说话,余年便听见啪啪两声脆响,跟着就是小孩嗷的一声哭声! “田志高你个混账!敢打我儿子,过来,我打你两巴掌!” 不一会儿,田掌柜捂着脸,笑得甜蜜蜜地从屋里出来了,到了余年跟前,他一撒手,只见左右两边一边一个红巴掌印。 “余娘子哎,你那药真管用,我媳妇儿喝了就有劲了,把孩子生下来了!还能打人!您瞧给我打的!比生孩子之前还疼呢!” 余年嘴角一抽,看来田掌柜挨揍挨得挺美,要不人家说打是亲骂是爱,爱得不够拿脚踹。 “余娘子,您大恩大德,救我媳妇儿一命,您以后有什么事,但凡吩咐一句,我田志高绝对没有二话!” “不必了,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觉得,如果不试试,可能以后想起来会后悔。”余年摇着手道,忽然想起来,“对了,田掌柜,是得了位公子还是千金?” 田掌柜一愣,啪地一拍大腿:“忘看了,反正是个活的!” 三人哈哈大笑! 这一段小插曲花去的时间不长,余年再三推辞了田掌柜要送钱送金珠玉宝的谢礼,坐上马车还回四时好去。 待下了马车,她才发现,云书来一直跟在车外,见她下来了,便冲她点头微笑。 人家没做什么,她也不好赶人,只得冲云书来礼貌地笑笑,行了一礼作别。 走进门的时候,余年还觉得自己背后被云书来的目光追着呢。 “怎么跟那骚狐狸一块回来?”拾来不高兴地迎上来。 他比余年早回来,在四时好门口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转了几趟,好容易把媳妇儿给盼回来,竟然后面还跟了个大苍蝇! 瞧瞧,那苍蝇还在外头飞呢! “哦,我去看了看田掌柜的媳妇生孩子。”余年翻开人情簿子,叫拾来,“明天你给田掌柜那送点贺礼,按着绒线铺鲁掌柜家抱孙子时候就成。” “我记住了,媳妇儿,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去他那,还看生孩子?血呼啦的再吓着你?”拾来心疼地把媳妇儿搂在怀里,手往肚子上摸。 “青天白日的,把狗爪子放好了!”余年呵斥道,“我自己也要生,怕什么。” 拾来先伸着头看看外头,道:“太阳快下山了。” 又道:“是我怕,要不,咱上京城里去?那边名医多,保险!” 拾来说得有理,但在余年看来,再好的名医也不如红灵果。 就连快死的人都能救活,就连拾来这样的傻子都能变聪明,生产期间备上几颗红灵果,好比玩游戏多的几条命! 余年心意已定,伸手摸着拾来的耳朵道:“先不去京城,我要的船快做好了,你到时跟我一起出海。” “出海多危险,媳妇儿,要不我去,你想吃啥鱼,我给你抓回来!”拾来蹲在余年腿边,使劲讨好。 “拾来,你听好了。”余年扯住了拾来的耳朵,“我只说一次,我想出海,我要出海,我就出海!” 拾来被媳妇儿扯得耳朵发热,揉了两下子,嘀咕道:“海上那么晃,风又大,水又深,我就不想让你出海。” “好的呀,那你拿大铁链子把我锁起来好了!”余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拾来。 被她这么一看,拾来安静得像一个小鹌鹑。 余年拿脚尖踢了他一脚:“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去问问吴老大船好了没有,敢谎报军情,我拿带鱼把你嘴缝起来!” 果然拾来从第二日起,每天都老老实实地跑一遍河津县到龙门村的官道。 到了说船改好了,余年赶紧准备出海,她看着有个金光点在挺远的地方来回游动,说不定自己的哨子能把金光点海货叫过来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什么也没带,之前的时候要下水捞沉船里的宝贝,才带上鲨鱼皮水靠。 这次她为的是金点海货,空间里有海货集合哨,吹响后大批海货自动来报道,自然不需要那些潜水用具了。 “媳妇儿,你真就是出海散心?没别的打算?”拾来小心地问。 余年笑道:“是啊,就是散心。” 她想了想,又道:“这次是。” “媳妇儿,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拾来更加小心地说。 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儿,余年登时警醒起来,一般来说,狗子把家里花盆砸了床单撕了垃圾桶刨了就是这个表情。 “你……干啥了?” 拾来低着头道:“你说让吴老大改造船,加上风帆和隔水舱,我就也让他加了一点儿东西。” 他抬起头:“我保证,是为了你好,为了媳妇儿你的安全!” “到底是什么?”余年愈加疑惑。 “嗯,等看见船你就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余年不满地看了拾来一眼:“我这船是大事,你别在这儿跟我搞什么小惊喜。” 说完,她自出去坐上车,一路直奔龙门村,直奔码头去了。 在余年想来,所谓什么安全的东西,大概就是加高了围栏,在船上再多加点把手之类的,进行适孕妇化改造。 拾来虽然脑子不笨,武功高强,但是在想象力方面稍微有些欠缺。 她是这么想的,直到看到船上新加的那件没经过自己同意的东西。 “拾来!你搞什么鬼!” 余年惊呆了! 在船甲板中央,用大铁钉钉着一张宽椅,椅子两边还有好多宽宽的扁扁的丝绵布带,似乎是用来绑住坐在椅子上的人,余年一看就觉得特别眼熟。 什么来着…… 对了,精神病人的拘束椅! 第196章 安全座椅谁来坐 “看,媳妇儿,这椅子怎么样?”拾来欢喜地指着那张神经病椅子,对余年道,“我给这椅子起了个名,叫定海神椅!” “你瞧,你坐上去,我把两边带子一绑,甭管多大的风浪,也不会摔着!” 怎么样? 神经病! 余年一时无语,拍拍拾来的肩膀。 “做得好,做得很好。” 拾来好久没有得到媳妇这样大力称赞,高兴得想摇尾巴。 “来,你先坐上去,我看看效果!”余年微笑着拉着拾来的手,让他先坐到椅子上。 “效果很好的!”拾来乖乖地坐上去,由着余年和吴老大给他系上布带,紧紧地缚在椅子上,“媳妇儿你看,这些布带都是夹了丝棉的,很软和很结实,缠在身上不会觉得压得难受!” “真的很结实吗?”余年问。 “很结实!”拾来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可惜他的手被裹在布带下面,拍不到胸口。 “那就好。”余年点了点头,“吴老大,开船。” “哎,媳妇儿,我还绑着呢!” 拾来懵了,这椅子是给媳妇儿坐的呀?怎么成了自己坐了? 余年瞟了他一眼,呵呵笑道:“绑着好啊,绑着安全啊,又软和又结实呢!” 直到到了海面上,余年才叫把拾来松开,拾来知道媳妇是真生气了,也不敢争什么,老老实实地守在一边,听她吩咐。 余年倒是明白他做这个椅子的意思,就是弄个安全座椅呗! 有海浪或者其他摇晃的时候,可以固定住人不会被甩走摔倒。 但这也做得太难看了! 她又不是腿脚不好站不稳,穿越前都是小孩坐车才用安全座椅…… 余年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新路子! ‘拾来,等回去你让做这个椅子的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拾来以为她的火还没下去,忙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工匠没关系,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谁要打骂你了?打你手疼,骂你口干,我不是要找事,是有生意要和那个工匠谈,你只管让他来就是了。” 拾来听到这儿,才放下心来,没口子地答应着。 见他们小夫妻俩说完了话,吴老大笑嘻嘻地凑上来:“余娘子,亏你怎么想出来的船,饶是咱这船底不能动,只改了改船头、帆和内仓,走起来也便利了许多!” 余年给的改造方案是按照三不像古船复原图提出的建议,比现在吴老大他们使用的渔船造型更科学一些。 她倒是想造艘航母出来,可惜,现在的条件还远远达不到,只能先凑合着了。 就这,也叫吴老大他们激动得不得了呢! 余年随口答应着,放目望去,大海便似一整块蓝宝石,在新改好的风帆推动下,渔船像是在平面上滑行一样,又稳又快。 这次余年并没急着下网打鱼,而是等船快到珠螺岛附近时,才坐上小船,又和拾来划去了沉船附近。 船上的人就随便地撒撒网,捕捕鱼,反正余娘子给的钱多,鱼么,多少都一样。 “吴老大,你说余娘子,这么小小一个人儿,怎么想得出这些法子?”其中一个感叹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一个媳妇儿,我得给她供起来!” “是,还得早晚三炷香,她睡觉你给倒夜壶,她吃饭你站着伺候,她穿衣服你给提鞋!” 吴老大挤眉弄眼地冲他笑。 “哎,老大,我不信你不羡慕拾来有这么一个能耐媳妇儿!” “羡慕什么?”吴老大坐到那定海神椅上,翘着二郎腿,“我是男人,男人该靠自己的能耐,把媳妇儿养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才叫本事!” 那几个船工见他坐在椅子上,互相使了个眼色,都凑到椅子旁边来,嘿嘿笑:“老大说得是,老大说得太对了,老大多说点!” 吴老大便得意地道:“你们想啊,要是男人有本事,还用得着女人厉害嘛!女人的本事,都是叫男人怂包给逼出来的!能坐在家里享福,谁愿意在外头跑——哎我说,你们这是干嘛呢!” 吴老大说得高兴,忽然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定海神椅上,挣了两挣,哪里挣得开? 为首的一个船工嘻嘻笑:“要是咱们有本事,老大就不用到处跑,坐在椅子上享福就是了!今天啊,老大你先享享福呗!” “嘿,你们几个臭小子!” 不说船上闹得热闹,余年吩咐拾来将船划得更靠近珠螺岛一些。 “媳妇儿,你不会又要下水?这次要下水一定让我下,你身子不方便。” 拾来划着船,满脸忧色。 余年关注着空间中赶海石板的指示,金色光点在珠螺岛的另一边,正在慢慢游向自己的方向。 她放下心来,守株待兔,等金色光点自己游过来。 “不下水了,不过,说不定一会儿得你下一次。” 余年想着,万一要是海螺贝壳之类的,说不定浮不上来,还真得叫拾来下去捞一把。 两人坐定了任由小舟在海上轻轻摇晃,拾来一会给余年扇风,一会儿拿出竹筒来,给余年喝红枣银耳莲子羹。 “你还带的挺全,”余年喝了两口。 味道不错,熬到了火候,银耳软糯,红枣香甜,莲子酥烂,甜丝丝的落下肚,倒是很有度假的感觉。 两人对坐着,拾来握着余年的手,只觉得天空海阔,心境舒朗,再没有比现在更快活的时候了。 他满心都是柔情,再不去想自己是如何被人暗算,从船上摔下来,流落到龙门村,也不再想此前的十多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还有他那令人厌恶的生父! 他只想着余年,还有他们的孩子。 余年却没在想他,而是抽出手来,手心里一枚绿叶子卷成的哨儿。 拾来一看就笑了,媳妇儿还挺有童心的。 “拾来,我给你变个戏法儿?”余年笑嘻嘻地问。 “什么戏法?”拾来从没见过她学什么戏法,但心里打定主意,不管玩砸了还是什么,他都大声喝彩就是。 “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 说完,余年将叶子哨靠近唇边,轻轻一吹,柔婉动听的哨声只一响,那叶子哨便焦黄枯萎,被风吹成了碎片。 这倒算是个戏法儿,就是短了点,拾来暗自琢磨,脸上却是大大的笑容,还用力拍手! “好!真好!媳妇儿真棒!” “什么啊!”余年脸上发红,很为他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喝彩法害臊,“我戏法还没使出来呢!” 拾来哦了一声,连忙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静等媳妇接下来的表演。 可他看着媳妇儿好像也没什么动作了,伸着头四处看,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忽然小舟微微摇晃,拾来嗯了一声,转头向船舷下张望,只见一大群小鱼慌慌张张地从船侧游去,鱼群太大,激起的水流摇动船只。 “这是怎么……” 拾来还没说完,余年打断他道:“你别乱动!”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小舟的四面八方都浮起了鱼群! 第197章 鲨鱼!鲨鱼! 不仅仅是鱼群,还有虾、螃蟹、贝壳、八爪鱼等等,有壳的,没壳的,有脚的,没脚的,六只脚的,八只脚的,全都排成一溜,围在小舟旁边。 海货们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简直跟阅兵式一样! “这……这……” 拾来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媳妇儿的戏法儿? 余年伸手随便在海中捞了两下,围着小舟的海货便被她收进了空间里,她意不在此,随便收点海货就算了。 凝神在空间中的石板上,余年高兴地叫了声:“来了!” “来什么了?”拾来刚刚回神,又发现不远处的海面上,掀起一小股波浪。 似乎是什么大鱼。 拾来紧紧盯着那股小浪花靠近,忽然瞳孔一缩! 是鲨鱼! 虽然不算很大,仅有三尺来长,可是这是鲨鱼群啊! 据拾来目测,这群鲨鱼起码有几十只,游动速度很快! “媳妇儿!你不要怕,这些鲨鱼不大,我能应付!”拾来大声道。 就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能看到鲨鱼的鱼鳍围着小舟打了一个圈,数十条鲨鱼静静地围着小舟,没有动作。 就是因为没有动作才可怕! 拾来突然后悔答应媳妇儿出海的要求,如果在陆地上遇见狼,他还能拼命挡住,让媳妇儿先逃走,在茫茫大海上,那便真是无处可逃,要是他们两个都死在海上,余昇怎么办呢? 拾来咬着牙,抓紧木桨,不管怎么样,他一定得保护媳妇! 这时一只小手不断地在扯着他的衣角,拾来道:“媳妇儿,你坐好了,我来!” “你来什么呀你来,挡着我了!” 余年嗔怪地道,这拾来,把自己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怼在小舟里头,她都没法往水里伸手! 她费劲地搡开一点地方,伸手进海水中,摸着一条鲨鱼的脑袋,鲨鱼乖巧地往她手里拱了拱。 嘿,还挺滑溜。 “媳妇儿!不要啊!” 拾来余光发现余年竟然将手伸进了满是鲨鱼的海水中,立时叫起来,心中惊恐得无以复加。 “叫什么啊,把鱼都快吓跑了。”余年一边念他一边将一条条鲨鱼依次收入空间里。 怪不得鲨鱼是金色光点,余年所处的龙门村是在一个海湾之中,鲨鱼则更多在暖温海域中生活,偶尔才会追逐鱼群进入海湾中,难得一见。 余年召唤来的这群鲨鱼学名叫做皱唇鲨,体型较小,最多也就长到四尺来长,对人来说不算太大的威胁,不过,如果是普通人在海上遇到,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回皱唇鲨群遇到余年,反倒是他们自己凶多吉少了。 余年凝神注意空间的变化,这次她投入了不少海货和鲨鱼群,果然,空间中的灵泉大河迅速扩张,成为一片名副其实的灵泉海。 而岸边的红灵果树,则是乖乖地结出两颗又大又红的灵果。 看到没白忙活,余年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现在想要找到金色光点的海货越来越难了,再想找,就只能坐船出海湾,往大海深处去寻找。 得到自己想要的,余年也不恋战,急忙叫着拾来往回转。 再回到大船上,她指挥着随便网了两网鱼,便调转船头回码头。 “这船真好啊!余娘子,要是完全按照你说的那种船做出一条来,是不是得在咱们码头是这个!”吴老大对着余年比了个大拇指。 余年笑道:“当然,不光在咱们码头是这个,就是在全国,也能是这个。” 她心道,早晚有一天,她要建一个造船厂! 有无穷无尽的淡水,有空间可以存贮粮食,还有脑子里的技术,余年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要做海贼王的女人! 等回到四时好的时候,余年小小的热血已经回归理性,看到叶米儿提着篮子在店里等,连忙回到了好东家的状态,问她有什么事儿。 “东家,我来感谢您的,刘癞子没再上我家来闹,我听说了,他跟李老太太成了亲,以后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叶米儿笑得很放松,从大篮子里掏出一大包鲜货,一个陶罐。 “东家,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新下来的毛豆,自家种的,陶罐里头是我娘亲手做的酱瓜,用的好酱和好胡瓜纽儿,您别嫌弃。” 说着说着,叶米儿也有些脸红。 余年和拾来帮了那么大的忙,她连份像样的礼都凑不出来,唉,下次再发工钱,她多少得在自己手里留个几十文。 “米儿,到底怎么回事?”余年有些糊涂了。 云书来那次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听着好像还有后文? 叶米儿抿嘴一笑:“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拾来大哥安排的?” 余年看向拾来,拾来对她们两个挤挤眼睛,笑着嘘了一声。 转头送走了叶米儿,他才私下和余年说起自己是如何解决了刘癞子。 叶米儿跟他说过之后,拾来肚里就有了主意。 他挑了个最最能说的媒婆,如此这般吩咐一遍,给了她一两银子的辛苦费,那吴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千肯万肯的。 过后,吴媒婆日日都去脸上印了字的李老太家门口晃悠,李老太如今再不轻易出门,别人看见她脸上“长舌”和“八婆”两个字,都笑话她。 好容易碰上一个跟她聊得热火朝天的吴媒婆,李老太一肚子话可找着人说了,先是自己如何辛辛苦苦地养育大了三个儿女,后又是伺候半瘫的儿子多么辛苦,再就是三儿媳妇多么不孝顺。 吴媒婆笑嘻嘻地听完了,在她肩膀子上打了一下:“你寡了这么些年,就没想过再嫁?” “俺这老皮老脸的,再嫁给哪个?”李老太瘪着嘴道。 “我这有个好人儿呢,是东明村里顶大的财主!他自己说,别的不图,就图能伺候他的贴心人。你是不知道,这个刘财主,家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你要是嫁过去,那享了老鼻子福了!” “哎,俺儿还瘫在炕上呢,要是嫁过去,谁伺候他。”李老太叹道。 “他不是都能坐起来走动了么?难不成你端屎端尿伺候他一辈子!老姐姐,你可想好了,这好事过了这村没这店,我要不是和你特别投缘,我也不给你说!” “嗨,俺都这么大岁数了……” 吴媒婆递了个眼色给她,“你年纪略大些,也不比他大多少,这般知疼知热的,不是正好?” 李老太被她说得十分心动:“不大多少?他多大?” 吴媒婆咬着帕子道:“有个三十出头。” “俺都快五十了,不行不行,人家再嫌弃俺。”李老太此时扭捏得仿佛一个少女。 “嗨,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抱金山!”吴媒婆巧舌如簧,“再说了,你多擦些粉,打扮打扮,也看不出五十来!” 李老太摸着自己的老脸,十分的心动了。 说的是呀,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一点点,但是风韵犹存,打扮起来也是一朵花儿呢。 余年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妇能迷住云书来那样的贵公子,自己不比她差,怎见得不能找到有钱又疼爱自己的真爱呢? 第198章 看手相 吴媒婆见把李老太说得心动了,又去另一头说合。 刘癞子被云书来抄了家以后,住的是个人家不要的破茅屋,但凡咳嗽声大一点,就能把屋顶震塌了,墙给震倒了。 碰上吴媒婆来说媒,他简直跟见着天上掉馅饼一样! 就这条件,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刘癞子虽日日上叶米儿家闹去,也知道人家不会愿意把闺女嫁给他这老穷光棍,只想闹闹把钱能拿回来点。 他穷啊!穷死了! “刘兄弟,我看哪,你就是少个女人伺候你,要是家里有个女人,伺候你热汤热饭,你出去挣多挣少都安心啊!” “说得可是呢,谁嫁,你嫁啊?”刘癞子没好声气。 “瞎说,我相公还在着呢!”吴媒婆一甩帕子,“我呀,是要给你提一个好人儿。” “谁?” “城里边,李大郎的娘,年纪不大,比你略大点,也差不多,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她也不图别的,就是把娃儿都养大了,想找个男人依靠依靠。” “她有钱不?”刘癞子进城就赌钱,没听说过什么李大郎李二郎。 “那可不?你知道龙门村那个作坊不?她儿媳妇,在那当管事来着!” 刘癞子听了,心里很是动摇,四十岁大了点,但他自己也少说了五六岁,女的活的,有钱,还能给做饭洗衣。 叶米儿是黄花大闺女,是好,可他现在够不着了啊! “得,您帮我牵个线!” 吴媒婆左右这么一说啊,两边都愿意了,改天她就叫李老太,脸上抹了半斤粉,手里举着扇子,叫刘癞子借了套好衣裳,脸上疙瘩拿膏药贴了。 两下一见面,都没看清,但叫吴媒婆天花乱坠地这么一说,都愿意得不行。 李老太也不要彩礼了,生怕来的人多了看破自己脸上的玄机,刘癞子也不敢问嫁妆,生怕对方识破他是个穷鬼。 就这么着,凑合到了成亲那日,刘癞子借了钱,雇了一个小轿子把李老太抬了来,两人稀里糊涂拜了堂。 晚上刘老太怕刘癞子看见脸,叫他:“把灯熄了,害臊!” 正和刘癞子的意,噗一口连唾沫星子把烛火吹灭了,滚上床去,两人倒也一乐。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俩人都吓得愣怔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思来想去,就是吴媒婆这老鬼弄得手脚,两人齐齐跑到县衙里去,要梁县令主持公道。 梁县令听了也觉好笑,把吴媒婆叫来,这妇人,却是不慌不忙,进来行了个礼,道: “大人,咱们做媒婆的,便跟化妆是一个道理,我不给他们涂脂抹粉,说漂亮些,天底下的婚事那还有成的嘛?况且,他们也对面见过的。” “当真见过?”梁县令问道。 见李老太和刘癞子支支吾吾道没看清,梁县令也气乐了:“这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媒婆说话没谱儿,你们两个自己竟不上上心,一直到拜堂成亲后才闹出来?我看你们算了,趁早回去好好过日子!” 连梁县令都这么说了,李老太和刘癞子又都为了成亲借了钱和衣裳,没奈何,只好两个凑合着过。 余年听完拾来绘声绘色说的这一套,笑得在榻上捂着肚子坐不起来。 “好你个拾来,够损的啊!” 拾来一心护着余年的肚子和腰,生怕她笑伤了,道:“我也没干什么,还是他们两个贪念太重,但凡李老婆子和刘癞子其中有一个仔细些,这事便成不了。” “不是这么说,你出的这一计,是看准了他们的心思。”余年笑完了,正色道,“你若是能把这心思多用在管理作坊上,我便能放心地生儿育女,坐着数钱了。” 拾来垂了眼道:“这才一个,就天天吓得我心惊肉跳,再要来一个,干脆把我吓死算了。” 余年笑微微地凑过去,左右看他的脸,伸手在下巴上一勾:“瞧这小模样儿,要是吓死了,我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看的?” “哼,外头那头骚狐狸,不是天天等着我死,好填我的缺儿?” 拾来一说起来,就咬牙切齿,酸得三里开外都能闻见味儿。 “所以呀,你得好好活着!”余年摸摸他脸,在他嘴唇上亲一下,“这次叶米儿的事做得好,奖励你。” 软软的,跟小兔子绒毛似的嘴唇一触即离,拾来追上去再亲一口,又甜又香。 他总觉得媳妇从有孕之后,身上的气味更好闻了,像是前阵子做的奶糖,要是能含在嘴里,准能一直冒甜汁儿。 “哎,看你眼神,色眯眯的!”余年用一根手指头顶开他额头,“想什么呢!” 她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船帆又升起来了。 拾来羞愧无比,媳妇儿怀着他的孩子,还辛苦地挣钱出海,他却一和媳妇亲近就想起那档子事,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啊! “媳妇儿,我去念两遍经冲冲凉水!” 他待要走,手却被余年一把拉住,眉眼含笑: “不急,拾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拾来不知何意,但媳妇要看他的手,他就老老实实摊平了手掌给媳妇看。 “拾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线吗?” 余年手指在拾来手上划来划去,痒得他想抽手,又不敢。 “不知道。” “这是生命线,你的生命线,又长,又深,肯定能长命百岁。这条是什么线,你知道吗?” 拾来摇头。 “这条啊,是事业线,看你事业线稍微浅了一点,事业心不是很重啊!” 拾来全神贯注都在和身体感受作斗争,媳妇儿说什么他应什么,就是没太听懂。 “还有婚姻线……” 拾来精神一震,这个他爱听! “婚姻线在哪儿呢?”余年指尖掠过他的手掌,将他衣襟挑开,“在你身上。” 她慢慢地将拾来的上衣撩开,亏得是短打,要是长袍,就得整个地解下来,不方便。 粗布短衫掀开,是好精壮漂亮的腹肌,余年叫拾来自己咬着衣襟,手指尖轻轻的在他腹肌沟壑间滑动。 “这婚姻线啊,又叫人鱼线,长在这两边……” 说着余年的手就在他腹肌两边的人鱼线上拿指甲划了两道,看他耐不住地颤,满意地道:“我们家拾来婚姻线长得好,主媳妇儿疼爱,婚姻和睦。” 余年笑吟吟的,手掌上下揉搓,感受腹肌胸肌的手感,反正是自己家的男人,玩玩腹肌怎么了。 都这时候了,拾来哪听得懂她说的是真是假,只知道咬着衣角点头,神情竟有几分可怜。 余年见他乖巧,一伸手就顺着人鱼线往下走,捏住他的把柄。 “哎呀,这是什么线,我却说不上来,仔细摸摸。” 余年一脸正经,手却动得厉害,屋里窸窸窣窣的全是皮肤与布料摩擦的声音。 拾来实在忍不得,一头埋在余年怀里,深吸了一口气,甜! 第199章 番薯王面圣 等余年手都酸了,拾来也把她胸口的衣裳给弄湿了。 “哼,你呀就夸不得。” 余年转着手腕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衣裳大敞,脸色赤红的拾来。 拾来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被余年一把揪住:“跑什么,还不快打水来给我洗手?” “哎,我这就去。” 余年瞧着他颠颠地跑出去,端了水进来,给自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搓洗。 “拾来,今年过年,咱们准能过个好年。” “哎,媳妇儿说的,一准没错!” “媳妇儿!媳妇儿!”窗户外头有人用拾来的语气叫道。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又都笑了。 “是那个鹦鹉?”余年笑道。 从余昇又把鹦鹉抱了回来,起了个名儿叫雀仔,那是事必躬亲,喂食添水,打扫鸟屎,都是余昇自己一个动手,顶多拾来帮他挂挂笼子。 前些日子不知听哪个说,养鸟早上起来得遛鸟,鸟笼子提在手里,前后甩,甩得越高越好。 余昇便觉得,同是鸟儿,别人家小鸟有的,我们雀仔也要有。 当即找一个早晨,将笼子提在手里,也遛鸟去,可他不想想,别的养鸟人是大人,养的都是八哥画眉。 他小小一个儿,雀仔是金刚鹦鹉,本来个头就大,加上笼子,他哪里甩得动,来回甩了两下,就差点把笼子给甩出去,吓得雀仔连连喊救命。 还是拾来连人带笼子拎回来,给余年邀功。 雀仔鸟命得救,十分感激,学会了拾来叫余年的声口,时常“媳妇儿、媳妇儿”叫着玩。 “它叫这个,比天天一嘴南方口音什么中不中意的强多了。”拾来嘿嘿笑。 云书来想着用这鹦鹉勾引媳妇儿,哪知道这鹦鹉到了自己手里,就变了阵营,如今就算自己不在家,余年也能常常听见自己叫她的名儿呢。 忽然外头鹦鹉又叫:“来人啊!来人啊!” 余年和拾来对视一眼,便听见门上被敲响,李金桂在外头急急地道:“东家,那个魏大人来了!” 两人一惊,连忙整理衣裳,打扮整齐了才好出去见人。 虽说是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做什么都不要紧,毕竟是光天白日的,叫人看出端倪,说出去也不好听。 余年便带着拾来,脸上带了笑,迎到前堂去。 只见魏还吃得胖了些,脸上气色很好,神情很不好。 “见过魏大人,民妇失礼了。”余年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魏还一挥手:“什么礼不礼的。” 他上下打量余年和拾来一番,鼻孔里喷出冷气来:“哼,瞧你们两个倒是红光满面!” 魏还只是随口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可巧余年二人心里有鬼,当他在讽刺自己,只唯唯诺诺,不好接话。 见余年那迷糊的样儿,魏还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余娘子啊余娘子,你说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魏大人,民妇不知哪里做错了?”余年小心翼翼地问。 魏还来到河津县后,除了要钱,实在也没跟余年打过多少交道,因此余年便有些不在意他。 如今魏还突然来访,又表现得如此痛心疾首,还真叫余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哎!”魏还来回走了两步,又叹一口大气。 “魏大人,民妇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大人如此忧心呢?” 魏还看她一眼,叹了一声更大的气,摇头:“哎!你自己还不知道!哎!” 他来来回回地打机锋,只出谜题不给答案,把余年给吊在空中,七上八下的。 忽然,余年福至心灵。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塞给魏还:“魏大人,您日夜操劳,一会儿请拿这个买点茶水润润喉咙。” 果然,她给了钱,魏还立刻脸上有了笑容,捏捏荷包,里面内容不少,笑容就更大了些。 “余女史,这回这事,你可做得不地道!”魏还道,“我倒还罢了,你是把梁禹松给坑了一把啊!” 余年莫名其妙,怎么又跟梁县令有关系呢? 不过她接着听下去,才知道自己这次的确做了件傻事。 原来她和阮夫人一起在东平府开了间余年烤薯,番薯和番薯制品由余年的作坊提供,地方和伙计由阮夫人负责。 阮夫人又称得上是地头龙,有她的支持,一般二般的地痞无赖都不敢进余年烤薯店的门。 当时为了吸引顾客,余年把那颗最大的二十多斤番薯王放在了烤薯店当招牌。 谁看谁稀罕! 可就是因为太稀罕,前些日子有人肯花一百两银子买那番薯王,伙计觉得这番薯王也不可能放个几年,干脆趁着能卖高价就卖了。 问过阮夫人的意见,烤薯店便将番薯王卖给了那过路客商。 到这儿还没事,谁知那过路客商又把番薯王带去了洄南府,洄南府乃是河东布政使司府治之地,这颗番薯王,七拐八扭,到了布政使手里。 布政使一想,这不是现成的吉兆嘛!得赶紧给皇上拍拍马屁啊! 连一晚上都没等,立马快马加鞭,这颗番薯王就送进了京城,送到了皇上面前。 同去的还有一本布政使自卖自夸的折子,说自己治下河东多么富饶,产出的粮食多么充足,人民生活多么安定,皇上您瞧,要不是河东治理得好,怎么会产出这么大得惊人的番薯王呢? 果然,龙颜大悦,虽然没让布政使官升三级,也着实嘉奖了他一番。 余年听完这一套操作,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魏还还在摇头叹气:“余娘子,你说说,本来啊,这个什么番薯王,从咱这慢慢的,一级一级往上献,经了我的手,走了梁县令的路子,上报到东平府,从东平府再到洄南府,从洄南府再进京城,这么着,人人都能吃口肉喝口汤。” 他可惜地跺了跺脚:“如今河东布政使自己吃独食,可惜、可惜啊!” 虽然这老油条本意肯定是可惜自己没沾上光,但余年也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政治敏感性太低了! 光想着番薯王是个稀罕物,能挣钱,怎么就没想到这事还能在皇上那刷好感呢? 她想了想,道:“魏大人,你不用急,要想在皇上面前露脸,不止番薯王一个吉兆,也不止吉兆一个法子。” 第200章 工读学校 魏还听她这一说,一喜非同小可,连忙问:“快说,快说!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什么叫鬼主意多啊! 余年偷偷一撇嘴,就知道这魏大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咳嗽一声:“大人,这什么番薯王、麦子王,都不过是一时的吉兆,要做,就要做一件利国利民,别人说起来都要佩服魏大人的事。” “利国利民,别人说起来都要佩服我……”魏还魏大人沉吟,“你是说,我去边疆打个胜仗?” 余年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您这思路也真是够清奇的啊! “魏大人,您是文官还是武将?” “文的,一点武都不沾。” “那咱们就做文官能文的事。” “你倒是说啊!嘿,你憋不死我不算完是!” 魏还急得快要拿手指头戳余年脑袋,把她的主意戳出来了! “别急,魏大人,您别急,您想,皇上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我上哪儿知道去!” 余年微微一笑:“皇上最想要的就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人才鼎盛,若是魏大人能在这上头做文章,那魏大人的名字,自然常在皇上心中。” “你说这个不是白搭吗?这是我能干的吗?皇上他都……皇上他都天天为这事操心!心全操这上头了!” 余年笑道:“魏大人,别的都是举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办,唯有这培养人才一事,却是可行。 您若是能办一所学校,那么从这所学校里出来的所有人都会念您的好,皇上也会夸赞您为大兴朝培养了人才,万一有那一个两个,能进宫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常提一提您魏大人,那就更不得了了。” 魏还脸上焦急的神气顿住了,就像沉船一样沉了下去,又咕嘟咕嘟冒出狡猾的泡儿来。 “哦,在这儿等着我呢?”魏还嘿嘿笑,“我听说了,你找梁县令想办什么工学,他没答应是?咱大兴什么都兴,可不兴这个啊!” “大人,您瞧,咱们河津县县学与别处不同,除童生外,还收乙丙丁班,可这样也不能把全县聪慧适合读书的孩子全都收入学中。若是大人您兴建一所学校,允许聪明的贫家子入学读书,那么不但能读上书的人会感激魏大人,整个河东地方,都会说魏大人您在地方引领学风,为大兴王朝贡献人才。” 余年说了这一长串,见魏还沉吟,立刻加了一句:“我愿意出钱出地方,修建学校。” “哦?你的意思是,本官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个好名声?”魏还喜道。 余年汗颜,您这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耐也忒大了! “意思是这个意思,就看大人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嘛,这是个好意思!不过还要你多意思意思!”魏还伸着一只手,好像在等雨。 “您的意思我明白,梁县令那边的意思,还请您给他意思一下。” 余年连忙拿个荷包装了二十两,放到魏还摊开的手上。 魏大人的手攥住银子,就好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缩回袖子里去了。 魏还咳嗽一声:“那本官,就去和梁禹松说上一说。” 他袖着手,待要转身出门,忽然又停下脚,转头对余年道:“我说余女史,你最近可小心点,听说山匪挺多啊。” “山匪?” 余年不曾听说有,早前她自己倒是逮着过两个流窜的逃犯,最近河津县里头风平浪静的,连小偷小摸都少。 “是啊,就连前头那个流放寒野州的徐宝臣,都叫山匪给弄死了!”魏还摇头感叹,“行了不说了,你自己小心点。” “多谢魏大人提醒,魏大人慢走。” 余年目送魏还出门,回头便冲着拾来问:“你知不知道?” “什么啊?”拾来一脸莫名其妙。 “装是?” 余年伸手就揪住了拾来的耳朵往下拉:“别以为你装得多好,每次你说谎,右边眉毛都跳一下,你早就知道了徐宝臣遇到山匪死了,就是不跟我说,是不是?” “哎呦,媳妇儿,轻点轻点,我不是故意的,就那个李大嘴么,他不让我说的,他说你怀着孩子怕吓着你!” “你睁大了狗眼看看,我是那么容易被吓着的人吗?他让你别说你就不说,他让你跟我和离,你离不离?” “那不能,死也不离!” 余年撇撇嘴,松开已经揪红的耳朵。 “算了,这次算你将罪折功。” 余年没往徐宝臣是死遁上想,而是觉得的确太不安全了,应该雇几个保安——应该说是保镖才好。 河津县里没几个这方面的人才,余年琢磨着,要是能从京城里请两个有经验的武功高手来看家护院就好了。 京城中,的确是有很多的武功高手。 比如宁安侯府,就请了十几位高手,日夜在侯府附近巡逻,哪怕是一只苍蝇来了也飞不进去。 “宝臣,弟弟!你怎么这般糊涂!” 虽然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在宁安侯府的深宅大院之中,却有一个逃犯进来了。 宁安侯夫人一张脸气得七分姿色少了三分。 “宝臣,你想想,早先我答应你去河津县,是为了什么?如今侯爷要的人你没弄来,你自己倒成了死刑犯了!” 徐宝臣一脸阴沉地跪在地上,哑着嗓子道:“我又没干什么,不就是玩几个小孩儿,梁禹松专挑着我的错对付我,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你还说人家?”侯夫人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要不是自己做得不仔细,怎么会叫他发现?那么几个小孩,你养几头猪,把人剁碎了喂给猪,到时候谁能看得出!” “是,就跟你对付谢燕亭他娘那一招,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就该让你去对付那个毒妇余年!” 侯夫人被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气得眼前发黑,一挥手,将桌上的茶具都扫到地上,叮叮当当碎成一片。 “滚!自己夹着尾巴藏好了!过些日子,跟着南下的船队往闽中去,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宝臣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冲姐姐拱了拱手,没事人似的走出门去。 侯夫人坐在桌旁,犹自气得头发昏,想喝杯水,刚才茶具又都被自己扔了。 真是事事不顺心! 宁安侯现在就知道宠着那两个贱人! 小侯爷谢燕亭跟他那个不成器的丫鬟娘一样,本事没有,倔驴一头! 自家这个弟弟,别说增光添彩了,就是少惹点麻烦她都要念佛!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请侯爷同意派手底下那个张阿宝出去救回他来,他呢,真没心肝! 侯夫人越想越气,拍着桌子喊道:“都是死人啊!茶呢!茶呢!” 她这时却忘了,是自己为了和兄弟说话,才把下人都撵得远远的。 “夫人,您要喝茶吗?” 侯夫人转头一看,却是云府送给儿子的一个妾,叫红杏的。 一开始脾气泼辣得很,叫自己狠狠治了一下子以后,倒是识趣得多了,晨昏定省,时常地来请安问好。 见是红杏,侯夫人没好气地道:“快去给我拿些水来,口渴。” 红杏端着一个托盘,俏丽的脸上笑盈盈地走进房来,仿佛没看见地上的碎瓷片一样,给侯夫人倒了一盅甜汤。 “夫人,这是我亲自捡的燕窝,用百合红枣炖了几个时辰,您润润喉咙。” 侯夫人端过来,喝了一口,果然甜润可口,不由得那气就消了三分,忽然又皱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厨房炖好,我怕凉了,这就给夫人端了过来,怎么了?” “无事。”侯夫人看她面不改色,心想,这丫头年纪轻轻,不会这么有城府,要是听到自己和弟弟的说话,肯定装不下去。 红杏和侯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 第201章 谁去洄南府 一个穿着灰夹袄的七八岁小孩,东张西望,跟做贼似的,溜到妆粉作坊皮师傅住的房子后边,蹲在墙根那喵喵叫了两声。 “怎么又来野猫了?虎子,快出去打猫,别叫他偷吃了老子的下酒菜!” 皮师傅叫道,他前几天从食堂弄了一碗红烧肉回来,打算着慢慢下酒吃,没想到被野猫给啃了个七零八落,恨得他要下毒毒猫。 要不是他新收的学徒虎子劝他野猫逮耗子,耗子比猫还祸害,皮师傅非得把这些猫给剥了皮挂起来不可! 听他吩咐,虎子赶紧应了一声,撩开门帘出去了。 他十一二岁,生得虎头虎脑,一笑还有颗小虎牙,很少人见了能不喜欢他的。 但是虎子出了屋,就不像一头小老虎,反而有些贼头贼脑的,瞧瞧屋里皮师傅喝得正高兴,便溜着墙根,跟先头那个穿灰棉袄的小孩会合。 “虎子哥,你咋样?余娘子问你在皮师傅这儿待得还成不?”那小孩压低了声音问。 “好着呢。”虎子道,“告诉余娘子,甭挂心,再等仨月,我一准能把他那手胡粉给学过来!” 灰棉袄点点头,又小声说:“虎子哥,余娘子跟县里谈好了,就在妆粉作坊旁边,修一个工读学校。” “工读学校是啥?”虎子抓抓脑壳,他就没听说过这个。 “我也说不上来,”灰棉袄苦恼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说,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学认字读书啥的,哦,对了,叫半工半读!” “那敢情好!”虎子嘿嘿一乐,“不过皮师傅肯定不能让我去。” “虎子哥,你不用急,等你把皮师傅踹了,我们几个也把字认全了,我们一块教你!” “好!” 这时候屋里又嚷起来了:“虎子!你干嘛那?猫赶跑了没!” 虎子赶紧冲灰棉袄嘘了一声,往后退两步,抽了一根树枝在墙上啪啪乱打。 灰棉袄会意,假装猫的惨叫声,嗷嗷的尖利! 虎子一边打,他一边退,走出十来步后,就一溜烟跑了。 虎子松了口气,赶紧回屋给师傅告诉:“野猫,打跑了。” “行,我说你小子,快点给我打洗水来,一会儿给我敲敲背,你说这一天到晚的,就累我一人了!” 皮师傅喝完了酒,一个鼻头红得跟红灯笼一样,迷迷瞪瞪的要上床睡觉。 “哎,师父,您瞧,那些不要紧的活儿,您叫我干就得了!您是大师傅,大师傅看着大事!” “你小子,也行,明天开始,你看火。” 皮师傅喝得舒服,真不想蹲在大炉子旁边守着火,反正醋和铅片的比例在自己手里,虎子这小子就是把火看成三昧真火,也白搭! 虎子低头,偷偷一乐,平时皮师傅搁醋和铅片熬胡粉的时候,他都有偷偷地把整包的铅和醋提前称过,这么着,不用称皮师傅放了多少,只看原包里头少了多少,就知道着配方了。 再把这火候学会,虎子琢磨,不用仨月,就一个月,他就能上工学上学去了! 再说灰棉袄,他一溜小跑回了城里,从四时好后院的门进去,打门帘钻进正房里头。 李金桂正好打帘从东屋出来,看他跑得脸通红,赶紧给他倒了碗炒豆茶喝。 “余娘子在东屋呢,去。” 灰棉袄笑嘻嘻地把茶水喝干,碗放回去,甜甜地道一声谢谢婶娘,才往东屋里跟余年说话去。 “小放,回来了!”余年坐在灯下,“虎子怎么说?” “他说挺好的,看着也没瘦,没挨打。”小放规规矩矩地往她跟前一站,“我跟他说了工学的事,他说再有仨月,一准能上。” 余年点点头:“知道了,虎子辛苦,你也辛苦。” 小放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咱们这些人,原先都是要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如今别说是给余娘子当细作,就是真当学徒,也不亏!” 余年当即笑道:“细作……从哪儿学会的词儿,行了,快回去休息,明天等桌椅板凳来了,还得你们一块帮忙收拾。” 小放哎了一声,给余年躬一躬身,转身往外走,又回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用大叶子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余年拨开叶子,只见里面紫红溜圆,跟大珠子似的一包小酸枣。 “我在作坊后面摘的,给余娘子吃个味。” 小放微红着脸,再给余年行了个礼才跑了出去。 一直坐在旁边的拾来道:“打你收留了这些小乞丐,他们都把你看得跟仙女娘娘似的。” “他们呢,没饭吃,”余年伸了个懒腰,“我呢,缺人使,这叫做各取所需。” “一群半大孩子,能顶什么用,你还是心好,让他们上什么工读学校。” 说到这儿,拾来坐近了,问她:“那天跟魏还说的,什么培养人才,送到京里,都是哄他的,你就是想做好事。” 余年笑道:“你要非把我往好处想,我也认。” 工读学校快建完了,余年的辣椒地收获了。 她前头托付的那个种辣椒的,叫宋秀姐,名字秀气,人说起话来嘹亮得很,她爹极会伺弄花草的,种过红辛子,这些辣椒种子余年又用灵泉水都泡过了,因此哪有长不好的? 红通通的辣椒送进新作坊里来,堆了满满三仓房。 这些辣椒质量极好,直接当调料卖倒也使得,就是本地人不大认,也不会做。 余年试着在店里推出辣椒菜肴,发现有些人极爱,有些人却一点儿辣也不能沾。 吃了辣和吃不了辣的,就是这么泾渭分明。 余年想来想去,这个辣椒要卖,一是要打开市场,叫人们都知道有这么一种辣味调料,二是要找准了客人,能吃辣的一准得照着自己家这个辣椒来,三么,就是得上大地方,人多了,爱吃辣椒的人更多,更好卖。 魏还和余年说过洄南府后,余年总想着,洄南府是河东府治,又是交通要道,很应该在洄南也下一颗自己的钉子。 不过东平府余年仗着有阮夫人撑腰,开店什么事都顺顺当当,要是跑到洄南府,人生地不熟,却没那么简单。 第二日,余年将李金桂、周秀荣、李嫂、宋秀姐等人叫到了一起,问她们谁肯去洄南府开辣椒店。 第202章 工学招生 看着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自己做生意的几人,余年只觉得每个人的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 李金桂擅长处理饭馆的事务,属于经理型的全能人才,可是要让她去洄南,大本营的四时好食铺就没人打理, 常水娃可以带去当个副手,要让他一个人把店攥在手里,这本事还没练出来呢。 周秀荣做卤菜有经验,干买卖也成,可她要去了,招工处又空出来了没合适的人管。 李嫂和宋秀姐之中,余年还是更倾向于李嫂,宋秀姐种辣椒不错,不代表做饭馆生意也行。 有了主意,余年先问她们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在洄南开一间辣椒菜馆子,你们谁愿意去?” 四人面面相觑,竟没一个答话的。 “放心,有补贴,不会叫你们白辛苦。”余年以为她们是担心钱的问题。 “东家,不是那个意思,咱这些人,都在本地有家有业,有老公孩子,跑到洄南府去,那得呆多长时间啊?” 周秀荣快人快语,直接把顾忌说了出来。 李金桂接着道:“东家,你也知道我,我倒是没家没业的,可……在咱本地做食铺来来去去都有熟人,洄南太远了,咱谁也不认识,我一想就犯怵。” 宋秀姐道:“东家,俺倒是想去,可俺没干过饭馆子买卖,怕给你干砸了,到时候南瓜叶揩屁股——两面不捞好!” 余年点一点头,她们的想法她都明白:“我懂,所以这次去洄南,我会跟着一起,等店面开起来正常运营之后再由掌柜的自己管。” 只剩下李嫂没说话。 好一会儿,李嫂才抬起头来:“东家,我想去,但我想带李三一块去,不知道他肯不肯。” 自从她婆婆李老太嫁给刘癞子之后,李大李二和李老太都绝了来往,只有李三还孝顺,时不时地给李老太送些个鱼和钱。 李嫂看着李三越来越黑瘦,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当年两人也有过好的时候,要不是他这个老娘挑唆事儿,本来生了凤萍,一家三口应该过着挺舒服的日子。 “行,不急。”余年道,“你慢慢考虑,这事重要,但不急,我这也得把工学办好再走。” 她家里头拾来也闹着要一起去呢,被她捧了两句,说家里的产业没他不行,又是不放心儿子,得有个人看着,只有爹爹能管好儿子。 一通马屁下来,果然把拾来收拾得服服帖帖。 说到工学几人就精神了,周秀荣笑道:“不知咱能不能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让我家那两个小子也去工学读书。” 宋秀姐便奇怪地问:“你挣那么些钱,干嘛不把你家小子送到县学里读去?” 说完她又讪讪地向余年道:“东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咱这工学不是才起来嘛……” 余年笑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秀荣嫂子,咱挣了钱不少时间了,怎么家里孩子还没送去上学?” 周秀荣脸一红:“嗨,那两个不是读书的料,说是一听之乎者也就头晕,眼下在社学里头跟着瞎混呢。我寻思着,与其不上不下的,倒不如送到工学里头学门手艺。” 众人听了这话都点头,到底不是人人都能成状元郎,可人人都能有点拿手的活儿,只要找着自己爱干的会干的,这辈子也就有着落了。 “东家,那咱工学招多少学生,有啥条件啊?” 周秀荣赶紧问,要是没啥条件,那她可得赶紧给自己家两个小子占上名额。 “现在预备第一期学员招六十个,平日里上半天读书,下半天或干活,或学技术。”余年道,突然笑了笑,“这条件嘛,我现在还不能说,到时候你带孩子来面试就是了。” 周秀荣看她笑得精灵,心里嘀咕,这个小东家,肯定又想了什么招了。 到工学招工的时候,周秀荣对着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别大吵大闹不讲理,否则他们老娘的那几分薄面也是护不住他们的。 他们爹陈铁柱也说:“在家淘气就算了,出门得知道好歹!” “爹,娘,你们放心,我俩你还不知道嘛!”大儿子陈大河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就是知道你俩德性我才担心呢!” 周秀荣呼噜一把小儿子陈小溪的头,瞧他抱着一块番薯,啃得不撒手。 一个大马虎,一个小吃货,她能怎么放心? 这周家一大一小,熟门熟路,连蹦带跳地就自己个儿背着书包跑去工学报名处了。 “哇,哥,你看,工学的房子好大好敞亮啊!” 陈小溪咬着手指头,仰望起得高高的工学。 工学就在开发区里,直接用的作坊的房子,自然是高大敞亮,余年叫在里面隔开一间间教室,又在外面围了一圈操场。 大门口挂了块牌子,陈小溪半认得不认得,他哥给他指着牌子读道:“河津县工读学校,笨,这么几个字,猜都猜到了!” 陈小溪撇了大嘴,跟着哥哥一块进去,只见来报名的还真不少,好多都是爹娘陪着娃一起的,也有比他还小,却自己背了个包袱来。 “哥,这么多人,咱能选上吗?” “咋不能,你是比人家少个脚,还是少只手?”周大海道,“咱娘说了,依着余年东家平时的为人,只要老实本分第一,其他的都还次要。” “那完了哥,你没戏。” “嘿,我锤你我——” 兄弟俩又笑又闹地在报名处登记了名字特长,一点也不紧张,因为这报名登记的就是他们认识的人,拾来。 拾来虽认得这两个孩子,却也没跟他们唠家常,很简单地登记完,就让他们进去等着。 等了一会儿,又有个人来领着他俩去面试堂,一进门陈小溪就笑了,原来面试的考官一共有五个,其余四个或是县里的童生,或是木工铁匠师傅,最中间坐着的那个却是余昇。 陈小溪张嘴就想叫余昇名字,才出口一个字,就被他哥给抻了一把,连忙收声。 只见余昇才六七岁年纪,婴儿肥还都没褪去,板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坐在大人中间,煞是好玩。 陈家哥俩牢记娘的教诲,面试官说什么,就答什么,不会的就说不会,会的也不谦虚。 问得差不多了,几个大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最中间的余昇嫩生生的小嗓子道:“行了,你们从那头出去,等通知。” 陈家哥俩被问了这半天,也早收起玩闹的心思,规规矩矩地冲面试官方向行了一礼,两人从另一个门出去。 才出门,陈小溪就啊呀一声,原来一只木桶翻倒在地上,水淌得走廊到处都是。 陈小溪前后望望,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一条大走廊,也没个别人。 “哥,咱要不叫人来打扫打扫。” “还用叫人,这点活直接给他收拾了不得了?” 陈大河伸手把桶归置到一边,又把旁边地上扔的抹布捡起来,却瞧见抹布旁边还落着六个铜钱:“这儿怎么有钱啊?” 第203章 为啥没考上 “是不是之前的人掉的?”陈小溪猜想。 “兴许是。” 两人也没多想,从走廊出去,便是李金桂守着的出口,他们一见李金桂便亲热地叫了两声金桂婶婆,又将捡到的铜钱交给她,便去小广场等着听信儿了。 李金桂在后面看看他们两个,脸上露出笑容来,从怀里掏出一本簿子,加了两个名儿。 这一场面试,从早上一直到了下午,中间还分了一次番薯和饼卷菜作为中午的饭食,吃得那些孩子眉开眼笑,都想着要是以后上了工学,一直吃这个就好了。 待到公布名单的时候,余年请了魏还魏大人来讲话,看着底下黑鸦鸦一片人,魏大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你们要好好学、认真学!方才不辜负本官,和县里这些好心人士的一片苦心,都听明白了吗?好了,不多说了,就这些!” 他摆一摆手,请梁县令再说两句。 魏大人一席话,说得太阳都快要西斜了,梁县令不耐烦多说,便道:“余娘子,咱直接宣布名单。” 余年点头,示意拾来拿了名单念出来。 “孙狗剩!林川!张喜雪!陈大河!陈小溪!……” 拾来统共念了五十来个人的名字,那没选上的就在底下念叨起来了。 “俺儿也在社学里念过两年,字都识得,为啥不选俺儿?” “听说这个工学是个女子所建,你听这名单里面,是不是女娃太多了些?” “是呀,俺家娃娃干活贼实在,凭啥不让上呢!” 余年见底下喧哗,便一句一句,叫拾来大声喊出去。 “诸位,若是不知为何没选中,回去问问娃娃,就知道原因。” 听见这么说,立时就有爹娘抻着孩子的耳朵问:“做什么了?你做什么来着,人家为啥不选你?” “爹,我没干啥呀,就是……”那被拽耳朵的娃娃神色不定,“出来捡了钱。” “捡了多少?”听见有钱,他爹就松了手。 “六文呢!”那孩子喜道。 “蠢!也不知道多捡点,算了,没学上就没学上,还能落着几个铜钱,哼,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人落下的,快走,别叫他们抓着。” 毕竟工学招谁不招谁,都是余年说了算,再争也争不过来,那些捡了钱没交公的,怕余年找他们要钱,也赶紧离开了。 剩下的,都是捡到铜钱就老老实实交给李金桂,且在面试中没有特别夸张的孩子。 余年微笑着看向台下一双双眼睛,这些,以后都是她余家买卖的潜力人才啊! 梁县令参加完工学的开学典礼,在四时好吃了一顿,喝了两口小酒回去,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余年之前跟梁县令说过一次,想办工读学校,他认为女子办私学,实在不像话,便没松口。 这次魏还又来游说,把办学一事说得天花乱坠,上官开口,梁县令也只得答应。 回头他就跟丁师爷抱怨:“这余年,怎么这么会乱出招,我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办学校不合适,她就把魏还给拉了进来!” 丁师爷没接他这个茬,反而是埋怨道:“你平时跟那个余年不是关系挺好的嘛?怎么她有了好东西,像那番薯王,不给你送反倒拿出去卖了?工学是好事,找着你你又往外推?” “番薯王给我我也不能收,那是贿赂!工学这事,叫别人知道河津县里女人办私学,我这县令脸上没光。” “我呸!梁禹松,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县官儿啦?”丁师爷很不耐烦,“一个破河津县,再玩儿你也玩不出花来!” “算了算了,河津县不也挺好的,不像京里那么多钩心斗角。”梁县令反过来安慰丁师爷。 “那倒是,京里那些人就是看不得咱们好,上次我好不容易给递了个消息,愣是——” 丁师爷说着说着,忽然刹车,说得太急还打了个嗝。 梁县令起疑,追问:“你递了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也没什么。”丁师爷见躲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余年天女的事儿,是我报上去的。” “什么,是你!” 梁县令瞪起眼来,他琢磨了好几个人,比如云书来,比如徐宝臣,愣是没想到,通风报信的就在身边! “急什么?你瞧瞧,消息是我报的,好处呢?余年弄了个女史,还免了商税,我?狗屁没有!” “你他娘的就是个狗屁!” 梁县令说着,一拳砸上了丁师爷的眼眶! “梁禹松你有病!”丁师爷哪里是待着不动让人打的主,伸拳便打了回去! 两人在书房里就地扭打起来,把什么玫瑰椅、大理石面的绣墩儿,并桌子上铺开的一套文房四宝全都碰下来糟践了。 打完了,梁县令捂着眼道:“你什么打法,专打我脸。” “你先打我脸的!”丁师爷摸了摸嘴角那一道裂口,“我比你英俊,我比你吃亏!” “要点脸你,就说明天咱怎么升堂理事?” “不有妆粉吗?余年刚送的,多涂点!” 办完工学这档子事,余年交代好拾来看家,和李嫂夫妻二人,再加上常水娃,赶上车往洄南去,到了中午,停下在路边茶摊打尖。 原来那茶摊跟前一溜十个大茶炉,不光卖茶,还砌了两个灶头煮馄饨卖馄饨。 余年他们见买的人真不少,馄饨汤浓白,汤面撒了两撮小香葱,一只只馄饨跟鱼儿似的在汤里上下浮沉,很是勾人食欲。 “这怕是不如咱自己家食铺的好,来一碗也尝尝味。” 余年笑道,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铜钱,问明白了馄饨十文一碗,便数出钱来,要了茶水馄饨。 几人坐着闲谈,不觉旁边又停下来一辆马车,马车里出来一个人。 “余姑娘,好巧。” 余年跟李嫂说开店的事正说得热火朝天,猛地听见熟人声音,转头一看,愣了。 “余姑娘,在下不是跟着你,是有事往洄南府,凑巧。” 云书来微笑着冲余年一拱手,衣衫素雅整洁,头顶用碧玉竹节做成的发饰极为巧妙地挽起黑发,很显高。 第204章 初到洄南 “哦,是嘛。” 余年听他解释,便知他是先把自己的话给堵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去洄南,我也去洄南,难不成你去就不许人家去。 因此分明知道他是借口,余年也不能叫他回河津或是不顺路,只好呵呵笑了两声。 那云书来也不多做纠缠,另捡了一张干净桌子,还没坐,下人赶紧给他铺上坐垫,免得普通长凳沾脏了衣裳,又换上自己家的碗筷,借了店家一个小炭炉做饭。 “讲究。”李三偷偷瞧了好几眼,低声嘀咕。 李嫂也低声道:“他这叫毛病。” 常水娃拿了个小本本,手里拿着缠了草的炭棒,看一眼云书来,写两句,不知道在写什么。 余年心里好奇,假装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水娃,你画什么呢?” 常水娃抬起头来,满脸坚毅:“不是画,是写!拾来大哥交代了,要是路上碰上云书来,就把他一举一动,说了什么都记下来,回头他要看。” ……余年无语,这个拾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拿来我看!”余年一把抄过常水娃的记录本,“唔,午时二刻,在路边茶〇休息,云书来紧追不舍,〇〇余娘子。” 啪的一声余年把本子合上,额头青筋微爆:“这个〇,是怎么个意思?” 常水娃小脸微红:“我学字时间不长,好多字不会写,拾来大哥说,让我有不会的字就画个圈。” “我现在真后悔让你出来,应该把你摁在工学好好读两年书。” 说着,余年黑着脸,用炭笔把常水娃记录最后一句狠狠划掉。 “哎呀,我的记录!”常水娃心疼地叫了起来。 “记什么记,录什么录!”余年侧侧身子,让店家把馄饨放在桌上,“吃馄饨!以后有时间多看看书,拾来就没教你好儿。” 东家这么说了,常水娃也不敢反驳,只好端起碗来吃馄饨。 原以为乡野小店没什么好的,不料喝一口汤,便觉得香浓咸鲜,再吃一只馄饨,馅料碧绿金黄,竟吃不出是什么馅料,只觉得肉不像肉,但又香喷喷有点咬头怪好吃的。 他问余年,余年笑道:“他们也挺会想,这是大骨头熬的汤,馅儿要是光放野菜纯素也不好吃,就用猪油和面,炸成豆子大的小果子,跟野菜混在一起拌馅。” 她低头再喝一口汤,赞道:“果然乡野之中也有高人,这汤熬得火候十足,馄饨就全靠这点汤味吊着呢。” “果真这么好吃?” “是啊,挺好吃的。”余年顺口答道,转头见常水娃瞪着眼睛往她身后看。 不用回头余年也能猜到,肯定是云书来在后面盯着呢。 “余姑娘,可否赏在下一只馄饨尝一尝,家仆自带的饭菜粗陋,实在没有胃口。” 云书来纤长手指摸了摸腰带,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 常水娃神色一肃,立刻在记录本本上写:云书来很会要饭! “店家,给这位公子再上一碗馄饨。”余年怕他纠缠,二话不说,往桌角拍了十个钱。 “破费了,余姑娘分我一只,或是赏我两口汤尝个滋味便可。”云书来笑得眼睛弯弯。 余年觉得他在这儿站着就挺危险,连忙将一碗馄饨吃完:“不好意思,没有了。” 旁边常水娃奋笔疾书:余娘子给云书来买了一碗〇〇。 余年一把抓过他的记录本,没收! 此后几日,云书来一直跟着余年等人的车后,不远不近地缀着。 余年也不理他,心道只要不妨碍她赚钱,爱谁谁,爱跟跟。 这日几人终于进了洄南府城,余年仔细观察,发现洄南府和东平府、河津县十分不同,街上不少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卖东西的,极为热闹。 “果然这洄南府就是不一样啊,东家你瞧,那卖鸟的!”李嫂撩着车帘,往外看。 余年也伸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卖鸟的让鸟站在他胳膊上,脑袋上,一身都是鸟,果然好玩。 她琢磨着等回去的时候倒是可以给儿子买两只回去,光一只雀仔说不定很孤单。 这些只是玩的,余年更关注街上卖什么吃食,不时叫车停下,卖些来尝尝。 李三买点心的时候打听一番,知道在府学附近有不少往外赁房子的,几人便一同去寻。 果然没等走到卖点心说的地方,就有不少人见她们是外地车马,走过来问要不要找房,张嘴就是一月四五两的房租,吓得李三急忙走回来告诉。 余年穿越前可有经验,但凡主动走到街上来招揽的,黑店居多,一见面热情得跟见着亲爹娘一样,等你真上他那住,登时脸皮就撕下来了,里面也不定是什么东西。 她便叫常水娃往里面去找合适的房子,先看房子,再看住家,要那清清静静的整洁小院,主人家也要看着风气正的。 没多会儿,常水娃回来说看着一家合适的,李三便赶着车往里头去。 到了余年一看,果然是一所好房,进门三间青瓦房,两边各有一个极大的东西跨院,跨院里头正房三间,偏房两间,还带倒座房,可以作为放杂物的地方。 跨院墙上又开了小门,若是不愿意经过正房,将连着正房前院的门锁了,躲进小楼成一统也可以。 余年看罢,十分满意,便与那主人家交涉,要先租两个月的房子。 原来这房子的主人是个寡妇,姓秦,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梳得头溜光水滑,一丝不乱,说起话来极和气的。 “这位娘子,你们此时来租房,却来得不巧。”秦寡妇笑道。 余年奇道:“为何?我瞧着好多人都在外面招呼租房呢。” “眼下进了七月,八月也就近了,您想想,那乡试可不就到了时候?七八月租房最贵,往日里一两五的房子,这会儿也得要个二三两。” 听话听音儿,余年笑了一笑,道:“那咱们这房子是怎么个租法呢?” 秦寡妇屈了两根手指头,伸了三个手指头,在余年跟前一晃。 “三两,但咱家这院子平时就得二两八。” 听她一说价,李嫂便有些嫌贵,道:“这么一个小院子,哪里就要二两三两这么贵?咱们再转转,总能寻着合适的。” 她说这话有一半是说给秦寡妇听,想叫她自己主动降一降价。 哪知秦寡妇笑呵呵地道:“没事,你们自管去逛,行李暂放在这儿也不打紧,不是我吹,就这片地方,比我家便宜的,房子没我家好,比我家房子好的,没我家便宜。” 见余年没什么说话,秦寡妇又道:“这房子一天有一天的价,你们再拖着,没准连这个价儿都没了。” 余年想了想道:“三两就三两,不过,我们的柴和水,得包在里面。” 秦寡妇见她松口,连忙笑道:“你放心,这个我省得。” 立时便唤出她女儿,名叫秦梅香的,帮着拿钥匙开门,屋里且是干净,梅香道:“平日里我娘叫三天打扫一次呢,就是没人来住也干净的。” 她看了一圈,把余年等人各个打量一番,最后把钥匙交给了李嫂,又瞧了一眼常水娃才走。 等她走了,李嫂才悄声跟余年笑道:“这小姑娘心思不少,刚才我看她在我耳朵那对小金莲蓬耳坠上盯了好几下子呢。” 余年也看出来,秦寡妇为人还过得去,这个秦梅香却有点子滑头,不过他们赶得时候不巧,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房子,这儿最起码干净整齐,暂且落个脚也罢了。 第205章 下馆子 余年当即吩咐常水娃拿钥匙把跨院和正院连着的门锁了,自家只从小门出入,少和秦家打交道。 找个暂住的房子都不简单,余年暗道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只怕找合适的地点开食铺,也没那么容易呢。 收拾完东西,余年便叫着几个人先一起去洄南府各大饭庄子逛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再者说了,万一洄南府有人已经发现了辣椒的好处,那他们就得另做打算。 要问消息,还就是往大茶棚子里头去,余年先领着几个人在茶棚里坐了会儿,听人家唱鼓书,一会儿茶博士来续水,她便趁机问起洄南府大饭庄子的事儿。 “呦,您可算问对了人了!”那茶博士将壶一竖,笑道,“咱这洄南府,饭庄子多了去了,都在芙蓉街那地,从街头到街尾,全是吃饭的地,像那齐福楼、东升楼、、笑口居,都是顶好的馆子。” “等会儿,你刚才说,第三个是什么?”余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说起这,是打京里出来的!不光菜品精美,而且背后站着的是京城云家,出皇后的云家!您想,那没把其他几个饭庄子给干趴下,是人家云家给面子客气!” 茶博士说得逸兴横飞,好像自己就是云家的领袖,好大的面子把其他的饭庄压得爬不起来。 “如此说来,云家是有几分仗势欺人了。”余年道。 “咦,这怎么能说是仗势欺人呢?”茶博士连连摇头,“既然有了势,自然而然人就高了,别人就低了。” 他见余年不大爱听这个,又换了个话题:“最近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什么?” “布政使得了皇上嘉奖,底下人想讨个欢喜,办了个奇食大赛,到时候全洄南府的饭庄食铺都能参加,食材新奇也可,做法新奇也可。客官有空,也可以去瞧瞧热闹。“ 奇食大赛…… 李嫂等人听了还不怎的,余年心里却是一动,但她只是起念,便没有跟李嫂他们说。 听过鼓书,也听过八卦,余年带着众人先去了茶博士说的芙蓉街找地方吃饭。 第一家,齐福楼。 四人穿得不富贵,走进去后小二亲热里带着一点疏离劲儿,给引到大堂坐下,问要吃什么。 余年问道:“你们家都有什么拿手菜?” “那咱们家拿手菜可太多了!”小二笑道,“还是看您想吃点什么,是河鲜海鲜,鸡鸭猪羊,酸辛甜咸,煎炒烹炸,咱灶上都齐全。” 这小二倒是好溜的一张嘴皮子,余年笑笑,道:“就你们家最拿手的,菜招子不挂着吗?不拿手,你们也不能挂那么高,就那上头的菜,都给我来一份!” 小二吃了一惊,上下瞧瞧这小娘子,皮肤白细带点麻子,一双妙目顾盼生姿,气质倒是不俗。 可穿得不见出奇,头上也没甚插戴,身边跟着几个土包子似的人物。 莫不是来充阔佬来了? 小二一迟疑,余年便看出事儿来,笑眯眯地拿出两块碎银来,搁在桌上,又给小二塞了十个钱。 “烦你给灶上说,好好做,我头一回来洄南府,想尝尝洄南府里头最顶尖儿的厨艺是什么样的。” 见她有钱,小二还有什么说的? 将打赏塞进腰带里头,小二兴高采烈地给灶上吩咐去了。 齐福楼的招牌菜里头有些虽然出名,却麻烦,不提前告知柜上,是办不出来的,就比如说那天梯鹅掌,得提前备好肥肥的鹅掌十数只,用黄酒发到婴儿手掌大小,再同切片火腿一同浇了蜜汁蒸制。 此菜香浓味美,鹅掌不但入口酥融,而且还浸透了火腿的香鲜,可惜,单单准备鹅掌一项,便得至少准备三天。 小二问好了哪几道菜能做,回了余年,余年便道先做现成的便罢了。 葱烧海参,鲤鱼跃龙门,软炸虾仁几道,余年一样样尝过来,确实不错,不过…… 她微微皱起眉头,这齐福楼,不厚道啊。 “小二,虾仁不新鲜。”余年招了招手道。 “没有的事,要是虾仁不新鲜,我把头砍下来给您当凳子坐。”小二斩钉截铁,又带有一丝不屑地道。 余年看他一眼,站了起来,往凳子上一指。 “您这是……” “头放下,我等着坐呢。”余年瞟着他,“去你后厨问问,问问到底虾是不是死的。” 小二堵了一口气,还真往后厨问了句今天虾仁是不是不新鲜。 那灶头的尹师傅当啷当啷颠了两下锅,毫不在意地道:“虾又不是我剥的,再说了,就那一点不新鲜,咱不是做清炒,是做软炸,你不是说来的是几个土包子,这谁能吃出来?” 小二再追过去问剥虾的帮厨,还真有两三个虾,不说死,反正有进气没出气,帮厨就给他一块剥里头了。 “算了,几个土包子,嘴哪能那么刁,能吃出虾不新鲜?” 小二黑了脸:“邪门了不是,她还真吃出来了!” 他丢了脸,只好把掌柜的给叫出来,他脑袋还留着有用,给余年当了凳子坐,可就干不了别的啦。 两人一商量,掌柜的把余年那桌菜钱给免了,假说小二不舒服,出不来。 余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吃惯了灵泉水养的海货,哪怕就是普通海货,靠海吃海,也都是顶新鲜的,她舌头又刁,一尝就尝出软炸虾仁里头有两个不够脆。 真正的活虾,肉嫩脆鲜甜,但凡一打蔫,肉就开始发软,要是死了以后,肉就不光是发软,是粉不溜丢,吃着跟泥似的。 要是真死虾,余年绝对得叫他赔钱,但掌柜的把一桌菜都免钱,也就凑合算了。 桌上的菜余年都不许几人多吃,尝了个味就装到食盒里,再往东升楼和笑口居吃过。 东升楼的菜和齐福楼没差哪去,主要就是海鲜、河鲜和鸡鸭肉菜,不过他家多了一道葫芦鸡,据说是专门从平西请来的厨子。 笑口居就有意思了。 第206章 夏天没人吃锅子 “呦,这是包子?”李嫂看着端上来的大笼屉。 一人合抱那么大的笼屉,里头垫满了松针,散发着清香味,松针上头雪白的小包子一个一个,跟小兔子在草丛里头似的,怪可爱。 “咱这包子有讲究,包子皮烫面十八个褶,包子馅用切的不用剁的,皮薄馅大汁水足,保管您吃了笑口常开!“ 余年一听就乐了,这一套词不说个千八百遍没有这么熟的。 “那咱还有什么特色的啊?” 那小二一点儿没有不耐烦,还笑嘻嘻地道:“别的特色也有,脆皮烧鸭,您来一只尝尝?这法子可是咱们大师傅从京城里头学过来的!” 余年暗想,烤鸭啊,倒也挺长时间没吃过了。 没等多长时间,烤鸭就上了,余年一吃就皱起了眉头。 小二乖觉,看出她不喜欢,立时上前问哪儿有问题。 余年指着鸭子道:“按说做烤鸭的鸭子该是填鸭,这里头另一个门道,做不来也没什么,可鸭皮发韧不脆,你们烤炉位置不对,离前厅太远,肯定又经过蒸包子的地儿,进了水汽了。” 小二听得两眼发直:“您这不是神了?实实在在的,咱大师傅说过,没填鸭,使好肥鸭也凑合,至于烤炉的位置,就跟您说的一模一样!” 余年笑一笑,没多说什么,她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挑刺的,更不是来帮助敌人提升水平的,说到这儿已经够客气的了。 又连吃了三家饭庄子,李三撑得快走不动道了,李嫂觉得丢脸,把他使劲扯起来:“东家说不让多吃,不让多吃,就你嘴馋!你看,连水娃都没你能吃!” 李三捂着肚子苦着脸:“我也没想到要连吃好几家啊!” 他吃菜实在,说吃就挑一大筷子。 再好吃的菜,再多的样数,吃多了也吃得舌头发麻,肚子发胀。 余年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摇摇头道:“算了,嫂子你先带三哥回去歇歇,我和水娃略逛逛就回。” 李嫂见李三扶着肚子的样儿,只好答应下来,拎着食盒先回去。 原来这芙蓉街上大大小小几十家饭庄食铺,余年吃过大饭庄,小食铺便只问着它特色的菜式尝一尝罢了。 吃到最后,余年都觉得饱得不行,瞧见就在跟前,也不进去了,掉头往回走,恰巧瞧见对面一间酒楼外头挂了个转店的招牌,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坐在台阶上嗒嗒地抽烟袋锅。 余年瞧他门头上挂的牌子叫京城一锅,便上去问:“您这店有什么特色的?” 那男子见她过来,赶紧把烟袋锅子给摁灭了,勉强挤出个笑来:“咱啊,是从京城里头专门学来的锅子,羔羊锅子,野鸡锅子,素锅子,就是……” 他往店里看了眼:“马上就要转店了,什么材料都清完了,您来得不巧。” 余年上次进京的时候吃过他说的锅子,也就是火锅,比穿越前吃的火锅更多一些内容,有些像火锅和炖菜的结合体。 要按说,火锅应该是老少咸宜,雅俗共赏的一样菜式,怎么还能做倒闭了呢? 余年再问下去,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兄他春天里决定做锅子菜,在京里请了个厨子,花了一个月,再装修店面,招募人手,又是一个多月,磨磨唧唧,直到夏天来到才开上。 可这锅子,天冷的时候吃着落胃舒服,天热的时候真是一口都嫌热得慌,况且古代这时候也没空调,怎么吃怎么热、 这么着,除了一开始开门红了一红,后面掌柜的看见道边走的人眼都发绿,恨不得拿绳子把人绑了来,栓在店里吃锅子。 硬撑到入秋,掌柜的实在撑不下去,只好转店走人。 “你说,多好的锅子,怎么就没人吃呢!” 余年嘴角抽抽,您想想您怎么办的事,夏天最没人吃的时候,您把店给开了,到了秋冬了,该开张了,您把店给关了! 这个做生意法,她只能说干啥啥不行! 但是对老板是坏事,对她余年倒是件意外惊喜。 “老板,我想要你这店。” “啥?” “你这店要是还没人买,我要。”余年又重复了一遍,口齿清楚。 老板直勾勾地瞪着她—— 突然蹦起来:“走!走开!你没事儿消遣人呢!” 等说了好几遍,余年把定金掏出来,老板才相信,恨不得连自己个儿都卖给她。 别说,余年还真把老板给签了。 这老板在洄南府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认识的人多,在京城里也有点门路。 余年等人对洄南府人生地不熟,有一条地头蛇坐镇,比蒙头瞎转的强。 不过,余年是绝对不会让老板摸到配方,只让他在前面招呼客人,迎来送往。 李嫂没想到自己和李三回来的空儿余年就买了一间酒楼下来,她还当得着实转两天呢。 她又是羞愧,又是惊讶。 余年东家带着自己来是为了帮忙,谁知一点忙也没帮上,反倒叫李三拖了后腿。 东家就是一个女子,可是酒楼说买就买,买卖说干就干,这份果断,许多男子也比不上。 李嫂一边默默感叹,一边按照余年说的,在跨院的灶头上炒火锅料。 经过对本地饭庄子的实地研究,余年可以确定,现在还没有哪家饭庄在做辣菜,大多是咸甜、咸鲜口。 但辣这东西,只要吃习惯了,以后没有就馋得慌,总想吃。 所以余年对推广辣椒很有信心,她看着李嫂炒火锅料,到了冬天,最适合美美地吃上一顿红油火锅! “喂,你们做什么呢?” 打墙头上传来一个小姑娘的问话声。 李嫂本来全神贯注的,被这句一问,惊得差点把锅铲子给扔了。 余年抬头一看,正是秦寡妇的闺女小梅香,大约是踩着梯子,从墙头上露出脸来,好奇地往下张望。 她当即沉下脸来,训斥道:“你看什么看!不知道偷看别人家不礼貌吗?” 梅香爬在墙头上嘻嘻一笑:“我看看要什么紧,你们做得这么香,我忍不住想看看嘛。” 梅香这套撒娇耍赖,或许对别人,或者对软柿子有效,对余年可没用。 余年听她这么说话,转头抄起竹竿,就冲着梅香的脸戳了过去! “啊呦!”梅香连忙闪躲,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 “再看,再看把你眼睛戳瞎!”余年凶巴巴地叫道。 这熊孩子,还就得狠药治,不狠着点儿,越惯毛病越多,今天敢爬墙头偷看,明天就敢翻墙头偷东西了! 第207章 串串香 惊讶地发现,对面本来倒闭了要跑路的锅子店,竟然又开门了! “您瞧,他们这是弄啥呢?” 小二拉着掌柜的,在门口伸着脖子望。 掌柜的敲了他脑袋一下:“你管他呢?破裤衩还能穿出袈裟样儿?” 小二挨了一下,嘀嘀咕咕地跟着进去:“我就是说,万一裤衩没破得露腚,还能穿两天呢。” 却说这边锅子店简简单单卸了门头的招牌,换了一块黑底金字,特别大气的牌子,还在外墙上贴了好多画着辣椒的宣传画。 被吸引的路人停下脚,读了一遍新招牌:“辣——如——意!” 一个中年妇人从店里出来,吆喝着几个伙计,在门口摆上小炭炉和锅子,登时,那浓浓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你们家卖的是什么啊?真香啊!”一个实在被引出馋虫的胖墩墩的食客停下问。 那中年妇人笑道:“这是我们新推出的辣锅子串串香,您要是能吃辣,要不尝一尝?” 胖子食客细看,只见细细的竹签上穿着数块食材,或是香菇笋片,或是猪肚鸡爪,都是筋头巴脑的玩意儿。 “这能好吃吗?”他向来爱吃大鱼大肉,下水零碎不上桌,可是这做得也太香了,惹得他不住咽口水。 “好吃的。”一个年轻妇人从店里走出来,笑盈盈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心里欢喜。 那年轻妇人从飘着红油花儿的锅子里捡出两串笋片,放在小碟里请胖子食客尝尝:“大哥,您先尝尝这个微辣锅,放的辣椒不多,就是提提味儿。” 胖子食客闻着味儿,肚子里就跟有个小钩子一样使劲把东西往嘴里拽,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就用牙齿咬下一块沾着红油的笋片,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唔,又脆又香! 入味! 鲜! 且在那鲜美之外,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火辣辣的感受。 “如何,这辣度可能接受?” 其实余年也拿不准到底洄南府的人有多能吃辣,只好做了三种程度的辣锅,分别是微辣、中辣和特辣。 只见胖子食客竖着大拇指,使劲把笋片吞下去:“好吃!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煮笋片,就是你说的这个辣,还有没有更辣一点的?” 余年很是惊喜,没想到啊,第一天就碰上知音了! 她连忙从中辣的锅子里拿出两串肉丸,递给胖子食客:“这是中辣锅,比刚才那个还要辣一点。” 只见胖子食客三两口吃完,仍是意犹未尽,肉丸爽脆弹牙,外层香辣可口,内里肉汁鲜美,可惜了,就是太少。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都被吸引到了锅子店门口,也跃跃欲试地想要尝尝新推出的辣锅。 “我觉着,我还能再吃辣点!”胖子食客觉得中辣还不够劲! 连余年都犹豫,要不要给他吃特辣的了,没想到真有人第一天就敢吃那么辣! 这个特辣锅,可是连她吃两口都要喝水的! “真的很辣,你确定要吃吗?” 余年从特辣锅里拿出两串煮得红通通的鱿鱼须,怕把好不容易遇到的知音给辣跑了。 那位胖子食客吃得满嘴油,十分满足:“要!我觉得不辣不过瘾!” 这时候就有围观的人问了:“真的很辣吗?是怎么个辣味啊?” 毕竟现在辣椒还没有推广开来,大部分人吃的都是茱萸和干姜的辛辣,对于真正的辣,还有麻辣、香辣,是没什么概念的。 人人眼睛都盯着胖子食客,见他咬了一口鱿鱼须,斯斯哈哈地在嘴里品味,又张着嘴哈哈喘气。 “到底怎么样啊?”有那急性子的就问。 “辣!真辣!真好吃!”胖子食客缓了缓才说出话来,“这个鱿鱼须完全没有腥味,还很鲜甜呢!一吃就是新鲜鱿鱼!” 这个特辣锅实在太辣了,可是他感觉好过瘾啊!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种令他满头大汗,痛快淋漓的食物! 但是看着这个能吃辣的吃这么香,围观的人们也都变得特别想尝尝,所谓抢着吃的饭香嘛! “今日我们店试营业,暂时只销售串串,我们准备了一百支串串试味,送给前一百位客人,现在请大家排队领取。” 原本就馋涎欲滴的人们立刻排起了长队! 余年对试吃的人一概推荐从微辣试起,可就是有人不信邪,非要直接挑战特辣! “我就不信了,能多辣?我平时在家生嚼生姜!”一名头发略发黄的年轻客人得意地道。 年轻人就是不信邪啊。 余年也不多说,反正又辣不坏,直接给他一串在特辣里煮得吸饱了汤汁的炸豆腐。 黄毛毫不在意,一口咬掉一块豆腐在嘴里嚼了嚼吞下去,刚吃的时候还不要紧,略一回味辣得直吸凉气,来回走步,余年赶紧叫人把煮好晾凉的酸梅汤拿出来给这位消消辣。 黄毛抱着大碗咕咚咕咚一气全喝了下去,喝完一抹嘴:“真好喝,再来一碗!” 他又连忙补充:“我给钱!” 余年道酸梅汤不算什么,叫里面人提出一壶来,也作为试吃的赠饮。 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之前在井里吊着,这会拉上来,冰凉解辣,又不少人喝一碗赠饮,再买一竹筒带走。 黄毛自己单买了一大壶酸梅汤,就在旁边喝,喝一碗,要一支微辣的串串,吃完辣得再喝一碗,喝完再要一支串串…… 余年:这就是又菜又爱吃? 对面掌柜的早就被这阵仗给惊呆了,寻思半天,到后厨叫了个洗碗的,到对面排队,买回十来个荤素串儿来,搁在桌上,闻一闻,看一看。 “掌柜的,您不吃我可尝尝了,你说她咋能把东西煮得那么香!”小二忍不住伸手。 “谁说我不吃?”掌柜的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把小二的手拍到一边,“吃,是学问,得知其然,还得知其所以然……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掌柜的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咬了一口手里的串,他吃的是余年研究了很久配方的鱼豆腐,本身已经很鲜美,加上香辣味的刺激,真是令人食欲大开! “掌柜的,您也赏我两串吃吃啊!您不是说这是学问,我也想好好学习!” “好吃,好吃……你要学啊,自己排队买去!” “掌柜的,这东西又新鲜又好吃,你说,他们不会是冲着奇食大赛来的?”小二担忧地问。 第208章 偷吃被辣 说到奇食大赛,掌柜的不停咀嚼的嘴停了下。 他含含糊糊地道:“她冲着来有用吗?咱背后是云家,宫里皇后一天姓云,咱家一天就是洄南第一饭庄!” “掌柜说的是,”小二赶紧恭维,“再说这次咱们弄来的食材啊,一定合布政使大人的意!” 并没有把余年新开的辣如意当做对手,就连多打听两句都懒得打听,而余年在看过所有洄南府的饭庄后,也信心大增。 不是针对谁,只是在座各位,都平平无奇罢了。 不过做了三日,辣如意的串串锅子便爆火了整个洄南府。 每日来辣如意等着吃串串的人从东头排到西头,更有一些爱弄新巧的少年,几个约着来吃串,比赛看谁吃得最辣。 一般这样的,都是吃不了多少辣,又爱要特辣锅…… 余年盘点了两天,发现酸梅汤比辣串串的售卖量一点也不少! 可惜洄南府里没有专门卖牛奶的,不然她可以叫豆腐房留一点豆浆,和牛奶煮成豆奶,和辣味串串锅也很搭的呢! “李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日余年才一回来,就见李三气不愤地坐在院子角。 原来李三刚来的时候吃得太猛,坏了肚子,这几日里不方便出门,一直在家炒辣料。 “东家,你说有这种孩子没有!”李三见着余年,赶紧告状。 “我炒着那个特辣的锅子料,就肚子疼,走开一会儿,明明锁着门呢,隔壁那秦梅香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硬是从我锅里偷了一勺子料去,空口吃下去,结果辣得受不了,说咱们下毒害她呢!” “还有这事?”余年一愣。 看来上次她还不够凶,没把梅香给吓老实了,还敢偷吃! “哐哐哐!” 她们在这儿说着呢,那边和正院连着的门就被砸响了! “秦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余年亲自开了门,见秦寡妇站在门外。 秦寡妇也不说话,沉着脸将身后的梅香拉出来,只见梅香拿帕子掩着脸,躲躲藏藏的。 梅香眼珠子骨碌乱转,她趁着李三走开,爬了梯子用竹竿掏了一大块辣料吃,结果辣得直掉眼泪,她也不知怎么闻着挺香的东西,吃着嘴里疼呢。 “梅香说,你们给了她什么东西吃,把她嘴给毒肿了,有这回事没有?” 余年挑挑眉:“你闺女这么跟你说的?” “梅香,给她们看看!”秦寡妇见余年像是不想认账,一把扯下梅香盖着嘴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见梅香的样儿,余年这边都放声大笑起来,原来这姑娘平时长得挺俊,可惜了,吃那辣锅子料吃得下半边脸全是红的,两片嘴唇肿得通红发亮! 余年笑得不行,这特辣锅子料,用的辣椒多,平时一个特辣锅也就放一勺,梅香至少吃了一大口,要不咋能肿那么高的嘴皮子? “娘!”梅香急了,两手紧紧地捂着嘴。 她是让她娘来要钱,又不是想来出丑来的! “你们还笑!”秦寡妇怒道,“你们还不快把解毒的东西拿出来!” 余年收了笑,冷冷地道:“是不是毒,你去城里辣如意串串锅子那瞧一眼就知道了,我这一锅子的辣料,叫你闺女给我偷吃了一大勺,我还没问你呢!你倒恶人先告状!” “梅香,是真的?你偷吃人家东西?” 秦寡妇又惊又怒,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日日在外面接了活计回来做,也听说洄南府里最近最火的馆子辣如意的消息。 据说辣如意用的是一种番邦香料,十分稀罕,只要一点就能提鲜增味,吃了还想吃,只是吃到嘴里火辣辣的,不少人受不了那个辣味。 她没想到,租了自己家院子的就是辣如意的主人家。 梅香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说李三给的,一会儿说辣料是放在正院,她以为是娘买来的。 “梅香,你说明白,是他们给你吃,还是你偷吃!”秦寡妇狠狠地问。 “反正他们做的东西有毒!”梅香斜着眼睛道。 自家闺女自家知道,秦寡妇当下羞愧得无地自容,拉着梅香狠狠地拍了两下子。 “小贼妇!跟你爹一个德行!” “我嘴都这样了!你还打我!”梅香撅着肿得红通通的大嘴,扭头就跑了。 “真对不住,是我教女无方。”秦寡妇待要开口说,将房钱还给他们,想到已经用了一半买米买菜,又说不出口。 余年摆一摆手:“秦大嫂,我知道梅香年纪还小,但年纪小不是不知分寸的理由,一个秘方,便是一个馆子的性命,今日的事情我暂时可以不追究,但是若以后我家秘方泄露,第一个有嫌疑的就是你家梅香。” 余年话一出口,秦寡妇更是后怕,这事人家若不计较便罢,若是计较,饭馆子的秘方被自家女儿偷尝了,那还得了? 她当即连连道歉,退出门去。 “东家,就该叫她还咱房钱,房东做贼,这还了得?”李嫂怒道。 余年冲李嫂摇摇头:“我瞧着这秦寡妇还算明白事理的,咱们眼下没空找房子,参加奇食大赛要紧,且凑合住两天,过了这几天,再另找合适的住处。” 但也不能一点不防备,李三和常水娃在余年的指挥下,在墙头上堆了一溜黄泥,在泥上插了不少碎瓷片防贼。 半夜里没听见什么动静,可第二天,常水娃说,看见梅香手上受伤了,还瞪他。 余年为了保险,干脆把带来的辣椒都收在了空间里,只留个空箱子在外面。 就这么过了两天,奇食大赛终于到了! 地点设在在城外的庄子。 论资历,不如齐福楼,论年限,不如东升楼,按理全府城比赛的地点不该放在他家。 可人家背后站着皇后娘娘,这一点,谁也不如! 的范掌柜一大早就精神抖擞,这次奇食大赛,布政使大人也会来,亲自品评各种奇异食材。 他绝对有信心,自家的菜品一定能得第一! 不说自家的菜是好不容易弄来的秘方,就说除了布政使,还有五位美食评委,其中有四位他们已经交涉过,到时候甭管端上去的是草还是屎,他们都得说好吃! 只剩下一位曾在翰林院摸爬滚打几十年,如今告老还乡的张老,在品评美食上最有名气,可惜未曾说得动。 五个人里头有四个都站自己这边,范掌柜也不在乎那一块又臭又硬的老石头往哪边滚了。 “怎么着,东西都备好了?”范掌柜问了一句,小二连忙答应着。 他再转了一遍,评委们坐的台子漂亮结实,比台下略高些,台下一张张四方桌,给来参赛的饭庄食铺的掌柜伙计坐的,桌角竖了竿子,但凡有名的饭馆都做了旗挂上。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旗都挂了起来,最末尾的桌子坐着四个人,范掌柜眯着眼看,好像就是辣如意的几个人,心里冷笑一声。 你做的好吃,好吃有屁用,还不是得看咱的! 待到台上台下人都齐了,却来了个坏消息,布政使接待贵客,一时来不了,叫先比着,等最后他来品评品评第一名就是了。 范掌柜便叫伙计敲一声锣:“奇食大赛,开始了!” 第209章 奇食大赛 一道道菜品流水价地捧到五位评委面前,这五人,不但是名流才子,也是洄南府最有名的美食家。 台下哪家饭庄子要是能得到其中一位的好评,立刻能水涨船高! 掌柜们都眼放精光,牢牢地盯住了五位评委的脸,看他们是笑啊,还是皱眉头噘嘴。 余年对自己的辣椒很有信心,经过在洄南府这几日的经营推广,已经有许多的人爱上了辣椒这一口。 不过,她也有点小担心,自己能找来辣椒,怎见得别人就不能找来巧克力、榴莲之类的食材呢? 轮到时,她关注地看着的范掌柜,看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奇食来。 范掌柜也觉得了,人人都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得意地昂首挺胸,好似一只活灵活现的大公鸡。 “今日我们找来的奇食,是连布政使大人都称赞过的食材,为了能够做好这样食材,我们是日以继夜,辛辛苦苦,所有人都趴在灶台上,那叫一个研究啊……” 轮到送菜的时候,范掌柜终于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描述起他们找奇食,做奇食有多么的不容易。 余年从一开始专注听讲,听着听着,眼睛变成了==,再听下去,眼皮直耷拉,想睡一觉。 估计她真打个盹儿起来,这位爷也未必说完呢! 台上几位美食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张老年纪大了,经不得这种折磨,等范掌柜结束了长长的吹嘘,叫把奇食端上来时,他被人从鼾声中推醒,大叫一声“真好吃!” 余年恰巧在此时发出了一声笑,被那位虚空品美食的张老叫声给盖了过去。 “东家,憋着点,叫人家看见咱笑评委怪不好的。” 李嫂也觉得好笑,但她想着评委这时候最大,所以生生忍住了。 余年一边笑一边摇头,指着端上去的食物道:“我不是笑……我是笑,你瞧他们说的千辛万苦,把什么东西给捧上去了。” 李嫂定睛一看,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 不是别的,只见那,用着大银盘子,托了五个雨过天青色细瓷碟儿,碟子里头放的金红的一块东西,是什么呢? 烤番薯!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一回头,原来是个烤番薯。 余年见那烤番薯倒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烤番薯,是剥了皮,将形状修整成了圆圆的一个球,再在球上浇了蜜汁…… 总之,是非常复杂的烤番薯! 余年使劲抿嘴,让自己别笑出来,这表情古怪,看在范掌柜眼里,就是余年怕得表情扭曲。 哼,小女人!知道怕了! 这番薯可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从东平府的烤薯店里买来的,人家本来不卖生番薯,他好说歹说,二百文一块买了一百来块,又废了好几十块番薯才将其制作得这么完美! 这样完美的烤番薯,你拿什么和我斗! 评委确实识货,比如那刚刚还在打鼾的张老,见到端上来的食物便道:“这莫不是番薯?” 范掌柜连忙道是,心中窃喜。 其余的评委都道:“果然还是张老有见识!我们竟没见过没吃过的。” 只见张老使小银匙,挑了些许番薯肉送进口中,细细品尝。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末了张老道:“的确不错!” 范掌柜脸上立刻漾起一个好大好大的笑容。 “但是!” 张老话音一转:“你这番薯烤得火候太急,里面薯肉略硬,烤薯最好吃的莫过于连着皮的那部分,若是能烤出糖蜜来就更好。” 他遗憾地用小银匙刮去薯球表面浇的汁:“另浇甜汁,反而破坏了番薯的风味。要说好吃,还是我老友从东平府带来的烤薯好吃。” 张老一席话,把范掌柜说得汗如雨下。 他做出来烤薯后,尝过的确不如东平那家烤薯本店味道更好,但时间紧迫,而且本地也没几个人吃过番薯,因此范掌柜才大着胆子,将并不完美的烤薯拿出来参赛。 哪知道第一场就被人给戳破了! 张老又道:“但番薯一项食材,的确稀罕,做的这道蜜汁烤薯味道不错,也切题,到现在应该是最好的!” 范掌柜嘘了一口气,擦擦汗,心中暗骂:夸就夸,铺垫那么多干嘛! 接下来便是一些小食铺小酒馆献菜,大多没什么特别的。 辣如意改了名,又换了老板,因此是最后一个才上菜。 若是其他的食铺,大概要跳脚,等到这时,什么菜都凉了,尝不出好味儿。 范掌柜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转头看着辣如意的伙计提了五个极精致的小陶炉上去。 原来余年为了色香味俱全,特意选了比店里吃更精致的器具。 水仙盆大的红泥陶盆里,放了银丝碳,上边墩着长圆的紫铜锅子,锅子分为两半,各装着红白两色汤汁,汤汁中则泡着不少细竹签串着的食材。 “辣如意,你们这是什么菜肴啊?” 看他们弄得如此有趣,张老不由得开口问道。 “我们辣如意,此次参赛的菜品名为太极鸳鸯锅。”余年不卑不亢,上前一步道,“张老您看,红色这边的锅是以一种新奇香料所制,香辣无比,白色的则是以当季新鲜菊花入菜,清香爽口,红白两色代表太极,辣,与不辣,更是随人拣选,口味包容。” 评委们一边听一边点头,这鸳鸯锅看着就好看,闻着味儿也香,还有新鲜香料,听着真不错。 立刻五只手齐齐伸向竹签,张老最先选择的是菊花锅子这边,浓白清香的汤头,浸泡着嫩嫩的山鸡片和数种新鲜菜蔬,菜不夺汤味,汤却为菜增色。 “好!好!好!” 张老一口气说了三个好:“锅子我吃过不少,却从没吃过菊花锅子,细品之下,菊花香气清新隽永,令人忘俗啊!” 他夸完了,迫不及待地又从红汤那边拿出一串大虾,只见原本雪白晶莹的虾肉沾了红油,红白相间煞是可爱。 张老欣赏完了,舍不得地咬下一颗虾仁,立刻被新口味迷住了,鲜!辣!脆! 他吃了这么多年美食,第一次吃到这个味道,还以为已经吃遍了全天下的美食,原来是自己狭隘了! 张老已经尝了不少菜,肚子半饱,要依着饮食养生,他只尝过两串就该停手,可是—— 完全停不下来啊! 张老一口气把红锅和白锅里煮的串串全部吃完,意犹未尽,左右看了一眼,只见其他四名评委也都风卷残云地将吃完了整道菜,甚至有一个用勺子去舀着红锅的汤喝。 “实在美味至极!” 张老激动地站起来,大声问道,“辣如意,你们所用奇食叫什么名字?” 余年微微一笑,上前道:“此物,名为辣椒。” 既然要推广,那便直接用真名,把什么红辛子、番椒的名儿都去了。 “诸位,我认为,辣如意的辣椒菜色应该是第一!”张老大声疾呼。 他原以为,其他几人应该和他一样的想法,哪知他话说出口,没一个人回应。 其他四名评委脸色古怪地看着眼前吃光的鸳鸯锅,不吭声。 第210章 第一名 张老是打心眼里认为辣如意的菜是第一名,但见其他人都不作声,也知道他们不赞成自己。 他冷笑:“你们是怕云家?我可不怕,好吃就是好吃,辣如意第一名至实归!” 其他评委便道:“好归好,张老啊,不是我说,人家云家的番薯也挺好!” “是啊是啊,我听说就是因为番薯,布政使才被嘉奖的,他肯定希望番薯菜色能得第一!” “哼,那也得凭良心!”张老指着嘴巴,“凭舌头说话啊!” 其他评委见跟他说不通,都撇了嘴,不再劝他。 老古板一个,菜好不好吃要紧吗? 重要的是别得罪云家,别得罪布政使! “东家,他们到底喜不喜欢咱的菜啊?” 李嫂见台上争执不下,忧虑地问余年。 “这还用说嘛!”余年弄了弄袖口,笑呵呵地说,“你瞧,他们每一个都吃得干干净净!吃东西这回事,最难装相,好吃自然就会多吃。” “可他们喜欢咱们的菜,却好像想让当第一?” 两人说着话,就听见传报声:“布政使到!” 众人齐齐站起身,迎接布政使大人,余年也跟着站起来,她个子不高,前面人站得密密麻麻跟小树林似的,她也看不清布政使长什么样子。 直到布政使让众人免礼坐下,余年才看到,这位布政使中等个子,一张五方的脸有棱有角,五官好似刀削斧劈,咯咯愣愣,面色倒是很和缓。 余年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他身边一个人身上,那人也看见了余年,远远地冲她微笑。 “咦,布政使大人怎么还带了个人来?” “好俊的一位公子!” “你们好没见识,这位便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云家排行第二的云书来公子。” “如此说来,这云公子是为了给自家的撑腰才来的了?” “那还用说,今天啊,不管辣如意做出龙肝凤髓来,第一的名头也得落在头上!” 顿时,其他饭庄食铺的掌柜,都用同情的眼光看向余年。 “东家,怎么办啊,云公子一定会帮自己家得第一的!” 余年不甚在意:“管他呢,咱们又不是为了得第一来的,我就是为了给咱这辣椒菜刷刷脸。” “啊?” 余年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宣传宣传,你看着,就算今天拿第一,明天去咱们馆子吃的人绝不会比他少!” “诸位,这奇食大赛第一名可选出来了?”布政使坐下,笑问诸位评委。 “是,大人,第一名就是——”评委中的一人连忙回话。 但他没说完就被张老给截住了。 “大人,我认为第一名应该是辣如意的鸳鸯锅!”张老大声道。 他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人老了,嘴也刁了,能吃到一份令他觉得美味的食物十分难得,辣如意的鸳鸯锅若是因为权势而得不到应有的名次,张老觉得也太不公平了! “哦?”布政使感兴趣的一挑眉,“鸳鸯锅为何物啊?” “辣如意的,你们快给大人上一份!”底下人连忙吩咐余年等人,给大人弄个鸳鸯锅来尝尝。 余年早有准备,立时又是一份鸳鸯锅捧到了布政使跟前。 布政使请云书来一起用,云书来毫不客气地拿了两个串。 当着众人的面,布政使也不好意思大吃大喝,预备着尝个味儿就得了,没想到一入口,从未吃过的香辣便征服了布政使大人的味觉。 “咦!怎么这么好吃!”布政使失声叫了出来。 一听这个,登时掌柜的脸拉得比拉面还长! 要是布政使也说辣如意的菜第一,那他们家忙活这半天,又出场地又组织各大饭庄子参赛的,鸭子孵小鸡——白忙啊? 好在布政使大人看见云书来,没敢把给忘了,转头又问:“呢?的菜品是什么?” 不用人催,范掌柜亲自捧了一份蜜汁薯球送到布政使面前,又给云书来使了个眼色。 哈哈,他还以为要得第一得费点劲呢,没想到云二公子突然出现,和布政使一起来,那第一名必定是他们的了! 不过,自家这位云二公子,神出鬼没,提前也不给他说一声,吓得他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什么叫惊喜?这就是惊喜!”范掌柜双手握在胸前,自言自语。 布政使见到番薯便笑,他就是因为向皇上进献了番薯王得到嘉奖,见到番薯,比见着爹娘还亲! 他向云书来道:“云公子,你看,这番薯一物才是真正的奇食啊,连皇上见了番薯都高兴呢!” “的确。”云书来点头微笑,似乎赞同布政使的话。 “东家,我看这回咱没戏了。”李嫂哀叹。 虽然东家说是不图第一,可因为菜不好败下阵来,和因为人脉输了,还是两码子事嘛。 “不过,我还是觉得辣如意的食材更符合奇食的标准。” 嗯? 这谁说话? 是背后的男人云公子吗? 众人大哗,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都觉得云书来是不是疯了,不给自家的菜说话,反而偏帮对手? 范掌柜不敢置信地看向云书来,这话怎么说的? 您姓云啊,的云! 你咋能说对方的菜好吃呢!那把咱自家的菜放哪?泔水池啊? 布政使也极为震惊,他本来还当云书来拜访他是为了给自己家的饭庄撑腰,没想到,到头来这位云公子竟然支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馆子! 难道这馆子背后有什么特别的人物? 什么背景,能让京中最风流人物、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子侄云书来为其说话啊! 难道是皇亲国戚? 布政使目光一凛,云书来虽说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实则是比他的地位高得多,云书来都要偏心的人,他更得好好照顾着了! 番薯么,他又不是没吃过,还是鸳鸯锅样子漂亮味道好! “辣如意,你们掌柜的呢?”布政使大人便问。 余年不卑不亢地上前行了一礼,道:“大人,小女子便是辣如意管事的。” “你?” 布政使见是女的,心里先转了个念头,想着余年是不是云书来的相好,接着把余年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弱质纤纤,脸上数点麻子也算不得貌美,心中更是疑惑,看来这女子背景雄厚? 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 布政使不敢怠慢,脸上带了笑道:“云公子说得是呢,番薯嘛,好是好,不够奇,京城里早就有啦!既然是奇食大赛,还得回到点儿上,我看,就是辣如意第一!” 布政使一言,一锤定音! 掌柜一听,差点就撅过去,幸好旁边伙计忠心,在他腚上狠狠掐了一把,给他定定神。 他哀怨地看向云书来,公子啊,您还不如不来呢! 云书来没看他,而是定定地望着余年。 余年目光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淡定。 辣如意得了第一,回去路上人人都兴高采烈,李嫂笑得合不拢嘴,道:“你说那个云公子,还挺公正的,也怪有眼力的,知道咱的菜好吃。” 余年却双手抄在袖子里,靠着马车道:“公正么?倒也不见得,只是这次权势正好站在公正的一边罢了。” 云书来虽然帮了余年,可到奇食大赛结束,都没有单独和余年说一句话。 这个人情,余年只能默默欠下了。 第211章 自作主张的梅香 几人坐着马车唱着歌,带着新得的第一回到了租住的跨院,一进门,余年便发觉有些不对。 虽然院子里没动什么,门上的锁也好好的,但她还是感觉有人进来过了。 余年神色一寒,快步走向放辣椒的倒座房。 只见门上原挂的锁还在,打开后,里面明显有翻动的痕迹,余年伸手摸摸装辣椒的藤箱,辣椒她已经提前放入空间,但她在藤箱上做了设置,防止有人打开箱子自己不知道。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嫂就伸手把箱盖给打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几人纷纷叫了起来。 “有小偷!” “辣椒没了!” “哪里来的贼!把咱们辣椒都偷走了!” 她们刚刚因为辣椒菜得了奇食大赛的第一名,如今辣椒却被人偷走了! 这样一来,剩下的辣椒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几天的消耗,眼下又没处买,这偷辣椒的人心思真是恶毒极了! 余年见他们都急得不得了,不得已咳嗽一声:“没事,没事啊,辣椒我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小偷偷不着。” 听她这么说,李嫂等人都是松了一口大气。 “原来如此,原来是东家你提前拿走了辣椒,我还当咱们遭贼了呢!”李嫂笑道。 余年摇头:“的确是我拿走了辣椒,可是,咱们也确实遭了贼。” “啊?” 余年拉着他们,叫他们看门口和地上:“这里有些黄土,应该是小偷带进来的,咱们院子里都铺的是石板,不会有这么多黄土。” 她又指着藤箱:“我总觉得不放心,因此在藤箱上用头发丝系了一个结,刚才我一进门就看了,头发断了,在咱们回来之前,有人动过箱子。” 李三怒道:“到底是谁!谁这么可恶!” 李嫂冲着正院使了个眼色:“你想,除了她,还会有谁?” 几人出来,沿着墙根一看,果然,有一处墙头的黄泥剥落,空出一块来。 别的倒还好说,手脚不干净,余年最忍不了,当即带着人去问秦寡妇。 “秦大嫂,有人进了我们的院子。” 余年坐下就开门见山道。 秦寡妇还没明白,脸上赔出来的笑有些尴尬:“进你们的院子?” “就是你家梅香!”李嫂道,脸上尽是鄙薄,“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倒是偷鸡摸狗这套熟得很!” “你们不许随便诬赖我女儿!”秦寡妇急得直叫冤枉,“梅香性子虽然活泼,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下流无耻的事来!” 哪知她这么说着,就见梅香大包小裹地提进一堆东西,满脸兴奋地道:“娘,咱们发财了!” 秦梅香一开始只顾高兴,竟没看见余年等人在屋里坐着,等发现的时候,便知道不好,只是脸上还嘻嘻笑着,想着自己年纪小,余年等人又有钱,应该不会和自己计较。 秦寡妇哪能不知道自家有多少钱,见梅香拿来的都是点心首饰一类的东西,她何曾有钱给梅香这么挥霍,当即满脸寒霜问梅香:“你有没有偷东西!” “没有啊!” “那为何东跨院里余娘子她们东西被动了?” 梅香嘻嘻一笑:“那个呀,我帮她们收拾收拾嘛!” “谁要你收拾,谁用你收拾!”李嫂不禁大怒。 余年一手按住她,慢慢地道:“我们不是你们家的亲戚,而是花了钱,租你家院子的客人!我们把门锁了,墙上放了瓷片,就是防着手脚不干净的!” “你凭什么说我手脚不干净,我哪里有偷你们东西,我只是看一看而已!”梅香拍着桌子道。 她本来确实是想偷些辣椒出来,这东西她从来没见过,觉得应该值钱。可是翻了半天,连一根辣椒都没找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明明李三是从倒座房里头拿出了辣椒啊! 秦寡妇听说没偷,就放下一半心,但又疑惑,平日里家里省吃俭用,一文钱也得掰成两半花,梅香买了这么多东西,从何处弄了钱来呢? “梅香,你可是找着了什么挣钱的门道?”秦寡妇希冀地问。 “是呀,娘,我跟他们说,辣如意的厨子住在咱们家,我天天看炒锅子料,他们都要花钱买呢!” 梅香喜滋滋地往桌上甩了一块碎银子,颇为阔气地道:“喏,这是定金,彭家要三斤锅子料,苏家要八斤,还有冯家要五斤……” 她一口气说出去十斤,才得意道:“你看我多有经商头脑,你们天天在家炒料,能卖出多少去,我一下帮你们拉到了不少生意呢!” 听她这一套说下来,李嫂等人已经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等不知事的人,平白的就替人许诺! 辣如意如今用的辣料极多,他们单供自己店里,就忙不过来! 就算要卖辣料,也得他们自己卖,谁用着她了? “如此说来,我们还要谢谢你了?” 余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静静地看着梅香。 梅香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反而扬着头道:“谢么,倒也不必了,我收了他们的定金,就当中间人提成,你们快些炒那什么辣料,人家说明天就来拿呢!” 屋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喊,秦寡妇面皮紫涨,揪过梅香来,在背上连打了十七八下。 梅香一边挣一边道:“娘为什么打我,我做了这样一件好买卖,还给你买了一支簪子呢!” 秦寡妇见余年站在那不说话,心里发毛,假意又打了梅香两下,实指望着余年应下来,收拾梅香弄的烂摊子。 余年冷冷一笑:“秦大嫂,你也不必打她了,你家梅香这般有本事,自然应付得来,我们今日就搬走。” 说来也巧,她们得了第一,随着就有一个小饭庄的老板过来问她们要不要买房子,价钱便宜,房子也不错。 本就是想来和秦寡妇说一声搬走,没想到还闹了这出。 “不行!你们不能搬!”梅香从秦寡妇手里挣出来,“我都跟人家说了,辣如意的人住在我家,等他们找来的时候,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第212章 七夕相聚 “谁应的找谁,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报官将你捉起来,就算客气的了。”余年说罢,吩咐李嫂等人收拾东西走。 梅香再不让,也敌不过好几个大人,她娘也不帮她,眼看着余年搬走,急得她在屋里团团转。 “娘、娘,你怎么能让她们走啊!” 梅香赶紧追了出去,对,只要追着余年的马车,看她们在哪儿落脚,到时候就可以把给了定金的人引过去,叫他们去跟余年要辣料! 她只顾眼睛盯着余年的马车,不妨有人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把她抻了回来,一眨眼的功夫,再找不见那辆马车往哪里去了。 “小梅香,你说的辣料呢!”那满脸横肉的男子问,“我跟你说,那辣如意今日可是在奇食大赛上得了第一,你说好要给我弄来十五斤辣如意的辣料,哪儿呢!” 梅香战战兢兢,陪着笑道:“有的有的,他们原本就住在我家,只是临时出去……” 横肉男可不管什么“只是”“但是”,他知道梅香住在哪儿,直接拎着梅香往家里去。 秦寡妇认得他是个有名的恶屠户韩五,看他凶神恶煞地冲进来,也不敢则声。 “人呢!人在哪儿呢!”韩五冲那娘儿俩伸着手,“辣料呢?” 梅香此时吓得失了言语,被韩五一把捉过来,呲着牙道:“你这小娘们儿,拿我寻开心不成?弄不来辣料,就拿你抵债!” 梅香哭得梨花带雨,也没个人来劝导安慰,她娘唉声叹气,只恨她不晓事,惹祸上身。 这才一个韩五,后面还有好多跟她订了辣料的人,都不会放过她呢! 梅香平日里顽皮的事做得多了,没想到这回碰见个不接茬的,登时跌了一个大跟头。 余年不知梅香因贪财,把自己给赔了进去,辣如意接下来的生意愈发红火。 辣如意在奇食大赛中得了第一,又有布政使和云家公子的赞扬,直接奠定了它洄南第一奇食的地位。 不管能吃辣,不能吃辣的,南来的,北往的,再怎么也得来尝一个串儿,不然就算没到过洄南! 这其中,女子还特别多。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云书来天天都到辣如意来坐坐,点两个串儿。 “东家,你真要回河津县啊?”李嫂听余年要回去,颇为不舍。 可她也看出来了,这云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多来上几次,非得搅合出什么事儿不可。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余年道,“洄南府有什么消息,及时写信告诉我。” 放着相公儿子在家,自己怀着孩子到处乱跑,余年摇头暗笑,只怕整个大兴都没几个这样式儿的孕妇。 云书来接着还是往辣如意来,可来了好几天,不见余年。 他问店里李嫂,李嫂便推辞说余年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一连休息了五六天,云书来醒过味儿来,这是蒙他呢,他在这儿猫着,余年不一定跑哪儿去了! 这时候,余年自然是已经回了河津县。 拾来和余昇围着她团团转,喜得不得了! “娘,我昨晚上梦见你了!”余昇拉着余年的衣角乖巧道。 “是吗?小昇真乖真贴心,做梦都想着娘亲!”余年搂着儿子的肩膀,唧亲了一口。 拾来见状赶紧道:“媳妇儿,我昨晚也梦见你了!” “是嘛。”余年对他这种东施效颦的行为很不以为然。 拾来弓了腰,把脸凑近了道:“我梦见媳妇说我乖。” 余年道:“我倒是梦见你在家胡闹来着。” “向天发誓,绝对没有!” 拾来急得竖着三个手指,比划着发誓的手势,媳妇儿太坏了,怎么能乱做梦呢! “这个我能保证,你没在家的时候,拾来可办了好几件大事呢!”李金桂从外头进来,笑着道,“你说的奶牛,拾来弄来了,你说的烤鱼片,他也带着人做出来了,工学那边出了两回乱子,他全给摁住了!” 余年看向拾来:“真的吗?这么能干的吗?” 被媳妇儿这么一看,拾来骨头都要轻了,嘿嘿憨笑:“也没有很能干,都是媳妇儿教得好。” 李金桂又道:“东家,今儿个是七夕香日,我一大早就拿香草泡了水,正好给你接风!” 余年一愣,没想到回来正好赶上七夕? 一浴桶的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余年泡进去,发出舒适的叹声。 门外一个脚步声进来,余年提高了声音道:“金桂婶子,水放在外间就得,我自己加。” “媳妇儿,我伺候你洗。” 那脚步声不但不停,反而走近了来。 余年在浴桶里侧了侧脸,笑道:“你来?正好给我洗洗头发。” 拾来只穿一件单褂,露着一线胸膛和两条手臂,手里端着一大壶热水,听见说,又转身出去取了些侧柏叶和皂角熬的汁水来,仔仔细细地给余年披散的黑发涂上揉搓。 发丝在他手心里湿漉漉凉丝丝,余年肩膀靠在浴桶木板,背对拾来,乌黑长发衬着莹白肩头,显得那肌肤特别的柔细。 拾来给她一边洗发,一边心猿意马,臆想着如何在那雪白肩头种上几点红梅。 室内热气氤氲,整个屋里都是香喷喷的,还掺着媳妇身上的香味儿,把个拾来浸得晕头转向,五脏六腑都醉了。 不防余年跟他说话,就听了个半半截,忙问:“媳妇儿,你说什么?” “我说,这次云书来也跟着去了。” 拾来手上一顿,哀怨道:“媳妇儿,能不能不提他?” 余年半转过身来,调皮地笑道:“怎么,连提都不想提,那还叫常水娃把他一言一行都记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拾来顿时心里骂常水娃笨得很,怎么不知道偷偷地记,面上撒着娇道:“媳妇儿,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眼睛往下一瞟,心口就是一跳,假作给余年揉弄发根,凑得近了,在她耳垂上舔舐:“媳妇儿,不说别的男人好不好……” 余年耳垂传来湿热,身上也有一点酥酥的,故意逗弄他道:“好……不过今天我瞧看门的大爷声如洪钟,红光满面,气色可好了!” 拾来顿了一顿,一口咬住她的耳垂,舍不得咬疼她,不轻不重地磨了磨牙,又退开来。 “媳妇儿,以后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你每次出门不在我身边,我都觉得你好像离我很远,相隔天涯海角似的。” 余年勾一勾手指头,拾来乖乖地凑近,感觉媳妇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 “天涯海角暂时是去不了了。”她拉着拾来的手,让他的手掌探入水下,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到了吗?” 拾来刚想说感觉什么,忽然一个极细微的触动从手心一直传到了心里。 “这是……这是……”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余年笑着点头:“是啊,是小昇的妹妹,她会动了。” 拾来咧着嘴,笑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媳妇儿怎么这么厉害,她肚子里的娃娃还没生出来就会动弹哎! 余年伸手揽着拾来的颈子,与他额角相贴,温温柔柔地道:“今天开始,我稳坐大本营,就在河津县呆着哪儿都不去,你说好不好?” “好,媳妇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拾来说着,嘴唇贴上媳妇儿鬓角一缕湿发。 喜欢媳妇儿的头发,喜欢媳妇儿的嘴唇,喜欢媳妇儿的锁骨,喜欢媳妇的肩膀,喜欢媳妇儿的……所有。 第213章 皮师傅跑了 开发区招工处的议事厅里,整整齐齐站着两排管事,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哦,这么说来,皮师傅昨晚上跑的?” 余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问道。 妆粉作坊的裴管事脸色焦黄,额头上尽是黄豆大的汗珠子,答道:“是,昨晚他趁着七夕乞巧人多杂乱,就跟着京里来的客商跑了!” 说到这儿,他简直要恨死了皮师傅,他与皮师傅同是阮夫人派来的人,一开始还觉得在这小地方屈了自己大才,待久了才发现,这才叫舒服啊! 平日里余年一点儿也不拘着他们,只要份内的活干完,甭管怎么偷奸耍滑躲懒,从没有一个重字,给的钱也多,比在知府府里的时候舒服多了! 谁知道这个皮师傅是皮子痒了还是怎么,竟然跑了! “裴先生,既然皮师傅跑了,阮夫人那边,还是你回去给她交代交代。” 余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裴管事白了脸,什么也说不出,只好卷包袱走人。 他一走,余年便叫写信给阮夫人,讲明她送来的两个,一个违反契约跟人跑了,一个监管不力没看好人。 信里措辞虽客气,态度却很坚决,可以给阮夫人入股,但再送人来,她余年是不会接的。 不说阮夫人接着信多么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把皮师傅和裴管事骂了一千遍,单说这妆粉作坊里头,也是惶惶不安。 “你们说,皮师傅跑了,咱这作坊里没了做胡粉的师傅,还能接着干嘛?” 一个女工问同伴,她在妆粉作坊里干的活轻松,给的工钱高,而且似乎因为自己做的是妆粉,就比那罐头作坊、机械作坊,更高一层似的。 “我不知,听东家安排就是了。” 忽然作坊里起了一阵骚动,女工们纷纷道“东家来了,”一边跟浪花翻卷似的让开中间一条路。 余年带着名叫虎子的学徒工,一步步走到女工们中间,如今她小腹已有明显微凸,倒还不妨碍活动。 “诸位,我知道,皮师傅走了,你们心里有些慌,是不是?” 余年扫视一圈女工们担忧的脸,略提高了声音道,“实在不必担心,虽然皮师傅走了,咱们还有一位新师傅。” “新师傅?” “听说做胡粉很难的,东家怎么那么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新师傅了!” “东家是谁啊,当然厉害了!” 众人议论纷纷里,余年微微一笑,举高手微微一招,顿时作坊里鸦雀无声。 “我给大家介绍介绍,从今以后,咱作坊里做胡粉,就全仰仗这位虎子师傅了。” 安静延续了两个呼吸,随即爆发出大笑声! “东家,你别取笑我们了!” “就是呀,虎子他原来不是要饭的嘛!” “他才做了多久的学徒,能学会烧火就不错啦!” 见那些女工不信,虎子憋得脸涨红,呲了呲牙,不知该解释还是骂架。 余年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急,笑道:“你们笑,是因为他年纪小,做这行的时间短,便认为他做不好,是不是?” 众女工心里说是,却不敢当着东家的面说出来,都低了头不说话。 “虎子虽然平日里不在作坊,却比你们知道得更多,我问你们,咱这作坊,每日出产多少妆粉?” 众女工互相看看,都说不上来。 “虎子,你说。” 虎子得了东家鼓励,大声道:“每日须烧胡粉七斤,配紫茉莉花粉二十斤,染色后损耗二斤,合计一日能出二十五斤!” 见他说得清清楚楚,有的女工还不服气,道:“我们只管做工,那些什么配比啊,损耗的,又不关我们的事,不知道也没什么。” 余年点点头:“你说的对,工人可以不管,不过,我要的管事师傅,可不能除了做工什么也不知道。” 那女工自觉失言,往后站了不敢出声。 “好了,以后虎子就是管事兼胡粉师傅,活儿,好好干!钱,照发!要是对管事师傅不尊重,不听他管,别怪我罚你们工钱!” 余年说罢,见那些女工们脸上都有些畏缩,又给了个甜枣:“今天中午妆粉作坊做卤肉饭吃。” “好!” “东家最好了!” 有好吃的,女工们欢呼起来,似乎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担忧。 往日里,她们都要自己走到工人食堂去吃饭,今日却不同,因为余年提前吩咐了,所以承包食堂的把装菜的小车推过来,专门给她们送来好吃的卤肉饭。 女工们排队端着碗打饭,只见卤汁浓浓的浇在雪白晶莹的大米饭上,合着满满的酱红色的肉丁和菌子,熬得酥软入味,配上一个卤蛋,再加一勺素炒菘菜,这一盘卤肉饭便是工人们最喜欢的餐食之一。 若是不够,还可以再打,单这一样,就让女工们喜欢得不得了。 有些人在家里根本吃不饱饭,小渔村里女人能做的活不多,好些家里只靠男子出海打渔。 男子要做卖力气的活儿,因此平日里煮了粥,男人吃稠的,女人只能喝稀的。 如今不同了,这些女工们一个月挣得钱,比家里男人出几趟海挣得还要多! “芬儿,你家里又催你嫁人没有?” 两个头碰着头吃饭的女工聊天,其中一个问另一个。 第214章 玉米来了 被问的女工笑道:“他们哪里舍得,我挣得比他们仨人挣的合起来都多,恨不得我一直在家里当老姑娘呢。” “原来你家也这样,我家也是的,我听见我娘和爹说,千万要等着我自己想嫁人再说,要不嫁了人,我挣的这份工钱就归婆家了!” “你可不能把钱全都给家里,自己得留点。”前一个便嘱咐同伴,“他们说替你攒着,谁知道攒到哪儿去了?反正上次我跟他们要钱修床,他们硬是说没有,明明我第一个月的工钱全都给家里了!” “你放心,我晓得。”那个吃了两口饭,眉开眼笑。 这卤肉饭,肉汁浸透了饭粒,吃在嘴里又有米香又有肉香,卤蛋入味,用筷子夹开沾沾汁,就味道更好了! 就连那菘菜,也是余年东家亲自教授了秘方,吃在嘴里轻轻脆脆,甘甜多汁,不像蔬菜,倒像水果。 “哎,皮师傅最爱吃这个卤肉饭,他要是知道今天咱们吃卤肉饭,准得后悔跑了!” “要不是他跑,咱还吃不上卤肉饭呢!” “说的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她们念叨的皮师傅,坐在去往京城的船舱里头,对着白水煮鱼,鼻子里仿佛闻见了香喷喷的卤肉饭味,更吃不下了。 “哎。” “皮师傅,你也别抱怨,等到了京城,要什么吃的有什么吃的。”带他出来的那人姓徐,自称是在京里做大买卖的。 皮师傅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余年那边别的不说,真心疼人啊! 住的是敞亮的大瓦房,穿的是细棉茧绸,每顿饭好吃好喝不算,吃个小酒,赌个小钱,余年当没看见! 他每日只烧几斤胡粉,别的都不用管,有了小学徒虎子帮忙,更是无事一身轻。 皮师傅有点蔫儿,昨晚上和这徐先生说得高兴,喝得有点多,画得饼有点大,一时兴起就私奔了…… “皮师傅,再忍一忍,到京城就什么都好了!”徐先生鼓励他道。 见皮师傅在他劝导下,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口饭菜,徐先生心里很是不悦。 这个姓皮的,本事不大,毛病不小,全叫余年给他惯得! 徐先生是京里宁安侯夫人的娘家亲戚。 这回侯夫人托付给他这个活,说让他把贾家做三色妆粉的师傅给挖过来,他好不容易摸到了河津县的开发区,轻轻松松地就把妆粉师傅给拐带出来了。 简单得不可思议! 徐先生瞅了眼皮师傅,嘿嘿笑两声,等回到京城,三色妆粉可就不再是贾家专属,他们徐家也要分一杯羹喽! 他们的船往京城走,岸上却有一队人马往河津县方向走,他们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来到了河津县县衙。 “这次皇后给余女史赏赐不少啊!” 魏还得了消息,火速赶来,和押送的千户嬉皮笑脸,试图知道皇后到底赏了余年什么好东西。 那千户却不苟言笑,将魏大人的小手拦在了箱子的三尺开外。 等到余年来时,魏大人已经在箱子周围踩出了浅浅一圈脚印,梁县令和丁师爷规规矩矩站在旁边。 “余女史,这是皇后娘娘答应送给您的东西。”押送的千户见余年来了,才将箱子交出。 “啊?”余年懵了一下,随即想起曾经和皇后说的话。 “哦,我知道了,谢皇后娘娘。” “余女史,皇后娘娘到底赐给你什么好东西,也叫我见识见识?”魏还搓着手,迫不及待地看向余年。 余年笑道:“皇后娘娘出手,自然是金灿灿——” 魏大人耳朵竖起来了! “黄澄澄——” 魏大人的眼睛亮了! “珍贵无比——” 魏大人的小手在颤抖了! “——的粮食!” 随着话音落下,余年一把掀开了箱盖,露出里面金黄灿烂的玉米棒子! 魏大人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了! 你这阵仗摆的……雷声大,雨点小! “咦,这粮甚是奇特!”梁县令注视着玉米棒,很想拿一个仔细端详。 余年不是小气人,随手从箱子里取出几个玉米棒来,送给在场的人各一个。 梁县令抠下一个玉米粒,在嘴里咬了咬,唔,有一股谷物的香味,而且看其质地,似乎很耐存放。 “余娘子,皇后娘娘赏赐的粮种似乎不少啊!”梁县令的眼睛落在了四口大箱子上。 余年合上箱盖,靠着箱子,无辜地眨着眼,向梁县令道:“我的。皇后娘娘赏给我的。” “我知道,我是想,你能不能分一些粮种出来,让河津县的百姓试种一下,说不定,这种粮很适合在河津县生长?”梁县令补了一句,“就像番薯一样!” “实话对你说,这是好粮,却不适合在低洼处种植,只要水浸过一尺,泡上一天,这粮就全完了。” 余年并不藏私,玉米的产量高,好种植,但对于海边地方来说,并不是一样很合适的作物。 “余娘子是听谁说的?这经验不是种过怕是说不出来。”梁县令急忙问。 余年一噎,她想想,还是推到皇后娘娘身上最合适,便道:“皇后娘娘说的!皇后娘娘事必躬亲,御田里种的庄稼,她懂得可多了!” 梁县令原先在京城的时候,只知道皇后娘娘出身商户,并不曾听说有什么农户的经验,但他离开京城很有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在这几年里,皇后突然开始尝百草了呢? 于是他并不寻根究底,而是问:“那皇后娘娘说没说过,洼地里种什么合适?” 余年回忆了一下穿越前的见闻,肯定地道:“高粱,洼地种高粱最好,不怕淹!” 梁县令一喜,又是一愁,再问:“高粱米吃着不香,产量也低,就是打下来,能做什么呢?‘ “那还不简单,高粱嘛,当然是——”余年脑子转了转,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弯,“当然有赚钱的途径啦!而且做好了的话,能赚大钱呢!” 梁县令和魏还听到她这么说,都是精神一振,就等着她往下说,可这余娘子,东摸摸西摸摸,就不吭气。 “余娘子,您倒是说啊,到底高粱能怎么赚钱?”梁县令快急得把她嘴扒开,冲里头问话了。 “县尊,我是做买卖的哎,你问我赚钱的诀窍,你觉得我能直接告诉你吗?” 余年歪头一摊手。 梁县令垂了头,丧了气,确实不能,生意人都把自己的赚钱法子捂得紧紧的,杀了头也不说呢。 “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倒也不是不能说。” 余年手指头在玉米箱子上划来划去,瞟了梁县令一眼,只见梁县令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余娘子但说无妨!” “这个么……” 余年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梁县令瞠目结舌,连道不可。 “那就算了,粮种和高粱赚钱的事儿啊,也算了。”余年摆了摆手,请人帮她把四个大箱子都抬回了四时好食铺。 “梁禹松,其实你就答应她,又有什么要紧?” 人都走了,丁师爷才开始埋怨梁县令,说他古板不知道变通。 “唉,若是田地便罢了,余年她要海域,这哪里是圈得起来的?”梁县令一甩袖子,“还说要在海里种什么什么苗,真是异想天开!” “呸!你脑子是装了海水还是被她家那头驴给踢了,这余年,短短一年之内做了多少事了?若不是咱们亲眼见到,样样都不可思议、件件都异想天开,我看,她说的一准行!” 余年不知道原本对她很有意见的丁师爷,这回竟然大力支持她搞海水养殖。 她忙着爆爆米花呢! 皇后娘娘大方,给了不少的玉米棒,余年叫着拾来和李金桂,一块把好的大的玉米棒儿捡出来做种,长得不怎么漂亮的,就把玉米粒给搓下来,预备做吃食。 为了儿子,余年决定先做一次爆米花。 金黄的玉米粒放进热好的锅里,再倒入些油,翻炒一下,盖上锅盖坐在一边等。 “媳妇儿,你说,这玉米这么放着就能在锅里开花?” “是啊,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余年越发熟练地就把锅送到了皇后的背上。 反正谁也不能真上宫里去问:皇后娘娘,您说这玉米棒子它能开花吗? 第215章 睡前故事 香脆的爆米花在锅子里噼啪作响,待到满屋都是玉米扎实甜美的香气时,余年将火压到最小,掀开锅盖。 果然,锅里的玉米已经爆开得差不多,金黄的外皮星星点点,更多的像是一颗颗小小的白色蓬松的云朵。 “真好看啊!” 拾来惊叹,从锅里抓起一颗爆米花,放在手里端详。 “媳妇儿,你说,到底是谁第一个想到,这玉蜀黍还能爆着吃呢。” 余年信口胡诌:“大概和第一个吃螃蟹的是一个人。” 她尝了一颗爆米花,香归香,味却略淡了些,当即抓把糖扔进锅里,不住翻炒,直到爆米花均匀地沾上糖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做好余昇就回来了。 “娘!”余昇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是他从没试过的,一定是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余年见到他就眉开眼笑,给他喂了一颗爆米花,问:“甜不甜?” 余昇鼓着小嘴嚼啊嚼,空不出嘴来说话,只能用劲点头! 又香又脆又甜! 他吃过娘做的好东西多了,可这东西还真是第一次! “媳妇儿,我也要!”拾来张开嘴,要求余年投喂。 余年往他嘴里扔了两颗,注意到余昇小眉头微微皱着,眼睛看着她的肚子,好像有心思似的。 “小昇,你怎么了?” 余年一问,便见儿子红了眼眶。 “娘,你有了妹妹,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余昇的小包子脸皱成一团,使劲憋住眼泪不叫流下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 就算娘真的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也不能哭! “谁跟你说的?”余年一把将余昇搂到怀里,心道,叫她知道哪个乱说,她一定要拿刀劈了他去! “我、我听同学说,他爹娘有了第二个孩子之后,再也没像以前那样疼他,晚上也不给他讲故事了,也不会带他一起睡了。” “小昇不要听他们的,他们家是他们家,咱们家是咱们家!”余年义正词严地道,“从今天开始,娘每天晚上给你讲故事!” “真的吗?” 余昇的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同学说他娘亲以前常常给他讲故事哄睡,可自己从来也没有听过娘讲故事。 他便想,是不是娘从以前就没疼过他呢? 可是他一说,娘亲就答应了,看来娘只是太忙没想到,心里是疼他爱他的。 听到余年许诺,余昇真恨不得拿个棍儿把太阳戳下去,赶快到睡觉的时候,好让娘亲给自己讲一个! 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到了睡觉的时候,余年怕自己搞不来,拉着拾来一起在余昇床边坐着,在余昇期待的眼光里,清了清嗓子。 “就是说,这个故事啊,他是这样的。” 余年穿越前热爱狗血电视剧,但儿童故事可真没看几个,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经典故事。 余昇在被窝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期待地望着娘亲,这是他第一次听娘亲讲故事呢! 就连拾来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年,等着媳妇儿开口。 “故事啊,他是这样的,”余年再次清了清喉咙,“从前啊,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啊,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娘。” “哎。” “你是不是糊弄我呢?”余昇怀疑地看着余年。 余年一摊手,很无辜:“实在是娘也没听过几个故事。” 难不成让她给六岁小孩讲林品如和洪渣男?可饶了她。 “娘,这个故事我听过了,要不你给我读书听。”余昇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想听故事。 “行。”余年从桌上随便挑了一本书过来,打开,然后又合上。 见了鬼了,全是字,没标点符号的。 “娘嗓子疼,叫你爹读?” 拾来愉快地接下了这个差事,一本孟子读得抑扬顿挫,听得余年昏昏欲睡。 她进入梦乡前,还听见父子俩一问一答,好像在讨论孟子中某段文字,而余年只有一个想法,读书治失眠真管用啊! 第二日,余昇精神百倍地上学去,他要告诉同学,他爹娘才不会因为有小弟弟小妹妹就不管他呢! 昨晚,娘还给自己讲了故事! 想到娘讲的故事,余昇扁扁嘴巴,看来娘小时候也没人给她讲故事。 以后他要写很多很多的故事,讲给娘听,补偿娘小时候的遗憾。 虽然没有人给讲故事,却看了几百集狗血连续剧,并没有小时候遗憾的余年则是发现晚上睡觉前听书的好处—— 睡得贼香! “拾来,以后每天晚上都来给我读一段,咱也弄个那什么胎教,从小叫她听着之乎者也长大,张嘴就能作诗,生出来就能写文章,满月就能考状元。” “哎,媳妇儿!你说咱闺女是先学四书还是先学五经啊?” 拾来喜滋滋地答应着,特别配合他媳妇儿的胡说八道。 他们两个逗着趣,那边小放来了,他是小乞丐孤儿中的一个,十分聪明伶俐,自常水娃走了以后,就顶了缺,在余年身边学着管事。 “东家,梁县令来了,说要见你呢。”小放道。 “哎,我看不是梁县令来了,是钱来了。”余年笑道,连忙收拾整齐出去待客。 四时好如今也学着的样,在二楼上弄了些屏风隔开的小雅间,梁县令和丁师爷便在雅间里等着。 “县尊,今天怎么有空往我这小破食铺来啊?” 余年笑吟吟地叫给县尊上了一盘新爆出来的爆米花,金黄雪白,煞是好看。 就是梁县令这不爱吃甜食的人,也觉着实在很新奇,很有意思,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尝尝。 丁师爷更是不跟她客气,抓了一把,跟嗑瓜子似的咔嚓咔嚓嚼。 “你那天说的海水养殖,我想过了,虽然这事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可以试试。”梁县令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丁师爷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梁禹松当官当到了小县城,一甩手就把所有的底牌让给人家看,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呢? 他紧跟上补了一句:“虽然可以试试,但海域是属于官府的,可不能挂在你余娘子名下不交税啊。” 余年点点头,这事她也想到了,穿越前海岸海域也不可能卖给个人,都是按承包算的。 在河津县搞海水养殖的话,她当不了老板,可以当股东。 余年说出自己的意思,恰好和丁师爷想的不谋而合。 “那是最好,这养殖得来的利润便给余娘子三成,如何?”丁师爷转着眼珠道。 “三成?”余年扭过头,往嘴里扔了颗爆米花,“那我还不如在家生孩子呢。” 丁师爷腹诽,三成嫌少,难不成四成你就怀个哪吒,憋着不生? 第216章 拾来是谁 “三成就不少了,余娘子,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余年打量两眼丁师爷,原先倒没发现,这个是砍价的好手啊! “三成,要是我什么也不用管,翘着脚拿钱,当然不少。” 余年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过来,“可海水怎么养殖,你会吗?养什么合适,你知道吗?什么时候放苗,什么时候收,你办得来吗?” 她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哎,我这还大着肚子呢,没得把自己累着,你赔吗?” 丁师爷被她数落得没声响,海水养殖是余年提出来的,他和梁县令问了好几个海边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弄,想来这法子是余年自己琢磨的,别人不懂。 一说是秘方,那就没别的可说了。 丁师爷无可奈何地道:“那余娘子要几成?” 余年伸出一个巴掌,中间三根手指窝下去,大拇指和小指翘起来。 “六成?那不行不行,也太多了!” “哦,那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搞海水养殖的。” “余娘子,你瞧你这人,咱商量商量嘛!” 丁师爷还要再说,被梁县令一把按住,道:“六成可以,县里只负责帮你划养殖的地方,不能太大,不能碍着其他人打鱼。” 他直视余年:“就这个条件,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他爽快,余年也不赖,点点头:“可以,不过我要怎么做,县里不能指手画脚妨碍我。” 两边商议完养殖,梁县令连忙说他更重视的粮种一事,他还是想种些玉米试试,愿意出高价向余年购入粮种。 余年便道:“若真要种,最好种在平缓的山坡上。” 梁县令连连点头:“玉蜀黍粮种珍贵,我一定会找最会种田的老农来种。” 丁师爷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爆米花,很是喜欢那个香味,见他们谈完了,顺口问了一句:“余娘子这点心做得好吃,用什么做的啊?” “哦,就是那玉蜀黍。” 丁师爷呱唧呱唧的嘴顿时停下了,面对梁县令小刀似的目光,想到这珍贵的粮种反正也不可能再变回生的,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大嚼。 唔,要不要向京城里的太后送一些玉蜀黍点心呢?丁师爷琢磨着。 她老人家一定很喜欢。 京城的宁安侯府里,宁安侯夫人高声大嗓地喊:“喜欢,你喜欢就可以花三百八十两银子,买一个杯子?” 徐宝臣小手指掏掏耳朵,对自家姐姐没见识的态度很是不屑。 “姐,不是普通的杯子,是前朝官窑的五彩压手杯,你看着三百八十两贵,转手一卖,五百八十两就到手了!” 侯夫人见他那副夸夸其谈,毫不知错的模样,心头火起,待要狠狠教训,这亲弟弟又下不去手。 “我告诉你,明天,你就跟着商队去最南边,再也别回来!这个杯子,我拿去给你退了!” “姐!这杯子能挣钱,你退了干嘛!我这是捡了一个大漏呢!” 徐宝臣异常不满,待要吵闹起来,门外有人求见,他只好拿帕子捂了脸离开。 来的却是宁安侯夫人一个远房亲戚,后头跟了个黑脸矮子,苦着脸来报告妆粉生意的情况。 “真不是咱们不努力,是这皮师傅,他屁用没有!” 把皮师傅从河津县拐出来的徐先生,早就没了意气风发,有的是满肚子的牢骚。 就说这皮师傅,当时跟他喝酒的时候吹得多好,什么余年的作坊离了他就转不动啊,什么妆粉他有独门绝技啊,三色妆粉不算什么啊。 结果上手那么一做呢,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就只会烧他那个胡粉! 也不知道紫茉莉花粉和胡粉的配比,也不知道三色妆粉是用什么燃料,用多少分量能染出来! 就这皮师傅硬做出来的玩意儿,红的涂上像猴屁股,绿的擦上仿佛脸上长草,紫的还好,可以扮没熟的茄子! 亏他谨慎小心,只是在认识的人圈子里宣传一番,否则这脸可就丢大喽! 徐先生心里憋了气,跟侯夫人告小状的时候不免添油加醋一番。 旁边皮师傅也不能随便他泼脏水啊,立马就道:“我早就说,在作坊里头我专门烧胡粉,你说行啊,就要烧胡粉的,现在你又要这样那样!就是娶老婆也没这么多要求!” “呸,你要是我老婆,我每天休你十八次!”徐先生狠狠地冲皮师傅吐了口口水。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宁安侯夫人一发飙,把两个都吓得噤声。 “我就不信了,一个村里的女人能做到的,我一个宁安侯夫人做不到!” 她咬牙,余年没有出现前,明明除了皇后,京城里就是她这个宁安侯夫人最出风头! 就来了那么一回,京里到现在还常有人提起余年。 不把她碎尸万段,不能解她平白被抢风头的恨! “你吵什么?”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问。 虽然那声音并没带什么情绪,仿佛无喜无悲的,可是侯夫人愣是听得一哆嗦。 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太熟悉,她知道,这就是对方发怒的前兆! “侯爷,这两个下人做得不好,我正在教导他们。”侯夫人连忙摆出温柔优雅的姿态,向宁安侯行礼。 宁安侯的目光在徐先生和皮师傅的脸上转了一圈,淡淡地道:“不好砍了便是,费那么大力气教,就肯定能教好?” 徐先生吓得一个哆嗦,直接趴在了地上,皮师傅却迷迷瞪瞪地看着宁安侯的脸,眼珠儿也不错地盯着。 被他这么看,宁安侯不但没发怒,反而脸上带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瞧着我?” 皮师傅愣愣地道:“我觉得你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对了,就是余年她男人,长得跟你有点儿像!” “哦?本侯竟然像一个乡野村妇的男人?”宁安侯笑了笑,手指点了皮师傅一下,“招子没用,挖了。” 侯夫人惶恐地拜下去,答了声是。 皮师傅还迷糊着呢,就被人拉下去,破布堵了嘴,当真把两颗眼珠子挖出来,呈到宁安侯跟前。 宁安侯笑笑,从桌上拿起那只徐宝臣买来的压手杯,摇摇头道:“假货,正好,留给那个瞎子喝茶用。” 说罢,他便离去,留下侯夫人和腿软得站不起来的徐先生。 宁安侯夫人见侯爷走了,总算是喘出一口大气,这些日子以来,侯爷也不知怎么,越发喜怒无常了。 往日里,像皮师傅这么不懂事的行为顶多打个二十鞭子,今日竟然挖眼,显然是生气极了。 宁安侯夫人暗暗给自己提醒,千万别说错话。 不过,刚才皮师傅说的有句话,让她很介意。 “刚才那个妆粉师傅说,余年的男人和侯爷长得很像,是不是真的?”她问徐先生。 “不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像啊!”徐先生连忙道。 开玩笑,刚才说了句像,就挖了眼睛,他还要留着自己这对眼珠有用呢! 宁安侯夫人啐了他一口:“没胆子的东西,侯爷走了,你就实话实说,到底像不像?” 徐先生擦擦汗,仔细地回忆一番,他同拾来见面不多,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不很肯定地道:“好像,是有几分像……但是侯爷人中龙凤,她那个相公据说原来就是傻子,现在好些了,又能好哪儿去!” 他谄媚地道:“不然我再去一趟,这回一准办成!” 宁安侯夫人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你不用去了,另外会有人去的……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阿嚏、阿嚏!” 拾来连打了几个喷嚏,不好意思地道,“兴许是着凉了。” 余年笑道:“一想二骂三感冒,我看哪,没准是有人骂你来着!” 她坐在窗下,看外头石榴树上一个个大石榴,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道:”我总觉得,咱这买卖里面,还缺点什么。” 第217章 招标招来狐狸精 拾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双手扶着她肩膀:“媳妇儿啊,你歇歇,歇歇,这些日子你是一直东奔西跑,没停住脚。” “可是……” “你看,咱河津县有片开发区,东平府和洄南府都有店,就连京城里头也有贾举那条线,还不够啊?” 他把地名都列出来,反而给余年理清楚了思绪。 余年笑起来,打了个响指:“对了,我就觉得缺了什么!物流!” 拾来愣愣地看着她,余年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你看,虽然咱们的货品行销南北,可是全都是靠着别人的车马运送,就比如说,贾举那边,但凡他有什么歪心思,咱的货往京城的道儿就断了。” 余年精神抖擞:“我要招一批……一批……那怎么说来着?对,办一家镖局!” “那媳妇儿你想怎么办?” 拾来一点不想媳妇儿办镖局刀局的,但既然媳妇想做,他没有二话。 “简单,招标。”余年见拾来没听懂,又解释了两句,“就是把咱的活儿要干什么,需要多少人,走什么路线都公布出去,截至一个日期,想来干的报一个价,咱们从中选最合适的。” “这法子好,我这就去。” 拾来赞了一句,赶紧出门去办,他叫人按余年的要求雕了木版,刷出几百张墨纸来,在河津县里张贴了告示,又派人在东平府也贴了些。 媳妇儿说了,要找近些,能知道根底的。 余年不想一下子就把活儿都包出去,毕竟陌生镖局,谁知道他们干得如何呢? 于是她只让把饼干一项的运送进行招标,这里头也有讲究,像之前她让贾举把东西运到京城代卖,选的都是好运输不容易碰坏的。 这次她专门把饼干拿出来,就是要试试投标者的本事,饼干酥松易碎,如今的官道虽说比普通小道平整,也和水泥路天差地别。 若是能把饼干安全运送到外地,控制住碎得不多,这家镖局便合格了。 不过五天时间,前前后后来了七八家镖局投标,余年一一问了,捡着报价合理的留下三家。 这三家情况相似,又不同。 相似在都是生意冷清才主动找到余年的门上来,不同在各有各的难处。 一家震远镖局是四五十岁的老镖师居多,在镖行人眼里,这镖局全是老不死,早该关门大吉了。 一家扬威镖局是新成立的镖局,虽然都是青壮年,却完全没有经验,主打的就是一个虎。 还有一家风云镖局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问题就出在这没问题上头了,风云镖局的总镖头来投标的时候,简直像是奔着白干活来的,价钱不要紧,辛苦也不要紧,顶要紧是找个活儿干。 “媳妇儿,我看这风云镖局有些不对劲。”拾来翻看着三家镖局交上来的资料,“那两家,冷淡没生意自有原因,这一家无论如何不该像他们所说的,没生意上门。” “我知道,所以留着当你面处理了。” 余年端起茶碗意态悠闲地喝了一口,她碗里可不是茶水,而是大石榴剥了粒,绞出来的石榴汁,甘甜润口,浅红仿佛水晶,带有一点新果微微的涩。 今年后院里石榴树结果甚多,红红的大石榴把枝头都压弯了,余年自家吃不完,干脆绞了石榴汁喝。 “余娘子,您找我?” 风云镖局的领头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中年男子,被余年单独找来,以为自己是中选,面带喜色。 余年客客气气地冲他一笑:“问你们家云公子好。” “余娘子这是什么意思?”镖头脸色微变。 “多谢你家公子费心,也多谢你家公子以前费的心。”余年双手交握在前,淡淡地道,“请你转告云书来,买卖归买卖,人情归人情,我不想在买卖里掺杂人情。” 那镖头一脸迷茫:“余娘子,你说的我听不懂。” 余年摇头,伸手指着他身上一枚祥云五福捧寿图案玉佩:“这祥云云尾的雕法,一般市面上是朝左,你们云家却一律朝右,还带一个卷儿。” “那也不能说明……” “就您自己说,这么好的一家镖局,凭什么来接我们这么个小活儿呢?”余年认真问,“要是你,你觉得正常吗?” 镖头还想解释,余年道:“你要是再不承认,我就直接问云书来去。” 云书来三个字一出,拾来的脸色立刻发黑,他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改一个名字,和云书来用同一个来字,真是讨厌的很。 镖头语塞,打了个哈哈:“余娘子果然心明眼亮,蕙质兰心,是我们做得不精细了。” 既然暴露,他便咧嘴一笑,直起腰背,一条高高大大的汉子,颇显出气度来,绝非普通镖师。 “余娘子,我们公子自洄南府城一别,挂念你得很啊!” “很不必。”余年道,“其实我直到刚才只有五六分把握,并不确定你是云家的,没想到还真诈对了。” 镖头亲亲热热地道:“我们公子也是怕余娘子被那黑镖局给坑了,才想伸手帮帮忙,您何必揭破了呢?” 那边拾来原本只是怀疑风云镖局有问题,这会儿明白原来是云书来在里面搞鬼,冷冷地道:“他那是伸手帮忙?他手伸得也太长了!” 镖头不知在云家是什么位置,面对拾来的质问,脸红也不红:“我们公子人长得高挑,玉树临风,手手脚脚长一点也是难免的。” 他又转向余年:“余娘子,手长的男人疼媳妇儿,您——” “你瞧瞧是我脚长还是你家云狐狸精的脚长!” 拾来说着话便向镖头踢过去! 那镖头也是练家子,直接一个铁板桥躲过,口中还说着:“我们公子可不像这位兄弟粗鲁,待人极为温柔体贴的!” 拾来恨得不行,出手愈发狠毒,亏着这人不是云书来本人,否则第一招就下死手了。 余年及时叫停,向那镖头道:“无论云公子多么好意,我也不可能接受,请回。” 那镖头一掌拦下拾来踢腿,借势飘身闪远,恭恭敬敬地冲余年行了个礼,笑道:“我们公子说,余娘子什么时候闷了,想找人说说话,随时恭候。” “这么喜欢说话,去当说书先生去你!” 拾来又飞起一腿,哪里踢得着,那镖头极其油滑地一溜烟跑走了。 他气鼓鼓地回来,看一眼余年,欲言又止,知道余年不喜欢他吃醋嫉妒的模样,几次想把醋坛子扶起来,可想到差点被云书来钻了空子,就从内而外的酸! “我们家拾来怎么那么乖啊,知道石榴汁太甜,特意给我放点酸的,是不是啊?” 余年在他手背上捏了捏,看出他心里不痛快,故意逗个玩笑哄他。 果然拾来的脸色便好得多了,她顺势交代:“咱们手头的这两家镖局,各有优缺点,我的意思是,叫他们两家一起,混在一块。” “不错,这样一来,有经验的老镖师能带一带年轻镖师,年轻镖师又在走镖中作为保护的主力,只是不知道,那两家愿不愿意?” 拾来想到这里,有些担心,每家镖局都对自己的招牌名声极为在意,是不是能老老实实接受余年的打乱重编呢? 余年向他展示的答案是可以。 如果不可以,只是因为给的不够多。 第218章 饼干的第一次旅程 天气很好,押送饼干的镖车朝洄南府方向行进着。 “大哥,你说咱们送的这个叫啥来着?” “好像是叫饼干。” “吃的?” “是。我听说挺容易碎的。” “要是碎了,咱们能吃吗?’ 闻言,老镖师在年轻镖师的肩上拍了一记:“别老想着吃,这可是主家的货物,这东西金贵着呢!你肯定没注意听,一桶饼干运到洄南去,至少卖十两银子。” “真的假的?” 那年轻镖师惊愕地看向车里装满小木桶的箱子,怪道做得那么精致,原来这般值钱? 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路上打点精神,警惕四周,生怕冒出什么劫匪来,哇呀呀一声叫,然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饼干来!” 幸好,年轻镖师所想像的场景都没有出现,他们顺顺利利地就到了洄南府。 也是的,走的都是官道,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匪徒? 年轻镖师出师很利,高高兴兴地跟着镖队,按东家给的地址,找到一家名为辣如意的菜馆。 “哗,难道洄南府的饭庄子都这么火爆嘛,不愧是河东府治啊!”年轻镖师感叹道。 旁边有人过去,便笑话他没见识:“哪里是洄南府的饭庄火爆,是这家辣如意火爆!小兄弟,你可千万别去他家吃饭。” “怎么?”年轻镖师紧张起来,“他家……有毒?” “胡扯,”那人道,“我呀,是说,你要是往他家吃上一次,保管你就离不了他家的菜啦!” 年轻镖师口中打着哈哈,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又不是乡下土包子,未见得就那么没见识。 没一会儿功夫,辣如意的伙计已经将他们车上的饼干全都卸下,那个接头的女子年约三十多岁,听人叫她李嫂,招呼众镖师上后院吃饭。 年轻镖师想着,既然叫李嫂,那看来当家的就是她男人,不料来来回回就是李嫂吩咐这个吩咐那个,叫给他们上了一桌的锅子。 “众位大哥一路过来辛苦了,尝尝咱们店的特色,鸳鸯锅串串香,我叫李三给你们做个水煮鱼红烧肉来,再烙几张葱油面饼,”说到这,李嫂笑笑道,“这还是咱余年东家教的,保管好吃。” “怎么他家是女人当家。”年轻镖师等李嫂走了,跟带自己的老镖师嘀咕。 “咱东家不也是女人当家?”老镖师压低了声音道,“别少见多怪,叫人家笑话!我瞧着,就是因为咱东家是女人,所以这开发区、还有外头的店,大部分都选的女管事呢。” 他两个小声议论着,一个汉子端了大盆出来,把众镖师给惊着了! 只见盆里薄薄一层红油,雪白的鱼肉片打着卷儿堆成小山,顶上还搁了一小把鲜花椒,又亲切,又新鲜。 “还有一盆红烧肉!” 那汉子转身出去,不一刻又端了一大盆切成大方块的红烧肉来,烧得红如琥珀,肉质酥烂,入口即化。 还加了一叠金黄点绿的葱油饼,皮香酥酥的,饼芯略有韧劲,咬下去满是葱香麦香。 一时间满座没声儿,就只有扯饼和夹菜的声音。 吃着吃着,之前那汉子又拿足有小桌大小的木盘端进来几碗面。 那年轻镖师吃了个七八分饱,心里不是很想吃清水挂面,等面条送到眼前才知道,原来是做的打卤面,不过,看着又不大像。 那汉子给每个人都送下面,才笑道:“这也是咱店里的特色,担担面,用肉末和辣酱炒了,再和上花生酱,香里透着麻,麻里透着辣,你们第一回吃,甭管这菜还是面,都是做的微辣,先试试合不合口味。” 镖师们先前只顾吃了,见人家这么招待,赶紧说两句客气话,都叫费心了,等那汉子走了才互相议论。 “这东家也太好了,给咱们的伙食都这么费心。” “可不是!早先咱们押镖,到了地方不但怕不给钱,就没有招待饭的事儿,还不是领了工钱,自己找地方填饱肚子!” “咱这活儿是接着了!” 那年轻镖师不懂老镖师们之间讨论的行规经验,他眼睛只盯着眼前的这一大碗担担面。 放了好多肉末啊,酱料也很足,还撒了花生碎,芝麻粒和炸黄豆。 年轻镖师不再迟疑,伸筷子狠狠拌匀面条,让每一根面都均匀地沾足酱汁,挑起来往嘴里一送—— 劲道爽滑的面条带着花椒麻,辣椒辣,芝麻花生黄豆的香,顺顺当当地自己跑到胃里去了! “这面,这面真好吃啊!”他不禁叫了出来。 “还用你所……呼噜呼噜……快吃快吃!”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停了说话,而是一股劲的吸面条,押送镖的都是男子,又不是相看姑娘,没人管什么吃相好不好看,秀不秀气,唏哩呼噜地吃着面,一个比一个发出来的声音大。 原以为吃了面条这顿饭就算结束,没想到末了,李嫂又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端上一盘子金黄香甜的东西来,说是饼干。 “东家在信里面说了,叫给你们尝尝饼干。” 看着眼前的金贵吃食,镖师们没一个敢伸手,这东西多贵啊! “吃,这是东家交代的,你们不吃,我没法交差啊。”李嫂笑呵呵地道。 还是那个年轻镖师忍不住馋虫,飞快地在其他镖师的瞪视下抓了一块塞进嘴里。 ! “好、好吃!”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饼干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竟然能如此香甜可口,有一点奶香,入口即化。 要是以前有卖饼干的,他肯定把买什么凉糕、果馅饼的钱全都省下来,宁吃饼干一口,不吃其他的一筐。 见有人动手,其他镖师也就跟着拿了饼干吃,个个都觉得饼干这东西,怪不得能卖这么贵,贵得十分有道理。 李嫂见他们吃得香甜,便笑着出去,叫从后厨退下来的李三再陪着镖师们说说话,她自己则是提了几桶饼干,带着常水娃,坐车往张老的府上去。 奇食大赛上张老仗义执言,且他自己就是洄南府最大的美食家,余年走前叮嘱过,要和张老常来常往着些,过年过节,礼数不能少。 这饼干酥松香甜,不用牙齿也吃得,果然得了年纪大的张老的喜欢。 李嫂又按照余年信里说的,道用牛奶泡着吃更香甜软和,要是小孩牙没长全,也能用这个凑合凑合,就不用老是熬米油了。 她这话提醒了张老,想到与他相熟的一家刚得了对龙凤胎,便将饼干分出来包了一匣子,叫人送过去。 那边正好愁儿媳妇没奶,偏那一对小儿女,除了娘亲,别说喂奶了,就是奶娘抱抱都哭得震天响。 见张老送来的饼干,那家赶紧弄了羊奶,给孩子泡了些吃。 没想到,小娃儿吃了一口,品着味儿香,竟伸着手还要! 这下这家子可喜欢了,赶紧备了礼,往张老府上道谢,顺便问明白了饼干是从哪来的。 原来这一家在洄南府做好大的生意,又和洄南府里大小官儿都有来往,他家有什么好东西,洄南府有几个钱的都跟着学。 几乎是一夜之间,洄南府人家全都跑来买饼干,家里有老人牙口不好的,有小孩不爱吃饭的,还有没啥原因,就是想吃这个的。 别的地方不管,洄南府的四色礼原本大多用一盒点心,两只鸡鸭,猪肘一只,酒水几瓶,往日里或有增添,如今呢,统一的全把点心包儿给改成了饼干匣子! 洄南府热闹,龙门村里也不差。 黑豆礁海岸上,拾来带着人,在划好的岸边搅水泥,做水泥块,好围池子。 “这个,在水里化不了?”丁师爷代替梁县令执行海水养殖的监管职务。 他疑惑地围着拾来他们弄得水泥,左转转右转转,怎么都看不出,这乱七八糟的,什么沙子、黄土、石膏之类和到一块的稀泥,搁到水里有什么用。 看了三天,丁师爷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嘴巴越张越大! 看着不起眼的一摊稀泥,竟然能做成方方正正,极为坚硬的方石! 必须得叫梁县令过来看看,看看他错过了什么绝佳的好东西! 第219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梁县令又来了。 这次他是冲着水泥的方子来的,而且势在必得。 “余娘子,你想想看,如果水泥能用在御敌上,那城墙便可以固若金汤,是利国利民大好事啊!”梁县令激动地道。 “且不说远的,就说咱们河津县,常年有台风灾害,要是村民们的房子能用水泥修建……” 梁县令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其他的食谱或是养殖也就罢了,但水泥,梁县令一眼就看出来水泥在军事和生活中的潜力。 余年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基本上是没听梁县令在说什么。 不用听也知道,肯定是劝她献出水泥方子。 一直等到屋里静下来,余年才看看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梁县令。 “县尊,这方子是我在外游历时偶然发现的,上交给官府,不是不可以,但有一就有二,我这次白给了,下次你就会说,上次可以,为什么这次不行?” “余娘子,官府愿意花钱买——” 梁县令还没说完,便被余年打断:“县尊,我不要钱。” 梁县令一愣,又不肯白给,又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用我的水泥方子铺的路,不能收我的路税。”余年道。 梁县令一过来说,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计划,到底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方子。 水泥的作用的确太大了。 修房、铺路、建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要是握着水泥方子不撒手,没准儿皇帝都能把她再叫到京城里伸手要。 她得小心地掐在官府的七寸上要钱。 “县尊,我知这事为难,但请县尊帮我问一问,若真不成,也罢了。”余年道。 梁县令想了一想,这么有用的水泥方子,若是只是请求免去余年买卖运输的路税,也算不了什么。 皇上连余年的商税都免了,一个路税,想来不会太为难,他只管上书献方子,惠而不费的事,有何不可? 他才张口要答应,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余年也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小放这孩子惊慌失措地撞开门,大声道:“余娘子,蛇头村的人拦着不让修养殖池子!” 余年一下就站了起来,看了眼梁县令。 “岂有此理,本官下的告示,他们先前不说,开始修了又闹事,刁民!” 梁县令怒道,抬脚就往外走,要去治治蛇头村这些个不听话的。 余年知道拾来必定是在那边安排,也立刻坐上马车,赶往黑豆礁的方向。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外面吵成一片。 “这海是大家的,你凭什么拦起来一块,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赶海!” “就是,陆上的地能买,海里的地你有地契?” “砸了他们的石墩子!” 车一停下,余年立刻掀开帘子下来,她如今身子沉重,眼看前面人多乱杂,便扶着小放的手,慢慢走过去。 她略看了两眼,便明白,这里头是有领头闹事的。 一边,是拾来带着的工人,有几个身上衣服沾得全是水泥,显然被人推搡到水泥堆里去过,脸上带着愤愤不平之色。 另一边,则是蛇头村的村长,满脸凶横,后面跟着的全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梁县令骑马来,比她早到没多会儿,难为他入了秋还满头大汗,站在两拨人中间调解。 “……你们为何在张贴告示时不出来说,这时候又闹?”梁县令一边擦着汗,一边问。 蛇头村村长是个楞的,两手叉腰道:“俺们又不知道你那围海是这个意思!俺媳妇早上来赶海,他们不让过去!凭啥!县尊你就给说说,这海是他家一个人的不?” 梁县令怒道:“既然你们对围海养殖没有意见,便该遵守规矩,这围起的海域里面要投放鲍鱼苗的,那都是花了钱,要养大了卖,跟家里养鸡养鸭养猪一个样!是余家自己的!怎么能随便你们去捡!” “县尊,你说这话就没理了!”蛇头村村长歪着脑袋呲着牙,“这海里头的东西还分你的我的?” “我们围起来的就是我们养的,其他地方你随便,这事官府同意,也出了告示,你想耍无赖闹事,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拾来出声,扭了扭手腕,冷笑看向蛇头村村长。 他还记得这人呢,不讲理是一把好手,把整个蛇头村都带得风气坏了! “呦,你不是那个傻子吗?”蛇头村村长也认出了拾来,十分不屑地道,“一个吃软饭的,靠媳妇养着,也好意思说话那么硬气!” 拾来脸色一沉,还没说话,人群外却有个女子出声:“你是不是嫉妒啊?” 拾来一喜,媳妇儿来了! 人群往两边分开,余年穿着家常秋香绿袄裙,头上插一支檀木镶玉梅花簪子,整个人素净雅致,一步步走上前来。 不知怎么,拾来心里就浮现了一个词,步步生莲。 余年走到拾来身边站定,冲蛇头村村长微微一笑:“吃软饭怎么了?饭硬了硌牙!我相公生得那么俊,我就喜欢给他吃软和的。” 她上下打量蛇头村村长一遍,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像你这样的,想吃软饭,谁给你煮啊?” “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男人不靠脸,靠得是这个!” 蛇头村村长听见自己背后也有人嗤嗤偷笑,大怒,伸出了一双拳头举到余年眼前。 “天啊,你的拳头……”余年露出害怕的神色来,看蛇头村村长得意,又转了个弯,“好像连我相公十分之一的厉害都比不上。” “你懂个屁!”蛇头村村长被说得脸上下不来,伸拳便向余年打去! 余年一步不退,她身侧伸出另一只拳头,与蛇头村村长对了一拳,将蛇头村村长怼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余年笑着摇摇头,伸手轻轻搭在站出来的拾来手臂上:“我说了,你连我相公十分之一,哦,不,看你这样子,百分之一都不如。” “王盐!你再闹,就到牢里反省几天!”梁县令抓住蛇头村村长气焰消散地机会喝道。 蛇头村村长王盐见县令也站在余年那边,拾来又比自己武功高强,今天怕是捞不了好,便愤愤地往地下啐了一口,转身带着人走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拾来,多招几个人,每日多巡逻几次。”余年见王盐走了,反而有些担忧。 最怕我在明,敌在暗,她总觉得对方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拾来应了,回头便找了周秀荣,让她一块帮着选人,细工他要亲自看过,粗工杂工便交由周秀荣择定。 因着开发区在临近几个县里出了名,来找事做的人可真不少,周秀荣一天坐到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查问得仔细,特别是粗工杂工,问过名字经历没问题,便可以上工。 这次为了海水养殖场招来的工人中有一个大胡子,讲起话来很有侠气,在工人中的人缘也不错。 就是老爱问东家的事儿,特别是拾来,什么时候来的龙门村,什么时候和余年成的亲,什么时候变傻的…… “我说张阿龙,你不是看着拾来过得好,也想找个能依靠的媳妇儿!” 与他一起的工人嘲讽他问得细,哼,像余娘子那样的女人,一百年也不见得有一个呢! 张阿龙在大胡子后面的脸笑笑:“不是,我就是好奇,拾来东家到底过去是什么人?” “咳,你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他给咱发钱,就是好人!” 张阿龙点点头,道:“说得对,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第220章 搅浑水才好摸鱼 一起做活的工人们都觉得新来的张阿龙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怕生。 你看粗活重活,他一担子挑着,从没有二话,可但凡有往东家跟前露脸的活儿他就躲着。 “阿龙啊,你这么能干,也跟拾来大哥搭搭话,说不定他给你个管事当当呢。” 一个相熟的工人向张阿龙道,他瞧着张阿龙虽然一脸大胡子,可是仔细看看还是挺年轻的,甚至还有点娃娃脸呢!也不知年轻人留大胡子是个什么癖好。 “不用了,大哥,我就是想讨口饭吃。”阿龙从他手里接过一块石头,扔到箩筐里。 这一天工做下来,人人都觉得有些疲累,好在想到了给的工钱多,又不觉得很累了。 张阿龙怀里揣着铜钱,慢慢地走回跟农家借住的小草屋去。 大部分往河津县来的杂工都是投亲访友来的,直接住在亲戚朋友家,像张阿龙这种孤身一个,便出两个钱,哪家有空房子,就借给他住一阵子。 余年家的活儿都包饭,张阿龙吃得很饱,坐在草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外头偷偷摸摸钻进一个人来。 “龙哥,他们巡逻摸得怎么样啊?” 说话的人,赫然是蛇头村的一个村民,平日里常跟着蛇头村村长跑。 张阿龙道:“快了,你们再闹两天,要闹得他们应接不暇,才好找到缺口。” 那村民答应一声:“好来,就听龙哥你的!” 他又说了两句,便钻出草屋溜了。 那村民才走,又鬼鬼祟祟钻进另一个来。 “龙哥,我怎么瞧着刚才那人像是蛇头村的?”新来的问。 新来的这人形容猥琐,面上一股子灰气,却是李金桂的儿子牛平安。 “你不必管他是谁,你找你娘说得怎么样了?她在余年手底下干活,也算是老人,给你安插进作坊里应该很简单?” 牛平安哭丧着脸道:“别提了,我今天去找她,被她拿菜刀追了三条街!” “笨,你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她还能当真砍你?”张阿龙胡子后面的脸微微笑了,“再说了,你就让她砍,她把你砍了,更得照顾你。” “那可不成,我怕疼!”牛平安一咧嘴。 “算了,既然她不答应,那咱们就来个一刀肉。” “什么是一刀肉?”牛平安问。 张阿龙反手夹出一根银针,交给牛平安:“他们家现在那个崽子余昇,个个都把他看得如珠如宝,你盯着这几天要是他有落单的时候……” 小草屋里的声音许久才静了下来。 天是墨蓝的,一团团的云搅合在一起,似乎剪不断理还乱。 “东家,我是真不知道,那个兔崽子怎么会突然跑来跟我要当什么管事,我可没应他!” 余年安慰激动的李金桂:“我知道,他是他,你是你。” 李金桂见东家没迁怒,松了口气,道:“这个冤孽,从他爹被流放以后,魔怔似的天天跑去找李玉桂要钱,我那个妹子你也见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谁知道,怎么又想起来找我来了!” 余年笑道:“或许是因为咱们这回围海养殖的事儿闹得太大,他觉着这里头有油水可捞,所以来了,也没什么,回了他便罢了。” 李金桂哎了一声,见余昇过来,脚蹬在门槛上,扭扭捏捏好像要说话,便去做别的活,把屋子留给他们娘儿俩说话。 余年也看出余昇欲言又止的,便招呼他过来,给他一碗爆米花和一杯石榴汁,好整以暇地等余昇自己说。 “娘。”余昇似是下定了决心,张口道,“我想上青云班。” “啊?”余年一个愣神,这青云班听着有点耳熟。 “娘,夫子说了,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他想给我推荐,让我上青云班,只有成绩顶尖的学生才能上,进了青云班,不但不用给学费,还给例银!” 余年听着儿子这么一说,心里也很是高兴,这么说来,青云班是又得名又得利的好事儿啊。 “好,咱家不缺那点银子,要是能上,娘支持你!” “太好了,娘!”余昇高兴地抱住了余年的一条腿,他现在可不敢抱余年的腰了,生怕把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给抱疼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我上了青云班,有空会常回家看看的。” “好,回来帮我洗洗筷子刷刷碗……等会儿!”余年皱眉,“你说,常回家看看是什么意思?” “娘,青云班在东平府,要住在东平府的学舍才行啊。” “我不同意!”余年立刻道。 “娘!”余昇大声叫,“刚才你同意了的!” 余年看着刚刚到自己腰的小大孩,要是十几岁嘛,住校就算了,现在才六七岁,天天住校,抢饭都抢不过大孩子! 她要是没身子,陪读也成,可现在事业事业忙着,再有几个月又要生小娃娃,在跟前还能看顾着些,真把余昇丢到什么青云班里,余年觉得就像是让孩子自生自灭似的。 “娘,你才说你支持我!” “我说我支持你,没说我同意你去啊!”余年狡辩。 娘俩儿打着嘴仗,拾来从外面回来,笑问:“怎么说得这么热闹?'' 余昇立刻跑过去抱住爹的腿:“爹,你说人是不是应该言而有信!答应了又反悔,是不是特别不对!” “是啊!”拾来被儿子小大人的语气给迷住了,问也不问前情就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娘刚才答应我上青云班,又反悔,是不是不应该!”余昇得了爹的支持,立时精神百倍! “你娘做什么都是对的。”拾来脸色一点儿没变,摸着儿子的头道。 余昇被气得哇哇直叫,他以为上青云班这么好的事儿,爹娘一定会同意,在县学的时候已经央着袁夫子提前把推荐信写出来了。 这会儿又说不能去,袁夫子得对自己多失望啊! “小昇不会有事?”余年见儿子气得跟关公似的,捏着两个小拳头冲出门去,不由得担心起来。 拾来毫不在乎地道:“哪能全都顺他的意,小孩儿不记事,等他自己气消了就好了。” 第221章 儿子被绑 余昇平时懂事乖巧,这次一闹别扭非同小可,不但早上起来见着爹娘,小嘴翘到天上去,竟然都不打招呼不说话了! “小昇,你现在年纪真的太小,等到你十岁的时候,娘亲自送你去青云班好不好?” 余年心疼儿子,又觉得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理亏,便温声细语地哄他。 余昇嘴巴撅着,不跟余年说话,反而是对着李金桂道:“婶婆,我到十岁还有三四年呢!三年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你娘是为你好,再闹,再闹我揍你了!”拾来跟余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可余昇从小古灵精怪的,哪里吃他这一套,哼了一声,转头向李金桂道:“婶婆,子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要是眨一眨眼睛,就不是英雄好汉!” “嘿!”拾来治别人真下得去手,对付自己儿子却不成,“你说话就好好说,直接冲着你爹和娘来,叫金桂婶子传话算什么毛病。” 余昇瞧一瞧他俩,又“哼”了一声,背上书包就出门去上学了。 李金桂追在后面,想送他上学,被余昇推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要送,因为他要证明自己是可以上青云班的大孩子了! “唉,你说他跟谁学的。”拾来摇头。 李金桂转回来笑道:“小昇也是上进,你看他,读书识字,哪里用你费心,这才进了县学没多长时间就能上青云班了,要我说,反正东平府也不远,去就去呗。” 余年叹口气,她总觉得孩子小,就该多照顾。 可是在其他人眼里,去大府城上个学,对他们来说不但不是麻烦,反而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呢! 余昇在路上走着,垂头丧气,心里盘算应该怎么跟袁夫子解释,明明说得好好的呢。 “余昇!小昇!” 他一恍惚,仿佛听见有人叫他似的。 余昇抬头左右瞧瞧,看见牛平安躲在一条小巷子里头,招手叫他、 余昇对牛平安印象很不好,特别是还到他家里来闹过一回,当即装没看见的,往前走。 “小昇,我求你件事!”牛平安见他不上套,连忙又做出伏低做小的模样来,差点要给余昇这么一个小孩跪下了。 余昇到底经验浅,见他求得诚心,便走近了些,问:“你说,什么事\/\" “我求你,帮我把这封道歉信带给我娘。”见余昇过来,牛平安心里一喜,当即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我现在一上门我娘就拿刀砍我,我想跟她道个歉都不成,你就帮我捎封信,成不成?” 见余昇犹豫,牛平安又忙道:“我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娘,只想跟她道个歉,就这么一封信,余昇小爷,你帮帮我!” 余昇心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接了就接了! 他便走近,伸出手去接牛平安手里的信。 牛平安舔了舔嘴唇,就在余昇捏住那封信的时候,指缝里银光一闪,在余昇手背上扎了一下。 “你干什么——” 余昇怒道,可他还没骂完,头一阵晕眩,便失去了意识。 牛平安左右看看,见无人,将余昇拖进了小巷子。 …… “今天做的都是小昇爱吃的菜,等他回来,得好好赔礼道歉。” 余年心情愉快地点着桌子上的菜肴,椒盐皮皮虾、辣炒蟹,葱香鲳鱼,鲍鱼红烧肉,还有中间一大碗的爆米花。 “他一个小孩子,没那么大气性。”拾来道。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才不能糊弄呢,你小时候糊弄他,他长大了就会糊弄你!” 余年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头张望,平日里余昇这个时候就该回了,怎么这个点还不见人影? 一开头还只是等,等来等去的,太阳下了山,余留一地晚霞。 拾来也坐不住了:“莫不是闹脾气,在县学里不肯回家?” 余年叹气道:“也许,他是去贾文彬家了?” 平日里头余昇和关系好的同学也有互相到家里住的情况,余年说的不是不可能,余昇去的最多的就是贾文彬家。 “我去找找去!”拾来提了盏灯,便要出门找。 真是岂有此理,闹脾气是一回事,夜不归宿,还不给爹娘说是另一回事! 他才要出门,小放跑了来,笑嘻嘻地递上来一封信,道:“从门缝里塞着的,是不是小昇弟弟写的呀?” 余年看看信封上写的字,果然是余昇笔迹,先就松了口气。 拾来接过信,撕开来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看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狠。 “怎么了,还生气呢?”余年笑问。 “不是。”拾来扬了扬信纸,沉声道,“小昇被人绑了。” “什么?” 一时间其余三人都失声叫道。 余年上前一把夺过信纸,信纸上的字迹也是余昇的,内容却是说,要拾来和余年带着三百两银子到黑豆礁的断崖上来赎人,不许报官,不许带别人,否则就等着给余昇收尸! “是谁?混账王八蛋!”余年怒道,“竟然对小昇下手!” “会不会是……蛇头村?”拾来猜测,最近蛇头村闹得厉害,要是借着这事把余昇给绑了,也不是不可能。 余年咬了咬牙,要真是蛇头村,为了围海养殖的事情绑了她儿子,她就把这蛇头给他们剁了! “金桂婶子,你去找官府梁县令,叫他带人去黑豆礁岸边,小放,你去叫咱们的工人,能叫几个叫几个!”余年一旦冷静下来,便将一桩桩的都吩咐下去。 “快,快去,叫人在黑豆礁断崖底下等,不要上崖来。” 于是四人分别出发,余年和拾来急忙取了银子,赶往黑豆礁。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夜是初二,天上一钩弯月,好似一把锋利之极的小刀子,不住往余年心上剜。 “快点!” 远远的,余年看见那黑豆礁的断崖上,仿佛是站着两个人。 这处断崖人迹罕至,离着他们海水养殖的地方也有一段距离。 第222章 再杀你一次 “在那儿!”余年叫道,“咱们快过去!” 不料拾来转身握住她手道:“我去,你在这里等!” 不知为何,拾来隐隐约约感觉,余昇被绑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等什么等!”余年急道,“难道我自己的孩子在危险中,我能心安理得地等着?若是我能不着急,那我干脆在家里等着好了!” 她用力推了一把拾来:“你去不去我不管,我要去!” 拾来不再说别的,扶着她,往断崖上走去。 灯光昏昏暗暗,崖上海风猛烈,一阵风刮过,就见灯笼打了个转,险些将那一线光明都给吹跑了。 这段路并不长,但余年走得心急如焚,仿佛根本走不完似的。 “你们来了。” 终于到达崖顶的时候,她便听见站在崖头的那人道。 “娘!”余昇被人抓着胳膊,掐着脖子,见到余年叫了一声。 余年望去,她并不识得那个大胡子,旁边那个掐着余昇脖子的倒是认识,不是牛平安又是谁? “牛平安,你放了小昇,要什么钱啊,管事啊,随便你挑,就是要我整个家当,我也没有二话,要是你担心,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文书。” 余年见牛平安紧紧抓着余昇的脖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她心里真是后悔极了! 明明知道蛇头村现在闹事,明明知道牛平安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应该把小昇留在家里,等事情平息了再让他去县学。 余年只当牛平安和另外那人是为了钱财,因此说话上也就往给钱给东西上引,但拾来一见那大胡子男人,便是心头一震! “是……你。”拾来干涩地道。 “不错,是我,没想到真的是你。”大胡子笑了两声,“大公子,别来无恙啊。” “拾来,你认识他,他是谁?哪边的?是不是蛇头村的人?”余年连忙问,又向那人道,“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只要能办到,一定帮你办到!” 大胡子笑了笑,抬起手来,指着拾来:“好,我要他的命!” “什么!”余年这下也发现不对,似乎来人绑了小昇的目的并不单纯。 她心念急转,装出一副弱质纤纤小妇人的样子来,伸手扶着腰,假意哎呦叫了两声。 “这位大哥,我肚子难受,小昇他还好吗,让我看看他。” 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不料那大胡子和牛平安一起大声叫道:“停下!” 余年见牛平安抓着余昇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一些,投鼠忌器,连忙住脚:“别急,你们别急,我只不过是个弱女子,你们实在不必那么紧张的。” “算了,弱女子?”牛平安从鼻子里哼出声儿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就是一妖女!” 那大胡子也说:“余娘子,我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说你是弱女子,未免太看轻你了!” “不必跟他多说!”拾来快步走上前来,冷着脸道,“当年你害我性命,今天又绑了我儿子,张阿宝,你越发长进了!” “兵不厌诈,你从小武功文采都是一等一,对付你我不使诈,难不成还要硬碰硬么?” 化名为张阿龙的张阿宝笑道,从怀里掏出一长一短两把刀来,一把扔给牛平安,一把自己拿着。 “把这小崽子用刀架起来,防着女的点!”张阿宝摸了摸自己一脸胡子,今晚将这人再杀一次,就可以剃了。 “啊,我、我不敢!”牛平安是个怂人,拿到刀手就软。 “不敢就去死!” 被张阿宝厉声斥责,牛平安才抖着手把刀架在了余昇脖子上。 “大公子,上来。” 张阿宝抽出刀,指着拾来。 月光照耀下,那把刀的光愈发的惨白冷冽。 “拾来……”余年想叫拾来不要去,可是看到牛平安拿刀子抵着余昇颈侧,又拧着心,说不出话。 她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刀抵着的! “别怕,正面交手,他伤不到我。”拾来安慰她道,缓步上崖。 牛平安紧张地小步拉扯余昇,躲到一块岩石后面,生怕他们打起来,殃及自己这条池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公子,你变了很多啊。”张阿宝笑道。 拾来一声不吭,突然飞起一脚,踢向他手中尖刀。 “好!攻其不备!” 张阿宝喝了一声彩,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忽然手里捏着一枚银白的东西:“你别动,你若动,我就把这枚加了料的针打到那妖女身上,保管她有什么妖术都活不成。” 拾来不过一时迟疑,被他长刀拖过,划了浅浅长长的一条伤口。 “拾来不要管我!”余年叫道。 她知拾来是投鼠忌器,先得想法子把小昇救过来! 那边牛平安手里抖抖索索的,张阿宝明明只跟他说,要他帮忙绑了余昇,勒索余年拿出钱来,可不知怎么,竟然变成了生死斗,他只是个小人物,不想杀人放火啊! 此时余年靠近,和颜悦色地向牛平安:“牛平安,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把小昇放了,我不追究你!” 牛平安手里握着刀,带着哭腔道:“我也不想的,我本来不想的!” “我知道,我知道,”余年越走越近,“你看看小昇,想想以前咱们做邻居的时候,小昇和你多亲……平安,放下刀,我给你钱,给你娶媳妇,盖大瓦房,让你当管事,好不好?” 牛平安手里的刀哆哆嗦嗦,在余昇颈上离远了些。 “你说的,是真的?”他哭丧着脸问。 “当然是真的!”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余年已经靠得极近,伸手便握住了牛平安的刀刃! “娘!”余昇惊叫。 只见余年的手鲜血直流,牛平安大惊之下,立刻放开了刀子。 余年不管别的,一手将刀收入空间,一手拉着余昇急速后退。 “废物!”张阿宝看着好不容易弄来的人质被余年轻轻松松救走,不由得大怒,伸手便将银针打向牛平安。 牛平安本来呆呆地看着余年将余昇带走,又想追过去,又害怕,忽然眼前银光一闪,觉得额间微痛,低声叫了一句“娘”,仰天便倒! “张阿宝,去死!” 见余年余昇脱险,拾来再无顾忌,大喝一声,一手捏住张阿宝劈来的刀面,一掌劈向张阿宝的胸前,不料张阿宝胸口内敛,反手竟将他手掌握住,使了个巧劲,两人一起摔落下崖去! 余年瞳孔急缩,扑了过去,大声叫道: “拾来!” 第223章 昏迷不醒 余年眼看着两个人跟兔子搏鹰似的掉下崖去,心脏也跟着掉了一掉。 只听得崖下人统一地发了一声喊,余年被喊声惊回魂来,定定神,对自己道,不怕不怕,只要不是摔成稀巴烂,她就有法子救拾来。 崖下太黑,她也看不清两人滚落到了哪里去,只好拉着余昇,打着灯笼,一步一滑地赶下崖去。 半截里梁县令便迎上来,道底下人已经划着船去捞人,并且埋怨余年拾来小两口不能等着他带了官兵来再上崖。 李金桂在旁边道:“县尊,那信上说要是人来多了,他们便要杀了小昇呢!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叫当娘的怎么活啊!” 余年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跟李金桂说牛平安的事好,可她此时满心都是拾来,便含糊道了一句:“金桂婶子,牛平安在上面,怕是不太好。” 李金桂楞了楞:“怎么,这孽障和小昇被绑有关?” 没等余年答话,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崖上跑去。 余年下了崖来,到处问拾来找着了没有。 没有,这两人掉下来的地方正好挨着好几个山洞,又黑又深,还是面口袋形状的,正好涨潮的时候,也说不定被潮水给涌到洞里去了。 衙差和工人们也不敢往里去,只怕没找着人,被潮水给淹在里头。 余年手里有能在水下照亮的海底灯,又有提供氧气的避水珠,要不是身为孕妇不方便,她真想自己潜下去找。 这两样东西拿给别人,怕会吓到人。 余年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空间里还有一条通人性的小江豚。 不是常说海豚会救人,说不定江豚也行? 她假装心急,往海里多走了两步,借机放出小江豚。 在空间中生活了一阵子之后,小江豚长大了许多,余年吩咐过,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便游向崖下。 “余娘子!你快回来,涨潮呢!” 梁县令要不是碍着男女大防,就要伸手拉余年去了。 他没去,余昇却哭着奔过去,拉住了余年的手:“娘,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我害的?” 余年拽着儿子回岸上,边走边说:“不关你的事,这是你爹的仇人,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想法子害你爹。” 她站到高处,眼眸沉沉地看向海:“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咱们等找着你爹,就把那贼头儿揪出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那边有人叫起来:“找到拾来了!” 余年连忙奔过去,只见拾来被人捞了上来,浑身湿透,额头上撞了好大一个包,幸好还有呼吸,别处倒没什么伤口似的。 “刚才好像是一条大鱼把拾来兄弟给推了上来,真是神了!” 把拾来拖上岸的人极为惊诧地道。 余年心知是放出去的江豚找到拾来,救了上来,只是不知道和拾来一起掉下去的张阿宝是否还活着? 拾来活着,是头等大事,别的她暂时也顾不得了! 余年叫人将拾来送上马车,坐在车里,见没有其他人,立刻从空间中拿出红灵果给拾来吃下去。 红灵果的起效极快,立刻拾来的呼吸变得平稳,额头上的肿包也消了下去,只留一个微微鼓起青紫的痕迹。 余年松了口气,等马车疾驰一路,停到医馆前,叫大夫披着衣裳出来看时,大夫检查一番,十分诧异道:“他没事啊,你说磕着头,想来是撞晕了。” 梁县令等人从后赶来,听见大夫这么说话,急道:“什么撞晕了,那是从悬崖上跌下来!” 听见这般说,大夫便仔仔细细再查一遍,无可奈何地道:“你们要是再来晚些——” “如何?”众人都紧张地问。 “他便不药而愈了。” 余年听了大夫说话,略放下心来,又问:“他要是没事,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 大夫思索:“或许,是他脑内有肿块瘀血,这就难办了,只能等淤血慢慢散去。” 余年猛地想起一事,啊了一声:“大夫,若是脑内有一枚针,又该怎么取出?” “胡说,要是脑子里有针,人哪里活得了?”大夫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假如呢?”余年急道。 大夫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恐怕除了把脑袋劈开取出针,别无他法。可要是把脑袋劈开,人也死了,还取那针干嘛使呢?” 余年咬咬嘴唇,她见到张阿宝将银针射入牛平安脑袋,想到拾来原先的傻症,以及时不时的头疼,或许都是因为银针入脑。 如果是在穿越前,到医院里做开颅手术便可以了,可在这古代,要什么没什么,真把脑袋劈开,那是必死无疑。 就算自己有红灵果,恐怕也没法让两半的脑子合成一个。 余年的目光再次落向拾来的脸,看他气色倒还不错,只是不醒。 掐人中,熏药都不管用,余年便叫人把拾来带回家,换了衣裳,擦了手脚,自己坐在一边等他醒来。 别人都忙去了,魏还魏大人却突然冒出来,要看看拾来怎么样了。 “魏大人,你也去歇歇。”余年料他又是要钱,便拿了个荷包装两锭银子塞过去。 反正魏还找她也没别的话可说。 魏还熟练地接过荷包,往袖子里一揣,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不,余女史,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那还能为了哪个?”余年没好气地问,要是平常她也多少会敷衍魏还几句,眼下她可没那心情。 “余女史,有件事,拾来知道,你不知道。” 魏还说着,便解开胸口的扣子。 “你做什么!”余年一惊。 魏还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引人误会,连忙摇手道:“余女史莫怕,我是要拿这个给你看!” 只见他从衣内抻出一块铸造精美的铜鱼,鱼身可以左右扭动,轻轻一抖,整条鱼仿佛跃起。 他往日油滑的神色收起,抱拳道: “鱼跃卫副指挥,魏还,见过余女史。” 第224章 拾来的身世 “余女史,我想你或许也奇怪,为何皇上突然派我这么一个人来当巡察使,”魏还道,“皇上派我来,一是因为我表面上是宁安侯的人,可以安他的心,二是因为,鱼跃卫是皇家暗卫中的一支,皇上派我来可以看顾一二。” 说着,他脸上发红又发白:“我失职了。” 余年愕然:“拾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是,拾来他原名谢燕卿,乃是张将军之妹张丹鱼,和宁安侯谢空林之子,数年前为皇上办事,为奸人所害,流落到河津县。他不愿公开身份,我便一直也没与余女史谈论过此事。” 余年跟听天书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谢燕卿? 将军妹妹,和宁安侯的孩子? 猛然得知了拾来的身世,却不是从本人的口中,而是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那听说。 魏还接着说:“原先皇上还不知道,只当谢公子他已经死了,还是上次余女史你入京时,谢公子突然递了消息进来,皇上才知道他活着。” “他……和皇上关系很亲近么?” 余年问着,想到上次入京为何皇上和皇后都对自己这般和蔼,原来是有拾来先入京打了草稿。 许多细节电光火石之间都印证了起来,为什么拾来识字,会念书,武功又好,果然他不是普通人。 “亲近还是其次,谢公子的母亲张丹鱼与当今皇上交情匪浅。”魏还道。 余年点头道:“是了,她——” 魏还对她实在太坦白,她险些失口说出从云书来那里听到的有关张丹鱼的见闻。 她心里打了个转,绣娘张丹鱼不光是救过当今皇上的命,也要了老皇帝的命,当今皇上的龙椅,怕不有她一半的功劳。 这样的功劳,又哪里是仅仅交情匪浅。 不知魏还清楚多少内情,她还是说话更谨慎些好。 “余女史,我想劝你一句,去京城!” 魏还见她沉吟不语,便道:“张丹鱼已死,皇上看在她的情面上对谢公子颇多照拂,若是留在京城中,必定有重用!” “重不重用还有什么意思?”余年看向床上躺着的拾来,苦笑,“他若是始终不醒……” “那就更应该入京!”魏还认真地道,“京中名医多,不说名医,皇上知道谢公子受伤,一定会召集全太医院的御医为谢公子诊治!” 余年扶着额头道:“多谢魏大人提醒,让我想想,想想。”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魏还便告辞出去。 魏还走了,余昇从外面端了水进来,要给娘亲洗漱。 “小昇,别忙了。”余年将儿子搂过来,见他一张小脸上强忍着哭意,然而眼眶都憋红了,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脸。 “娘,爹还会醒吗?” 余年亲了亲他的额头:“会,小昇不用担心,爹现在只是累了,要多休息,等睡醒了就没事了。” 她哄了半天,才把余昇哄去睡觉。 回来看见拾来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叹了口气,也上床,在他身边躺下,一手与拾来的手十指相扣。 “拾来,你快醒过来,我有好多事要问你。” 说着,余年让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孩子还等着你抱抱她,亲亲她。“ 她凑过去,在拾来的脸上亲了一下:“醒过来,我想听你叫我媳妇儿,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拾来没有任何反应地躺着。 余年用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靠着拾来的肩膀睡着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年每天都给拾来喂灵泉水,但拾来一直没醒。 那张阿宝的尸首后来浮了出来,只是整个儿已经泡的不成人样,看衣服才辨认出来。 知道他死,余年松了口气,可看看拾来,又愁得慌。 拾来昏迷不醒的事传遍了整个河津县,人人都说,从悬崖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保住一条命已经难得,只怕拾来这辈子都难醒过来了。 这天,余年终于下了决定。 “县尊,我要去京城。”余年找到梁县令,交给他一大叠文书。 “去京城看看,京城名医多,说不定能治好拾来。”梁县令叹了口气,随手翻翻余年交给他的文书,“这是什么?” “是开发区的规划,还有围海养殖的技术点。” “余娘子,你这是……”梁县令迟疑。 “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单个的作坊我会交代管事们,但海水养殖和整个开发区的规划,我想请县尊多多照看,海水养殖的利润我愿意单拿出一成来送给县尊。” ”不必……算了,我看我不收,你也不会安心,这一成利,我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为河津县修建道路。” 余年见梁县令应下,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再将作坊管事们都召集起来开会,每人一份计划书,大体的发展按照计划书上来,具体细节可以自己拿主意。 周秀荣更是被委以重任,这各个作坊和货物运输,都要由她来安排调度。 “东家,我行吗?”周秀荣担忧地问。 余年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金桂婶子心绪不好,我让她缓缓,等她好些再说。” 她伸手拍拍周秀荣的肩膀,鼓励她:“我相信你,你也要信自己!” 周秀荣眼眶一热,想起最早的时候,自己家还冤枉过余年,那时候她不过是一个村妇,余年也只是一个傻子的媳妇儿。 经历了这么多事,余年成了余女史、余娘子,自己则成了余年最信任的副手,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意人! “放心,东家,我一定把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余年点了点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是感慨万千。 这次余年上京,与上次的心情又绝不相同。 驾着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余年掀开车帘,往后望去,河津县渐渐小成了一个黑点。 “余娘子,拾来大哥一定会没事的!” 跟着一起上京的小放安慰余年。 余昇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只是看着爹的脸。 余年也转回头来,看着拾来沉睡的模样…… 京城。 “什么,你失手了?” 宁安侯夫人美丽的脸表情扭曲,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跪在地上的张阿宝已经剃去大胡子,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 “不是失手,是谢燕卿这个人实在古怪,我的针明明打进了他的脑中,他却未死,只是傻了。这次是我轻敌,下次——” “没有下次。”宁安侯夫人声音冷得像冰,“他不死,咱们都得死。” 张阿宝一个激灵,口中分辩:“其实夫人也不必担心,那拾来如今昏迷不醒,河津县全县都知道,见阎王只是时间长短。” 宁安侯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坐下端了杯茶,问:“他脑子里当真有针?” “确实,夫人也知道,我的针从来没失手过,此次纯属意外。” “不用,我难道还信不过你?”宁安侯夫人招了招手,“你来,帮我按按肩膀。” 张阿宝唇角一勾,站起来走到宁安侯夫人后面站住,双手从她肩膀慢慢向前抚下去,而宁安侯夫人则露出了享受的表情,闭上眼睛,仰起脸…… 宁安侯已经许多日子没来她房里了。 第225章 入京求医 一辆马车驶过京城最中心的道路,向皇宫的方向行进。 马车的木料不佳,拉车的马也不是照夜白、汗血宝马那样的好马,风偶然吹起车帘,便能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和小孩。 不管怎么看,都是乡下土包子进城,村妇带着孩子长见识来了。 反正严侍郎夫人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辆车在路中间对上的时候,严侍郎夫人理所当然地叫马夫把对方给撵到一边去。 她是有品级的官员夫人,身上还有诰命,怎么可能给一辆乡下的马车让路? 对方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这么着,钻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厮,竟然道:“这位夫人,我们着急,您好心肠略让我们让?” 严侍郎夫人冷笑,在车里道:“老刘,抽他两鞭子,叫他知道是跟谁说话,叫我让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那车夫应着,当真抬手,要抽对方一鞭子。 哪知他的手刚举高,便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你们是谁?”车夫哆嗦着问。 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根儿,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凶? 那执剑人面上露出厌烦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冲车夫眼前一晃。 “百川卫办差!” 那车夫赶紧屁滚尿流地将马车掉了个头,一溜烟地跑远了。 车里的侍郎夫人,从听见百川卫几个字开始,压根连出声都没敢吱一声。 侍郎官是不小,百川卫官是不大,可是直接在皇上身边办事,就是百川卫的狗,比宫外的官也高一层,见着面也得恭敬地问个好,汪一声! 这不起眼的一辆马车,到底里面是坐了什么人,竟然能惊动百川卫? “余娘子,请你换一副车驾。” 一队侍卫中,走出来一个穿着宫中女官服色的女子,向那架普通的马车道。 余年在车中应了一声,小放撩开车帘,跟随侍卫换了宽大的马车。 这次有侍卫护着,顺顺当当就进了宫,马车一路到了一处偏殿,不光一大群的御医,连皇上都在里面等着了! “他怎么样了?”皇帝一见余年,便关心地问道。 余年行了一礼道:“拾来他昏迷不醒,其他倒还罢了。” “昏迷不醒!”皇帝面色严肃,不怒自威,“都给朕尽心尽力地救治!谁要敢懈怠,就等着掉脑袋!” 众御医战战兢兢,围在拾来身边,一个个地轮流把脉。 皇帝却叫余年同他去书房,余年担心地看了眼拾来,随着去了。 “魏还捎来梁禹松的折子,朕看了,水泥方子实在要紧,不愧是格物致知的观海女史,朕没有看错你。” 得到皇帝的嘉奖,余年并没多高兴,又听皇帝说:“他在折子里替你讨了个免路税,朕答应了,以后用水泥铺的路,都免你的税,不过这方子,就不要再往外传了。” 余年答应着谢恩,心里全想着拾来。 皇帝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儿,便挥手叫她回去,问问御医们诊治得怎么样了。 待余年退下后,他摸着梁禹松的那本水泥折子,心道,这余年亏得是个女子,有了相公孩子后,再能干,还是把家里的事排在第一。若余年是个男子,她能做出水泥,就能做出别的,要是不听用,就得杀。 余年看着御医们把完一轮,又来一轮,还小声议论着什么。 议论半天,等皇帝也来了,御医们得出的结论是拾来没事。 “没事为何他醒不过来?”余年急道。 一名御医思索着道:“你说他脑中有一枚针,或许就是这枚针的缘故,脑中有异物,按理说是命不长久,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要是想他醒来,或许棋先生有办法。”另一名御医道。 “棋先生是谁?”余年忙问。 “棋先生乃是一名怪医,他有不少秘法,不过这人性格古怪,当年要他入太医院,他就拒绝了,说当了御医就不能痛快下棋。”那御医道,“若是你想找他,须带上一名棋艺高妙之人,胜过他一局方可。” 棋艺高妙之人…… 余年自问,厨艺高妙之人还认得几个,下棋她只会五子棋,却不知往哪里找棋士来。 “你不必担心,已有人去请了。”皇帝听完了御医们的诊断,便安慰余年。 余年心道,皇宫中能人异士多,有擅长下棋的不奇怪,略放下心来。 这次皇帝借着献方一事,又赐给余年一座大宅,里面样样都是齐全的,余年便带着拾来住了进去,等候那棋先生来,看是否能医治拾来。 不管她等得如何心焦,直到第三日清晨,大门才被拍响。 余年刚给拾来擦完脸,便见下人领着两个人进来。 先头一个山羊胡子,肩上挎着药箱,想来便是棋先生,后面一个余年见了,却是怔了怔。 云书来? “余姑娘,这位是棋先生,他医术高超,定然能治好拾来。”云书来满面风尘,两眼青黑,显然不少日子妹好好休息。 棋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金鱼眼下黑黑的一片,怒道:“等治完了你得再跟我杀一局,我是累了,才叫你小子赢个子儿!” 云书来恭敬地道:“那是自然,待治好了他,随时恭候。” 山羊胡子棋先生摸摸拾来的脉,便将药箱打开,一溜排开银针,在拾来各处穴位上下针,手法极稳极快,扎了拾来一脸针后,又燃上一炉药香。 “炉中药燃尽之前,切不可移动病人!”棋先生郑重其事地吩咐了,打了个呵欠,“老子和这小子连下了十八局,睡一会儿去。” 他也不管在谁家,谁的床,走到外间直接倒在榻上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余年已明白,是云书来想法子将棋先生请来,心中不胜感激。 “云公子,多谢你。” 云书来微笑道:“我不要你的谢,余姑娘,我只求无愧于心。” 他垂了头,看余年的指尖,和她的衣角: “我知道,要是他死了,你一定会很难过的,我不想你难过。” 他说得情真意切,余年亦不禁有些动容,若只是送些名贵药材也就罢了,如今云书来又出人又出力,与棋先生连下一十八局才赢得他出诊。 这番人情,愈发不好还。 见她神色,云书来欢喜起来,想自己到底是打动了余年:“余姑娘,你放心,如果拾来一辈子醒不过来,下半辈子,我来照顾你和小昇,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拾来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云公子,多谢你帮忙寻来棋先生,但一码归一码,这话以后就不要提了。”余年连忙道。 拾来的手又动了动,只是两人说话,没注意到。 “可你一个女人家,还要照顾一个醒不过来的人,未免辛苦。” 云书来充满柔情地道,余光瞟见了扎得像个刺猬的拾来,再加一句,“若是你愿意,我会找人好好照顾拾来兄弟,给他养老送终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忽然拾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第226章 变身容嬷嬷 只见拾来好似一条活鱼一般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带着满脸的针,凶神恶煞地抓起床头的药香炉! 云书来还未及反应,兜头就挨了一下子! “啊!” 云书来惨叫一声,被打倒在地。 “去你的死狐狸精!想娶我老婆养我孩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拾来厉声喝道,也不管头脸上还扎着针一样,手里抓着那香炉,还要再砸,那香炉好似是什么软木做的,他下狠劲砸了两下已是砸碎了! 一股子奇香异气在屋里扩散开来,从鼻腔直通脑窍,十分舒爽。 他眼里浮现出狠戾,伸脚就要踢倒在地上的云书来,不提防一个柔软的身子抱住了自己。 “拾来,你终于醒了!” 余年紧紧抱住拾来,眼泪簌簌往下掉,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她看见拾来在床上丝毫不动,只有呼吸的样子,心口就重重地一绞。 终于拾来醒了,骂人多利索,还会拿香炉砸人了…… 还会拿香炉砸人了。 余年忽然一僵,光顾了高兴他醒,没料到是“觉醒”,发大招啊! 她一抬头,拾来一低头,满脸的针差点碰着她。 “你这刺猬,扎着我了!”余年娇嗔一声,拿出手帕来擦擦脸,转头见云书来还躺在地上睡着,连忙伸手去扶。 “你看你,把云公子给打晕了,你知不知道,这次治你的大夫是云公子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余年嗔怪地说了拾来两句。 拾来心里立时不舒服了,平时里媳妇儿打自己也好,骂自己也罢,都舒服着呢,可为了这条狐狸精,媳妇就是给自己一个眼色,他都觉得受不了! “媳妇儿,他装的,我根本没使劲儿!”拾来大声道,挡住了余年去扶云书来的手,灵机一动,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针,“媳妇儿,你瞧着,我这一针下去,他一准得蹦起来!” 他还真没猜错,云书来是就坡下驴,躺倒了想讨余年的同情,没想到同情还没有讨到,大针头扎到了! 云书来就有千般万般的不好,这回是人家请了大夫来,把拾来救醒。 就冲这一点,余年也不能让拾来嬷嬷去扎了云紫薇。 于是余年一边喝止拾来,一边攥住他捏针的手:“针是大夫给你扎的,每一根都有用,你怎么能随便拔下来往别人身上扎!” 拾来嗯了一声:“媳妇儿说的是,这针扎他是他占便宜了。” 他扭着头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一把剪刀,于是高高兴兴举着回来,就要往云书来身上戳。 “住手啊你!”余年一把按住,原本还仅仅是严刑拷打,这一下子要升级成杀人命案了! “啊————怎么着,醒了啊。” 这边闹得正欢呢,那边棋先生起来,打着呵欠趿拉着鞋走进来,只见拾来手里握着剪刀,余年双手攥着他的手腕,云书来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场面也太刺激了! 棋先生张大了嘴,他是先救人,还是先报案? 是先八卦,还是先逃命? “大夫,云公子他晕倒了,我相公醒了,您看,先看哪个?”还是余年有决断,连忙招呼着他干点本职工作。 棋先生咳嗽一声,把嘴巴合起来,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云书来,道:“还是先看活着的。” 他便撸了袖子伸出手来,把了把拾来的脉,皱眉道:“虽然眼下并无大碍,但脑中有淤堵之处,平日里好生将养,多吃些活血化瘀的食物,能活一天算一天。” 余年忙问:“难道就没办法取出他脑中的针?” 棋先生摇头道:“或许仙人能,我才疏学浅,只能开两付方子,尽力缓解罢了。” 他说罢,忽然鼻尖皱起,用力嗅了嗅:“什么味儿?” 余年还没想好托词,棋先生便疑惑道:“我那药香炉呢?” 地下云书来嘤咛一声,缓缓醒了,手里托起一个半截的香炉:“棋先生,刚才那位拾来兄弟失手把香炉打碎了,你不要怪他,我赔你一个。” 棋先生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香炉,看看碎得不成样子,登时暴跳如雷! “混账东西!”棋先生气得直跳脚,“我的香炉是用神香木所制,如今天下哪里还有第二只!” 他扳着香炉又看了几眼,两眼冒火,嘴里不住地念着“混账,混账”,一甩手,将香炉揣进怀里,气冲冲地往外走。 余年赶紧拉住,陪着笑道:“先生,我相公他脸上还有针呢?” “自己拔!” 云书来见棋先生走了,也追出去,又回身进来说了句: “余姑娘,棋先生就算想再给拾来兄弟施针,恐怕一时间也没有第二只香炉可用,我去想办法,你不要着急,照顾好拾来兄弟。” “狐狸精,谁是你兄弟!” 看拾来还想往外追着云书来打,余年一把薅住他衣带,可惜力气不大,差点被他带倒。 “谢燕卿!” 听见这个许久不见的名字,拾来一下就僵住了,转过身来,诚惶诚恐地问:“你知道了?” 余年瞪着他道:“知道了!魏大人把你底裤都扯掉给我看了!谢!大!公!子!” 最后四个字余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拾来一个哆嗦,回身便异常熟练地蹲在了余年脚边,讨好地冲她笑:“媳妇儿,嗯嗯,媳妇儿。” 这动作是他变傻的时候就学会的,虽然现在恢复了正常,又有了身份,可媳妇一生气,他就忍不住矮一截。 余年一手扭住他的耳朵,一手从他脸上往下摘针,摘一根,说一句。 “你讨厌云书来就算了,人家好心好意请了名医来治你的病,你倒好,饭还没吃完,就掀桌子!这下好了,香炉也给人家搞坏了,人也气跑了,怎么办?” 拾来缩了缩身子,又挺一挺胸:“云书来怎么请的,我还怎么请!” “人家大夫要下棋下赢了才给看呢,你会下围棋?”余年怀疑地问。 拾来胸有成竹:“还可以,往日也曾与皇上下过两局。” 皇上啊,余年心道,那应该挺厉害的。 反正这时候,再去求云书来帮忙,余年估计别说脑子里有针,就是脑子里有斧头,拾来也是不肯的。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跟皇上有多少渊源。”余年给他拔完了针,捧着他的狗头问,“皇上对咱们这么好,我总觉得好像还有点什么秘密似的。” 拾来挑挑眉:“还能有啥,爱屋及乌呗。” 第227章 烂柯山上死活局 余年迟疑问道:“你不会是说,皇上对你娘……” 拾来干脆坐在她腿边,靠着她道:“多少有那么点儿,我就从头说起。” “当年我娘还是待字闺中,和宁安侯那老小子有了情,我舅舅不同意这婚事,宁安侯就诱骗了我娘,有了我,本来生米煮成熟饭,我娘怀着孕,要嫁过去了,偏偏这时候宫里拣选绣娘画师,把我娘选中了。 我娘没法子,只好托病拖延时间,把我生下来后留给舅舅养,就进宫去了,因为技艺精湛,得了老皇帝的欢心。 从那以后,不光宁安侯,就连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都靠着我娘递出来的消息活着。老皇帝迷恋修道成仙,喜怒无常,要不是我娘一直帮忙,太子早就被废了。 可能就是因为命都在我娘手上攥着,皇上就对我娘有些特别的情愫,我娘也常常托他出宫来看我,结果他没安好心,把我带走偷偷训练成了暗卫。” “那他——”余年往皇宫方向指了指,“可挺不厚道的。” 拾来叹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娘这辈子两个男人,一个说要娶她,结果娶了别人,一个说喜欢她,却把她的儿子当猴儿耍。” “可怜的孩子,要是我那时候在,咱们两个就带着你娘浪迹天涯去。”余年摸摸他的头,心里不自觉地又想到了棋先生说的,过一天算一天。 “那我娘一定会很高兴的。”拾来笑笑,把下巴搁在余年腿上,“我娘临死前说,不让我去找宁安侯那白眼狼的麻烦。” 他垂了眼道:“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她给我起名叫燕卿,燕子回时念卿卿。她等了许多年,最后也只是死后得了个宁安侯夫人的石碑,有什么意思。” 余年不好评判,但她看得出,拾来对他的生身父亲怨言颇多,甚至可以说是怨恨了。 夫妻嘛,自然是要一心的,余年之前对宁安侯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更是厌恶至极。 她见拾来按了按太阳穴,连忙道:“快上床歇歇,你看你,刚刚醒过来,就又是打人,又是骂人,又是吃醋……” 说到这,余年绷不住笑了:“看把你给忙活的!” 拾来见她笑,也笑,拉着她一块钻到被窝里,手从衣裳下摆钻进去,摸着媳妇儿腰上皮肤才安心。 “什么毛病!”余年微微地嗔他一句,扭了扭身子,反倒跟往他手里送似的,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动了。 两人一觉睡到太阳西斜,余昇进来见爹醒了,高兴得又跳又叫,余年叫他也上床来,一家三口抱在一块,只觉得心里平安欢乐,几乎忘了吃饭。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余年叫厨房做了鱼头送上来,认真地对拾来道:“以后每天都吃一个头。” “每天?一个头?” 拾来原本还觉得媳妇儿给自己专门开小灶,美滋滋地啃鱼头,听见每天都要吃,就苦了脸。 “媳妇儿,我现在又没事了,不用?要不咱直接回河津县?” 余年坚定地摇头:“既然棋先生能把你救醒,说明他是有本事的,咱们就找他,不把你治好不回去。” 她手上有红灵果,只要棋先生能想法子取出他脑内的针,那么拾来有一口气在,她就能保他这条命。 …… 棋先生住在烂柯山上,就在京城边儿,时不时就有人到他这儿来求医。 他好棋成狂,放言道,谁能下棋赢他,他便为其诊治。 这要求古怪,也算风雅。 往日里棋先生遇到棋艺不佳者,往往还让几个子,今日却在数步之内,便将人杀得片甲不留。 “哎呀,棋先生妙手,妙手啊!”那来求医的人擦着额上的汗,苦笑道。 他在京中棋艺也算中上,不料被棋先生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见他真心恭维,棋先生好不容易才露出个笑脸来,才要说话,一眼看见走上山来的几人,登时脸又拉长了。 “棋先生,我来谢谢您,还有还您的针。”余年笑吟吟地道,从袖中抽出一包金针,放在桌上。 棋先生正眼也不瞧他们,冷哼一声:“扎过蠢货的针,我不要了!” 余年抿抿嘴,往旁边拾来看了眼,拾来立时明白,往空出来的位子上一坐。 “棋先生,咱们两个也来下一局如何?” “你?” 棋先生鄙夷之情尽显,捋着山羊胡子,冷笑道:“上次那个呢?他还有些意思。” 余年知道云书来被皇后叫了去,就算不叫去,让她去求云书来,拾来也万万不肯。 她笑道:“先生,您先试试他,若是他不成,再找云公子来,陪您痛痛快快的下。” 棋先生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刚要开口拒绝,一只小手托着一捧金黄雪白的东西举到了他眼前。 “伯伯,你吃不吃爆米花?”余昇可爱的小包子脸扬起,对着棋先生笑得灿烂。 棋先生就是再怎么性格古怪,也做不到对这么一个小孩还冷言冷语,于是勉强道:“伯伯不吃。” 他又生气,又要和缓,脸上表情十分古怪,难得余昇并不害怕,而是用帕子兜起爆米花,放在棋先生手里。 “伯伯,爆米花真的很好吃的,我娘亲手做的,京中都没有这种点心。”余昇一双大眼眨呀眨的,“伯伯,你尝尝呀!” 棋先生却不过孩子,只好伸手拿了一粒爆米花放进嘴里,随意嚼了两下,忽然怔住。 “这东西,是玉蜀黍做的?”棋先生问。 余年见他模样,便知有门:“是,先生若吃着好,我下次多做些来。” 棋先生又往嘴里扔了两个爆米花,细细品咂,不由得摇头晃脑:“也有人给我送了一担玉蜀黍,磨了煮粥,也就那个味,没想到还能做成这种点心。” 他说着,顺手把棋盘上前面的残局抹了,冲拾来翻了个白眼。 拾来看出他是答应了下棋,连忙将棋子分别拾好,道:“先生先行。” 棋先生鼻孔中喷出一股冷气:“要是我先行?你还有得赢吗?” 余年连忙碰了拾来一下:“这是先生好意,让你先下你就下。” 拾来不再多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先生手中的白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随之落下。 一开始,棋盘上落子的声音还是嗒一声过后,再嗒的一声,不知不觉间,棋局越发焦灼,落子声如骤雨般急迫,两人下起了快棋! 棋先生额头冒汗,显见十分紧张。 而拾来那边一手紧压太阳穴,面色冷肃,也不轻松。余年担忧地看看他,再看看棋先生。 余昇扒着石桌,眼珠不错地看着他们下棋。 忽然棋先生道:“着!” 一子落,全局定。 拾来手中棋子一个犹豫,苦笑着丢了开去:“是我输了!” 棋先生下到这时,已知他棋艺深浅,笑道:“爽快,你输的不是我,怕是你这脑子还不好使?” 他就着棋局拉过拾来的腕子:“嗯,你这脉跑得跟野马似的,下这局棋没下死你,不容易。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我是不会替你诊治的,回去多吃点天麻、猪脑一类的补补,再来跟我下棋。” “伯伯,我这么下行不行?” 余昇看了半天,踮起脚,从爹爹那边拿了颗黑棋,两个手指头捏着放在了棋局中腹,白子之间。 “行!”棋先生嘿嘿直乐,“给我多送一个子,怎么不行?”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正要出言指点这狗屁不通的一着,忽然眉头一皱:“嗯?” 第228章 弃子争先 棋先生看了又看,许久才道:“没想到啊,你这小娃儿也懂得弃子争先的道理?” 余年不懂何为弃子争先,她看了眼拾来,拾来便解释道:“弃子争先便是在必输之时,舍弃一小片地方,谋求活路。” “哦,置之死地而后生。”余年恍然道。 棋先生听她说这句,倒是有点改观,这个女子又会做点心,又会说两句文词儿,养出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娃,家里一个男人,外面还一个男人。 难得的是能让外头那个贤惠地为家里这个奔波,厉害,厉害得很! 余年见他以赞赏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略有些不自在,便问:“棋先生,那我儿子这一着是不是赢了?” “想得美!”棋先生呵呵冷笑,“他不过是垂死挣扎,你看我在这儿再下一子,又将他的活路给堵死了!” 余昇没等他多说,又扣着一个黑子放在白子旁边,天真无邪地道:“伯伯,这样我是不是又活了?” “呃……是,是,不!我在这儿再下一子,你又死了!” “那我下这儿呢?” “活了,但我如此这般,你又死了。” 棋先生越看这棋局越有味,摇头晃脑地笑道:“你学棋学得不错,这一手死去活来,跟你爹学的?” 余昇摇头道:“我只学过三百千千,现在读着四书五经,从未学过棋。” 棋先生一惊:“那你怎么知道往哪儿下?” 余昇目光清澈:“看看就会了啊,不就是黑子要吃白子,白子要吃黑子,和孙子兵法差不多。” “奇才!你这娃娃是奇才!” 棋先生大睁双眼,手抓着余昇的肩膀:“你天生棋才!做其他的便是屈才!来跟着我学棋!我一定能将你教成天下第一棋士!” 他攥得那么紧,余昇脸上露出吃痛的神色,两只小手把他的手拂了下去。 “那怎么成?我还要读书考状元,以后给我娘请封诰命呢!”余昇昂着头,“我不搞这些闲玩儿!” 余年看他样子,差点喷笑出声。 这孩子还不搞闲玩?话本、花鸟鱼虫,样样都玩得精,他是不搞,搞起来也是天下第一。 甭管怎么说,人家觉得孩子好,她这当娘的也与有荣焉。 “你一定得跟我学棋,那什么经书有啥用,棋中方有真天地!” 棋先生努力说服余昇同意当他的徒弟,说来说去,余昇烦了。 “你都不治我爹,我才不想跟你学!” 棋先生哦了一声:“那好办,你每天跟我学,学完了跟我下一盘,什么时候下赢了,什么时候我就给你爹治病。” 他醉心棋术有些痴,倒也不傻,故意又问:“你不会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赢不了我?” “哎,棋先生,你在小孩儿身上用激将法,好意思啊?”余年搂过余昇,笑道,“这样岂不是耽搁我相公医治,又耽搁我儿子读书?” “唉,妇人之见!”棋先生怒道。 “不如这样,每日我送小昇来跟你学一个时辰的棋,学完棋,你顺便给我相公把把脉,就当是以后小昇赢你的棋提前用了。”余年故意道,“你不会觉得自己能赢一辈子!” “哼,你也甭对我用激将法!”棋先生看着余昇,实在心痒难耐,嘿嘿一乐,“行,就这么办!好苗子在你手里别糟蹋了。” 见棋先生答应,余年大喜,拉着余昇叫他行了拜师礼。 他们一家驾车回到家,便见门口堵着一辆马车,还有一个俏丽妇人在门口站着,面色焦急。 “咦,你不是……贾夫人吗?” 余年看清来人,很觉得惊讶。 她这次入京,并非皇帝宣召,进宫赐宅等事也做得异常低调,除了给贾举打过招呼,其余人绝不知道一个河津县里的什么女史进了京。 贾举没来,他媳妇儿来了,这倒稀罕。 余年总不能把人搡出去,便将她让进来。 原来贾举这媳妇儿娘家姓杨,闺名兰钗,这杨兰钗进了门来,笑得尴尬。 余年看着与她相公合伙的面子,便捺住性子问:“贾夫人今日来,有何贵干?是贾老板有什么事?” 杨兰钗往日里泼辣得很,这会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余年便道:“有什么事,贾夫人直接说。” 杨兰钗咬了咬牙,一拍腿:“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 余年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经和贾举在做生意了?” 杨兰钗忙摇手:“不是说他,我是说我!” 这倒稀罕,分别和两口子做买卖,余年便问:“做什么生意,贾老板可知道?” 杨兰钗更是尴尬,憋了半天方道:“我在家过得难受,有个买卖在外面,好歹有个活儿能喘口气。” 她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在余年进京之前,她和贾文彬便被接进京来,说是老太太想看孙子,来了以后,贾文彬是贾家的宝贝大孙子,她却是贾家看不上的儿媳妇。 老太太一天天地磋磨人,嫌她没本事,嫌她没带好多嫁妆,嫌她脑子笨。 “余年,你说我笨吗?”杨兰钗连哭带叫地给余年告诉起来,“我就是不聪明,又不是笨!” 她说话又唠叨,又讲不到重点,余年心里想去看看拾来和余昇,生怕她说起来没完没了,赶紧截断了话头:“那你想做什么生意?” 要是借钱,就借给她算了,反正有贾举那一摊子顶着呢。 “我不知道。”杨兰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眼泪擦了,“我不会做生意呀,也不知道干点啥赚钱,所以想来找你一起。” 她家里也是商户不错,可没有像贾家这样的大买卖,家里把她看得如珠似宝,没叫她往买卖里干过一天活,长到十多岁,稀里糊涂地嫁了人,贾举就没让她费过脑子,因此一个好好的脑子,还是纹丝不动没用过的。 余年瞅了她一会儿,微笑道:“我得给我相公儿子做饭去了。” 这么大的宅子,哪里没有个做饭的下人,余年就是个托词,这一般人要是听了,便知道是主人家端茶送客的意思。 “哦,那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杨兰钗擦干净脸,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显然没听出余年的意思。 余年深呼吸了两口气,脸上的微笑勉强维持,直接挑明白了:“我今天太忙了,你下次再来。” “行,那我就明天来,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在家,我早上吃了饭就来?”杨兰钗高兴地问。 余年也是服了这位的不聪明! 她现在哪有心弄什么生意买卖,自己家的买卖都先放了手,还有空帮别人做事儿呢? 棋先生说过后,她便想着,如何才能讨棋先生的欢心,叫他给拾来好好治病。 想来想去,想起余昇给棋先生爆米花时,棋先生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样,余年顿时有了主意。 她叫宅子里头的下人赶了大车上山,在棋先生的小灶旁,垒起一个新灶。 棋童拦不住人,只好干瞪两眼在旁边看着他们垒了灶又放了锅,弄了一锅食物在那里炖。 棋先生是一心只看黑白局,两耳不闻窗外事,特别是跟余昇下起棋来,一边又得防备着余昇乱拳打死老师傅,一边又得当他的师傅挨打,一心两用,忙到十分里去。 因此下完了一局才尖着鼻子冲空里闻闻:“什么味儿,怪香的!” 余年应声出现,便跟个仙女似的,手里捧着一只砂锅,笑微微地道:“先生辛苦,先生尝尝我做的海带排骨汤?” 第229章 海带炖排骨 “海带?”棋先生很感兴趣地道,“往日里也曾有人给我一些,都是晒干了的,那玩意儿能炖汤吃?” “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余年劝道,她给棋先生盛了一碗,又给余昇盛了一碗。 余昇一个小娃娃,老气横秋地盘腿坐在椅子上,且不喝汤,手托腮皱着眉看那棋局。 拾来坐在旁边,倒像是陪读家长,偶尔伸手一指画,便被余昇小手打开,道别捣乱。 棋先生被海带排骨汤的气味吸引,棋也不下了,端着碗慢慢地啜。 “海带炖汤味儿不错啊,清香鲜美,嗯,海带软糯,排骨酥烂,不错,不错。”棋先生吃得抿嘴咂舌,摇头晃脑,“这海带消炎退肿、清热止痛,虽往日里也曾叫他们煮了药汤子喝,却不知做成食物这般美味。” 他从未去过海边,见着什么都只想入药,不曾想海带作为食材甚好。 余年笑道:“海带晒干后,要泡了水,发起来才能吃。还有很多海货,比如海参、鲍鱼的干货都是泡发再做菜。” “哦?”棋先生来劲了,“有人送我好多干海货,我也不知道怎么吃,怎么煮也煮不透,有时候拿出来些合药用罢了。你若会做,做来吃吃看。” 余年答应着,和棋童从草庐中取出一只竹箱子,打开来,只见里面手掌大的鲍鱼,粗大乌黑的刺参,满满当当的一箱子! “这些都是极好的食材,若是做葱烧海参,鸡汁炖鲍一定不错。”余年称赞道。 不过这些食材虽然质量上佳,却不如她空间里头的大鱼大虾大螃蟹大鲍鱼更有灵气,吃了对人身体更好。 京城离海边路途遥远,有些出水即死的鲜货发不过来,还有些运到京城也没那么新鲜了。 鲍鱼刺参倒还罢了,鱼虾蟹是别想吃到像海边那般品质的。 “你快做,做一个来我吃吃。” 棋先生吃海带汤吃美了,不住地催促余年给他再做鲍鱼海参吃。 “先生,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这鲍鱼海参,都得用黄酒或是泉水发个两三天,等后日我再来为你做一道葱烧海参,这鲍鱼呢……” 她这边跟棋先生说得热闹,那边吱扭扭又上来一辆马车。 马车极为华贵,车里坐的,自然也是贵妇人了。 只见车帘一动,小丫鬟挑高了车帘,从里面接下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来,只看腕上一只玉镯细腻如羊脂,价值连城,便知来人并非普通人。 这贵妇,便是宁安侯夫人了。 她来找棋先生,是因听说棋先生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不通人情,还收了个小弟子。 她嫁入宁安侯府后,虽说宁安侯常在她屋里歇,可肚子却毫无动静。 别说孩子了,就连便秘都没有。 愁得宁安侯夫人天天吃补品,时不时地还给宁安侯炖点各种鞭,没成想,孩子没怀上,把宁安侯给吃恶心了,一口气纳了四个妾,晚上只跟妾取乐,把她这个侯夫人给扔到一边。 虽说她想了法子,去母留子,把生出小侯爷的丫鬟弄死,孩子拿过来在她名下挂着,可总归不是亲生儿子。 这几年侯夫人也是急了眼了,连借种的事都想出来,把个张阿宝打扮成婢女放在身边,但凡和张阿宝睡一晚,便去找宁安侯睡一晚。 可或许是她命中无子,废了好大的劲儿,白耗! 早先宁安侯夫人也来找过棋先生,得了好大一个没脸, 宁安侯夫人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求得棋先生给她一付生子秘药。 不惜任何代价! 她遥遥地看着,见棋先生手里端着碗,和一个穿着很是简朴的妇人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宁安侯夫人垂了眼,掩饰心中的鄙薄,粗俗,太粗俗了! 这也是赶巧,宁安侯夫人和余年拾来一家积怨甚深,偏偏两边都没有打过照面,因此她也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识得她。 当真是无缘对面相逢不相识了! “咳咳。”宁安侯夫人故意咳嗽两声。 以她的身份,棋先生应该快来迎接才是。 “咳嗽风寒不治,自己去药堂抓药吃去。”棋先生头也不回,挥了挥手。 宁安侯夫人磨了磨牙,旁边丫鬟极有眼力见地大声呵斥:“大胆!你可知道我们家夫人是什么人!” 棋先生站起身来,走到侯夫人跟前,歪着脑袋打量她一番,口吐莲花:“我管她什么人,反正不是我老婆,我问哪门子的安!” 说完了仍旧蹲回去,和余年研究那箱子海货该怎么吃。 余年背着身儿,直憋笑,这棋先生的嘴毒,只要不毒到自己身上,看别人毒发身亡还挺好玩的。 她侧了脸,余光瞟过去,只见侯夫人不知怎么想的,满脸红又白,忽然又定定地望着棋桌旁的拾来和余昇,走了过去。 糟了,莫不是她柿子捡软的捏,要找拾来的麻烦? 拾来见她走过来,直直地盯着,亦是手掌在桌下扣紧了一枚棋子,随时准备射出去。 余年紧张地站起来,怕她对拾来不利,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那人近中年,仍如二十许人的宁安侯夫人,腻声向拾来道:“这位小哥,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拾来冷冷地道:“我却从未见过你。” 宁安侯夫人咯咯一笑:“你如今不就见到我了?你是棋先生的弟子?亲戚?还是朋友?” 拾来冷冷地道:“关你屁事。” 宁安侯夫人娇呼一声,面上浮现红晕,:“你、你说话怎的这般粗鲁?” 余年动作一僵,不会,不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好歹是贵夫人,身份有的,地位有的,自尊自重应该也是有的,她一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拾来站起来,个子高大魁梧,相貌英俊中带了一丝阴郁,看得侯夫人心烦意乱。 像,真像啊! 这人长得有六七分像宁安侯,若是把他弄到侯府里,借个种怀上孩子,不比张阿宝又强了? 拾来从桌上拿起粗陶茶杯,侯夫人还当他是要给自己倒茶,连忙喜滋滋地伸手去接,不料拾来一抬手,整杯茶水全都泼在了她脸上! “我不光说话粗鲁,我就是个粗人,你当着我媳妇儿的面犯哪门子贱?告诉你,我可是良家妇男,你要是再不三不四的,小心我劈了你!” 第230章 先生下山 侯夫人尖叫一声,双手胡乱地在脸上乱抹,茶水不烫,可泼到她脸上,她好不容易抹的粉,就要全洗掉了啊! 余年见闹出事,连忙几步走过来,只见侯夫人擦脸的帕子上紫一道,绿一道,再看脸色,从白里透红变成了黄白,登时知道她是用三色妆粉小心地装饰出来一副好气色。 “你敢泼我?”宁安侯夫人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拾来摆出一副倔样儿来,抱着手道:“我管你是谁,又不是我媳妇儿,爱谁谁!” “你!你!你!”宁安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小丫鬟帮她说:“我们夫人可是——” 还没说完,被宁安侯夫人一把抓住,不许她再说下去,刚才也是自己着急了才凑过去,多说了几句,仔细看看,这男人肤色微黑,憨憨的一副乡野村夫的样子,实在粗俗不堪。 虽说看那身体很强壮,肩膀宽阔结实,腰又细韧又有劲儿的,不过…… 宁安侯夫人用力摇摇头,她要的是孩子,是稳稳当当的宁安侯夫人的位子,不是糙汉子! 想到这里,她决定先办要紧事,再把这汉子好好教训一番,便叫跟来的随从:“把棋先生请回去!” 随她来的一共有八名人高马大的护卫,都是练家子好手,只对付棋先生和他的棋童,那是手到擒来。 “棋先生,你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为首的护卫道。 棋先生翻了个白眼:“去你奶奶个熊!” 求她看病的权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知道对大夫得客客气气的——不客气怎么样?救命的药方子里头换一味药,就是个死! 前阵子来求医的姓云的小子,说是皇后的亲侄儿呢,不也是乖乖按他的规矩来?不知这个愚昧妇人是谁家的,好蛮横无理! 见他这么不识好歹,众护卫便围上来,摩拳擦掌地想要将他捉起来,不料为首的那个一伸手,便被不知何处来的一脚踢飞! 其余几个一个接一个,全都飞起来,落在了侯夫人附近,带起重重一阵尘土,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拾来站在棋先生跟前,抱着手道:“先生说了,找你奶奶和熊去。” “或者,”他走近了两步,“你们想见阎王?” 拾来脸色一沉,便真似阎王一般吓人! 侯夫人吓得双腿发软,她自坐上这个位子以来,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哪怕就是有几个贵女贵妇跟她拌两句嘴,也没人敢当众打她的人。 这村夫怎么胆子这么大,武功这么好,打人这么狠? 她可不是吃眼前亏的人,扭头就扶着丫鬟的手钻进马车,连地上的护卫们也不管了,连声叫走。 “夫人!夫人等等我们!” 于是后面马车跟着一串人,大呼小叫地跟放鞭炮似的追下山去了。 看着马车屁滚尿流地走了,余年赞赏地拍了拍手:“厉害!” 拾来转过头来,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媳妇儿,你看,有狐狸精的时候,就得这么打。” 余年心说,这不光打的是人,还是想给我打个样儿呢! …… 宁安侯夫人一路催促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回了侯府,这一番羞辱她不敢大张旗鼓地报复回去,生怕对方知道自己身份,宣扬出去坏了名声,气得坐在屋里大哭了一场。 “谁惹得你生这大气?”扮成侍女的张阿宝忙按住她肩膀。 “我不知,就是个普通的村夫!”侯夫人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擦泪,“还有那个棋先生,说话也难听极了!” 张阿宝安慰道:“这次是咱们没防备,下回多叫些人去对付他们,这一个京城里头,除了宫里的人动不得,还有谁能抗得过宁安侯府?” “说得也是!”宁安侯夫人哼了一声,“可惜你上次从悬崖上摔下来,肋骨还没好,不然叫你把那两个贱人杀了才能消我心头的恨!” 张阿宝苦笑一声:“如今京里似乎风声很紧,到外地去做两件事也就罢了,在京里别闹出动静的好。” 侯夫人冲他翻了个眼:“养你成了吃软饭的了。” “怎么会是吃软饭,我还会吃夫人的嘴……” 两人说来说去,又打情骂俏起来。 …… “棋先生,不如你跟我们下山去,我府里能做许多海货,佐料也齐全,您品评两天我的手艺再回山上来不迟。” 余年虽然不知道宁安侯夫人到底是谁,但看她浑身珠光宝气,马车随从,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棋先生的确医术高超,棋艺也高超,可是他就一个人,带着一个棋童在山上,真有什么坏人想坏招,他是一点儿招都没有啊。 棋先生沉吟半响,才答应了余年的邀请。 此前也喝过海带熬的水,就是不如余年煮的味道鲜香。只是海带就那么好吃了,不知道海参鲍鱼又是什么味道? 活了几十年,棋先生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馋。 他自然不知,余年用来煮排骨汤的水都是灵泉水,不但对身体好,煮出汤来也特别鲜甜。 就算别家用一样的海带一样的排骨,煮出来的汤也不会是这个味。 余年上了山,把先生给带下了山,自觉十分有成就感,结果回来第一眼就看见贾举的媳妇儿杨兰钗堵着门。 这杨兰钗,明明说了让她过两天再来,还是追在后头,跟追债似的。 招呼还是要打,余年下了车,尽量温柔些问:“贾夫人,你又来了?” 杨兰钗见着她,眼睛一亮,两只手就抱住了她的胳膊:“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 这么激动,不知道的以为她发现了勾股定理呢…… “我想到我要做什么生意了!”杨兰钗激动地道。 “好好好,咱们进去说。”余年看她仿佛要在门外就拉着自己说起来,连忙拽着她进屋。 还没坐下,杨兰钗便招手叫一个瘦高个过来,笑道:“咱们的买卖就靠他了!他是我从娘家要来的厨子,最擅做河鲜海鲜!我看过京里,都没几个专门做海鲜的馆子!要是咱们做一个,那岂不是大火了!” 她说的激动,余年却不得不给她泼个冷水:“贾夫人,你就没发现京城里头卖海鲜的馆子特别少?” “因为他们不会做啊!”杨兰钗沉浸在发财梦里,“要么,就是他们笨,没想到!” 余年扶额:“因为京城离海边太远,要把海鲜运过来,要费很大的劲儿,很多的钱,所以京中海货鲜货少,干货多,像那鱼翅、鲍鱼、干贝、金钩,都可以长途运输,但纯用干货做菜,又太单调,只能作为特色,不能是主打。” “所以,海鲜酒楼别的罢了,就是原材料一项最最难办。” 她说的把杨兰钗给听傻了,欲哭无泪:“那怎么办啊,我钱也花了,酒楼房子也买了,厨子也在这了,账房跑堂都找好了,我怎么办啊?” 第231章 海货保活 余年再次扶额,这位贾夫人有种拼命的赚钱欲和行动力,但又毫无计划和盘算,东一头西一头地猛撞。 “贾老板知不知道?”余年问。 “他、他暂时还不知道,我想等赚了钱再告诉他。”杨兰钗快要哭出来了。 这下子,别说赚钱了,亏都得亏不少。 “呜呜呜呜,我就是想赚点钱,不想被我婆婆骂了!”杨兰钗憋了半天,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在家她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嫌我什么都不会,我要是能赚钱,她肯定就不敢小瞧我了!” 她在贾家原来就不受贾老太太喜欢,跑了一趟河津县回来,贾老太太更是天天说她在小县城里染了一身的村气,还嫌她跟着贾举在外面跑了几年,一点生意经都没学到。 杨兰钗也委屈啊,不是她不学,是贾举也没好好干,还不是靠着余年! 所以她也想来沾沾余年的光,没想到光没沾上,倒把这两年攒的钱亏出去不少。 “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杨兰钗哭得稀里哗啦。 余年摸着肚子,心烦意乱,她肚里这个听见外头哭,不住地动弹呢。 这孩子也怪,前些日子忙着照顾拾来,她在肚子里面乖乖的,老实得余年都害怕,今天不知怎么,忽然又闹得厉害。 “我这海鲜店——” 余年肚子里头的娃娃动了一下。 “到底能不能开啊?我好久没吃黄花鱼、烧蛏子、烤生蚝——” 她说一个菜,余年肚子里那个就动一下! “停停停!”余年连忙叫了出来。 杨兰钗大睁着泪眼,不知余年是嫌她报菜名报得不动听还是怎的。 “你刚才说,烤生蚝?” 余年试着重复一遍,果然肚里动了一下。 她再说了两道海鲜菜,肚子里头连续动了好几下。 得了,您小老人家馋海鲜了是不是? 余年是没想到啊,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然被一个没出生的小娃娃给拿住了! “你别哭了,这海鲜店,咱开!”余年果断道。 “当真?”杨兰钗失声惊叫,“可是你刚才才说鲜活的海货难运。” “我在海边住得久,有诀窍能把海货鲜鲜活活地运过来,不过,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你必须得替我保密!” 余年和杨兰钗交往久了,知道她这个人不看事没眼力见,但是人品还信得过,否则第一次来余年便要将她撵回去了。 杨兰钗见自己辛苦筹备的海鲜店从有变无,又从无到有,真是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好! 结巴了半天,才道:“咱这店叫啥好?” “是你的店,你起名。”余年道。 “不,这店要能开起来,全都亏了余娘子你,再说了,我相公说,余娘子你自带财气,说什么什么灵的!”杨兰钗认真地道。 余年思索一番:“那就叫食为鲜。” “好名字!我这就去做匾!” 杨兰钗发挥出她无与伦比的行动力,说冲就冲了出去。 余年感觉着肚里那个动了两下,笑着叹气,伸手摸了摸动的地方:“高兴了?为了给你做海鲜,京城都要沾光了。” 要是她还在河津县,海鲜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还可以吃空间里的,可是现在在京城,凭空地拿出活蹦乱跳的鱼虾蟹,只怕府里的人会把她当妖怪还是仙女的。 但开一家海鲜酒楼,她当杨兰钗身后的女人,有酒楼和杨兰钗在前面顶着,她就没那么显眼了。 …… 一队被雇佣的商队在海边收购了大量的海货,鱼、虾、螃蟹、贝类,都收了不少。 其中一个问商队领头:“老大,这海货现在是鲜,可等运到京城,估计死个六成都是少的。谁那么傻,不收干货收鲜货啊?要么是什么大户人家,花钱买个鲜吃?” 要知道,海货这东西还不如水果,运到京城的损耗极高,有时候某些娇气的海货甚至会全军覆没。 除了豪门权贵,没几个舍得把海货运到京城里面来吃,吃也吃不好,倒是有不少人跑到海边来,大快朵颐之后再剔着牙缝回家。 商队领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对方给我一些药粉,说是保鲜粉,撒到放海货的水里能让海货多活些日子。” 那人嗤笑:“海货我也不是运一回两回,都是骗人的,河鱼吃高粱壳子是能多活两天,海货我可没听过有什么保鲜药。” “人家这么说,咱就这么干,甭废话。” 领头的在那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将一包药粉交给他:“给木桶里面都撒上些。” 那人嘀咕着,倒也勤快,按领队说的办了,可他心里却不服气,心说,保管没几天就全都死完。 于是回京的路上,每天他第一个掀开盖看看里头鱼死没死,虾活不活。 这一看,就看到了京城里头。 “真是神了!”那人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他这药还真有效,从海边运过来,就是有点打蔫,竟一个没死?” 他知道好歹,也不问酒楼门口站着接海货的妇人这药是怎么做的。 秘方呗,不用问都知道。 他就是问了,人家能告诉他? 杨兰钗把鲜海货都接进来,见全都活得好好的,喜得恨不能立刻就把它们全烧了。 余年扶着腰,随便点了点数,便道:“都放到后院海水桶子里去,太蔫了,养两天再吃。” 刚说完,她便觉得肚子里那个动了下,余年撇嘴,动也不行,刚运过来的这些海鲜都不新鲜了,她得叫这些海鲜活起来,再把空间产出的灵泉海鲜放在里头才不打眼。 “东家,这可不成啊,海货在地上养,越养死得越快,咱还是趁着新鲜赶紧做了!”那厨子看见这么些鲜货,十分技痒。 别人不知,他却知道,但凡海鲜一离水,就容易死,能把这么多海货活着带到京城,已经算是运送的商队有本事,再拖个两天,本来活着的海鲜就又完球了! 哎,和两个外行女人家一起做生意就是心累,什么都得想着琢磨着! 厨子心想,要不要跟东家说涨涨工钱呢? “你甭操心这个,”杨兰钗嗔道,“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听余娘子的,准没错儿!” 第232章 小侯爷作妖 食为鲜! 一家酒楼,三个字儿的名儿,数天之内就小有名气。 京城里做海鲜菜的本来就少,到了冬天,海货运输的成本才能压下去。 但是这家叫做食为鲜的酒楼,现在就只做海鲜,难得的是拿出来的海鲜活得就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一样。 价格嘛,那也是够“海”的! 不过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有钱人多,一块匾砸下来,死三个两个手里都攥着万儿八千的金银。 特别是像宁安侯小侯爷这种有钱有势又有闲的,最喜欢到食为鲜这种酒楼来觅食。 “小侯爷,您吃点什么?”小二满脸笑容地问。 不由得他不满脸笑,一是小侯爷身份在这儿,二是这位主儿打赏起来毫不手软,上回二愣子拿他一个二两的锞子呢! “今儿什么新鲜哪?”小侯爷嘴里问着,眼睛到处瞄,一下子定在了旁边桌子老头吃的菜上。 只见那老头捋着山羊胡子,筷子夹起一块凝脂白玉似的圆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享受极了,这菜一定好吃极了! “那个那个!那个叫啥?”小侯爷指着那老头,激动地问。 “那个呀,是咱们东家刚想出来的水晶虾饼,还不对外卖呢。”小二心里叫苦,怎么就叫他看见了呢? 水晶虾饼是余东家手把手教厨子做了,专给棋先生吃的,这水晶虾饼不是随便什么虾都行,必须得是白虾,炸出来才能跟和田羊脂玉似的好看。 可白虾就运来那么一小桶,做完这盘子也没了。 这会儿小侯爷要了,他就是问遍整个京城也不见得能给他凑一盘来! “给钱还不卖?你家挺清高,视金钱如粪土啊?” 小侯爷愣愣神,直勾勾地看着那老头美滋滋地吃虾饼,就剩三个了,就剩两个了,就剩一个了…… 忽然小侯爷大吼一声,手掌猛地拍响桌子! “我买你!” 好个小侯爷,蹦起来三尺高,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直指老头——手里那块虾饼! 此话一出,大堂里所有人都惊了! “我的天啊,小侯爷现在脾气越来越怪了,好上老头这口了哦!” “可不是的,口味够重的。” “听说有人专门喜欢老头,老太太不要,六十岁以下的不要!” “不行,以后我得叫我爹出门看见小侯爷离远点,他七十了受不了这个,有罪还是叫我这年轻的受。” 小侯爷压根没把议论往耳朵里头放,看着虾饼眼睛都直了:“我买你这块虾饼,多少钱你开个价。” 老头一开始也给吓呆了,这会儿缓过来,翻了个白眼道:“我卖艺不卖饼!” 他一口咬下去,把圆圆的虾饼给咬了个缺口,好似洁白圆月初缺。 “棋先生,您吃着怎么样?”余年从后厨走出来,笑着问老头。 杨兰钗弄来的厨子有点本事,做菜一点就透,不用她多啰嗦。 自然那老头就是棋先生了,其实他年纪不甚大,就是长得着急,再加上一部山羊胡子,其实心里头还挺年轻的。 棋先生将剩下的一口饼塞进嘴里:“松脆鲜美,味道甚好!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虾饼。” 余年保持得体的微笑,心中道,那是,你这辈子就没吃过虾饼? 小侯爷在一边,看着余年小腹微凸,仿佛是个孕妇,但她和叫棋先生的老头搭话,好像这虾饼又是她做的。 “哎,你,对,就是说的你,再给我做一份去!” 小侯爷手点着余年,嘴里吩咐着,眼睛来回打量余年的模样,凑合,要是这女人做的菜,还能勉强入口。 他有个毛病,要是长得太丑,不管多好吃的菜,想到厨子的尊容也有些食不下咽。 小侯爷不光靠嘴说,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锞子来,啪地甩在桌上。 “好好做,把爷伺候美了,还赏你!” “哎,小侯爷,这位不是——”小二见他对东家不尊重,连忙解释,却被余年拦下。 “小侯爷是,宁安侯?”余年笑问。 “那还能有哪个猴,你跟京城里头找峨眉山的猴,找得着吗?” 小侯爷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拿着筷子在桌子上戳。 余年微微挑眉,好啊,京城还真是小。 她听拾来说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他素未谋面,不过算算年龄,应当是他娘入宫没两年宁安侯就弄出这么一个孩子来。 按明面上说,宁安侯别说弄一孩子,就是养出七个葫芦娃来,拾来的娘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她入宫前和宁安侯只是定亲,以古代的习俗,通房丫鬟或是妾室在主母嫁进来之前有孕,只是不雅,并非不可。 可拾来为他娘抱不平,说要是一个男子真心爱一个女子,就应该一心一意地等!若是那个女子死了,就应该割了尘根做和尚去! 像宁安侯这样三心二意,要不是他娘临去前的嘱托,拾来早就半夜潜进侯府,把他一府上下的人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余年听拾来这么说的时候,一下子觉着拾来虽然从小不跟着宁安侯长大,可宁安侯的狠戾还是在他身上以另一种方式显露了出来。 还好有张丹鱼痴情聪慧的血也在拾来体内跑着,不然拾来会长成什么样子,可真不好说呢。 余年再转过头来审视这位小侯爷,据说生她的那个丫鬟只是粗使丫鬟,为人有些愚笨,现在的侯夫人过门没多久就把人弄没了。 唔,看这小侯爷的确俊美里又有一丝傻气。 见她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小侯爷美滋滋地想,自己真是一个美男子啊,到哪儿都会被女人的目光追随。 哈哈。 余年见他突然扭来扭去,搔首弄姿,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便开口道:“小侯爷,您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别吃海货了。” 小侯爷的俏媚眼没有抛对人,心里很是憋屈,坐直了道:“我要吃那个饼,还有什么新菜,也都一块端上来!侯爷我的嘴开过光,给你品评品评!” 余年作为拾来的媳妇儿,怎么可能当真把这位小侯爷当好人伺候? 但开着饭馆子,也不好把客人往外推啊。 心下一转,便想出来一个损招。 第233章 贾老太太瞎掺和 余年假作愁眉苦脸道:“虾不够了,做不了虾饼,是有新菜,可是咱这个新菜还没试好,不敢给贵客尝呢。” “没事儿,你拿来,我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得香!”小侯爷大包大揽,夸下海口。 “成,那小侯爷您等着。” 余年打了个转又回后厨,从运来的辣椒里头抓出一大把,叫厨子蒙了脸,狠狠地做了两道干煸菜。 “鳝丝螃蟹炸得要多酥有多酥,辣椒能放多少放多少,甭怕辣着人!”余年一边咳嗽一边说。 满后厨的人都被辣椒熏得咳嗽,等把两盘子辣椒菜给做出来,只见盘子里头辣椒山高,一碟满满当当的辣椒夹杂着煸干的鳝丝,另一碟是更加满满当当的辣椒加上拖了辣椒面糊炸的螃蟹块。 两盘子端出去,余年故意做出担忧的模样来:“小侯爷,这菜一般人真吃不了,你要不行,就算了。” “谁说我不行?”小侯爷一瞪眼,伸筷子就往菜上夹。 他哪里知道辣椒的厉害,从辣椒堆里夹出一块鳝丝来进嘴,立马红了眼睛。 “小侯爷,你要是吃不了,千万别勉强!” “谁说我吃不了?好、好吃!爱吃!”小侯爷被辣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偏还要撑着面子,硬是吃了半碟子才放下筷子。 回去半夜里嘴上就起了大泡,小侯爷哭丧着脸去找侯夫人诉苦,侯夫人却着实训了他一顿。 “你傻呀,花了钱的,你不吃,就是喂狗他们也管不着。” 小侯爷一僵,哭唧唧地道:“我忘了。” 他当时只顾面子,要证明自己能吃,还真忘了这回事。 “哼,亏你还是小侯爷,被一个普通妇人耍了。”侯夫人最近心气也不顺,叫府里的护卫去找棋先生的麻烦,那些没用的回来说山上没人了,想来是已经搬走。 难不成自己就这么吃了亏? 侯夫人愤愤不平,把一肚子坏水都浇灌在小侯爷身上,也算是帮助他成长了。 “你呀,要是想出气,我教你……” 食为鲜这么火爆,杨兰钗恨不得把一年的钱都在一天里头赚出来,换成银票,摔在婆婆脸上,叫她睁开眼看看三媳妇多有本事! 余年怀着孩子,又得照顾自己家里这档子事,不可能天天盯在食为鲜,只在一开头指导厨子做海鲜,时不时过来放点灵泉水,灵草做的饲料。 于是杨兰钗渐渐当起掌柜的来,才一当,便当出了滋味。 这么大一个店,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吃个什么,灶上、伙计们都听招呼、 哪里像在宅子里,就是要个鸡蛋糕,还得看厨房人的脸色呢,因为厨房里头是大嫂的人管着,多要根草儿都得另给钱。 杨兰钗意气扬扬地在店里来回巡逻,只觉得天地为之一宽。 她一得意,在家里就露了出来,贾老太太听说老三媳妇开了个海鲜馆子,立马要去看。 杨兰钗存心想显摆显摆,略一推辞便答应了,带着贾老太太在店里溜达两圈,又上了几个菜,把老太太给哄得欢欢喜喜的。 “管事的呢?” 门口一个年轻男子不理小二,直接到柜台上来叫。 杨兰钗兴兴头头地连忙赶过去:“我就是我就是!” 那人将她上上下下瞧了一遍,微感诧异:“你,有孩子没有?” 小侯爷可说了,这边管事的是个女的,还怀着孩子。 这个妇人年纪不小,可看腰不粗,不像有孕啊? “当然有了,您问这干嘛?”杨兰钗莫名其妙,跑到饭馆来问别人生没生孩子,走错门了。 “那就对了!”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柜上。 “您这是……” “我要定一桌一千两的席,菜必须是没吃过的!新鲜的!”那人傲然道。 他作为小侯爷的狐朋狗友之一,被选中来做这件坑蒙拐骗,设套子让人钻的大事,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杨兰钗略一犹豫,没吃过,新鲜的,她觉得要是余年,应该能做到,但是她也没把握余年到底肯不肯。 谁知那边贾老太太两眼放光,不问问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一千两啊! 一桌菜就能应承一千两嘛!这个老三媳妇儿长出息了啊!这一千两,可该孝敬孝敬婆婆了! 见老太太说话这么痛快,那人也有些惊讶,都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就敢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看来是有几分本事。 “咱说好了,得真正的新鲜菜,要是做不了,砸了你的店!” 说着那人便作势要把银票拿回来。 杨兰钗还在小声地叫着娘,拽贾老太太的袖口,贾老太太已经一把按住银票,眉花眼笑道:“没问题!” …… “没问题,你就不知道拦着点儿!”贾举又气老娘,又气老婆。 “呜呜呜,我拉不住娘,当时那架势,谁要是拦着她拿钱,她就要咬死谁!” 杨兰钗被婆婆撤了后路,无可奈何接了单子往后厨上去问,结果大师傅一听,直接把灶给捂了,说他做不了。 京城里头别的不多,就是贵人多,他听过的菜,还没有贵人吃过的多呢! 这时候杨兰钗还不觉得怎么,就拿这事去问贾举,结果贾举一听,三魂不见了七魄! 当今皇上不喜奢靡,底下人也不敢太过,在京里二两一桌席吃得不错,二十两够弄一桌螃蟹宴,二百两能开燕窝鱼翅席,五百两顶尖的宴席,那是在京城最好的馆子,美食美器美酒加名厨。 拿出一千两来给食为鲜这种小馆子,怕不是要找茬挑事儿! 贾举说明白了里头的道道,杨兰钗知道害怕了,问题是不知道怎么办,就剩下哭了。 两口子一合计,还回来找余年,求着她给想招。 “余娘子,你看,现在这事儿怎么办?我家这个,她就不是做买卖的料!”贾举弓着背缩着脖冲一旁坐着喝茶的余年问。 “我说过,食为鲜前面的经营我不参与,只管海鲜活不活。” 余年淡淡地道,举起茶杯,撇撇茶叶,这红茶质量不错,或许是因为身上有孕,有些想喝奶茶了呢。 “哎呦,余娘子,求求你啦,定宴席的人说,要是不能让他满意,就把咱这店都给砸了!”杨兰钗连哭带喘,恨不得晕过去了。 余年微微皱了眉头,食为鲜打出了一点小小的名头,被砸了实在可惜。 “好,我可以帮忙想法子,不过有个条件。” 第234章 千金一菜 食为鲜的伙计按照留下定金客人的地址,找到了他府上,送了信,说一千两银子的席得准备准备,请客人十天之后再来。 代替小侯爷去付定金的那人得了信,赶紧再去转告小侯爷。 “呿!叫他们准备,看他们能准备出什么好儿来!”小侯爷哼哼地笑,旁边爱妾红杏给他捏肩锤腿。 “小侯爷,妾到那天能不能一起去长长见识啊?”红杏软语央求。 “去去去!” 红杏大喜,连忙跪谢:“谢谢小侯爷!” “你谢个屁啊,我是说去,一边去!到时候咱们爷们儿是砸店去,要你这女人在旁边站着,多碍事!”小侯爷不耐烦地挥挥手,“接着锤。” 红杏垂下眼帘,掩盖住失望和厌恶,继续给小侯爷锤腿。 到了定好那日,小侯爷鲜衣怒马,带着几位专门走鸡斗狗的好朋友,往食为鲜来。 一进门,小二就大声招呼:“小侯爷来了!请上座!” 小侯爷本就是为了砸他店的招牌来的,便硬是要在大厅就坐,美其名曰,要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一千两的一桌席是什么样? 小二见劝不动,就不劝了,反正之前余东家都交代过。 这一帮子混子只当食为鲜一定完蛋,就等着她拿上菜来好挑毛病砸店,一刻也等不得,连声催菜。 没多一会儿,后厨端上来一盘东西,看着细细的一寸来长,炸成金黄色,还夹杂着一些酱红色的菜丝,更不知道是什么。 小侯爷拿筷子往桌上一戳,指着那菜问:“你们这是做的什么?” 小二笑嘻嘻地道:“小侯爷说了,要咱们家做新鲜的,没吃过的,咱家就照做。” 小侯爷夹了一点尝尝,鲜香酥脆,味道不恶,仿佛是什么海货炸的,还有很轻的药气,不知是合了什么裹粉,酱红色的菜丝绵软咸甜,完全尝不出是什么做的了。 见小侯爷下筷,其余几个狐朋狗友们也都伸了筷子,夹几根在嘴里细细品尝,个个攒着眉头,却谁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来。 “这到底是什么啊?”小侯爷不耐烦。 小二笑道:“您真吃不出来,那这菜可够新鲜了?” “我说,我没吃过的东西多了,你不会是拿蛆炸的?” 小侯爷突发奇想,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说恶心了。 小二使劲忍住了干呕,陪着笑脸道:“那哪儿能呢。” “别的菜呢?”小侯爷伸长了脖子看。 “就这一个。”小二哥憨厚地道。 “一千两银子这一个菜?” “对。” “我一千两银子,买了这一盘子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小侯爷就要发作。 “您别急,还是请我们东家自己跟您说!”小二往后厨方向一伸手。 余年在后面等着,小二把小侯爷等人领到后院养海货的地方,她便迎上去。 “我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你可别给我弄那恶心的啊!” 余年伸手一比:“那哪儿能,你瞧这儿!” 小侯爷放眼一瞧,好嘛,咕咕嚷嚷的满缸都是大龙虾。 “这,这什么意思啊?”小侯爷猛地见着那么些个龙虾,差点惊掉下巴,“你是打算给爷做个龙虾赔罪还是怎么着?” 这么鲜!这么活! 往日里也有不少人把大龙虾运到京城里头来,运来的龙虾长途跋涉,都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动弹动弹,可这些大龙虾威武雄壮,精神饱满,简直比他小侯爷还有精神气呢! 吃这个,也不是不行啊! 小侯爷来劲了!今天他要龙虾吃到饱! 余年笑着摇摇头:“这些都是您吃剩的啊!” “怎么、怎么就我吃剩的了?” 小侯爷给她说迷糊了:“你缸里头的虾,一个个肥白大胖的,要眼珠子有眼珠子,要脚丫子有脚丫子,我吃它哪了?” 余年一笑,伸手拎出只大龙虾来,龙虾在她手里威武地挥舞着钳子。 “您瞧,他顶上这须子——” 小侯爷仔细一看,好像这龙虾的须子短了点儿? “每只龙虾的须子我们都只掐尖儿,只要一指节那么长,只有最尖上的部分才配让小侯爷您入口!将龙虾须剪下,用最好的陈年老酒浸泡去腥,再以茯苓、黄芪、人参磨成粉,作为裹粉,数百根龙虾须只做那一盘子。” 余年把龙虾扔回去,溅了小侯爷一脸腥咸,神色从容地又指着墙边跟山那么高的一堆葱。 “小侯爷您看,那些也是您吃剩的!” 小侯爷两手胡乱地抹着脸,没好气地道:“怎么又成我吃剩的了,你甭蒙我,那葱都是整根的,我吃哪了?大葱蘸酱的酱啊?” 余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下去过,她踱步过去,捡起一根大葱,叫小侯爷看葱根那。 “您瞧,这葱都是张丘买来的贡品级的葱,本身就甜脆细嫩,咱只用中间最细最嫩的一根葱心,九蒸九晒,激发出其中的葱香,再配上炸好的龙虾须,所以这菜啊,叫做玲珑葱香菊花须。” 余年一脸真诚:“这么大的一只龙虾在京城里头怎么也得十两,一百只就是一千两,葱还有人参茯苓黄芪咱给小侯爷您算配料,不敢多收您的。” 余年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头:“一千两。” 小侯爷眨巴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左右看看自己的狐朋狗友们,随便抓起一个来问:“她说的在理吗?” 那人唯唯诺诺地道:“好像,在理。” 他还真没见过这阵仗,什么龙虾只剪顶上一点须子,葱只用里面那一根葱心,太奢侈了! 小侯爷的另一位友人眼馋大龙虾,道:“那这些龙虾和葱我们要带走!” 小侯爷松开手,猛点头:“对,我们要带走!” 余年笑着摇头:“小侯爷,您要的是一千两的那道菜,这些呢,是您吃剩的菜渣,我们要是把这个给您带着,那可太丢您的份儿了!” “您要非带走啊,也成,我们把缸给您搬到宁安侯府外头,里面可不敢进。” 小侯爷呲着牙,他拿一千两来,那是为了买龙虾吗? 那是想砸店! 要是真叫他们把这一溜大缸给弄到宁安侯府外头,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甭说砸店,他爹宁安侯得把他给砸了! “小侯爷,我们是给您送到前门啊,还是后门啊?”余年还追问。 小侯爷一咬牙,一跺脚! 第235章 羊肉大葱包子 “送屁啊送,老子出门吃饭,就没有带剩菜回家的时候!”小侯爷怒道,“走,回去,一千两银子一道菜,都给他吃干净了!” 得,认倒霉! 于是一帮人愁眉苦脸的,你一根,我一根,把龙虾须子和酱葱心给叨完了,完事还得上外头喝碗馄饨溜溜缝。 这玩意儿,他能吃饱嘛! 等他们出了门,余年才放声大笑起来。 这些龙虾是她叫人快马加鞭从海边运来的,如果是其他的饭庄酒楼,绝不敢进这么多海鲜货,况且活龙虾是顶尖货中的顶尖货,要是死上一只,没准一天就白干了。 可余年不怕啊,她有灵草灵泉水,别说一百只大龙虾,就是一千只她也养活得了。 至于葱,数日前她在路上看见有几个张丘人拖着大车卖葱,又卖不多少,愁得掉眼泪。 她看了看,葱的确质量好,粗得跟甘蔗一样,还没葱辣味,脆甜脆甜的,便把他们的葱都包圆了,还约定好有好葱再送来。 收葱之后,做菜之前,她已经跟京城的好几家包子铺谈好,抽了葱心的葱送到他们那去,包子铺每日里用葱姜多,吃掉这些葱不成问题。 余年给他们抹了零头,包子铺老板们都欢欢喜喜,叫她多来吃包子。 余年买得多,价格比市面更低不少,这么来回一倒手,又赚了一小笔。 这里头的门道余年就没对贾举和杨兰钗说。 她看着贾举还算练出来了,杨兰钗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一惊一乍,该决断时又做不了决断。 余年解决危机开出的条件就是贾家让出一成利,找个真正有本事的掌柜来运营食为鲜。 她出个灵草饲料就够讲义气的了,五五分成的利,再让她在大堂里头当掌柜,不好意思,你贾家不够格! 这会儿把大事解决了,余年兴起,带着拾来接孩子去。 如今余家一家三口在京城暂住,不好找读书的地方,听贾举说,贾家找的先生是名儒大家,贾家子弟都在私塾上学,在贾举力邀之下,余年便将余昇暂且送去贾家私塾附学。 贾举这人挺讲情义,这也是她帮助贾家收拾烂摊子的一个原因。 贾家私学附近便有一家包子铺,余年看看还没放学,肚里也有几分饥饿,便走进去吃两个包子。 做包子的老夫妻俩一见她就喜笑颜开,连忙捡一屉新蒸的大包子送过来。 “羊肉大葱,用的你送来的葱!余娘子,你尝尝!” 拾来先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来,轻轻吹得不那么烫手了,才转交给余年。 这老两口做包子实在,包子面发得喧腾,里面一兜肉丸,咬的时候得特别小心,要不然肉汤能顺着胳膊往下流到脊梁背。 余年一口气吃了两个,才抹了抹嘴,跟老夫妻俩说起话来。 “送来的葱都是挑了葱心的,放久了容易蔫,你们得赶紧做出来,要是用不完,炸成葱油也成。” 老夫妻俩连忙答应着,老头儿道:“哪里有卖不完的时候,咱这包子现在卖得可好了!打开了门,每天都跟抢一样!” 说着话呢,余年瞧见一个小黑影从后面闪过去,手伸进笼扇抓了一个包子。 “哎,那干嘛呢!” 店主回身一看,便道:“那孩子在附近藏了两天了,看着有点傻,余娘子莫生气,我这就把她赶走。” 余年并没生气,而是走过去,看看那小黑影原来是个小丫头,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啃包子,油水滴得满地都是。 忽然一抬眼,撞进余年的目光中,她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又想跑。 “你叫什么?”余年很感兴趣地看着那小丫头。 小丫头挺倔,脸脏兮兮的黑,脖子也黑,瞪着两个黑眼珠子,眼神跟个小流浪猫似的。 “问你呢,叫什么?”旁边店主怕余年不高兴,赶紧追了一句。 小丫头被问得急了,一扭头就跑。 余年看着她跑远,对店主道:“下回她来,问明白了是谁家的丫头,我瞧她两个指头留了长指甲又断了,兴许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丫头小姐呢。” 还有句话她没说,这小丫头一看生得就不错,要是一直流落在外,没准被坏人绑了去做坏事,那就不好了。 余年摸摸肚子,自觉现在因为想着肚子里的小丫头,以至于对外面的小丫头们都多了几分耐心。 拾来走到她身边,小声提醒:“还是别管她了,万一是受不了主母苛待逃出来的,咱们一问反而害了她。” 余年抿了嘴,她知道在大兴朝,虽然不许主人家无故杀死下人,可是却无法禁止虐待。 当真像拾来所说的,那这女孩子逃在外头还有一条活路,回了家便又要受磋磨。 那还不如让她流浪。 …… 小侯爷垂头丧气地回家,剔剔牙缝,塞着一根龙虾须子。 “他爷爷的,怎么我就老输给那么一个大肚子女人?人多势众,俩人欺负我一个怎么着?” 小侯爷使劲安慰自己,认为应该是大肚子的孕妇肚里一个脑子,脑袋里还一个脑子,而他只有一个脑子,二对一输下阵来不丢人。 但是越想越窝火,小侯爷在屋里跟驴似地拉上了磨。 听他遮遮掩掩说过整件事的妾室红杏一手托腮,娇声道:“小侯爷,你要是觉得气不过,妾倒是有个小主意。” “快说快说?什么主意?” 小侯爷听见说有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叠声地催她说出来。 红杏亮出白腻的手腕,娇娇怯怯地道:“小侯爷,您瞧我腕子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她昨天看见芙蓉戴了一个素面十圈的金臂钏,说是小侯爷给买的,也没特别好看,但是这个小贱人为了炫耀,都入了秋还故意穿夏日的轻薄衣衫,故意把袖子撸得老高,真是不要脸! 芙蓉有的,她也要有,可不是为了争面子,而是要追求一个公平! 小侯爷仔细围着她手腕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一圈,莫名其妙:“没有啊,没少啥!我发现你手上汗毛挺长的,特别是这一根。” 第236章 云书来送礼 红杏气红了脸,捂住那根特别长的汗毛,知道这位小侯爷是不懂什么叫做打情骂俏的木头,也就死了心。 “她那食为鲜,不就是靠着海货鲜活?全京城没几家能把海货养得这么活,里头一准有秘方!小侯爷,您想想,要是您把她的秘方给夺过来,或者拿到她的秘方,也开一家海货饭庄,我就不信,您能比她开得差了!” 小侯爷的眼睛越听越亮,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对呀!你说得好有道理,我这就去搞她的秘方!” 红杏揉着被小侯爷拍疼的大腿,嘴角抽搐:“那您可得做谨慎些,找些功夫好的人去探听,免得被发觉了。” 拍大腿就拍大腿,为什么要拍她的大腿! “你说得太他爷爷的有道理了!” 小侯爷两眼贼亮,双手握住红杏的肩膀:“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个女诸葛,以后你就改名,叫诸葛红杏!” 说完,小侯爷噔噔噔地窜了出去,他手底下没能耐人,要人用还得去找侯夫人去借。 红杏在后面唉唉两声,气得肚子都大了,没拿到金臂钏,还改了个难听死的名字,这个人! 小侯爷气喘吁吁地就跑去找侯夫人,来不及通传,推开守门的丫鬟就闯了进去。 “娘!你干嘛呢,大白天的在床上?” 小侯爷一眼没看见人,二眼看见娘那张拔步床的床帐子放下来了,还晃悠呢。 “娘,你不舒服啊?我给你倒杯水?” 小侯爷孝顺地端了杯茶水,扑棱扑棱跑到床前,只听他娘压着嗓子道:“我要睡觉,你快出去!” “娘,我听大夫说,白天爱睡觉是气血虚,你等着,我给你端洗脚水来,老姜水泡泡脚,一下子就气血通畅了!” “唉,我不泡!”侯夫人在床帐子里光着身子,看了眼缩在被窝里头的张阿。 当时就该把这个小崽子跟他娘一块剁了! 侯夫人咬牙切齿着呢,那边小侯爷极其孝顺地拿来了老姜洗脚水:“娘,洗脚!” 小侯爷这一通操作,把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又心惊胆战,生怕他发现自己偷人,暂且不提。 余年把余昇从贾家私塾接回来,便见他眉头微皱,像是有些不欢喜的样儿。 她心头便是一跳。 别人家是孟母三迁,自己家呢,倒是儿子随着妈五迁六迁,最该享受童年生活,好好学习的时候,跟着家里大人东奔西跑的,难为这孩子了。 余年搭着余昇肩膀,柔声细语地问他:“贾家私塾怎么样?贾家的子弟为人如何?” 余昇先不说话,一会儿才道:“娘,我在贾家上了这几日的学,有四个女孩子说要嫁给我。” “啊?”余年被这个消息震撼了,想起贾家是男女混学,七岁后才隔开,连忙问,“她们多大?” “两个六岁,一个七岁,还有一个四岁。”余昇掰着手指头数给娘听。 自己家儿子是很好,托他爹的福,长得真俊,小小年纪就能用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词儿来形容了。 不过才六岁就有四个女孩子要嫁他,那十六岁岂不是要有四十个? 余年用力晃晃脑袋,暗自想,都说一孕傻三年,是有点啊,这又不是数学题,说不定十六岁的时候是零点四个呢。 “你跟娘说说,她们为什么要嫁给你?”余年摆出引导小朋友谈心的姿态。 余昇小手揣在袖子里,望着远方,怅然地说,“贾家那几个女孩儿,说我长得好看,要我给她们做抄写作业,抄完了就嫁给我。” 余年咳嗽两声,把笑憋回去,六岁小孩的爱恨情仇实在太有意思了! “我明天恐怕去不了贾家私塾了。” 余年问:“为什么啊?” 余昇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今天下午四个女孩儿为了我先给谁写作业打架,先生拉架被挠破了脸,发现她们想作弊,所以把她们都给罚了。” 打架?余年又惊了一惊,姑娘年纪小,动手能力挺强的。 “没事,大不了,叫你爹活动活动,咱上国子监去。” “真能去吗?我听说国子监可难进了。” “你爹办得到,放心。” 以你爹和皇帝的交情,走个后门也不是不可以,就怕后门走得太大,直接给你弄到宫里去陪太子读书。 余年安慰着儿子,心里琢磨还真得换个学校了。 说起小丫头,她就想到了今天在包子铺遇到的小丫头,怪可怜见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对那个小丫头特别上心。 是眼神特别倔像她,还是长得可爱? 余年说不清。 说不清,就不说了,叫拾来在包子铺附近蹲点,把小丫头逮过来再说。 要是好人家儿女,就给她送回去,要是被虐待逃出来的,就给她点钱,送她去别处生活。 余年知道这回自己是真多事,可她大约是因为怀孕闹得多愁善感,实在狠不下心当没看见过。 小丫头没等来,等来了云书来。 一大清早,云书来便捧了一个木匣子,堵在余家大门口,把余年一家人加上棋先生都给堵个正着。 所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余姑娘!” 云书来眼睛里就只看见了余年一个人,激动地踏前两步。 拾来在后面戳余年的腰,轻声怂恿:“狐狸精来了!打他,骂他!” 余年回手攥住他不老实的手指头,感觉十分为难,冒冒失失地打骂一个笑脸人,她总觉得非得是坏人才做得出来。 虽然她不是十分的好,但也不是坏得冒油啊! “余姑娘,拾来兄弟也在?”云书来把匣子递过去,“给你的!” 余年并不想收他的礼物,打算回绝掉,拾来又在她身后嘀嘀咕咕。 “不许接,一定是有毒的,下了药的,下了蛊的!” 余年拿胳膊肘轻轻地往后怼了他一下,正色向云书来道:“我不能收,云公子,我有相公,不能随便收别的男人的礼物。” 拾来在后面耀武扬威地冲云书来挤眉弄眼,在余年耳边道:“说的好,再打他一巴掌!” “余姑娘,这东西是我特意为拾来兄弟寻来的!你看!” 云书来毫不在意拾来的小动作,而是将木匣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非金非玉的材料,又有股奇异的香气。 余年一喜,这是神香木啊! 她到处问过了,神香木做成香炉燃烧药末时有护住心脉的作用,因此就算是用猛药、剖开肚腹,也可以保病人一命。 可惜神香木难得,的确就像棋先生所说,他那只神香木香炉是少见的珍品,被打碎后更不知去哪里才能寻到第二块神香木。 有神香木,或许能够将拾来脑内的针取出来! 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余年正要感谢云书来,便听贴在自己身后的拾来冷冷地道: “你不必谢他,他盼着我死呢!弄这些个不过是为了显示他有多么大度,多么善良,其实呢,他压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余年一把揪住他耳朵:“不是,谁是耗子谁是鸡啊?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是?” 第237章 老太太老抠门 旁边的棋先生怪叫一声,蹦起来伸手就将木匣子抢到了怀里,死死抱着不撒手。 “我不管你们谁是耗子谁是鸡,神香木得归我!” 说完,棋先生倒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拾来,跟鸭子逃命似的两脚噼里啪啦连连后退,一溜烟地逃走了,完全忘记自己要去食为鲜吃龙虾炒面的事。 拾来想把那臭木头抢回来扔到云书来脸上,偏偏棋先生抱着就跑,跟什么宝贝似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目光杀死云书来,因为他手上没有刀。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说谢谢云公子。”余年拍着拾来的肩膀道,又转向云书来,“多谢云公子的神香木,这个人情,我一定会报答,我相公年轻气盛不懂事,你千万别见怪。” 前面不管拾来怎么闹,云书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派头,余年说了这两句话,他反而有点绷不住。 怎么,他拾来年轻气盛,难道我是人老珠黄吗? 谁还不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了! 不过这场景云书来也不是经过一次两次,很快就从麻木调试好了心态,浅浅地微笑着:“不会的,我明白拾来兄弟,他头脑不舒服,说话自然也和常人不同。” “我记着这事儿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余年差点好哥们儿拍拍他的肩膀,手指头一动赶紧按住,她拍自家那些女工的肩膀和拾来拍惯了,快惯性成了拍皮球。 云书来略带羞涩地道:“虽然不是我本意,但确实有件事想问问余姑娘的意思。” “是什么?”余年脑子里想着今天去贾家私塾,看看情况,要是老师生气,同学胡闹,就把余昇领回家来,再给他找个名师。 嗯,叫拾来在家相妇教子也不错。 “余姑娘,我以云家人的身份,想购买你作坊出产的全部三色妆粉。”云书来道,说完立刻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大伯让我过来问的,跟我没有关系,你不愿意我就回了他去。” “全部……你们家是想搞独一份是?” 余年先听着云家要买全部妆粉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想了过来。 云家嘛,是胭脂水粉的大户,在自己的三色妆粉进入京城之前,他家可是第一号,头一等,原先知府夫人都用他家卖的娘娘粉。 三色妆粉一进京,听贾举说,等于是立刻把娘娘粉给挤了一半出去,那云家想要把三色妆粉也收入麾下,余年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余年是不会答应的。 现在三色妆粉卖得那么好,她又已经在京城里,不拿过来自己独家卖,已经是对贾举讲义气,讲商业道德,云家明摆着想吃现成的,呵呵,没那么容易。 见余年面色不对,云书来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马上道:“我这就回了我大伯去。” “等等,这事要是做成,你有好处没有?”余年叫住他问。 “大伯说给我一成的利。”云书来对余年毫不隐瞒。 “好,我考虑考虑。” 余年觉得,现在贾家是独家售卖,如果分出去给云家也一条路子未尝不可,只要价钱合适。 实在是杨兰钗和贾老太太让余年对贾家的印象大大跌份儿,而云书来又正好送了温暖来。 云书来听到她说“考虑考虑”,却是大喜过望! 余姑娘本来不想卖给他们妆粉,可是听到自己能有利润,立刻就说考虑考虑。 余姑娘是一个多么有情有义的姑娘啊! 就是有点护短。 哎,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她的短呢。 云书来心满意足地走了。 余年没管他脑补了些什么,她带着余昇和拾来还得去贾家私塾。 就在他们出发时,贾家爆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争论。 “娘,你得把银票拿出来,咱那一千两不放在食为鲜的帐上,账不平啊!”贾举劝着贾老太太。 这老太太,那天把一千两的银票揣到怀里以后就当没事了。 这一千两是得放在柜上下账的,而且还得给余年分一半。 贾举知道,这回要是没有余年,别说这一千两,就是店也保不住,可他这老娘从前过过苦日子,地上看见牛粪都想捡回家来施肥,把着那一千两的票子死活不撒手。 “凭啥,我给接的生意,等于是我给你那酒楼挣得钱,凭啥要我拿出去!” 贾老太太抱着怀,死活也不肯还钱。 “娘,这钱不是咱自己的,人家余年怎么也得分一半去呢!”杨兰钗被婆婆那爱财样子给膈应得难受,但是又不敢大声小气的。 还你给接的生意,你给捅的娄子还差不多! “分啥分呢!”贾老太太一指头把杨兰钗的脑袋给戳晕了,“食为鲜可是你的名头开的,她姓余的分哪门子钱!” 老太太一脸诡秘:“要我说,把她弄走,咱自己开,自己挣,有几千两全是咱自己的,那不好吗?” 贾举夫妻俩都快给这老太太气笑了。 好,把余年弄走,没有她的海鲜保活秘方,食为鲜的食材怎么解决? 没有她的脑子,新菜式从哪来? 别说一千两,几千两,几百两也未必能挣着,说不准都得亏本! 他老娘说得轻巧! 杨兰钗也后悔着呢,她先前看店里红火,也曾隐隐约约地闪过自己干的念头,但随即就打消了。 余年就是那楼阁的地基,要是没有余年,食为鲜就是空中楼阁! “娘,真的,这一千两得先下账,不如这样,我等年底分红的时候,从我那份里给你分一千两,你看行不行?” 杨兰钗低声下气地问婆婆。 啪! 杨兰钗脸上火辣辣的,被猛烈的力道打得偏过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一个儿媳妇,也敢跟婆婆说三道四!”贾老太太威风赫赫,打了儿媳妇一个耳光,让她觉得自己很有当家人的感觉,“我说这一千两放在我这,就放在我这!你挣多少钱,不都是我贾家的钱,什么时候儿媳妇还藏起私房钱来了!贾举,你管不好媳妇儿,娘替你管!” “你个老——”杨兰钗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尖着嗓子叫到一半,好容易把剩下不好听的咽回去,“我娘在家都没打过我!” 她尖叫着,扑过去想要扭打贾老太太,被贾举拦腰抱住,求着哄着不要闹。 “你有娘生,没娘教!今天我就替你娘教训教训你!” 第238章 不给钱试试 贾老太太知道贾举在这儿,绝对不会让儿媳妇碰到自己一根手指头,于是越发地得意洋洋起来。 “娘,你少说两句!”贾举听娘说得越发不像样,赶紧叫她打住。 自家这个娘自家知道,别的事情尚可,只要一说到钱,要多抠门有多抠门,要多毒辣有多毒辣。 也难怪兰钗不高兴娘,她进门带来的嫁妆,和大嫂二嫂的一样,都被贾老太太给收起来了。 这边闹得厉害呢,那边丫鬟来报:“三老爷,在咱家附学那孩子的娘来了,说要见你呢。” “啊?余年来了!”贾举和她拦着的杨兰钗一起停下动作。 他俩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不会是余年来找那一千两的麻烦? 见儿子儿媳都看向自己,贾老太太冷哼一声,按了按怀里的银票:“走,看看她说什么,反正我贾家的银子,她一个外人,不要想沾手!” 余年来到贾家,先去私塾和夫子见了个面。 出乎意料的,这位夫子还真是位有真才实学的名家。 这位夫子姓洪名韬,二甲出身,只是太过随着性子来,在朝堂上衣冠不整,被人参了一本,就势辞官,寄情于山水之中。 后来因母亲过世,他才回京来,贾家拐了好几道弯,把他请到家里来做私塾先生,钱倒是其次,使了好大的人情呢。 洪韬年纪不很大,三十岁上下,神清骨秀,双眉入鬓,说话间顾盼神飞。 余年见了这人,心道,一看就不是个消停的主儿。 “洪先生,我家余昇多承您照顾了!” 洪夫子随意地一拱手,笑道:“余昇实在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出色的学生,一点就透,举一反三!还要多谢你家的点心了!十分美味!” 余年一笑,这也是个吃货。 她现在给余昇带点心带习惯了,余昇也养成了习惯,常把多余的点心分给他喜欢的人。 别说商人家里,就是王侯皇宫,论心的新鲜花样儿来,也不可能比得上余年这个在现代社会吃遍全世界的人。 余年一说她不准备让余昇再在贾家私塾上下去,洪夫子一皱眉头,还没说什么,一群小豆丁围了上来。 “余昇哥哥为什么要走啊,他去哪儿,我也去!” 这是哥哥勇敢飞,我们永相随的类型。 “他在这儿可好了,余姨姨,我们都会对他可好了!” 这是诱之以利甜言蜜语的类型。 “妈妈,妈妈,我要余昇哥哥,不让他走。” 这是稀里糊涂瞎叫一气的类型。 余昇却站出来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昨天我害你们打了架,今天我就要为自己错误付出代价!” 话没说完,洪夫子在他脑后凿了个小爆栗:“什么代价,她们没怪你,我也没怪你。” 他转向余年道:“小孩儿之间打打闹闹正常,我没跟贾家人说,没事。” 听其言,观其行,余年觉着这位先生的确是挺好,她举棋不定地看了看余昇,余昇和几个好朋友拉着手,依依不舍的,显然是挺愿意在这儿上学。 要是余年自己的事,没有犹豫,直接就有决定,可碰上儿子,她就要三思再三思一番了。 拾来一直站在余年后面,当一个沉默的贤内助花瓶,此时才小声道:“要不再让小昇在这儿学一阵子?” 余年还没答话,就见外头一群人闯了进来。 她愕然地看着为首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精神气十足的老太太,后面则是贾举和杨兰钗,一边追着一边叫唤。 “你就是余年?”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噔噔噔走到余年跟前问。 余年没见过贾老太太,只听过她屁也不懂就敢接一千两银子的英勇事迹,但猜也猜到,在贾家,还有哪个老太太能这么威风八面? “我就是余年。”余年不咸不淡地答,看贾举和杨兰钗急得团团转,知道这位老太太大概来者不善。 “食为鲜你别管了,我贾家的买卖,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贾老太太的眼睛里透出算计的光。 她先前还以为余年是多么精明强干,人高马大的女子,原来只是个娇怯怯,还怀着肚子的孕妇? 呵,看那模样生得普通,大约是运气好,嫁了个有钱有本事相公,又随便她撒欢,才弄得别人以为她有几分本事。 像贾老太太自己是吃剩菜剩饭熬出头,省出来的钱,拿给相公做生意,一步步踏踏实实地挣出来的,那才是正途。 “我说的你听见没有?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叫做生意吗?别把我家好好的买卖给搅黄了!” 贾老太太觉得,自己已经够大方的了,余年要是再不同意,那就是她不懂事! “你想让我退出啊,可以,一千两拿来。”余年不紧不慢地伸出手。 “一千两?” 贾老太太目光警惕地望着她,按着怀里的银票退了两步。 她怎么知道自己有一千两? “小侯爷定的酒席,就是一千两,我看没入账,肯定是在你这呗。”余年手往前伸了伸,“我说,那龙虾和葱都是我花钱买的,想不让我插手,行啊,先还钱!” “不可能!”贾老太太断然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我都听说了,你耍了那小子一把,给他们吃的是龙虾须子,能值几个钱?” “行,我现在立刻从食为鲜退出,然后去找小侯爷,说食为鲜耍他,你猜他会不会砸店?” “你!你就不怕他也找你麻烦?”贾老太太瞪圆了眼,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余年混不吝地道:“怕什么,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呗。” 她看着贾老太太有些害怕的模样,再加一句:“反正嘛,做生意我不怎么样,拼命我在行。” “给不给,给不给,给不给,不给我可去宁安侯府了……” “等等!” 第239章 请先生出山 贾老太太忍痛叫道,从怀里掏出那张一千两的银票,颤颤巍巍地交到余年手上:“你说的,拿了钱,就退出食为鲜,不再参合我家的买卖了?” 余年先接过银票,仔细看过没有问题,随手交给旁边的拾来收着,又笑眯眯地道:“是啊,不过咱们契书在这,你得先分给我五成利!” 贾老太太几乎要昏过去了! 这个女人好狠啊! 刚刚从她这挖了一千两的银票,就跟挖她的心头肉似的,现在又要分钱? 贾老太太的心口疼,一连生三个孩子都没这么疼! “你、你凭什么……” 不等贾老太太说完,余年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余年以技术入股食为鲜,算作五成份子。 “你是故意的啊!谁家好人把契书这玩意儿随身带着?你今天存心来找事儿的!”贾老太太气得胸口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 贾举赶紧上去扶着他娘:“娘啊,你快别说了,食为鲜没有余娘子,肯定是开不下去的,那海货保活的法子,你会不?你要是会,我现在就把她一家子扛出去!” 贾老太太更是直翻白眼,她要是会,至于等她相公做小买卖发家吗?她不早就自己发财过舒服日子去了吗? 余年见她没话说了,便道:“我家余昇从今天开始,就不在贾家私塾上学了——” 她还没说完,贾老太太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双目熠熠放光:“你说,你儿子在我家私塾上了学了,是不是!” “是,你要干嘛?”余年就知道她要作妖。 “一千两!”贾老太太竖起手指头,眼里爆发出贪婪的光,舔了舔嘴唇,“我们贾家私塾的学费是一千两,你现在要走,就把钱拿来!” 贾举被他娘这没脸的举动弄得丢死人了! “娘,人家余昇就在咱这上了几天,也没用咱一根草,怎么好意思要钱啊!” “什么没用一根草,”贾老太太数落着,“咱请先生的钱不算啊?” 那边洪夫子咳嗽一声,抬起手来:“老太太,我一年束修不过二十两银子,取个意思罢了,一千两,能买我五十年了。” 听了半天,他再不懂买卖上的事,也听出了贾老太太的强词夺理,余年却是理直气壮。 他感慨道:“君子一诺千金,小人言而无信,我怎么能在这样的家里教书呢?时日久了,岂不是如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贾老太太听不懂他说的啥,反正知道不是向着她。 洪夫子走向余昇,牵起他的小手:“哎,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五十年好活,遇到好弟子,不可放过啊。” “明日起,我就不在贾家私塾教书了,我会叫人把今年的束修还回来,免得以后您说我踩了贾家一根草,就要我一千两银子。” 最后这段贾老太太听明白了,洪夫子是说他不干了! 那哪儿行啊! 洪夫子是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家,而且真做过官儿的,她家里子子孙孙还得靠着他教导,当大官,挣大钱呢! “不行,你不能走!”贾老太太急了,直接蛮横无理地挡住去路。 余年冲拾来一个眼色,拾来点点头。 好半天,总算轮到自己上场。 “老太太,是您自己走到那边院里,还是我请您飞过去?” 拾来笑容可掬,态度亲切地问。 贾老太太看到他高高的个头,大大的拳头,宽宽的肩膀,鼓鼓的肌肉,还有看似亲切,实则阴险的笑容,浑身一颤,叫着头疼,扭头就溜! 金钱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余年往贾家走了这一趟,获得一千两银票一张,高级私塾教师一名,成果斐然! 之后,贾家又派人来求洪夫子回去,洪夫子则是让他们花钱到余家的私塾来上学。 钱不多,一人一年二十两银子。 但这个钱本来是不用掏的,于是不少贾家族人一边骂骂咧咧,说贾老太太没成算,一边无可奈何地花钱继续跟着洪夫子上课。 整个京城,除了国子监,恐怕没有比洪夫子更好的教书先生了! 别说二十两,二百两咬咬牙也得拿出来! 这关系到孩子未来的前途! 不管多少钱,贾家族人一说到学费,就要顺便骂一遍贾老太太。 贾老太太缩在屋里,打定了主意,等到年底,食为鲜分红的时候,她就管三儿媳妇把钱全要过来! 反了天了,没听说哪家儿媳妇自己拿着钱的,她得给攒起来,免得年轻的乱花一气。 不过贾老太太不知道的是,食为鲜此时已经被杨兰钗送到了余年名下。 “余娘子,这店要是在我名下,迟早我婆母要来参一脚,把店搅乱,放在你名下我放心。” 听到杨兰钗这么认真地说,余年也就接受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杨兰钗是知道了自己名下的产业不用交税,才硬要转过来呢。 食为鲜的伙计厨子可不管谁当老板,只要按时发工钱,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呢! 余年叫拾来多看着点店,她在家要安排洪先生住宿教书的一应事项。 这日后厨出了个小偷,被厨子和收泔水的一块摁住。 拾来心里恼得很,怎么每回他管事就出事? 他发了狠,也不顾脏,将那小偷抓起来一看,却是怔了怔。 …… 余年想着现在也没有卖婴儿用品的,大部分都是在家自己做,自己针线活不好,可别到时候孩子没得穿,便拉着宅子里的丫鬟一块做针线活。 她瞧着,怎么人家一针一线就缝得整齐,自己的就……凑合呢。 一个小兜肚没做到一半,拾来扛着个麻袋进来了。 余年赶紧叫人都下去,笑道:“你这是买了什么来?” 拾来手按着袋子,那袋子还动呢。 余年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这么大,断乎不是猫,说不定是大狗? “不是买的,是捡的。” 拾来说着,把袋口打开,里面一个黑乎乎的小丫头从乱发里头往外看。 余年吃惊地看向那个脏兮兮,黑乎乎,都看不出本相来的丫头。 “她,她是那天包子铺的那个……” “是,今天又跑到咱们后厨偷吃,我就给逮回来了,瞧你那天挺稀罕她的,问问你想怎么办?” 余年听着拾来说的语气,真跟捡了条流浪猫似的,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在外面流浪,你家人呢?”余年和缓地问那小丫头,“是有什么事儿吗?” 小丫头使劲摇头。 拾来插嘴问:“你偷东西?干坏事?” 小丫头更使劲地摇头,甚至还瞪了一眼拾来。 余年便道:“那我送你回家?” 小丫头没摇头,却浑身打抖,眼神也散发出恐惧来。 “别怕,别怕,你要是不愿意,就先在我家里住一阵子。”余年直觉有些不对。 她假装从箱子里拿出一些灵树黑粉,对小丫头说:“这些粉可以遮掩人本身的肤色,你擦上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余年再端详了一番那小丫头,发现她身量未足,便道:“不如你剪短了头发,扮成男孩子,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 小丫头这回才用劲地点点头。 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还好这家人是真的想要帮她,摆脱宁安侯府的追踪,可是,自己不能说原因…… 要是说出来,或许他们都会死的! 第240章 有内鬼 余年给这小丫头起了个名叫小虾,叫大丫头锦云把她收拾干净了,先扮成男装,锦云应着带人下去,将她单安排在花园子旁边的角房里,只说当看园子的。 也不叫小虾干别的,就是扫扫地,伺弄花草,跟着园丁捞水池里的落叶。 余年暗暗观察,旁人只说这孩子小胆,做活倒甚是勤恳。 当时一时义愤救了她下来,过后想想,有些冲动,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是忠是奸。 看了一阵子,余年才放下心来,只是这孩子不说自己姓甚名谁,原先的事儿也口风紧着,一丝不漏。 锦云回报道,做事一板一眼的,倒像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丫鬟。 可京城里头大户人家多了去了,余年哪能知道谁家丢一个丫鬟,况且不是要紧的人,也不见得大张旗鼓地找。 她便先叫锦云看着点小虾,等小虾自己露了行迹再说。 却说这会儿贾举果然寻了一个出色的掌柜过来管着食为鲜的事儿,据说是从洄南府挖的。 余年见了心里犯了阵子嘀咕,她在洄南府时参加过奇食大赛,几乎所有洄南府叫得上名儿的饭庄子掌柜她都见过。 独独没见过这个陶掌柜。 不过,陶掌柜的确能干,来了一两天功夫就把事情都理顺了,食为鲜里里外外顺顺当当。 她心里疑虑,便时不时去食为鲜看看,这日她去的时候陶掌柜正在柜上忙着,余年也不急叫他,在一边听。 只听他说话和声细语,客人再着急,他也不急,就是慢悠悠地解释,叫那些急脾气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吩咐事情也有条理,经营得很是不错。 “陶掌柜,今天生意不错嘛!” 余年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陶掌柜见是东家,也满脸笑容地迎过来,道:“托东家的福,还可以,还可以。”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东家,后院有几只龙虾样子不大好,要不您去瞧瞧?” 后院的龙虾还是小侯爷“吃剩”的那批,余年时常拿把灵草出来,随便合上几味茯苓、甘草之类的药材,叫人磨成粉送到食为鲜来,一吃灵草,龙虾就活。 余年略感惊讶:“前两天不是才送了药粉来?今天就不行了?” 陶掌柜脸色不变,冲着后院一比划:“您亲自瞧瞧。” 余年跟着过去,果然,两缸里的龙虾蔫头耷脑,钳子也挥舞得不起劲了。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余年想了想,叫掌柜的拿一个瓮来,往里面灌上清水,再放了一勺盐,一勺糖,在墙根揪了两把草放进去,伸手在里面搅了几下,吩咐道:“倒到缸里。” “东家,这能行吗?” 余年笑道:“这就是保活的秘方啊,从海边运到这儿来都行,那现在怎么不行?” 陶掌柜依言将水倒入两个龙虾缸里,果然,才倒进去没一会儿,龙虾就缓过劲来了。 “真神了!”陶掌柜感叹。 “嗨,难的不会,会的不难罢了!” 余年看着大大咧咧,完全不把当众表演了秘方放在心上,然而一上马车,她就揪住拾来的领子,小声道:“那家伙不对劲,你偷偷盯着点儿。” 诚然,她为了掩盖灵草,混了别的药材,或许效果没那么好,但刚才龙虾蔫的那个劲儿,要是没人捣鬼就奇怪了! 余年心道,这贾举办事越来越不像话了,叫他请尊财神,请了个小鬼到家里来! 拾来最听媳妇儿的话,接了这活儿,便换成普通衣衫,脸上抹了些灰,手里挎上篮子,假装在附近卖火烧的,实则只在食为鲜不远处绕。 到夜间上了门板,陶掌柜打了个灯笼,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往西北角上走,拾来在后头缀着,不一刻,见他竟然走进了一处青楼。 拾来犹豫一番,要是进去,他的清白就不好证明,可要是不进去,这内鬼又怎么抓? 他绕着青楼走了两圈,老鸨见他只看不买,很不满意地道:“去去去,穷鬼还想找姑娘,美不死你!” 拾来哼了一声,又转到后面,忽见一个包袱扔下来,不由得吃了一惊,闪在角落里头,再看临着墙的树上放下一道软梯,一个打扮得珠翠环绕的姑娘从软梯上好费劲地下来。 姑娘看看四周无人,背起包袱就跑! 拾来猜着她大约是青楼里的女孩儿,趁着夜里逃跑,也不拦着,顺手拽着软梯就上了树,又上了二楼栏杆处,也是可巧,正好是那陶掌柜进的房间外头。 “……我瞧清楚了,五斤的坛子,她放了一勺盐,一勺糖,还有约四两的狗尾巴草。”陶掌柜的声音道。 “狗尾巴草?”另一个人重复了一遍。 “嗯,狗尾巴草。” 两人齐齐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是真的?就这么简单?”屋里那人不信地问。 “就这么简单,我也觉得怪呢,可放进去龙虾就活,大约是比例不同。”陶掌柜道。 拾来在心中嗤笑,他媳妇儿的绝活可不是别人学得来的。 两人说来说去,因为余年表演的“秘方”实在太简单,也讨论不出什么来。 一不做二不休,都来了青楼,那就快活快活呗! 陶掌柜和另外一个接头的都叫了两个姑娘,喝了两口小酒之后全都现了原形,什么温文尔雅啊,和气啊,当屁都放了。 拾来在外头听着他们在屋里闹妖,心想,来都来了,可不能白来啊! 陶掌柜浑身脱光了,和姑娘玩捉迷藏,两个姑娘看看他的小牙签,眼中闪过一阵厌恶,但还得敷衍着。 “来呀来呀!来捉我呀!” 屋里欢声笑语的,忽然其中一个姑娘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 她四处一打量,天啊,窗户缝里冒黑烟呢! 这是失火了呀! “快走啊,快走啊!”姑娘惊慌失措地叫着把门打开迅速逃走了。 陶掌柜上头了,也没听出对方是认真要跑,还在淫笑着道:“你走到哪儿去?逃不出老爷我的手掌心!” 第241章 我画画赚钱养你啊 他自己个儿在屋里又摸了两把,被浓烟呛得直咳嗽,蒙眼的布条子一拉,才发现屋里着火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 陶掌柜光着屁股疯狂地跑出屋,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衣裳不衣裳的,性命要紧啊! 可他跑出去以后,光溜溜地站在一群嫖客和姑娘之间,忽然又觉得,性命要紧什么,还是面子要紧。 “你瞧他。” “我瞧见了,他那样,上青楼来做什么?做针线活吗?” “说话小心点,人家随身带着针呢,小心他戳你!” 也有和他一样光着的嫖客,这会儿都昂首挺胸,搂着姑娘的腰,自觉面上有光。 反正怎么也比那个胯下有针的大! 眼见那火烧得厉害,一时间进不去拿东西,陶掌柜又羞又气,向老鸨讨了一件长衫,随便裹一裹就跑了。 偏他倒霉,脚底下一个坑没看见,摸着黑跑绊了一跤,后脑一疼,晕了过去,不知哪个缺德的把他那件长衫也剥走了。 都入了秋啦,陶掌柜在地上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身子都快冻僵了,人家倒夜香的时候差点没送他一个黄金万两。 而另一个人衣冠还算是整齐,一溜小跑回了宁安侯府,到侯夫人跟前回报。 “说是用的盐糖和狗尾巴草。” 侯夫人喝着茶水,听他这么说,一杯水就泼到了他脸上:“什么胡扯八道,狗尾巴草能管用?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当凳子坐!” 那人十分委屈,又不敢说什么,侯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新添了个拿茶水泼人的习惯,他们这些人没一个没挨过泼的了。 “算了,找人去弄只龙虾试试。”侯夫人沉吟道,其实她又没养过海货,哪里知道秘方有没有用呢? “还有,银杏那丫头找到没有?”侯夫人又问。 那人将头低得更深:“还、还没有。” 哗! 又是一杯茶水泼到他身上。 “废物,没用的东西!银杏那丫头偷了我的镯子,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镯子,你们仔细着些,再多搜一搜!她又没路引,跑不出京城去,仔细地搜,我就不信还找不着她!” 侯夫人的双手捏紧了帕子,自己之前和张阿宝亲热时,不小心说起从前那件事,被银杏听到,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岂不是大大有损? 恐怕侯爷也不会放过她的! 侯夫人话音一转:“多去云家附近转转,这银杏丫头是跟着红杏一块被云家送来的,保不齐就又跑回去,不能叫云家知道,不然人家会笑话咱们治家不严。” “是!” 余年听拾来说了跟踪陶掌柜的结果,并不意外。 果然是宁安侯府。 她就知道小侯爷一定不甘心吃亏,必定要想什么主意找补回来。 不过拾来跟到侯府门口就没有再跟进去,一是侯府里高手众多,他没有把握完全不惊动人,二是,他并不想进这处他娘想了一辈子的地方。 他给了陶掌柜一个教训,将他身上唯一的一件长衫也剥了去,叫他光着屁股在外头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果然陶掌柜告假。 余年和贾举如此这般地一说,贾举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自己就这般蠢,又被人家给算计了? “余娘子,你放心,这回我亲自来当这个掌柜!” 贾举倒是说到做到,把陶掌柜给辞了,日日在食为鲜站柜台,他算账不行,迎来送往这套倒熟得很。 既然他亲自盯着,余年便放了手,自己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这日阳光甚好,余年忽然兴之所至,要给拾来画幅小像,于是叫拾来摆好了一个思考者的姿势不许动。 她自己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支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不过一炷香功夫,笑道:“好了!” 拾来连忙凑过去看,今天媳妇心情好,说要给他画幅什么“速写”? 他也不懂什么叫速写,只知道草书,想来是画得很快的画。 只见一张大纸上,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勉强看得出来是人,勉强看得出来是坐着,说画得是谁,就是拾来自己也不认得。 拾来看得心里呲牙咧嘴,他要是长成这样,那都快不是人样了! 但是他嘴上一路子地夸奖:“好看,真好看!媳妇儿太会画画了,有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风格!” 余年笑着笑着顺手抻了一下他的耳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就你的欣赏水平,达不到我的高度!” 媳妇儿拽得轻,是媳妇儿心疼自己,媳妇儿扯得重,打是亲骂是爱,爱的不够拿脚踹,怎么拾来都觉得心里甜得像蜜一样。 别人想挨媳妇儿的揍,那还挨不着呢! 余年和他打打闹闹,突发奇想:“你也给我画一个呢?” 拾来把她的炭笔拿起来看看,摇头笑道:“我画画得使颜料。” “颜料么,有!” 余年从榻上下去,鞋穿得一半也不提好,拾来在后头紧跟着叫她慢点。 梳妆台上有三色妆粉,虽然不用,但是有备无患,还有胭脂,偶尔余年也会在嘴唇上点一点,图他气色好,再有就是眉墨。 几样东西拿到榻桌上,余年笑道:“画。” 拾来苦笑:“这几个颜色连朵花都画不了……” “胡说,你就这么一下,再那么一下,怎么画不了?”余年伸手就在纸上画了一朵五瓣简笔小花。 “好好好。” 拾来拗不过她,只好勉强用这些闺阁用品画了起来。 他一笔笔下去,余年脸上调笑的神色一点点收起。 三两笔,便是一株兰草,紫色妆粉做花,旁边还飞了一只粉蝶。 画面灵动,颇为雅致。 “你原来这么会画?” 余年眼里满是钦佩,她学过两年的素描,可惜没什么天赋,就扔到了一边,没想到自己穿越后倒是嫁了个艺术家啊。 “要是以后我赔了,就靠相公你到街上摆摊卖画挣钱啦!”余年拍拍拾来的肩膀。 “好,我画画养你!”拾来笑着,突然出手迅如疾风地在她额角上画了一朵五瓣的小红花,“不过我媳妇儿是财神转世,做什么都挣大钱!” “你!” 余年赶紧拿小镜子来一照,别说,好看的很。 余年买的胭脂红中略带一点杏色,因为红蓝花汁没有完全滤除其中黄色的缘故,世人都觉正红胭脂好看,余年却觉得,这稍稍偏杏色的红更加俏皮些。 本来额上涂红花类似花钿,颇增颜色,拾来画艺高超,将一朵红梅画得栩栩如生,每一瓣都仿佛有纹理似的,异常鲜活。 “我看啊,以后我就把你养在家里,就做一个画眉的小夫郎算了!” 第242章 买书铺,喝羊汤 拾来只是笑,他也曾雄心壮志,如今雄心并非烟消云散,而是藏锋于鞘,只为了和余年过她想过的日子。 余年拾起胭脂盒,京城里的胭脂大多装在雕花银盒,或是木盒之中,因现在胭脂主要以红蓝花汁为原料,粗糙一些的呢,就将汁子挤出来,重复多次将棉片浸透染色。 贵些好些的,便是把汁子来回蒸筛,直到颜色浓厚成膏,放在扁盒中或者花簪棒里。 余年看着手里的扁盒,上面没什么特殊的花样,只有边角上卷草纹,她回忆上辈子花样百出的口红壳子,忽然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哎,你别说,你还别说,现在你就可以卖艺赚钱了呀!” 余年双目灼灼,看向拾来,她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现代人都嫌弃过度包装,可她现在生活的地方,是包装赶不上质量啊! “拾来,你给我画一个这样的……” 余年嘴里说着,手上用炭笔画一个基础版,然后指挥着拾来再画一个高级版。 “这个是做什么用?”拾来画倒是画完了,不知道媳妇儿让他画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我还要菖蒲花、荷花、竹子……总之,你能想到的花,都给我画一遍!” 余年催着拾来快画,工具不凑手,拾来也只好用炭条先画出了大概的草图让余年过目。 没过几日,余年就买了一家书铺在手里。 店主人以为遇到了识货的,把胸脯拍得当当响,说只要给他一年时间,准把书铺经营得大有起色。 “哎呀,我又不打算卖书挣钱。”余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不打算卖书挣钱? 店主人不由得热泪盈眶! 终于有和他一个想法的知己了啊! 书,不应与铜臭味联系在一起,书中有书香,那些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歪门邪道! 都不是真正的爱书人。 真正的爱书人余年张嘴就把店主人给绝倒了:“你家画印得挺好,我打算卖画。” 余年叫拾来陪着,走遍了一条街的大小书铺,总算发现这家马上要倒闭的沧海余珠,店里的书印刷精美,特别是印的图片,墨线清晰,线条流畅,绝非凡品。 问明白书上的图是店主人儿子自己雕刻,为了有图画的书好卖,余年立刻出手买下了这家即将倒闭的小书铺。 她将拾来画出的月令花图摊开,叫店主人看:“这样的能不能印?” “太难了!”店主人摇头咋舌。 这新东家给的图上,花草画技精妙,细微处绝非木头雕版能够完成的。 “我愿意试试。”店主人的儿子,真正做雕版的人却道。 “好,若是在十天之内能做出第一版,我给你十两奖金。” 余年这话一出,店主人的儿子没怎么,店主人先睁大了眼,一点也不觉得钱是粪土,臭了他的书了! 所以说,不是钱不好,而是不够多! 两人又完成一件大事,余年心情好的很,见到街边卖羊汤的,坐下就要了一大碗。 拾来也要了一碗,他见那大碗太大,要了个小碗。 羊汤煮够了时候,雪白浓香,几根大骨头在汤锅里头载浮载沉,旁边设了张案子,上头堆了老高的羊杂和羊肉。 卖羊汤的老爹手里刀上下不停,把羊肠、羊肝、羊肺等等切得细碎菲薄,羊杂便宜些,要大碗的,就能满满抓一大把,羊肉略贵些,也给得不含糊。 旁边他闺女则是一边烙饼一边招呼客人,那饼用羊油烙,外酥内软,能撕成好几层,可见手艺也是到了家啦。 余年闻着羊汤香味儿,胃口打开,不顾那羊汤冒着热气,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下去一大碗。 拾来手里还捏着饼,撕成小块泡在汤里头,斯斯文文地吃,见她吃得如此豪爽,连忙劝她:“小心点,吃慢点,别烫着了。” “你懂什么,羊汤就要烫烫地喝下去才舒服!”余年招手又向那老爹道,“劳驾,再给我加碗汤!” 卖羊汤的老爹答应着,将手里切的羊杂放下,大舀子舀了多半舀的汤,再从羊杂里抽出一根白白的东西来放到汤里,一并给余年添上。 “这是……多谢了啊!” 余年从碗里夹起那条白东西,一下子笑了,是羊气管,她特爱吃这东西,脆脆的香香的,一只羊就那么一条气管,跟店主不熟都买不着。 “我瞧着你这肚子像是有了?多吃点,咱这羊汤买一碗后面加。” 羊汤老爹笑呵呵地向余年道,他瞧着这小两口很是恩爱呢,两人都穿得不富贵,大概就是普通人家,媳妇儿怀孕了,相公为了叫媳妇儿吃大碗,自己只要了一个小碗,还吃得慢慢的,大概是想等媳妇儿不够的时候再添给她。 余年兴高采烈地谢过他,夹起气管叫拾来咬一口,哪知拾来扭着脸,就是不肯咬,他从前没吃过羊气管,看着模样怪怪地,有些不敢尝。 “你呀,真是没口福。”余年美滋滋地享用了一整条气管。 哼,不是喜欢的人,她还不分享给他们吃呢! 末了余年整整吃了两大碗羊汤,还有三角饼,比拾来吃得多出一倍也不行! 拾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撑着腰慢慢站起来,刚才怎么劝也不听,就是要吃,这会儿撑得肚子都大了,倒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像孕妇的时候。 一个大碗羊汤二十文,小碗羊汤十五文,京城里面的东西,总是比外省外县的贵些。 买羊汤的老爹给他们免了买饼的钱,笑道:“若是喜欢吃,就常来。” 拾来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总有一两多,放在桌上就走。 “唉唉,我还没找你钱!”老爹叫住他,见那银子大,又有些愁,“你这钱大,可有铜钱没有?” 拾来随便一摆手道:“不必找了。” 只要媳妇儿吃着高兴,就是十两银子买个火烧他都愿意。 “那哪儿行!” 老爹正要再争,拾来又道:“这算定金,以后你家的羊气管给我留着,我媳妇儿爱吃那个!” 说完,他便赶紧追着余年去了。 留下老爹和他闺女捧着那块银子,都觉得今日运道好极了! 余年当时吃的时候真想吃,真爱吃,也真能吃,到了家,往椅子上一坐,却觉得羊汤要往嗓子眼上冒,连忙站起身来回遛弯。 拾来一见就知道她怎么回事,能不知道吗?肚子都撑得大了一圈! 没说的,他立马去找棋先生,赶上棋先生和余昇在下棋,听说娘不舒服,余昇扔了手里的棋子就跑。 气得棋先生在后头紧追不舍,手里还端着棋盘:“你好歹给我把这局下完了啊!” 待过去了,才发现余年也没大事,就是吃撑了,棋先生当即给她开了一副消食药汤,什么鸡内金,山楂,白术、麦芽等等。 如今他很会自我安慰,这种消食药汤都是成方,自己没动脑子开药方,所以不算看病,不算自己破规矩。 一碗熬得黑乎乎的东西端上来,余年捏着鼻子不肯喝。 “娘,你就喝一口,万一撑坏了怎么办。” 余昇小脸满脸严肃,十分苦口婆心地劝余年吃药。 见儿子劝,余年只好勉强给面子抿了一小口,差点没吐出来,酸里透着一股怪味。 “不,我不吃,太难喝了这东西!” 而且她羊汤已经喝到了嗓子眼,再喝这个,不好意思,肚里没地了! 哎,要是肚子也能像空间一样,无限制地装进去多好? 棋先生见她耍脾气不喝药,吹胡子瞪眼道:“药哪有好喝的,都这个味儿!” 余年撇撇嘴道:“药为啥不能好喝,好喝点别人不就爱喝了吗?” 听到她这么外行的话,棋先生白眼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听听,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药要是好喝了,那还是药吗? 第243章 臭死人不偿命 “良药苦口利于病!”棋先生直眉瞪眼地道。 “你放了黄连才会苦,山楂是酸的,茱萸是辛的,甘草是甜的,难道你只会煮苦药汤子?” 余年此时肚里饱饱的,很有精神和棋先生争辩到底! “我看你是撑的!”棋先生气得不轻,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呀! “先生你要是骂我娘,我就不跟你学棋了!”余昇见他和娘争执,立刻站到娘那一边。 他天性公正,要是两个陌生人,一定看谁有理帮谁,要是谁跟余年争,一定是帮亲不帮理。 “你小子!嘿!你小子!” 棋先生气得一个发晕,撒开腿就跑! “哎!”余年在后头叫了一声,摸着肚子担忧地问,“他不会离家出走?” 她刚问完,棋先生就转了回来,从门框边露出一个脑袋:“我去食为鲜吃虾饺,晚上吃饭记得叫我!” 脸色是严肃的,语气是严厉的,至于脸皮嘛,是挺厚的。 棋先生可舍不得从余家离开,自从他到了余家,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就跟吃不完似的,前半辈子的馋,尽数积攒到了这时候展现出来。 他可听余昇说了,今天晚上吃糖醋大鲤鱼! 鲤鱼身上划了花刀,炸得跟花儿似的,外酥里嫩,再在鱼身上浇上糖醋汁子,余年亲手调的汁儿,味道就是和普通厨子做出来的硬是不同,咸甜酸融洽地合为一体,棋先生吃了一次就爱上了这个味道。 还有糖醋里脊,鱼香肉丝,酸甜口的菜,棋先生的最爱! 他往外走着,想着那些菜式,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其实,余年说的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道理,若是用酸甜味的药物合成消食药,或许对小孩来说更容易服用呢? 想着想着,棋先生脚底下就转了向,往药铺的方向走去,也该补充些药材了啊,他可不是为了余年的口腹之欲…… 余年在家和余昇拉着手一圈圈地遛弯,母子两人聊着闲话,说起余年前阵子给河津县那边写信叫人来。 “娘,河津县的叔叔婶婶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在这都没有熟人,真没意思。”余昇道。 “一起上学的不是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孩子,你不是跟他们玩得挺好吗?” 余昇摇头:“都是些小孩,我跟他们说不来的。” 余年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见余昇抬头极认真地道:“娘,我是说真的,他们说来说去都是些孩子气的话,河津县里金桂婶婆还有婶婶叔叔他们都把我当大人看,我不喜欢跟小孩一起玩。” 余年见他说得认真,便也正色在他头上揉了两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现在就是老天爷对你的磨炼呀,你要忍住,要坚持,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昇,每一次修行都是对人生的一次丰富……” 余昇听得晕头转向,只知道娘说得很有道理,那,要不就忍忍? 拾来在旁边心说,媳妇儿忽悠人的功力可是越来越强了啊! 却说那宁安侯府里面,侯夫人是一位余年忽悠的最大受害者。 陶掌柜这个没用的,被打劫剥了衣裳,还在外头冻了一晚上,年纪轻轻就中风了,躺在床上不能动。 好在海货保活的秘方也算是拿到了手,不管陶掌柜是中风还是发疯,侯夫人都不介意。 卧底打探秘方的法子虽然是小侯爷出的,但人是侯夫人安排的,因此侯夫人认为秘方当然是属于自己。 她派了一支商队去往最近的海边,照余年所做的,一勺糖一勺盐,再加四两狗尾巴草磨成的粉,浇到桶里,日夜不停地往京城里赶。 商队领头每天打开桶看看,不看还好,越看越死! 他眼看着好几两银子的大龙虾,从威武嚣张,变得缩头缩脑,再变得半死不活,等到了京城,已经变得臭气熏天,烂成一团! 商队领头当然知道这东西拿过去,侯夫人一定会大发雷霆,可要是说没成,她说不定又会疑心自己偷藏秘方。 于是一狠心一咬牙,商队领头就提着臭烘烘的死虾桶去见侯夫人了。 “你站住,别靠近!”侯夫人一开始见他还挺高兴,随着他走近,越近越臭,她这才慌了! “夫人,我来跟您说一声咱那秘方的事。” 商队领头很是无辜,他也不想这么臭啊! “你、你不会是掉到粪坑里了!”侯夫人捏着鼻子,使劲挥动帕子,好流入一点新鲜空气。 “夫人,就是那秘方,咱老老实实按您给的秘方,日夜兼程,不管事!您瞧瞧,这虾都烂了!” 商队领头把龙虾桶的盖再一掀,好家伙,臭味冲天而起! 侯夫人眼一花,她的老天爷呀,怎么会有东西这么臭!臭得连眼睛都闻到了臭味了! 一个忍不住,侯夫人抱着肚子哇哇地吐了起来。 本来商队领头在鼻孔里牢牢塞了棉花,还不怎么,见侯夫人吐得畅快,他只觉得胸口恶心,一下也吐了起来。 两人对着吐个没完,给拿盆收拾的婢女都受到感染,一边帮侯夫人清理呕吐物,一边自己也吐得畅快。 后面其他的婢女赶紧来帮夫人和商队领队和最先的那个婢女收拾,可是味道太臭,她们也忍不住吐了…… 等当晚宁安侯回来的时候,整个侯府都飘荡着一股腥臭,腥臭中还夹杂着呕吐物的味道。 宁安侯当即脸色一沉! “皇上今天说太后要去永乐寺礼佛,你们就把家里弄得臭不可闻。皇上原还叫我带女眷同行,陪伴太后,哼!我看你还是在家老实待着,省得出门丢侯府的人!” 侯夫人百般委屈,又想吐了! 第244章 大山楂丸 “香!真香!” 棋先生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夹着糖醋大鲤鱼的肉,外表焦黄,内里雪白,沾点浇汁,真是无上的美味! 余年兴趣缺缺地戳着自己面前的米饭,她喝羊汤喝顶了,又不愿意喝消食药汤,因此到现在胃里还是饱的。 “棋先生,我听说你下午连吃了三笼虾饺,这会儿还能吃得这么香,不觉得撑啊?” 棋先生瞅她一眼,假作不经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随手丢在桌上。 “喏,你说的好吃的药。” 好吃的药? 余年一愣神,余昇已经好奇地伸手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有两三个核桃大小的黑药丸子。 “师父,这是什么?”余昇拿起一粒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唔,酸甜味,好像还有一点点焦香,蜂蜜的甘甜,大概是蜜合丸子。 只是这也太大了! “大山楂丸!” 余年的视线落在那颗大黑丸子上,还真叫棋先生做出来了啊? 她穿越前的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偶尔积食不消化,就在药店里买一个大山楂丸,用门牙啃着吃。 酸酸甜甜的,略带一丝不讨人厌的药气。 特别令人快乐的一点是,吃大山楂丸可以不用被说是馋,拥有一种“因为病了,不得不吃”的理直气壮。 余年从木盒里拿出一颗,棋先生现做的大丸子可比现代药店里卖的要大多了,这一个下去,能顶半碗粥? 她还是像小姑娘一样,用门牙啃着吃,丸子质地略软,山楂的酸甜口里还有陈皮的清香气,当真跟点心似的,一点儿也没有药的感觉,可见棋先生用心做的。 余年心下感动,虽然他嘴巴毒毒的,可是人还很不错的嘛! 抬眼看向棋先生,正想道谢,余年发现这位一点儿也不会积食的先生已经把大鲤鱼吃干抹净啦,正顺着胡子往下抹鱼刺呢! 余年:好,这药显然棋先生自己用不着。 既然棋先生能配合,她再接再厉,要求棋先生给调制个八珍糕出来。 “唔,就是用茯苓、莲子、山药之类的磨粉做成糕点,可以补脾益气养胃,很好吃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做出来是算药还是算点心?你拿大夫当厨子使唤,还有没有点良心啦?” 余年歪着头道:“就不能算药膳嘛。” “……你歪理多,我不跟你说。”棋先生搬出棋局来,把棋子放得啪啪脆响,决定不跟余年争辩,“你相公进宫,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 见棋先生挑起这个话头,余年坐到他对面,跟他一块摆棋谱:“我担心什么?” 棋先生在自己脖子上空划了一下,呲呲牙。 “我相公福大命大,连银针入脑都没事,倒是你啊,棋先生,你妄称京城医术第一,还没想出怎么取出他头里的针,羞不羞?” 棋先生放棋子的手顿了一顿。 他还真有点羞,打搬到余家来以后,他吃了余家不少好东西,海货点心,时鲜菜蔬,若说那普通的富贵人家,恨不得把他供起来,要什么给什么。 可余年这个小娘子她不吃世外高人这套啊,一开始还行,后来没事就挤兑挤兑他,说他连根针都弄不出来,算什么大夫。 棋先生要是能取出拾来脑中的针,必定早就取了,他就是没法子,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哎,你这棋不是围棋下法!” “是啊,谁说跟你下围棋,我这是五子棋。” …… “这五子棋还挺有意思的。”万人之上的皇帝笑道。 拾来放下最后一颗棋子,连成五颗一线,也笑道:“我媳妇儿想出来的玩法,博皇上一乐罢了。” “按太后的意思,后日便启程去永乐寺,她说想吃永乐寺的素面,可朕知道,她大约是又想念先皇了。” 皇帝难得的神色沉郁:“快到先皇的忌日,朕最近时常做噩梦,梦到登基前一天的事。后宫血流成河,尸横满地,朕那时候也不想的,只是郑贵妃想携雍王造反,若是朕不动手,死的人更多。” “皇上,雍王和郑贵妃都是我所杀,他们若是不平,便叫他们来找我,变成鬼,我也能再杀他们一次。就算咱们不杀他们,他们也要来杀咱们,且是不死不休。” 拾来眉目冷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暗卫的时候,一字一句地道:“做就做了,没什么可后悔。” 皇帝欣慰地看向他:“还好有你在,朕还能说说心里话,就连皇后也变了,如今好些话不能对她说。” 拾来一拱手道:“皇后娘娘与皇上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既是夫妻亦是知己。” “知己?”皇帝冷笑,“如今朕稍稍宠幸一次其他的妃子,她便要无理取闹,这算哪门子的知己。” 他原以为,自己是男人,拾来也是男人,虽然拾来没有娶妾,但男人的心理总是差不多的。 不料拾来皱了眉头道:“我能够理解皇后娘娘的心情,每次皇后娘娘的侄儿来向我媳妇儿勾三搭四,我也很想手起刀落,砍了他的头!” 皇帝打了个寒颤,没敢接着问是砍上面的头还是下面的头。 “不说这个了,这次太后去永乐寺,你也带着家里人一起去看看,你娘的长明灯,朕一直叫他们点着呢。” “谢皇上。” 数日后,永乐寺。 永乐寺位于见龙山半山腰,占地极广,气势恢宏,阳光洒下落在屋脊,前殿院中一座大铜香炉香烟袅袅,散入云霄。 辉煌的佛殿中,太后神色肃然,合着眼睛,一手捻着佛珠,已在佛前蒲团上跪了一个时辰。 第245章 大和尚骗荤 “皇上,劝劝太后,她最近这段日子吃得本来就少,再接着跪,我怕她身子受不了。”皇后小声提醒。 皇帝无奈地摇头:“我怎么不知?太后这两年来愈发的不爱听别人的,待会儿嘱咐永乐寺把素面用大碗装来,母后吃素从不肯剩饭,也只有这法子能让她多吃些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太后要跪,他们便得陪着。 在大殿之后,还有一座小偏殿,里面供奉着许多长明灯火。 一个小沙弥逐个逐个地添过油去。 拾来和余年在其中一盏灯旁站住,那灯盏记名“张丹鱼”三个字。 不是谁家的媳妇儿,也不是谁家的女儿,就只单单张丹鱼三个字。 拾来吃力地回忆着娘亲生前的样子,说过的话,喜欢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地告诉余年。 可惜他本来就和娘接触得不多,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他傻了的五年,很多事都模糊了。 再回想起娘亲来,似乎只有最后临去前的一个场景最为清晰。 娘病得瘦成一把骨头,手指哆嗦着塞到他手里一个凉冰冰的坠子。 娘的手也跟坠子一样凉。 他听见娘说:“燕卿,有这个,你爹一定会认你的。” “我娘只留给过我一样东西,”拾来遗憾一笑,“可惜也丢了。” 余年问:“是什么东西啊?” 拾来比了个大小:“是一个这么大的猫眼石吊坠,我娘一个,宁安侯那一个,好像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我出海落水后找不到了,不知是不是落在海底,恐怕这辈子是找不着了。” 猫眼石坠子,余年使劲琢磨,好像是在哪见着过…… 啊,对了,那艘沉船! 余年在沉船的书桌下捡到了一枚猫眼石坠子! 原来此沉船就是彼沉船,余年发现的那艘船,就是拾来出海的船! 她立刻从空间中取出吊坠:“你看,是不是这个坠子?” 金绿的猫眼石在余年手中极为耀目,宝石中间一条明亮的“瞳线”不断摇摆,拾来又想拿,又怕拿。 “就是这个!你在哪里找到的?” 见拾来如此激动,余年便道:“就是咱们之前捞过的那艘沉船嘛。” 拾来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感觉自己仿佛在梦中,娘的遗物终于又回到了他手里。 多亏了媳妇儿! “媳妇儿,你一定是我娘派来的仙女!”拾来大声叫起来。 “呀,小声点儿,丢死人了!”余年赶紧捂住他嘴,冲小沙弥尴尬地笑笑,“你还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呢!” 到了饭时,几人便去永乐寺的饭堂吃斋饭。 像太后、皇帝和皇后等人是不需要自己到饭堂来的,会有伶俐知趣的小沙弥捧着饭菜,随方丈一块送到客房中伺候。 宁安侯等人则是次一级,有专门陪客清谈的大和尚伺候用饭。 至于再次一级的嘛,就不好意思,劳驾双腿去饭堂里自己动手啦。 这永乐寺的斋饭难吃谈不上,好吃也不沾边,余年随便用了两口,端了碗素炒什锦回房去。 在寺庙里,她不开荤,把菜加工加工,做好吃点总行? 佐料齐全的,唯缺合适的锅具,余昇自告奋勇去找永乐寺的灶房借。 这会儿为了迎接太后,寺里没有外人,余年也不怕儿子被拐跑了,便由着他去,让拾来在后面偷偷地跟着,但不许被儿子发现。 余昇好一会儿才从灶房转回来,果然提了一只小砂锅回来。 余年将茶壶挪开,把菜倒进砂锅里,墩到茶炉上,放了些辣椒进去,又将酸梅粉撒了一点调味。 她曾在书上读过千里酱油和千里醋,千里酱油便是以香菇浸过酱油,晒干,再浸透酱油,反复十余次,变成黑色干巴巴的酱油香菇后,不管走多远,将酱油香菇放在水里一煮,便是一碗香菇酱油汤。 而千里醋则是以酸梅晒干,磨成精粉,等要用的时候加水搅成糊状,便是一样酸味的调味品。 千里酱油余年觉得可以用海肠粉和盐代替,千里醋她早先做梅子蜜饯的时候顺带做了不少,原打算当酸梅汤冲饮喝,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这一砂锅菜在她调弄下,渐渐撒发出酸辣的香味。 一家三口吃着重新调味过酸辣口的炒素什锦,父子两个赞不绝口,余年心里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借灶房自己做点什么,素菜就素菜,素菜也可以很好吃啊。 余昇忽然道:“娘,我想吃豆干。” “等回去,这山上哪有豆干。” “不是的,我看见他们有豆干来着。” “小昇,你看见确实是豆干吗?” 余年为了确定,又问了一遍,斋菜里头有大片的笋衣,不仔细看的话,也有些像豆干。 “真的,娘,我一开始没找对地方,绕到后门去了,从窗户里看见他们从橱子里拿出一匹豆干来,剪了一块放在锅里煮。娘,咱们买一点豆干吃不行吗?”余昇摇着娘的袖子问。 “好,那我去问问。” 余年觉得儿子虽然念了很多书,可是量词好像用得还是差点劲儿,豆干不都是一张张的,怎么能用匹字来形容呢? 那得多大的豆干啊?她可没见寺里有磨豆腐的石磨和晾晒的地方。 等过了中午忙时,余年到灶房门口,很有礼貌地问:“大师父,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点豆干。” 那灶房里的人倒是和气,一个又白又喧的大胖和尚,跟个大馒头似的,听见她问,很为难地道:“这位施主,我不知你说的豆干为何物啊?“ 余年一怔,心想难道在京城里面豆干就不能叫豆干了?便解释道:“就是一张,淡黄色,像布似的——” 她还没说完,就见那大和尚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子,馒头变成了花卷,凶巴巴地抄起拨火棍,冲她举起来:“我们寺里没有你说的什么豆干!莫拿人消遣!” 他凶巴巴的那样子,简直下一刻便要将手指粗的铁棍打在余年身上! 余年吃了一惊,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连忙溜了走,可回去路上越想越不对,就算是寺里没有豆干,那大和尚也不必这么凶悍啊?何况小昇明明亲眼看到了他们把豆干放到锅里煮,如果那东西不是豆干,又会是什么呢? 余年忽然站住了脚。 她想起从前看的一段故事,说是某个寺庙里的素斋面特别好吃,和尚们死活也不肯说出秘诀。 某官员夫人特别喜爱斋面的味道,因此偷偷带去一个厨子,想要偷师,谁知那厨子偷看发现和尚把一匹布剪了放进锅里煮,用煮布的汤汁当做面汤。 厨子弄了一段布出来,发现布里已经煮透了用鸡肉吊出来的高汤,自然滋味鲜美。 永乐寺的和尚们不会也这么干? 对着普通香客糊弄糊弄就算了,对着太后也敢? 太后可是说明了要为先皇吃素念经,骗太后吃荤,这事可大可小。 余年感觉不妙,立刻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拾来。 “若真如此,永乐寺便该塌了。”拾来面色微妙,他也没吃到过有名的素斋面,不好判断到底是荤是素。 到了半夜,拾来偷偷钻进永乐寺的灶房,按余昇说的位置,果然在橱子里发现了一匹麻布。 麻布织得又厚又密,拾来手指头一捻,布料腻腻的有一层浆,便知余年的猜测不假。 他当即连夜禀告了皇帝。 “可恶,这些人竟然敢欺瞒母后,该死该死!”皇帝听闻此事大怒。 皇上自己不信佛,不信道,什么吃荤吃素,他并不在意。 就算和尚们欺骗他吃荤,他大约也只是斥责几句,小惩大戒便算了,但太后性子执拗,要是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最爱吃的素面都是肉骨高汤熬的,那怕要气出病来! 绝食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干脆就假装不知,让太后接着吃算了。”拾来沉吟半响,提了个主意。 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自己去找真相,一碗荤汤又怎么了,就让太后一直吃下去,也没什么坏处。 “假装不知的话,眼下这一关自然是过去了,只怕日后事发,恐怕太后会更加难过。”皇帝摇头。 “不如皇上派人寻来素菜做得好的师傅,就说永乐寺原来做素面的厨子手伤了,做不了,慢慢地将太后的胃口转过来。” “哼,素菜做得好的厨子,哪里那么好找?”皇帝烦躁地抓抓头,他对着拾来也不讲究什么皇家派头了。 拾来想起余年做的酸辣炒素菜,那样好吃的菜肴,大概太后也会喜欢? 但是不行,不能在皇帝面前炫耀,不能给媳妇儿添麻烦。 哎,真可恶!媳妇儿的妙手不能炫耀,可要憋死他了! 第246章 素面一碗 拾来在和皇帝研究太后吃饭问题的同时,余年也没闲着。 她肚里那个先是爱吃酸,后来爱吃辣,五个月以后可好,味道不挑了,什么都吃! 余年几乎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饥饿的状态,空间里放了好些立刻就能吃的零食。 半夜里饿了,她一骨碌爬起来,从空间中拿了牛奶果、八珍糕和饼干,用小茶炉热了点牛奶泡着饼干吃。 余年的作坊产出的饼干空口吃松脆,泡了牛奶以后软糯香甜,用勺子挖着吃,像是双皮奶。 而棋先生所研制的八珍糕原本太硬又淡而无味,余年和他一起调整了配方后,变成了甘香可口的软糕,只是不能存放太久。 只是这个小小的缺点对于有空间的余年来说,毫无伤害。 余年:不是我说,在座各位的保质期都是辣鸡。 她吃得香,把儿子也给勾了起来,余昇闻着奶香味,小手揉着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也给自己泡了碗牛奶饼干。 等拾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幅母子情深,大吃夜宵的画面。 “如何?皇上怎么说?” 余年给他打了杯热牛奶,拾来从外头回来带了一身的寒气,毕竟秋深露重。 拾来捧了杯子慢慢喝,道:“皇上要惩治这些和尚,又怕耽误了太后饮食,罚他们明早拿出真正好的素斋来,不然全都发配西天取经去。” 他喝了两口又道:“太后有些时日没好好进食了,说是为了先帝改吃素,瘦得厉害,皇上忧心得睡不着。” “难道皇宫里就没有做得好的素菜师傅?” 拾来摇头道:“素菜又不能做出花儿来,左右不过是那些青菜萝卜豆芽,淡而无味,能多好吃?” 余年笑道:“那你是错了,素菜不但能做出花儿来,还能做出荤菜味儿来。” “你说像寺里大和尚一样,用鸡汤调味儿?”拾来问,他倒是不怀疑自己媳妇儿的本事。 余年想起穿越前某名寺庙的素斋面,不少香客排着队地等吃,还有不少人,就是为了这一口才去的。 她啧了一声:“算你有口福,我也想吃素面了,明天给你做一回真正好的!” 第二日早晨,余年因着想吃,早早的就醒了,洗漱了带着拾来就往灶房去。 那些灶房的和尚们全都忙着炒菜,炖汤,面色惊惶又忙忙碌碌,余年想借灶台,压根没人顾得上,拾来待要强行借个灶出来,还好有个小沙弥将她领到内间灶房里。 “施主,外间的灶都用着,这是我们自己用来热饭菜的小灶,你若不介意,便先用这个。” 余年见小沙弥说话和气,眉目清秀,很是讨人喜欢,便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给他:“小师傅拿去买糖吃。” 哪知小沙弥退了一步,正色道:“小僧不吃糖。” 说完,便翩然而去,余年瞧着倒是有几分小高僧的派头,不由得失笑。 她也不管那些,让拾来在灶房里寻了一遍,只见材料倒是齐全,菘菜、萝卜、豆芽等新鲜菜蔬,还有泡发好的笋干和干香菇。 余年不急不慢,捡出一撮黄豆芽,用布包好,干香菇冲掉表面的浮土,在碗里泡着,笋干切成丁子搁进去,慢慢炖煮。 过了一会儿,锅内渐渐溢出鲜香味,余年掀开锅盖,见里面的汤汁从清水样转为淡黄清澈,满意地点点头,又把泡出汁子的香菇连汤带水一块倒了进去接着熬。 光有这些还不成,余年拿一大碗面粉来,加水和成面团,拾来生怕媳妇用劲过猛,伤了手,连忙接过来揉面。 他力气大,没一会儿一个面团已经揉得光滑柔润,再按余年说的,放进清水中不断揉搓,一遍遍洗到水不再白色浑浊状,这才拿出来略醒一醒,切成小块,蒸成疏松多孔的面筋。 做完这一套工序,余年掀开锅盖,见素高汤已经煮至浓郁,便放入面筋、盐、糖和酱油,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放海肠粉,但尝尝味道已经足够鲜美,便算了。 永乐寺自家种的矮脚小青菜,洗净了水灵灵的,另起一锅,清水烧开放两滴熟豆油,一汆一烫,青翠鲜嫩的烫青菜就好了。 余年尝了一口,菜梗肥厚,甜嫩多汁,倒是比京城里更好,是颗有“佛缘”的小青菜。 拾来此时从外间灶房讨来现成的手擀面,劲道得很,煮出来浇上素高汤,放上一撮青菜,虽说是纯素,但卖相极佳,香味勾人。 两人将面盛出三碗,见锅底还余了一小碗,余年便招呼外面帮厨的小沙弥道:“小师父不吃糖,我们做多了些面,请小师父吃。” 这个小沙弥倒是受了,谢过余年,见两人走了,他肚子也饿了,便打起那碗面,略尝了口汤,猛然睁大眼睛! …… 宁安侯夫人今日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能伺候太后用餐。 她来之前,宁安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顺着太后,要想法子逗太后开心,不可小家子气。 最重要的是,把身上熏得香喷喷的,别弄得跟府里似的臭烘烘! 宁安侯夫人老老实实按照宁安侯说的做了,不料一靠近太后,太后就开始连连打喷嚏,原来她用的是京中新出的熏香,其中有一味料,太后一闻就喷嚏连天。 太后脾气仁善,想着把她撵走也不合适,就捂着鼻子叫她站远些。 宁安侯夫人又气又急,这下子回去宁安侯大概又要斥责她了! 幸好早膳送了过来,太后的心思都放在了那碗出名的素斋面上。 “咦,这面……” 太后拾起檀木筷,待要下箸时,忽然犹豫了,这面和往日里送上来的有些不同啊。 一时间人人都看向了那碗面。 第247章 好吃,太后爱吃 汤色比之前吃的颜色略深,但看起来更为浓郁,还有一些像是炖肉的块状物堆在面上,青翠碧绿的小青菜极为勾人食欲。 “去问问,永乐寺灶房怎么回事!”皇帝不知就里,见太后不下筷子,立刻吩咐下去。 太后忙道:“不要紧,不一样就不一样,只是一碗面罢了,哀家来此是诚心礼佛,要是挑拣饭食,岂不是舍本逐末?” 说着,太后伸筷挑了一点面送进口中,以示自己并不介意。 “唔?这面?”太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母后,本来素菜就没味道,您若是吃着不好,千万不必强吃!”皇帝连忙劝道。 他知晓自己母后向来性子宽容大度,有时甚至有些过于宽容,心肠太软。 “不,不是不好,是太好吃了!”太后又挑了一箸面,细细品尝,“如此鲜美的汤汁,哀家在宫中也未曾尝到过呢!就算是肉熬出的汤,也没有这个味儿好!” 汤头清甜鲜美,块状的面筋吸饱了汤汁,尝得出不是肉,却又极有咬头,小青菜仿佛是从地里拔出来就立刻炒熟上桌,脆嫩新鲜。 之前为了掩盖荤汤的味道,灶房和尚每次都会用大量豆油炒青菜盖上,油一多,自然就不好分辩是油腻还是肉味。 而余年所做的素斋面,汤面上略有两滴麻油油花,清爽可口,比那布片荤汤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太后吃完一碗,竟然感觉意犹未尽,还想再吃一碗,这种感觉许久没有过了! “好!好!这面真不知是怎么煮出来的,竟连皇宫里头也做不出呢!” 太后吃得高兴,皇帝自然欢喜,但他心中却仍然疑惑,吩咐了那灶房的和尚不许再用肉汁,好好地做碗真素面出来,竟然比前头的肉汁面更得太后喜欢呢。 要是他们早有这本事,那为何不早些做出来,非要用肉汤顶替? 宁安侯夫人远远地听了,知道太后喜欢这新法子做出来的素面,立刻心里有了一计。 别看自己熏香失了策,她可以去跟和尚们学来这素面的做法,等太后回宫后,继续给太后煮面呀! 到时候她得了太后的欢心,宁安侯自然也就看重她,不再去那些妾室的房里了。 宁安侯夫人见没人注意,便快步离开,一路问着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她穿的华贵,寺中僧人都不敢拦她,叫她一路跑到了灶房门口。 也是赶巧,余年正带着余昇去还面碗,路上看见寺里种菜的僧人挑水,便叫拾来帮帮忙,顺便讨一点菜种来。 侯夫人独个儿,余年带着孩子,两边一对,余年还没说什么,侯夫人倒是先冷笑起来。 “你这贱人,竟然跑到寺庙里来躲着了?”她上下打量余年一番,看她还是没戴什么金珠首饰,穿得朴素整洁,顿时心里起了轻视之心。 这妇人怕是在寺庙里找活儿干呢? 侯夫人再看见余年手里拿着的碗,心中又道,是了,她带着个孩子,又怀着孕,找不着别的活计干,跑到寺庙来做洗碗的活儿了! “算你倒霉,你知道我是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侯夫人趾高气昂地道,只可惜没有带侍卫在身边,不然她早就叫侍卫上去把余年给捶小产了! 她怀不上孩子,别的女人凭什么能怀孕! 余年冷冷地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老是问别人?哦,我知道了,你自呼其名,贱人就是你,你就是贱人!” “你!我是宁安侯夫人,你一个贱民也敢骂我?去死!” 说着,侯夫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去推余年! 反正一个普通的孕妇而已,到时候说她自己不小心滑倒,难道别人还会为难自己这个宁安侯夫人不成? 不料,她才伸出手去,忽然一股灼热之气扑面,接着就是滚烫的水泼了一身一脸! 当啷一声,一口黑铁锅落在地上。 侯夫人高声惨叫,痛得扑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她没防备,根本就没有遮挡,整个脸上都被开水烫起了红泡!身上的衣服也浸透了热水,贴在皮肤上扒不下来! 宁安侯夫人自小娇生惯养,喝茶自有婢女试过凉热再送到口边,何曾受过这样的大罪! 余年看着她满地打滚,不住惨嚎,怕吓着余昇,连忙将余昇挡在身后。 却听得余昇道:“爹泼得好,这人刚才想推娘来着!” 拾来站在旁边,怒视侯夫人,他不过走开一刻,就见这毒妇要欺负自家媳妇儿! 正好灶房里烧的滚汤,他借花献佛,把侯夫人给泼了个浑身泡! 早先不知道便罢了,耳中听见她自己承认自己是宁安侯夫人,拾来怎么可能不下狠手,为媳妇儿出气? 对了,还有娘的份儿呢。 拾来眼眸幽深,目光不住闪动,心中想着是否在此处解决了侯夫人? 直到余年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媳妇儿孩子还在,他不能用以前那套。 “走,她嚷嚷得怪吓人的。”余年推着拾来快走,她是怕孩子给吓着。 虽然余昇好像并没吓着,而是攥着小拳头,也想上去打两拳的样子。 再看一眼地上像条泥蚯蚓的侯夫人,一家三口便离开了。 …… “什么?宁安侯夫人被人袭击?”皇后一惊。 “是,听说她是在灶房外面被人泼了滚水,浑身皮肤都烫红了,还起了好多泡……”女官说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宁安侯夫人那张狰狞的脸。 还有那一声声不断叫唤的“杀了她!杀了她!用小刀子剐了她的肉,把她的皮拔下来!” 真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美丽的宁安侯夫人,竟然能吐出那么多恶毒的话。 “这事得给宁安侯一个交代。”皇后思索道,“灶房的人带上来没有。” “在外候着呢。” 女官得令,出门将一个跟馒头似的大和尚带了进来。 “小僧叩见皇后娘娘!” 那灶房和尚被提了过来,还当太后吃着面不好,吓得快要尿出来了! 他早上尝着了小沙弥拿来的那碗面,只觉得惊为天面,待要找那做面的人,已经来不及,传膳官来催了两次,只得将那碗他和小沙弥都吃过一口的面换成新面条送了上去。 谁叫他们满灶房的人都做不出比这碗面做得更好的呢? 但这面汤实在美味,灶房和尚的心头又冉冉升起希望! 说不定,能将功折罪,再赏自己一个什么禅师之类的称号,那就更好了…… 真被皇后提过来,他一瞧皇后面色不快,又吓得不行,满心里也不记得什么禅师不禅师的了,只想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这面,可不是他做的啊,那太后发怒,也该冤有头债有主,叫那妇人和她丈夫受着。 灶房和尚心中一定,待皇后发问“今早的面是谁做的”,立刻将余年卖了个干干净净。 “回皇后娘娘,这面是上错了,本是另一个妇人借了灶自己做的,不知为何送到了太后娘娘桌上!”灶房和尚连连叩头,“是小僧的疏忽,待回去一定好好地训斥送菜的沙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听他如此啰嗦,不由得眉头深皱,但想知道能做出这碗面的到底是谁,于是又问:“你可知,那做面的妇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灶房和尚心里一抖,他也不知,只知道是和皇帝的銮驾一起来的,或许是什么官员家眷? 不不不,看那两人穿衣打扮,说话语气,应该就是普通的随行仆从。 灶房和尚便低头道:“小僧不知那妇人是何人,只听见别人仿佛是叫她余年。” 说罢,和尚心中道,我可够对得起你了,只说了个名儿,你要是没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找不着你,就算你逃过一劫! 以后多往永乐寺送些香油钱! “余年?”皇后大感好笑,原来是她! 这就没事了,皇后心道,怪不得这般美味。 问出来太后的面,她再问宁安侯夫人的脸。 那灶房和尚照实说了,他瞧见一眼,是拾来为了余年,泼了一个贵妇人,谁知竟是宁安侯夫人呢? 他心道,这次你不死也死了,得罪了大人物,你死无葬身地,我多给你念两遍经,我佛慈悲! 第248章 害人终自害 灶房和尚说的前一件事让皇后甚是欢喜,后一件却极是为难。 偏偏两件事的中心还是同一个——余年。 立刻皇后叫过身边的孙女史,让她去请余年过来。 不料孙女史刚走,外头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好多人,随行来的各家大臣女眷都在内,竟然连太后请了过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为臣妇做主啊!” 满脸泡的宁安侯夫人大呼小叫,被人用担架抬了进来。 “你这是……” 皇后不及细问,一眼见到太后,先向太后请安。 只见太后脸色十分不悦,开口道:“皇后,你看看她这张脸!” 皇后赶紧看了一眼,的确看着吓人,再加上宁安侯夫人大呼小叫的,叫人心慌。 “这可是在永乐寺,她还是宁安侯夫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凶徒!”太后极少这般疾言厉色,“皇后,查出是谁,定要严惩不贷!” 其他的女眷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是呀,皇后娘娘,宁安侯是何等人物,要是连侯夫人也敢伤,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岂不是都难保?” “太吓人了,太可怕了!” “快把凶手抓起来!不然留在京城里,我都要睡不着了!” “呜呜呜呜呜,皇后娘娘,我怕……” 皇后见状,知道太后已经是怒到极点,赶上先皇忌日,偏巧又出了这档子事,只怕余年这次轻易脱不了身。 她正在思忖如何不动声色地把消息传递给皇上。好帮余年脱身,那边孙女史已经将余年带到。 登时皇后娘娘大感棘手,本来她派孙女史把余年带来,说要快,是为了提前问明白了情况商议商议,可是没想到宁安侯夫人提前赶到。 余年这时来了,反而等于她把余年给骗到火坑里头了! “就是她!” 宁安侯夫人见了余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起身想要撕打,不料压破一溜泡,疼得又躺了回去惨叫。 “哎呀,这女人一看就好毒辣!” “可不是,怀着孩子还泼人水,多毒啊!” “人家说十个麻子十个毒,你看她脸上长麻子,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了!” “相由心生,看她长成那样,心地就是不善良!”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余年镇静地向皇后问安。 皇后咳嗽一声,冲她使了个眼色:“余年,你是皇上亲封的观海女史,也是正经官儿,快见过太后娘娘。” 余年立刻恭恭敬敬地向太后施礼问安。 太后听见说她是观海女史,怔了怔道:“原来你有官职。” 还是皇上亲自封的。 她看余年态度自然,并不谄媚,还怀着孩子,心里已经不觉得余年像是宁安侯夫人口中说的那般恶毒。 于是太后又问:“宁安侯夫人说你泼她热水,把她弄成现在这样,你有什么可分辩的没有?” 余年神情自若,口齿清楚:“臣的确泼了宁安侯夫人热水。” “啊呀,她承认了!” “她还有脸说呢!” “亏她是皇上亲自封的官!真德不配位!” 又是一阵嘀嘀咕咕。 “但是是宁安侯夫人先要推臣,臣身上有孕,危急之中,臣的相公用锅子挡住了宁安侯夫人,只是情急之下没注意到锅中有水,这才烫到侯夫人。” 她解释完,又提声道:“若是不信,灶房里的师父们都看着哩,请他们来作证,便可证明臣的清白。” 余年将事情前前后后,说得分明,态度坦然。 众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谁非,都不再说话了。 先前找来的灶房和尚还在旁边,皇后立时便叫了他来,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确……” 他偷偷看了眼宁安侯夫人,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就算他维护侯夫人说谎,其他人未必呀,还不如说实话算了。 灶房和尚下定决心,大声道:“的确是宁安侯夫人先骂、先推余年女史,余女史的相公才用锅子拦了一下。” 他在宁安侯夫人愤怒的目光下低了声音:“只是锅里面碰巧烧了水。” 太后被宁安侯夫人的惨状吓到,跟着她来为她讨公道,这会儿听了余年的分辩,又有和尚的证词,十分里却有了六七分不信。 皇后见状,立刻又叫人把其他灶房和尚叫来,把宁安侯夫人和余年挡住问话,这些人都跟锅碗瓢盆打交道,没认识宁安侯夫人的,各个都说,是打扮得华贵的那个先骂人,推孕妇,那孕妇的相公才扔了锅子。 宁安侯夫人听得满脸大泡惨白,心口直哆嗦。 她偷偷地看了眼余年。 从刚才听到余年姓名开始,她就好像被雷劈着了一样。 余年?不会就是那个余年? 那个余年不应该在河津县吗? 那么,那日那个像宁安侯的,不会就是谢燕卿? 他不是昏迷不醒吗?不是快死了吗? 宁安侯夫人无意识地握紧了手,又疼得大叫。 屏风被撤走,太后对着宁安侯夫人的脸色很不好。 不管是谁,发现自己被当枪使了的感觉都不会好。 “宁安侯没教你,不可欺压平民百姓么?”太后怒道,“毫无德行,谎话连篇,真不配侯夫人的位子!” “太后、太后娘娘,臣妇是因为这个妇人之前毒害我儿,害得他大半个月无法正常进食,因此才急怒攻心,失了分寸呀!” 宁安侯夫人大声哭诉,心里慌张极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叫皇上皇后见到余年那个相公,说不准就认出是谢燕卿来! 看那个谢燕卿的样子,凶狠毒辣,万一知道了他娘的死和自己有关,说不定,真会杀了自己的! 到时候侯爷要是知道,侯爷会怎么对自己? 她心里千百个主意来回反复,却没一个能解决眼前困境的。 “什么?什么毒药?”太后一听,又是一惊。 再将目光投向余年,只见余年慢条斯理地从荷包中抽出一根红辣椒。 “启禀太后娘娘,臣与他人合开一家酒楼,酒楼所做新菜以此香料制成,小侯爷硬要试菜,而这香料辛辣味重,他自己吃得太多,上火了,却不关臣的事。” 太后旁边的女官见多识广,在御田中见过红辛子,便小声向太后道:“确实是能吃的香料。” 太后点了点头,厉声呵斥宁安侯夫人:“你竟还要诬陷他人!我看,叫宁安侯来处置!” “不!” 宁安侯夫人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从担架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向太后,伏在她的脚边哀哀哭泣。 “太后娘娘,是臣妇错了!求太后娘娘恕罪!” 原本,宁安侯夫人带了一大群的官眷,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讨回公道,让大伙都看着那个毒妇被罚。 她万万没想到,没有一个时辰,自己反而成了那个出乖露丑的! 只听得众人窃窃私语: “没想到宁安侯夫人是这种人哦。” “是呀,以后可得避着她些。” “连孕妇都伸手推,好恶毒!” “余年,你说怎么办?”皇后问余年。 这事,问苦主最合适了。 余年看着宁安侯夫人在地上挣扎,心中为拾来感到一阵痛快! 不过,宁安侯夫人的身份地位在这里,此时若是自己要求严惩,皇后娘娘说不定反而要和稀泥,还有一个太后在,恐怕不见得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史,去伤了宁安侯的面子和里子。 那么,自己就出一个他们不得不同意的办法…… “臣认为,既然国有国法,便该按法办事。”余年道。 皇后不料她竟能说出这话来,大是惊讶,满意地点了点头,问旁边女官:“按律如何处置啊。” 旁边女官立刻道:“按大兴律,以手足殴人,不成伤者,笞二十。无罪诬告,反坐加等,并罚金钱。” 侯夫人听得战战兢兢,不要啊,她已经烫了浑身的大泡,再打板子,那她干脆死了算了!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求您可怜可怜臣妇,臣妇不是故意的呀,是臣妇的儿子欺骗臣妇!” 她又把锅扣在了小侯爷身上,反正不是自己亲儿子,不心疼。 太后看着她也的确是惨,恻隐之心又犯了,向皇后道:“要么,就先重重地罚她些钱,等她养好了伤再领笞刑。” 皇后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只好答应着,但究竟为余年不平,便道:“只是余女史受了委屈,侯夫人应该好好道歉才是啊。” “的确。”太后点头,“还不快向余女史赔罪?” 侯夫人咬了牙,在地上勉强换了个方向,忍着疼痛,半伏着向余年道:“余女史,我诬陷你推你,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 余年唇角微微一勾,道:“我可以原谅你。” 她俯视着地上的侯夫人,半蹲下身,将她扶起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我相公谢燕卿不会原谅你。” 第249章 高档包装盒 听到”谢燕卿“这个名字,侯夫人浑身一颤,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在太后的仁慈下,宁安侯夫人的事就暂且搁置,不许在场的人把这事传出去。 不过,太后也觉得委屈了余年,叫皇后好好赏赐余年,补偿她一番。 皇后问过余年自己的意思,想要点什么。 余年一本正经地道:“臣本布衣,躬耕于……那个河津县,皇后娘娘若是赏赐,赏我些田地种子便可。” 只要田地种子? 皇后心中对余年的看法又好了几分,大气,懂规矩,朴实! 怪不得自己那个侄儿云书来迷上她,这个余年,的确是与众不同。 皇后便赐给她良田百亩,御田种子五十样,她觉得赏赐有些少了,虽然余年自己说要田地种子,但真只给这两样,会不会显得她这个皇后太小气啊! 未等皇后想好,太后那边来了懿旨,余年进献食方有功,要赏余年黄金百两。 原来余年所做的素面得了太后欢心,她不指着素面的方子赚钱,便将熬制方法教给帮过她的小沙弥,还有宫中的膳食官。 皇后一拍大腿,赶紧再加了五百两金,还有宁安侯夫人交的赔偿银子,全数都送到了余年府上。 余年本来觉得浇宁安侯夫人一身热水,给拾来的娘出出气,这趟就挺值,这钱和田地种子对余年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 “啊!啊!侯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宁安侯府内,侯夫人在地上打滚惨叫,她身上不着寸缕,烫起水泡的地方,都被蹭破了,没有水泡的地方,则是被宁安侯抽得血痕斑斑! “贱人!我让你去好好伺候太后,讨太后的欢心,你做了什么?”宁安侯本就带了几分阴狠的俊脸紧紧绷着,咬牙切齿道,“你做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侯爷,我推那个余年,也是为您出气呀——啊!” 又是一鞭抽在了她身上,把她打得仿佛一只在热水中的大虾,蜷缩起来。 “贱人!” 宁安侯蹲下身,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一连打了七八个耳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宁安侯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浑身颤抖,难道,他知道了?知道谢燕卿还活在世上?知道他就是余年的相公? “你想替你弟弟报复,也不掂掂自己斤两,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又贱又蠢!你们姐弟两人都是一样!” 宁安侯骂得毒辣,侯夫人反倒松了口气。 “在府里禁足三月,不到过年的时候不许出门!” 宁安侯最后留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阴影里走出一个高个子的婢女来,小心地将一件纱袍披在侯夫人身上。 她张口说话,声音却是男子声音:“宝蝉,苦了你了。” 侯夫人闭着眼睛喘息,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她艰难地将手放在张阿宝的手上:“等我养好伤,咱们逃,我的确爱荣华富贵,可是侯爷近几年太过乖戾,再待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 “好,咱们去找徐爷,他前几日来信,说在闽中安顿下来了。” “银杏那丫头还没消息?” “没有。” “再找找,实在找不到,算她命好。” …… 余年回来没几日,毛家书铺已经做好余年要的印样,余年看过,又叫他们想法子把图案放到粉盒上,她想的招数太新奇,过了好几天,样品才送过来。 她正要和拾来检视样品,大丫头锦云在外头请安。 余年叫进来,锦云才小心地打了帘子进来,先看了一眼拾来,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怎的了,有事就说,你知道我不爱啰嗦。” 余年笑道,锦云平日里做事说话都利索,又有分寸,余年因此很是喜欢她,不知怎么今天吞吞吐吐。 锦云细声细气地道:“余娘子,外头姓云的公子又来了,说有买卖上的事商量呢。” 余年看了眼拾来,见他听见这话立时拉了脸,便道知道了,叫锦云先出去。 屋里没人时,她便伸手揽了拾来的脖颈,温言软语地道:“我们家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她将额角贴着拾来的额头,温言软语道:“你我是共过患难的夫妻,情分比他深厚到不知哪里去了,我对他客气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给你弄来了神香木,咱们得想法还了他的人情才是。” 拾来听她解释一番,脸色稍微好转。 “他们家想要独占三色妆粉,这却不能。”余年慢慢思索着说,“不过咱们有一样东西,可以卖给他们。” 拾来问:“是什么?” 余年笑笑,将装印花木盒的竹箱打开,叫拾来往里看。 “这……这是我画的花草?” 拾来取出一件粉盒,来回观看。 “自然是你画的。” 余年同他一起看那粉盒,不过手掌大小的一只粉盒,椭圆形,盒面用胶薄薄沾了一张印出来的兰草小景,底画以厚玉版纸印成,印花纸上又用装裱的手法,在上面贴了一层几乎是透明的浅黄白色油纸,防污防水。 油纸给兰草小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更为雅致耐看了! 粉盒边沿以紫铜圈镶嵌,粉盒反过来,底部刻了“拾年”两个字。 余年指着上面的字笑道:“我给书铺改了个名,叫拾年包装铺,是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 “拾是拾来的拾,年是余年的年。” 拾来接过粉盒,双手微微颤动,他的手一向极稳,此时是因为心中感动极了,情不自禁。 媳妇儿把他的名字也加进去了,媳妇儿真好! 以后不管谁买了拾年包装铺出的物件儿,都得把他和媳妇儿的名字连在一块念! 第250章 娘亲的死有疑点 “好看!真好看!” 拾来翻来覆去地看那盒子,简直爱不释手。 余年笑道,“这半成品,就还云家一个人情,叫他们也赚些。” 见拾来不大愿意的样子,余年便道:“你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是你做的,云书来的人情你自己来还,以后我就不见他了,一应事宜,都交给我相公处理。” 拾来听她说一句,嘴角就上翘一分,待余年说完,他已是不自觉变成个傻呵呵的笑脸。 余年轻轻在他嘴角掐了一下子:“高兴了?还不快去,叫客人等急了!” 云书来在花园凉亭处等着,他今日也着意打扮得清雅素丽,衣裳、靴子、头簪,不是京中最时兴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等了许久,他也不见人来,正远远呆望着一个小童扫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迎接余年。 “云公子啊,好久不见了!瘦了嘛!” 不是余年,却是余年那个天杀的相公! 只见拾来意气风发的,全不似之前一见他就乌眼鸡的模样,满面长辈的慈祥笑容,差点要拉着云书来的手问长问短,问吃了没有,在哪里上工,工钱多少,有没有定亲…… 云书来浑身毛毛的,默默退了两步:“拾来,余姑娘呢?” 余姑娘为什么不出来见他,难道是身体不适……呸呸呸,余姑娘一定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拾来笑得像是呲牙咧嘴的狼:“云公子,你不是说谈买卖上的事,我媳妇儿说她要专心养胎,给我生个大胖娃娃,外头的事儿,就交代给我了。” 什么专心养胎,什么大胖娃娃,听着就不像余年的口吻,可云书来又不能冲到人家内室去问。 他只好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望,道:“那我改日再来。” “等等,云公子,我媳妇儿说,要还你的人情,妆粉已交给贾家出售,不好随便更改契书,不过这样新鲜玩意儿倒是可以交给云家。” 云书来闻言,转头看去,见拾来掌心托着一枚小小粉盒,木料普通,但盒面异常精致。 他“咦”了一声,伸手取来观看。 小小一个粉盒,在手中倒有几分分量,大约是紫铜箍圈的缘故,盒面的画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固定上的,构图精巧,笔法灵动,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柔和感。 云书来见那盒子的确精致无比,不说放妆粉,若是盒子做成方形,放些小文玩器、首饰或者墨条也是极好的。 “甚好,我想当面谢谢余姑娘。” “你觉得我会引狼入室?” “拾来兄弟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余姑娘没有信心?” “有信心,也没有开门揖盗的道理。” 两人交锋几句,云书来暗叹,恐怕今天是见不着余年了, 他忽然灵机一动,故意要激拾来打自己,被打伤了,余年不就会出来见自己了吗? “拾来兄弟,你当真不必对我如临大敌,你看,你喜欢余姑娘,我也喜欢余姑娘,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拾来听了果然大怒,一拳就砸了过去! “我去你爷爷的所见略同!” 云书来得偿所愿,脚下追云赶月似的往小楼方向窜,不料拾来气急之下,竟然比他快了一分,从后揪住他的衣角,一把拽倒。 见他摔在地上,拾来一步跨上去,伸拳就打! 不料他拳头还没落下,一把扫帚就伸到了他脸上来! “不要打我们公子!” “哎呦,小虾你疯了!” 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黑脸小童,又哭又叫地用扫帚把拾来捅开,维护云书来。 云书来得救,呆怔怔地看着小童舞着扫帚和拾来对抗,面熟,又有些陌生…… 他是…… “银杏?”云书来失声叫道,“你不是在宁安侯府吗?” …… “你说真的,你是宁安侯府里的婢女?”余年甚是吃惊。 她只想着小虾或许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不成想世间事无巧不成书,今日遇到云书来,才知道了小虾的真实身份。 小虾伏在地上,低声哭泣道:“是,我叫银杏。原先是云府的丫鬟,后来红杏姐姐被送到宁安侯府给小侯爷当妾,我跟着一块去了。谢谢余娘子救我,我实在太害怕才说了谎。” “银杏,你把你跟我说的,当着余姑娘再说一遍。”云书来温声引导。 刚才银杏单独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竟让他意外得知了一个大秘密! “公子,可是……”银杏害怕地抬头看了一眼余年。 “但说无妨,此时与余姑娘也有关。” 银杏只好道出自己听到的秘密。 “那夜,红杏姐姐让我去给夫人送补品,我走到夫人房间外面,正巧夫人的丫鬟跑肚子没在门外守着,我不知道要不要敲门,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余年心道,那还能是谁,宁安侯呗。 不料银杏接下去说:“不是侯爷的声音,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听到夫人骂余娘子,要把余娘子杀了喂猪,小侯爷的娘就被喂了猪,万一那天被他发现,肯定要对她这个后娘不利,又说,那时候张丹鱼也——” 余年听到张丹鱼三个字,心口猛跳,连忙看向拾来,果然拾来哑着嗓子问:“也什么?” 银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没再说下去,里面一阵动静好像是往门口这来。我知道侯爷的第一任夫人就叫张丹鱼,吓了一跳,连忙溜走了。我告诉红杏姐姐,红杏姐姐就想法子把我送出了府外。” 银杏面露恐惧之色:“我以为没人知道,可是第二天我看见有很多侯府的护卫在找人,我觉得,他们就是在找我。” 张丹鱼也? 余年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拾来不是说,他娘是病死? 里面似乎另有内情? 第251章 杀人不分男女 她转头看向拾来,只见拾来额头青筋凸起,眼睛发红,忙道:“这事隐秘,到底他们说的杀人是怎么回事,倒是应该好好查查,有了证据才好说话。” 说着,余年冲拾来使了个眼色,云书来不知道他的身世,别在他面前露出来了。 拾来听她一说,那一种恨不得立刻冲进侯府,把宁安侯夫人千刀万剐的心强行按捺下去。 “不错,这件事,我可以一起查。” “你能帮什么忙?”拾来冷哼,“卖你的胭脂去!” “难道你以为我卖胭脂,就只懂红色深浅?各家的秘事野史,我知道的可不比三姑六婆少。”云书来毫不客气,“这是我家的婢女,与我也有干系。红杏原来做过错事不假,但她若在这事上丢了性命,却是不该。” 云书来沉吟着来回踱步,又道: “立刻把银杏送出去反而不安全,找个地方暂且住下,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送她出城。” 拾来道:“不必去别处,就在余府。” 这个婢女身上带着娘亲被害的秘密,不能让她落入他人之手。 “公子……”银杏哀求地看向云书来。 她不害怕余年,却害怕这个余年的相公,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好可怕! “你听余姑娘的。”云书来安抚道,“余姑娘是好人,她相公……嗯,也坏得不厉害。” 银杏左右看看,欲言又止,还是听凭余年安排了。 银杏仍在余年的女史府中做扫地小童,泪眼汪汪地送走了云书来。 拾来立刻到宫中将张丹鱼或许是被害的消息禀告皇帝,只是没有证据,立时把宁安侯夫人抓起来审问也不合适,便派出暗卫,私下查探。 这事一时也急不得,余年不想叫拾来时时刻刻都想着母亲可能被害的事,便拉他到赏赐的良田去转转。 这些田地原来属于皇家,已有佃户耕作,此时刚刚收完秋粮税,佃户们知道换了田主,都有些紧张。 待见到余年两人没什么官架子,才放下心来,请他们夫妻二人留在田庄上,赏脸吃顿庄户人家的粗茶淡饭。 余年叫拾来跟佃户们谈交租子的事,她自己溜达出来,看看道边圈起小院子里种的扁豆丝瓜。 这两边都是田地,再往前走,却是别人家的地盘了。 余年就在小院子里转悠,看矮篱笆,扁豆花。 秋深了,淡紫色的扁豆花少了,随风轻轻摇动,很有趣味。丝瓜则是开得勇猛,手掌大的金黄色花和淡绿色长条瓜都争先恐后地比着多少。 余年掐了一条小胡瓜,也就是黄瓜,偷偷在空间里用灵泉水洗了,放在嘴里一咬,脆嫩嫩的清甜呢! 她吃得高兴,不料那边田埂上走过一群人来。 “哎,那妇人,你怎么偷瓜吃!” 一个女子又高又尖的声音道。 余年左右看看,好像,在吃瓜的妇人,只有自己一个? 她再看那几个人,竟然还是熟人呢! “咦,你不是余年吗?” 跟在后面来的老妇人一见余年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余年一边咬着胡瓜,一边打招呼:“贾老太太,今儿出来散散?” “余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呀!” 随在贾老太太后面的几个妇人中,便有一个兴高采烈地走出来向余年招呼。 却是杨兰钗。 她今日跟着婆婆到贾家的田地上来巡视,贾老太太骂了一路,指桑骂槐的,她觉得仿佛婆婆在骂自己,又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 见到余年,她高兴地跑过去跟余年寒暄,把一块来的两个小姑子都越过去了。 贾雀儿,贾莺儿是贾老太太生的两个姑娘,养得极为娇纵任性,回一趟娘家就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前面两个嫂子都被她俩治得服服帖帖,可惜杨兰钗是在她们出嫁后才进门,没吃过她们的排头,不知道厉害。 一路上贾雀儿贾莺儿听着老娘不住暗骂杨兰钗,就知道娘对这个三儿媳妇不满意,偏生杨兰钗没出什么岔子,不好教训,这会儿可不是撞到她们两个的手里头来了? 贾雀儿当即大喝一声:“杨兰钗!娘还在这儿呢,轮着你叽叽喳喳什么!” 杨兰钗被吓得一缩脑袋,偷看了眼贾老太太脸色,果然不好,便哼唧唧地道:“我看见余年,高兴……” 说着,她又赶紧跑了回来。 “高兴个屁!”贾莺儿跟上道,“就是看见亲娘在跟前,没有婆母的吩咐,你敢自作主张?” “有亲娘在眼前,干嘛还听婆婆娘的啊?”杨兰钗一不小心就大嘴巴说了心里话。 “你说啥!” 两个小姑子,立马叉腰撸袖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杨兰钗缩了缩脖儿,自己也知道这话不大得体。 但她真的说话不擅长用脑子说嘛! “余年,你看看,我儿媳妇被你带坏成这么没有教养,没有规矩!”贾老太太怒喝一声。 吃瓜的余年:……关我啥事啊? “贾老太太,你教训自家人,爱怎么骂怎么骂,你骂我,我可要打你了诶?” 余年迅速吃完一根小胡瓜,拍拍手进入战斗状态。 这老太太,怎么跟疯狗似的,逮谁都咬啊! “你敢!” 贾老太太一瞪眼,又转了转眼珠子:“你那个傻大个相公呢?” “第一我敢,第二我相公不傻,第三他在哪关你屁事。”余年迅速回道。 “给我打!”贾老太太被她激怒了,大叫跟着一起来的婆子丫鬟,去把余年打一顿! 贾雀儿贾莺儿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来,她们最喜欢打嫂子们的耳光了! 这个女人嘛,既然和她们的嫂子有来往,也凑合凑合。 面对来势汹汹的贾家人,余年只用平常声音叫了声:“拾来。” 不过两个呼吸,她背后已站了个高大汉子。 “媳妇儿,我刚才听见这边吵闹,找了件顺手的家伙事儿,来晚了。”拾来讨好地向余年笑笑。 以贾雀儿贾莺儿为首的贾家人,盯着拾来手中的“家伙事儿”,齐齐后退了一步。 一把实木柄,黑铁三叉的草叉子,牢牢地握在拾来手中,那叉尖儿不知道是他打磨的还是用的,一点儿也不黑,又尖又亮。 这玩意儿要是往人身上一戳,那可不是七窍了,直接就十窍了啊! 余年冷笑一声:“要打是,你们尽管可以试试!” “别怕,他一个男人,不敢打女人的!”贾莺儿叫了一声,随即往后一钻,躲在众人最后。 “我的确不打女人,”拾来扫视一圈,在打字上咬了个重音,手里的草叉对准了她们,“谁要是伤我女人一根寒毛,我就杀了她,杀人不分男女。” 第252章 说小偷谁是小偷 杀人? 贾家的女人们被拾来狠戾的目光所迫,纷纷逃了回去。 贾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真没用! 不过看看拾来手里的铁叉,她也有点腿软…… “娘,你怎么能胡乱打人呢?余年是好人,咱还卖着人家的货!”杨兰钗傻乎乎地劝。 “用你废话!” 输人不输阵,贾老太太思路很清晰,既然打不了你,还打不了我自己的人嘛! 贾老太太咳嗽一声:“雀儿,莺儿,老三媳妇不懂规矩,你们教训教训她!” 说着,她老眼里闪出算计的光。 这个老三媳妇儿仗着和余年勾搭在一块,总是往外跑,不安于室,对她这婆母更是没有尊敬之心,成天瞎咧咧。 老大老二媳妇都被闺女治得老实了,就是这个老三媳妇儿,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哼,今天她就要杀鸡给猴看看,把杨兰钗给打了,打给她余年看! 两个小姑子一个抓着杨兰钗的手腕,一个高高地举起手,一个大耳刮子往杨兰钗脸上扇实了! 好一声脆响! 杨兰钗啊了一声,脸颊火辣辣的痛,叫道:“娘,小姑子们怎么打我啊!” 贾老太太瞟过去,看余年脸上一点惊慌之色也没有,很不满意。 贾家泼天的富贵,在京城里多么大的面子,这也是个不懂事的妇人,和贾家做买卖,竟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打的就是你!” “对,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两个小姑子耀武扬威地道。 贾老太太更是说:“你不懂事,姑娘们教训你,你该老实受着,哭什么?你两个嫂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到这话,杨兰钗的二嫂不忍地转过头去,大嫂却连连点头,她从前受这两个小姑子的磋磨受得多了,便觉得自己受了苦,别人也该这么受罪才对。 贾莺儿一巴掌又扇了过去,把她打得头偏过去! 贾老太见余年皱眉紧盯着杨兰钗被打,得意极了,要是能把余年吓得出点什么岔子,就更好了,那是余年活该! “你现在跪下来磕头认错,我可以不打她!”贾老太太道。 “你打你贾家的人,关我余家什么事?”余年冷哼。 她看出来贾老太太的套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顺着来,不然对方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 “冷心冷情的贱妇!”贾老太太双目怒视余年。 比起杨兰钗,她更恨余年,其实余年也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可她就是恨着余年! 恨余年有本事,恨余年有相公疼爱,恨余年一个妇人在外行走一点也不害臊! 为什么她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她要是余年,一定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绝不会想像余年一样抓尖要强遭人恨! 贾莺儿见好些佃户都出来围着看,便大声挑唆:“大哥大嫂们,刚才我们看见这个妇人偷你们的瓜吃!你们快捉了她见官啊!” 她满以为自己说出来,那些佃户们一定会一拥而上,把余年和拾来打倒。 到时候不但出了气,自己也不用危险出力,嘻嘻,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贾老太太也向她投去了满意的目光,这个女儿才像她嘛,三言两语,就能给余年扣顶黑锅。 她就等着佃户们打人,谁知三等两等,没一个动手的! “她偷东西哎!你们还不打她!” 佃户们互相看看,只觉得这几个女人莫名其妙,平白无故地跑到自己家田边来,对着新田地主人大呼小叫,喊打喊杀,还诬陷偷东西? “她没偷啊,别说吃个把瓜,她就是把房子给吃了也不算偷。”一个佃户老老实实地道。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她偷,她就是偷了,刚才我亲眼看见她摘了一条胡瓜,不,好几条胡瓜!”贾莺儿急道,怎么棍子递到手里了,还不打? “她是田地主人,本来田里的东西她爱吃啥就吃啥,你管得着吗?”另一个佃户道。 他早就看这几个不顺眼了,瞧那后面跟的马车上,那可都是他们田地里的东西啊! “说偷,你们才是偷儿呢!” 贾莺儿急了:“你们怎么说话?谁偷了,别诬陷好人!” 那佃户手指着她马车上插的大花盘:“喏,那不是?咱那丈菊是宫里让种的种子,四周别的地里都没有,不是你偷的,难道是我家东西长脚,自己跑到你车上?” 他这么一说,贾家人都红了脸。 刚才她们经过对方田地时,发现地里种了好多比人还高的大花,花盘跟一个大盆那么大,十分稀罕。 贾莺儿和贾雀儿便不顾嫂子的阻拦,在贾老太太的指挥下,折了一大捆花盘,还插在车上,觉得非常好看。 本来就想溜达着看看对方田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有,没想到遇上了余年! 贾老太太哪能不知道自己理亏,立刻厉声喝道:“不过是些野生野长的花儿罢了,咱们家家大业大,才不稀罕这点玩意儿!还给他们!” 马车夫和丫鬟婆子便把车顶上绑的一捆大花盘都解下来,扔到余年脚边。 余年一瞧,这不是向日葵嘛! 葵花籽花盘都熟成得差不多了,被她们这么一摔,掉下不少瓜子来。 “贾老太太,你得赔啊,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的稀罕庄稼,一粒子就值一两银子,你看你们给我祸害得掉了这么多,一粒一两,数着给!” 余年指着脚下的向日葵道,这次皇后娘娘的确是赐了她一份向日葵种子,她正想着明年种上了就能炒瓜子吃呢。 没想到送的良田里已经有种好的了。 “余年,我劝你不要做太绝,你可知道,从河津县到京城这条运货路,不是每家都能走得通,也就是我们贾家,多年来苦心经营,才能又快又好地把货物运过来。” 贾老太太扬起下巴,言行之间尽显富贵威严! “没有我们贾家,你什么也不是!你的货出了河津县寸步难行!” 第253章 大货来了 “好啊,那贾家既然这么瞧不上我的货物,以后就咱们的买卖便不必做了!”余年抱着手,“两码事啊,偷的庄稼你们赔不赔,不赔咱们就去见官!” “对,去见官!” “你们偷东西,还诬陷人!你们还有理了!” “我就说每年咱地里种的庄稼都少分量,不会全叫你们给偷去了!” “看着穿得人模狗样,根本就是无耻下流嘛!” 佃户们议论纷纷,都用鄙薄的眼神看着贾家人。 贾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两个女儿一眼,都是这两个爱占小便宜,被人拿住了话把儿! 她也不想想,自己那么爱占小便宜,两个女儿都是叫她给带的。 “给她几两银子,快走!” 贾老太太丢下两句话,急吼吼地冲进马车,也不管儿媳妇和闺女在外边,一叠声地催促马车快走。 那么多佃户站在余年那边,自己手里就几个丫鬟婆子,哪里打得过啊! …… 贾家逃跑了,余年没要贾家赔偿的银子,而是给了这些佃户。 “她们糟践你们的庄稼,本来就该赔给你们。不过我想问问,你们平时都用丈菊做什么?” 余年假装不知道,先问问佃户们拿向日葵有什么用。 “嗨,这东西刚开花的时候,砍下来送进城里当花卖,没啥大用。余娘子喜欢,带些回去拿着玩。” 余年便要了些成熟的大花盘,带回去打算叫灶房上试做五香炒瓜子。 原味晒干的瓜子味道很淡,但是调味炒好的五香瓜子,那可是香脆可口,滋味丰富绵长。 今天发现了向日葵,也算是一个小惊喜! 余年没想到,今天还有一个大惊喜等着她呢! 余宅的门口停了长长的一串大车,余昇正指挥着人往里进,忽然见余年和拾来回来,赶紧扑上去,喜笑颜开地道:“爹!娘!金桂婶婆来啦!”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女子站了出来。 “东家!” 余年没想到,李金桂竟然来了! 她欢喜地快步上前,李金桂唯恐她走得太快绊着,也赶紧迎上来。 两人一拉手,余年便觉得李金桂瘦了黑了,也憔悴了许多,头发原先还是乌黑的,如今已有星星点点的白发。 “金桂婶子,牛平安他——” “东家,你不用说了,我那个孽障儿子,是自作自受。”李金桂长叹一声,“是他的命啊!” 牛万成和牛平安要是好好的,老老实实不乱折腾,跟着余年干买卖,到今天不说是个管事,也能着实挣份家业,他们一家说不定和和美美。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李金桂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牛平安死后她着实消沉了一阵,还好有其他人的鼓励,她才慢慢振作起来。 这次到京城,她打定主意,就跟着余年干下去,到哪天,算哪天。 余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看她精神还好,就放了心。 “东家,这次咱们带了一批大货来,妆粉、水晶翅、万物鲜、水果罐头等等。还有你说的纺纱机,李小翠做出来能用的,造价不高,咱路上奔波太甚,我就只带了三台机器,还有图纸。” 等坐下后,李金桂迫不及待地数了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用贾家的运送商队,而是自己开出了一条新的路线。 根据余年所给的计划书,从河津县一直到洄南府,过津门州,再到京城。 这条线路不是最快的,却是最稳的。 自从余年上交了水泥方子后,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用得最多的官道铺设成水泥路。 水泥路不但好走平整,而且沿途还有不少官家的邮站,安全系数比普通道路高多了。 当然,路税也高,比普通路高出了五分之一! 再高余年也不怕,皇帝已经允准她走水泥路不交税,圣旨也发到了所有修了水泥路的地方。 所以余年不但要走水泥路,而且要专门走水泥路! 她得知消息后立刻给河津县里写了信,叫她们准备好运输线路的设置。 这次李金桂等人慢了些,就是因为根据她的计划,通过经验丰富的老镖师,联合途经地点的可靠镖局,设置运输仓点。 一方面,有些破损的货物可以就地发卖,另一方面,跟队的李金桂会在当地寻找合适的货物补充上去,填补运损货物的空间。 “东家,水泥路果然好走呢!” 擦洗过脸的李金桂,说起路上的见闻来,显得神采熠熠! “路面平整,东西破损的少,而且又快。也没用补什么货,我想着带两样轻省货物,只弄了些干烘茶来。” 余年很有兴趣地道:“那咱们煮一点尝尝!” 一大包干烘茶拿上来,棕褐色的茶叶里有不少梗子,锦云轻轻嗯了一声。 李金桂微微红了脸,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到了京城以后东家都变得贵气了啊! 不光是衣服穿得好些了,身上的气派也挺像城里的贵妇人了。 就连使唤的丫头都穿得漂漂亮亮,白白净净,跟个大家小姐似的。 李金桂惭愧地缩了缩手:“东家,我都忘了,京城里啥都有,这茶叶太粗,不适合你吃。” 余年笑眯眯地按住锦云往外挑梗子的手:“不忙,我喜欢茶叶梗子的味儿,就这么煮,记得放把糖,还有牛奶也来点儿。” “啊?放糖放牛奶?” 锦云是没听过这喝法! 泡个胡桃芝麻泡茶她还做得来,放糖放牛奶…… 锦云当着面没有反驳,乖乖答应了,捧着茶叶去灶房收拾,路上轻轻嘀咕:“那能好喝了嘛……” 那边余年却是大乐,这个干烘茶她以前喝过,虽然价格不贵,但泡出来汤色橙红透亮,茶香柔和,口味介于红茶和黄茶之间。 非常适合做奶茶的一种茶! 她穿越时间太久,都忘了奶茶这茬了! “东家,咱这回是直接给贾家送过去,还是?”李金桂在等茶的时候,迫不及待地问。 此前她们都是依靠贾家的运输线路,从作坊直接卖出,因此价格也比较低廉,这次他们把货一路运到了京城,走的水泥路虽说不用交税,无惊无险,但也有这么些劳力和辛苦呢。 可不能还按那个价格了! 余年道:“先等等,咱们以后不跟贾家做买卖了。” “啊?可是这批货跟贾举签了契书的!”李金桂顿时不安起来。 “和咱们定契书的是贾举,不是贾家,我要看看再决定。” 余年沉吟道,如果贾举也糊涂,她可是要壮士断腕,舍掉贾举这条用得还不错的人脉了! …… “好!好!” “真精彩呀!我这几十年就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 年年有余戏园子里头,人人都看戏看得聚精会神,他们这几个月来,看林品如被欺负,看林品如被抛弃,看林品如杀了回来,看林品如大杀四方!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加热血沸腾! 书生小姐的情情爱爱算什么? 儿媳妇委曲求全伺候公婆算什么? 这又挣钱,又打脸的紧张刺激复仇戏才够爽嘛! 第254章 深秋的热奶茶 只可惜再好看的戏也有曲终人散,换妻记即将要上演大结局,许多观众都天天去追着戏园子的老板,也就是贾举,问他会不会有第二部,或者还有什么新戏没有。 贾举哪能说没有? 他对每个人都嘿嘿乐,然后:“保密,保密。” 这么一来,可把观众们的情绪给煽动起来了,个个都说,贾老板还有好本子,就是舍不得给咱看呢! 结果这下子可好,不少戏迷都追在贾举屁股后面,提出各种强烈要求! 强烈要求他必须剧透! 强烈要求他必须采用原班人马! 强烈要求他必须给自己也植入广告…… “我可去你的!”贾举一把就把那人给掀翻了! 来求插入广告还跟大爷似的,当你无可取代,还是我的真爱? 因为最近贾举身边围了太多人,戏的事儿又紧,他干脆睡在了戏园子里头,倒是方便梅编修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来找他。 “小梅啊,你说你,这一个戏都快演完了,你还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上戏园子里来偷东西呢。” 贾举翻着最后一集的本子,抬头见梅真华伸着手,好像在讨东西。 “哦哦,忘了。” 他光顾看本子,怎么把这大事儿给忘了呢! 贾举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很豪爽地拍在梅真华的手上。 “不是这个!你说的,有个更精彩的本子,怎么大纲还没出来!”梅真华愤怒地一把扔掉银票! 然后愤怒地一把捡起来! 揣进怀里! 刚才没看清是钱! 贾举咳嗽两声:“你也知道,咱的戏,不在于我,在于余娘子嘛,最近她忙着她相公的事儿,我没好意思去问。” “是,可我再没大纲,咱的戏可就要开天窗了!”梅真华摘下帽子来,叫贾举看看自己头顶心,“你看,都秃了!惨不惨!” “惨,真惨!” 贾举咋舌,果然写字的哪有不秃的,还好他不读书。 “那是相公重要还是戏重要?” “都重要,都重要,”贾举使劲安抚下发疯的小梅编修,答应道,“放心放心,我这就去找余娘子问问,一准不能叫你秃成永乐寺的大师父。” 梅编修揩去眼角的泪,长叹一声:“听说永乐寺的素面好吃,你要是再不给我纲,我就真要去吃素面了!” 贾举有段时间没回家,琢磨了一下,是先找余年呢,还是先回家看看媳妇和老娘。 这阵子家里也没给信儿,应该是天下太平。 …… “小姐,你看,那边新开的铺子。” 一个瘦弱弱像是芦苇杆的小姐和一个胖乎乎像是小苹果的丫鬟停步,望向新开的一家小店。 小店门面极小。 一个朝街面的柜台,收拾得挺干净,后面站着个穿茶色罩衣的伙计,柜台上好像摆着一些炒货,还有好些竹杯子。 不是夸张,比起左边的大酒楼,还有右边的衣料店,简直小得像燕子窝,挂在两个大店中间。 芦苇小姐捂嘴偷笑,这么小的店,是要卖什么呀? 苹果丫鬟尖着鼻子闻了闻:“小姐,这味道好香!” 小姐的鼻子不是摆设,也闻到了那股香味,她平日里不爱吃东西,难得闻见这个味道有些喜欢。 “去买点尝尝。”小姐便叫丫鬟去排队。 可也奇怪呢,这么点小店,还有排队的。 小姐兴致盎然地看着丫鬟排了四五个人以后,就挨着了柜台,也不知怎么,忽然丫鬟就扭头使劲冲她招手,嘴里还喊着:“小姐、小姐!你快来啊!” 小姐怕她再叫,赶紧拿帕子挡住脸,快步走过去。 “你那么大声叫我做什么,丢脸死了!” “不是呀,小姐你看,他们有好多种选的,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嘛!”丫鬟分辩道,“小姐你看,有山楂玫瑰饮,有茉莉蜜茶饮,有绿豆牛奶羹,有这个、这个——” 丫鬟卡住了,她忘了刚才伙计给她说的是什么了。 伙计机灵地接上话头:“是薯块奶茶,本店推出的招牌,番薯块烤过,细腻香甜,奶茶是用新鲜牛奶和精选干烘茶熬制而成,在深秋季节很养脾胃。” “若是小姐没试过咱们家的饮子,推荐您先试一下奶茶,秋冬季节最合适了。而且咱们店刚开,现在奶茶买一送一。” 小姐很心动,丫鬟更心动! 小姐每次吃东西只吃那么一点点,剩下的还不是都进了自己肚子里? 这两杯奶茶小姐肯定也只能喝一杯,不,一杯应该都喝不了,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大喝特喝这种香香的饮料? “那就来一杯。” 小姐要了一杯奶茶,那伙计用竹筒打了两筒出来,给她们插上一支芦苇管和一把小竹匙。 不同于丫鬟把奶茶吸得吱溜吱溜,小姐矜持地吸了一点点奶茶尝味道。 咦,这个味道? 好顺滑啊!茶香、奶香、甜香,还有烤番薯的焦香。 小姐仔细品味着奶茶在口中扩散的香甜,美味得眯起眼睛,这么好喝的饮子,怎么自己现在才喝到呢! 那边丫鬟还在使劲吱溜吱溜,用小勺挖番薯,忽然发现旁边小姐一仰脖,像是江湖好汉喝大酒似的,一口干了一杯奶茶! “走!”小姐转过头,对上呆滞的丫鬟,“咱们再买一杯!” …… 京城里的风潮,云书来从来不主动追逐。 他自己就是风流人物。 这次忽然流行起来的奶茶,自然也有人买好了,屁颠屁颠地送到他跟前来。 的确是好喝,云书来慢慢地吸着一杯奶茶,心想,余姑娘在屋里待久了,也不知能不能喝到这种最新流行的玩意儿。 如今京城里的贵女谁要是没喝过奶茶,谁就是土老帽儿! 别人说起来,什么山楂玫瑰饮,绿豆牛乳饮,番薯奶茶,个个都要品评一番,要是接不上话,只能说这个茶叶,那个茶叶,或者装成喝过,嘴里露怯,那就叫人笑话死了。 我们余姑娘可不能叫人笑话! 云书来这么想着,叫家人去奶茶店买了几十杯奶茶,用小车送进了余宅。 “这什么,奶茶洗澡水啊?” 虽然和云书来暂时达成了合作联盟,但拾来仍然对他像是牧羊犬对狼一样的警惕。 余年看着满地的奶茶,真是哭笑不得,她过了奶茶瘾以后已经不怎么想喝了,因为觉得也算个商机不想浪费,才在京城开了家小奶茶店,没想到随手一开爆火了。 “给大家分一分。”余年吩咐。 于是那天下午的余宅里,除了余年和拾来,人人都捧着一杯奶茶吱溜吱溜…… 奶茶先到,而贾举后至。 “余娘子,我想来拿货。” 第255章 贾家闹翻了 “你来拿货?” 余年仔细打量打量贾举的脸色,见毫无异样,反而觉得奇怪。 那天和贾老太太吵得那么厉害,杨兰钗当时是跟着自己家的马车一块回城,进了城后说还要回贾家,要等贾举回来以后商量出去住的事。 余年挡不住她,也没认真挡她。 这个杨兰钗人不是坏人,但头壳坏得不轻,余年都建议她去戏园子先找着贾举,免得贾老太太恶人先告状了,杨兰钗就是死活都要回贾家。 说什么当着大家伙的面,婆婆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余年心里骂了她两句蠢货,就把这事丢开了,杨兰钗回去是被打大耳刮子还是被骂得满脸唾沫星子,那都是她自找的! 余年想过可能杨兰钗还会哭哭啼啼地跑来找她,或者跟贾举大闹,唯独没想到竟然贾举一点儿也不知道似的又来了。 难不成杨兰钗没跟他说?她可不像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啊? “啊,我来拿货。”贾举脸上还带着笑呢。 “你娘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啊。” “你媳妇儿也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哇!” 贾举觉得好奇怪啊,怎么余娘子平时那么痛快的人,他过来拿个货嘛,余娘子又是问他老娘,又是问他老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除了他娘跟他念牙儿,说听说余年有货了,就是不给贾家送。 不过这种背后说人不好的话,贾举还是知道不能跟余年说的。 余年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是被蒙在鼓里头呢。 “第一,这次的货,我不是通过你们贾家商队运到京城来的,价格要提高一些。” “可以,余娘子请说,要提高多少。”贾举一口答应。 “第二,你最好回家问问你媳妇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你娘可是说不要我们余家的货了,你仔细问问,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余年这么一说,贾举就糊涂了! 他娘说不要余年的货? 别开玩笑了,现在贾家的杂货铺子可是靠着余年的妆粉罐头粉丝等等招揽顾客。 接下来的货里有水果罐头,那可是稳赚不赔,一准能出名又得利的货! 再有一次,贾家的杂货铺必然能成为京城第一! 这种时候,贾老太太说不要余年的货? 开玩笑呢? 贾府。 “娘,你开玩笑呢!”贾举面对着贾老太太,直接怒吼出声,“你知道余年的货物对咱们铺子来说多重要吗?”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子!”贾老太太掏了掏耳朵,心虚地道,“不要她的货,咱们贾家杂货铺一样干得好!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水晶翅吗?” “那是余年的货!” “那还有罐头呢!” “也是余年的货!” “妆粉?” “余年的!” 贾老太太两手在周围乱拍了一阵,大声道:“不要那个也罢,不是还有你开的戏园子吗?那个多挣钱呀!” “娘啊,我的亲娘啊,那戏园子全靠余年开起来的啊!戏本子是她给的大纲,写戏的是她找来的才子,她要是不干,咱这一出戏,可就完戏了啊!” “怎么什么都是她的,好,食为鲜总是咱的?”贾老太太气鼓鼓地道。 她一向不管家里买卖上的事,只知道自家的那样东西赚钱,没问过是从哪儿来的,此时一听,什么都是从余年那进的货,心里更是不爽快起来! “食为鲜得问问兰钗,那是她的名儿开的。” 贾举说到这儿,东张西望:“娘,兰钗怎么还不好啊?你说兰钗出门着了风寒,怎么连出都不出来?” 贾老太太背过脸儿去:“我哪知道,她天生一个懒骨头!” 贾举对他老娘的举动大起疑心,他前两天回了趟家,贾老太太说杨兰钗着了风寒,在屋里躺着歇着,他因为忙着戏收尾的事,就没大过问。 今天去余年那,余年挑明白了跟他说,他才觉得有些不对。 往日里,就算自己不回家,杨兰钗也常常写信给他抱怨家里娘亲抠门,大嫂苛刻。 算算,可有五六日没见上媳妇儿的面了。 贾举搭讪着走开,默默走到杨兰钗住的房间,见外头有两个贾老太太的丫鬟看着门,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兰钗,你在里面吗?” 那两个丫鬟连忙拦住他:“夫人在卧床休息,三老爷别叫了。” 贾举哦了一声,转过身去,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 不料回身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他一见屋里场景,目眦欲裂! 屋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和闷味儿,杨兰钗趴在床边地板上,伸手冲着他的方向勉强抬起。 贾举连忙冲过去,把自己媳妇儿扶起来,看她嘴唇都干裂,额头火烫,跟个火炉子似的! “救、救我……” 只说了一句话,杨兰钗便晕了过去。 贾举抱起媳妇儿,一句话没说,就出了贾家大门。 贾老太太听见丫鬟回报,急得咬牙跺脚,这个杨兰钗,真不省心! 不就是想关她两天,叫她知道知道厉害,不给水不给饭吃嘛! 怎么还真病起来了,娇气! 自己又没怎么着她,弄得好像自己是恶婆婆,要治死媳妇儿似的! 贾老太太在这边急,怕贾举以为她真是害杨兰钗,那边贾举把杨兰钗带到了余家,急得双膝跪地,求余年救救他媳妇儿。 余年也没想到贾老太太能这么狠,连忙请来了棋先生,又暗地里倒了一杯灵泉水,给杨兰钗喂下去。 “呜呜……相公,我不要在贾家住了,咱们分家,不分家,我就给你当外室,我不想再住到贾家了……” 杨兰钗一清醒,就开始向贾举絮叨。 “哎呦我的媳妇啊,你脑子咋想的,你是正室夫人,当哪门子的外室?”贾举心疼得不行,伸手给她揩了眼泪水,“别哭了,快别哭了,你瞧你脸上都起干巴皮了,再哭成人干了!” 安慰完了杨兰钗,叫她在厢房里休息,贾举跟着余年出来到小厅中。 “贾老板,你怎么个意思?如果这批货贾家要,我是要把精神损失费加在里面的。” 她看贾举低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做了个什么决定,才抬起头来声音响亮地对她说话。 “我要,但不是贾家要。”贾举道,“从今天开始,我自立门户,跟着你干!” 第256章 红杏枝头的死气 “听说把她关起来,也不给水喝,也不给饭吃,里头就扔了个马桶!” “啧啧,好狠心的婆婆! “可不是,还是大家子呢!” 银杏一边扫地一边听着隔墙的婆子们念叨贾家儿媳妇被婆婆刁难的事,她心里一下子想到了红杏。 当初她和红杏是一起被送到宁安侯府的,红杏年纪大,生得美,就做了小侯爷的妾,她年龄太小,就跟着红杏当个贴身丫鬟。 刚一来的时候,红杏还要死要活,非要回去找公子,她便日夜苦劝,都到了宁安侯府了,还谈什么回云家呢。 直到一次她们一起看到某个宁安侯的姬妾因为和侍卫调笑,被活活淹死,红杏才灭了心思。 这次,红杏知道了宁安侯夫人的秘密,又帮自己逃出来,自己活下来了,安全了,她还在府里,会怎么样? 银杏不安地去找了余年。 “红杏,是不是长得很俏,平时爱穿杏红裙子,原先跟着云书来去过河津县的那个?” 余年倒记得这个女人,不过没什么好印象,那时候拾来生病,他们一家三口借住在云书来的园子里,可是承蒙这位红杏姑娘又是诬陷又是要打杀的,还要把余昇肚子剖开! 余年不是圣人,杨兰钗还勉强可救,对于红杏,她是一根指头都不想伸。 但银杏小姑娘那种惶恐不安的劲儿,余年怕她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想了想道:“我帮你传个消息给云书来,让他去帮你打探打探,其他的,我做不到。” 银杏千恩万谢了回去,余年便告诉拾来,叫他去给云书来说一声。 拾来不爱看云书来那张狐狸精脸,就随便找了个小厮,写个字条送过去。 云书来此时却有些麻烦在身上。 “就卖给你一个盒子?”云大老爷手里攥着盒子,在桌子上拍得啪啪响,“这算什么,买椟还珠?” “大伯,你也看到了,只用这一个盒子,咱们的粉便卖得翻了一倍。” 云书来毫不动气,安安静静坐着喝茶。 “是呀,就是因为只用一只粉盒就能多卖这么多,你要是把余年的妆粉全弄过来,咱们云家不就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粉?” 云大老爷想得很好,包装和货物一起拿来,自然钱就全都流进了自己的腰包。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还把他叫进去训话,说不许用皇后的名头招揽生意,云家本就有皇后娘娘,那妆粉叫个娘娘粉,又有啥大不了? 但皇后这么说了,她最大,云大老爷就想着,把三色妆粉给他弄到手,就不用逮着娘娘粉这一个名头薅了! 没想到云书来平时对付女人挺有办法的,这回怎么不灵光了? “何必争天下第一,天下第二不也挺好?”云书来云淡风轻地道。 他那副不求上进的模样,把云大老爷气了个半死!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活该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 忽然外头一个小厮匆匆进来,低声道“余府的消息”,将一封信递给云书来,云书来当即撕开看了,面色沉了下来。 “要是大伯没事,我就告退了。” “等等!”云大老爷叫住他,“刚才说,是余府的消息?” 云书来蹙了眉头,回头看他一眼:“大伯要是再问一句,可连盒子都没有了。” 云大老爷一噎,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语气虽软,做事却硬。 云书来见他不敢再拦,便抬脚出门,将信件塞进袖口,把云大老爷探究的目光隔在外面。 “想法子联系红杏,看她情况如何?” 云书来吩咐小厮。 他不喜欢红杏这个人,但红杏是云家送过去的丫头,她也是一条人命。 …… “好了,药都擦好了。” 扮成婢女的张阿宝给宁安侯夫人擦完药,将药瓶放回桌上,拿块细布擦干净手。 侯夫人现在的样子很可怕,水泡只是皮外伤,好好敷药不会有损容貌,可是,药粉黑乎乎、臭烘烘的,侯夫人顶着擦了药粉的脸和身子,往外走的话,恐怕别人比看见乞丐还嫌弃害怕呢。 “你说,红杏那个丫头到底知不知道?银杏跑的时候,有没有告诉她?”侯夫人趴在床上说。 她现在每天就在屋里打转,没完没了地琢磨这事。 “一个妾,还不是侯爷的,你若担心,杀了便是。”张阿宝伤快要养好,只是侯夫人又伤了,他便托词自己还没好,每日里扮成婢女样子和侯夫人鬼混。 “不行,我得知道她知道了多少。” “那咱们就来个引蛇出洞……” 红杏端着一碗桃胶燕窝百合莲子羹,慢慢地往侯夫人房间方向走。 她不想进那间充满药臭味的房间,但是她不得不进,而且还要满脸笑容。 因为她的生死大约就在侯夫人的一念之间,银杏逃了,她和银杏都是云府出身,若说侯夫人不怀疑她,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就只能装成一个傻子,不懂事的肤浅妇人,成日里和小侯爷打闹,和姬妾们争宠。 “……云书来。” 红杏走近了,忽然听见屋里传出一个名字,顿时心头一跳,贴在墙上细听。 “那个丫头看来是去找了云书来,姓云的那小子现在查着呢,我看,就把他灭口——” “先别说了,红杏那丫头快来了。”宁安侯夫人的声音阻止了对方说话。 红杏心口跳得很快,她假装自然地敲门,把补品放下,留侯夫人和另外那名高大的侍女在屋里。 她得把这事告诉公子,不能叫他们害了公子! 红杏千方百计,想法子哄着小侯爷带她出去买胭脂,到的云家胭脂铺子,赶巧了,云书来派人去查她,她却自己送上门来。 “红杏?‘ “公子!” 云书来是愕然,红杏却是激动。 第257章 向宁安侯要个说法 可是身边还有宁安侯府的人,红杏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激动,一时计上心头:“小侯爷,这是云家二公子。” 小侯爷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能不知道吗?有名的花花公子!” 红杏点着柜台上摆的粉盒,好似全不在意,笑吟吟地道:“小侯爷你看,云家的粉盒有好多种呢,我多买几盒回去给其他姐妹好不好?” “随便你!你这会儿倒是不吃醋了。”小侯爷转怒为喜。 “这粉盒真好看,公子,有没有银杏形状的妆粉盒?”红杏问道。 “没有,或许有,不过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云书来感觉到她话里有话,是在问银杏的行踪。 “要是找不到,就算了,要是找到了,可得放好了,宁安侯夫人很喜欢银杏形状的粉盒呢!”红杏双目直视云书来。 云书来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银杏粉盒我再找找,现在你有的粉盒,先放好了,千万莫要摔坏。” 银杏我会照顾,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的性命。 红杏微微苦笑:“公子,有云卷云舒图案的粉盒,夫人也想要呢。” 云书来目光一凝,这么说来,宁安侯夫人还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哎,挑得那么费劲,所有的样式都要一个,不,两个!” 小侯爷高声大嗓地叫出来,他觉着一个两个粉盒还挑什么呀,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嘛! 这日红杏回到屋中,她发了一忽呆,将自己听到的,打听到的,全都写成几页纸,悄悄地塞进了床上白底褐彩猫型瓷枕的碎裂的缝隙里。 这瓷枕不知怎么碎了一点,但是红杏很喜欢,就没让把它扔了,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躺下来,看着瓷枕的裂缝,像是一只窥伺的眼睛。 她渐渐睡着了。 窗外有一个黑影。 …… “红杏死了。” 云书来在余年和拾来对面坐下,面色很不好。 “宁安侯府送信来说,她跟下人私奔了。” “她昨天才跟你见面,今天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确是太可疑了!”余年道。 红杏不好,但她不该这么死。 “这也证明,红杏听到的消息是真的。”拾来道。 “不错,宁安侯夫人对小侯爷的生母下了毒手,第一位夫人张丹鱼恐怕也死得有些缘故。”云书来道。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余年问。 如果以她的想法,就是上报给皇帝,彻底追查。 虽然小侯爷的生母和张丹鱼死得时间太久,证据不免堙灭,可是红杏才死,而且必定不是好死,追查这条线顺藤摸瓜的话,一定能有线索! “我想先去见见宁安侯,问个明白。”拾来手掌按住胸口,手指不易察觉地弹动几下。 他的衣内藏着一块金绿猫眼宝石坠子。 “你去见他?你当心他那人,阴狠得很,可别去了回不来!”云书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呵,我当然知道!”拾来一点点地按着胸口的宝石,冷笑,“再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他的薄情寡义。” 云书来见他真的要去,反而认真浪费了一堆口水劝他。 末了还是余年道:“我相公要去,自然有我相公的道理,云公子不必再劝了。” 等云书来走了,余年走到拾来身后,指尖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云书来倒是好意。” “我知道。” “我不拦你,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拾来猛地站起来:“不行,太危险了,你不知道宁安侯他——” 他满脸惶急,就算杀人的事是宁安侯夫人做的,焉知宁安侯不会为了名声杀人灭口? 那个男人他少年时曾见过两面,阴狠毒辣,就像一条躲在岩石阴影里的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 余年手指堵住了拾来的嘴唇:“我们在京城这段日子,多亏了皇上的庇护。皇上是看在你的情分上才伸伸手,要是没有你,我和余昇两个,说不定真要依附他人而活。” “拾来,你觉得,是我作为寡妇另寻高枝的好?还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好?” 说完,余年不闪不避,双目直视拾来,两人目光交缠,也是在缠斗。 她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人面对,在这种时候,她应该要在他身边。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拾来说着,目光往下落在余年凸起的腹部上,他知道媳妇儿是怕自己热血上头,要和宁安侯拼个你死我活。 但他还有媳妇儿,有可爱聪明的儿子,没出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而余年望着拾来的额头,目光中隐约有担忧之意。 自从知道拾来身世,余年便知道,以拾来的性子,总有一天,必定是要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追讨到一个答案。 只是这一天来得比余年想象得更加快。 是夜,宁安侯府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侯爷,是暗卫!皇上的暗卫!” 一名侯府护卫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刚才为首那人一亮牌子,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难不成……难不成是要抄家? “什么?” 宁安侯正在习字,神色一沉,手里的笔一顿,就在纸上留了个大墨点子,他看也不看,随手扯下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暗卫来干什么?” 他掩藏得很好,东西都放在城外,皇帝不应该知道的。 “不知道,他们没说,但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有个孕妇。” 孕妇? 宁安侯心念电转,勾起一个冷笑:“我知道是谁了,走,会会她。” 大厅之中,穿着深蓝色曳撒的暗卫排成两列,最头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郁俊美的青年男子。 男子身边又有一名年轻妇人,腹部微凸,显然是身上有孕。 “观海女史是?怎么,深夜来访,有何指教?本侯的府邸可不是什么海,哈哈。” 宁安侯先注意到了余年,接着,又将目光移向她身边的男子,心中陡地一震! 这人…… 余年摇了摇头,若是分开看,倒还不明显,同处一室之中,任谁都能看出宁安侯和拾来的确容貌十分相似。 她再看宁安侯身后的一大群侯府护卫,庆幸向皇帝请旨,赐了这一百名暗卫随行。 否则,走进来的是两个人,出去的,就不定是什么了。 “找你的不是我,是他。” 余年抬手指向拾来:“侯爷,难道你不觉得他像谁?” 宁安侯连看也不看拾来一眼,只是唇角一点冷笑:“我每天要见的人那么多,京城里的人十个有八个我都面熟,一点不稀罕。” “宁安侯,我娘叫张丹鱼。” 拾来的声音,如半夜冷泉松林间,清冷,清楚。 第258章 踩烂渣爹的脸 “叫张丹鱼又怎样?”宁安侯嘴唇一掀一动,亦是冷冷地答道,“和本侯爷有关系吗?” 拾来眼睛发红,手掌捏紧,忽然掌心塞进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他一怔,转头看到余年坚定的目光,一颗心如同惊慌失措的鸟,落在了熟悉的树枝上,安定了下来。 拾来摸了摸胸口那只猫眼石坠子,从领口中抽了出来,举起在众人眼前。 “谢空林,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拾来厉声道,勾着的那一块金绿猫眼石微微摇晃,光纹在灯光下闪烁不定,好似一只不住眨动的眼睛在看着宁安侯。 而宁安侯的胸口,也同样有一块金绿猫眼宝石,不过,宁安侯一动不动,因此他胸口的金绿猫眼像一只冷酷、毫无感情的眼睛。 宁安侯本人对拾来也是冷眼以对。 “这是一块宝石,和本侯带着的很像。” 宁安侯慢慢地说:“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余年想,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儿子就站在跟前,定情信物也怼到了眼前,宁安侯还不肯认,那根本就是不想认了嘛! “宁安侯,他是你和张丹鱼的儿子。” 余年直接就叫破了,想着就算他还否认,总归要变变表情? 不料宁安侯连一根眉毛都没动,冷冰冰地道:“我为什么认?张丹鱼虽和我有婚约,却并未成亲便入宫去了,我答应给她一个名分,只是为了了她的心愿。” 好一个了心愿! 好一个渣男! 余年鄙视地看着宁安侯,真够不要脸的! 他不愿意承担诱骗闺中少女的名声,也不想承担有个私生子的流言,可是他不想想,张丹鱼冒着生命危险,在老皇帝身边伺候,弄来消息让他能提前规避老皇帝的忌讳,甚至他这个宁安侯也是因为张丹鱼才封的! 如今他为了名声,连儿子都不认了! 拾来这些年活得什么样儿,他也不管,不问,什么混账爹? 想到这里,余年再也忍不住,冷冷笑道:“哎呦,怎么世上竟然有如此薄情寡义,没心没肝,没皮没脸的男人?哦,心肝被狗吃了,脸皮喂了猪了,还有情义呢?是把情义给红烧啦,还是白煮啦?” “放肆!区区一个女史,也敢对宁安侯大放厥词!” 宁安侯身边的护卫怒道,冲着余年过去,不料半途便有一名暗卫抽出刀,逼着他又站了回去。 见有人抽刀,两边纷纷兵刃出鞘,一时间气氛一触即发! “余女史,你把乡野村妇的那一套拿出来,到底想做什么?”宁安侯双眉皱紧,脸色阴沉下来,“你想靠骂人让我认他,做梦!” “比起撒泼耍无赖,我怎么敢跟宁安侯您比呢?”余年看出宁安侯生气,她反而高兴了,“您是天底下头一号不要脸耍无赖,还不如个猫儿狗儿猪儿有良心呢!也没错,您的良心情义都给他们吃了,可不是它们就比您多了嘛?” 宁安侯被她阴阳怪气给刺到,抬手指着余年道:“泼——” 他那个妇字还没出口,便被当胸一脚给踹倒在了地下! 拾来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的怒气一点点堆积,直到胸口快要炸裂! 不在乎自己没关系,这个男人也不在乎娘亲! 谢空林,根本不像娘亲说的那样有苦衷,他就是一个渣男!骗子! “我不用你认!” 拾来忽然出手! 他先是一脚将宁安侯踹翻,第二脚踏上了他的脸! “你也不配!” “我媳妇儿说你不要脸,那我就彻底把你脸给踹碎,反正你要脸也没用!” 拾来一脚一脚猛踩宁安侯的脸,他另外一只脚踩着宁安侯的右腕脉门上,叫宁安侯使不出劲,翻不起身,只能用左手去挡拾来的脚。 拾来根本就不在乎脚下是手还是脸,他凶狠地一脚下去,鞋底沾上了血迹,四面又溅上血滴,宁安侯狰狞的表情,他心底便异常痛快! 宁安侯的护卫一开始被变故惊住,没能及时上前救下宁安侯,再想上前救援时,拾来一脚踩定了宁安侯的右腕,一脚不时地踢飞一名护卫。 投鼠忌器,护卫们不敢施展,拾来每次踩重了,宁安侯都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那俊美的脸越发变成了猪头,鼻子也有些许歪了,而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拾来,可以了!” 余年叫了一声,宁安侯死不死,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但她不希望拾来冲动杀人,弑父这事儿,最好还是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兴起。 听到余年叫他,拾来总算停住脚,退到一旁,护在余年身前。 “宁安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的夫人杀了小侯爷的生母,将其剁碎喂猪,除此之外,张丹鱼的死也和她有关。” “哼,胡、胡说八道!”宁安侯在护卫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我夫人徐氏系出名门,怎会做出如此残忍阴毒之事!余女史,你就不要再胡乱拨弄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了!” “无所谓,小侯爷生母的事,你爱查不查,张丹鱼的事,我却一定要查,到时候不管侯爷你怎么护着徐氏,我都会拿证据要她以命抵命!” 余年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响遍,她微微一笑,“侯爷,说不定,到时候您也得还一条命,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半条就够了!” 她说罢,拉着拾来的手:“今夜就先到这里,他既不肯自己查,咱们就帮他查,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拾来点头,再不看宁安侯一眼,小心地拉着媳妇的手,离开宁安侯府。 “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能为所欲为,等着瞧!” 宁安侯在后面满含恨意地道,他运气好,后槽牙掉了三颗,前面门牙虽然晃悠,但还“尾大不掉”。 第二日,宁安侯就张着大嘴给皇帝看牙去了。 “皇上,您看,余女史竟然仗着您的宠信,如此大胆,带着百名暗卫夜闯宁安侯府,指使她相公将臣打成这个样子!” 他没提余年相公是他儿子的事儿,这种细节,皇上没必要知道。 “打得真惨。”皇帝点头。 打得真好,一看就是冲脸打的。 宁安侯以为皇帝是要为他做主的意思,大喜过望,连忙叩拜:“请皇上还臣一个公道!” 第259章 边关的冬衣 皇帝沉吟半响:“按理说,是应该给你一个公道……” 宁安侯巴巴地看着。 “但是余年的相公拾来,他是个傻子呀!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宁安侯:…… “皇上,她那相公双目精光四射,说话条理分明,哪里像个傻子?”宁安侯很不服气! “唉,有的人看起来没傻,其实傻了。有的人看起来傻了,其实没傻。”皇帝找到了理由,说起无赖话来就轻松多了,“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一块去过河津县的魏还嘛,他肯定能证明,余女史的相公是个傻子!” “难道傻子就能随便打人吗?”宁安侯的怒火拧成一条线从天灵盖上直冲出去! “不能啊,谁叫他打你的时候你没躲开呢?”皇帝说。 “我要是能躲开不就躲开了吗?”宁安侯怒道。 “唉,那朕就很难评价了,一般人都知道躲,谁知道你躲不开呢,被打就自认倒霉。” 皇帝一摊手,表示很无奈。 你自己躲不开,能赖谁呢? “我明白了,皇上,不管你是包庇余年,还是那个傻子,这次我认栽。” 宁安侯冷静下来,终于看清皇帝是完完全全跟余年两个站在一条线上,不会为自己做主。 看来皇帝之所以偏帮余年,是因为早就知道拾来是张丹鱼的儿子! 根本不是那个女人有本事,而是自己被蒙在鼓里,耍了一道! 多说无益! 宁安侯拂袖而去,皇帝松了口气,他极少这么不讲理,不太习惯。 “出来。” 拾来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面色平静。 至少比打人的时候平静多了。 “不是朕说你,解决宁安侯有很多办法,说了多少次,要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他手里有些兵马,朕不想把他逼得狗急跳墙……” 皇帝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也很想打宁安侯啊,可是现在打,就怕他反,还是先把他的兵马收起来,等他剩下孤家寡人,再打起来安全。 皇帝这边给拾来唠叨,那边皇后的嘴也没闲着。 “呀,这五香瓜子真好吃!没想到丈菊还能做这个呢?” 皇后惊喜地嗑着瓜子,和余年闲聊。 余年也觉得这次做的五香瓜子很成功,香香脆脆,一嗑一个饱满的仁儿。 眼下引进来的丈菊是一种小颗粒型,皮壳黑,籽肉含油量高,真说起来,比起做瓜子,倒是榨油更合适,不过现在丈菊还是稀罕物儿,用来榨油就可惜了。 皇后嗑着嗑着瓜子,又有些愁眉苦脸,跟余年说起边关的战事来。 “……听皇上说最近不太平,这阵子宫里忙着裁冬衣,送到边关将士手里,只是今年冷得早,要得急,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及。” “皇后娘娘,如果只是棉衣的话,或许臣能帮得上点忙。” “你?”皇后诧异了一瞬,又了然,“不用不用,你现在有身子,不差你这一个做冬衣。” 往年做冬衣给边关将士时,有不少大臣的妻子为了表示自己贤德,也跟着一块做。 不过余年大着个肚子,实在没必要凑这热闹。 “不是臣自己要做,而是臣的作坊里有人发明了和织布制衣有关的机器,可以以一当十。”余年道。 “当真?”皇后惊喜。 如果是普通的臣子女眷说出这话,皇后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她们只是哗众取宠,想要讨自己的欢心罢了。 但余年说出来,除了可信,还是可信! “一共三种机器,其中一种还不完善,”余年补充道。 珍妮纺纱机已经完成,不必多说。 飞梭织布机大体定型,但河津县铁匠手里的钢材不够好,制作的弹簧质量不过关。只要有好钢材,织布机立刻就能投入生产。 余年作坊里出产的第一台大型织布机因为是调试样机,造价略高,合六两银子一台。 不过,她相信如果批量化生产的话,成本价应该可以压低将近一倍。 另外就是老式缝纫机,细碎部件实在太多,余年不能一一画出,对普通工匠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度。 在余年的重赏之下,这些女工们日以继夜地研究,竟然也研究出来一台粗陋的样机,只是需要完善的地方还有很多。 缝纫机的研发陷入了瓶颈期,余年一直想在京城里找些能工巧匠来帮忙,可惜事情太多,她又要找能信得过的匠人,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 皇后一说,余年便想着借力打力,干脆借皇宫中的匠人用用,给自己把缝纫机做成了,再要点钢材,给飞梭织布机也吃点好的。 当然了,顺便爱国爱民爱战士,也是极好的。 余年才说明了三种机器的情况,就看见皇后娘娘的眼睛跟狼似的亮起来了! 皇后娘娘一把抓住了余年的手! 余年小心地抽了抽手,皇后娘娘抓得死紧,跟要逮捕她似的! …… 河津县里得到了一封急件公文,要余年纺织作坊的数名工匠前往京城。 其中就有纺纱机作坊的管事李小翠,如今李小翠算是作坊的技术骨干,她一走,作坊里头就少了一条主心骨。 不光纺纱作坊,其他几名点到的工匠也是研究织布机和缝纫机的主力。 作坊里的女工们都很是担忧,不知道这次召她们去京城是凶是吉,虽然梁县令几次三番强调是到京中去做活儿,可她们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又都是女子,总归是有些紧张。 要去京城女工的家人们尤其担心,这几名女工现下都是家里挣钱最多的,她们要是去了京城不回来,恐怕工钱也不会发给家里? 李小翠的爹白白发了一顿火,但他又怎么能改变官府的决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小翠坐上去京城的马车,头都不回地走了。 马车日夜兼程,女工们原本对于前途的忧虑,全部被旅途的劳累替代,到了京城,见到余年,有人还没回神呢! 也不用她们回神,余年立刻说明,把她们接进京城的目的就是和宫廷工匠一起做出真正能投入市场使用的纺织机械。 天爷呀,和宫里的工匠一块干活? 还有皇后娘娘亲自督工! 第260章 活在热汤里的虫子 余年在私底下偷偷跟众女工说了,这阵子加加班,她会跟皇后娘娘申请加班费和奖金补贴的,在她的熏陶下,作坊工人们早就习惯加班有加班费了。 众女工麻木地应和着东家的大饼。 这是加班费的事嘛? 这是奖金的事嘛? 皇后娘娘哎! 皇宫哎! 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能踏进皇宫一步! 也见不到皇后娘娘一面! 她们原本只是一个小县城里最普通的村女,现在却身在皇宫,皇后娘娘还和蔼可亲地请她们吃瓜子点心…… 以前村里老说,皇上用金锄头锄地,皇后娘娘最爱吃柿饼,等回去她们一定要给皇后澄清,皇后娘娘不爱吃柿饼,就爱吃瓜子! 不说瓜子的事儿,就说机械,在人力物力充足的条件下,很快,三种纺织机械都做出了一百台的实用机型。 洁白的棉纱从纺纱机中转出,纺成线后上了织布机,一台飞梭织布机就能顶三个织布工! 不仅如此,用飞梭织布机织的布,更宽,也更匀称细密! 质量优良的布匹交到缝纫机女工手中,双脚一起一落,雪亮的缝纫针带着棉线一上一下,很快一件棉衣的雏型就被交到流水线最后一道工序收尾。 伴随着轻微的、顺畅的机械声,一件件厚实的冬衣以飞快的速度出现在仓库中。 从仓库中又打成包,装到马车上,送往边疆前线。 从京城到边疆,留下了一路的蹄印,终于,在冬天来临之前,冬衣堪堪到达。 “太好了!我还以为咱们的兵得打着哆嗦上战场呢!” 两位驻守边关的张将军亲自来检视棉衣,他们既高兴,又紧张,这批棉衣要得太急,他们生怕京城那边给的是缺斤短两,粗糙不堪用的货色。 但是仔细检查一遍,他们两个却发现,不但不粗糙,而且这批棉衣竟比此前几年送来的质量更佳,布料厚实匀称,特别是那缝纫针脚,细密得仿佛是宫里绣娘才有的手艺! 小张将军想着或许这件是宫里绣娘的手艺,又接连抽查了几件,没想到,竟然手艺都一样好! 大张将军不敢相信地问押运官:“这次这批棉衣……” 他还没说完,押运官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笑嘻嘻地答道:“张将军,咱这批衣裳是托了余女史的福,哦,也就是您的外甥媳妇儿!” “外甥媳妇儿?” 大张将军和小张将军互望一眼,都感到疑惑不解。 真正的亲外甥只有他们妹子张丹鱼生的一个,可那个外甥主意大着哩,偷偷跑出去做暗卫那等见不得光的走狗活计,又搭了船出海,结果听说船在海上倾覆,他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必死无疑。 大海茫茫,到哪里去找人,况且人又不是鱼,在海上也能生存。 如今又说个什么外甥媳妇儿,可真叫两位只懂得带兵打仗的张将军不知如何是好了! “待我与您二位细细说来,不光是冬衣,还有一样好东西,也是您外甥媳妇儿想出来的,叫做水泥,有了它呀,这回的仗,一准能赢!” 在冬衣离开京城之际,余年总算松了口气。 她这次的确借皇后的光借着了。 三种纺织机械全都研发完成,为了表彰她做冬衣出力,皇帝赏了她一个特许专营权。 此后,新发明的这三种纺织机械,除了之前那三百台专为军队服务的,其余人想买,只能从余年这儿买,每件机器都有编号。 谁要是从余年这买了机器回去拆开,一样样地比着做出来,复制了卖? 不好意思,就等着罚钱打板子! 在入冬前,边关将士得到了足够的冬衣,京中的余氏纺织机械专卖店排起了长龙。 余年这日视察完了机械专卖店,兴之所至,打算去看看食为鲜,原本贾举在那盯着的,后来他说要跟着余年单干,余年就分给他一个新活大活,叫他带出来的一个伙计顶了掌柜的缺儿。 “余娘子,您先避一避,贾家的两个姑奶奶在咱店里闹事呢!” 小伙计苦着脸把余年往一边让。 “怎么,就是那两个莺莺燕燕的?”余年一挑眉。 “可不就是嘛!”小伙计压低了嗓子道,“她们两个前几日想在柜上赊账,掌柜没答应,她们今儿一来就是冲着找茬挑事来的!” “她们干嘛了?” “也不知从哪弄了只虫子来,非说是咱的蟹粉羹里头带的,天地良心,要是那么大一个黑虫子在里头,上菜的小二看不见,那他那眼珠子也甭要了!” 那小伙计说着,见余年还往大堂走,急得连忙拦住。 “东家,您相公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不让您往人多的地方去。” 余年斜瞥他一眼:“他是东家?我是东家?” 小伙计苦着脸道:“您是……” 这阵子拾来到处跑,想找到关于他娘亲的线索,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余年身边,云书来主动请缨,被他一脚踢翻,分出了十个暗卫日夜轮班在余年身边守卫。 一定要注意危险人物,特别是姓云的,如果有姓云的狗靠近,格杀勿论。 这十个暗卫固然不能万无一失,不过两个不懂武功的女子,想来还挡得住。 余年溜溜达达地过去,假作惊讶地哦了一声:“呦,这不是小雀和小莺嘛,怎么屈尊纡贵,往我们这小店里来啊?” 她不等贾雀儿和贾莺儿开口,便指着桌子上那只缓慢爬动的甲虫:“来就来,咱店本小利薄,可不兴自带吃的啊!” 贾雀儿被她阴阳得脸发青,狠狠哼了一声:“说什么呢!这是你家店不干净,汤里带着虫子就上来了!” 余年凑近了,看了眼那腿儿乱划的虫子和热气腾腾的蟹粉羹:“您说这菜是从厨房端来就有个虫子在里头?” “对啊,你们把不干净的食物端出来给客人,赔礼道歉!”贾莺儿理直气壮地叉腰挺胸。 “食为鲜的蟹粉羹以高汤和蟹粉蟹膏蟹黄熬制而成,其中还加入了淀粉勾芡,这一碗羹热腾腾的上来,别说虫子,人的手指头戳进去都得起泡。” 余年下巴往桌上一勾,“您给解释解释,这虫子在里头泡了半天,还能蹦跶这么欢,看来练过?” 贾雀儿和贾莺儿被挤兑得脸通红,旁边的食客都发出了哄笑声。 “自己带的虫子!” “我刚才看见她往盆里放东西,又用勺捞出来了!” “估计那虫子不一般,是专门训练出来讹人用的虫子!”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贾雀儿两人在这儿故意捣乱,可谁叫余年开的是饭庄呢? 碰上这种存心讹人的,没别的招儿,只能破财免灾。 “反正、反正你店里不干净!虫子肯定是在灶间掉进去的!”贾雀儿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她这般强横霸道,余年不怒反笑。 “行啊,您两位,跟我上后边灶房看看去,敢不敢?” 第261章 烫手又吃虫 “我不去!” 贾莺儿先嚷嚷出来:“你一定是想把我们骗进去杀!” 余年无语,这两位的脑子简直了! 当拍水浒传孙二娘那段啊,还是以为在演八仙过海之人肉叉烧包? 她食为鲜的灶房里十几二十号人,还有前堂的食客,当着这些人的面,她能把这俩大傻闺女给剁了? 剁了也没处使不是? 她又不是宁安侯夫人,会剁碎了人喂猪。 她家的龙虾都是吃灵草,喝灵泉水,吃傻子的肉只会影响营养均衡。 大概是余年眼神里的鄙薄太明显,贾雀儿指着她尖叫:“你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们吗!” 极轻破空声,不知哪里来的一颗小石子打在贾雀儿的手肘,贾雀儿啊呀一声,手臂一酸一垂,顺手就按进了面前蟹粉羹的汤盆里! “啊啊啊啊啊啊烫死了我了!” 贾雀儿嗷嗷惨叫,从汤盆里抽出手,不住在空中挥舞,可是蟹粉羹做得真材实料,滚烫的汤羹和蟹肉包裹在她的手掌上,只是在汤里一进一出,贾雀儿整只手都通红了! 她被烫得蹦来蹦去,整个店里都被她惊呆了,唯一能和她比撒欢的就是桌上那只虫子转着圈爬来爬去,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莺儿傻呆呆地站着,半张着嘴,不停地问:“姐,你没事?你没事,姐?” 余年只觉得又惊奇又好笑,忽然耳边掠过嗤的一声轻响,又是一颗小石子,正好将那桌上的虫打飞,撞进了贾莺儿的嘴巴里! “姐——啊,咳咳!” 贾莺儿正在不断重复,忽然赶紧嗓子眼里进了个怪味的东西,赶紧咳嗽咳嗽想咳出来! 那东西太小又滑溜,她咳了两下,反而从嗓子进了肚子。 贾莺儿有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到处找虫子! 不会不会,不会这么巧? “啊啊啊我都快烫死了,你在干嘛!” 贾雀儿好不容易才想到把手上汤汁先揩到衣裙上,低头见妹妹鬼头鬼脑地到处翻,不知道在干什么。 贾莺儿哭丧着脸抬头:“姐,我好像把虫子给吃下去了。” “你怎么不把脑子吃下去!”贾雀儿尖叫着嚷嚷,“余年!我要报官!你把我手给烫了!” 余年好整以暇地靠在桌旁:“行啊,咱就问问,自己跑到饭庄子里,点了汤把手放进去烫,是个什么罪名?” 贾雀儿抖着手:“你往菜里放虫子!这你没法赖!” “哦……容我问一句,虫子呢?” 贾雀儿一噎,看向贾莺儿,贾莺儿哭丧着脸看向自己的肚子。 “哼,算你今天走运!” 眼见捞不到好处,贾雀儿不甘心地一跺脚,想走人。 “等等!”余年叫道。 “你、你想怎么样!”贾雀儿警惕地看着余年。 “钱啊?”余年冲她摊开手,无辜地道,“你要不给钱,我可真要报官了!我就说,有人跑到店里来,妨碍正常做生意,听说你相公在五城兵马司啊,到时候你相公来抓你,倒是正好夫妻相会……” 贾雀儿忙不迭从怀里甩出一锭银子,带着妹妹从食为鲜狼狈逃走。 余年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在她斜靠着的那桌桌角敲敲:“做暗卫还挺专业!” 坐在那桌的人抬头,笑出一口大白牙,不是拾来又是谁? 贾雀儿贾莺儿姐妹两个,从食为鲜出去直接就往贾家跑,对着贾老太太好一顿哭诉。 “这个余年就是个恶妇、毒妇!哪有这么做买卖的!咱家好好的食为鲜全叫她给败坏了!” 贾老太太对着两个闺女没有不能说的话,叽里咕噜抱怨了一大通余年,又开始念叨杨兰钗和贾举。 当然,儿媳妇是最不好的,儿子不好都是叫儿媳妇给教唆的! “咱家老三,啊,你们说说,你们这个三哥,原来也算个孝顺人儿,自从娶了媳妇儿以后,那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贾老太太一点儿不心虚地给两个闺女告诉:“上回就因为我关了他媳妇一下子,要死要活的,好像我要治死她一样?我能嘛!要是死一个媳妇儿,不得再花钱娶啊!” 正是人怕念叨,三人在一块嘀咕着呢,贾举回家来了,还带了东西。 “好啊,老三,我还当你忘了有我这个娘呢!” 贾老太太见着儿子回来,只当他是要服软认输。 可不是嘛,贾家的买卖做得这般大,平日里头吃好穿好,她就不信这个三儿子最没经商才能的,能在外面过好了! 这不就在外头碰了壁,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她的词儿倒是没用错,贾举的确称得上一句灰头土脸,只见他衣裳脏了唧,黑一道灰一道,头上头发也落了层细土,要是拍拍准能把人呛得直咳嗽! 贾雀儿和贾莺儿都捂着鼻子道:“三哥,你这是往哪去了,你不会赚不着钱,跑去种地了?咱们贾家可不出泥腿子!” 贾举听她们几个来回这么一怼,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自家这个老娘,一点也不盼儿子好,只想着控制着儿子儿媳妇听她的,这两个妹妹,又眼高于顶,人还没登高呢,眼珠子倒是上天了! 他正准备告诉他娘自己要分出去的事,贾老太太就打断了他:“老三,你又没甚本事,趁早回家来,你媳妇儿要是不听话,就不必进门了!” 贾举原本还想婉转些,见他娘这般不近人情,便也失了耐心,单刀直入地说话。 “娘,从今以后,我就分出去单干了!我不住家里,也不用家里,该孝顺您的,少不了我那份,别的,就甭说了!” 说完,贾举起身就走! “哎呦,不孝子要气死娘啦!” 贾老太太被他两句话气得直翻眼,一个个的大白眼在贾举身后冒出来,可惜他一去不回头,竟连一个都没有收到,白瞎了他娘的一片苦心。 “老三这意思是要分家?” 第262章 海选新戏男主 等大哥贾鹏和二哥贾乘回来,听老娘添油加醋地说了,都有些吃惊。 “嗨,大哥,要我说,他要分就分,反正咱贾家这些年来他也没出过什么力!”贾乘不以为然。 “话不是这么说,”贾鹏却想到的更多,“眼下咱们铺子里借着老三搞来的几样货正风生水起的时候,临时撤了,对咱铺子不好。” “还有,咱们家没有水晶翅妆粉那些货不要紧,以前没有也把买卖做下去了,就怕别人家有。” “说得是!”贾乘被他大哥说醒,“他会不会给高家、金家……” “那两家还不要紧,我怕的是,他会带着货投奔云家。” 贾鹏脸色沉重,就连贾老太太听见云家两个字也不吱声了。 “希望不会,要是他真去云家,那咱们贾家,往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此时,贾举并没有去他们讨论的任何一家,而是在一处正在修建的三层小楼处停下。 杨兰钗穿着粗布围裙,头上包了头巾,从给工人做饭的地方走出来,见着贾举不由得脸上露出笑容。 “当家的,再有半月,余年说的百货大楼就能建好了!” 百货大楼,余年所欲也,排练新戏,亦余年所欲也。 年年有余戏园子中,换妻记已经正式完结,现在正在重演,每天上午一折,下午一折,供喜欢看的观众重温。 新戏大纲余年交给了梅编修,梅编修也写完了头三折。 看似顺利的表面,藏着一个无法回避的症结——没有合适的男主角。 “我觉着,要不就还用李端?”贾举抓着头发,苦恼地道。 他说的是换妻记的男主角,已经成为优秀渣男代言人的小生。 余年和梅编修同时摇头:“不行。” 贾举抓下十来根头发,系成蝴蝶结:“为什么呀!” 余年摇着头道:“李端长得太聪明了,他演渣男还行,这个角色扮起来不像。” “要不咱改改,改改那个男主角,我觉得实在也忒蠢点了!”贾举问。 “不行,写完的本子,谁也不许改!一个字都不许改!谁改我拍死谁!” 梅编修恶狠狠地道,在本子上用铁砂掌拍了又拍。 “要不,咱来个试戏?”余年灵机一动,“把京城愿意来演的小生都叫来,轮流演一段,看谁最合适?” “试戏这个词好啊,用得妙啊,好,就试戏!”梅编修又一拍桌上剧本。 哎呦,麻烦死了。 生活不易,贾举叹气。 行,编剧最大,编剧说了算。 反正到时候开天窗,有肚子大的那个顶着…… 于是几乎京城所有戏班的小生在试戏这日都来了年年有余戏园子。 不是他们不矜持,实在是能一炮而红的诱惑力太大了。 就一部换妻记,现在演渣男的那个李端,红的发紫! “好久不见,马俊兄!你不是唱花脸的嘛,也来试戏?” 两个戏班的试戏者正好撞在一块,其中那个长得较为俊秀阴柔的便向另外一个高大的阴阳怪气。 “为啥不能来!他又没说不许唱花脸的试戏!”那马俊便怒道。 “别生气嘛,马俊兄,你年纪大了,小心气得头晕。” 先头那个小生拿出一副关心人的嘴脸来,嘻嘻一笑,摆着小碎步进去了。 马俊在后头生气,也没办法,确实嘛,他三十岁了,年纪大,唱花脸,不如别的小生长得俊。 他来参加试戏,就没打算能得到主角,想着要是有其他的小角色,捞上什么算什么。 毕竟换妻记里头小角色都红了,走到外头能当个主角的面子。 俗话说得好,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嘛! 马俊抱着一丝希望,等着叫他试戏。 眼看着,一个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小生进去,又一个个垂头丧气,眼里没光地出来。 马俊心里就更没谱了。 那么有名的小生都不要,能要他这个花脸吗? 不光外头的人犯嘀咕,里面的人也愁得慌。 贾举快趴下了:“余娘子,小梅先生,您二位就一个没相中呗?” 虽说他自己也看着不大行。 这些小生大概以为这次的戏还是渣男人设,一个个使劲挤眉弄眼,卖弄身段,跟个猴儿一样,最过分的一个明说选他可以和他困觉。 困觉没啥大不了,精彩的是,他说可以同时和三位评委一起困觉。 贾举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反正旁边余娘子冷静地叫他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小生就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撒尿比同时和三个困觉还丢人吗,贾举想不通。 余年在纸上打着分,头也不抬:“又不是相看,当然得挑仔细点啦!”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另一边,戴着面具的梅编修手里拿着戏本子,啪啪乱拍:“不行,我不是针对谁,这些个我都看不上,那盘丝洞里的大妖精能看上吗!” 你这话味儿就更不对了啊。 贾举终于忍无可忍:“都是你们要求太高,什么看起来健壮高大又一推就倒,什么能够激发女子的怜爱,什么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哪里有这样的男人?哪里有这样的人!” 他咆哮着怒吼着控诉着:“今天最后一个,再不成,咱就还用李端!” “李端不行……” “那你说谁行?”贾举没好气地问坐在他右边的梅编修。 “他。”坐在贾举左边的余年直视前方,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 “啊?谁?” 贾举说着一抬头,哎呀! 眼前走进来的这位仁兄,长相英俊,但英俊得很保守,身材高大壮硕,但是面带羞怯,看起来就算打他一巴掌,也只会捂着脸呆呆地问为什么打他,虽然年纪大了些,却又浑身散发……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清澈的愚蠢感! “就你了!” “啊?我?”刚走进门的马俊被三个人同时点住,动也不敢动。 万一一动,这个梦就醒了啊…… …… “我听说,今天你给新戏选角去了。” 余年忙了一天,回到家坐在梳妆镜解开头发松快松快,才刚把簪钗耳环都解下来,拾来就一脸官司地从外头进来,站在她身后开了腔。 “嗯。”余年且不动声色,看他作什么妖。 拾来从旁边拾起鲤鱼桃花檀木梳,细细地给余年梳头,他嘴里酸酸地道:“听说你选了个个子挺高……” “对。” “身材挺壮……” “是。” “看着挺傻的。” “傻的好,我就喜欢这口。”余年说完这句,就觉着拾来手里顿了顿,接着闷不吭声地继续梳下去。 呦,这是心里有火儿啊。 第263章 来自盘丝洞的你 余年暗暗挑眉,她这相公简直是用醋和梅子捏出来的酸人儿,一个云书来不够用,吃醋都吃到选戏角儿身上了! “其实,你以前也挺傻的,我很喜欢。”余年故意逗弄他。 “你说,他傻还是我傻!”拾来怒道。 “你傻!你最傻!” 余年说完,自己已经笑倒。 拾来品品两个人的对话,确实自己挺傻的…… “好了,告诉我,你查娘亲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余年笑完了,正色问拾来。 拾来给她倒了杯茶:“我想去拜访两位舅母,问问当时娘亲在饮食上有什么不妥。” “舅母?对了,你舅舅是张将军。唉,咱们应该早些拜访才对!” 余年啧了一声,这回可是真失礼,来了京城这么久,还没正式拜访过拾来的舅舅家呢! 宁安侯那门亲戚,有比没有强,张将军这边,却是实打实的真亲戚,亲舅舅啊! “别忙,当初我偷溜走,跟着皇上做暗卫,我舅舅舅母还有娘亲都不同意,是我一意孤行,寒了他们的心,一直到娘亲临去前我才回家见面。就这么去,怕要碰鼻子灰。” 拾来道,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像上面已经有了灰。 “废话,你一声不吭跑了,现在冒冒失失地回来,关系哪里那么容易就亲起来?”余年嗔道,“碰点灰要什么紧,就坡下驴,用鼻子尖儿把灰擦干净了,不就没灰了吗。” 她想了想,笑道:“这事听我的,咱们慢慢来。” 第二日余年两人带着四色普通礼物往张将军府上去。 两位张夫人见了面淡淡的,并不热络。 拾来的大舅母,也就是大张将军的夫人脸型方中带圆,一双丹凤眼,行为举止端庄有礼。 小张将军的夫人则是瓜子脸,柳眉杏眼,更加活泼一些。 大小张将军戍边时,两位夫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人都少见。 因此余年这次来京虽弄出一分小小的动静,消息极其不灵通的两位舅母却只认她是怀了孕的外甥媳妇罢了。 “真没想到,五年了,你原来没死,要是你舅舅知道,一定很高兴。”大张夫人神色淡然地道,“可是你这五年为何连一个消息都没传来?你舅舅听说你在海上失踪,急得一夜白发。” 余年心里有数,不要说拾来之前不听教训,离家出走,做将军府看不上的暗卫,单说他五年中全无音讯,说冒出来突然冒出来,两位舅母难免心里有想法。 “舅母,拾来——我是说燕卿他这五年中失忆了,变成一个傻子,当时我们离京城又远,过得艰难。燕卿他现在脑子中还有一根针,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和舅舅舅母再见一面,说说话,聊聊天。” 余年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看在两位舅母眼里,实在可怜。 对不起啦拾来,有灵泉水,你活个一百年没问题,不过不卖卖惨,怎么能打动两位将军夫人呢? 见两位舅母已经忍不住要来安慰自己,余年假装擦了眼泪,又从袖里取出几张戏票,还有一沓印刷精美的购物票。 “这是……” 大张夫人犹豫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她一开始以为是银票,仔细看才发现是几张上面印着年年有余的戏票,还有一叠彩纸上印了生鲜、布料、杂货等等字样。 “舅母,我平日里做了两样小小的买卖。”余年乖巧地发出邀请,“明日年年有余戏园子里有新戏上演,百货大楼也要开业,舅母们若是有空,便来逛逛。” “年年有余?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演了换妻记的年年有余?” 小张夫人年轻,爱些新鲜,不由得问道。 “正是呢,不光换妻记,这次的本子也很有意思,若是舅母看着好,以后只管去,我给戏园子里交代一声。” “那多不好。” 小张夫人赶紧道,但是她的手已经忍不住把戏票拿起看了。 新戏哎! 还是京城最火的戏园子! 没想到外甥媳妇儿这么有本事! 天知道她最爱看戏,要不是嫂子管着不让多出门,说相公们在外辛苦,她们两个应该在家做出贞静的样子,她能天天泡在戏园子里! 大张夫人咳嗽两声,道:“你肚子也大了,注意身子,有事叫燕卿出来跑。” 余年听大舅母口风松动,心中一喜,便道:“自然,那明日,便等着两位舅母赏脸了。” …… 第二日,年年有余戏园子门口,拾来焦急地等着两位舅母,只见一辆辆的马车过来,停下,走出来的都不是两位张夫人。 直到戏快开演,将军府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舅母,快请进。”拾来按余年嘱咐的,不多言不多语,只将两位舅母迎进戏园子,安排好茶水点心便不再打扰。 “嫂子,我看燕卿现在比小时候强多了。”小张夫人看他沉稳周到,不由得悄声对大张夫人道。 “看戏罢。” 大张夫人不接口,只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她不爱玫瑰味儿,偏这茶碗里放的玫瑰茶又甜又香。 才放在一边,便有人给她换上了一杯白茶。 “你……” 大张夫人一抬头,见拾来手里端着茶盏,知道是他换了茶水。 等到新戏开始,别说小张夫人,就连大张夫人都来不及想什么茶水合不合口了! 这一出新戏,名为来自盘丝洞的你。 男主角是一个出名的戏班名角,长得十分英俊,却更加愚蠢,无意间遇到一个从盘丝洞出来的大女妖精,两人就此爱恨情仇翻翻滚滚地纠缠起来。 这戏么,主打的就是一个性转版来自星星的你,加上白蛇传,再加点家有仙妻,三样往一块一搅合,这狗血浪漫剧的味道就浓浓地漫出来了。 新戏节奏仍然极快,第一折就让英俊又愚蠢的男主许俊被蜘蛛精女主紫霞骗得团团转,几次三番撞破了女主角是妖精,却被极其荒唐可笑的理由敷衍过去。 第一折演完,所有人都在骂,说这男主角蠢到家了! 女主角变那么大个蜘蛛,织那么大个蜘蛛网,他都把自己挂上去了,还觉得女主是普通人呢! 瞎! 傻! 自己都比这个男主强! 演男主角的马俊下了台,偷听了会观众讨论,都快哭了! 所有人都在骂他哎! “呜呜呜,我不想演了,他们都骂我……”马俊找着贾举,吭哧瘪肚地哭诉。 从他登台起,还没挨过这么多骂呢! 贾举哄演员很有经验,一本正经地道:“挨骂,说明你要红了!” 路过的渣男专业演员李端轻蔑地笑:“这算什么,我演洪世贤的时候,天天都有人想套我麻袋!” 马俊瞪着眼问:“后来呢?” 后来是不是因为精湛的演技和精彩的剧情,观众们就喜欢你了? 我是不是也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啊? “后来?”李端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壮汉,“后来我随身带着两个保镖,套麻袋少多了。” “呜呜呜,我没钱雇保镖……” 马俊在台后哭,演蜘蛛精的女旦角满面笑容地在台前清脆爽利地念着广告: “各位客人,我们年年有余戏园联合百货大楼搞活动!新开业,打九折,买到就是赚到!不买也能试吃!还有各种抽奖小游戏!活动多多!惊喜多多!” 她连念了三遍,把底下的人都惊呆了。 这算什么? 戏园子,还管什么百货杂货的事儿? “各位客人手中的戏票可以用来抽奖,最高奖是十两银子哦!” 十两银子! 没人听她再说什么了,纷纷问好了余氏百货大楼的位置,就要冲过去抽那十两银子! “嫂子,咱们去吗?” 小张夫人捏着戏票,犹犹豫豫地问。 第264章 是穷还是富,是富挡不住 “去。看看她们买卖做得怎么样,第一天咱们也给她添点人气。” 大张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那天来时外甥两口子穿的没一个缎子,都是极普通的衣裳,带的礼除了戏票和什么百货大楼的购物票,也都是极其平常的东西。 虽然余年说戏园子和百货大楼是她干的买卖,可京中谁不知道,年年有余戏园子老板是贾家老三。 刚才外甥又过来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估计是在戏园子里头干杂活儿,所以才能弄到票。 这个外甥媳妇儿也忒爱面子了! 就算过得不好,来求她们资助些银两又有什么要紧,都是一家人,难不成她还真能看着外甥一家子饿死不成? 听说还有一个儿子,没带来给她俩看,是怕小孩儿多嘴,说出家里没钱的话来? 大张夫人这么想了一路,心里决定要给余年一家贴补贴补,得在百货大楼多花俩钱,马车就到了百货大楼。 两位张夫人一下车,就被百货大楼的气派给惊着了! 迎面一栋三层极宽敞的楼宇,这还罢了,这可是京城,大房子谁家没有? 偏那大楼从上到下,扯挂了染成淡红色的长条粗布,写着各种庆贺开业的词儿,那么长长的布幅,普通人家都够做五身衣裳了,这就只用来装饰! 大张夫人看了,暗叹一句奢侈,再抬头看那黑底金漆的招牌,上面六个大字——余氏百货大楼! 门口插着好些小旗,上头也有画,也有字儿,花枝招展的,全是打折最厉害货物的画儿和价钱,叫人一看就想买! 好几个穿得整齐的伙计,身上是浅褐色的短打工衣,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在门口迎接像潮水一般涌来的顾客。 “我要抽奖!” “什么东西打九折,全都打九折吗?打到什么时候?” “都让开,我要进去!我要花钱!” 大张夫人久久不能回神,她原先去过贾家的杂货铺子,货物挺多,不过店铺只有一楼一层,颇为狭窄,有些东西要的话没摆在柜台上,还得让伙计去拿。 眼下这座百货大楼却仿佛是整栋楼都做成了店铺! 那,那里面得有多少货物啊! “嫂子,你看,上面写,余氏百货大楼,你说这个余,她和外甥媳妇的余,是一个余吗?” 大张夫人想了想,道:“应该是有些亲戚关系。” 不然余年从哪里拿来那些购物票呢? 大概,外甥家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穷? 两人迈步往里进,才进大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只见一排排木制货架摆得整齐,货架上排满了货物,一目了然。 一进门是食品类,两位张夫人也不知道货架上摆的一盒盒的是什么,看着金黄的,好像很酥脆可口的样子,一进门还闻着一股甜香甜香的味儿。 “两位夫人,您要不要尝尝我们的饼干?”站在货架旁边的伙计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不时地向旁边走过的顾客招揽生意。 见小张夫人停下了脚,那伙计忙将托盘举到她眼前,让她拿一块饼干试试味道。 “现在买二赠一,只要二十文一包,您买两包原味,赠一包海苔口味的!” “嫂子,要不买两包?”小张夫人十分心动。 这饼干吃着甜香酥脆,很合她的口味。 平日里自家做的点心多是些果馅饼凉糕之类,不如这个饼干吃着新鲜。 二十文也不甚贵,还有赠品! 就连大张夫人也觉得便宜合适,点了头道:“那就多买几包。” 过了饼干,还有蜜饯。 照旧还是先试吃,样数就更多了,伙计捧着一大盘各种各样的果子蜜饯,请来往的客人试吃,他那盘子上起码有十几样。 有人玩笑问:“这十几样都能试吃?” “那是自然,客人尝了喜欢哪样才买哪样。”伙计憨厚地笑。 “要是都不喜欢呢?” “咱们还有饼干、罐头、新鲜菜蔬、干鲜海货,哪样合口,您买哪样,哪怕不买您进百货大楼来逛逛,就是照顾我们生意给我们添人气增财气呢!” 伙计嘴甜得很,说得一众客人都是喜笑颜开,纷纷都要了些蜜饯果子。 这东西平时能待客,有小孩也剩不下,况且人家还有什锦装。 一个小筐里装了所有口味的蜜饯,每一个都用裁成小块的毛纸包起来,看着雅致精洁。 这么一小筐,价格不高不低的,但是拿出去真能当个礼。 小张夫人看看嫂子不摇头,就又要了两小筐。 她刚才可看见了,嫂子吃了熏枣,眼睛还往木盘子上瞟呢! 罐头区,十几样鱼罐头,鱼糕肉糕罐头,糖水海棠罐头…… 炒货区,糖爆玉米花、五香瓜子、蒜香花生、盐焗白果、兰花豆…… 鲜菜区,秋冬之交新砍的菘菜,红萝卜、白萝卜、青皮萝卜用箩筐装着,堆在一块儿,很有丰收气象。 定价不昂,和平时小摊小贩卖的价格差不多,但显然打理过,所有的菜都干干整齐,连豆芽都比别人家的白胖些。 干货区,除了普通干菜,还有从海边运来的干海带、紫菜、虾皮、金钩、咸鱼等等海货,占了很大一片位置,鼻子里还能闻着淡淡的咸海味,是一种极新鲜的体验。 再往前走,可是碰上新鲜货了! 穿着油布罩衣的小伙计站在大缸旁边,手里拿着捞网,面带微笑,等着客人选中哪个,就把哪个捞上来。 早有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小伙计都一一地答了。 “……咱们家鲍鱼、虾、蟹、鱼都是顶活的,从海里捞上来连夜不停地送过来,送来以后还得专门用鸡蛋养着,才能保肥!” 说得高兴,那小伙计把一只大螃蟹捞出来,反过来叫围着的人看看,肚壳底下隐隐透着橙黄,鼓鼓地顶起来,一看就知道满黄! 这时节,哪还有这么肥的蟹? 于是但凡不差钱的就都买了几只,那小伙计还很热情地叮嘱:“咱家的螃蟹特别鲜,要是把蟹肉吃完了,蟹壳用油炒炒,熬个汤头下面也是极好的。” 这会儿买得多的客人身边便有人跟着,帮提东西。 两位张夫人身边也有一个伙计拿篮子提着她们买的饼干蜜饯鲜货等等,又引着她们两个上二楼。 “咱们二楼是布料大全,您买了咱这的布料,可以拿回去叫家里人做,也可以直接在这儿做,棉被弹棉花翻新……” 小张夫人听着他介绍,举目一望,整个二楼全是布料! 各种各样的细棉布、粗棉布、绫、罗、绸、缎、云州来的云锦,河东来的茧绸,号称内造的孔雀呢…… 花纹么,宝相花团花牡丹纹缠枝莲海水飞鱼百鸟朝凤,应有尽有。 织金妆花遍地金,闪色提花过肩云,这又是说的织法了。 看得两位夫人眼花缭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布料。 不过,最令人惊奇的是二楼中间的机器,一个女工坐在机器前,手里抻着一块布头,不知怎么,脚底下把机器踩得咔咔响,布料在上头走过去,就被缝合起来,且针脚又细又密。 “真是厉害!”小张夫人惊叹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器!” 那女工听见她赞扬,略带羞涩地抬起头来:“这是我们东家想出来的呢!” 大张夫人心里也暗暗称奇,不由得问:“你们东家是谁?” 那女工有点呆,答道:“东家就是东家呀,开余氏百货大楼的余东家。” 大张夫人还要再问,忽见那女工冲着她身后叫:“东家,您来了!” 第265章 拾来小时候呀 她们二人连忙转身,只见余年拉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她们后面,笑吟吟地招呼:“舅母来了,小昇,这是你两位舅婆。” 大张夫人的眼神落在小男孩身上,只见他大约六七岁年纪,生得玉雪可爱,白白的脸蛋黑黑的头发,还有双很机灵的大眼,和外甥小时候长得很是相像。 “这就是小昇啊,来,让舅婆看看!” 大张夫人立刻就喜欢上了余昇,严肃的脸也带上了笑。 余昇懂事地跑过去拉着两位张夫人的手,仰着小脸道:“舅婆,我带你们逛百货大楼好不好呀!” “好、好!”大张夫人立刻说。 这孩子真乖巧,真可爱,真讨人喜欢! 比他爹小时候讨喜多了! 有了孩子在场,几人说话便轻松多了,两位张夫人怕余年挺着肚子走路不便,也没继续逛就说累了。 余年看出这是体贴她的意思,笑着邀着两位舅母到三楼美食广场略坐坐。 原来这百货大楼第一层卖的是吃的和日用货物,第二层是布料,三层则是卖些小吃饮料,奶茶点心,还有说书的,供人们逛累了可以坐下歇歇脚。 余年和舅母坐着闲聊,后来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拾来身上。 “今儿戏园子乱,我叫拾来去看着些,舅母别怪他招呼不周。”余年说着,不好意思地一笑,“拾来是他失忆后起的名字,叫惯了没改过来。” “拾来这名字很好,他自己原先很不喜欢燕卿这个名儿呢。” 小张夫人把余昇抱到腿上,给他捡了两个蜜饯果子吃。 大张夫人则是暗暗松了口气,幸亏自己没露出来可怜他家贫穷的意思,不然叫外甥媳妇儿笑话死了! 原来外甥家走得闷声发大财的路子,能开起这么大一个百货大楼,真是了不得! 余年笑道:“实在也是有些村气,还好他自己不在意,说起来,拾来小时候什么样儿啊?” 大张夫人想了想道:“燕卿……还是叫拾来罢。他小时候不爱笑,老是板着脸。” 余年想起才见拾来时,那一脸大傻子的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见两位舅母不解地望着她,余年赶紧正色解释:“我猜他是天生不爱笑。” 大张夫人摇了摇头:“也不是,三四岁的时候还很活泼调皮,拾来聪明,懂事早,就是吃了懂事的亏,心里装的事太多,慢慢就脾气硬了。” 小张夫人嘴快,加了句:“早先偷偷见他娘一面,回来就把枕头哭湿了呢!他还不好意思,把枕头翻个面接着睡,我一摸床上湿的,差点以为是尿床!” 大张夫人拍了她一下:“这就不用说了。” 外甥都多大了,还说尿床的事,别叫外甥媳妇儿笑话。 余年抿嘴一笑:“以后我非叫他给舅母买上二十个枕头不可!” “唉,也是苦过来的,我瞧他如今性子好多了,那时同他舅舅怄气,转头就去做暗卫,九死一生,做的都是刺探别人阴私,杀人放火的事,他舅舅能不生气嘛……不说了。” 小张夫人说着说着,想到拾来的生父,愤愤不平起来。 “最可恶就是宁安侯,抛妻弃子,早晚有一天叫雷劈了他!” 宁安侯府中。 “小侯爷,你还想着那个女人啊?我早说了,她那狐媚子劲儿,肯定不是个安分的!” 小侯爷的爱妾芙蓉嗑着瓜子儿,嘴里闲言碎语。 小侯爷躺在她大腿上,等她把嗑好的瓜子仁送到自己嘴里。 从百货大楼买的五香瓜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嗑起来贼麻烦! 小侯爷又喜欢吃,又嫌麻烦,就叫妾和丫头嗑好了一把瓜子仁儿,他一口吃下去,才过瘾! 给他嗑瓜子仁的要不是妾,就必须得是漂亮丫头,男人嗑出来可不成,小侯爷说,男人那大嘴巴子,恶心! 今日在芙蓉这里坐,小侯爷看见两件眼熟的东西,问了问,说是从红杏房里拿来的,他顺口责备了两句,万一红杏还回来呢? “她回来,回来又有什么用?身子怕都不清白了!” “呿,她不清白,你就很清白吗?” 小侯爷不屑地道,这个芙蓉是他从青楼花了几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说是没接过客人,回来一试,却并非完璧之身。 幸好芙蓉名字取得好,小侯爷立意要凑一个十二花神出来,因此留下了她。 打人不打脸,这话就戳着了芙蓉的脊梁骨儿,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怒之下,将一把瓜子仁全倒在自己嘴里吃了! “你那么喜欢那个贱人,就去找她啊!” 转头见着桌上榻上摆的两件玩器都是从红杏房里偷拿来的,登时火气,纤纤玉手捧起来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叫她回来,回来也捞不着了!” 芙蓉愤愤地说罢,转头就出了房,留下小侯爷张着嘴,没人给喂瓜子仁儿。 “女人,哼,全是一个德行!” 小侯爷慢吞吞地爬起身来,小心避过地上碎瓷片出去,被芙蓉摔了的玩器他记得,是一个猫型的瓷枕头来着,红杏很喜欢,每天晚上都要摸着睡觉。 眼下这猫碎成了片片,片片里头还露出来一角纸。 “咦?” 小侯爷疑惑地捡起那几页叠在一起的纸片,好像是从红杏的瓷枕里砸出来的? …… “你说,百货大楼这么又是抽奖,又是打折,不会赔钱?” 从余氏百货大楼里走出来两个妇人,脸上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不管谁觉得自己得了便宜,都会很开心的。 其中一个却很有远虑,担心地向另一个问:“现在什么饼干啊、罐头啊,贾家没有了,满京城只有他这儿卖!要是他关门,我上哪儿买呢?” 另一个便笑她:“人家这么大的买卖,你当是卖菜呢,说卖就卖,不卖就关门?你就没看出来,这是顶着贾家做买卖,且有得打呢!” 那一个笑道:“我这不是替他担心嘛!得得得,他们卖得越便宜,咱越有好处不是?” 两个妇人说笑着和余年擦肩而过。 余氏百货大楼才开了几天,各种言论便满天飞,贾举夫妇二人一听就慌,被余年说了两次才定下来。 余年心中笑了一声,这些什么要倒闭之类的谣言,怕不就是贾家传出来的。 可惜,他们没明白,只要东西够好,价格便宜,别说要倒闭,就是要塌房,一样有人来买! “余东家,贾家杂货铺那边出事了!” 一个伙计从外面跑着进来,满脸着急。 余年比了个手势,叫他先喘匀了气,才问:“什么事儿?” 她态度越是不经心,那伙计越是着急:“他们家也学着咱家搞抽奖和打折!去了好多人呢!咱怎么办啊?” 第266章 空间派上用场 “不急,你跟我说,她家哪几样东西便宜了?” “便是米面粮油,还有家里常用的一些百货。”那伙计道。 他甚是细心,去看了贾家铺子价格后,样样都记在心里,回来给余年告诉。 余年又叫来贾举,让他核算核算,到底贾家价钱便宜到什么程度。 “粮油价格也忒低了,而且不是陈米是新米,咱进价都赶不上它卖价便宜,怪不得这阵子大楼里人少!” 贾举手里算盘打得啪啪响,算盘珠子都快冒火星儿了! “也不知谁定的,估计贾家进价也就这个价。” 余年刚才听他一说,心里头便有了个主意,问那报信的伙计: “我这里有个赚外快的路子,你家里可想做做?” …… 贾老太太觉着既然余年年纪轻轻的,都能做起老大的买卖,她老大年纪,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她老头子也做生意,三个儿子也做生意,她怎么可能做不好生意! “哼,不过是几个年轻女人,能做出什么事业来?大小子,二小子,你们靠边站站,还得老娘我出马!” 做生意这事嘛,简单的很! 不就是便宜了,人家就上你这来买,贵了,就不来了呗。 于是贾老太太不顾儿子阻拦,把价钱定的低低的,果然不少人都跑来捡便宜! “你们瞧瞧,你们三个看着铺子的时候,何曾这么热闹过?还不是靠着老娘我!” 贾老太太在铺子里来回转,得意得不得了! “我要两千斤粮,一千斤豆油。”一名中年男子挤进来道 贾老太太瞪大了,她的亲娘啊,这大客户! “客人,您稍等!” 老大贾鹏把贾老太太拉到一边,皱着眉头偷偷道:“娘,咱不能这么卖法,咱铺子里没存太多粮食,况且又不赚钱—” 一听这话,贾老太太直接蹦起来了! “怎么不赚钱,这么多人来买,薄利多销!” “那也得有利呀!” 贾鹏平时对娘百依百顺,最是孝顺,这会儿听见他娘糊里糊涂,只以为卖出去就是好的,也忍不住暴躁起来。 “咱卖的新米进价就四文一斤,这是咱要的货多,米商看在咱们多年经营信誉上低价给咱。平时至少卖七文一斤,现在两斤只卖九文,跟陈米一个价,伙计工钱哪来,损耗折旧怎么办?米商看咱们这么低价卖,心里也一定不高兴。” “你甭管,就听我的,你娘这些年的米不白吃!” 贾老太太抿着嘴笑,觉得十分得意,你瞧瞧,老娘一出马,胜过儿子俩! 当下,贾老太太便和来购买大宗粮油的客人定下契约,没几日就将他购买的货物送至了一处仓库中。 那客人早就等在那里,等贾家送货的人走了,过了会儿,又来了辆马车,他赶紧过去接着。 “余娘子,你看看,货都在这儿了!” 那人搓着手,“确实是便宜,真便宜,单说这货价,怕是从地里收来也就是这么个价!” “劳烦你了。” 余年下车,在仓库中检视完货物,满意地递给那人一沓百货大楼的购物票,那人不费什么劲儿,就得了便宜,欢喜地连声感谢,求余年下回再有这好事还照顾他。 和她同来的贾举一边看货一边摇头:“照这个样儿,贾家这月亏大了!” 余年心道,这贾举毕竟以前是贾家的人,还当亏的是自个儿家的呢。 她一笑,贾举明白过来,尴尬地摸摸脑袋:“我忘了,现在咱不怕贾家亏。” “我不管别的,你要是给贾家透一句信儿,咱那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先小人,后君子,贾老板,你是个聪明人,别干出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事儿来。” 贾举听余年这番话,心里悚然一惊,连忙道:“余娘子,你且放心,我虽是一时没回过神来,也不是那吃里扒外的脾气。” “那就好。” 余年满意地点点头,让贾举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走了一圈,把所有的货都收进了空间。 这处仓库荒芜已久,要是用来存放米粮,怕不一晚上就叫老鼠给叼没了? 况且米在空间中放着,不但不会变陈,而且还能沾染淡淡的灵气,放多久吃起来也是新米的米香。 余年出来,当着贾举的面迅速把仓库门关好,上了锁。 “回去,我自会安排人过来取货。” 这晚余年回家,吃过晚饭,拾来给她按摩小腿,听着她说话。 “贾家这次发了狠了,往外卖的价格当真和进价差不多,倒是叫咱们捞个便宜。咱是新店,就算有贾举卖个面子谈价,那些大的米粮商人给咱们的价格还是高。” 余年在床上挪了挪,让拾来换个方向接着捏腿。 “贾家做了多少年的买卖,信誉好,要的货多,大商人们自然愿意给他们便宜些。要是他们稳扎稳打,慢慢地来,咱们倒是没法子,只能熬口碑。偏这贾老太太乱出招,原价折卖,咱们等于省了谈价的功夫。” 拾来抬头,满眼钦佩地望着她:“我媳妇儿就是厉害!” “别说我。”余年脚尖轻轻踢了踢他,“你安排几个人,没事去仓库那边转转,我觉着今天仿佛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在周围转悠。” “没问题,我叫几个暗卫在那边埋伏着,管教他有来无回!” 接下来,余年派人又买了好几次的贾家货物,都是捡着比自己的进价还便宜些的货,倒是省了采购上的事,从贾家拉来的,转一转地方,又在百货大楼里卖起来了。 贾鹏有些疑心,虽自己家卖得便宜,怎么这么多人都来买? 买的还都是原价折卖,为了给店里增添人气不赚钱的货物? 一买就是一大批,不像零卖,倒像进货。 他把自己心头疑惑跟老娘说了,被贾老太太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好哇,你就是看你娘比你们几个有本事,眼红了是不?人家来,就是看得起咱贾家!断没有把客人轰出去的道理!这个不赚钱,不还有赚钱的货吗?等到月底你看着,一准挣钱!” 被贾老太太训了一顿,贾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硬撑着经营罢了。 他们派去送货的一个伙计却有些别的想法,他看每次那大客商买了货,都送到城西一处偏僻仓库,又没什么看守的人,便动了心思。 那么多货物,拿走两包米,说不定那客商都发现不了。 但是这样一来,他家里半年就不用买米了呀,得省多少钱? 这位伙计敢想敢干,是个大胆的强人,当即勾连着他结拜的兄弟在家里等到半夜,才往那仓库去。 “你说的,仓库里头真有货啊?” 第267章 暗卫们的工作福利 “自然,我白天亲眼看见的。他们又没运走,货不在仓库里,能在哪儿?” 那伙计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仓库里有满满的货物,绝不会叫人失望。 和他一起来的几个也兴奋起来,纷纷念叨着,他要拿两袋米,这个要打一篓子油,还有什么好东西,大家也都拿一点。 反正能买得起就说明对方有钱,有钱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对方只是损失一点点钱而已,他们可是能够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啊! 在几人兴奋的目光下,那伙计带人把仓库上的门锁撬开,指着黑洞洞的里面道:“都在里面,兄弟们,拿呀,别客气!” “冲啊!” 几个偷儿眼看好东西就在眼前,一点儿也没想为啥仓库里有货,外头却没看守,都是小跑着进了仓库。 其中一个点起火折子,往里一照—— “这、这什么也没有啊!” 白天满满当当的仓库,这个时候看过去,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那伙计打了个哆嗦,难不成他是见了鬼了? “张小,你确定白天没人来运走货?” 他叫一个把兄弟白天盯着这地方来着,莫不成是这家伙不尽忠职守,偷溜的时候人家来运货了? “没有啊!”张小哭丧着脸,“我除了跑到远点的地方拉屎,压根都没挪地儿!” “呸!我看就是你拉屎拉得时间太长!谁不知道你,一拉就是一刻钟,人家都叫你张长屎!”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谁!谁在那儿!” 众人惊慌起来,火折子的光有限,他们又不敢用火把,生怕太招眼,看见的就只有眼前一片地,这档口听见声看不见人,真跟碰见鬼一样。 “我是谁,你们不用知道。”那个声音道,“你们只要知道,今晚你们倒霉了!” 忽然一阵疾风刮过,伙计手里的火折子灭了,随即黑暗里便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 余年懒洋洋地靠在拾来身边,道:“看管仓库而已,你派出去的暗卫不会觉得咱们杀鸡用牛刀?” “放心。”拾来笑问,“暗卫大多是从小训练,别的不说,让干什么干什么,绝不会打一点折扣。” 余年打了个呵欠:“他们也不容易,加班没有加班费?” 拾来咳嗽一声,摸摸媳妇儿的脸蛋:“暗卫领哪门子的加班费。” “为什么暗卫就没有加班费啊,公务员不受劳动法保护啊。”余年困得乱说,“我看他们也挺不容易,起早贪黑的,咱这的福利给他们多发点。” “都听你的。” 拾来见她快要睡着,小心地将她放倒在床上,让她平躺。 按棋先生说的,还有两个月没准就要生了,他算着,应该是新年前后。 可不该再让媳妇儿费心思了。 暗卫,他当初也是暗卫,什么加班费,什么福利? 活着,就是福利。 …… “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家杂货铺一大早晨刚下门板,就看见门口横七竖八扔了一堆人,剥得光溜溜跟几口净猪似的,实在伤眼睛,不敢看! “谁啊那么缺德!”贾老太太气得叉腰扯着嗓子在门口大喊,“叫我知道是谁,我非得给你门上挂死猫去!” “别喊了,娘,这是咱自己的伙计。” 贾鹏蹲下身,把贴在伙计额头的纸取下,看了一遍。 “张德他昨晚带着人去客人仓库,偷咱卖出去的货,被揍了一顿扔回来。他咎由自取!” 贾鹏阴着脸,幸亏这个客商没打算见官,不然他们的铺子名声必然要倒! 卖出去的东西,再偷回来! 叫人知道,贾家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 拾来当真按照余年说的,给昨晚立了功的暗卫们都发了福利,二两银子,再加一沓购物票。 “这个好,我想吃什么就用这个买。”一个年纪小些的暗卫笑嘻嘻地道,“四哥,你要零食票不要,我用粮票跟你换呀?” 被叫四哥的果然跟他换了,还笑他:“你这傻子,一张粮票五斤好米,换成零食一顿都吃不了。” “你甭说他了!”又一个打趣道,“他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咱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不许人家吃个把零食啊?‘ “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以前一块的兄弟好多都没了,他们跟我说,想吃什么就多吃点,要不然死的时候准后悔!” 那年纪小些的暗卫没心没肺地道,随即就跑向零食柜台,“今天我要吃五香瓜子和豌豆黄!” 在他身后,暗卫们却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们被分来跟着拾来查案,又在百货大楼做护卫,只查小偷小摸,虽说是浪费了他们这身本事,可是能平安活着,谁也不愿意去找死。 特别是百货大楼的福利极好,时常发些购物票,还有些瑕疵货物,能员工半价带回家去,一家人的生活都比以前好多了。 不止一次的,媳妇儿或是老娘对他们说,百货大楼比皇宫的待遇还好。 有好吃的带回家去时,孩子总是第一个跑过来抱住他们的腿叫爸爸,和以前一身血腥气回家,吓得孩子不敢出声时截然不同。 所有的暗卫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个念头: 要是能一直在百货大楼干下去就好了。 余年并不知道,在她心里相当于特种兵公务员的暗卫们,都向往着在百货大楼做保安…… 杀鸡用牛刀不要紧啊,牛刀他自己愿意。 拾来也看出来,这些暗卫觉得百货大楼的生活很好,但除非皇上开口,否则暗卫永远都是暗卫。 他自己之所以能脱离暗卫身份,一是因为他娘张丹鱼的缘故,二是因为他被皇帝派去寻找仙师,坐的万神船沉没在海中,以为他死了,才将他的名字抹去。 只有天下真正太平了,暗卫才可能撤销。 拾来想着,拎着小罐给余年打了羊汤,接了羊汤老爹给留的羊气管。 “你可真疼媳妇儿!”羊汤老爹笑呵呵的夸他。 自从那次来吃,余年说爱吃羊气管以后,拾来不时地就到这卖羊汤的地方给余年买回去吃。 “我媳妇儿更疼我!”拾来嘿嘿一笑。 也不远,他没带人,没骑马,更没坐车,就一个人溜达着拎着东西回去。 途经一条死胡同,他也没在意,耳朵里却传进来一个声音:“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拾来脚下一顿,随即又向前走去。 死就死,除了和媳妇儿有关的事,他都没兴趣。 “你别跑,过来!”胡同里另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嚷嚷。 这是云书来的声音! 拾来耳朵一竖,立时冲了进去! 只见胡同里两个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贴墙站着,一个看着像个贵公子,却双手伸出去要抓那个乞丐。 “好哇,云书来,你欺男霸女的真面目露出来了!果然是个人渣!” 拾来指着伸手要抓人的云书来,正气凛然地呵斥。 云书来一个不小心,手被乞丐抓住狠咬一口,痛得他大叫,看得拾来大乐! “他是个疯子!”云书来好容易把手抽出来,愤愤地解释。 “好哇,你连疯子都不放过,果然是个人渣!” 第268章 我一去就看见云书来在打乞丐 “媳妇儿,我一去就看见云书来在打乞丐,哇,他真的好残忍好可怕啊!” 拾来靠在余年的身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云书来不住冷笑,装样子给谁看呢? 你媳妇儿又不是瞎子! 你长得这么大个子,就算乞丐和我一起打你你都不会怕? “怕什么,你不敢看就跑呀。” 云书来嘴角一耷拉,忘了,余姑娘不是瞎子,但是偏心眼。 “棋先生,偏心这病能治吗?” 云书来问一旁给疯乞丐针灸的棋先生。 “能啊!” 棋先生围着那乞丐转悠,时不时往他脑袋上插根针,随口应道。 “怎么治啊?”云书来喜出望外。 “每天一碗黄芪鸡汤,喝到百年之后,”棋先生收回手来,“人死了就不偏心了。 云书来的嘴角又耷拉下去了,向那乞丐问道:“喂,你想没想起自己是谁?” “你……”那乞丐顶着满头的针,茫然道。 “想想,想想。” 乞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一亮:“你爸的头,大皮球,一脚踢到大东头!” 他一边唱一边还两手打着拍子,几乎把云书来给气得不顾满手针也要扭下他的头! 余年见状连忙问:“先生,这人还有没有恢复神智的可能?” 说着,她看了眼那乞丐,只见这人眼珠子鼓得跟金鱼一样,嘴唇也往外突突着,一看面相就有些不正常。 “难,若是据云公子所说,此人是因为小时候撞到头部,导致疯傻,那就算现在恢复神智,恐怕也没甚用。” 棋先生调整了一下乞丐头顶针的位置:“如果恢复得好,我能让他和常人一样生活,但要说记得清小时候发生的事,我不敢保证。” “云公子,你说这人是当年小侯爷奶娘的儿子,当真么?” 余年略感失望,转头问云书来。 “不错,按那神秘人给我递的消息,应该就是他了。”云书来道,“奶娘死在丫鬟和张丹鱼之后,家里只剩下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儿子,亏得宁安侯念她一丝情分,没有斩尽杀绝。” “不过,如果那神秘人给的消息是真,这疯小子很有可能知道内情。” “云公子,不是我们信不过你,你为何相信一封匿名投递的书信所说是真?”余年问道。 云书来说书信是红杏给的,不是她多疑,红杏在宁安侯府失踪,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不管哪种,云书来拿来的信件都很难证明是红杏送来的。 云书来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五蝠捧云:“云家出身的女眷,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绣云的手法都有些特殊。红杏爱写错字,免字喜欢多加一点,写成兔。她做我丫鬟的时候我曾骂过她,两样加在一起,就算红杏没活着,书信也必定是她亲手所写。” 余年听他说得有理有据,点头道:“好,这疯子就留在余宅,我会请棋先生好好替他诊治,尽量使他清醒过来。” 棋先生在旁白眼一翻:“我说要治他了?” “今晚吃鲍鱼炖鸡。” “我说了!一定治好他!”棋先生想起鲍鱼炖鸡那鲜美的味道,顿时摩拳擦掌! …… “爹,我有事跟你说。” 宁安侯府里,小侯爷一个劲儿地拉着宁安侯的胳膊往侯夫人屋里拽。 自从侯夫人在永乐寺闹了那一出,宁安侯既厌倦她愚蠢,又讨厌她脸上水泡丑陋,足有一个多月没跟侯夫人见面了。 这会儿小侯爷这么拉拉扯扯,他只觉得厌烦。 哼,恐怕是那个女人又耐不得寂寞,买通了儿子给她做说客?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读读书,练练武,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宁安侯板着脸训斥小侯爷。 还不如那个上门来找茬的大儿子呢! 想到拾来,宁安侯又觉得有些脸疼,本事是有的,可惜不肯为他所用。 “爹,我问你,我娘,我亲娘不是她,是一个叫红叶的丫鬟对不对!” “爹,是现在的娘杀了我亲娘,对不对——” 小侯爷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巴掌,他惊愕地望向宁安侯。 “从哪听来的胡话!你亲娘就是她,一个丫鬟,也配做侯府小侯爷的娘?”宁安侯看儿子的眼神像看见一只虫子,“说出去,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小侯爷捂脸低下头,掩盖住自己愤恨的眼神。 是了,在爹的眼里,自己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死了的丫鬟亲娘呢? 他把消息递给云家,就看云书来准备怎么用了! 宁安侯想到他的确很久没去看侯夫人了。 真也怪得很,当时和张丹鱼只是一夜偷欢,就怀上了孩子,和那丫鬟不过是酒醉后的荒唐,也有了。 偏偏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妾室,不管怎么使劲,就是怀不上,可真是奇哉怪也! 宁安侯脚下一转,便走向了侯夫人的房间。 小侯爷在他身后紧追着,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刚走到门口,宁安侯就听见里面一阵骚乱,他抬手推门,里面门闩被扣住了。 “宝蝉,你做什么呢?” 宁安侯大起疑心,提高了声音问。 “侯爷,您怎么来了?” 里面还闹腾着,好一会儿,侯夫人才开了门,脸上红云未消,两眼水汪汪的,水泡是全消下去了,脸上还看得出有些个红印子。 “你在屋里做什么?” “没什么呀。” “大白天关着门,还说没什么?”宁安侯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忽然定在了桌上。 两个茶杯,要是徐宝蝉她一个人喝水,为什么要用两个茶杯! “出来!” 宁安侯厉声喝道! 侯夫人浑身一颤,眼角余光看见一个身材高高的丫鬟从帘幕后面走出来跪下。 宁安侯见是个丫鬟,心里暗暗冷笑,这女人,久旷之下,竟然找个丫鬟做些假凤虚凰的勾当,也真是贱货上不得台面! “哎呀,爹,这个丫鬟姐姐长得好像男人啊!” 小侯爷傻里傻气地往丫鬟身上一指。 宁安侯先前没注意,这会儿仔细看,只见那丫鬟露出来的一双脚大得离谱,骨架子也粗壮,的确不像女人。 “抬起头来。”宁安侯沉声道。 那丫鬟浑身一抖,并不抬头。 不抬头,也不要紧,摆明了有鬼。 “把他的那地方割下来,塞进嘴里,绑了扔到山上去。” 宁安侯漠然地吩咐身边护卫。 那丫鬟不等护卫来抓,整个人撞向窗格,竟撞破了窗户逃走了! 第269章 贾家亏到姥姥家 贾家的月末盘点。 “……胭脂水粉卖得不多,毛利八十三两。”贾乘念账本,贾鹏和贾老太太听着。 “怎么会那么少,上个月我记得你说挣了五百多两?”贾老太太怀疑地问大儿子,“莫不是伙计在账上做手脚?” “娘,没有的事,三色妆粉没在咱这卖了,云家新推出来的云中月粉盒又好看,有些去余氏百货大楼买三色妆粉,有些图好看,去云家买带包装的娘娘粉。咱家可不就没人来了?” 贾鹏说了一大通,他心里未免没有一点怨气。 他老娘在贾家杂货铺里头一顿搅风搅雨,这个月他和伙计都忙得不轻,赚的却比前头少。 不说别的,就说那米粮一类,明明放着不打折慢慢卖也能卖得不错,他们贾家是老牌子,周围的人都信得过,偏他娘把价格定那么低,搞得好多人都来大量买进,他不让卖,他娘还不让。 “米面粮油,亏损二十两。” “胡说!胡说!”贾老太太听见一个亏字,急得跳脚,“那么多人来买咱的米面,怎的还会亏损?” 贾乘没好气地道:“大哥早跟你说了,米面类的咱本身挣得不多,要是再把价要得低了,算算成本,自然是要亏损的。” “绝对不是!”贾老太太色厉内荏地嚷嚷,“那么多人买,怎么可能亏!” 贾鹏还想说什么,看他娘那脸色,知道说也听不进去,背着贾老太太冲贾乘做了个手势,叫他把这档子跳过去算了。 “娘,那你下个月还在铺子盯着不?” 贾乘假装没看见,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娘。 下个月贾老太太要是还非要瞎搅合,那他也分家! 再这么下去,别说分家,不背个一屁股债就不错了! 贾老太太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扭着老腰往外走: “下个月我就不去了,你看现在铺子里每天人都那么兴旺,我当娘的给你们开了个好头,你们继续啊,别辜负娘的一片苦心!” 话说完了,她也跑了! 气得贾鹏和贾乘在后头直翻白眼! 好头? 三年来第一回亏损的好头? 亏他们的娘说得出口! “哥,这事真他娘的——”贾乘想骂人,见他哥脸色不好,又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贾鹏铁青着脸道:“明天开始,恢复原价!” 果然第二日铺子里头便把打折和抽奖的牌子去了,仍旧把原价牌子插上。 客人来了一问,不便宜了,转身就走。 不说那追低价的客人,就是原本的老客户,一看他家不便宜了,和百货大楼差不多的价,也愿意去百货大楼买,货品更齐全,逛着也舒心哪! 这么一趟折腾下来,贾家铺子大伤元气,可得缓一阵子才能恢复呢。 “听二嫂说,大嫂天天在家甩锅砸盆的,骂老太太是搅家精呢。”杨兰钗来找余年叙话,说起来,心里痛快得很。 大嫂有些毛躁,管起家来一个子儿都不舍得多用,原本跟贾老太太极为合契,没想到这回听说贾老太太弄得铺子赔钱,一下子就成了仇人。 二嫂人倒不错,和杨兰钗的关系比跟大嫂更好。 余年斜倚在靠枕上,淡淡笑道:“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问你好不好,什么时候生,说要给你孩子做一个虎头帽!”杨兰钗高兴地笑。 “她就没问,咱们家货卖多少钱,从哪儿进的?”余年问。 杨兰钗嘿嘿地笑了:“你怎么知道她问了?她问是不是咱家买了贾家杂货铺好多低价的货,还说要真是咱买的,她愿意原价买回去。” 哦?看来这个贾家二嫂子有点意思。 要是杨兰钗太笨,没准儿就真被套了话去,算了,反正这种简易进货法只能用一次,再想玩第二次,也未必有贾老太太那么蠢的对手。 余年对二嫂的试探没什么想法,只希望杨兰钗能学聪明点,问她:“那你怎么说的?” 杨兰钗得意地挤眉弄眼道:“我跟她说,我不告诉她!” ……得。 余年扶额,也行,至少知道人家是套话,知道不能乱说。 “她还哭了呢,我就看着她哭,说,你哭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杨兰钗一叉腰,用手指指向脚前,好像她二嫂趴在她脚边哭一样,哈,这回真爽快啊! “哦,对了,她还说,要是你觉得没意思,她叫个串巷子的婆子来,给你说消息。” 余年疑惑道:“什么叫说消息?” “嗨,就是那三姑六婆,走街串巷的,平时知道的新鲜事儿多,好些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呆得没趣儿,就叫个婆子来说说话。” 杨兰钗给余年解释了,又笑道:“我说你不用,平日里天天在外头跑,那些婆子可没你知道的事儿多。” “那倒未必……” 余年没说完,拾来从外面进来了,几人都是从河津县就认识的老交情,便也没特意回避。 杨兰钗见她夫妻俩要说话,待要走,余年却又叫住她:“要是有那人品靠得住的,叫两个来给我解解闷儿也好。” 杨兰钗奇异地看她一眼,嘴里便答应着出去了,心里却觉得怪,余年平日里头不像那么爱打听事儿的脾气啊。 “要我说,还是不跟那些人来往的好。” 拾来问明白了余年要杨兰钗找进来说戏的婆子,有些不赞同。 “你别管,这事我另有用处。”余年摸了摸他的手,只觉得手心冰凉,连忙拉他手往自己怀里手炉上放。 “不成,别冰了你!”拾来赶紧抽回手,媳妇儿现在多娇啊,万一冰着了可不得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余年笑道,“傻子!” 拾来听见她说傻子,高兴起来:“媳妇儿,你知道京城现在最流行什么?” “什么?” “傻男人!” 余年不解,笑问:“这是唱得哪一出?” “就是唱的盘丝大仙那一出,女客看了戏说许俊是傻人有傻福,又说许俊又傻又漂亮,结果惹得京中不少未婚男子都开始故意学着许俊的样儿装傻?你说可不可笑?” 余年听他说了,简直乐得不行! 傻得可爱那可是技术活儿,云书来送来的疯子够傻了,拎到台上,她不信哪个会觉得可爱! “不过也有些麻烦,听说朝中有给事中谏言,说这戏带得民间风气不好,要禁了呢!” 第270章 八卦小报欢乐多 余年听见说要禁戏,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演个戏还要禁?” 那什么借古讽今、擦边卖艺管得严就算了,咱这个戏纯纯爱情戏,就是拿到广定总局审也没问题啊! “别急别急,拢共就那么几个跳脚的,像戚学士他们那些老古板看不来,年轻人都喜欢着呢!” 拾来赶紧安慰媳妇儿,又道:“再说了,只要不碰皇家忌讳,皇上不会管他们说什么,放心。” 余年撇撇嘴,这个戚学士,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为人严格那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严于律己,宽于律人才是正经,他倒好,只要看不惯的就批评打倒! 幸好自己嫁的男人不瞎讲究,没什么女人不能做这,女人不能做那的思想。 余年想到这里,心里又对拾来生出几分喜欢来,伸手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笑道:“还是我相公可爱。” “还是我媳妇儿可爱!”拾来不甘示弱,在余年面颊上亲了一口。 “那当然!我是谁呀,我最可爱!” 余年瞥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不过第二日,所有看来自盘丝洞的你的观众都不笑了。 翰林院戚学士当众谏言,民间戏风妖邪,带坏了风气,请求皇上禁戏。 “哪有此事!” “戚学士不要胡言乱语!” “明明是好戏!内子爱看得很!看完以后再也不骂我笨了!” 嗯?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最后说话的那人,那人发现失口把真话说出来,连忙袍袖一掩脑袋,假装说话的不是他。 “咳!” 龙椅上的那位一声咳嗽,又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回来。 “戚爱卿,朕知道你忧国忧民,只是你所说的不过是一出小戏而已,朕也曾听说,讲的是男女情爱之事,实在够不上影响民风。” 皇帝摇了摇手:“你若不喜,不去看就是了!” “皇上!”戚学士更加义愤填膺,“臣去不去看不要紧,臣的妻子看了以后都说许俊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愚笨至极的男子多好,难道这不是败坏风气?” “哎,那就更简单了,你不让你家里人去看不就行了?” 戚学士脸一僵:“皇上……” 他要是能管住媳妇儿闺女,还找皇上做主干嘛? 看他神色,众官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会不会,你不会是管不住你家的女眷?” “看来是呀,所以让皇上出面。” “他倒是轻省,皇上要是一禁这戏,百姓肯定要议论。” 到底,戚学士也没能请来皇上一句圣旨,把那不像话的戏给封了! 回家再听见家里女人们欢声笑语地谈论着那处该死的戏,戚学士只觉得觉都快睡不着了! 余年睡得很香。 一大早,她又把杨兰钗荐来的梳头婆子叫来了。 “昨天你说的,类似白马娶亲,还有老妇怒嫁十八少年郎的故事再多讲些。” 余年也不要她梳头,自己披散着头发笑模悠悠地在榻上一靠,就让她开讲,什么故事怪讲什么。 那边梳头婆子心里十分纳罕,瞧着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是挺爱听八卦,旁边隔着屏风还有个人在里头坐着写字,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不过她职业素养可嘉,打点起精神,一口气又讲了六七个短故事,或诙谐,或惊奇,叫余年听得连连点头。 等把梳头婆子送出去的时候,还赏了二两银子呢! 梳头婆子虽觉得余年古怪,也没多问,嗨,活在世上,什么古怪人儿见不着? 有银子就成! 见那婆子走了,余年便招呼屏风后面的拾来出来,两人头并头地把素材捋了一遍。 “……这个不行,说着京里头真名实姓了,这个好,不知何年何月何人。” “媳妇儿,你真是聪明,能想出办报纸打广告的法子来!”拾来使劲夸媳妇儿。 他是真服气,媳妇儿这脑袋瓜里头的主意就跟用不完一样。 “这才哪到哪儿啊?”余年美滋滋地用肩膀撞他一下,“以后咱挣大钱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个报纸嘛,只能算个前期投资啦!” 说办就办,余年把梳头婆子讲的故事或删减、或夸张、或两相结合,揉出了三四篇传奇小说来,再请梅编修润色一番,在报纸上连载。 百货大楼里设了个售报点,三文钱一张,当日买够五钱银子的可以领一张报。 反正余年办报纸在广告里夹小说,是为了提高报纸收藏率,叫人们多看看百货大楼的广告,又不是想靠这个赚钱。 只是世上事真是难预料啊! 这份名为“茶余饭后”的小报,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 百货大楼里,除了卖特惠商品的地方,就是卖报纸的地方人最多! “给我一份,给我一份!” 一个秀才模样的人物从袖里摸出三个铜板,塞过去,抓起一份报纸,一边往外走,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走着走着,他停在了树下,被报纸上精彩的小说给迷得走不动路了。 等他看完了回过神来,只见身边围着三四个人,都看他买的那份报纸哪! “劳驾,大拇指挪一挪。” 其中一个很有礼貌地道,伸手拨开他挡着一段字的指头。 “去去去,要看自己买去!” 秀才夹着报纸赶紧回家去了,他媳妇儿一见他拿报纸回来,立马手一伸。 “嗄,你又不识字,怎么看报?”秀才不自觉地将报纸往怀里揣了揣。 他媳妇儿啧了一声:“你笨啊,我看广告!” 说着,她伸手抽出了报纸,迅速浏览一遍上面的促销价格,别的字看不懂,货物的名称她可烂熟于心,看完了,又把报纸丢回给秀才:“好了,没你事了,一边玩去。” 秀才便拿着报纸,溜进屋里,接着看那篇极为精彩的“龙王赘婿”,耳朵里听着媳妇和老娘在那说百货大楼什么东西便宜了,什么搞活动了。 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要是哪天我有什么不清楚的有钱亲戚找上门来,保管你们都跪在我脚下! 想着想着,秀才不由得歪嘴一笑!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应该早些练好歪嘴笑! 不歪嘴笑,就没那个味儿了! …… 余年房里,她伸手狠狠在拾来额头上凿了个爆栗,又在余昇额头上也轻轻敲了一下,免得打痛儿子。 “以后你俩谁再敢学那什么歪嘴笑,我就给你们把嘴缝上!” 第271章 对骂起来才叫刺激 余年训完了,见那两个都低了头老老实实,便不再说别的。 你别说,戚学士虽然老古板,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余年想着,她一开始只想赚钱,什么刺激什么狗血就写什么,没想到就连拾来和儿子都开始学那什么龙王歪嘴一笑,十万大军来到。 想起这句词,虽然是自己写的,余年还是忍不住头皮发炸! 听说现在买报纸的人都是冲着连载的这本赘婿小说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男子,也有一些壮志未酬的中老年男子。 而女性客人则是大多翻一翻促销优惠的广告,很少掏钱买下来回家看。 余年咬着笔杆子,男性狗血爽文已经有了,为了吸引女顾客,那就再写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抄点……不是,写点什么好呢? 嘴里一轻,拾来从她嘴里抢救出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笔杆子:“是不是牙痒痒,要不我给你买点麦芽糖吃?” “我牙是痒,不想吃麦芽糖,想吃人肉!” 余年看儿子惊悚地抬头看着自己,故意拉起拾来的胳膊一口咬上去:“啊呜!” 果然余昇被逗得咯咯直乐,跑过去伸出小胳膊给余年:“娘,爹的皮肉粗,你吃我的,我的好吃!” “哎呀,那我可真要尝一尝啦!” 余年假装张大了嘴,一口咬上余昇的小胳膊,白白嫩嫩跟藕似的小胳膊,也真是可爱得很,叫人想咬一口! 余昇啊地叫了一声,虽然知道娘亲不会真的咬自己,还是紧张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感觉胳膊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才睁开一只眼,小心地打量着娘亲。 “哈哈哈哈哈哈!”余年看他一眼张一眼闭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 她不顾肚子,一把把余昇抱到榻边坐下:“托你的福,娘知道写什么了!” 说着,她啊呜啊呜,作势在余昇的小脸蛋和小胳膊上咬来咬去,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拾来看那娘儿俩亲热眼馋,硬是举起胳膊,要余年咬他一口。 余年二话没说,一口咬住他胳膊上的腱子肉! “啊!媳妇儿真咬啊!” “筋道!就是有点费牙!” 余年哈哈大笑,搂着儿子相公,一百个龙王赘婿也不换! 很快,一篇名为最强萌宝救娘亲的小说出现在了茶余饭后报纸上,这小说以沉香劈山救母为原型,但开始部分更多在描述萌宝沉香多么可爱,在娘亲被关到山里之前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买了报纸的男子都对此嗤之以鼻,这也算小说?家长里短有什么好看? 女子们却很喜欢温馨的故事情节和可爱的小主角,批评男人们只喜欢无脑爽文,就知道歪嘴笑,笑得不光嘴歪,连脑子都歪了! 靠着这两篇卧龙凤雏,茶余饭后风靡了整个京城,甚至还有翻刻了发往京外其他州府的,不过这样一来,原版报纸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谁要是带上几张原版报去京外走一圈,保管能获得艳羡的目光! “听说戚学士写了一篇关于来自盘丝洞的你的批评,到处让人看呢。” 这日梅编修来拿剧本大纲,很是担忧地向余年道,他写狗血剧写出了感情,对于戚学士到处批评自己剧本的行为又不能当面批判,憋得快起痘痘了。 哎,头顶那块还秃着呢。该长的不长,不该长的瞎长。 “怕什么,他批评,咱们也批评啊。”余年不屑地道。 戚学士得拎着他那小文,碰见个人就展开“哎,你看看”,传播速度和范围都窄得不行。 余年手里可是有当红小报茶余饭后,用报纸散发出去,事半功倍! 她当即就和梅编修讨论出了一篇剧评,字字句句都是夸赞故事写得好,戏词字字珠玑,演员演得好,感情丰富动人,暗示不爱看的人不能接受新鲜事物,没有胸襟。 “余娘子,这么写是不是有点……”梅编修捏着纸角,不知道应不应该交出去。 虽然这戏是蛮好看的啦,但是他觉得自己还当不得“大兴戏王”的称呼,吹得有点大啊。 “你觉得过头是不?”余年问。 梅编修大点其头。 “我也觉得有点不成。” 梅编修赶紧问:“要不咱们改改,措辞温和一点,不要那么尖锐?” “不!”余年霸道地一拍桌子,“要改,但要改得更过分!点名批评!就说某学士,某给事中,因为自己的喜恶对百姓的娱乐大加批判,还想要禁戏!这是对自由的禁锢!这是对百姓需求的漠视!百姓喜欢的,才是真的好,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梅编修吓了一跳:“可他们也没……” “没什么?梅编修啊,你得懂,这叫营销策略!这样读者看起来才爽!”余年苦口婆心地道,“你想想,如果听见窗户外头打起来,你是不是会扒着窗户听墙根儿?” “如果两辆马车撞到了一起,你会不会放慢你的脚步,尽量多看会儿?” “如果两个女子争着给你做媳妇儿,撕起来了,你会不会心里说,撕得好,撕得再响些?” 梅编修一直点头,直到这时才摇头:“不会啊,因为根本没有女人看上我。” 余年一噎,这孩子怎么写了半天狗血戏就是没改实在劲儿? “领会精神,领会精神便可,梅编修,梅先生,加油写下去,牛奶会有的,媳妇儿也会有的!” 在余年的鼓励怂恿下,梅编修到底是写了一篇剧评,满篇都是自我吹捧、冷嘲热讽和含沙射影,一看就是挑事来的。 写完交稿后,梅编修心惊胆战,就怕戚学士发现是自己写的。 不料前脚刊出去,后脚戚学士就告病,说是在家里看书看晕了。 梅编修听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因为他那篇评论。 “什么东西!哎呀呀,这是什么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戚学士头上贴着膏药,手里捧着最新出的茶余饭后报纸,看一眼,火就大一点。 “你歇会你,叫别人知道你看报纸看得气晕过去,还不笑话死你?” 戚夫人不以为然地道,她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看个报纸不成问题。 这时她便将那报纸从戚学士手中扯过来,读道:“撒娇男人最好命。” “别读了,不许读!这是什么标题,简直不堪入目!”戚学士在床上双手双脚乱敲,气得又差点撅过去。 戚夫人嘴唇微动,迅速将批评看了一遍:“……人家说的没错啊,你好好一个大学士,跑去批评一出戏,不是管闲事是什么?那戏招你惹你了?” 戚学士大力哼了一声,转身向床里,不听戚夫人说话。 他夫人也是盘丝洞那戏的簇拥者,自然是向着对方了! “哎,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我给你出个主意,他能在报纸上发,咱们怎么不能——” 戚夫人还没说完,就见戚学士一跃而起,伏案疾书! 完全没有生病的样子! “呿,真服了你了!” 写稿子倒是很积极,但是投稿戚学士又脸皮薄,不敢去,鼓动他夫人代替他把文章捎到百货大楼,问能不能在下一期茶余饭后报上刊登。 百货大楼的人不敢决定,再去问余年的意思。 “当然可以啦,”余年嗑着瓜子,慢悠悠地道,“只要给钱,抄三字经都给他登!” 第272章 五个铜板就买两份报 “瞧一瞧看一看啦!茶余饭后新推出增报活动!买一张送一张啦!” 京城里不少小孩抱着一沓报纸,到处跑着招揽客户,问要不要买报。 “三文钱一张,五文钱两张啦!” 有人听得心动,便停下来问那报童:“你说送一张,送的是什么内容?和原本的报纸一样吗?” 报童笑呵呵地道:“比原本的小说还要精彩,有大文豪骂街,有才女情感专栏,还有王侯秘闻!” “哦?这么精彩!”那人一下子就提起了兴趣,“快给我来两张!” “好的,客人,您拿好!” 报童从上面抽出两张,又从底下抽出两张,那人接到手一看,上面的主报还是用普通纸印的,底下的副报却是用了稍差些的竹麻纸。 不过也罢了,反正都是看里面的内容,又不是买纸。 他便细细地读了起来,果然和那报童说的一样,化名七贤人的作者文采飞扬,引经据典,把年年有余戏园子的新戏给骂了个彻头彻尾。 可惜了,写得太深奥,太隐晦。 看得半懂不懂的,骂得没劲儿啊。 那人兴味索然地将目光移向下半张报纸,登时瞪大了眼睛,哇,好粗俗,好直接,好狗血! 只见那位化名影横斜的作者,名字很雅,骂起人来毫不嘴软,简直就是一个无敌吵架王! “你算老几!”那人高兴地一拍报纸,“就是嘛,我们都爱看,你算老几!” 报纸翻过来,另一面则印着几块很文雅很有意蕴的小诗小词,还有短文,据称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所写。 自然了,都是化名,什么玉梦啦、丽娘啦,完全说不清是谁家的闺秀。 “哎,不知道是哪位有才有貌的女郎呢?” 不少买了报纸的男人们都发出感叹,对着清丽的小诗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 “道德败坏!” 戚学士在翰林院修书室里气得直哼哼,他那么用心写的反驳文赋,对方粗鄙无文的字词,竟然可以和他印在同一个版面上! 而且没人看他的文章,就连才女们写采花荡秋千的诗词都比他写的东西受欢迎。 太可恶了! 下次要让夫人多拿点钱去,直接给自己开一个整版! 骂不死他! “哎,老戚,人家就是为了赚点钱,不丢人,你要是较真,那可就丢大发人了!” “我丢人?”戚学士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道,“我不是丢人的那个,你们都回去瞧瞧自家女眷,写什么诗词投给这种下九流的报纸,那才是丢人!” 他这么一说,其余的几个翰林院里的都互相纷纷打眼色,尤其是梅编修,眼珠子骨碌碌乱飞一气。 “顶可恶是这个影横斜!文字粗浅直白,偏偏维护那戏到底,定是个看戏看迷了的糊涂年轻女子!” “噗!” 戚学士抹了一把脸上被喷上的茶水,怒道:“梅编修,你做什么?” 被认作女子的梅编修赶紧摇手:“没事,没事,我觉得戚学士说得很对。” 戚学士哼了一声,他被喷了一身水,形容狼狈,只好找地方收拾洗漱去。 他一走,其余的编修检讨哗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梅编修则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像是鸟妈妈喂饥肠辘辘大张嘴的小鸟一样,挨个往手里塞一块。 “我说小梅,你嘴可得严实点。” 其中一个掂了掂手里的银块,喜笑颜开,就那么一首小诗,他随便写一写,加点闺阁用词,比如什么“钗”啊,“罗袜”啊,就能得一笔不菲的稿费。 装女人真好!比当官挣得多! “以后继续啊,写好点!”梅编修熟练地嘱咐。 “就是,要是被京城里头爱慕玉梦姑娘的知道,他们心里的大才女是个黑土豆,掐死你的心都有!” “呸!你也挺棒啊,你以为丽娘就没有追求者?叫他们看见丽娘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非得魂飞魄散!” 梅编修做过两次拉人装才女的事后,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现在翰林院里头官位略低些的年轻人都在茶余饭后报纸上装过了女人。 有人还装上了瘾,装出了心得! 装女人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发完稿费,梅编修鬼头鬼脑地道:“总之,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大家一定要坚守一个原则——” “打死我也不说!”众人齐声道! …… 余年快到生产的时候,越发少出来了。 不过,在梅编修等熟人看来,她人是不出来,可坐在家里那张贵妃榻上,照样把京城给搅合得风起云涌。 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余氏百货大楼便成了京城人买东西的首选,不但东西品类齐全又价格合适,而且伙计什么时候都笑面迎人,十分热情。 就算只买个针头线脑,也绝对不会有甩脸子,指桑骂槐的情景出现。 单这一点,就胜过了京城中九成的店铺。 百货大楼的名头,传来传去,最后竟传到皇宫中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年轻时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儿呢,她心里想去逛逛,又不好意思直说,便装起病来。 皇后去侍疾,三言两语就问出来太后的意思,转述给皇帝听。 “咳,不过是想要逛逛街市,母后何必装病呢?绕这么大弯子。” 皇帝揉着额角,他可真服了他这位母后,他这忙着边疆军务,偏要在这个时候装病。 “皇上,就是因为你忙,太后才不敢直接提出来,你贵为天子,你忙,忙的是天下大事,谁也不敢随随便便打扰。” 皇后想起太后那小心翼翼透露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她怕给你添乱,又实在在宫里呆得气闷。” “若是普通老年妇人,想逛逛集市,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去,儿女们还得侍奉着哄着,可太后不同,她的儿子是皇帝,她想做什么,得儿子允准才行,你让她怎能不小心呢?” “我知道了。” 皇帝沉默半晌,最后简短地答了一句。 第二日,余家接到圣旨,太后和皇后等宫中女眷要来百货大楼,与民同乐。 “这怎么办啊?” 贾举一听见消息就急得上蹿下跳,“咱们怎么迎接凤驾才好?” 这事余年却比圣旨下来前更早得到消息。 云书来从皇后那里问了太后的意思,转述给余年,说是太后就想逛逛,看看新鲜玩意儿,在宫里憋得难受透透气。 “不搞特殊,平时怎么营业,就怎么营业。”余年拍板。 第273章 太后亲选,皇后严选 太后要的是新鲜,想逛百货大楼,还不就是老年人嫌冷清,想热闹热闹? 他们太诚惶诚恐了,没准儿人家还觉得没劲呢。 余年自忖她给大楼伙计培训的时候,按照的可是五星级酒店服务的标准,把顾客当成上帝。 按上帝的标准来服务太后娘娘,八九不离十? “哎,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来,咱这百货大楼不能让别的客人进,这一下子得少赚多少钱啊!” 贾举看余年胸有成竹的,便把前头的愁事儿放下,又开始发新愁。 百货大楼如今一天的账面怎么也得千八百两银子,那还是不算报纸和纺织机械,空上一天,等于看着银子在跟前哗啦啦地流走! 余年摇头,好笑道:“贾老板,你光想着一天的银子,怎么不想想后边呢?” “后边?后边有啥?”贾举没听懂。 “云家现成的例子!”余年说了,见他还不明白,“明天,太后喜欢什么,皇后喜欢什么,都叫伙计牢牢地记住,云家有娘娘粉,咱们可是有太后亲选,皇后严选,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喜欢的,你猜京里人会不会也喜欢?” 贾举终于明白过来,高兴地直搓手! 是呀,他怎么就没想过来,有太后和皇后走这一圈,他们这百货大楼算是连地板都镀上金喽! …… 待到太后与皇后来的那日,余年叫人在百货大楼门口铺了印出“欢迎光临”四个大字的毛毡来,太后娘娘一眼便欢喜起来。 “倒是劳动你。” 皇后见着余年挺着肚子还来招待,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皇后娘娘言重了,”余年跟在她们侧边,一边关注伙计们有没有纰漏,一边答话,“小店求之不得。” 余年早有交代,伙计们除了见太后来时赶紧请安问好,试吃和购物流程都没有改变,就是为了让太后能彻底体验一下宫外的购物生活。 “……那就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太后走到点心区,看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选哪个好了,好不容易才选定。 太后指一样,伙计便随着挂上一个小牌子作为太后选过的标志。 “得嘞!”伙计伸手就要把太后看准的几样包起来。 “等一下!” 那伙计手一僵,怎么,他犯了太后的忌讳? “那几样不要,其余的都包起来。”太后阔气地一挥手。 众人绝倒。 不愧是太后娘娘,余年暗地里想,果然有殿堂级购物狂的潜质。 正想着,有人在她身边轻轻一扶,余年转头,却是拾来。 “累不累,我陪着也是一样,皇后娘娘知道我身份,她不会责怪咱们的。”拾来轻声说。 “不好。”余年摇头,“我毕竟是百货大楼的当家人,上级领导来视察,我不在怎么能行。” 他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看得随侍在皇后身边的云书来好生嫉妒。 太后娘娘到底年纪大了,转了一层多有些走不动,便到三楼吃些奶茶小吃。 宫里自然点心花样繁多,只是再多花样,太后早吃絮了,看见余年这儿的东西,桩桩件件都觉得有意思。 奶茶一样要了一杯,太后用小银匙子尝一口,剩下的给陪着来的宫妃女官。 其他的虾饺、蟹黄包、粉丝汤、关东煮等等,太后略沾一沾滋味,就赏给了陪着一起来的人,饶是这般,等吃到虾子饼的时候,太后也实在吃不下了。 “看着真好。” 太后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眼前这只萝卜丝虾子饼,饼身是调好了味的萝卜丝面浆,顶上插了一只大虾,一起用漏勺吊进锅里炸得金黄酥嫩,大虾红通通的,看着就喜人。 “要是能常常来就好了,皇后,你说是不是啊?” 太后逛得挺美,眼巴巴地看着皇后,盼着她能应承这事,跟皇上说去。 皇后头皮一麻,她还真不好说,一回两回是尽孝心,太后光往外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她不由自主的眼睛往余年身上瞟,回回余年都有主意,这回……也能有招? 余年和皇后的目光一触,便知她为难,心中一哂。 老小孩儿嘛,都这样,就喜欢热闹,还不愿意回家。 余年上前一步道:“启禀太后娘娘,若是觉着小店货物尚有可取之处,小店有一项服务十分适合太后娘娘。” “哦?是什么?”太后很感兴趣地问。 “小店每十日会出一页最新的货物目录,到时可将目录送入宫中,供太后娘娘挑选,也省去了来回奔波之苦。” 余年毫不怯场,口齿清楚地为太后解释。 不方便出门就邮购嘛,想花钱,那咱招儿可多了。 果然太后大喜,笑道:“这个好,这个好!” 皇后娘娘也连连称赞余年,一扭头看见云书来愣愣地望着余年,心里转了个念头,招手叫他过来。 “以后你就把目录交给书来,叫书来传递到宫中。”皇后十分和蔼地道。 云书来这孩子嘴甜会哄人,真是可惜余年已经有了相公孩子,要不然,促成一对,也是美事。 就算不能成双成对,叫这孩子缓缓相思之情,也是好的。 云书来脸上微红,心中窃喜,偷偷看向余年,却有几分失落。 自来女人们的目光喜欢在他身上明着暗着打转,云书来习惯了。 可是他最想被看的那个女子,眼睛只放在她相公身上,连一丝光都不留给自己。 他心里苦笑,看似没看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却觉得有点不对。 人群外围一个女人生得很高,脸圆圆的带着笑,高的女人云书来见得多了,圆脸爱笑的更多,唯独怪的是,这个女人的目光没放在他身上,没放在太后皇后身上,也没放在百货大楼的货物上。 那个女人在看余年。 云书来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眼神,但是他凭直觉知道哪里有一点不对,而且越来越不对。 就像是小动物被蛇盯上,虽然看不到蛇在哪里,却能感觉到一种毒辣阴险的气息。 于是他慌张地踏前一步,挡在了余年和那女人之间,张口道:“余姑——” 他还没说到第三个字,就觉得后心一凉,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还记得余年怀着孩子,怕倒下去时碰到她,用力将身子歪向了旁边。 “云书来!” “书来你怎么了?” “云公子!来人啊,云公子晕倒了!” 余年一把抓住缓缓坐倒的云书来手臂:“云书来,你怎么了!” “余姑娘,我死了,你一定会记得我,是不是?” 云书来吃力地伸手,攥住余年一片衣角。 心里骂自己没出息,都要死了,还不敢碰碰她的手。 都要死了,为什么不敢? “别说了,你不会死。”余年看他脸色变得像白纸一样,焦急地转头叫道,“快找棋先生来!” 第274章 运气最好的伤者 “抓住她!” 拾来一眼便见到人群中一个女人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在向前涌,要看看云书来怎么了,偏她要走,必定不对! 他心中此刻极为悔恨! 皇后说要云书来帮忙传递文书,他全副精神都放在吃醋上,竟没发现有刺客! 幸亏云书来为余年挡得一挡,否则…… “宁杀勿纵!”拾来大声吩咐道。 众暗卫一拥而上,将那可疑女人围在中间! “你是谁?”拾来从旁边暗卫腰间拔出剑来,怒指那女子,“怎么混进来的!” 这个女人实在古怪,伤得是云书来不假,但看出手方向,她应该是冲着余年来的! 那圆脸女人笑了一笑,有气无力地道:“谢燕卿,你果然眼瞎。” 声音低沉嘶哑,竟是男子! “张阿宝!” 拾来这时哪还会认不出,大喝一声,叫众暗卫将他擒下! 正在呼喝之际,张阿宝突然猛冲过来! 拾来生怕他再出银针,一把剑直迎上去,哪知张阿宝竟毫不抵抗,被长剑当胸穿过! “你!” 拾来不想他会寻死,待要抽出长剑,张阿宝却一把抓住剑刃,脸上露出古怪笑容。 拾来毫不犹豫,夹手躲过旁边暗卫长刀,四道刀光闪过,张阿宝手臂和大腿被切断,躯干连着长剑落在了地上! 竟是被拾来削成了一条人棍! 太后、皇后以及其他宫中女子见他如此狠辣,都不敢看,更有胆子小的尖叫不已。 “谢燕卿,我送你一件礼物。” 张阿宝被戳了个透穿,又被斩断两手两足,身下鲜血几乎漫成一片血湖,脸上神色却不见痛楚,反而是一脸扭曲笑意。 “我是宁安侯派来的刺客。” “宁安侯要造反,叫我来杀皇后和太后,可惜了,没成。” 他说得语气很愉快,好像是宁安侯叫他去钓鱼打猎,没打到猎物似的。 这次被宁安侯发现,他和宝蝉怕是再也没法见面,或许宝蝉现在已经被折磨死了。 毕竟谢空林那个人,连儿子都可以不要,女人更是弃之如敝履。 唉,要是早些走,或许他和宝蝉都能活下来。 现在? 呵,宁安侯,大家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不错! 张阿宝猛地朝天大吼一声,口里流出一大股鲜血,双目圆睁,再也没动弹。 “糟糕,他咬舌自尽了!”一名暗卫上前捏住他的两腮,却没来得及阻止。 “还好他已经供出幕后主使,真没想到,宁安侯平日里谦恭有礼,竟然狼子野心!” 拾来的神情却复杂极了,看着张阿宝的尸体心中念头翻涌。 宁安侯要造反不假,但这人曾经是宁安侯府的人,还与自己势成水火,为何会突然倒戈呢? “云书来,云书来你撑着点,棋先生来了,你死不了的。” 余年的声音跃入他耳中,拾来忙转身去看云书来,只见他神色凄然,整个人都失了魂似的死死拽住余年的衣角不撒手。 “云书来,这次多谢你!” 拾来知道如果没有云书来挡那一下,余年就是有本事不死,也必然受罪,因此这句谢诚心诚意。 云书来惨白着脸,摇了摇头,勉强勾起一个微笑:“都是……我、咳咳,自己愿意的,与人无尤。” 棋先生匆匆赶来,见横在地上的人棍和还有一口气的云书来,没怎么想就从人棍上跨过去,奔向云书来。 “伤哪了?” 他对云书来略作检查,并没发现伤口,问道。 “背!他背上中了针,恐怕是打进了脏腑。” 棋先生叫:“把他抬到安静地方,我要割开他衣裳看看伤口!” 立时几个暗卫便抬着云书来进了一间隔出来的雅间。 棋先生救治病人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况且那隔间又狭小,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云书来趴在两张板桌拼起来的床上发出小声呻吟: “我是不是没救了,叫余姑娘来,我要同她说两句话……” “闭嘴,再说下去你就连喊痛的力气都没了!” 棋先生利索地将他背上衣衫割开,背上一个极细的针孔,只是这位置…… 他手中一把小弯刀在火上烤热,对准针孔挖了下去。 “我要死了!要死了!我要见余年!我死前要见她最后一面!” 云书来背部剧痛难耐,压根也不顾及什么云淡风轻贵公子的形象,一股劲儿地叫痛撒泼,想把余年叫过来。 棋先生满头是汗地剖出一枚银针,挖针的法子可行,只是那个脑袋里有针的没法用罢了。他再从盒中取出褐色药粉,撒在云书来背部伤口,随即在他头上一拍! “蠢货,别叫了!你死不了!” 云书来茫然地侧过头,看向棋先生,他脏腑中了针,怎么会死不了? “你没发现你中气十足,叫得比狗还欢?”棋先生得意地在他眼前比划比划那根针,“算你小子运气好,这银针打在了你肩胛最低处,正正卡在骨头边上,但凡往下一点,你也就完球了!” 说运气好,这辈子见过的伤患里,这个运气最最好了! 云书来愣了愣,忽的明白为什么捡了条命。 他个子高,那刺客的针冲着余年的头部,因此打在他身上,正好在肩胛位置。 还是托了余姑娘的福啊。 可是,如果自己没事,只怕余姑娘她又要和自己拉开距离,让她那相公来不咸不淡地谢谢自己。 棋先生哼着小曲儿把东西收拾起来,准备回去摆棋谱,横下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你、你做什么?” 棋先生吓了一跳,看向死里逃生的云书来。 “我想求棋先生一件事。”云书来把声音压得极低。 棋先生看他笑得像只狐狸,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第275章 死前最后一个愿望 余年几次借口要进去送灵果给云书来吃,都被人拦下,怕她一个孕妇看到内脏血呼啦的害怕。 她心里却急,早知道就刚才给他喂下去了。 拾来看着余年脸上着急的神情,心中酸涩,为什么不是他为媳妇挡那根针,反正自己脑子里都有了根针,不怕多一根。 要是云书来当真死了,恐怕会成为他和余年之间的一根针。 “书来,书来,你可千万别出事啊!”皇后紧握着手,不安地望向隔间。 她二哥早先在家里时同她感情极好,因此一开始皇后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刻意照拂过云书来,天长日久,觉得这孩子乖巧贴心,姑侄感情愈发深厚,几乎将云书来看做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这次云书来能活下来,此后不管他要什么,皇后都一定要帮他办到!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见棋先生背着药箱出来倒是都围了上去,问云书来如何。 “棋先生,云书来他怎么样?”不是余年,反倒是拾来最先关心。 棋先生紧闭着嘴,举起手来摇了一摇。 他天生一副刻薄相,就是笑也笑得阴阳怪气,这样举着手一摆,看着就像是说病人没救了似的。 众人连忙涌进隔间,只见云书来背部衣衫沾了好大一片血迹,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死未卜。 “书来!书来!我苦命的侄儿!” 云皇后先就扑倒在了云书来身边,紧紧抓着他一只手,哭喊起来。 她一哭,带动得其他人也鼻酸眼红,太后最是心慈,眼泪湿了一条帕子。 云公子在京中素以才貌双全闻名,人又和气,哪怕对着倒夜香的老大娘都温和有礼,这样一个好人要死,谁不觉得难过? “余、余姑娘……” 云书来在皇后的摇动下,发出极微弱的一声呼唤。 余年忙走上前去,心里想要喂他红灵果,但众目睽睽之下,实在难办。 “余姑娘,咳咳,我银针……咳……入肺,只有……咳咳……三天的活头,我求你一件、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 “你说!” 余年并非真心答应,而是想先稳住云书来,等人少时方便喂药。 拾来觉得不妥,当即劝阻道:“他伤得厉害,万一说出什么胡话来怎么办?” “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得给他办到!”却是皇后狠狠说了句。 “余姑娘,你知道的,咳咳,我从小没有娘亲,也没有了爹爹,我唯一想、咳咳,唯一想的,就是找一个知心人,相守一世。” 云书来或许是回光返照,说着说着,脸上也浮起了红晕,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看着都不像个将死的人了。 “你——”拾来心中大叫不好! “余姑娘,你能不能和我拜堂成亲?”云书来可怜巴巴地问,“只是拜堂,一个仪式,了我临死前的心愿,叫我走得心安,成不成?” 余年想着,既然云书来眼下死不了,那她就有机会给他塞灵果,吃了灵果,自然就不会死了。 那所谓临死前的心愿,也就不成立了嘛! 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隔空在云书来手臂上作势拍拍:“这事好商量,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好拜堂呢,且养一养。” 她这话说得滑头,只说好商量,没说答应。 “不行!”拾来急得叫道。 “怎么不行?”皇后怒道,便似一只母鸡维护小鸡,“要不是书来,你媳妇儿就没命了,如今书来命在旦夕,又不是真要抢你老婆,他没几天活头,连这也容不得,余年怎的嫁给这么小气啦的男人!” 拾来瞠目结舌,没想到皇后护短的时候,竟能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 “我看云公子一时间还撑得住,不如先入宫,叫太医院开些续命参汤喝着,我再去问棋先生想办法。” 余年安慰皇后,又冲拾来打眼色,拾来方才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 “书来这次怕是真没救了,一问棋先生,棋先生只是摇手。”皇后眼圈又红了,“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叫太医把脉医治,心里只有那一件事,皇上,咱们就遂了他的心愿。” “他的事往后放放,如今拿到宁安侯造反的证词,先得把宁安侯处置了再说。” 皇帝来回踱了两步,见一名太监在门口候着,便问:“怎的了?” 那太监见问,便跪下答话道:“皇上,宁安侯带了夫人在宫外求见。” “什么?” 皇帝一惊,和皇后对了一个眼色。 怎么才说到他,准备收拾他,他就来了? “叫他来。” 皇帝两道粗眉皱起,又吩咐:“去,把余女史夫妇叫来。” 原来余年和拾来也跟着进宫来,余年是为了找机会给云书来喂灵果,拾来则是想找机会叫云书来早登极乐,莫要再受罪了。 两口子也算殊途同归,在云书来身上用了心了。 两人去时,正巧与宁安侯同时到达殿外。 拾来冷笑一声,牵着余年的手率先进去,宁安侯却不在乎被一个平民百姓抢了先,下了面子,带着目光呆滞的侯夫人也随后进殿。 皇帝见了宁安侯,打算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数张证词扔在他脸上。 “宁安侯,你派人行刺太后和皇后,被当场擒获,人证物证俱在,你怎么说?” 皇帝故意耍了个花枪,将张阿宝已死的事隐去,只说被擒获,不说生死。 却见宁安侯慢悠悠地从地上拾起那几张证词,看也不看,道:“确实与臣有关。” “什么?” 余年和拾来互看一眼,亦是震惊。 竟然承认了? “只是行刺的事,臣全不知情!皆是此恶妇一人所为!” 宁安侯干脆利落地拖过宁安侯夫人,往地上一扔。 宁安侯夫人好似泥塑木雕,被推倒在地上,便趴着不动。 “贱妇!竟敢行刺皇后?该死!” 宁安侯面若冰霜,虽没兵器,两只手还在,一脚踩住宁安侯夫人的背,双手一前一后,干脆利落地喀拉一声! “等等!” “你做什么!” 从前极爱说话的宁安侯夫人,一个字都没说,就被宁安侯扭断了脖子。 拾来惊怒,这人为了脱罪,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放过! 就算宁安侯夫人当真是罪魁祸首,他也该交由大理寺细细审过后,依据刑律判定罪行,而不是叫他亲手杀人! “宁安侯,在皇上面前杀人,你好大的胆子!” “我大义灭亲,有何不可?”宁安侯皮笑肉不笑,阴沉沉地盯住拾来。 皇帝捏紧手边的玛瑙镇纸,厉害,厉害啊,宁安侯定是在宫里安插了眼线,知道自己准备从行刺一事上查他,才能这么快找了个最合适的替死鬼。 情势一触即发。 屏风后,窗格外的暗卫亦是握紧了刀柄,只等皇帝发话,随时准备冲进去,擒拿宁安侯。 “拾来。” 余年叫了一声。 “媳妇儿,怎么了?” 拾来本来全神贯注盯着宁安侯,防他发难,转头见余年脸色不好,连忙反手紧握住她的手问。 余年苦笑。 “没什么大事。” 她低头看向肚子:“只是我要生了。” 第276章 生了一条龙! 所有人都看向了余年的肚子。 按理说,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难道是因为宁安侯刚才杀人,吓得动了胎气? 余年心里叫苦,她刚刚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看着狗咬狗一嘴毛,差点给宁安侯拍手叫好。 哪知她肚里这个反应颇大,竟赶在这档口想出来凑凑热闹。 “快找太医……咦?” 拾来着急忙慌地说着,忽然眼前一花,使劲揉了揉眼睛。 “媳妇儿,你脸上——” 他舌头打结说不下去。 余年莫名其妙,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我脸上怎么了?” 她刚问完,指尖便摸着一片硬硬的东西,好似贝壳,又好似鳞片。 余年一惊,连忙扯了扯,只觉得脸上生疼,她摸到的那东西,竟然是长在肉里的! 怎么会? 这是什么? “皇上,我媳妇儿要生了,求借宫室一用!” 拾来从身上扯下外衣,一抖,将余年整个裹了起来,连头罩住,免得被人发现她脸上的古怪。 听见是生孩子这等大事,皇帝立即唤身边太监,将两人领去最近的偏殿中,叫太医来候着。 “宁安侯,你今日先退下。”皇帝吩咐道。 一通忙乱后,对峙的火药味已经消散。 今日或许不是处置宁安侯的合适时机,不过,总有一天…… “是,皇上,臣告退。” 宁安侯行过礼,连看都不看地上侯夫人的尸体一眼,转身便走。 那于他已经不是妻子,而是一颗脱身的金蝉壳。 在门口处,他忽然停下,笑微微地看向皇帝:“皇上,若是您方才叫暗卫出来,您猜,他们的刀,有多少向着臣,又有多少向着皇上? 皇帝沉下脸来,喝道:“宁安侯,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暗卫中有你的人?” “非也,非也,臣只是开个玩笑,皇上怎么当真了?” 宁安侯阴森森地一笑,并不答话,退出殿去。 “皇上,他说的是真是假?”皇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方才开口问道。 暗卫,是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其中若也有宁安侯的人,那就太可怕了! 皇帝摇了摇头:“不知,但若无十足把握,不能查。” “为何?”皇后急问。 “查了,奸细浑水摸鱼,互相攻讦,暗卫不攻自破。”皇帝面上显出难色,“朕一直希望拾来能任暗卫首领一职,就是这个原因,只有他,才是朕真正信任的人!” 拾来此刻将余年整个抱在怀中,外衫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外人一丝也看不见。 进入宫室后,他小心翼翼将余年放在床上,转身厉声喝道:“其他人都出去!” 宫女惊惶地望着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余女史要生了呀,难道不需要宫人伺候? 拾来见她们不动,随手扯下床帐上的银钩扔过去,纤细轻巧的银钩带着疾风,落在地上竟入地一寸! “出去!”他怒喝。 这下子,没人敢留在室内,纷纷退了出去。 拾来赶紧将门牢牢扣上,回来扯落余年头上罩着的外衣,饶是他有了准备,仍然吓了一跳! 只见余年脸上浮现了许多鳞片,指头大小,淡银色泛着虹光,从眼下到腮边,密密麻麻的全是! “拾来,我怎么了?” 余年头晕晕沉沉,觉着自己好像泡在热水里,脸上和手上都是又痒又痛。 她抬手抓了抓脸,指尖触着大片的鳞,忽然顿住。 “拾来,我这是怎么了!” 余年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本来瘦而白,手指春笋一样细长,指甲修剪整齐,仿佛淡粉色的半透明花瓣。 如今指尖却探出了尖利弯钩的指甲,手背上细密鳞片遍布,摸上去凉丝丝,硬中带软。 “媳妇儿,可能……”拾来咽了口口水,“这是生孩子的征兆。” “呸!”余年怒道,“我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谁家生孩子是这样的!” 她想起一件事,连忙掀起衣裳,果然,肚皮上也浮现出不少鳞片,皮肤底下还隐约鼓动。 “媳妇儿,我从好久以前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 “你是什么大仙?” “什么什么大仙?”余年一把扯住拾来的衣襟,尖利的指甲刺破布料,“你当我妖怪?” 虽然她有空间,又是穿越者,和常人不同,可她真的不是妖怪! 桥归桥,路归路,两个系统的,不能混着来啊! 怪不得拾来看到鳞片比自己还淡定,原来这小子早就自问自答,逻辑自洽了啊! 她待要骂拾来两句头脑简单,却见他眸中一片深情,伸臂轻轻搂住自己,毫不在意自己怪异的模样。 “我一直知道你是妖,但是我不在乎,余年,媳妇儿,你放心,我就是与全天下的人为敌,也会护你周全!” “妖你个头!”余年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谁让你替我与天下为敌了?” “先不说那个,”拾来小心地将手掌心贴在余年的鳞片肚皮上,“你觉得如何,要生了没有?” “要生又怎么样,我这样子,难道还能叫接生婆太医进来不成?” “那有什么,叫进来以后杀了!” 拾来目中情绪晦涩难明,为了媳妇儿,杀几个人不算什么。 余年顾不上说话,看着手上的鳞片越来越多,一双手,竟和爪差不多了! …… “余姑娘怎么还不来?” 在皇后的宫室中,到处都挂着红缎和花球,云书来端坐其中,身上穿着新郎服,难掩激动之情。 皇后姑姑说,她要去向皇上请旨,让余年和自己拜堂,完成自己的心愿。 云书来脸上的笑容压也压不住,等成亲了,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堂堂正正住进余府。 余年一开始大概不会同意,没关系,大不了,刚进门的时候退一步,让拾来做大的,称他一声哥哥,自己委屈求全些。 天长日久,余姑娘一定会知道他的好。 虽然骗了余姑娘,可云书来知道自己是真心的。 为他一片真心,余姑娘一定会原谅自己骗她的。 “去问问,余姑娘怎么还不来?” 云书来催促在旁的宫女,皇后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余姑娘口头也松动了呀,为什么要这么久! “是,云公子稍待。” 那宫女还没出去,便见皇后走了进来。 “姑姑,余姑娘呢?”云书来此时满脑子只有余年,张口就问。 皇后知道余年忙着生孩子,哪里有空来拜堂? 生完了要坐月子,只怕也没法子。 皇后想了想,笑得温柔:“书来,余年她就来,当新娘子,怎么能不打扮打扮呢?” 云书来听了,心头略感安慰,他毕竟是骗着所有人要做这件事,生怕出什么岔子。 皇后见他乖乖坐着等,十分可怜,转身出去叫了孙女史来。 “皇后娘娘,这事……要是知道了,只怕不好收场。”孙女史面露难色。 “去做。” 皇后叹了口气,她焉能不知,云书来知道了必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只有三天时间,骗骗他,叫他心里高兴也好。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云书来听见外间环佩叮咚,急忙站起来冲了出去。 “余姑娘!” 果见孙女史搀着一个纤细娇小、穿着新娘服饰的女子在外面,那女子身量和余年一般无二,盖着盖头,肚子微凸,看得出怀了孩子。 云书来几乎忘了装作重伤,脚下轻快地走过去,想要拉余年的手。 新娘子装扮的余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余姑娘,对不起。”云书来连忙道歉。 皇后坐在上首,咳嗽两声:“好了,书来,既然余年已到,你们二人就赶快拜堂。” 云书来哪有不愿意的? 当即和余年并排站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按理说,他父母双亡,应当由云大老爷夫妇充作高堂,完成仪式,但一是时间紧急,二是云书来与云家大老爷并不亲近,因此有皇后坐在上首,也就罢了。 拜过两拜,云书来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余年,心口不由自主砰砰跳了起来。 “余姑娘,我们拜过天地,以后我一定对你好的,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云书来花了多少心思,等了多少时候,就在等这一刻! 只要拜堂成亲,余年就再也别想甩掉他! 此后,同甘苦,共白头。 “书来,快拜。”皇后催促道。 “是,姑姑。”云书来心里欢喜,先低了眸子红了脸。 恰在此时,他目光落在对方脚上,红的脸蓦地变了白。 “你不是余姑娘!” …… “拾来,真奇怪,我肚里咕噜咕噜的,怎么一点不觉得疼呢。” 余年百无聊赖地靠着床头,手扶着肚子。 她身上的鳞片不再增多,但也没有减少的迹象,就那么不上不下,不妖不人。 余年小心地抠了下手上的鳞,还挺好看。 嘶,疼。 肚子又是一阵动弹。 “出来,宝宝,你出来,不管你是长得像蛇,还是像大蜥蜴,娘都不会嫌弃你,都会喜欢你。” 余年温声细语地哄着肚子里那个不知什么样的孩子。 她说完了,肚里反而不动了,好像在赌气。 旁边拾来也伸出一只手,和余年的手交叠放在她肚子上:“乖女儿,你别闹你娘了,等你出来,爹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天天穿漂亮衣服!” 似乎是对拾来的话的回应,余年忽觉得肚里那个摩拳擦掌,好像要有动作! 她连连拍打拾来肩膀:“真要出来了,快叫太医来!” 说着,余年扯过衣衫盖在头上,免得太医看了害怕。 唉,怕肯定要怕的,少怕一点是一点。 窗外猛地笼罩住一大片阴影,隆隆雷响。 “媳妇儿,这雷不会是你渡天劫?”拾来停步望向窗外,担忧地问。 余年捂着肚子,闻言把枕头扔过去:“渡你个头!” 还琢磨妖的事哪! 拾来喃喃道:“不是就好。” 余年刚才使劲猛了,觉得肚里一阵疼痛,再要躺回去,闪电划过天穹,整屋都亮堂了一瞬。 不对! 她一把掀开衣裳,解开锦被—— “拾来,别去叫太医了。” “啊?”拾来的手已经放在了门闩上,“可是你生产怎么办?” “生完了。”余年冷静地道。 拾来跟做梦一样:“生了?” 怎么生孩子还能一闭眼一睁眼,就生完了? 他走过去,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盯着余年小腿肚附近那只蠕蠕而动的小动物。 沉默许久。 “媳妇儿,这是龙?” 拾来认为自己已经够镇定了,可声线仍然颤抖不已。 “或许大概有可能十之八九。” 余年摸着自己瘪下去,迅速恢复正常的肚子,沉吟道。 “吱吱。”那只浑身鳞片,体长似蛇,却有着四只爪的小动物抬头,豆豆眼黑亮黑亮的,头上还有两只梅花鹿似的角。 到底是自己生的,余年犹豫地伸手去摸,小龙热情地往她手心里连拱带蹭还舔。 “我怎么会生出龙来呢?” 余年自言自语道。 “龙生龙,凤生凤,你不生龙还能生个老鼠会打洞?”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旁边陡地伸过一只手,去捉那小龙。 余年拾来都吃了一惊! 门牢牢地扣着,并未打开,屋里静悄悄地就多了一个人? 余年看去,那是一个身穿苍青色道袍,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好像全大兴都欠他钱。 愁眉苦脸里,又有几分喜悦,像是老农种出来好的菜瓜,那种丰收的喜悦。 余年见到他,立刻就知道自己以前一定见过这人,实在面熟极了,可她情急之下想不到,到底是在哪里? “哎呦,我的好外孙,让姥爷抱抱!” “你是谁!” 那人和拾来同时说话,拾来一拳打向那人,拳头竟然穿过对方身体,将肩头部分打散,好像人的手在烟气中挥散一样! 拾来缩回手,那部分烟气又凝回实体,仍是完整无缺的一个人。 “你是什么,妖怪,鬼魂?”拾来愕然问道。 那人继续冲着余年身边的小龙伸出手去,却被小龙一口咬住,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深深的牙印。 明明拾来无法碰触到他,小龙却能咬伤他的手! “嘿,脾气真大,跟你姥爷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人也不生气,就着小龙咬住手臂的力道将小龙抱了起来,在怀里摇了摇。 “你到底是谁?把孩子还给我!” 余年伸手过去,一把抓了个空! 没抓住? 不,她分明看到自己的手从那人的身体中穿过。 余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爪子一样的手变回春笋样的手指,洁白细嫩的手背。 一点点鳞片的痕迹都看不出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人笑呵呵地在小龙头上呼噜两下,又被咬了,他一点也不生气,还故意拿手指头逗小龙。 “大兴人叫我仙师。” 是了! 余年终于想到自己对他面熟的原因,这人就是老皇帝发了疯要找的仙师! 仙师身体仿佛烟尘聚成,不住地轻微消散又凝聚,他抱着小龙,向余年笑眯眯地道: “要按人世间的说法,我是你爹啊,闺女。” 第277章 我常因为不是龙与你们格格不入 我是仙师的女儿? 余年被这句话震得一时回不过神。 的确,她曾经做梦梦到过仙师抱着还是婴儿的她,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 如果她是仙师的女儿,那么她的娘亲是谁? 这位仙师,似乎真的有本事,能幻化成鬼魂状态,当真有些诡异的“仙”力。 那么她穿越过来,不就等于替代了原主,如果仙师知道,是会杀了她还是伤心难过? “疯子!” 拾来不知余年心中所想,他见那仙师抱着小龙不撒手,再次一掌击过去,想要逼退仙师,救回小龙。 人也好,是龙也罢,那是她的孩子! “唉,闺女啊,你这相公卖相还成,头壳坏掉啦!” 仙师不摇不动,任由拾来一掌打上他的身体。 而拾来一掌打入组成他身体的烟尘后,竟然觉得手掌似乎被泥浆裹住,抽不回来似的。 仙师缓缓地抬起手,放到拾来额头上,一只轻如烟尘的手仿佛是雪融入土地一般,探入了拾来的头颅,搅动几下,扯出一根银白色的细针。 “行了。” 仙师还是那副愁眉苦脸笑得比哭难看的样子。 “仙师,你来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余年小心地问。 仙师虽然诡异,应该不坏,以他的能力,要她们一家三口的命易如反掌,却肯为拾来治病。 “来看看,可惜了。”仙师看着小龙摇了摇头,“都怪她爹没用,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咱们龙就这么几条,凑合事儿。” 余年试探着伸手去抱小龙,仙师的身体似乎是烟雾灰尘组成的,余年的手穿过去毫不费力,而小龙却是实体,手掌贴着冰凉龙鳞,抱了满把。 小龙顺势缠住余年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哼唧一声,舔舔她的手指。 仙师也没跟她抢,由着余年将小龙抱了回去。 “生早了,还没法化形,好好养着。”仙师俯下身,看向亲昵蹭着余年的小龙仔,“闺女啊,要是一年还变不了人形,就来找爹,爹在南方——” 不知为何,说到这句时,仙师狠狠一皱眉,身体散成烟尘,又凝聚成形。 “南方……闽……海……” 最后声音细弱,散逸在空中,余年几乎没能听清。 “等等,你说清楚啊!” 眼看仙师再次散成一片尘埃,余年急得伸手去捉,仿佛手中滑过一片轻纱,伸开掌心,却是什么也没抓到。 “仙师,你说清楚,到底怎么才能让我女儿化成人形,你别走!” 不管余年如何呼唤,仙师仍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来时一样。 室内寂静。 宫外一片喧闹。 “你们看!” “那是什么?” “是龙!是龙!” “真龙降世啊!那是皇宫的方向!” “天佑我大兴!当今皇上定是真龙天子!” 刚刚从皇宫中出来的宁安侯瞪大了眼睛看向上空那深紫色的巨龙云气! 这是什么? 只见皇宫上方那一团紫色龙形云气不断翻滚,盘旋,最后降入宫中,不一会儿,又升腾起来,不断变大膨胀,巨龙的身体几乎超过整个皇宫的占地大小。 忽然,巨龙张开大嘴,发出人们听不到的怒吼,随即整个身体猛地膨大到盖住整个京城! 昏天黑地,虽是白日,暗如黑夜! 全京城的人都惊骇地拜倒在地! 这是龙啊! 龙发怒了! 所有人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地向天空中的巨龙祈祷。 在昏黑的天色中,一溜急促的马蹄声冲向皇宫,随着快马到了宫门口,巨龙也恰巧从犹如实质的黑云渐渐转成了淡青色的烟气,最后消散在空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安侯恐惧地望向天空,刚才他的附近跪成一片,只有他抬头仰望巨龙,呆立着没有跪。 难道,那是上天对他的示警? 警告他不许再觊觎皇位? “军情!大胜!大胜!”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快马到了宫门口,马上兵士大声地叫着,面上满是得胜的喜悦! “两位张将军在边关大胜!犬戎人被打退三百里!” 宁安侯睁大双眼,怎么可能? 他明明偷偷给犬戎递了情报,就算犬戎人的脑子真和狗一样,那两个姓张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胜仗! 眼见那兵士被急急迎了进去,宁安侯的脸色变得铁青。 不,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下一局,一定能扳回来! …… “余姑娘,余姑娘你怎么样了?” 云书来焦急地拍着门,他得知余年生子后,紧赶慢赶地奔到偏殿来,想要帮忙。 当然,他是关心则乱,生孩子,他能帮什么忙呢? 赶过来时他恰好目睹一团紫色龙形云气从偏殿外的窗缝中钻了进去,没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向上升腾成为紫云巨龙的异象。 “余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云书来喃喃道。 但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担心,万一余姑娘被刚才那团龙伤到怎么办? 偏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眼看着紫色龙气进入偏殿又出来。 这偏殿中空无一物,平日极少有人逗留,因此这龙,一定是冲着余年余女史来的! 在众人一同屏息等候之下,偏殿宫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余女史的相公抱着她,仍旧裹着外衫,看不见里面人是什么情形。 “余姑娘!” 云书来第一个抢上前问。 “她没事,只是我们的孩子被龙带走,她伤心过度,暂时不能见人说话。” 拾来双臂紧紧地抱着余年,谁也不许靠近,径自出宫去了。 云书来不顾自己应该装成伤重不治,竟也连蹦带跳地跟着走。 众人都亲眼看到了紫色龙气降入宫殿,又离开,虽然拾来这话说得怪力乱神,却都相信。 “真是神奇,为何那龙会来要余女史的孩子呢?” “难道她的孩子有龙命?” “我看,还是余女史聪明伶俐,生的娃娃也聪明,所以龙把她的孩子带走做金童玉女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个定论。 “这……如何是好?” 皇后派来的孙女史急得不知怎么办,连忙赶去禀告皇后,又被拦在殿外进不去。 “皇上,紫色巨龙在京城一出现,就有了军情捷报,这定是吉兆呀。”皇后满面喜色。 皇帝点了点头,亦是喜不自胜:“张将军他们把犬戎人击退三百里,实在是大功一件!” 皇帝赞叹几句张将军勇猛,又向皇后道:“你可知道,张将军他们这次取胜,什么是最大的助力?” 第278章 哥哥和小神龙 皇后摇头不知。 但在她想来,应该是两位张将军的勇猛和谋略? 皇帝呵呵一笑:“水泥!还有冬衣!” “犬戎人进攻的时机甚怪,好像知道咱们没有准备好,不过咱用水泥加固了城墙,冬衣及时送到,再加上今年推广番薯,粮草充足。那些犬戎人以为能趁虚而入,可是想错了!” 皇帝的心情极好,不断地对皇后转述军情捷报里的内容,转眼见帘外有人影候着,便叫进来。 孙女史惴惴不安地行过礼,便将余年的孩子被龙带去的事禀告皇后。 “怎会如此?” 皇后还没说什么,皇帝先开口道:“我看,余年这个孩子定是与龙有缘,说不定就是这个孩子给大兴带来了好运,一生出来有捷报,又有紫龙云气的吉兆,岂不是我大兴的福星嘛!” 他说得高兴,皇后身为妇人,想得比他细致:“那如今余女史如何了,身体可还好?” 孙女史摇了摇头:“臣不知,余女史生产过后,便随他相公出宫去了。” “刚生完?”皇后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好挪动的?” 孙女史又摇头:“也是怪了,他们走后臣等人在偏殿收拾,竟完全没妇人生产的痕迹,但看余女史身材,又的确是生过了。” “她的孩子被龙带走,或许确实是有些仙缘在。” 皇后猜测道,她心中又想,刚刚生产完,自己的孩子就被带走,余年该多难过啊,应该好好地赏赐安慰才是。 这点上,皇后和皇上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叫了司礼太监来,着实列了一份赏赐单子。 …… 应该伤身伤心的余年,此时完全没有像皇后想象的以泪洗面,苦苦呼唤她被带走的孩儿。 她托着腮,手里拿着一枚牛奶果,果子另一头是一条身上布满虹光色银白鳞片的小龙,鼓着腮帮子从果子里吮奶喝,两个小前爪还在软布上一抓一抓的。 “你说,是因为龙不是胎生动物,所以我没奶,还是因为他不科学,所以我没奶?” 余年的精神的确已经受到挺大的冲击。 她是龙,她爹是龙,她闺女也是龙。 等会儿,她闺女? 余年小心翼翼地掀开小龙后头的尾巴,看了看。 小龙本来大口大口地吃着牛奶,尾巴被人拨弄,嗓子眼里发出一阵乌噜噜不耐烦的低狺。 “看看咋了,我是你娘。” 余年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好像肚子上的鳞片颜色更浅一点? 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不能怪她呀,她这辈子没见过几条龙,更别说能分出男龙女龙来了。 按仙师说的,小龙应该能化成人形,怎么化呢? 是砰的一声,白雾茫茫,然后就变了,还是跟外国大片里头似的,尾巴缩回去,手脚长出来? “媳妇儿,喝碗鸡汤。”拾来从外头进来,手里端了只碗,看余年用牛奶果逗弄小龙,满脸茫然,心里叹了口气。 他二人当时商量,用龙带走孩子的说法瞒过去,慢慢地将养着,看能不能让小龙化形。 众人对这个说法倒是都接受良好,感叹果然不愧是余女史,好像余女史的本事就是生出孩子献给龙。 反正现在小龙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前面老皇帝弄的万神山烂摊子还在,这么小这么稚嫩的龙,万一有坏心眼儿,说吃了能长生不老…… 拾来不想考验皇上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再精明的人,遇到长生不老的诱惑都会变得疯狂。 特别是这个长生不老不仅仅是用嘴说说,而是伸手就能摸得到。 “吃是解决了,咱们还得给她弄点别的来?”余年皱着眉头端起汤碗。 拾来接过她手中的牛奶果,接着塞进急不可耐的小龙嘴里。 “需要吗?” “不需要吗?”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小龙吃够了奶,在矮桌上转着圈追尾巴玩,高兴得吱吱叫。 “爹!娘!” 余昇下课回来了! 夫妻俩大眼瞪大眼:“坏了,赶紧藏起来!” 余年一把就抄起到处乱窜的小龙,塞进袖子里头,也怪不得她生的时候没啥感觉就出来了,这么一条小龙,也就跟两条腊肠那么长,细细长长的,比指头粗不哪里去。 “小昇。” 见儿子进来,余年努力做出一副没事的模样,笑着问:“放学啦?” “娘,我听说……” 余昇的小脸上一阵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起娘亲的伤心事。 虽然妹妹被龙带走这事,他们都说是吉兆,可余昇想,如果娘亲和自己分开的时候很伤心,那跟妹妹分开一定也很伤心的。 “娘,以后我一定会连妹妹的份一起孝敬你。”余昇下了决定,握着小拳头对娘发誓,“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好好学做生意!好好伺候娘!” 余年脸上尬笑,看向拾来,要不要告诉儿子,他妹妹被装在袖筒里啃爪子? 拾来还没回应,余昇先疑惑地看向余年袖口。 “娘,你的袖子怎么那么鼓呀?” “因为娘胖了啊。” “娘,你的袖子怎么会动呢?” “因为有风吹啊。” “娘,你怎么把一条蛇装在袖子里啊!” 这次余昇大惊失色,小手指着余年袖口里探出来的一颗小龙头,叫了起来。 “这不是蛇……算了,告诉你,反正你也是龙的传人!” 余年破罐子破摔,把小龙妹妹从袖口里掏出来,搁在桌子上。 “喏,这个就是你妹子,才生的,新鲜热乎。” 余昇的眼睛立刻瞪得滴流圆! 看看,小孩儿没见过? 就不知道你妹妹是降雨的那种龙,还是喷火的那种。 她眼看着小龙和余昇眼对着眼,互相瞧了一会儿,忽然,小龙用头蹭了蹭余昇的鼻尖。 “吱吱吱。” 好,是卖萌的那种。 “娘,她管我叫哥哥!”余昇一把抱起小龙,让小龙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四个爪两个搂着头发,两个揪着衣领。 “你听懂她说话?”余年瞪大了眼睛。 “是啊,娘,妹妹好可爱,她说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余昇顿了顿,听听妹妹吱吱叫,“她还说,是爹说的。” 拾来摸着头,他的确是说过,但是对一条龙来说,什么是好吃的,什么又是好玩的呢? “爹,妹妹说要吃水果,她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想吃。” 余昇听了一会儿小龙吱吱叫,流利地翻译了出来,“妹妹说要吃海棠果,要酸酸甜甜的。” “龙不大,主意不小。”拾来伸出一个手指头摁了摁小龙头顶,得到一声不满的吱吱,“这可是冬天,我上哪给你弄海棠果去。” “你这人,不是现成就有吗?”余年嗔道。 “咱们哪有——”拾来恍然大悟,“对了,水果罐头!” 第279章 糖水海棠罐头 “太后娘娘,这是余女史进献的海棠罐头。” 太后与皇后坐在一处叙话,宫女端上来一碗点心。 “清香酸甜,真是难得,冬季里也能吃到鲜果。”太后尝了一口,满意地笑道。 皇后亦陪着用了一碗,叹道:“余女史的确心思玲珑,也难怪我那侄儿……” 她对着太后没有说下去,云书来对余年的用心,那日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 生死之际才是人最真实的表现,云书来提出临死前同余年拜一拜堂的要求,其情可悯,可惜,又碰上余年生子。 皇后找了个身量和余年差不多的小太监,想把云书来糊弄过去再说,不料又被他发现破绽,那小太监是个外八字,余年却从不那么站着。 “是我做得不好,如今书来恨着我,我不怨他。”皇后屏退了众人,向太后道,“余年没按约定同书来拜堂,我也不怨她,一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哪怕她的孩子是去金银珠玉里打滚呢?也不如在自己身边养育的好。” 太后闻言有些感慨,她曾经生过三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公主嫁人后病死了,第二个在宫里玩时跌到水池里淹死了,唯有最小的这个,她日夜护在身边,好容易平平安安长大,却又因先皇求仙问道,差点活吃了! 养大一个孩儿,不知道担惊受怕过多少次。 终于苦尽甘来,她从前吃过的苦,却没法子一股脑地忘记,想起没了的两个孩子,太后对余年实在感同身受。 “不光没了孩子,皇上怕民间见着异象有什么乱子,不许余女史往外说龙神带走孩子的事儿,只好假装是小产,孩子没活下来。” “余年这孩子,真是可怜!”太后红了眼眶,“就是这样,她还记得给宫里送果子来,可怜见的,多赏些东西与她,好好安抚。” 皇后点头称是,她的太子也是好不容易才养下来的,如今轻易不见外人,万分小心地养着,就怕有人暗害。 宫内的婆媳两人互相念叨着养子不易,感慨万分。 余年此时的确觉得养子不易,她扶着额头,无奈地看余昇和小龙妹妹玩。 说是玩,其实是遛龙哪! 皇上皇后赐了好些东西下来,有些玩器余年拿出来给孩子们,其中一个玲珑木绣球最得两个孩子的心。 那木球是以檀香木所雕,也不知是什么能工巧匠,把里头和外头透雕了三层,最里面还搁进去几个小银铃,但凡一动,就叮铃叮铃脆响,十分好听。 余昇和小龙兄妹都十分喜欢银铃响,便由哥哥把球滚出去,从屋子这角滚到屋子那角,小龙哒哒哒跑过去,把球盘住了顶回来,余昇再扔出去,小龙仔再顶回来…… 倒是好一派兄友妹恭,但是,余年怎么看,这幅场景怎么那么像逗狗呢。 “别闹你妹妹了!”余年在余昇啧啧啧叫小龙顶快点之后,忍不住道,“快上学去!” 走鸡斗狗盘龙的,花样挺多啊。 余昇恋恋不舍地一手龙,一手球:“娘,我想带妹妹一起去。” “带她去干嘛?” 余年不得不瞪起眼睛,余昇聪明归聪明,她可不能信得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能一点不炫耀自己的新宝贝。 皇帝的意思,是不让她把龙神带走孩子的事说出去,对外只说孩子流了没保住,自然,自家人是不用保密的,消息不在民间大肆传开便是。 因着这要求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太过,皇帝多赏赐了许多补身体的好药。 只是皇帝也不知,到他那已经是一茬谎,再盖一茬谎,那真是一套又一套。 要是余昇把小龙带出去,被人看见,几大茬子谎就一起玩完。 “吱吱吱。” 小龙用两个前爪搭住了余年的手,亮晶晶的黑豆眼里全是恳求。 余年不由得好笑,不会说话呢,意思倒是表达得很清楚。 “不行就是不行,什么时候你跟哥哥一样,能用腿走路,手写字,娘就同意你和哥哥一起上学。” 余年的意思自然是等小龙化形,不料小龙听了这话,晃晃头上的两只小角,身上一个使劲,整条长长细细的小身子就立了起来! “啊?” 余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龙强行站立,用两个后爪一步一挪,挪到榻桌前,前爪抓着一截余年描花用的炭笔,在桌上歪歪扭扭的画了个十字,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见了鬼了,孩子才生下来几天就会写字! 天才小神龙啊! “太棒啦!妹妹会用腿走路,用手写字,可以上学堂啦!” 余昇欢呼雀跃,把小龙盘在衣领上,抓起书包撒腿就跑! “等会儿!你们给我回来!”余年黑着脸,把小龙和余昇都按住。 “娘和爹跟你说过没有,外面的人见到小龙妹妹会怎么样?” 余昇扁了扁小嘴:“清蒸……” “还有呢?” “红烧……” “你想妹妹安全还是被人捉去清蒸红烧?”余年不得不疾言厉色地训斥两个孩子。 一个余昇就已经主意大上天,再来一条没生下来就有主意的小龙,当真要反了天啦! 娘亲认真的时候,是不可以违抗的,余昇只好和小龙妹妹执手相看泪眼作别,自己背起书包,到一条过道之隔的私塾去上课,出门却见着一个不速之客。 “怎么样?余姑娘肯见我了?” 云书来在余府三尺之外的地方焦急地来回走动,两名暗卫神色不善地瞪着他。 拾来可吩咐过了,姓云的要是摸着门边,他们的奖金可就扣掉了。 所以虽然知道云书来是皇后的侄儿,暗卫们还是坚守岗位。 毕竟,钱太香了。 见到余昇出门,云书来立刻追上去,惶急地拉住他问:“小昇,你帮我跟你娘亲说,我想见她,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自从余年在皇宫中产子,又被龙带走孩子后,已经两天两夜了。 余姑娘她一定很难过,很需要人安慰! “我娘说她给了你龙神留下的药,你应该没事了,别再纠缠不清。” 余昇极为冷酷又极为傲气地道,娘亲嘱咐说不能泄露龙妹妹的秘密,云书来天天堵在门口,要是被他知道就糟糕了。 “我只想知道余姑娘现在好不好?”云书来蹲下身,几乎是哀求地看向余昇,“小祖宗,你告诉我,你娘现在怎么样了?” 第280章 天打雷劈 他形容憔悴,语声凄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余昇一个小孩子,虽然不喜欢云书来,但看他这副样子,也有些可怜他,便轻声道:“我娘还好。” 听到一个好字,云书来好像冻僵的双肩顿时放松下来,感激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孩儿不骗人。 他等了两天两夜,得到余年消息后,终于放松下来,坐马车回云家,结果在马车里睡着了。 云大老爷等着他从余宅回来说事儿,等来等去,却等着一位睡神! “真服了他!论滥情也是他,论专情也是他!”云大老爷气得在屋里团团转,“我这等着跟他说水果罐头的事儿,他倒好,到梦里钓鱼去了!” 云夫人安慰他道:“咱们家已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余家送了一车罐头来。” “好容易他那张脸有用,这会儿又派不上用场,气煞人了!” “若不是余年有个相公,书来早就得手了不是?别气别气,吃个罐头。” 云夫人笑眯眯地用竹勺从白瓷瓮中舀出一小碗糖水海棠,递给云大老爷。 青白瓷海棠花碗里,三颗红莹莹的海棠果躺在胭脂色糖水中,微微晃动,散发出一阵水果清香。 云大老爷看了,什么火都灭了。 这水果罐头是两天前和一个锦盒一起送到云府上,拾来当面交给了云书来。 锦盒云书来自己拿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这罐头却是云家也吃惯了,就没收起来,由着厨房当个新鲜菜色。 灶房上也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普通的水果罐头罢了,结果打开一看,不但没有鱼腥味,而且满鼻子都是果香! 登时惊得灶房大师傅赶紧把整坛子都捧了回来,生怕是弄错了,把云大老爷的贵重礼物给弄混了。 “你说这余年也真有本事,冬季里哪里去寻鲜果?偏她有法子将这做成罐头,又能放得久。” 云大老爷咬了一口糖水果子,享受地眯起眼睛。 冬日里能吃到的果子,除了做山楂葫芦的山楂,便是放得蔫蔫没甚清香的梨子林檎,多半芯里还坏了半截。 像这种夏秋之际才能吃得到的好果子,那是有钱也没处买的! “你说,这东西不会是龙神赐的?” 云夫人听见云大老爷突发奇想的问话,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抽他后脑勺还是凿个爆栗。 “醒醒我的老爷,谁家的龙神赐个罐头下来?” 若是余年听见,一定会好笑,龙神不单不赐罐头,还爱吃罐头呢! 小龙一口气吃了一大罐的糖水海棠,吃得仰面朝天,要余年用手指给她捋捋小肚子。 在余年这儿,海棠罐头不过是样吃食,在别人那儿,却成了顶要紧的东西。 “连个罐头都不给送,老三真是要跟家里恩断义绝不成!”贾老太太端起茶碗,往地下一砸! 霹雳乓啷! 今日贾老太太在外面和老姐妹交际,有个人脉特别灵通的,叫人取了新鲜茶点,每人用精致小碗盛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还有浅红色酸甜可口的汤汁。 贾老太吃了,只觉得异常美味,果肉沙沙的,还带着些新鲜时的香气,用糖水浸着,原本略酸的果肉又变得酸甜适度,令人吃了胃口大开。 她吃得高兴,抿嘴咂舌,其他几个却瞧着她笑。 拿出海棠果罐头的老妇便笑道:“这是我儿从百货大楼买来顶紧俏的新货,叫做糖水海棠罐头,我们几个没吃过没见过,吃着新鲜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吃得如此香甜?你儿子贾举在百货大楼管事,怎么竟没给你送些去?” 贾老太太当场老脸通红,她为着面子,一直没说出贾举和家中决裂的事情,原先随手送人的年年有余戏园子的戏票,三色妆粉,粉丝等物,如今都得花钱才能买来。 只是没想到贾举那边又有新东西,贾老太太没跟上,叫人笑话一个正着! 贾家老大老二,还有他们的媳妇儿都不敢出声。 贾老太太转转昏黄的眼珠,看儿女们都不肯出头,冷笑一声。 “我知道,他如今找着靠山了,再不孝顺也有人给他顶着!”她站起来手指着那几个,“那你们老娘就活该叫人笑话,叫人欺负!” 贾乘没有大哥那么沉得住气,被娘说到了脸上,忍不住便道:“娘,你若就想吃个罐头,管他三两五两,我给你买来便是,没得把我和大哥当你出气的筒子!”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之下,贾老太太就地一躺来回打滚,哭着闹着死活要他们跟她一起去找贾举,要他回家来。 贾鹏冷眼看着,暗道,别说贾举如今顺风顺水得意着呢,就凭他媳妇儿被软禁那一回事,不回来他这个做大哥的就不劝! 往小了说,是婆婆恶毒,往大了说,是动用私刑,到衙门里说起来要打板子的。 见儿子儿媳都不听她的,贾老太太一骨碌爬起来,咬着牙道:“好,我自己去,你们可千万别后悔!” 就说这贾老太太,天生是个不闹事不爽快的脾气,远远看着余宅门口有身材高大的护卫,她也不傻,不敢往近前去。 她脑子在这种事上转得快,立马想到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也是余氏的啊,而且还是余年心血所在,她去闹一闹,在那管事的贾举是她亲儿子,保管不敢动粗。 那边人又多,可以多刺挠刺挠余年的心窝! 贾老太太打定了主意,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百货大楼,搬了个凳子,就坐在大楼门口大树下。 “有的女子真是丢人啊,连个孩子都养不下来,还好意思坐小月子!” 贾老太太故意,跟那些闲着没事来逛的老年妇人们扬说。 “就是没福气!生了孩子养不得,像老太太我,一共生了五个儿女,都养得好好的,平平稳稳地长大,哎,也不知是上辈子没修,还是这辈子没福!” 贾老太太不住地念叨着,摇头晃脑,有些听说余年流产的便道:“老太太,你这是说谁呢?” “谁没生下来孩子来我说谁!”贾老太太有了搭腔的更是得意,嘀嘀咕咕念念叨叨不住地说孩子没了是娘不修德。 一个妇人听她胡乱编排,很是不忿,怒道:“生孩子都是上鬼门关走一遭,何苦这么糟践别人?当心造口业,遭报应!” 贾老太太更精神了! 遭报应,那都是骗人的,假的! 她这辈子不知道说过别人多少坏话,造过多少谣言,要是有报应,早就报了不是? “哎,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老天爷觉得我是造口业,就来道雷劈了我!” 贾老太太坐在大树下,一手指天,郑重其事地道。 哪知她话音刚落,手指头还没放下了,凭空响起轰隆隆一个雷,欻啦一声,晴空霹雳,电光大作,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正正落在她手指头上! 第281章 雷与屁的关系 “噗。” 余年饶有兴致地托腮,看小龙双爪紧扣桌沿,努力了半天—— 放了一个小屁出来。 接着晃晃脑袋,两个后爪轮流往后踢一踢,好像在踢散身后的空气。 余年换两只手托腮,星星眼看小龙。 不愧是龙,放屁都很可爱呢。 “吱吱吱。”小龙抬头向她叫唤。 “你说什么?娘听不懂啊。”余年苦恼地挠挠额角。 龙女儿是可爱的,龙言龙语也是听不懂的。 似乎现在只有余昇一个能听懂妹妹的吱吱乱叫,大概是兄妹情深的缘故。 余年看小龙昂首挺胸,好像做了一件大好事似的,可又不知道做了什么。 难道放屁在龙里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余年只好试探着夸奖小龙:“我们小龙屁屁放得真好,一点儿也不臭!” 她刚说完,就见小龙好像很烦躁似的来回转了两圈,用右前爪指划外面,又指指自己,还吱吱叫,语气比方才着急多了。 “你想出去玩?”余年猜测。 “吱吱。”小龙甩头。 “那,想要外面的东西?” “吱吱吱吱!”小龙又甩头,看着明显比刚才不高兴了。 唉,余年一摊手,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有通译,也是摸不准女儿的脉咯! 小龙生气地从桌上游下去,一头栽进余年给她缝的窝窝里不吭声了。 一直到晚上余昇回来,娘儿俩才搭上线。 “娘,妹妹说她下午给你帮忙了,可是你都没有奖励她好吃的。”余昇抱着龙妹妹,往龙嘴里一个劲儿地塞饼干。 小龙也毫不客气,张大了嘴接着,比她嗓子眼还大的饼干一口吞。 帮忙? 余年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小龙干了什么好事,难道是指屁的事? “那就多谢咱们家的小龙了。”余年试探地道,伸手摸了小龙脑袋一把。 “吱。”小龙一昂头。 “妹妹说,虽然娘你的感谢没有诚意,但是她大龙有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余昇一口气说完,又添了一句,“晚上要吃龙井虾球。” 等会儿啊,一个吱字你是怎么解读出这么一长串的啊! 而且最后一句是你想吃还是妹妹想吃? 算了,都没差。 余年便让余昇自己去跟丫鬟说了,她的设定还是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呢,张嘴要吃这个那个可不太像话。 等到拾来也从百货大楼回来,余年见他脸上有点奇异的笑意,便问:“怎么,今天有什么趣事儿?” 拾来张嘴便笑:“我说了,你定不相信。” 余年摇头,伸手在小龙跟前敲敲:“喏,你闺女在这儿,有什么比她还叫人不相信?” 拾来摸着头嘿嘿笑:“那倒是。不过这事也当真奇怪,今日贾老太太跑到百货大楼附近闹事,她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待要叫人去收拾收拾她,你猜怎么着?” “她装病碰瓷?” 拾来摇头:“她自家指着天上起誓,要是说假话就叫雷劈了她!你猜怎么着?真有一道雷从天上劈下来,把她给劈了!” 余年啊了一声,甚是惊讶:“可今天没下雨,哪来的雷?” “所以这事古怪。”拾来道,“性命无碍,人被劈晕了。不过贾家那老婆子活该!没有雷,我也得叫人教训她一番才好。” 一家人也没在意,忽然小龙双爪抓住了桌沿,嗓子眼里嗯嗯作声。 “你们快看,她可好玩了!” 余年赶紧招呼相公和儿子一起观赏女儿放屁奇景。 “噗。” 小龙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又放出一个小龙屁,仍旧是昂首挺胸,论功行赏的姿态。 这回余年就有经验了,管她是做什么呢,就是喘气,自家姑娘,也值得奖励! “今晚给小龙起个好名字!”余年宣布! 小龙睁着黑豆豆眼,名字?她不要名字!她要好吃的! 她那么小,费劲巴力地劈了骂娘亲的老太婆两下,就给个名字? 气得小龙爬得比壁虎还快,又钻进窝里躺平装咸鱼了。 与此同时。 贾家。 贾老太太口沫横飞地比画着跟两个儿子说:“我告诉你们,那不是雷、雷劈的,一准是余年派人搞鬼,用什么东西打我来着。” 老大贾鹏和老二贾乘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老娘跑到人家百货大楼那去闹,没被打,倒是被雷劈了。 当时有不少人都在现场,看得听得清清楚楚,贾老太太竖着手指头说要是撒谎就雷劈,接着就被劈了,这不正是说明贾老太太在撒谎造谣么? 说不定前几天现身的龙神还没走,举头三尺有神明,听见贾老太太的谎话,就给了她一下子。 原本京中最热闹的闲话话题是宁安侯夫人突然病死,以及余年闭门不出,疑似小产,如今半天就换成了,贾老太太说谎被雷劈。 倒是给京中一些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人一个警醒。 “你们不相信我是?”贾老太太一看儿子们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急得竖起手指头,“我发誓,要不是余年那恶妇在后面捣鬼儿,我就叫雷再劈一次!”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青白色的雷电不知从何处发来,竟从屋顶一下打到了贾老太太身上! 直打得她浑身哆嗦,口吐白沫! “娘啊!” 贾鹏等人大惊失色,扑上去用力摇晃贾老太太。仔细一瞧,头发丝焦脆,脸上黑红,幸亏性命没有大碍。 贾老太太身残志坚,还哆嗦着嘴道:“我没撒谎,撒谎就叫——” 她没说完,被贾鹏一把塞了帕子在嘴里! 这两回龙神打得准,万一下一次不准,打着他们可怎么办呢? 余家不知道贾老太太又被劈了,商商量量地给小龙取了好几个名字。 之前只叫小龙小龙的,因不可能有别的小龙,也就这么叫着,以后长大了,总归得有个正经名字。 “余小龙、余栖虹、余珠珠。”余年把三个名字都写在纸片上,任挑任选。 一人想了一个,余年最实际,望文生义,直白。拾来认为龙栖息在彩虹之上,故名栖虹,诗情画意。而余昇却道,妹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应该叫珠珠才对。 小龙来回溜达两趟,抬头看看三人热情的目光,都恨不得拉着她的小爪子,让她选自己的。 小龙犹豫地伸出左爪,就要按到余年取的名字上,忽然想到娘亲不懂自己辛苦放雷劈老太太,一赌气,放下左爪,抬起右爪搁在了余珠珠的名字纸上。 第282章 吉兆三连 “哇!选了我的!我的我的!” 余昇高兴地又叫又跳,双手捧起小龙,在屋里来回跑圈。 外头有丫鬟小厮,可不能乱跑。 大丫鬟锦云听见余昇在屋里又跑又跳又笑,微微皱眉,余昇小少爷平日里乖巧懂事,怎么这会儿不顾夫人心情不好,这般闹腾? 唉,终究是孩子,不懂大人的心事。 “珠珠这个名字不错啊。”拾来见余年失望,忙安慰她,“就当小名儿,以后长大了还得起正名呢。” “我又不吃醋,喜欢叫什么都好,只别叫外人看见就是。” 一家人吃着龙井虾仁,高高兴兴逗了一晚上龙,待睡觉时,余昇依依不舍地去了自己房中。 他如今的年纪不适合和爹娘一起睡,又怕他小人儿一个,因此他住的外间晚上安排了丫鬟值夜,有个照应。 余年夫妇两人住的便不要丫鬟,不管锦云怎么磨破了嘴皮子说,外头没有值夜的丫鬟不像话,有个要汤要水的不方便,余年也不肯叫她们在外间住。 万一夫妻两个说个悄悄话,被听去怎么办? 须知,余家夫妻俩的悄悄话,除了让人脸红的,还有让人脸白的! 原本一个大套间,就是拾来和余年两个,如今又多了一条小龙。 余年叫人做了个大篮子,拿小桌子接在床头,里头放了自己缝的棉窝给小龙珠珠当褥子。 珠珠和普通婴儿不同,生下来就能走能爬能跳,还会吱吱叫,见到窝就知道是给她的,爬进去舒舒服服地一盘,时不时还把尾巴尖挂在窝外面荡悠。 到了晚上,便同爹娘并头睡,前几夜还好,一夜没什么动静。 这晚上珠珠不知是因为有了名字高兴,还是因为吃得太多,拾来半睡半醒间,听着她那窝里面窸窸窣窣有些声音。 声音不大,闹得不厉害,拾来没管,直接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他先轻手轻脚地起来,出去拎水,锦云也正好送了水来,拾来接过来往屋里走,一边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 还是后面锦云无意间看见,叫了出来。 “哎呀老爷!你们屋里那盆花怎么长那么高啦!” 拾来赶紧伸头一看,可不是嘛! 原先好好的一株磬口蜡梅,栽在青磁水仙盆里,小小一株,连花带盆一尺来高,如今却猛地翻了两只筋斗,窜到了半人高! 原本枝干清瘦,骨朵含苞待放,现下枝干遒劲!满树盛花! 好比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夜之间突然长成七尺黑脸大汉! 花儿长大了,底下盆儿摇摇欲坠,头大脚小,眼看就要掉下去。 拾来看着那突然长高的花,想起珠珠昨晚上闹出来的动静…… 锦云还在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拾来头痛地编了个谎,道他昨日把原来那盆给碰倒了,新买来的花,还未来得及移栽,伸手将那腊梅拖出去,让锦云叫花匠换个盆子。 余年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伸手指着打呵欠的珠珠:“你干的,是不是你干的?” 珠珠懒洋洋地盘着,伸出尾巴缠住娘亲手指,抻到自己小肚皮底下。 揉揉。 娘儿俩言语不通,等余昇来了才问出来,珠珠昨晚想拉粑粑,没别的地方,她又不愿意拉在地下,只好在腊梅花盆里刨了个坑解决。 余年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真是坏娘亲,因小龙不同寻常婴儿,前两天没有要求方便,就没想到是因为只喝奶肚里食不够,才不用拉撒,这会儿吃饱喝足,自然人生大事也要办一办的了。 她连忙叫拾来去买了些顶好的细白沙来,用一个种花的木箱装了,当做珠珠方便的小盆。 珠珠爬上去,在沙子上跺了跺脚,叫了两声,看样子是喜欢。 “以后她的粑粑归你管,铲完了就埋到远处去。”余年嘱咐拾来。 开玩笑,一坨龙粑粑就能让小花长成大树,万一埋的地方不对,那岂不是吉兆泛滥? 余年假装自己心情不好,每日的饭菜都由丫鬟小厮端到房内来一家三口一起吃。 想起早上这一遭,余年觉着好笑,筷子尖戳了只小馄饨,在珠珠面前来回晃。 “还吃吗?不吃了?” 小馄饨是冬笋和虾仁剁碎了做馅,又鲜又甜,珠珠当然也知道这是好东西来着,张着嘴,看娘亲筷子上的馄饨近了近了……又远了……又近了……又远了…… “别逗她玩了,”拾来看着好玩是好玩,不过心疼闺女口水都滴答到桌子上,伸手拿帕子一擦,“嗯?” 珠珠的口水滴在桌上两滴,看着是透明的水珠,用帕子一拂,却掉了下来,凝结成水晶似的小珠子! “你看,她口水怪好玩的。”拾来也不以为意,随手掸到一旁炭炉里面。 一家三口接着吃,可还没吃几口,又出了事儿。 “什么味儿这么香?” 余年鼻中闻着了一股不似檀香,不似花香,不似果香的特别香气,馥芳满室,细细沉沉,不光余年在穿越后没闻过这般好闻的香气,就是穿越前各大奢侈牌子的香水,也没有比得上这个的! 不光她,拾来和余昇也闻着了,除了珠珠心思都放在偷吃小馄饨上,其余三个人都尖着鼻子闻来闻去,最后闻到了炭炉上。 “不会,是珠珠的口水?”拾来有个大胆的猜想。 余昇点头道:“肯定是!爹,龙的口水,不就是龙涎香?” “龙涎香是抹香鲸才出的,跟龙没关系,嗯,可能也有一点,管她呢……拾来快把炭炉子搬出去,里面东西扔到远处,莫被人发现了!太香了这也!” 三个人手忙脚乱,余年拿火钩子把炭炉盖子弄开,余昇找来粗布袋,拾来用凉水浇熄了炭,装进袋里偷偷提出去。 可这袋里太香,扔到哪儿都有些醒目,拾来想了想,咬牙跑了五里地,找着皇宫排污水的水渠偷偷把炭倒进去才放心。 这日,京城里面尽皆谈论皇宫中用的香料,就连倒进臭水沟里都香遍了半城呢! 哪知皇帝心里也纳闷,到底哪个宫哪个妃子这么大手笔,把臭水沟都香了个底朝天呢? “搬家。” 余年在脑袋上绑了一条布带子,上面写着孟母三迁,一脸慷慨激昂:“为了珠珠,咱搬到城外庄子上住去!” 第283章 水泥小楼冬暖夏凉 城外一处田地庄子上,许多佃户正围着看修房子。 修房子自然是个热闹事儿,特别是这栋房子是田地主人家自己要住的。 “哎呀,你说这人,有福不会享,现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跑到咱们这田地里来过生活。” 有那嘴碎的妇女便道,她自己恨不能天天住在城里呢,看见城里人竟然往城外跑,便觉得极为不可思议。 “你不懂,人家就是要那份野趣,京城里头精致的玩意儿太多,看都看腻了。”反驳她那人歪头想了想,“就连皇上每年秋日里还要上山上打猎哩!” 先头那妇人不甘地闭嘴,心里头却仍觉得,有钱人钱多得烧手,竟要白白抛洒在野地里头。 “娘,你快来看啊!” 从人堆里头钻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瓜来,指甲缝里都是泥,食指中指在鼻子下边左右搓了搓,手指头上便是一层晶亮的鼻涕,顺手擦在不注意的人裤腿上,嘻嘻一笑,好像获得了某种胜利。 “你个兔崽子,钻哪去了!” 那妇人自己孩子不嫌脏,连揪带扯地拉过来。 “娘,那边他们用泥铺地,你说好不好笑?用泥铺了地,等下雨天不是一踩一脚泥?”脏孩子嘿嘿直乐。 妇人却一眼看见他脚底鞋上踩了一脚的灰泥,伸手便狠狠地扯了一把耳朵:“小兔崽子,把鞋踩脏了,回去谁给你洗!” 脏孩子浑身上下少说有一多半都沾了灰,染了土,踩脚泥算什么,压根不当事,还是到处跑着玩。 拾来看那孩子又跑过来,皱了皱眉头,他带着一群工人搅水泥,别人眼睛看嘴巴说,这孩子最讨厌,来回瞎跑,还偷偷地用脚踩水泥地。 按媳妇儿说的,现在还能用水泥修,到冬天就不宜施工了。 虽说这孩子不会当真拖慢工程,可看他跟个泥鳅似的到处钻,叫人心烦。 不少工人大声呵斥着那小脏孩。 “哎,那孩子,不许乱碰!” “那孩子,不能往里面扔木头!” “你再这样,我打你了!” 管着搅水泥的工头不干了,一棍子敲在那调皮小子跟前。 “啊!打人啦,打人啦!” 脏小孩挤眉弄眼,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可能真打着他。 拾来有心要揍这混小子一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以大欺小,实在不好看。 他见工人们越是叫那小孩别干什么,那小孩越是非要干什么,忽然大声道:“水泥不能搅,搅了就坏了!” 脏小孩一听,立刻拾起棍子,在旁边刚放好料的水泥堆里用力搅合起来。 眼见那堆水泥搅合得差不多,拾来又叫:“旁边那堆,哎,对,就是那堆,看好啊,不能让小孩扔进沙子去!” 小脏孩一听,立马撸起袖子,抄起铁锨,也不顾自己人小铁锨大,一锨一锨,往里头怼沙子。 沙子放得差不多了,拾来又叫:“看好了孩子,别让他砸石灰啊!” 脏小孩一听,那还了得,拎起锤子来,热火朝天就干上了! 脏小孩的娘一开始还笑着看她家孩子到处捣乱,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到底是大人,明白过来拾来就是逗着她孩子白干活呢! “你!耍我们家大志!” 妇人竖起两个眼睛,伸手指着拾来便叫嚷起来。 “咦,吴嫂子,你别乱指,这是咱们主家呢!” 旁边有人认得拾来,连忙跟那妇人道。 “胡说,主家能跟着工人一起干活?”那妇人尖着嗓子,“你莫哄我!” 拾来带着点儿笑意看那小脏孩干活,悠然道:“我是不是主家,回去问你家男人。” 他记性甚好,上次和余年一起来同佃农见面,倒是有一家姓吴的,不过只有一个男人来了。 “咋,还想拿我男人压我呀?”那妇人心里半信半疑的,但看孩子被人耍得团团转,又踩了一双大泥鞋,心里到底心疼,还嘴硬,“就是主家,也该赔我儿子工钱,赔我儿子的鞋!” “吴嫂子,你这话没理!”不用拾来答话,旁边便有个佃农抢着说,“你说要工钱,要赔鞋,是人家余老爷扯着你家吴大志的腿儿往水泥里放,还是他应承了大志做活?” 妇人被堵得没话说,又羞又气,面皮紫涨,拉着孩子转头就走。 旁边人跟拾来说,这吴家跟户部尚书吴大人家里有些没影儿的穷亲戚关系,平日里在佃户里便是不服管的,时不时跳出来炸刺儿。 拾来也不在意,户部尚书,还进不到他眼里。 随着房子修下去,佃农们倒是越来越觉着稀罕了。 水泥是今年新兴起来的材料,说是又坚固又耐用,铺路修屋都是极好的,只有官府才知道怎么配,不过京城里神通广大的人多了,有钱就能弄来,不新鲜。 有趣的是他们把屋里地面的青砖给起了,往下挖了半尺,架上木条,在木条之间的缝隙布了陶管,陶管上又重新铺了青砖。 “嘿,你说这顿折腾。”有人摇头晃脑咂嘴道,“怪不怪,底下还铺管子,难不成是想学夏日里头京城流行的风凉扇?” “胡说了不是,风凉扇夏日里头是好东西,你现在去瞧瞧,谁家还用着,不够冻死的呢!” “那你说,这管子干嘛用的?” “我要是知道,我早成城里人了!” 俩人同时把手揣进袖子,无意义地叹了口气。 唉,不愧是城里人,真会玩! 随着天越来越冷,余家庄水泥小楼的地暖铺设完毕,周围还按照余年的设计,在连着地暖的房子后面建了烧火房和大棚。 “咱家地暖快铺好了没?”余年给拾来夹了一块干煸小排骨,问道。 她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啦! 大兴王朝还没有过地暖这回事,到了冬天,哪怕是皇帝皇后也是使炭炉子取暖,顶多炭好一点儿,银丝炭,烟没那么大。 余年对地暖成功的把握也不甚大,眼下住的这间宅子是皇帝御赐,挖得坑坑洼洼的不好意思,万一不成的话还得重新弄。 把地暖的试验场地送到农庄上,一是万一不成,还能搬回来住,二是没那么打眼。 不过据拾来说,已经很打眼了…… “快好了,明天试暖。”拾来答应一声咬了口排骨,“你要不要去看看?” 余年想了想,还是摇头:“等装好了直接去住就是了,我现在出来进去都不方便。” 说话间,珠珠鬼鬼祟祟地爬到余年手底下,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干煸小排骨往下拖! “哎呀呀,这孩子怎么还学会抢食吃了!” 余年怕加了辣椒的排骨会辣到小龙嘴巴,连忙筷子夹紧往回夺,哪知珠珠龙小劲大,连撕带扯地咬下一大口肉立刻吞下肚,怕娘说,连滚带爬地窜进拾来袖口里头。 余年都给气笑了,说她胆小,不让吃不让吃还硬抢,说她胆大,吃完了怕挨骂知道找爹顶在前面。 “算了,孩子还小。” 拾来表面不动声色地劝余年,手底下早就往袖子里头塞了一块小排骨,也不怕珠珠把他袖子沾得全是油。 果然拾来是个没底线的,对孩子溺爱得很! 她又不是舍不得肉,是怕套不着孩子……不是,是怕孩子太小不能吃辣! 余年瞪了相公一眼,就这个养法,迟早得养出熊龙结合体来! 第284章 我叫你媳妇儿,你叫我哥哥 搬去庄子前,余年在原本宅子里选了几名勤谨的去烧地暖,棋先生愿意跟着去,也加他一个。 还有那个宁安侯府奶娘的疯儿子,虽说宁安侯夫人已死,拾来的仇勉强算报了一大半,留着他再没什么用,但天寒地冻,如今把他扔出去,就是个死。 余年犹豫一番,还是将他带来庄子上,想着他在棋先生的医治下已经没那么疯,若有机会,能在田庄上给他找个活干,也是他一辈子的依靠。 搬来庄子那日,众佃户在外面迎接,因主人家房子修得古怪,免不了闲话嘀咕。 余年坐着马车经过时都能听见他们小声谈论,不过并没什么恶意,而是充满好奇和热情。 她将珠珠探出来的小龙头往袖口里塞一塞,心道,如今还不宜和外人走得太近,等珠珠能变化人形,控制住异象再说。 “娘,屋里好暖和呀!” 余昇本来穿着一斛珠小羊皮的袄子,外头还裹了件厚斗篷,到了水泥地暖小楼里头,竟热得穿不住,先把斗篷脱了,又要脱羊皮袄子。 “不忙脱!”余年赶紧按住他,又吩咐跟来的大丫鬟锦云,“去告诉烧地暖的,不用烧那么热!” 见锦云应声去了,余年又转头向余昇和拾来道:“别一时觉得热就脱那么多,出来进去冷热差太大容易着凉。” 拾来笑道:“媳妇儿说得很是,不过这屋里烧得跟火焰山似的,一时降不下来,不如咱们出去走一走,我刚听佃户们说附近小山坡有野鸡,顺便打两只来做个珠珠爱吃的炸鸡。” 余昇眼睛一亮:“爹,你能带我打野鸡吗?” “当然!”拾来笑道,“你爹我的弓箭可不是玩笑。” “吱吱!” 珠珠又从余年袖口里探出头来,嗬嗬地喘着气,张着小嘴,好像也很嫌热似的。 别说他们几个了,就连余年自己也觉得有些太热,三人一龙驾上马车,往附近树林里去逛。 冬日田野里头没什么庄稼,野草野菜的绿已是强弩之末,慢慢转成灰黄色,只有根子处还留着些绿意。 余年手里的这份田地原是属于皇家的地,没有种冬小麦的习惯,因此地面都光秃着,露着土面。 天气倒是不错,淡蓝的高天,淡红的太阳,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加上几人穿得厚,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都热气腾腾的。 “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拾来一直注意着余年的神色,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 若按普通人的体质,余年现在还在坐月子呢。 “没事。”余年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好笑起来,她怀胎时挺着肚子有些行动不便,但生下珠珠之后,肚子立刻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腰肢瘦得几乎比怀孕前还要纤细。 不但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比原先还要精力旺盛,要不是她必须得在家里窝着,假装小产,余年打赌,她能绕着京城跑一整圈! “我真没事儿,大哥,你知道我的,我不爱骗人。” 余年见拾来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便假装豪爽汉子,一手搭在他肩上,哥俩儿好地说。 拾来低声道:“你不爱骗人,你还不爱说实话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拾来脸上忽然一红,伏到余年耳朵边轻声道:“你别叫大哥,叫哥哥如何?” 余年切了一声:“想得美。” 要她发嗲,那得拿出点真本事来看看! 见四下无人,余年把珠珠交给余昇,让哥妹两个跑着玩。 余昇在野地里撒开了欢儿,一会儿蹲在地上薅两把野草,一会儿过来指给余年看他发现的鸟窝,说着说着,突然前面树丛里呼啦啦地飞起来三个黑影。 “野鸡!”余昇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欢叫起来。 “看爹的!”拾来反手将背上的弓摘下,挽弓搭箭。 “大哥,你要是能把这仨野鸡一箭射下来,你让我叫什么就叫什么。”余年起意逗逗拾来,“古有一箭双雕,今有一箭三鸡,岂不是美谈吗?” 拾来洒脱一笑,长眉微挑,眸子亮闪闪地望住余年:“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行,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相公我到底行不行!” 他见那三只野鸡分别飞往三个方向,立时提气长啸一声,震得野鸡们晕头转向,胡乱扑腾,紧跟着提气急奔,踩在树干上借力跃在空中,一眼看准,反手握弓,长箭在绷紧的弦上倏地飞出去! 只见那箭穿过头一只野鸡的胸脯,威力不减,直接打碎了第二只野鸡的脑壳,方向略偏得一偏,余势未衰,竟将第三只野鸡钉在了树干上! “爹爹真厉害!”余昇大声欢呼起来。 “吱吱吱!”珠珠围在哥哥脖子上,也竖起上半身,张着嘴吱吱直叫。 “好!” 余年亦大声叫好,她没想到,拾来真能一箭射穿了三只野鸡。 等拾来把三只鸡往余年脚边一放,余年立刻道:“这不算你赢。” “怎么不算?”拾来没想到媳妇儿眼见为实还能耍赖。 “那一只是蹭上的,没正穿上,不能算一箭仨,”余年狡辩,“算你一箭两只好了,还不错,下次努力。” 拾来低头看看被箭打碎脑壳的野鸡,张了张嘴,你这么算,这只野鸡它答应吗? 不过自家媳妇儿就是喜欢逗弄人,又不是一次两次,拾来早就习惯了,他瞧瞧两个孩子在那拔野鸡尾巴上的长毛,没注意爹娘在做什么,便轻轻贴在余年耳朵边。 “相公都叫了,叫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余年耳尖一红,可恶,被他发现了! 都老夫老妻,什么没做过?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叫哥哥两个字,觉得……怪害臊的。 “珠珠,不许把野鸡毛往哥哥头上插!” 余年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管教起女儿来,就这么会儿功夫,珠珠给余昇插了一脑袋的野鸡毛,就是孔雀开屏也没有这个好看! 偏余昇还对妹妹万般忍让,随便折腾。 “孩子们玩儿嘛,那么严厉干嘛,反正有人打了赌耍赖皮,我都没说什么呢。” 拾来故意眼睛看天,手指冲着余年一指一指的,逗得两个孩子咯咯吱吱笑个不停。 耍不耍赖皮,三只野鸡到手了,在外头活动得也够了,一家人打道回府。 “什么?余家搬出城去了!” 贾老太太得着这个消息,美得不行,拽着儿子说,“我就说嘛,那两回雷劈是赶巧,她自己个儿都心虚搬走了,我发誓—” 她还没说完,贾鹏立马熟练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帕子! 娘啊,是雷劈得不疼,还是劈得不熟,誓什么的,你就别乱发了! 第285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贾老太太还没说完,就被儿子塞了帕子堵了嘴,自己反手扯下来,愤怒道:“凭什么不让我说!不孝子!” 贾鹏苦口婆心:“娘啊,余年现在跟咱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呢?” 何必非自己找雷劈呢? “咋就井水不犯河水,她家的水,还不是从咱老贾家弄去的!”贾老太太愈发滔滔不绝起来,“要是懂事,就该给咱家分红,分大头!还不是她不修德——呜呜呜!” 二儿子贾乘又给她堵上了,拍拍手道:“娘,你就别作妖了,甭说别人,你自己个儿嘴上积点德!” 贾老太太又把帕子扯下来,瞪着眼道:“我哪里不积德,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抓着两团帕子,手舞足蹈地道:“我发誓——” “娘啊,你就消停会儿!” 两个儿子同时从腰里十多条帕子中抽出一条,紧紧塞住了贾老太太的臭嘴! 贾老太太以为余年搬出了京城,过得必定不如在京城的大宅子里舒服。 也是人之常情,不光她,跟着去庄子上的丫鬟小厮,也是这么想的,个个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而留在宅子里的下人们,则是暗自庆幸,能留在京城里过好日子。 叫你们装老实勤快,这下好了,跟着受罪去! “你说他们去田庄上,是不是想暖和只能靠打抖啊!” 一个碎嘴婆子放下针线,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笑嘻嘻地说。 这几个留在京城宅子里的婆子丫鬟,为了省炭暖和,白天里都坐在一间小角房里一起做针线。 小屋子空气流通不好,闷得厉害,但把窗户打开,又冻得慌。 但就指着那么一盆炭,干坐着时间久了仍然觉得手冷针涩,只好说些笑话暖暖身子。 特别是主人家搬去田庄上,更成了她们主要的谈资。 人嘛,就是有比较才有幸福。 虽然这几个丫鬟婆子挤在小炭炉周围,勉强暖和着,但想到主人家在庄上四面是风,又冷又荒,要啥没啥,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主人还强! “还是府里好,就是炭盆少了,要是咱这屋里摆上三个炭盆,那就暖和多了!”一个婆子遗憾地道。 “三个炭盆?那不得熏死人了!”另一个丫鬟道,“这回锦云姐姐可要受罪了!” 那婆子极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锦云姐姐最怕冷,咱们这么多人挤在一块还怪冻得慌,她去了田庄子,就是穿得像个熊也不暖和啊!” 小丫鬟说着,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冒出高兴来。 也不知道是高兴什么? 城外田庄上。 “锦云,告诉大伙从暖和屋里出去记得多穿件,戴帽子,要不然比一直在外面冻着还容易着风寒呢!” 余年在二楼露台带着珠珠玩,往下看见有人穿着夹袄就出来,连忙下楼跟丫鬟嘱咐一句。 她穿越前住的地暖房,知道不怕冷不怕热,最怕一冷一热,温度变化大了就容易感冒。 但跟着来的下人们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跟着主人住的这间水泥楼简直暖和得过分! 两边的偏房也没少安地暖管子,一样热乎乎的,再关紧了窗户,就压根不能穿大棉袄,要不非热出一身汗来不可。 余年连着说了几次让烧得暖的别烧太狠,忒热了也不好,那边本是怕主人嫌烧得不够热,余家最不差钱,因此使劲加炭,既然余年说了,他便一点点试着降下来,最后按人头算算,倒并不多废炭呢。 饶是如此,屋里也暖和得穿不住厚衣裳,有些人出去回来时间短,就只裹个斗篷大袄,嫌麻烦。年轻人更是直接冲出去冲回来,连斗篷都不披一件。 余年想想不放心,和拾来一起把所有家人叫齐了,正经说了一遍,众人这才认真听进去。 余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夫人说的话没出过错! 多亏了夫人,他们才能住上这么暖和的房子,别说下人,就是主人家,那年冬天不是炭少了冷,多了熏? 现在这房子多好,暖和得像是到了春夏季一样,要是在这么暖和的房子里得风寒,得叫人笑话死! 除此之外,余年更有一件大事想吩咐。 “冬天里种菜?” 听余年这么一问,跟着来的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话。 其中一个程大娘,在府里就管着种菜养花的,壮着胆子回话:“夫人,咱这屋里暖和,可外头不暖和,要是您想吃青菜,我在不打紧的地方拿花盆种些可好?” 余年摇了摇头。 “冬天种菜也没那么难。” 没那么难? 冬日里又冷又干,苗子都发不出,这不叫难啥叫难? 程大娘待要反驳,说冬天里头种不出菜,对着主人家,终究胆怯,再想到夫人才经历丧子之痛,也不忍心驳她。 看夫人那身材瘦的,自己一个腰能顶她两个,小脸白得透明,下巴尖尖的,一点儿也不像生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反倒像是没出阁的小姑娘。 哎,也是作孽呀,好好的一个娃娃没了,怎能怪夫人日夜焦心,消瘦了呢? 听丫鬟们说,夫人有时候自言自语的,吃饭也只在自己屋里吃,显见是精神不好。 罢了罢了,种就种,最多种不出来。 选定了程大娘种菜,便由锦云领着走去新建的大棚。 一进大棚,程大娘便吃了一惊,原来小楼地暖的余水又到大棚里转一遭,因此大棚里温度虽比不得正房暖和,却也不冷。 桐油纸糊窗,地面露着泥土地,和外头比自然是一小片地,但若只供给自己这一批人吃,应该是足够了。 “夫人说了,说就种几样小白菜、菠菜、胡瓜、水瓜,捡着好种好活的,你自己拿主意也可。” 锦云吩咐着,她一开始见着大棚和地暖也觉得稀罕,现在习惯了。 跟着余年,什么稀罕的也不觉得多稀罕。 “是,是。” 程大娘答应,又见后头一个小厮提了一缸泥水浆子来,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这缸是肥,从宫里讨来的秘方,不可多用,一棚里的地,两勺用水化开便够。”锦云回忆着拾来说的,转告给程大娘。 程大娘伸头瞧瞧那泥浆子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只能隐约看出有点细白沙似的的东西,闻着不臭,不像是粪肥。 “这里头是啥呀?”程大娘好奇地问。 锦云微微蹙起眉头:“都说是秘方了,怎能告诉你?” 程大娘赶紧道:“我不问了。” 她心里头可不觉得有什么秘方不秘方的,肥料么,除了用烂菜叶子沤的,就是用人畜粪便沤的,脱不开这两种。 而且肥料越臭的才越有肥力,像锦云拿来这些,啥味也没有,甚至还隐约有些草木青气的,一看就不够力。 哎,这地方又不养猪不养羊,上哪儿弄粪肥去呢? 程大娘暗自思索,看来她只好自力更生啦! 第286章 腊月胡瓜水灵灵 锦云吩咐完了要走,忽然又回头:“老爷夫人可说了,除了他们给的肥料,不许再放别的肥!” “啊?”程大娘张大了嘴,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哎,那要是种出菜来不肥嫩,可不能怪她老程没卖力啊! 程大娘半信半疑地按着锦云说的,别的肥料都没放,就用水化开泥浆子,在埋种子的小坑附近撒上些。 第二日一早,程大娘提心吊胆地跑到大棚里来一看,顿时惊呆了! 地面上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 简直了! 长得也太快了! 只是一晚上,就长出来好几片小叶,别说冬天里,就是夏天,也不见得今天种明天就能破土呀! 程大娘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一桶不起眼的肥料。 不愧是秘方,就是好用,程大娘心头一热,被这桶肥给激起了种植热情! 在秘方肥料和程大娘的热情加持下,没半月,余年的餐桌上就摆上了新鲜水灵的小胡瓜。 “咦,胡瓜这么快就长出来了?”余年迟疑地夹了一小根,嚼嚼。 “种菜的说这些胡瓜长不大,就摘下来尝鲜。”拾来解释。 面前这一盘小胡瓜只有手指头大小,用刀背略拍,再加油盐醋凉拌,冬季里有这么一盘清脆爽口的鲜拌小胡瓜,鱼翅燕窝都不换! “好吃。”余昇很喜欢这小小的胡瓜,一口就能咬掉半根。 一家人都对凉拌胡瓜赞不绝口,余年吃罢早饭,便去大棚看看。 她总觉得从种到收,好像有点太快了。 锦云跟着她,帮着推门,余年一进去吓了一跳,满棚的青翠欲滴! 丝瓜黄瓜大多长成手指粗细,一个花布包头的妇人忙着用绒棒拨弄花蕊。 “呀,夫人,您来了!” 程大娘见到余年,连忙奔过来,“咱一直按夫人说的,浇水施肥摆弄花儿呢,夫人您看!” 余年看向简直像是夏天的大棚,丝瓜和胡瓜长得茂盛,密密麻麻的枝叶把整个架子盖成绿毯。 丝瓜架下韭菜也长得高高的,叶片肥厚嫩嫩的。 “夫人,晚上您要是想吃韭菜饺子,赶紧叫他们割两把,一上肥韭菜长得太快啦,不快点吃连韭菜花都长出来哩!” 程大娘搓着手道,前一茬韭菜就是,她就一晚上没看,第二天全长了韭菜花,还好韭菜花能做酱,韭菜梃炒炒也能吃,只是可惜了嫩嫩的小韭菜。 余年嘴角抽搐,还好程大娘心里只有种菜,没深入思考这个菜它长得太快不科学。 回头她一把薅住了拾来:“我都说了让你少放点少放点,你看,哪有菜长那么快的?” 拾来苦着脸道:“我哪知道珠珠的粑粑这么有劲,一桶里我只放了两颗啊!” “下次再减半!” “知道了知道了,媳妇儿我错了!” 珠珠没种过地,听不大懂爹娘在吵什么,但是她听懂了,爹娘是在夸奖自己的粑粑! 于是小龙爬到白沙盆里,认认真真地开始蹲坑,并且思考晚上要再多吃一点。 珠珠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 “大舅母,二舅母,你们怎么来了?”余年面对两位大小张将军夫人,迎到院里。 余家这次搬出京城,就两个字,低调。 毕竟是为了珠珠,余年不想太引人注目,只是一个疏忽,忘了给两位舅母说。 只见两位舅母穿着厚厚的斗篷,身后还跟着拿着大包小裹的家人,一看就是来探亲的。 余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为了拾来娘亲特意去拜见舅母后,东西送得勤,人却很少再登门拜访。 不是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小舅母为人活泼,还能说上几句话,大舅母为人严肃端方,余年心里其实是怕她教训的。 此时她也心虚着,怕大舅母说自己不周到,搬出城也不递个消息,于是连连向拾来打眼色,想叫他帮着说话。 “孩子,苦了你了!” 却是大出余年意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舅母,竟上来就眼眶发红,伸手紧紧攥住了余年的手! “我,没事?” 余年试探着道,她不知道苦从何来呀! 大舅母听她如此说,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腰肢纤细,小脸瘦瘦的,更显两只眼睛大而深,心里一阵难过。 “舅母们不是外人,你不必强撑着,”大舅母此时一点也不严厉,满面都是慈爱疼惜,“舅母们闷在府里跟木头人一样,得着信儿晚,才知道你……没事的啊,你和拾来都年轻,想再要个孩子一点也不难!” 小舅母也跟着道:“你别难受,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过孩子,总归是没缘法,等你好些,咱们去永乐寺给孩子点一盏长明灯,也算是我这个做舅母的心意。” 余年张了嘴,唯有啊啊应声。 原来还是为了小产的事。 事儿是假的,两位舅母的情却是真的。 先前余年还只拿舅母们当拾来那边略亲近些的亲戚待,百货大楼的购物票、戏园子的票还有节礼一样没落下过,但心里头还隔着一层,这回搬出城,就没记得跟舅母们说。 遇到真正不求回报的真情实意,余年也不由得感动,心里那层和舅母们隔着的不知不觉就消了。 原来大舅母只是看着严厉,其实是很亲切,很温柔,很关心人的。 大舅母再仔细端详端详余年,使劲摇头。 “你看看,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随即她转头向拾来严厉道:“你平日里没有好好照顾你媳妇儿么!” 好,大舅母还是很严厉。 但这份严厉是为了自己,余年心里很受用,忙笑着打圆场:“不关他的事,冬日里头没什么好吃的,再说我本来就不容易吃胖。” 哪知大舅母拉着她的手一摇,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你生孩子受罪,全都是因为他,你还替他说话!” 余年待要说不是因为拾来,反倒更像是替拾来开脱,若说没受罪,又像是糊弄人。 毕竟她在外的人设是“失去孩子所以悲痛万分闭门谢客”。 还好小舅母跟上来解释道:“我们给你带了些补品来,以后拾来天天盯着厨房做给你媳妇儿吃,不可懈怠。” 拾来在旁边插不上话,此时总算有表现的机会,连忙应着。 余年将两位舅母迎到室内去坐,进门便觉得一阵暖风。 “咦,你们这房子外头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暖和得很!” 小舅母惊讶地道,刚才她在外面见这房子灰扑扑的。也没个雕花木头,只当房子不好,没想到进来却比自家宅子更暖和! 舅母们脱了大衣裳,两边坐下,叫上些点心茶水来吃,渐渐谈得融洽,眼看气氛见好。 “你舅舅他们今年得蒙皇恩,许进京过年。” 小舅母带来一个好消息。 “那可太好了!” 余年惊喜道,拾来跟她说过,驻守边疆的将领若非召见,一辈子不得回京的也有。 忽然她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一手按住腰侧。 “你怎么了?”大舅母见她神色不好,立刻问她。 “我有点……那个肚子疼。” 余年勉强保持礼貌微笑,一把又按住试图从前衣襟钻出来的小龙仔。 珠珠本来在她胸口一个布兜兜里睡觉,大概睡醒了,想钻出来结果迷糊了,浑身上下的乱窜。 平时余年只觉得好玩,今天有客人呀! “快躺下,你看舅母,光想着跟你说话,把你给累着了。” 两位舅母立时站起来告辞,嘱咐余年千万要好好休息。 余年心里是很想站起来送送的,可珠珠以为娘亲跟她玩,在她衣服里前翻后滚,余年要是一站起来,就露了馅啦! “拾来快送送,给舅母捎些菜回去!我肚子疼失礼了!”余年赶紧道。 她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捂住躺下。 大舅母和小舅母互相看了一眼,低头轻轻叹息。 回去一路上她们心情都有些沉重,本来外甥媳妇儿能干,和外甥和和美美的,有了一个儿子,再来一个女儿,那该有多好。 可惜了。 这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回将军府,府里管事听说从余年庄子上带来的回礼有两筐菜,用块粗布盖着筐顶,心里很不以为然。 大约是农户们自己晒的干菜,萝卜干葫芦条之类的? 他看也没看,便叫人拿去厨房,放在角落里,赶巧厨子想炖个萝卜羊肉,以为筐里放的萝卜,伸手一掀布—— 青白肥嫩的小白菜,用稻草捆得整齐的两手掐不过来的小韭菜,水灵灵鲜嫩嫩的小胡瓜…… 哪样都不是冬天里能冒出来的菜! 厨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沉着冷静地把布盖回去,找到送菜来的小厮。 “你说,咱们两位夫人去看外甥了,这是外甥媳妇儿给的?” “是啊。”来送菜的小厮莫名其妙。 “你确定,去的是外甥家,不是神仙家?” 第287章 庄上才是好日子 拾来驾车从城里回来,买卖上的事,他来回跑得更多些。 才到庄子前,便见锦云穿着件灰鼠皮斗篷,在门口来回地焦急踱步。 “怎的了?” 拾来虽张口问,但眼睛看见锦云身边一副担子,便知是谁来过。 “云家公子又来了。”锦云小心地觑看着他脸色道,“被我拦在了外面,没叫夫人知道。” “又送了什么?” 拾来毫不在意地把缰绳交给小厮,让他们把马牵进去。 “说是血糯米,吃了补血养气。” 锦云瞟了眼担子里晶莹红润的糯米,据说这种血糯米是贡品,只有在宫里才吃得到呢。 “呵。” 拾来听见是米,连眼角都不夹一夹,前几次送什么话本子画册,还像个贵族公子的样子,后来送什么猫儿狗儿来,被拾来当面扔到脸上。 这会儿又送起米来,大约是打听着了余年在庄子上种菜的事儿? “云公子放下东西就走,奴婢拦不住。”锦云低声道。 余年原先不要她太谨慎,锦云也就顺着她的脾气,“奴婢”和“我”的自称混着用,但对上拾来,锦云总是忍不住地就恢复了奴婢的称呼。 “扔出去,一个字儿也不许叫夫人知道。” 拾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嘱咐道。 一进门,温暖的气息和儿子一块跑过来,拾来锋锐冰冷的眉眼一下就融化了。 “好儿子,乖儿子,今天读了什么书?” 锦云在后面跟着,见他脸色变换之快,不由得暗中敬佩,再叫小厮把云书来送来的血糯挑到仓库去。 老爷是说要扔,可这样好的东西,真扔了,也是叫住在附近的佃户拾走,碰上多事的,说不准还得挑过来讨赏,倒不如存在仓里,哪怕烂在里头也省事。 守仓库的老头子年纪大了贪舒服,不爱在边角房里坐着,就愿意挤到人堆里听说话看热闹。 锦云来回找了一圈才找着人,蹙了眉道:“你不在仓库边守着,万一老爷夫人要点什么,我上哪儿找人去?” 那老头子眯了眼笑:“反正老头儿我啊,不是在这儿,就是在那儿,不是在那儿,就是在这儿。姑娘多找两圈,总能找得着么。” 锦云闻言大怒,她本身是个忠诚勤恳的性子,见不得偷奸耍滑,当即和老头子吵了起来:“你是做什么吃的?难不成夫人给你月钱,叫你做看仓库这点子活儿,就是为了叫你在这儿那儿地闲逛?” 老头子原本对上锦云一个年轻丫鬟便有些轻视,见她年轻气盛,说到自己脸上来,当即倚老卖老,冷笑一声。 “我拿我的月钱,又没用着姑娘你的嫁妆!你何苦操这心呢?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能跑能跳,在主人家跟前抓尖要强,随便卖个好就有赏钱,你一个年轻姑娘,仗着在夫人跟前服侍,欺负到老人头上来,好威风!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夫人呢!” 老头子做事不利索,吵架倒是嘴皮子溜得很,一长串子把锦云气得呆怔住说不出话。 旁边人虽知道锦云是余年跟前的大丫头,但她们都是佃户家的女子,临时上庄子来帮工,人家自己人吵架,她们没法插话,于是都闭了嘴,看他们两个斗法。 老头子便更得意了,胡咧咧道:“大家都是奴才命,大哥你甭说二哥我!还当自己真是官家大姑娘啦!” 锦云气得发抖,白着脸道:“你开不开仓库,不开,我去找夫人了!” “谁说不开?” 她当真搬出夫人来压人,老头子也不敢耽误了事,嘴里不干不净,一路说着开了仓库门,叫把那担米放进去算完。 事既办完了,锦云本待咬牙忍下这口气,那老头子毕竟是做久了的老人,忽又想到刚才见着两个生面孔,不是自家雇的人。 她不动声色,又走到那屋头往里张了张,果然有两个做针线的妇人不曾见过。 问过小厮,才知那两个是老头子的亲眷,听说庄子里头暖和,在这儿蹭着暖气干自家的活。 锦云自己受点委屈能忍,这老头子不管生熟,就把陌生人领进庄子,却不成。 她便去找了拾来,一五一十都说明白了,至于老头子和她拌嘴的事锦云没细说,只说他做事不勤快,把生人带进来。 拾来冷笑:“我瞧着这几天庄上人心浮动,正该杀一只鸡。” 他还没想好杀哪只鸡,就有把脖子伸到刀下来的! 拾来立时将老头子拎出来,念他年纪大了,只打了十板子,罚他看管不力,将钥匙收回来,人撵出去。 下人们但凡亲眼见着,回去一说,还有那想跳的,都缩了脖子,夹了尾巴,不敢闹腾。 第二日,拾来霹雳雷火地到京城宅子里,将管家拎出来训斥一顿,罚了一月的月钱。 管家嘴里连连告罪,心里大骂那管仓库的老头带累他这条池鱼也遭了火灾。 宅子里其他家人不过挨顿骂,更关心庄上生活如何。 随着拾来回来的小厮看主人还在盘府里的账本,便大胆地吹嘘一番,庄子上吃喝多么富裕,连新鲜胡瓜都能吃上,地暖又多舒服,在屋里坐着穿厚了能出身大汗。 “我不信,怎么可能那么暖和!”一个丫鬟不服气地道,“要热得出汗,那得放多少盆炭啊,还不把人给熏坏了!” 小厮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 不料他说了这句话,可是犯了忌讳了,一众长头发的小丫鬟扑上去,足足把他头发给扯长了三分之一! “好好好,姐姐们是我说错了话了!”小厮连连告饶,“实话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一点儿也没烟味,石头地板一摸都暖和,据那烧炉子的说,炭用得也没特别多,里面准有窍门就是了!” 留在宅里的家人们知道他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说谎,那么便是当真庄子上比宅子里暖和了! “我想去庄子上看看,到底有多暖和。”一个小丫鬟向往地道。 “我也想去。” “我也是。” “我也想。” 小厮啧啧作声:“你们啊,之前拈轻怕重,老爷问的时候不肯去,这会儿想去,晚了!” “你帮我们跟老爷说说嘛!” “就是,说说,说说!我针线活好,庄子里准用得着。” “还有我,我手巧会梳头!” 小厮大模大样地摇摇头:“老爷跟前,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你要想去啊,自己说去啊!” 一听这个,众丫鬟小厮都缩了回去。 老爷那是什么人哪,说打人就打人,一点儿不含糊! 最大胆的那个丫鬟却有些想头,夫人如今小产,自然是不方便伺候老爷的了,也没听说锦云姐姐进房伺候。 那老爷身边,是不是缺个知心人呢? 那丫鬟心里想着,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偷偷溜出来,眼看拾来走出账房的门,将胸一挺,打算“不小心”摔倒在老爷面前。 “做的什么账?黑账?花账?”拾来手里账本往地下一掷,嘴角浮现冷笑,“把账房拉过来,就在院里,打上十板子,叫他把账盘出来,盘不清楚不许吃饭喝水!” 登时几名小厮将账房扯到长凳上按住,狠狠打了十板子,又有人搬来桌椅,叫账房先生在院子里算账。 账房哪里敢坐,撅着火烧火燎的屁股,大冷天满头汗地站着算账。 “你,谁让你来的?”拾来耳聪目明,发现一个丫鬟站在院子拐角处,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 立时来了几个小厮把丫鬟抓着胳膊按到地下,毫不怜香惜玉。 那丫鬟的胆子早不知道丢在爪哇国还是乌有乡,嗷地一声哭起来,嘴里说着告饶的话,哪还敢想勾引调情? 拾来冷哼一声,指着那丫鬟道:“偷看偷听,降一等月钱,打五板子,没学好规矩不许再往人跟前来!” 第288章 一根胡瓜引出藤 余年对拾来这顿整治并不知晓,她这几日看着天总是昏沉沉的要下雪,琢磨着给珠珠做个闪金福纹红缎子小比甲,穿着又好看,又保暖。 比甲有些类似马甲的模样,只是龙细条条的长身子,和人的衣裳裁法不同,再加上余年不擅长针线活,因此做了三天愣是没做出个样儿来。 “娘,要不你还是让锦云姐姐做了算了。” 余昇看娘亲每天缝三针,拆两针,做得比爬山还艰难,忍不住出主意。 “你尽说胡话,”余年做不动了,自己也有些泄气,将那比甲往针线箩里一放,“叫锦云做,她问这是什么,我怎么答呢?照实说是给你妹妹做的,锦云不得觉得我疯了?” 她一手托腮,一手把想拔针的小龙拨开:“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疯了。” 收拾好东西,余年觉着眼睛累,叫余昇陪着妹妹玩,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去大棚里头看看菜,见程大娘在那捡胡瓜,归成两堆。 “程大娘,这是做什么呢?” 余年好奇地问,她仔细看看,左边十来根有些发蔫了,右边几根小的,长得有些歪歪扭扭不大好看。 程大娘解释道:“大棚里头胡瓜长得太多了,在藤上长太大就老了,摘下来放着又容易蔫,怪可惜的,我想着把好些的捡出来腌咸菜。” 余年没想到龙粑粑竟然有如此奇效,原本她只是怕天气太冷,大棚也不好使,才叫多加上一份龙粑粑肥料,竟然还补过了头了! 她略一思索,便道:“每日拾出好的来我送人用,再有多的叫锦云给大伙分吃了,就几根也不值得腌。” 程大娘挺高兴地应了一声,她每日里看着这些胡瓜,心里也有些想吃呢,但主家不说话,她一个花一个叶都不敢碰。 如今余年发了话,她便拾出来两筐好胡瓜,又把剩下有些蔫的放了半筐。 锦云过来接了筐,把胡瓜分给家人们,整个庄子的人都高兴了! 冬天里水灵灵的小胡瓜哎,谁不想吃一口? 也就灶房里做胡瓜的时候敢手宽着些,留个胡瓜把儿吃一口尝尝味。 “哎,你说皇宫里头皇上皇后能不能吃上这么一根胡瓜啊?” 做活的仆妇接过分的胡瓜,高兴地咬了一口,又脆又甜,跟水果似的! “皇上我不知道,反正尚书家吃不上,哈哈哈哈哈!” 在尚书家帮过厨的一名厨娘哈哈大笑,能够得着稀罕物件,特别是有钱都买不来的稀罕物件,多叫人心里舒坦啊! 其中一名来做工的妇人掏出帕子,趁人不注意,将胡瓜珍惜地包好,等做完了活,她便顶着寒风回家去。 原来她本是个养猪人的媳妇儿,因家里前两年给婆婆治病欠了债,便想法托到庄子上来做工,多挣两个钱。 每日里她男人养猪砍柴,她在庄上做完了活,回家还得做针线到半夜,脸上常年没个笑模样,今天却不同,一回家她便叫自家的两个儿女。 “来,快看娘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围过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娘,是什么呀?” 妇人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好的两条胡瓜,给他们看:“胡瓜!” 里面她男人正歪着,听见胡瓜两个字,趿拉着鞋出来,见真是新鲜胡瓜,十分惊愕地问:“哪儿来的这是?” “庄子上发的。” 她男人把胡瓜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确定真是新鲜水灵的胡瓜,心里便升起来一个念头。 “哎,你把胡瓜拿哪儿去?” 那妇人见她男人把胡瓜揣起来往外走,连忙问道。 “换钱。” 听见男人闷声闷气地答话,妇人怔了怔,还是伸手拉住他道:“要不给孩子留一条,我看小妹嘴里都起泡了。” 她男人一勾肩膀,闷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妇人只好安慰孩子,过几天还有。 也不知男人去了哪里,半夜里才回来,将已经睡着的妇人拍醒,悄声同她道:“你猜那胡瓜卖了多少钱?” “多少?” “一根三钱银子!” 妇人一下子精神了:“这么多!” “我卖给吴家了。” “他家?他家可不是善净人……” “就卖两根胡瓜,能出什么事儿。”她男人不以为意地道,“以后若庄子上再给胡瓜,你都拿回来,有了这进项,咱们很快就能还清债了。” 那妇人嗯了一声,转头枕着自己胳膊睡不着。 这么着,行吗? 是不是不太好? …… “我的大姑娘,你可真能拉!” 拾来给珠珠又铲了一回粑粑,将裹了细白沙的粑粑球锁进一个黄杨木箱子里头。 余年在一边看报纸喝茶,看见他给粑粑箱子落锁,就笑得不行,但要是随便乱扔,这龙粑粑不一定引出什么事儿来呢。 幸亏龙粑粑不臭,小箱子放在屋角,余年有时候看见,心想,谁要是想偷东西,偷着这个箱子,那乐子可就大啦! 她读着拾来从城里带回来的茶余饭后报纸,忽然看见一条广告,顿时乐不可支。 “怎么了媳妇?”拾来转头问。 “你看了没有?” “还没,今天大楼里事儿多,我也是回来时临时抓了一份新报纸。” 如今这报纸的主笔主编余年交给梅真华负责,以他狗血离奇的审美风格,余年相信一定能把这八卦小报发扬光大。 梅真华也的确不负所托! 余年笑着指向报纸上一个小块:“梅编修挺有才华,竟然想出来登冰人广告。” 所谓冰人,便是媒人。 “你看看,官府正规备案,金牌冰人,已为上百对恩爱夫妻牵线成功……” “咱们不用他也是恩爱夫妻,走,趁吃饭之前,咱们去露台上看看晚霞。”拾来一手搂了媳妇,一手拉了儿子,温情脉脉道。 被他放下的报纸背面,还有一篇文章,讲的是外地人到京城,在酒楼点了一碟凉拌胡瓜,被要三两银子的新闻消息。 “大冬天,你到底哪来的胡瓜?” 酒楼掌柜接过吴德兴手里的六条胡瓜,再次好奇地问。 “掌柜的,问那么多干嘛。”吴德兴金鱼眼,蒜头鼻,脸上一颗大痣,痣上长毛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秘方,这是秘方,七钱银子一根,你收不收,不收我走了!” 第289章 走私不可取 “收收收,你瞧你,还急了!” 掌柜的一把拉住他,这新鲜胡瓜在冬日里头可遇不可求,虽说收的价格高,但他一转手放到食全楼卖的价格更高啊! 吴德兴眨么眨么金鱼眼,咧嘴笑了,这就对了! “我跟你说,也就是咱俩是老交情,是不是?要不然,我把这胡瓜往哪个贵人门上一送,好歹他们不得赏我十两银子?” “我就是奇怪,都进了腊月,外头寸草不生的,你——” “再问,再问走了啊,连顶上的胡瓜花都不叫你摸。” “得得得,您说了算!银子拿好,下回再来!” 吴德兴得意地揣起银子,一溜小跑,走过聚兴赌坊的时候顿住脚,使劲往里张望张望,只听得隐约吆五喝六,热闹非凡。 “哟,这不德兴嘛!”穿着羊皮袄的一个赌客满面红光地从里面出来,赌坊伙计赶紧打起棉帘,免得碰着。 “嗯,是我。”吴德兴没心思跟他寒暄,趁着门帘打起来,往里头张望,真热闹。 真好!一鼻子的钱味儿! “进去啊,哦,没钱是,要不我借你点儿?”那赌客也不是真心说话,嘴里说着,脚下就走远了。 “呸,老子有的是钱,用你?” 吴德兴被激得迈步就往里头走,赌坊伙计伸手一拦,他斜了眼,把沉甸甸的钱袋往伙计跟前一抖,银钱叮当响。 “得嘞,您请进!” 吴德兴挺胸凸肚地进去了。 一盏茶功夫。 吴德兴原本身上的棉袄被扒了,呵着白气,抱着两个手,在赌坊伙计嘲笑的眼神里跑了出去。 他不敢耽搁,随便从旁边巷子里头捡了个草席子披在身上,一溜小跑,出城回家。 到了家一推门,他老婆吴刘氏本是笑得跟花儿似的迎上来,一眼看见他披着草席,冻得唇青面白,立马抄起笤帚往他身上狠打了两下子! “天杀的,又去赌了!”吴刘氏一边抽一边叫,“你不是戒赌了!又去赌!” “我没赌,没赌!”吴德兴脸上的痣被抽得一颤一颤,“我就是去看看,一不小心钱袋子掉在‘大’上,我要拾起来,人家不让我拾,说这就算压上了,我本来想压小的来着!嘿,你个死娘们儿,别打了!” 两边闹了一顿,吴刘氏打得手疼,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好了,本想着那胡瓜能当个财路,赚点过年钱,眼下挣那点钱,并一件新棉袄,全叫你赔出去了!” “怕啥,说好了,吕家的从余家庄子上弄来胡瓜,咱收他的,要不是姓余的不讲情分,不让咱进庄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说到这儿,吴德兴又记恨上了吴刘氏,“还是你不好,当初非要和余家顶,就为了一个死孩子!” “死孩子,孩子我一个生出来的?我一个养大的?怪我,他爹呢?死啦?” 吴刘氏尖着嗓子叫,话音没落,外头冲进来一个小脏孩子,就是拾来修房子时捣乱的那个。 “娘,给钱!”他一把拧掉鼻涕,往裤腿上一抹,伸手跟吴刘氏要钱。 “跟你爹要去!” “爹,给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把你爹脑袋摘了称称能换几个钱!三七分!” 吴家闹得厉害,余家庄子上也不消停。 起因是程大娘发现做活的下人里,有不少接了胡瓜也不吃,偷偷递给其中一个妇人,都攒在篮子里头。 胡瓜的确是稀罕物,要是一个两个不吃,打算带回家给孩子香香嘴儿,程大娘也懂。 可五六个都不吃,还都交给一个,聚少成多,倒像是要拿出去卖的样子。 那不成啊! 主人家给他们胡瓜是用来吃,卖的话就变了味儿了。 程大娘立马把这事告诉大丫鬟锦云,锦云看了两天,发现的确不对,便找了个信得着的小丫鬟去问。 那小丫鬟拿着胡瓜,往收集胡瓜的妇人跟前一凑,那妇人便道:“放进去,还是那价,一钱银子一根。” “吕大娘,你咋还拿钱买呢?”小丫鬟偷眼一瞧,一篮子足有七八根胡瓜,这买卖做得挺兴盛啊。 “不、不是。”被叫吕大娘的那个连忙把盖布扯过来,紧张地盖好篮子。 她家里现在靠着这些胡瓜快把债都还清了,这一篮胡瓜,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小丫鬟凑在她们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回头告诉锦云。 锦云二话没说,转头就去请示余年,这事儿怎么办的好。 “你说,她们把分到手的胡瓜攒到一块,拿出去卖钱?” 余年放下手里的活计,微微皱起眉头。 “是,夫人,一钱银子一根呢!”锦云哼了一声,想起这些人就生气,“若是她们明着问问夫人,成与不成,都算过了明路,如今偷着摸着把夫人的好意拿出去卖,真好意思!” 余年也不太高兴,她原本看着大棚里胡瓜一茬接一茬,自家人吃不完,因此每收一茬,便往京里将军府舅母处送一些,长得不大好看的,有磕碰的,就留给自家庄子上干活的人吃。 她给的是伙食福利,这些人却钻了空子,拿出去换成钱! “以后胡瓜不必分了,收胡瓜的赶出去,不叫她在庄子上做活。其余的人,你看着办。”余年吩咐道。 胡瓜分下去,的确没有明说不可以卖掉。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一次两次,余年没打算做那无鱼的清水,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但这位姓吕的大娘,不光自己拿去卖,还在庄里收胡瓜,日子久了,庄子里人难免觉得捞捞油水,搞搞外快没事。 锦云做事也麻利,立时就去把胡瓜篮子收了,将吕大娘赶出去,不管吕大娘怎么哭求也不管用。 庄子上做事有钱又暖和,夫人是慈心人,时不时还会发些福利。 这都不足,那也忒贪! 吕大娘见怎么求也没用,只好擦了眼泪,走回家里去。 她男人一开始见她回来早,还挺高兴的,结果听说是被庄子上撵出来,立时脸色不好。 “就不能再回去?求求人?那个锦云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 吕大娘难过地摇摇头。 锦云平时脾气好,可一碰上夫人说话,那是绝对一点折扣也不打,谁来说情也不听的。 “哎,那吴德兴还要来咱家要胡瓜呢,咋办?” 也是他们运道不好,今日吴德兴赌输了钱,打算找地方撒气,就选中了他家,比平时来得更早,一脚就把那破木门给踹开了! 第290章 夫人要猪否? “胡瓜呢?” 吕家夫妻两个都被他的举动吓住,吕大娘下意思地答:“今天没有……” “今天没有?”吴德兴金鱼眼瞪得跟要爆出来似的,“说好了每天给,没有?” 他一脚踢翻了桌子,把吕家两个孩子吓得缩在一块不敢出声。 “你别吓着孩子,余家庄子上说以后都没有胡瓜分,你不必再来了!” 吕大娘搂住两个孩子,把他们推到自己身后。 “想得美,买卖买卖!我要买,你敢不卖!” 吴德兴说着,就去翻吕家的箱柜。 “你干什么!”吕家男人赶紧出手拦住。 “你们莫不是把胡瓜藏起来,自己寻思卖高价?” “你疯了!”吕家男人从腰间取出一块银角子,扔在吴德兴跟前,“这是你给的定金,我们没有胡瓜,不卖了!” 吴德兴没找到东西,手指着吕家人的鼻子道,“我告诉你们,不是你们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明天拿十根胡瓜来,拿不来,把你家养的猪给我抵账!” 说完,他转头就走。 “我就说,不能跟吴家打交道!”吕大娘看他出去,才掉了眼泪,抱着孩子哭起来。 “别哭了,你就不能想法子再弄点胡瓜来?” “有本事你自己去,我没那么大脸!” “唉,吴家的可真不是东西!” 吴德兴有一伙子盟兄弟,干好事见不着人影,干坏事一窝蜂,他说要把家里的猪拉走,这十头猪怕是保不住。 吕家夫妻两个计议许久,想来想去,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家里养的猪送去庄子,求求看能不能再换些胡瓜。 第二日清晨。 “吭叽吭叽……” “哎呦,一大早晨,什么声儿啊!”庄子上看门的伸了个懒腰,把大门打开,往外张望。 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一大早就在门外头唧唧地弄响声。 “嗯?猪?” 好大一口大肥猪!通体乌黑,又肥又壮! 待吕家夫妻说明来意,看门的觉得难办,赶紧禀报了主人家。 “如此,你们是想用猪换胡瓜,好应付过去那个叫吴德兴的?” 这回余年亲自见了吕大娘夫妻俩,和猪。 猪不错。 人,一般。 过年前余年正好想多买两口猪,做些熏腊制品,眼下吕氏夫妻带来的这些黑猪,又肥又壮,的确是好货。 这些肥猪在余年的眼里,渐渐变成了火腿、清酱肉、风干肉、腊肉、猪肉脯…… “夫人?余夫人?” 吕大娘叭叭说了半天,看着余年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的猪,心里一个咯噔。 坏了! 夫人肯定是真生气了! “夫人,前头我卖胡瓜总共赚了二两银子,都还债用了,一时拿不出现银来,求夫人开恩,允我们拿一头猪抵债……” 吕大娘心里难过极了,她名声一向不错,哪知临了翻船,在两根胡瓜上败坏了。 也怪她男人,贪图一点小利,总想着快些还完了债,剩下就是自己家过日子的钱。 “咳咳,”余年本是沉浸在美好的猪肉制品幻想中,发现吕大娘已经哭倒在地,“你先别哭,猪我要了。” “啊?” 吕大娘赶紧收泪,抬头使劲看余年是说真的假的。 “一码归一码,胡瓜的事,你钻漏洞营利,这头猪该赔给庄子上,其余的猪我不用胡瓜换,按市价收,若是好,以后你家的猪,可以直接送来。” 余年继续道,“中午杀一头猪,庄子上吃杀猪菜。” 周围一静,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来! 平日里伙食就不错啦,不过杀猪,可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大好事! 庄子上人少,杀一头猪,单说肉,每个人起码能分到海碗那么大一块红烧肉! “好啊!你们跑到这儿来了!” 在众人的笑脸中,猛地出现了一张令人不怎么愉快的脸。 吴德兴睁着金鱼眼,抖着大痣毛,高声叫喊。 “我、我们定金也还你了,猪也卖给余家了,你别来了!”吕大娘见吴德兴带着一大伙子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心里有些害怕。 但再一看,余家庄子上人也不少,胆气又壮起来。 “刁妇!”吴德兴呲牙咧嘴道,“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他转头向余年:“夫人,我要买胡瓜!” “你要买胡瓜?”余年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什么人?” 她瞧着这人面相凶恶奸猾,不像好人,又有几分面熟。 锦云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余年便冷笑道:“原来是你,去,胡瓜不卖。” 若是一般佃户,跟主人家说两句话也得陪着点笑脸,生怕把主人家给惹恼了。 偏这个吴德兴,仗着和官员有些关系,租子不好好交,平日里对着谁都觉得自己是大爷。 “凭啥不卖!”吴德兴怒了! “你舍给那些干活的吃又不要钱,我现在花钱买,你还不愿意!十文一根,够意思了?快抬两筐出来!” “姓吴的,你怎么说话呢!” 其他人纷纷呵斥他,吴德兴一点不怕,张嘴便道:“夫人,你不想赚钱,也该想想,你那女史才几品官儿,我家亲戚可是户部尚书!” “嗯,户部尚书,官真大。”余年慢慢地道。 吴德兴一喜,这是怕了? 他心里不由得意,今天来的时辰也好,他赶去吕家,见人去猪空,料的他们许是来庄子,立刻追过来,运气好只有女子在家,要是拾来在,怕不三两鞭子把他打出去? “有本事,你就叫户部尚书自己来买。”余年接着道。 吴德兴面色一滞,这女人,难道不知户部尚书是多大的官儿?她不过一个没品级的女史,要上天了不成? “我就是户部尚书的意思,就是他叫我来买的!”吴德兴立刻拉大旗作虎皮,胡吹起来没边儿。 “哦?是吗?那烦你回告户部尚书,胡瓜不卖。”余年笑道,随即叫庄子上的护卫,“把这人赶出去,算算他今年交了多少佃租,少了的补上,咱家可要不起这么威风八面的佃户!” 余年话说得好听,实则就是要把吴德兴赶出去不让他租自家的地。 “你不能撵我,你男人没在家,你一个女人做不了主!”吴德兴嗷嗷叫起来! 想叫他走? 门儿也没有! 他的地是这片地方最肥的地,仗着吴尚书的势力,地里每年产的粮食作物租子是不交的,旁边临着的地他还得划拉点来呢! 虽说是佃农,日子过得比京城里头做小买卖的好得多,要不是吴德兴爱赌,他家说发就发了。 “怎么做不了主?”锦云早叫人把佃户名册取来,点着名儿道,“吴德兴,东北角十亩,欠租二十石。把地退了,租子交来!” “不成,我不跟你们这些女人耍花枪,叫你男人出来跟我说!” 吴德兴大喇喇地往地下一坐,就打算耍无赖。 这些女人天天在家坐着,不懂自己背后的势力有多厉害,那男的回来,一准得对自己赔笑脸! 余年正要叫庄上护卫压着吴德兴回去退田,背上一阵痒痒,装在背兜里的珠珠又闹了。 她小心地调整一下姿势,怕是自己压着了女儿,那边吴德兴带着他一群盟兄弟和庄上人们吵了起来,还有大肥猪吭叽吭叽的声音。 一时间吵得人心浮气躁。 “姓吴的你缺不缺德!见人家一个妇人在家就上门闹事!”吕大娘前仇旧怨涌上心头,跟着众人一起骂吴德兴。 吴德兴哪理会这个,手指头指着天道:“你偷主人家东西卖,再缺德也没比你缺德,我告诉你,谁缺德就叫谁天打五雷轰!” 也是巧了,他刚说完,头顶上飘来一片小云彩,噼里啪啦往下落了一道雷,正正落在他脑袋顶上,把人劈了个乌漆嘛黑! 第291章 浑身大猪的大汉们 “嗬呀,你们劈我!” 还能喘过气来的吴德兴哼哼着道,他的声音不比猪的声音大,一下就被压了过去。 “她们劈我……她们……” 被劈得迷迷糊糊的吴德兴指手画脚的,浑身发疼,虽然脑子没劈成两半,却被雷“凉拌”成了浆糊。 “吴哥,别扯蛋了!”扶着他的一个盟兄弟小声说,“她们用刀劈你就好了,用雷劈,咱再不讲理,也下不去这个嘴哇!” 吴德兴还絮絮叨叨的,盟兄弟们直接把他给扔到了后边去,呲牙咧嘴凶神恶煞地对上了余年。 “呔!那妇人,要么交瓜,要么交猪,你自己选!” 余年看着这伙子乌合之众,只觉好笑。 一个个手里拿着铁锨草叉,她庄上虽然人不算多,但其中有拾来特意留的几名暗卫,都是好手,对付这么几个地痞无赖都不好意思叫出来。 背上又是一阵痒痒,余年反手轻轻按住,用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的声音道:“珠珠乖,等忙完了娘给你做烤肉。” 果然珠珠就老实不动了,一条小龙偎在娘亲脊背上,安安静静地等好吃的。 余年暗自吁了口气,要是珠珠不听话,龙身子灵活瘦小,她还真按不住。 “我看你们长得就挺瓜,也挺像猪,自己回去照镜子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出来抢?”余年安顿了珠珠,转过头来对付吴德兴带来的人。 “你说什么!臭——” 站在最前一个五大三粗,胸口半敞露着一撮黑毛的张嘴便骂,谁知才骂出一个字,双膝便跪了下来! 结结实实地给余年磕了个头! “老马,没事你?” “你跪她干嘛?” “雷又不是她放的,你跪也没用啊!” “闭嘴!”被称作老马的混混满面涨红,双手扶着地想站起来,不料才起了一半,膝盖窝一疼,又重新跪了下来。 余家庄的人都嘻嘻而笑,指着他议论起来。 余年笑眯眯地道:“太~~~客气了!还没过年呢,不用行这么大礼。” 老马的兄弟们全拥上来扶他,也不知怎么,哎呀连声,竟然纷纷都跪倒在老马旁边。 “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余年笑道,“别跪了,起来。” 老马激动地叫道:“你以为我们愿意跪着吗!” “哦,那没人碰你们,你们自己跪下,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了?不跪不舒服?还是你们喜欢跪着说?” “你……消遣我们!” 众混混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打余年,却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的,在一群猪屁股后头打了一记,那些猪都冲了出来,在众混混身上来回践踏。 更有甚者,就地拉屎! 猪屎又大坨又臭,别的混混活动较为自如,还能躲开猪屎,吴德兴被雷劈得晕乎,眼看着一头大肥猪把屁股怼在他脸上拉,左摇右晃地也躲不开。 “呕!” 吴德兴被猪屎埋脸,温暖的臭烘烘的猪屎差点把他给堵得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 眼看讨不了好,吴德兴一伙人瘸着腿,互相搀扶着,连句狠话都不敢再说,纷纷逃走。 “大哥,咱们就这么放过那女的?” 众混混逃到一处小树林中,见庄子上人和猪都没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放过她,除非我死!”吴德兴狠狠地道,“白天弄不了她,晚上咱们放火,把余家庄烧得一根草都不剩,看她得意什么!” 见混混们跑了,余年提高了声音道:“出来。” 锦云在一旁迷茫地问:“夫人,你说什么出来?” 一个人跟大鸟似的,从墙上跳了下来,拍拍手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抡我就知道是你。” 拾来笑着走到余年跟前来:“路上忽然想起没带你给我做的手套,看来倒是回来对了。” 余年今日穿得还是素净,一身雪青袄裙,外边披了湖蓝绣鹊登梅的斗篷,唯有梅花是点点朱红,领口出的极好极丰厚的红狐风毛,衬得她脸跟雪似的白净,些微几点细麻子,更添俏皮。 拾来手碰上去,细腻软凉,真怕自己给她摸化了。 余年一笑:“以后我多给你做几副,换着戴。” 拾来心里甜,笑得更甜。 余年和他对着笑,余光瞟见那一群肥猪,眼珠子转了几转,笑得便有些鬼精灵。 庄子上没有专门杀猪的人,就一个做菜的大师傅,要把这些猪都杀了,只怕费劲着呢! “你回来倒也好,你支使暗卫合适,我不好意思叫他们干那个活儿。” 余年拉着拾来进屋,在他耳边小声说。 暗卫们都是武功高手,万一有在窗户外头,房顶上经过的,听见了多不好。 “那个活儿?” 拾来皱起眉头,媳妇儿脸有点儿发红,眼睛亮闪闪,好像挺激动的模样。 什么活儿,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杀猪啊。”余年抱着他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耍赖。 “杀猪?” 拾来又重复了一遍,看到从余年肩膀处探出来的小龙头,娘儿俩统一的眼睛闪闪亮。 珠珠吱吱叫了两声,想到娘亲说要做烤肉,嘴里不由得流下两滴晶亮的口水,落在余年衣服上成了两颗龙涎香。 “我的大姑娘,你又想什么了流口水!”拾来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把两颗小小的龙涎香珠子收起来,也放在一个带锁的紫檀木小盒里。 别看一颗香珠不过豆子大,上次两颗香珠就足足把皇宫的水渠给熏得香了整整七天。 “我说要给她做烤肉,你就叫暗卫们帮帮忙,把猪杀了!”余年摇了摇拾来的手。 这些猪余年一气都买下来了,可是养着怪麻烦,暗卫们都那么厉害,杀人放火不在话下,杀个猪而已,肯定很熟练的哦。 拾来对媳妇的合理要求哪里有不答应的,就是不合理的要求也有求必应! 他立马出门,把庄子上和跟着自己的数名暗卫聚集到一起,面色严肃地吩咐:“今日有一项难题,还请诸位兄弟和我一起上!” 众暗卫闻言,浑身一震! 来了! 他们跟着拾来,平日里除了吃喝巡逻,几乎就没干过别的,有那松懈的,比如百货大楼里头固定的一伙人,身子都吃得胖大一圈。 他们这几个在庄子上,最大的敌人便是周边的野兔子和野鸡,像今日这种地痞无赖上门挑衅都碰见得少。 本想发挥一下作用,偏又被拾来逞强自己全办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算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 暗卫们难掩激动之色,双手抱拳行礼! “请主人吩咐!” “好!拿起你们的刀,跟我来!”拾来大喝一声,大踏步往外走去! 众暗卫也热血沸腾,追着他的方向而去! …… “我说过,这是一项难题。” 拾来面沉如水,抱着手臂看向一脸难色的暗卫们。 “主人,不是我们不想,是我们不会啊。”其中一个暗卫苦着脸道。 “胡说!杀人是杀,杀猪也是杀!”拾来怒道,“你说你不会杀,那你就不配当一个暗卫!” 那名暗卫被拾来训斥得满面通红,手里握着刀,面向吭吭唧唧的猪们。 的确,如果连猪都杀不了,还算什么暗卫! 作为一名暗卫,应该主子叫自己杀人就杀人,杀猪就杀猪,竟然还挑肥拣瘦! 那暗卫眯起双目,神色不善地看向肥猪们。 杀气! 肥猪们似乎也有了不好的感觉,开始慌张地到处乱挤。 暗卫的手摸上了刀柄。 刀起! 刀落! “嗷!” 一头大肥猪脖颈上插着暗卫的刀,滋滋冒血!在院子里嗷嗷叫着疯狂逃窜! 其场面的血腥混乱,令众暗卫毕生难忘! 最先动手杀猪的暗卫沉默着看向自己的手,刀呢,我那么大一个刀呢? 第292章 火腿和脆皮五花肉 鉴于杀猪和杀人的难度不太一样,最后是由厨房的大师傅做指导,暗卫们两两一帮,一个按住猪,一个砍头。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杀猪也同样面临着这样一个共同的难题。 “夫人,猪是都杀完了,也按你的吩咐把腿都卸下来,排骨和肉都分好,可这么多肉,咱们怎么存呢,难道要拿出去卖给佃农们吗?” 锦云看着他们干完活,自觉一时半会是不想再吃猪肉的了。 毕竟都不是熟手,搞得一个院子血呼啦的,现下又打了水,弄了草木灰来收拾。 虽然锦云没干过杀猪的活,但也觉得他们追着猪跑不像是一般杀猪的程序…… “当然不是啦,”余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准备做火腿和风干肉。” “啊?火腿?是什么呀?” 余年同情地拍了拍锦云的肩膀,还是京城里的丫头呢,也没捞着火腿吃。 她倒是在一些大酒楼里吃过,大多用火腿吊个汤,极少的会做蜜汁火腿。 这说明火腿这东西在大兴王朝不是没有,而是一种较为奢侈的食材。 在穿越前,余年吃的火腿大部分都是西南地区产的,北方极少,但实际上北方也能出产火腿,只是名气没那么大。 她准备趁着这次猪肉好,着实做上一批火腿,就算以后不拿出去卖,也可以自己留着吃。 “对,使劲擦,使劲搓,想象一下澡堂子里头老大爷怎么给你搓澡啊!” 余年看着一众暗卫一人抱着一条猪大腿,狠狠地往上搓盐,不由得满意地称赞。 其中一人停下手,苦笑道:“我这辈子也没去澡堂找大爷搓过澡。” 余年老神在在地说:“那你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她见盐用得差不多,放过不完整的暗卫们,又转头去看灶房里炒盐。 今年新下来的红花椒、草果、香叶等香料在大铁锅里干炒出香味,立刻倒入大量的盐,在锅里混合后一起炒,直炒到雪白的井盐变成淡黄色,香料的味道彻底激发,这锅盐才算是炒好。 “不能用海盐。” 余年看到一个帮厨举起盐袋子,要往锅里倒盐,立刻制止。 “这不是海盐啊,夫人。” 那帮厨停下手,嘴里辩解道。 余年走过去,伸手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盐来,放在他眼前:“井盐细,海盐粒粗,井盐白,海盐在白中略带淡青,做酱菜有些宜用海盐,有些宜用井盐,也有两者都可用的。但做火腿必须用井盐!” 说着余年神色变得严厉:“在厨房里做事,如果连海盐井盐都分不出,不能好好使用,那我看你还是去扫院子。”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是小的学艺不精,小的以后一定上心,好好跟着夫人和大师傅们学习。” 帮厨赶紧求饶,他平日里的确吊儿郎当,海盐和井盐若仔细分,未必他分不出,只是看余年夫人派头,以为她不懂,便怠慢了。 如今看出余年是个行家,哪里还敢耍滑头? 余年淡淡地留了句:“以后好好学着点,再有下次,就别在厨房做了。” 厨房可是最大的油水地儿了,帮厨哪里舍得,立时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生怕惹着余年不高兴,把他从油水池子里抽到干涸地。 后院里排了十只大缸,缸底架上带孔木板,按余年吩咐,将一只只搓好了盐的火腿放进去,慢慢晾干,控出血水。 “吱吱吱。”珠珠在露台上和哥哥一起看做火腿。 余昇将她往自己怀里塞了塞,伸出半条龙身子去,再不小心点,就该掉进晾火腿的大缸里头啦! “不成,现在不能吃,娘说了,过年的时候才能有点火腿的滋味。”余昇给妹妹解释。 珠珠失望地缩回身子:“吱吱。” “但是酱油风干肉只要三天就能吃啦,也很好吃的!反正娘是这么说的!”余昇想起娘亲形容的,风干肉的味道,忍不住也咽了口口水。 “吱。” “是啊是啊,还要等三天,忍耐,珠珠,做人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忍耐。” “吱?” “第二件事?”余昇想了想,“第二件事就是要学会讲义气,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女子汉我就不知道了……” “喂,不要乱给妹妹灌输有的没的啊!” 余年突然出现在兄妹俩身后,吓得珠珠吱吱乱叫。 “走,今天做了脆皮五花肉,谁要吃?” “我!” “吱吱!” 今日的脆皮五花肉做得极粗大,手掌长,手臂宽,余年一家子总共也就能吃个两条,其中一条还是由拾来这个大男人独力解决,也因此吃得甚是谦让平和。 暗卫们的餐桌上,吃得更加激烈。 “这条归我!” “没门儿,这条肉是我杀的,当然归我!” “你有什么标记?叫它一声,它答应你么?” “哼哼,我就知道你们不讲武德,看见肉皮上那个小十字没有,我划的!” 做了标记的暗卫为自己的聪明智慧洋洋得意,双手捧起最大的那条五花肉,就要往嘴里放。 这条五花肉实在烤得太完美,先是在肉皮上刷了酱,扎了小孔在锅里炸,炸到起虎皮,再用铁丝串起来挂在炉子里烤,烤得油滴滴,金晃晃,焦脆脆! 用眼睛看着,就知道咬上去,烤得金红的肉皮会在齿间迸发出多么松脆的声音,吃在口中将会多么酥嫩入味! 忽然一条舌头从他手臂底下伸上来,长长地在肉皮上舔了过去。 抱着五花肉的暗卫脸色一僵,舔肉的那个钻出来,嘿嘿乐:“沾了我口水,就是我的,比做标记好用!” 本来完美的五花肉上,多了一道口水的痕迹,叫人吃不下,放不开。 众暗卫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纷纷扑向桌上的一大盆五花肉…… 白天累了一天,到了晚上,余家庄上安安静静,连狗都吃得饱饱的,身上暖暖的,没事懒得叫唤。 “哥……嘚嘚……吴哥……真他爷爷的冷啊!” 老马抱着胳膊,跟着吴德兴摸到余家庄墙根儿,冻得上下牙不住打架。 “废、废话。” “吴哥,咱……嘚嘚……咱就不能、咳咳,等暖和点儿再来烧吗?” 吴德兴回头就敲了他一记脑门:“你家……嘚……干坏事……嘚嘚……还得捡不冷……嘚……不热的时候?你当读书考状元啊!” 第293章 孩子的教育很重要 吴德兴、老马和其他几个兄弟顶着冬夜里的寒风,瑟瑟发抖地往墙头上爬。 他们准备先偷一伙再放火。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大善人,凭啥损了人还不利己? 当然是要先搞到好处才能杀人放火啦,嘻嘻。 两个混混骑在同伴肩膀上往上攀,因为太冷,手指头被冻僵,根本扒不住墙顶的砖。 忽然,老马嗷了一声,被吴德兴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嘴拖下来。 “你疯了!叫什么叫!” 神经病啊!哪个做贼不是悄没声儿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主人家发现的? 都照着你这么喊,大伙都别做贼了呗,直接上官府去自首还省一道程序呢! 老马哭丧着脸,伸手给他看自己手心划破的伤口:“她墙上不知道弄了什么,把我手给划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一点破口就把你给吓着了?行不行啊!” 吴德兴愤愤地道:“你在底下托着我,我上墙!” 老马嘴里念叨着“血都冻成冰了”“要不改天再来”,一边很诚实地让吴德兴坐在自己肩头往上,内心很不友爱地期待他也划一下子才好。 吴德兴有了老马探路,变得聪明许多,不忙去扒墙头,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发现墙头上用水泥固定住了密密麻麻的半截蚌壳。 蚌壳特意敲碎过,边缘极为锋利,而且水泥牢固,吴德兴试着伸手摇动,根本拔不下来。 “好一个毒妇!”吴德兴咬牙切齿,“我只是想偷你点儿东西,放一把火,你却想要划破我的手,真是太恶毒了!” “好了没有!”老马快冻尿了,吴德兴还在他头顶神神叨叨。 “别催!” 吴德兴叫另一个混混把棉袄给他,铺在墙头上,棉袄厚,大概把蚌壳压住,虽扎一点,也还能忍着。 “我告诉你们,这回我要不把那小娘们治得嗷嗷叫,我就——” 吴德兴一条腿跨进了余家院子,忍不住得意地大放厥词,手指头往天上一指—— 平地惊雷! 轰! 声音不大,雷不小,把吴德兴给劈得从墙头上摔了下来,掉在地上直抽抽。 “见了鬼了!” “怎么回事!冬天里打雷!” “莫不是今年春雷来得更早一些!” “狗屁的春雷,年还没过呢!” “有点子邪门,快跑!” 吴德兴掉下来的声音惊动了庄子里养的狗,一时间汪汪声连成一片,大约是今天狗子们都吃得饱,所以叫得特别中气十足。 和心虚气短的小混混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众混混慌张失措,压低了声音议论,一边把吴德兴拖走。 “怎么回事,狗叫得那么厉害?”余年迷糊着问拾来。 拾来早就警醒,坐在床沿穿衣裳,闻言柔声安慰她:“没事,我去看看,可能是黄大仙。” “要是黄大仙问你他像不像人,记得说像。” 余年打了个呵欠,伸长了手臂给床边的珠珠塞紧小被子,半睡半醒的珠珠也把自己紧紧一盘,接着睡了。 拾来看了不觉好笑,刚才珠珠不知是吃得不舒服还是什么,放了一个小小的龙屁,把他惊醒,自己又歪着睡着了。 他先料理外头,出去一望,月光如蛛网般落遍了大地,整个庄子上静悄悄的。 在这静中,他又察觉出了几分动。 “怎么回事?” 一名暗卫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抱拳道:“主人,有几个小蟊贼,被巽五巽六教训了。” “那就好。”拾来点点头,转身要走,身后的暗卫却又叫住他。 “有件事甚是奇异,我们本打算等那些贼人跳进墙,再收拾他们,不料为首的那个翻墙的时候被雷给劈了。” 雷? 拾来停住脚,白日里无端端的那领头的贼也被雷劈。 他可不信是老天开眼,不然应该最先把宁安侯劈个粉身碎骨才对。 不是老天,那就是……老婆。 “我知道了,巧合而已。” 拾来敷衍过去,回去睡房,现在外间把带着寒气的外裳脱去,慢慢暖和过来,才进内室。 这么会儿功夫,余年和珠珠都睡得呼呼香甜,一只手放在油绿百蝶穿花的被面上头,白得透明,跟月光似的。 拾来凝视了一会儿母女俩才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余年的手送回被里,又在珠珠小龙头上亲了一亲,母女俩同时嗯嗯两声,很不满地翻个身。 老婆孩子真是叫人爱得不行,恨不得挂在身上,一时一刻也不分开。 不过拾来觉着自己好像是忘了点什么,但更深露重,他便也上了床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余昇一手拿书,一手拿包子,拾来才难得地对儿子起了愧疚之心。 “小昇,你要不要去打猎?” “小昇,你要不要吃野兔子,野鸡?” “小昇,要不要跟爹上城里去转转?” 爹热情得莫名其妙,余昇举了举手里的书:“看书呢,没空。” 拾来好说歹说,才让余昇把手里的书放下,带着余昇一起去百货大楼。 “吱吱吱,吱吱。”珠珠看见他俩要一块出去玩,发了急,四个小龙爪拼命地在空中挥舞挣扎,一嘴咬住拾来的袖边不撒嘴,一爪勾住余昇的胸口布料不松开! “娘,你就让妹妹一起去。” “不行,你妹妹我还不知道,进去转一趟少说给你流几十个龙涎香出来!百货大楼太乱人太多,以后等人少点的时候再去。” 余年一手握住龙腰和龙肚子,一手去解握成一个扣的龙爪子,珠珠哪里肯,四爪乱挠,不小心把余年手上挠出一道白印来。 “妹妹,你不能打娘!”余昇一看娘亲受伤,立刻心疼了,握住珠珠的爪子轻拍几下。 “再闹,再闹以后都不带你了!” 拾来亦虎着脸冲珠珠道,孩子耍赖皮是常事,但不能打人啊! 打人就真是熊孩子了! 珠珠被二连击,垂头丧气吱吱叫着爬回自己的窝,一头栽进去不动了,留下尾巴尖儿在外头挂着。 “珠珠……”余年见她蔫了,又心疼地过去安慰,却被拾来拉住。 “别哄她,年纪大了也该懂点事了,若是一闹就都依着她,早晚要飞到天上去,在全京城人的脑袋上撒尿!” 余年扁扁嘴,道:“我们珠珠是龙,就算飞上天,那也不是撒尿,叫做行云布雨!” “是谁说不能把珠珠养成熊孩子——熊龙子来着?” 拾来捏捏媳妇儿的脸蛋,看她带几分心虚地低下头。 “打人就是不行!”拾来道,冲着窝里的小龙,“自己想想错在哪了,不道歉没有点心吃。” 小龙尾巴嗖的一下收起来,显见是跟爹闹脾气了。 第294章 熟食柜台咖喱鸡 余昇跟着爹往百货大楼去,他早逛过好几遍百货大楼,逛熟了的也没甚兴趣,就按部就班和爹一起巡视。 “咦,爹,怎么多了一个柜台?” 余昇惊讶地发现在点心区附近多放了两个木制柜台,上面用竹盘放了不少他看着很熟悉的东西。 炸鸡叉骨、卤猪下水,很像河津县里的熟食摊子啊? “东家。” 那管着熟食柜台的是个年轻男伙计,一张笑脸很是讨喜,见着拾来带孩子,赶紧打招呼。 拾来点一点头,检视一番他柜台上的食物,再问:“卖得如何?” 熟食柜台的伙计笑道:“甚好,快过年了,人们手头也松快,舍得买东西。” 说话间便有个妇人过来,问道:“昨日你们做的那十香鸡倒是好吃,可还有?” 伙计将腿边的一只桶掀开盖,让她看里面煮好的整鸡:“有着呢,您要,我给您挑两只大的!” 那妇人喜道:“那敢情好,我们家里都爱吃这个味儿,跟别处做的不一样!” “您要是买三只,我就叫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带汤怪沉的。”那伙计热情地道。 妇人有几分犹豫:“三只啊……算了,三只就三只,家里人爱吃!” 交钱给了地址,熟食柜台的伙计再想跟东家说两句话,拍拍马屁,左右看不见人,拾来早走远了。 “爹,那个十香鸡的味道,好像娘在家做的咖喱鸡。”余昇抬头向爹爹道。 前阵子娘亲找了好多香料来,又是炒又是磨,最后做出来一种怪味调味粉,闻着辛辣,煮成汤汁后土黄土黄的,样子不好看,可是味道却很好,和老母鸡同炖,汤汁煮得粘稠醇厚,拌饭一绝。 “就是咖喱鸡,你娘说,手头上没那么多香料,胡椒太贵,舍不得多放,做出来的酱料叫咖喱她亏心。”拾来笑道,“其实嘛,爹觉得叫十香鸡挺好,咖喱两个字的意思不易懂,做买卖卖东西,头一样就是不能起名起得太怪。” 余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父子俩在前面走,后面熟食柜台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吴德兴鼻青脸肿,一瘸一拐,走到熟食柜台前,左瞧瞧右看看。 他爷爷的! 昨晚倒了血霉,被雷劈了又被人打了,打得他脚都差点断了! 还好他聪明智慧,看见别的兄弟都被打断了一手一脚,自己也装着被打断了,仗着天黑,把打人的给糊弄了过去。 可叫他咽下这口气是万万不能! 他,吴德兴,可是户部尚书第三个小妾的表姨父! 吴德兴打听出来,最近他这个外甥女最喜欢吃百货大楼里头卖的十香鸡,他知道余氏百货大楼也是余年家的产业,买大楼的东西等于给余年送钱,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于是他准备忍气吞声,先叫余家赚一点点钱,再全都给他吐出来! “你们家十香鸡怎么卖?” 熟食柜台伙计看了眼包头包脸的吴德兴,眼神中闪过一点诧异,都病成这样了,还记着要买鸡吃? 看来自己家这鸡是真好吃啊! 顿时信心更强了呢! “四钱银子一只,一两三只,管送!” 伙计对着吴德兴露出灿烂的笑容,早在入职培训的时候东家就教了,不管是一文钱的生意,还是一千两银子的生意,都要给顾客同样的购物体验。 “一两三只,你抢钱!我偷——”我偷东西都不如你挣得快! 还好吴德兴机灵,临时改口道:“我偷偷问你,便宜点行吗?” “真不行,”伙计遗憾地道,“咱们家的东西都是一口价,但是您要是买,我多给您加点汤,咱这十香鸡的卤汤煮菜煮面也是一绝!” 讨价还价了半天,吴德兴才心口痛地掏出钱来,买了三只鸡,用竹编提盒提着往户部尚书家去。 伙计说,他们能给送。 呸,让他们给送,他怎么讨好? 吴德兴费了老鼻子劲儿,把沉甸甸的食盒送到尚书府后门,叫门子传了消息,要见见他外甥女儿,好狠狠地告上一状! 他不要伙计送,有人要伙计送。 一名穿着百货大楼工服的伙计提着贴了画的雕花木食盒,一径送到了皇宫侧门。 “公公,劳驾您送进去。” 门口有一名太监正等着呢,见百货大楼的给送来食盒,忙接过去,转手从袖里掏出钱来给他。 “不敢。”那伙计嘴里说着,手里一点儿没客气地接过来。 一开始他被公公和宫女们塞钱,手打哆嗦,腿肚子还发软,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一边道“使不得”一边熟练地接钱了! 谁叫他每天都往宫里送东西,有时候还得送个三四趟,脚下这条从百货大楼到皇宫的路,他打赌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 东家说来着,皇上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天底下所有人的钱严格说起来都属于他,他给你钱,等于从左边荷包放进右边荷包,千万别客气! 伙计慢悠悠地往回走,提着食盒的太监急急往宫里走。 得赶紧着,在灶房里加热一下,送到膳桌上! 今日皇帝在皇后处用餐,两人待最后那道菜送上来,四只眼睛同时落在了香喷喷黄橙橙的十香鸡身上。 “这十香鸡的确做得滋味不凡,就连母后和皇儿都爱吃得很呢。”皇后笑道,想起余年,双眉一蹙,“可惜了余女史,听说她失子后打击颇大,搬到了城外庄子上去住。” 皇帝也叹口气道:“本想着拾来能帮帮朕,罢了,且等她们好些。皇后,你明日去瞧瞧余女史。” 皇后应了一声,心道原觉得皇帝越来心肠越硬,看来只是表象,还是同年少时一样的心软。 不料皇帝又说了句:“顺便问问十香鸡的方子,母后想吃的时候做着方便,老从宫外买也不像。” 皇后不吭声,暗暗地瞪了皇帝一眼。 好啊,这种好事儿就叫我去做,人家余年心里不痛快呢,叫我去要方子? 真是顶顶孝顺的大皇帝! 腹诽归腹诽,皇后作为皇帝的妻子,作为皇太后的儿媳妇,这份责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她身上。 第二日,皇后带了满满一车的补品药材去看余年,她不愿惊动京里的人,车马从简,未用皇后出行的隆重礼仪,因此直到到了庄子上才叫通传。 余年不曾想皇后居然亲自来农庄上,正哄着珠珠玩儿,慌张之下只来得及叫余昇把珠珠带走,忘了收拾桌上笸箩里那件龙比甲。 “咦,这是什么?” 皇后同余年寒暄几句后,正想着如何找话题要食方,一眼却瞟见那件衣服不似衣服,荷包不像荷包的东西,好奇地伸手拿起来细看。 长方的一块,上面下面各有两个窟窿眼,皇后手指头放进去,勾了勾,这到底是个啥呢? 跟着来的宫女们也乱猜一气。 “这是手筒?” “不像,手筒怎么还有好几个窟窿?” “要么是香囊?” “也不像,上下都封着口,里面装的好像是棉花。”皇后好奇地问余年,“余女史,这做的是件什么?” 余年冷汗直冒,看向一旁坐着的拾来。 “回皇后娘娘,这是挡风被。”好个拾来,面对皇后也能面不改色地瞎扯,“皇后娘娘请看,上面四个孔洞,是用来穿过缰绳,固定住小被子,这样一来,策马疾驰时膝盖便有东西遮挡,不必受冻吹风。” “啊呀,果然如此!”皇后欢喜赞叹,“余女史真是巧手,巧手啊!”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可以顺便提提方子的事:“不光针线上手巧,百货大楼里——” 皇后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她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 随行的宫女出去一趟,面上带着奇异表情地回来。 “皇后娘娘,说是户部尚书的第三位姨娘,要余女史出去给她表姨夫赔礼道歉?” 第295章 话分两头 “哎呦哎呦,我要死了!” 余年让皇后留在屋里,自己和拾来出来看,到底来人是想做什么,哪知刚刚出门,就见吴德兴在地下打着滚儿,嗷嗷叫唤。 “你就是余年?”站在略后方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问,语气中颇有轻蔑之意。 “是,你是?”余年听孙女史说这女人是尚书的妾,倒是好奇,京中侯门高户的贵妇大多谨守礼节,很少抛头露面。 看来户部尚书家里风气还挺开放。 “我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你打了我表姨夫,怎么赔?”那女子看余年年轻,起了欺瞒的心,张嘴便道自己是尚书夫人,反正第几就不说了。 “赔?”余年先听她谎报名号,又听她要赔偿,笑了出来。 这女人还真是有胆量啊,要是叫正牌的尚书夫人知道她在外面打着自己的牌子招摇撞骗,非得大怒不可,至于赔偿嘛,也够厚脸皮,没听说小偷偷东西被主家打了还好意思来要赔偿。 唉,穿越前她好像听说过小偷从楼上被追得摔下去,苦主还得赔。 不管他,反正现在,她没有作威作福横行乡里,也绝对不允许有想在她头上占便宜没够的! “你表姨夫没跟你说,他为什么被打?” “为什么被打都不行!”那尚书妾高声叫,“你打了人,不赔还那么多废话,告诉你,老老实实捧出一千两银子来,我就不去官府告你们,不然的话,你也知道我可是尚书夫人,哼,上上下下的官儿,有几个不看户部尚书的脸色?” “一千两没有。”余年看她嚣张,“夫人,我问一句,尚书大人知道你跑这来撒野?” “你、你说什么!粗鄙!”尚书妾脸上通红,又惊又怒。 她原本想不过是一个村妇罢了,听表姨夫说,这女人会种地,大冬天里种出来了胡瓜,他去买的时候被这女人坑了钱,还被打了一顿。 她心里便琢磨,要是她能靠着尚书的名头把出产胡瓜的小庄子拿下,岂不是妙事一桩? 没想到余年听见尚书的名头竟然不怕? 嗨呀,真是没见识! 不过,这女人问到了尚书妾的痛处,她的确没有经过尚书的同意,偷偷跑出来的,万一有人告状,尚书府的家法不是好玩的。 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 “打,把这个村妇给我拿下!” 尚书妾这回也带了不少人来,防备着庄子上一些粗人不懂事,若是不肯,她就把人都绑了,送到官府,报个山匪的名儿,再把菜收起来带回去,尚书最爱新鲜菜蔬,说了几次要是冬天也能吃上鲜菜就好了。 办成这件事,尚书会感念自己体贴的。 “君子动手不动口啊?”余年笑着看向拾来。 拾来摇头,区区几名家丁,不必他出手,暗卫们随手便解决了。 两边正要打起来,从里面却踱出一名女子,走到余年与尚书妾的中间,伸手举着一块玉牌。 “皇后娘娘在此,谁敢放肆!” 若是真正的尚书夫人,看见孙女官手里的玉牌,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宫中的东西,可惜这个妾实在没见识,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宫,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都没见过。 “你、你说是皇后,就是皇后?”尚书妾色厉内荏地叫,“别以为随便弄个什么金啊玉啊,就能唬住我,我可是尚书夫人!” 孙女官给她气笑了,转头向拾来道:“还是你来。” 皇后本想着用自己名头震住对方,好消弭一场争执。 这可好,遇见不识货的了! 余年和孙女官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尚书妾一行人就被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尤其是那个本来就在地下滚着的吴德兴,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揍,这回是真爬不起来,得在地下滚着走了! “你们等着!” 尚书妾气急败坏地登上马车逃走,她要跟老爷好好地告一状,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 吴德兴呢,便被扔在了一边,像垃圾一样地摊着。 别看他人坏,那几个盟兄弟们义气倒好,寻着了他,将他带回去几碗不知道治什么的汤药灌进去,慢慢竟然能够下地走动。 他们出了这个恶名,方圆十里都没有肯雇他们做活的。 于是还得做回老本行—— 坑蒙拐骗。 …… “喝!” 京中富春楼,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已喝了三斤好酒。 “再喝下去,得喝出事儿来。”小二看他模样不对,悄悄跟掌柜的道。 “你甭管他,只要给钱,爱喝多少喝多少,就他那点酒量,全京城谁不知道啊,看着,一会儿就得全吐出来!”掌柜的手里噼里啪啦打算盘,嘴上也噼里啪啦地没停下。 还真是,说着说着,小侯爷跳起来,就往酒楼后面的茅厕跑! “哎,可惜了那些好酒啊!” 小二啧啧咂嘴,店里的酒乃是有名的好酒秋露白,五十文一壶,掌柜的怕酒客们喝坏了身体,还特意掺上点山泉水。 不过给小侯爷,那便不必了,他有的是钱,喝坏了再找大夫治嘛! 小侯爷大概没想到掌柜这一番苦心,奔到茅厕哇哇吐得胆汁子都出来了,自然也就没注意,身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向他的腰间钱袋伸出手来。 “你、你们,干什么!” 许是黑影扯走钱袋的动作太重,竟被小侯爷本人给发现了! “干什么,借俩钱花花!” “你们、偷、嗝、偷东西!” 小侯爷伸出手指头,他喝得实在太厉害,看着眼前十八个黑影,自己大手指头也变成了二十八个,也不知道指哪个的是。 那两个偷钱袋的,见他脚下虚浮,跌跌撞撞,互相打了个眼色,同时伸手推了小侯爷一把,转身就跑! “啊!” 小侯爷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开了茅厕的门,又一脚踩空…… 咕咚。 “掌柜的,小侯爷可去了得有三炷香啦,他别是跑了?” 小二一会儿就转头看看小侯爷回来了没有,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小侯爷回来落座,不由得有些担心。 “别在茅厕里头睡着了……小武,你看看去。” 掌柜的嘀咕一句,他倒不怕小侯爷逃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偌大一个宁安侯府就在那,不能赖他这么一小笔酒账。 小二答应着,捏着鼻子跑到后面,往茅厕里面一张,黑洞洞的一个人影也无,只是脚踩的两块长条青石板上溅了不少污秽之物。 小二嫌恶地捏紧了鼻子,赶紧回去跟掌柜的说了。 “大约是醉迷糊了,不要紧,明日去跟宁安侯府结账便是。”掌柜的道,又叫杂工拿些水去把青石板泼干净。 要说他这富春楼的茅厕也修得挺不错,不但茅厕蹲着的两边用青石板做脚踏,还时不时在厕所中点些便宜香料驱散臭味。 杂工取了水,泼到左右两块青石板上,打扫干净,见没人,又顺便拉了泡屎。 天太黑,他却没瞧见,在左边青石板下边,有那么一角布料,仿佛是一寸金云锦。 …… “娘,要这一条!” 余昇走在密密麻麻的风干肉之间,挑花了眼睛! 第296章 喝个小酒 酱红发亮的风干肉在院子里挂得密密麻麻,酱油和酱混合给肉上了色,挂了几天后,风干肉的表面略略收缩,变得更加坚实,肉质纹理分明,如同上好的木头。 虽然还是生肉,但鼻中已经能够闻到很浓郁的酱香肉味。 余年还让人在腌肉的酱油和熟酱里头加了些白酒,这样一来,肉里又隐约带一点似有若无的酒香。 这几天天好,风干肉很快就有模有样,余年便带着余昇和珠珠在“肉林”里巡视,允许他们自己挑一条好的,中午蒸来吃,试试味道。 余昇这回可是挑花了眼,看看这条,五花三层,分布得匀称美妙,看看那条,厚实的瘦肉变成深酱红,蒸出来以后一定能撕成一丝丝的肉丝,可以慢慢地当零食吃。 “这条,唔,不行不行,还是那条,”余昇每选中一条,就发现下一条更好。 珠珠却一口咬住先一条,坚决不肯松嘴。 五花、后腿、大里脊……每一种类型的肉余年都让腌了一些,还有一部分送到灶房里挂起来,烟熏火燎,慢慢挂成腊肉。 “娘,到底哪一条最好啊?”余昇皱着小脸,回头向娘亲求助。 余年失笑,她看着儿子倒是想起以前一首小童谣,狗熊掰棒子,掰了后一个,就扔了前一个。 “你呀,就拿你心里最喜欢的。”余年弯下腰笑道。 “我不知道哪一条是我最喜欢的呢?”余昇苦恼。 “那就凭你的直觉,选到哪条算哪条,落子无悔。”余年指着咬住肉不撒嘴,和风干肉一起摇摆的珠珠,“看你妹妹,多坚持。” 虽然从娘亲处得来了建议,余昇还是在肉林中走来走去,不知道到底哪个最好。 余年也不催他,而是笑吟吟地看儿子做小孩子的选择,像她这样的大人,当然是全都要啦! 这些肉排队拿走爱的号码牌的顺序不同罢了。 “媳妇儿!媳妇儿!” 余年听到拾来隔着许多风干肉叫她,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拾来一脸喜色。 “怎么了?” “河津县来了人,你肯定猜不到,他们做出什么来了!” 说着,拾来伸出手掌,掌心托着一块小小的圆饼,看起来有些像豆渣饼。 余年凑近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往鼻子里钻,她好奇地伸手拿起豆渣饼,脑中灵光一闪:“是酒曲对不对?” 拾来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梁县令不错啊,我只是给他提了提,高粱和番薯都能酿酒,若是河津县能做出好酒曲,不怕赚不来钱。” 余年试着掰那曲饼,打破饼子后,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信中说,他们试了几十次,最后加入红蓼花才成功做出了好酒曲。成功酿出了不少酒,整整两大车,送到京城里来,希望能够卖个好价钱。” 余年点点头,听拾来说,红蓼花是古法做酒曲中的一种原料,河津县也产,平日里酒坊制曲多用辣蓼叶,如今很少有人再用古法红蓼花来做酒曲了。 梁县令这人,真的不错,行动力强,执行力强,还能出成绩,要是能把他拉到手底下来当总经理就好了。 余年也就想想,人家干着公务员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干嘛要跟她出来创业呢。 除非给得实在太多了…… 风干肉切成一片片的上锅蒸,在水汽和柴火的热度下,慢慢溢出酱香肉香,变得软硬适中,肉片流出肉汁,渗到底下垫的干菜上,乌黑的干菜吸饱汁水,舒展开来,咬着便比肉还好吃。 “给我喝一杯。” 风干肉和高粱酒都端到桌上来,余年见桌上有酒,也好奇是个什么味儿,毕竟是河津县自己产的。 “不行?”拾来本都端着杯子要喝了,一桌上只有他一个能喝的,听见余年也要,大为惶惑。 “干嘛,小气鬼?” 余昇和珠珠咯咯吱吱笑成一团,把拾来笑得脸红。 “不是,你刚生完孩子没多久……” “哪儿那么多废话,拿来你!”余年一把夺过杯子,“我只尝尝味儿。” 拾来拗不过她,只好胆战心惊地看她仰脖—— 就一口,呛得眼泪流。 “咳咳咳咳咳咳!” 余年原先就不太会喝白酒,最擅长的鸡尾酒是红酒兑雪碧,最爱喝的酒是酒酿圆子里的甜米酒。 拾来看她好像很馋酒似的,还以为她是酒公酒婆,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慢点,不爱喝就不喝了。”他一手拍背一手从余年手里抢过酒杯。 “咳、咳咳,那这酒到底怎么样啊?”余年咳嗽着问。 别说,酒香满口,一条热线从喉咙口通到了肚子里,要不是太辣,余年还真想再尝尝。 拾来冲她挑挑眉毛,一双眸子里划过意味不明的笑意,就着她喝过还有水渍的地方将那杯酒饮下。 “好喝的。” 余年的脸登时爆红,恨不得掐住他脖子用力摇晃! 别人在认真问你话呢,不是在跟你打情骂俏啊! 能不能正经点儿! “酒味甜柔,”拾来看媳妇儿要爆发,赶紧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后味绵长,的确是好酒!” 余年听他说得有几分意思,伸出去掐他脖子的手略松了松:“那你看,和京城里酒庄出的相比如何呢?” “据梁县令在信中所说,这酒是由高粱、大麦、小麦、大米、糯米五种粮食所酿,京中酒庄少用高粱,多用精米……” 拾来再咂咂杯底的酒味,“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有千秋。” “咱们这可是五粮液!”余年鼓了鼓腮帮子,“五种加起来还不比他们的强?” “五粮液?这名字倒也贴切,只是太直白,咱们要往外卖的时候还得起个婉转好听的名儿。” 余年心道,直白?我还没叫五粮飞天大茅台春呢! 余昇和珠珠也很想尝尝酒味,被余年制止,说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 余昇听话,珠珠却馋得不住往下滴龙涎香。 “要不,给她尝尝?”拾来看姑娘馋得怪可怜,拿筷子头沾了点,想往珠珠嘴里送。 “不行!不许!不可以!”余年一把打掉了拾来的手和珠珠伸长的脖子,“按天数算,珠珠现在就是一个小婴儿,怎么能沾酒?坏脑子的!” 珠珠生气,珠珠愤怒,珠珠要喝! 珠珠打不过娘亲,一头栽进了小窝窝! “这是为你好。”余年见闺女真生气了,摇着小窝的筐,想哄哄她。 不料珠珠软硬不吃,从窝里爬出来,又一头钻进了余昇的怀里。 “算了,今晚就让他们兄妹俩一块睡。”拾来安慰道。 余昇便怀里揣着妹妹,回去读书,读到兄妹俩都打呵欠才上床睡觉。 听到哥哥呼吸均匀,珠珠从枕头上爬起来,黑夜中的两只龙眼熠熠生光! 她要去找酒,听爹娘说,酒是很贵很好的东西,她一定要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定很好喝! 珠看见,珠想要,珠得到! 第297章 余珠珠初试身手 一条细细长长的黑影爬出门,鬼鬼祟祟地爬进外面厅里,桌上摆着半坛没喝完的高粱酒,使油纸麻绳包着口。 珠珠左右看看夜中无人,悄没声儿地爬上桌,用爪子尖抠开纸封,后爪勾住坛沿,倒挂金钩探进头去喝酒。 唔,辣! 珠珠嫌弃地呸呸做声,但是回味过来,好像又有点子甜味,而且脑袋还晕乎乎的,好像在飞的感觉。 这就是酒啊,珠珠试探着再在酒面上呱嗒呱嗒舔了两口。 哇,真奇怪啊,刚才喝起来明明又辣又苦的酒,为什么会变甜了呢? 珠珠的小龙脑袋瓜里没有多想,立刻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酒好甜好好喝,喝完了身上还热乎乎的。 一口气喝完半坛,珠珠发现自己好像飘起来了,一直往上飘,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 她要,她要—— …… 户部尚书姓吴,名昌蘅,平日里官声甚好,顶顶清正廉明。 不过他自己个儿知道,之所以在油水最大的户部还能做到“两袖清风”,而生活又过得舒服舒适,不必为钱发愁,和他娶的五个妾是分不开的。 一个妾是盐商家的庶女,一个是江南丝商的庶女,其余三个的出身也大概如是。 吴尚书不在乎什么庶女嫡女,只要是有钱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就够了。 商人们天生对官员有一种恐惧崇拜的心理,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嫁入尚书府,哪怕是做妾,也是感激涕零,况且一个商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做户部尚书的正牌夫人? 痴心妄想啊! 对于吴尚书来说,娶妾这回事最妙的地方在于并不需要付出多少彩礼,却能得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和丰厚的嫁妆。 每一个妾娶进家来,都会带上数万乃至十数万的嫁妆。 这笔嫁妆则足以令尚书府舒适的生活维持得更久,不需要吴尚书想方设法捞钱。 嫁妆用完了? 那就是吴尚书娶下一个妾的时候了。 吴尚书有时候都会为自己骄傲,怎么就有这么聪明的脑瓜儿,能想出合理合法挥金如土的法子? 因为大夫人的体面里也有几个妾的功劳,因此大夫人虽然不喜尚书没完没了地纳妾,却也不拦着。 今日吴尚书回家,却觉得大夫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笑容也古里古怪。 “怎么了?”吴尚书想,难道是自己在物色第六个妾的事被发现了? 大夫人一笑:“你的宝贝老三,可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今日皇后娘娘派女史来,叫全府的女眷跪着听了一遍女训,末了特意点出来,你的宝贝在外嚣张跋扈,要我作为正室管教好妾室们呢。” “你说,”大夫人嫣然一笑,“我管,还是不管?这回惹的是皇后,下回没准就是皇上了。” 吴尚书手里的碗一颤,怎么回事,他的这些妾们一向挺安分守己,怎么会闹到皇后娘娘跟前。 他随意地敷衍了大夫人几句,饭后匆匆去找三姨娘。 大夫人咬着牙,把炸野鸡块嚼得嘎嘣响,且纵着她,总有一天,全都叫她害死你才知谁是贴心人儿呢! 吴尚书的确最爱的就是这个老三,相貌在几个妾里是顶尖的,哄人的功夫也是顶尖的。 “老爷,呜呜呜呜!” 三姨太见着面,先就哭哭啼啼,颠倒黑白地把余年打吴德兴的事给说了一遍,又说余年叫庄上的人把自家人给打了。 “那根本就是一个泼妇,恶妇嘛!”三姨太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和吴尚书撒娇。 “哼,原来如此,果然可恶。” 吴尚书知道三姨太嘴里未必全是实话,不过他对余年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其中缘由可以追溯到余年第一次进京,当时吴尚书也是“反余派”的一员,被余年格物致知给格得没话好说,心里却还不服气。 “你放心,老爷我一定想法子给你讨回公道。”吴尚书阴沉沉地道。 “呜,我就知道老爷最好了!”三姨太撒娇地道,“老爷,我做了新肚兜,你帮我瞧瞧合不合适?” 这事儿吴尚书爱干。 他笑眯眯地看着三姨太宽衣解带,渐渐露出那葱绿的肚兜,配着三姨太雪白的皮肤,十分好看,上面还绣了四个字,不过…… “你这肚兜上绣的是什么字啊?” 吴尚书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那四个字。 “天下为公啊,老爷!” 三姨太笑得很得意,她知道吴尚书最喜欢表现得忧国忧民,自己绣个肚兜,支持一下嘛! 老爷一定会夸她有格局,有想法! 吴尚书张口结舌,本来应该很旖旎的场景,被肚兜上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弄得十分滑稽。 叫人不知道应该温饱思淫欲,还是当柳下惠,再去读两卷书。 正在吴尚书神思不定的时候,忽然天上响了一声炸雷! 轰隆! “哎呀,我最怕打雷了,老爷救我!” 三姨太说着,娇怯怯地就往吴尚书身上倒,吴尚书也乐得不用选,伸手待要接住软玉温香。 谁知下一刻,一道雪亮的电光以极刁钻的角度从窗中钻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三姨太身上! 要不是吴尚书收手快,那就是一箭双雕! “老、老爷……” 三姨太被雷劈得满脸黑灰,头发都炸了,哭咧咧地冲吴尚书伸出手,又一道电光钻进窗缝,吴尚书跳起来,比兔子跑得还快!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闪电再次登场! 皇后在寝宫中被震醒了! 好大的雷! 心里无端有些发慌,多少年了,京城没打过这么大的雷? 好像只有那一年仙师失踪的夜里,雷声隆隆,满空闪电,仿佛是天地要裂开一般。 皇后定了定神,下床走到窗前,推窗而望。 这一望,她怔住了。 第298章 惊天雷雷不走空 电光,横跨了整个天空。 时而是一整道蓝白色的闪电将整个天空劈开,时而是以密云中的一个点为中心,四散银蛇,仿佛天地间是一个大笼子,以闪电为栅栏。 “娘娘,这雷太大了,您惊着了?” 值夜的宫女点了灯进来,见皇后站在窗前,连忙道,刚才的雷太吓人了,竟然吓得她连动都不敢动。 “无事,京里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雷了。” 皇后淡淡地道,叫宫女把灯烛放下,坐在桌前拾起一本书来看。 “可也怪呢,皇后娘娘您瞧,这么大的雷,愣是一点雨星子都没下。”那宫女被突然一声雷吓得差点跳起来,为掩饰尴尬,便向皇后道。 皇后眼睛盯着书,道:“冬日里打旱雷也是有的。” 旱雷打了半宿。 第二日,余年打着呵欠起床。 “你说这半夜的雷,吵都吵死了,估计小昇也没睡好,今日大家一起补觉罢。” 昨夜那雷打得吓死人,她原想把儿子女儿叫过来睡,拾来过去看了一趟,说屋里黑着灯,睡得挺好,就不叫了。 余昇一早就跑到他们屋里来,东张西望也不知道找什么。 余年困意绵绵,见到儿子,伸手就拉着道:“昨晚吓着没有,怎么不过来跟爹娘睡?” 余昇不答话,只伸头看向珠珠的小窝。 “娘,糟了,珠珠不见了!” 余年立刻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我以为珠珠怕打雷,回来找你们!”余昇伸手探了探小窝,窝里冰凉,显然是没睡过,“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难道昨夜又是仙师搞的鬼?”拾来在一旁低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呢,快点,找找闺女,万一被人发现当四脚蛇扔出去就惨了!” 一家人又要找,又不能露了行迹,搅得一个庄子上下惶惶不安,私底下议论是不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庄上出了内贼。 有那爱沾点小便宜的,自己便慌了,偷偷地把东西和钱补上,以免主人家抓到。 找了整整一个庄子都没找着,余年转回来,心里想哭,又把眼泪忍回去。 好好的一个龙女儿,到底跑哪去了呢。 转头见着桌上放着的黑釉小酒坛子,心里一阵火,要不是这酒,她能跟珠珠拌嘴吗? 不跟珠珠拌嘴,她能上哥哥屋里睡吗? 不上哥哥屋里睡……算了没那么长的逻辑链,余年只知道,她现在要是不发泄一下,就要发疯啦! 她伸手就要抓过来往地下扔,哪知刚将那酒坛拎起,立时觉得不对。 “怎么这么轻啊?” 再往里一张,余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能忍住不把坛子扔到地上。 坛子底一条小龙盘得紧紧的,睡得香香的,就算被连锅端都没有惊醒。 坛子里原本剩下的酒液少说也有珠珠三四条龙那么多,如今被喝得一干二净,自然是全上了龙肚子里去,可余年看着,那泛着贝母色的小肚皮也不见鼓胀,天知道酒喝下去进了哪! “余珠珠!谁让你喝酒的!”余年从坛子里头把闺女掏出来,“喝那么多,不要命啦,吐出来吐出来!” 这龙,都被腌进味儿了,满身酒气! 珠珠被吵得勉强睁开眼,看了眼娘亲,张嘴,打了个酒嗝。 “珠珠啊,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不会闹出什么事?” 余年想到昨晚不同寻常的雷声,之前劈过贾老太太、吴德兴等人的平地惊雷,再看看满身酒味的小龙,怎么想怎么觉得两者之间有关系。 …… “青天大老爷!求求您啦,快把我们关到牢里!最好是地牢,暗无天日的那种!” 一大清早,兴天府衙门口就堵了一堆人。 这伙人奇形怪状者有之,凶神恶煞者有之,形容猥琐者有之……总而言之,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兴天府尹真真是奇了怪了! 这其中有几个他认得,是京城中有名的混子无赖,平日里要捉他们的把柄还不易,今儿是怎么了,排着队要进大牢? 仔细看看,人人都顶着一张黑脸,好像爬过灶底似的,头发丝也焦脆,偶有拨弄一下头发的,发丝立刻碎裂,簌簌地往下落。 “求求您啦大人,就让我进大牢!一定要是深深的地牢哦!” 兴天府尹连忙跳开,闪过一个要抱他大腿的恶棍。 “你的要求本官闻所未闻,你们又没罪名,地牢不能随便关人!” 啊?有罪就可以进地牢? 恶棍狂喜! “大人,我有罪,我有罪呀!我一个月前在京城外官道上打伤了一个过路客商,把他的银子衣裳全抢走了!他来报案时连亵裤都没得穿!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光了他的屁股!” “唔,本官记得,原来是你!”兴天府尹摸了摸下巴,“进去,记得签字画押。” 供述了罪行的恶棍欢天喜地一溜小跑地窜进去了。 “大人,凭什么他能进去!” 在外面等着的恶棍们沸腾了!凭啥他能进,自己不能进! “要么,你们也说两件罪,本官听一听,若是够进地牢的,便能进去,若不够,本官是不可能让你进的。” 于是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兴天府尹坦白罪行,府尹可说了,在地下的监牢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吴德兴也在其中,他说的罪行比较差一点,比如偷窃未遂,偷窃反被主人暴打等等。 “你这不行啊。”兴天府尹皱着眉道,“前面几个除了打架斗殴,就是伤人抢劫,你看你……” 府尹没说完,但是吴德兴听懂了,他急了! “我刚忘了,前两天我还偷了一个公子哥的钱袋,您瞧瞧!”他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缝缀珠宝的钱袋,一看就是有钱人用的。 “哎,吴德兴,你怎么这样!”同伙老马愤怒了,“这明明是咱俩一块偷的,你怎么把功劳全占了呢!” 两人说着说着,撸袖子就要干仗! “别吵别吵,都有份,”兴天府尹和蔼可亲地道,“你们两个就关在一间好了。” 兴天府尹从善如流地让衙役们把这群恶人押进监牢,发现众人仿佛被雷劈过的脸上笑容异常灿烂。 不像进大牢,倒像释放。 他忍不住叫住一个一瘸一拐的混混:“你们到底为何想进大牢?” 那混混苦着脸道:“甭提了,昨晚上的雷,一个连一个地在我脚底下炸,躲都躲不过,整整炸了我一宿啊!” “前头的兄弟都一样,昨晚上被炸得不轻。”混混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们知道兴天府的大牢有几间修在地下,我们躲到地下去,就算今晚再打雷,雷再怎么也劈不着地下了?” 兴天府尹无语,挥手让他进去。 的确有几间地下的牢房,但他任兴天府尹以后,认为环境太过恶劣,把人关在里面就是一种酷刑,早已弃置不用,还盘算着填上算了。 没想到今天又用上了,还是别人主动要进。 怪不得娘说,什么东西都别扔,都有用。 京城中的治安空前的好了起来,原因无他,所有恶棍混混无赖都被关进了兴天府最黑最深的地牢,外面不说都是安顺良民,也颇有杀鸡儆猴的功效。 “新的兴天府尹干得不错啊。” 不少人这么说,三天了,京城里别说杀人伤人的大案,连偷东西的小案子都没有。 兴天府尹虽然不知为何天雷会追着坏人劈,还把他们都劈破了胆,但这是好事啊! 直到第四日清晨,兴天府尹迎来了他官场生涯的最大挑战。 京城富春楼的茅厕里头浮上来一具尸体。 这具在粪便里泡发的尸体,是宁安侯府的小侯爷,谢燕亭。 第299章 过年发福利 兴天府尹的脸色很不好。 小侯爷的尸体在地上,散发着臭味,面目已经泡的模糊,虽然经过几次清洗,仍然无法阻止五官七窍内往外流出腥臭黄水。 之所以还能认出是小侯爷,全凭死尸身上穿着的那件一寸金锦袍,这种锦缎从南方运来,据说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一寸金,一寸锦。 不过再贵重也没用啦,这件袍子已经完成了它在这世间的使命,那便是给小侯爷的死盖一个板上钉钉的戳儿。 “狄大人,我儿子是谁杀的?” 宁安侯冷冷地站在尸体旁边,嫌恶地挪远了些。 兴天府尹心想,滚你的,你儿子淹死在粪坑里,没人看见没人知道,我刚刚得了消息一个时辰,又不是土地公,去哪里知道真凶? 他脸上却一副笑脸:“还未有线索,下官必会努力追查,不负侯爷所托。” “查。”宁安侯冷淡地道,忽地伸手将兴天府尹的官帽摘下,在手里转了一圈,“查不到,你的帽子也不用戴了。” 他说罢,顺手将府尹的官帽扔在儿子臭烘烘的尸体上,跨过去往门外走。 府尹又惊又怒,不能因官帽发脾气,只好叫:“侯爷,小侯爷的尸体您不擦洗擦洗?” 宁安侯脚步一顿,说出来的话更是冷如冰水。 “这个儿子活着的时候都没用,死了我还管他做什么?” 兴天府尹一滞,点一点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是大兴好父亲! 有人儿子嗝屁,有人发福利。 与此同时,余家庄子上。 “排好队排好队,过年福利人人都有,一颗黄芽白一捆韭黄一篮胡瓜,这回夫人说了,你们爱吃就吃,爱卖就卖,她不管。” 管着发福利的庄上管事满面红光,嘴里吆喝着,从人堆里走过去,手里头的木棍拨拉拨拉,不叫他们乱挤,排成两列来领福利。 今年庄子可是出息了啊! 自从余娘子接管,原先那些没用的丈菊大花盘炒成五香瓜子卖了不少钱,凡是种丈菊的,全都多了一大笔进项。 也亏得余娘子不藏私,若是普通主人家,收了他们的丈菊去,也不告诉种什么,把价格压得低低的,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不过不知是出于公平还是什么,余娘子说不让今年种丈菊的明年接着种,而是要改种宫里给的“番茄”? 管事砸了咂嘴,茄子么,左右不就是那个味儿? 番茄又能有啥不一样的? “哎哎哎,你管好了孩子,咱这几样菜可金贵着呢!不许使手掐!” 管事想着心事,差点叫几个小毛孩把菜给摸坏了! “对不住,对不住!”那佃户连忙陪着笑,把孩子紧紧拽过来。 他倒也没什么坏心,只是按着平常买菜的心思,叫孩子去掐一掐哪筐的菜嫩,再就是把选好的菜外头老叶子扒了。 可这回管事是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干的! 黄芽白和韭黄种法与大棚胡瓜又不相同,余年想着穿越前也曾听过“洞子货”一说,仿佛是在地窖里用马粪牛粪烧着产生热量,冬季里普通农户也能种出鲜菜来。 于是她交代给程大娘这法子,又多给了一些龙粑粑肥料,果然种得顺利,只是因光线不够,颜色不绿,但鹅黄嫩白也很好看。 特别是黄芽白,长得比普通菘菜要小一半,连最外面的一层老叶都嫩嫩的,脆甜脆甜,不用炒熟,直接蘸酱吃就很好。 这样的嫩菜,要是叫小孩子或者老妇伸手胡乱掐,一下就伤了模样了,就算想拿出去卖,价钱也要低几文。 因此管事不叫他们胡乱伸手倒是好意。 除了自家庄子上产的鲜菜,还有每人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风干肉,另一叠百货大楼的购物票。 别的尚可,妇人们拿到购物票,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这有布票!三百文一匹的什么花色都能选!”其中一个叫道。 “哎呀,早知道发布票,我前两天就不着急买布去了!”另一个却顿足懊恼。 “我还没买呢,我家里刚买了米,不如,我用米票换你的布票,如何?” “好啊好啊!” 两个妇人交换了自己想要的购物票,都觉得占了便宜,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见她两人交换成功,其他人也跃跃欲试,互相交换起了自己需要和不那么需要的购物票。 “你看他们高兴的。” 拾来和余年站在二楼露台上,向下张望,看到他手下那些暗卫也和妇人们一样,手里挥舞着购物票,大声招呼“粮票,谁要粮票”。 其他庄子不说给福利了,过年还要佃户孝敬呢! 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必定有不少主动来投的。 “跟你商量件事。”余年双手扶着栏杆,“拾来,我想去闽海。” 拾来一侧头,看见余年鬓边一缕发丝吹乱,伸手给她挽起,想反对,又沉默下来。 他哪能不知道媳妇儿的心事? 珠珠越长越大了,一开始不过三根筷子粗细的身子,好吃好喝了一段日子,变得像小胡瓜那般粗。 再接着长,怕会瞒不下去。 更何况珠珠还可能有打雷闪电的异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实在危险。 “仙师说,如果想要珠珠变成人形可以去找他。” “他很诡异,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治好了你的头疾。”余年反过身,双肘靠在露台栏杆上,看向拾来,“如果他是坏人,以他的本事,当时可以直接让你死。” 拾来看着她清澈的双眼,轻声笑:“你说得有理,我以前说过,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咱们什么时候走,年前?” 余年伸手拉住他,温声道:“不急,过完年,咱们就启程去南方。” 第300章 将军回城认外甥 她决定过完年再走,倒是对的。 没过两天,京中传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你说两位张将军要回来了?”余年惊喜地问。 “吱吱。”珠珠趁娘亲不注意,伸着嘴去舔麦芽糖。 “不许,不行,不可以!”余年哪能不知道闺女的小动作,一下就把拿着麦芽糖的手抬了起来,正好塞进了拾来的嘴里。 珠珠气得吱吱叫,嘴里还不住地冒口水。 前些日子珠珠调皮,一口气喝了半坛子的高粱酒,这孩子主意大得没边儿了! 于是余年决定要训练珠珠“延迟满足”,只要珠珠能忍住一炷香不抢,就可以得到余年手里的麦芽糖。 不过目前看来,似乎并没什么作用,稍稍忍耐之下,反而让小龙凶性大发,快要连爪带尾地抢上了! 干脆,就让孩子知道知道什么叫世间险恶! 抢是,那一口都捞不着! 拾来微笑着含了一口糖,这糖是自家庄子上熬的,金黄澄亮,原汁原味的麦芽糖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味。 “是,据说此次古默特族与舅舅他们夹击鞑靼,也出了不少力,因此古默特族的脱欢王子也会一同入京觐见,接受册封。” “那咱们等舅舅们安顿下来,再上门拜访?” 余年想,大小两位张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皇帝必定得摆出姿态,自己家只是一门穷亲戚,自然是要靠后啦。 谁知拾来脸上显出犹豫来:“我看……说不定不去的比较好。” “为什么?” 余年不明白,明明拾来说起舅舅,有着掩饰不住的孺慕之情和佩服,为何好不容易能够见面,反而退缩呢? 拾来看了眼珠珠,将余年拉到一边。 “舅舅们觉得我娘未婚有孕生子,不是名门闺秀所为,不许我认他们,怕坏了我娘名声。”拾来说着,脸上显出惭愧之色,“我当初离开也是因为和舅舅们吵架。” 他并不觉得被坏人诱骗是娘亲的错,自己少年意气,和舅舅舅母吵架时着实说了不少过头话。 舅母们心软,连重话都没说就原谅了他,舅舅们可未必。 “舅舅外甥没有隔夜的仇,”余年想了想,安慰他道,“这次不是皇上也替你说好话了,水泥和冬衣都叫押运官递了话,我想舅舅们会承你这个情的。” 拾来被她逗笑了:“那是夫妻没有隔夜仇,咱俩吵翻了天,第二天早上起来该怎么着怎么着,我舅舅的脾气,嘿。” 他顿一顿,又道:“再说,水泥和冬衣都是你的功劳,我一个大男人若连自己媳妇儿的功劳都抢,成什么了?” 余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男人嘛,我的军功章有你一半,不要太谦虚啦!” “总之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余年再拍拍自己胸脯,“你要相信夫人外交的能量!我搞定舅妈,舅妈搞定舅舅,完美!” 珠珠被娘亲的动作吸引,吱吱叫了两声,用力撑起小身子,也用两爪在胸口上噗噗拍了两下。 “好,那就辛苦夫人了!”拾来心头的一片乌云,被余年和珠珠一扫而空。 虽然要等舅舅们进京安顿后再上门,但将军班师回朝,乃是一件大事,余家庄子离官道不远,蛮可以扮成夹道欢迎的百姓,先去瞧瞧热闹。 余年听拾来说,古默特部族的人高鼻深目,肤色雪白,长得和中原人士有些不同,想来是人种不同,自从穿越来到大兴王朝,她还没见过外国人呢! 不知道会不会里面也有穿越而来的人士? 或者能跟她谈谈物理的牛顿和爱因斯坦前驱? 要是真能搞来两个物理学家,那大兴的工业革命,非得提早个五百年不可! 余年怀抱着一种兴奋之情,早午晚不时地谈论两句古默特族,搞得拾来惴惴不安,晚上一闭眼就梦见她看上了古默特的哪个傻子。 直到过了两日,余年亲眼在路边见到古默特族人,才知道自己想的大错特错。 两位张将军都是长眉凤目,面相威严,身披重甲,余年使劲看,看着和拾来没有一丝丝的相像,除了都是男的,八竿子打不着。 “呀!你和舅舅们长得好像呀!外甥像舅,一点儿没错!” 余年为了显得亲切,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还特别激动特别夸张。 拾来闷笑道:“我娘亲和舅舅们一点也不像,违心话就别说了。” 余年回头瞪他一眼,回肘一戳,早说嘛,浪费别人口水。 一众古默特人骑马与大兴王朝的将军并行,为首的那个头上一圈小辫子,的确是像拾来所说,高鼻深目,肤色雪白,一看就带有寒带人的特征。 但是这鼻子高,高得有限,眼窝深,没深到底,白么? 余年偷偷拉起袖子看了看,唔,反正男人不比自己白到哪儿去。 不知道是天天在外头晒的,还是和温带人种通婚久了,古默特人的肤色接近象牙,而非透着粉红的煞白。 这些外族人面上带有凶悍之气,虽然两边看热闹的都只是大兴的普通百姓,但他们的手还是一直放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 拾来看到余年也注意到他们的弯刀,便轻轻在她耳边道:“古默特的锻钢技术极强,善于打造特殊的弯刀,吹毛断发,若是大力士,可视我大兴兵士护甲为无物。” 余年惊愕地回了个眼神,果然还是有点技术含量? “那他们肯帮大兴,是友非敌?” “不好说,他们以前也不老实。”拾来沉吟道。 他猜想,这次或许是因为水泥的原因,古默特族看出了大兴短期内不一定能赢,却一定不会输。 古默特部族很能趋利避害,今天和大兴交好,明日就能咬下大兴一块肉来。 拾来蹙着眉,想古默特人来大兴示好的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原因,差点没注意到余年叫他。 “……拾来!” “媳妇儿,怎么了?”拾来连忙问。 “你瞧那个人!”余年笑着伸手指向队伍中的一人。 原来那人在马鞍上倒立起来,又故意做些怪相,引得周围孩子大人都吃吃发笑。 “嗯,他们在草原上待得久,会些马戏不稀奇。”拾来见媳妇儿眼错不见地盯着那人,酸酸地道,“我也会,你要不要瞧瞧?” “你会?”余年怀疑地打量他,“说大话鼻子可要变长的!” “我真会,走,等回去我给你演一个!” 两人说得热闹,不妨道边有个孩子顽皮,往那做倒立的古默特族人马蹄下扔了一个吹起来的猪尿泡球。 马蹄一落,将那气球踩破,登时发出老大的啪一声响! 草原上的马行军打仗的经历多,却极少能踩到猪尿泡这种东西,这一声响从前没经历过,吓得那马人立起来,惊慌嘶鸣。 “糟了!”余年才说了一声,便见那马狂奔乱窜,竟往前头两名将军的马身上撞去! 事出突然,两位张将军正与古默特族的王子相谈甚欢,忽然背后一阵骚乱,回头之际惊马已经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大张将军目光一凝,抽出刀来,其他方法都已来不及,只有斩掉马头,才能阻拦惊马的前冲之势! 只是他还未及出手,便见旁侧冲出一个人影,伸手挽住缰绳! “快松手!” 小张将军见他如此不知死活,急忙叫道! 这人忒胆大,若寻常马匹,力士挽住自然不在话下,但这匹惊马乃是脱欢王子副官所乘汗血宝马,耐力极强,力气极大! 一匹马便能拖动四人大车! 凭一人之力,必定无法阻止,说不定还要白搭上一条人命! 第301章 千里共月饼(中秋番外) (四年后的中秋节) “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呢?” 余年手里拿着洄南府送来的月饼,惊愕地瞪大眼睛。 这枚月饼皮很酥,里面的馅料很足,闻起来也很香,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是一枚辣椒牛肉馅的月饼。 红红的炸酥的干辣椒,和干煸过的牛肉碎,以及香喷喷的花生碎挤在一起,一口咬下去,酥香辣! 就像吃了一口灯影牛肉丝! “娘,你常说的,要创新,多创新,不创新,毋宁死嘛!” 珠圆玉润的小女孩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地咬着辣肉馅月饼,她皮肤雪白,两只大眼眨呀眨的,模样和余年有六七分相似。 “我是讲创新的呀,可是辣椒馅月饼!”余年从女儿手里抢过半个饼,“这不是冷门,这是邪门!” 说话间,拾来又拎了一个螺钿雕漆盒进来,见余年把手举得高高的,珠珠一双小短腿在地下瞎蹦,不由得喷笑。 “你娘是怕你吃太多辣椒又喷火,来,咱家的大姑娘,尝尝新来的这个。” 拾来麻利地打开手里的盒子,叫珠珠过来。 “爹,这是什么味儿的啊,好吃嘛?” 果然,跟福娃娃似的珠珠被爹爹吸引过去,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往盒子里瞧。 “我也说不好,咱家现在全国上下都有收货的站子,这个我瞧瞧——”拾来拎起挂在盒边的标签,“河西来的。” 盒里的月饼和京城里常吃的澄沙月饼、枣泥月饼不同,圆圆的,中间鼓,周围低,更像油炸糕。 余年趁着珠珠不注意,将剩下的半个辣月饼一把塞进拾来嘴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拾来赶紧嚼了两口咽下去,给媳妇儿和闺女都捡了一个饼出来。 “呦,这饼这么轻?” 余年将那两面满是胡麻的油炸糕式样月饼拿在手里,已经知道里面准是空心,珠珠根本不管,拿到手里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看那饼面,焦黄酥脆,还沾了好多胡麻,没进嘴就香得不得了,要是吃下去,那还不把小肚子给香翻了! 没料到珠珠在圆圆的饼上咬掉了一个半月牙,牙齿便哒的一声叩在一起! “呜哇!娘,爹骗人!饼里没馅!” 珠珠把饼扔回桌上,哇哇叫了起来,月饼怎么能没馅呢! 没馅的月饼也叫月饼? “珠珠,你看,它里面不是没有馅,是红糖馅,饼皮用荞麦做的,吃的就是粮食和红糖的甜味。”余年耐心地教导珠珠。 自家这个女儿聪明漂亮可爱,就是爱认死理,豆沙包不能叫包子,肉汤圆不能叫汤圆。 她认定了甜的,咸的就是逆贼,她认定了该是咸的,甜的就是妖怪。 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臭毛病。 余年撇撇嘴,小声跟拾来道:“不能让珠珠吃太多辣椒,她会喷火的,一会儿你赶紧把那邪门月饼弄出去。” 在余年大力糊弄下,珠珠抱着红糖荞麦月饼吃得很是香甜,然而一眼看见拾来把辣椒月饼收走,立马嘴里咬着饼子,奋力扑上去抱住爹爹的腿。 “唔……呜的……都是唔的……” 小姑娘个头小,劲儿老大了! 拾来又不敢真踢着亲闺女,拖着在地上走了两步,余年看不过去,伸手就拽住珠珠的后领。 “把爹放开,听话。” 珠珠嘴里饼子叼得结结实实,用力摇头:“捂的……” “咦,珠珠又护食啦?” 余昇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走进来,他这两年间跟脱胎换骨似的,脸上多了些少年影子,褪去了婴儿肥,眉目英挺,和拾来长得更像了些。 “珠珠,哥哥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今日皇上有赏赐?”余年见儿子回来,大是放心,比起他们两个,余昇对付妹妹更加得心应手。 “是,古默特族送来了礼物,虽然不是咱们本地的月饼,却也相似,皇上叫给翰林院的人都分一分,做些诗文赞颂天下太平。” 原来余昇以十岁孩童之身考中状元,皇帝喜欢他神童,怕他和老油条们混得圆滑,特意点选他入翰林院,叫文人清气好好浸染一番。 见有新的好物,珠珠一边舍不得地抱着爹的大腿,一边伸长了脖子看哥哥带回来了什么。 “哎呀,真好吃啊!怎么这么好吃呢!” 余昇故意坐在珠珠看不见的位置,啧啧做声,“香,真香!” 珠珠再也忍不住了,松开爹的腿,迈开小短腿跑到哥哥跟前,两个小手搭在哥哥腿上,用力垫脚看余昇手里是什么。 “奶皮子月饼。”见爹比了个手势,成功把辣椒月饼弄出去,余昇也不逗妹妹了,取了一块奶饼,掰成两半,一半分给余年,一半分给妹妹。 “啊呜!” 余年接到手里,仔细看看,这奶皮子月饼表面也是略带浅黄,手感厚实,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又略有一丝发酵的味道。 不知是巧了还是古默特族的传统,用模子印了个小兔子在上面,倒是很合中秋的情景。 余昇道:“古默特族有兔神的传说,据说做饼时唱兔神歌,可以引来兔神,保佑奶饼好吃,能放更长时间。” “他们不光有兔神,”余年回忆着和古默特族的交往,“他们啊,喂马有马神,放牛有牛神,烤羊有羊神……就连吐口水都要念一句神灵保佑。” 说到这儿,余昇俊秀的小脸上带上一个狡黠的笑:“娘,幸亏你没跟着古默特人走,是?” “是啊是啊,金窝银窝,不如咱自己家的狗窝!” 余年在儿子头顶揉了一把,咬了口奶皮子月饼,还不错,浓浓的奶味,有些像奶酪,表皮大约是烤过,还带有一点儿焦香味。 “狗?哪里有狗?”珠珠忙着吃饼,把娘的话听了个半半截,急忙仰着小脸问。 “这里,有一只小馋狗!” 余年在珠珠鼻尖上刮了一下,将一片糕点碎屑挂掉,笑了起来。 余家的中秋接到了来自大兴东南西北各个地方送来的月饼,有些是标标准准的月饼,有些却和传统式样的月饼大相径庭。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月饼,都承载着人们对女商余娘子的感激崇敬之情。 一家四口坐在余家庄二楼露台上,桌上摆了红似火的大石榴,黄艳艳的火晶柿子,喷鼻香的西域甜瓜,余年用玫瑰露兑了一半葡萄酒,琉璃杯中仿佛装了流动的红宝石,这是她和拾来喝的。 孩子们则是一人一壶桂花花露,金黄晶莹的也很好看,喝在嘴里香香甜甜。 月上半空,玉盘婵娟。 “希望我们一家人每年这个时候都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余年举杯。 “媳妇儿说的都是对的!”拾来配合的举杯。 “娘亲言出法随!”余昇亦加上一句。 “娘亲,有我在,你放心,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我劈了他!” 珠珠的小白拳头拍拍胸膛,真是一龙当关,万夫莫开! 半空里配合地响了一声小雷。 “好孩子,真好,我以前还没见过中秋节打雷的……”余年扶额,被身边相公搂进怀里,感觉到拾来也在闷笑,胸膛隐隐震动。 余年浅浅一笑,这是她最欢喜的一个中秋。 不需要太奢侈,不需要太热闹,只要家人在身边,就是团圆。 真好。 真好,珠珠把五仁月饼全吃了。 第302章 大兴王朝的男儿 小张将军眼看冲出来那人被马拖得往前,足跟擦地,激起一阵尘土,他亦跳下马来,冲上前去,双手环抱马头,使了个千斤坠! 在两人同时使力下,那匹有四人之力的汗血宝马竟摔在地上,长嘶不已。 “小兄弟,好身手啊!” 小张将军从地上跳起来,哈哈大笑,看向自己兄长,却见大张将军神情激动,口唇翕张,似是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 他一怔,回头看向拉住马的那年轻人,只见这人生得身材高大,猿臂蜂腰,虽然穿得普通,一张脸却异常俊美,此时脸上也带着压抑住的激动。 “啊!”小张将军低低地叫了一声。 那年轻人仿佛回过神来,拱手向张将军和古默特人的队伍:“在下鲁莽,请将军恕罪!” “恕罪什么恕罪!”小张将军扑上去,双手抓住拾来的双臂,“是你!我还以为……” 原来是外甥啊! 虽然过了好几年,但模样没大变,长高了,黑了,壮了! 真没想到,还没入京,就见到了外甥! 他当初听押运官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他听糊涂了,实在没想着外甥在海上遇难竟还能生还。 这会儿小张将军拉着拾来上上下下细看,高兴得就要叫他一同上马! 大张将军却咳嗽一声,收刀入鞘:“果然大兴男儿个个是好样的!” 拾来转头看向大张将军,明白他是不愿意在这里认亲。 “多谢将军夸赞!” 小张将军见他们两个互相装不认识的,也只好跟着:“这位……小朋友,实在神力,请定要过府一叙!” “那是自然,两位张将军是大英雄,大豪杰,我求之不得!” 拾来紧紧握住小张将军的手,用力攥了攥才放开,回到余年身边。 小张将军的目光顺着拾来的移动,见他二人举止亲密,忙问:“这就是外……小朋友你的媳妇儿了?” 余年微笑道:“见过两位张将军。” “好,好!” 小张将军哈哈大笑,一旁的大张将军虽不说话,也点了点头。 “不好,不好!” 那边却有个声调别扭的话声反对。 “嘿,那小孩!”原本骑着汗血宝马的古默特人副官道,“你过来!” 之前扔了猪尿泡的那孩子知道自己犯了错,躲在大人腿后边不敢出来。 “叫你!出来!” 副官坚持不懈地招手,他的马被拾来和小张将军按倒在地,没有受伤,站起来后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大人,您就饶过小儿!”那家的妇人看古默特人长得怪异,面相凶悍,赶紧求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砍了孩子? “不好,过来!”副官依旧用力招手。 连大张将军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开口道:“阿尔苏副官,莫要耽搁,皇上已等候多时。” 阿尔苏副官回头一笑,冲他们做个鬼脸,再回过头去,还是板着脸。 “过来!” 妇人无法,只好将孩子从身后拽出来:“快,向老爷赔礼道歉!” 那孩子看了一眼阿尔苏,见他生得怪模怪样,嗫喏着道:“对不起……” 阿尔苏呲牙一笑,伸手摸摸他头。 孩子的娘还以为没事了,连忙陪出笑脸,想说两句话,不料就在此时,阿尔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弯刀,劈向孩子的脖颈! “住手!” 众人同时惊叫! 别人看得见,都吓得心口一哆嗦,那小孩自己看不见,反倒没吓着,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弯刀正正好好卡在脖子的弧度上,刀刃朝外,刀背朝里。 小孩这才吓得哭出来,不光哭,裤裆也一阵湿热,吓尿了! “嗨呀嗨呀,大兴的男儿怎么还尿裤子呢?”阿尔苏收回刀来,阴阳怪气地道。 “哎呦哎呦,原来古默特族的人最喜欢欺负弱小,真英雄,真豪杰!” 一个清脆的女子话声响起,语气中不乏讥诮。 “谁啊?”阿尔苏嘻嘻笑,回头见先前那个拉住马的年轻人身边站着个娇小的女子,心中料定是她。 “他吓了我的马一跳,我吓他一跳,公平。”阿尔苏走过去,低头看向余年,有些惊愕地道,“大兴的女孩好小。” 余年铆足了劲要吵架呢,不料这个古默特人突然来这么一句,一下怒火冲天! “你好白,和古默特的女人一样白。”阿尔苏又评头论足道,“你的眼睛好大,我能在里面照镜子。” 余年伸手就要打他一个耳光,他这话跟调戏良家妇女也没什么区别了! “哎呦!” 还没等她出手,拾来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他一脚踹在阿尔苏的胫骨上,将他踹得半跪。 阿尔苏这回倒是不怎么生气,再次跳起来:“你是她的丈夫吗?我想向你挑战!” “阿尔苏!” 一直没说话的王子脱欢开口道,“回来。” 王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阿尔苏顿时收起嬉皮笑脸,回身跃上马,向着拾来和余年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同队伍一同前进。 “这些古默特人不是好东西。”拾来不快地道。 “我本来也觉得是那小孩错在先,他要以牙还牙,欺负欺负小孩就算了,还说什么大兴男儿,他自己七岁的时候没准还穿开裆裤呢!” 余年看向逐渐在视野中变小的队伍,拍拍手笑道:“算了,不必管他们,咱们过咱自己的。我看舅舅们对你很慈爱啊,看你眼神恨不得给你糖吃了!” 拾来喷笑:“他们?他们这辈子就和糖没挨着过边!你不知道,我这两个舅舅,最爱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什么甜的酸的,那都是妇人小孩吃的玩意儿,他们看都不要看……” 皇宫宴会与一年前的设置有了很大不同。 皇帝坐在上首,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叫赐宴。 才刚见面,和古默特人还有的谈,倒不必急于一时。 原先第一道菜是看果,作为正式宴会开始之前的引子,便是以麦芽糖染色后,做成各种各样的糖雕,好看是好看,不过没法吃,也浪费。 如今改成了从京中百货大楼买来的各种蜜饯果子,还有饼干,尚膳局的宫女们巧手摆出花样,不但好看,也好吃。 “这个,能吃的?”小张将军不敢相信地偷偷问哥哥。 大张将军也皱着眉,看向面前极宽大一个大方盘。 第303章 还剩下一个儿子 盘子以盘底做纸,蜜饯为墨,根据陈皮梅子、椒梅、蜜梅、松子、阿月浑子、冰糖桃仁等干鲜果品颜色和大小不同,排布成为松树、奇石和花草。 最奇的还是将糖水海棠果切成极薄的薄片,做成蝴蝶模样,用麦芽糖粘在盘底,如此以来,微风一过,海棠果薄片便会随着风微微扇动,仿佛真的蝴蝶。 “有意思,有意思。”又是古默特副官阿尔苏先说话,他才不管什么山水图、花鸟图,捡一个果子扔进嘴里,“好吃,好吃!” 王子脱欢面上冷漠,也伸出筷子,夹了一枚蜜果,酸甜的味道一入口就大大刺激了草原人的口腔。 草原上很少有酸甜味的东西,草原上有羊奶牛奶的浓香,有最新鲜的肉香,有草叶的清香。 脱欢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中原的玩意儿,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中原别的不行,蜜饯做得一绝。 “哥,这个饼子看起来不甜。” 小张将军看那些古默特人吃得香甜,他也心痒难耐,虽说以前并不爱吃蜜饯果子,但那是因为京中的点心又甜又硬,咬一口掉一手糖渣渣。 但是…… 这个蜜饯果摆盘看起来很好吃,看那些古默特人吃得多香甜! 小张将军略带几分心虚地夹了一片饼干放进嘴里,这饼子点心样儿做得有些像鲍螺,但小小的一朵儿,分淡绿的和黄的,看着就好。 加了茶粉的牛乳曲奇不但有牛奶香,还有绿茶的清香,两合为一,更为出色。 “不甚甜,入口即化!” 小张将军吃得很是高兴,大约是自己长久没回京的缘故,京中的点心师傅进步得很快嘛! “如何啊?”皇帝见底下一群人埋头光顾吃,只好开口叫他们注意一下,这边还有皇上呢! “陛下,这果子盘甚好!不知是宫中秘方还是宫外传来的?”小张将军一个粗人,又性格活泼些,张嘴便问点心从哪儿弄的。 大张将军给弟弟打个圆场:“谢陛下赐宴,臣等在外征战多时,回到京中得蒙陛下赐给这般精致食物,实在惊喜感叹,圣恩浩荡。” 小张将军也赶紧追一句:“圣恩浩荡。” 古默特那边的脱欢王子亦带着众使节站起来:“多谢大兴皇帝用这样精致美味的食物招待我们!” “这……”皇帝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些人的重点全都放在了吃上? 再说饼干和蜜饯果子不过是百货大楼里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吃食,有那么好吗? 皇帝回忆了一下没有百货大楼之前……好,自己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惊为天食。 不能怪人家太土包子,实在是大兴的吃食太美。 想完了,皇帝只觉得心平气和:“诸位,只是普通的开宴小食,我大兴的美食又怎会仅止于此?” 传膳宫女得了示意,立刻后面的冷盘热菜一道道端了上来。 按说,那最前面的开宴小点,也就是那盘果子蜜饯要撤了改放其他菜肴,小张将军虽然觉得可惜,还是略略让开,叫宫女端走大盘。 那边古默特人就闹了笑话,有的把盘子挪到身边地上,不让宫女端走,有的像那阿尔苏,则是拉起衣襟,将剩下的半盘倒在自己前襟兜起来慢慢吃。 还真有不少古默特人跟着他学,脱欢王子低声喝止他们才作罢。 皇帝高高地坐着,摆着笑眯眯的脸。 古默特的土包子们,吃,啊,吃! 若是余年看到古默特人如此珍视自家百货大楼普普通通的货品,大概也要和皇帝一起在心里唱一曲土包子之歌。 不过,她这时在读茶余饭后报,双手紧紧地捏住报纸边缘,本来泛着粉红的指尖都捏白了。 她读完了那一则消息,放下报纸,怔怔地看了拾来一会儿。 “怎么了?”拾来不用回头,便能感觉到媳妇儿的视线,他手里不停,一边给珠珠铲粑粑,一边好奇地问。 “小侯爷死了。”余年道。 “谁死了?” 余年拿起报纸,读:“日前在富春楼厕中忽现一具无名尸首,经查,为宁安侯府小侯爷谢燕亭,在兴天府尹全力搜寻下,终破获这一奇案,将犯人吴某、马某捉拿归案。” “他按说算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余年道,想了想原先小侯爷的行为举止,“人傻了点,比他爹好多了。” 别的不说,年年有余戏园子那时候多承小侯爷散财了。 拾来冷哼一声:“死了干净,活该。” 夫妻俩评论完,都跟没事人儿似的接着做手里的活。 但余年总觉得有哪里没想到,好像应该和自身有关的…… “拾来!” “媳妇儿,又咋了?” “小侯爷死了,宁安侯不会掉过头来找你?”余年有些担心。 自然,宁安侯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自从搬到京里来,也听说过宁安侯有不少妾室,甚至有些不求容貌美丽,就要看着身材结实能生孩子的。 可惜了宁安侯跟那拉磨的牛一样,吭哧吭哧半天,愣是没有开花结果。 这么多年唯有一个小侯爷,还是早先丫鬟生的。 如今连这一个独苗苗都没了,真正自己的血脉就剩下拾来这一条,余年不知道宁安侯有多执着要儿子,万一要是他跑到门上来认亲,倒是麻烦事。 “我不会认他。”拾来冷静地道,“当初咱们去问他,他死活不肯认,现在他若来问咱们,也是一样的道理。” 余年点一点头,将这事撂开不提。 那边宫中的宴会刚刚散去,宁安侯便求见皇帝。 “他来做什么?”皇帝抹了把脸,不知道宁安侯选在这个时候来,是否跟古默特部族有关。 犹豫一下,皇帝还是见了宁安侯。 “皇上,我要认回我的儿子。” “你儿子不是死了吗?”皇帝对着宁安侯自然是哪儿痛戳哪儿。 小侯爷淹死在茅坑里的事儿,他在宫中也听说了,还特意叫工匠重新改了一遍宫里的净手方便之处。 “不是死了的,是活着的那个。”宁安侯高傲地道,“望皇上能从中说和。” “哎呀,朕怎么听不明白呢。”皇帝打着马虎眼,伸手揉了揉额头。 “皇上自然明白,臣指的是拾来。” 宁安侯昂首,语气中带着志在必得。 “皇上,臣要认回拾来。” 第304章 一家人去冬钓 皇帝沉默许久,嗤笑一声:“你说认就认?” 宁安侯的神色却似极有把握:“上次他为了认我,大闹宁安侯府,如今有了机会,他怎会放过?” “呵。” 皇帝不想跟他多说,靠在椅子上,仿佛要盹着了。 “况且丹鱼死后无香火祭奠,总归太凄惨了些。”宁安侯又道。 皇帝两道浓眉下的眼睛睁开来,闪过一道寒光:“谢空林,张丹鱼之所以凄惨离世,不得香火祭祀,是因为谁,你心里不明白吗?” “丹鱼的命不好,又能怪谁?”宁安侯泰然自若,“但拾来是臣的血脉,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皇上不愿帮忙说和臣不敢勉强,但请皇上不要拦着拾来认祖归宗。” 皇帝靠回椅子,似是疲倦极了:“你去,朕累了。” 宁安侯低头行礼:“臣告退。” 皇帝身边的太监领着宁安侯出宫,手里被他塞了一个荷包,慌忙又塞了回去。 “不敢要侯爷的赏赐。”太监低着头,迅速行了个礼,快步向宫内走去。 宁安侯回头深深注视着鳞次栉比的群殿,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能当小侯爷,谁愿意辛辛苦苦当个普通老百姓? 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有这般好的机会,他不信拾来不会紧紧抓住! 自然,这个大儿子很是叛逆,不得他的心,不过,他还年轻,还年富力强,多要几个女人,总能有自己的种。 到时候再把那可恶的大儿子一脚踢开,让他既无侯爷府可继承,又被皇帝厌弃! 看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有趣呢! 宁安侯摸着被打掉的后槽牙,冷笑了一声,已经想到等拾来来求他认儿子的时候,要怎么折辱对方了。 …… “你说给舅舅送点什么当见面礼好,他们可是将军,是不是得弄把神兵利器来啊?” 余年迟疑地摸着两块翠蓝云缎问,她准备见面礼准备得都要头疼了。 “要是我给两位舅舅做手筒当礼物,是不是有些太简陋了?” 京里风俗,女子为妇,见男方长辈得送两件亲自做的小针线,表示自己心灵手巧。 见舅母时余年做了两付连指手套,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两朵小花,勉强敷衍了过去,到了舅舅这,再做可爱的手套,就不太合适了。 手筒是余年新开发的项目,在多次试图制作龙比甲失败后,余年一怒之下把两个小龙比甲合在一块缝起来,做成一个暖手筒,双色布闪金红绿拼在一块竟格外鲜艳好看。 她往外戴了两次,看见的人都说好,干脆就叫百货大楼二层卖布料的地方,把余下的边角布料都做成了双色手筒子,绣娘举一反三,不光做出了双色手筒,还想出来把更小的布块拼成四色的,叫四季春,拼出八色的,叫八仙过海。 虽是小物,卖得极好,细细算来,拼色手筒子比单卖布赚得多。 见媳妇儿小脸愁愁的模样,拾来捡起那两块布料来看看,摇了摇头。 余年失望地道:“那做什么?鞋我可做不了,衣裳做出来,就该过明年的年了,荷包更不行,你知道我,赏人的荷包都得叫锦云做,我做的叫人看见,白白的笑话死不可!” 拾来笑着摸了摸媳妇儿的耳垂:“你不用做什么,就是舅母那,我也说过不用做的。” “真的不用做吗?”余年抱着两块布,迟疑地问,“会不会不好?” “真的不用。”拾来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要是舅舅因为你不做针线生气,咱们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便是。” 哈?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余年眨眨眼,不过相公这个回护自己的态度是蛮好的。 这日佃户送了两条大黑鱼来,说是在附近小河里头钓的,给主人家尝尝鲜。 厨房里炖了送上来,汤色白如牛乳,鱼肉嫩滑,一家人大快朵颐。 余昇动了心思,想自己也去钓。 拾来答应下来,拍胸脯吹嘘自己钓鱼一流棒,带着全家出动,连珠珠都放在余年做的手筒里面一起去看冬钓。 到了小河岸,余昇才知道自己想得未免太简单,他当只要甩甩竿就能钓上大鱼,哪知河岸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别说把竿甩进去了,用石头砸也砸不出白印子来。 “放着我来!” 拾来怎会毫无准备,从马车上拿了一个冰镩子,对着冰面就凿开了,冻得厚厚的河面很快破开一个大口子。 余昇带着厚毛帽子,钦佩地看着爹爹,好厉害啊! 拾来得到儿子的崇敬,更加卖力,跟手就在旁边又凿了一个洞! “爹,我给你上鱼饵!”余昇高兴地帮爹爹拿来鱼钩,脱下手套,往尖利的鱼钩上穿肉丝。 “你别动,划着手怎么办?”余年本在穿着另一根竿的鱼饵,连忙接过来,结果一看,人家穿得正正好好,跟多年的老手似的。 “小昇,谁教过你上鱼饵?” 余昇摇头:“没有啊,这么简单,看看不就会了吗?” 余年再看看自己穿得歪七扭八的鱼饵……嗯,看来儿子在钓鱼上很有天赋。 以后一定要掐灭他的天赋,不能任由他发展成可怕的钓鱼佬! 拾来连着凿了两个冰洞,设好鱼竿,便在附近升起火堆,一家人吃起烧烤来。 “爹,鱼什么时候来啊?”余昇一边鼻子里闻着烤肉味,一边眼睛盯着冰洞那的几支鱼竿。 妹妹珠珠就没他一心二用,两个亮晶晶的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没烤好但已经有香味的鸡翅膀。 这鸡翅膀上刷了娘做的秘制腌料,外皮一烤就冒出蜂蜜甜甜的香气和胡椒辛辣的味道,那香味不光勾得人食指大动,小龙的爪爪也大动特动。 “珠珠,不许太靠近,再近走到火堆里头去了!”余年拽着小尾巴扯回来,“到时候是烤鸡翅,还是烤全龙哪!” 珠珠顺势盘到娘的肩头上,吱吱叫,要娘烤快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这种吱吱叫声,余年不需要余昇的翻译也能听懂,无外乎,要吃,快吃,想吃。 鲜肉切成鹌鹑蛋大小的块,早早地用椒料腌过,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不住往下滴油,滋啦滋啦。 旁边的鸡翅膀熟得快,皮变得焦黄酥脆后,先叫珠珠尝个鲜。 香喷喷的鸡翅膀被珠珠一口吞下,又吐出来,用嘴巴叼着送到余年嘴边。 余年看着上面满是晶亮口水的鸡翅膀,想笑又感动,进了嘴的食还能吐出来,不容易啊! 她自然是不会和孩子争抢吃食,珠珠让了一圈,谁也不吃,便又心满意足地把整只鸡翅给吞了下去。 第一次看珠珠这么吃东西的时候全家都吓得要命,掐着小龙脖子要她吐出来,但珠珠宁死不屈,余年几乎是瞪着眼睛看了一天一夜才确定珠珠没事,龙吃东西可能和蛇的吞食法有些相似,食物里的骨头也一样吃得掉。 “哎,好像竿子动了!”余年无意间看见竿头抽动,连忙拍着拾来让他去提竿。 一家人都围在冰洞口,看拾来能钓上条什么鱼来,拾来很有劲地拽住竿子往上拖,不知勾到了什么,竿头弯得厉害。 “爹、爹!”余昇扑在拾来背上惊叫,“鱼上钩了!” “你这臭小子别乱叫啦,再叫把鱼就吓跑了!”余年赶紧把余昇扯开,免得拾来提竿的时候划着他。 拾来见媳妇儿孩子都围着自己,更加卖力,使劲一甩竿! 啪嗒! 掉在冰面上一只灌满了冰水的大竹篓! 一家人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那只冒名顶替的竹篓,外头泡得烂了,里头支棱着一把金银锭子和水草,带出来的水淋淋漓漓往下流,又流回了冰洞…… “吱吱。” 珠珠盘在娘亲脖子上,叫了两声。 余昇面无表情地道:“妹妹问,这是什么鱼?” 余年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鱼,这是有心种花花不开鱼,哈哈哈哈哈!” “笑话我,”拾来不服气地嘀嘀咕咕,“钓竹篓的水平已经很好了!还有人钓上尸体来呢!” “啊!那多吓人啊!” “吱吱!” “他肯定一辈子都不想钓鱼了!”余年猜测道,那得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那倒没有。”拾来想了想道,“是个老暗卫,平时杀的人比钓得多多了,他把尸体钓上来以后放在一边,等钓完鱼才背到官府门口,放下就跑。” 余年听得无语,果然钓鱼的爱好很可怕啊,连暗卫都不免受到诱惑,从杀人改成了钓人。 要是普通人钓上金子银子来,怕是欢喜得不得了,连钓竿都扔了走了。 可余年一家压根没把那篓子底几块金银看在眼里,将鱼钩拆下来,金银随便裹一裹扔到车里,接着钓。 大概是竹篓子开了个好头—— 一直到快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再钓上第二样东西。 倒是把带来的食材都做成烧烤吃掉了,余年甚至还从空间里掏了不少大虾烤着吃,虾壳扔进冰洞,试图多吸引一些鱼过来,到底是没成。 她看相公的脸色不太好,很贴心地安慰:“要不然我从空间里拿出几条鱼来,假装是咱们钓的?” 拾来连连摆手,道:“不太好——你有什么鱼?” 余年感受着空间里的灵泉海:“很多种啊,鲈鱼、真鲷、黄鱼、石狗公、面条鱼……” “都是海鱼?” “都是海鱼。” 两人陷入沉默。 “其实,京城离海不远,在附近的河里钓上海鱼,也还挺合理的?” 第305章 第一个和第二个 最终两人还是放弃了“因为钓鱼技术太高超所以从小河里钓出海水鱼”的方案。 改成去城里买两条鱼来冒充。 “爹,钓不到就算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余昇盘腿坐在马车里,百思不得其解,“早知道要买鱼,为什么我们还要去钓呢?” 余年斜靠在马车板壁上,嘿嘿乐:“你小孩子家就不懂了,这叫钓鱼佬奇怪的自尊心。哦,说是男人奇怪的自尊心也成。” “不,这不是自尊不自尊!”拾来一边赶车一边抗议,“我只是突然想吃鱼了!” 余年冲儿子做了个鬼脸,余昇耸耸小肩膀,无可奈何。 既然要买东西,肥水何必流了外人田呢,于是余家便往余氏百货大楼里买鱼去。 见东家一家子突然跑来,伙计们都以为是什么突击检查,各个打起精神来,吆喝得更加卖力。 “呦,今儿怎么有空来?”贾举如今天天在前面结账柜台盯着,见余年来了,也是意外。 他只当余年没了孩子,躲到庄子上去平复心情,看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有件事他也该跟余年说了。 “无事,来逛逛。” 余年见贾举有话要说似的,便让拾来带着儿子去买鱼,喜欢钓多大的就买多大的,喜欢钓什么品种就买什么品种,百货大楼什么都有,很方便的。 两人进了茶室,贾举才犹豫着告诉余年:“贾家联合京中另外几个大商号,想封住咱们进货的渠道。” “哦?”余年一愣,这可是大事。 百货大楼打出来的招牌便是货品全,货品多,除了河津县送来的一些独有的货物,大部分还是要靠南北货商来回运送。 “你手里的货商人脉有变动?”余年立刻问。 贾举满面惭色,双手按在膝盖上,低声道:“是,贾家公开说,和我做买卖,就不要和其他几家商号做买卖……大部分客商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偷偷卖给咱们货物,但不是长久之计啊。” “我想想看。”余年一根手指在腮边轻敲,“你们贾家在南边有自己的买货路子,是不是?” “不光贾家,云家、陆家、何家等等,在京城里做买卖,南北都得通透!”贾举道,“余娘子,不是我说,咱这百货大楼,根基可有些不稳当。” 余年点点头,贾举说的有道理。 自家开百货大楼的时候也想过,货物不是自产自销,利润已经没那么大,若是来源再掐在别人手里,更是危险。 说提价就提价,说不供货就不供货,余年这边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但百货大楼打了众老商号一个措手不及,开到现在已然立住脚,再想通过垄断的方式打倒,并不简单。 “过了年,我会去南方。” 贾举没懂:“去南方,你不在京城呆了,不做买卖了?” 余年一笑:“怎么可能?我去南方,就是要建立起自己的商线,在源头采购,找到可靠的供货商。” “你、你、你自己——” 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小娘子,张嘴就说要打通南北商线,真是叫人以为自己在做梦,听人说梦话。 自然,女商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小打小闹,在某一片区,仗着父兄的护佑,打出点名堂来便算,像余年这般大口气,要自己开一条商线,真正是闻所未闻! “不是我自己,我们一家人。”余年笑道,她看出贾举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惊吓到,便安慰了几句,“南边也是大兴的国土,怕甚?” 贾举擦了把汗,干笑两声。 开玩笑,南边是大兴国土没错,可不是女人经商的乐土。 算了,贾举琢磨,反正百货大楼买卖越来越好,货商们就算怕老贾家,也会看在利润的面子上暗度陈仓。 至少多支撑一些日子,直到他找到更可靠的供货商应该没问题。 贾举悄悄地挺胸抬头,他在贾家憋了这么老久,终于轮到他展现商业天赋啦!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余年和贾举都转头向外望去。 这处茶室只是作为休息处,并未装门,而是以布帘代替,方便了茶室中的人随时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去看看出什么事了。”余年道。 她一马当先,掀起帘子往外走,迎面见到几个人,却是一怔。 这几人外貌和中原人士很不相同,其中两个更是余年认识的。 一个脱欢王子,一个副官阿尔苏,其余几个自然也是古默特部族的人。 此时这几人正围着一处卖茶叶的说话,那卖茶叶的伙计脸上露出惧色,双手护着身后的茶桶,不肯让开。 “请问,几位是做什么呢?”余年走近了先开口道。 “是你,大兴的女孩子!”阿尔苏睁大了眼睛,小辫子在肩膀上甩得啪啪响,跟个撒欢的狗儿似的冲过来。 余年见他热情过度,也有些犯怵,一拧身就躲在了贾举身后。 “啊,你怕我吗?”阿尔苏见余年躲在贾举后面,不肯跟他拉手拥抱,很是失落。 余年不怕他,怕他发神经:“这位,我不认识你,请你自重。” “阿尔苏。”脱欢走了过来,他比阿尔苏的身材更高,也更细长,目光如电,整个人都像是瘦而有力的鹰,“你太过分了。” “我都是按咱们草原上来的,哪儿过分了?”阿尔苏挠挠头。 虽然两个人说起中原官话都有点怪腔调,但很是流利,余年也能听懂。 “这里可是大兴,得按大兴的来!”余年大声道。 阿尔苏听见了,很高兴地道:“好啊好啊,那你说,按大兴的来,我应该怎么追求你?” “你……你不能追求我。”余年无语,“我有相公,有孩子。” “那有什么要紧,在我们草原上,一个女人可以有很多个丈夫,一个男人也可以有很多个妻子!”阿尔苏热情地解释,“只要我打赢你的第一个丈夫,就可以做你第二个丈夫!” 第306章 古默特人的引魂香 “可去你的!” 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一下就扔到了阿尔苏脸上,大尾巴噼里啪啦一甩,把他给打呆了。 “她有相公,就是我,”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余年背后响起,“还有孩子,就是他。” 声音的主人往下一指,余昇愤怒的小眼神像飞刀一样射向古默特人们! 他听到了,这些人想要拐跑娘亲,他们是一群拍花子! “我还没有提出跟你决斗,你不能打我。”阿尔苏委屈巴巴地道。 余年深吸一口气,转了出来,向脱欢道:“古默特的王子,您来到大兴,就是为了在大兴寻找女人,和她们的男人决斗吗?” 脱欢冷冷地看她一眼:“对不起,我的副官,对中原风俗不了解。” “他不了解,你是故意。”余年控诉,“你明明可以喝止住他不礼貌的言行,却放任自流,在他与大兴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什么也不说。” 脱欢极缓地眨了两下眼睛,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根本是想看大兴对你们闹事的底线在哪里,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们是客人没错,但若想挑战我们大兴的底线,大兴的监牢随时欢迎你们从客人变犯人。” 脱欢冷淡的声音道:“并非如此。阿尔苏,道歉。” 阿尔苏委屈地道:“我什么也没做错,草原上都是这样的!” “道歉。” 王子的命令不可违抗,阿尔苏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对、对不起。” 另外几名古默特人也将地上的大鱼拾起,交还给拾来。 “刚才我夫人说的,你们已经听明白了?”拾来拎着鱼,却如同手中拿着刀剑一般威风凛凛,“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古默特的诸位,在大兴,就要守大兴的规矩,不守规矩,不但可能变成犯人,也可能变成死人!” 脱欢点了点头:“我会看好他们守规矩。我想买水泥。” 余年本来已经准备转身离开,听到他说话,又停下脚,问:“你要买水泥?” 方才护着茶桶的伙计一溜小跑过来:“东家,他跑到茶叶摊位上要买水泥。” 余年将水泥方子献给皇帝后,除了自家建楼修房,再也没有公开拿出来卖,如今这几个古默特人竟然找到百货大楼来买,不知是碰上,还是知道内情,特意来找她买水泥? “我说没有,他们就要打我。”伙计擦了擦被吓出来的冷汗。 听到这句话,余年看那几个古默特人的眼神更掺杂了敌意。 怎么,买不到就想打人? 什么恶霸行为! “不,不是打人,是决斗!”阿尔苏神气地宣布,“我要买,他不卖,在草原上只要我打赢了他,他就必须卖给我,草原上一切事都可以用决斗解决,是不是很棒!” 说完,他眼睛亮闪闪地看向余年,仿佛是在等着她夸奖。 “不不不!”余年大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兴不允许强买强卖!古默特的客人们,请允许我再次提醒,这里是大兴的地方,如果你们不肯按大兴的规矩办事,那就按照大兴的规矩接受惩罚!” 脱欢再次出面,拉住了冲突的舵:“对不起,我以为这里是卖东西的地方。” “这里的确是卖东西的地方,”余年见他态度很好,便也稍稍软和下来,“但你要水泥,我们没有。” “那么,在哪里能买到?”脱欢问。 “现在只有官府能卖水泥,你若是要买,须得我们大兴的皇帝允准。”余年干脆地道。 脱欢道:“多谢。” 他不多言语,立刻带着其他古默特人离开,阿尔苏还想冲余年挤眉弄眼,被其他人一把拽走。 余年目送着这些人离开,心里总觉得,有这些古默特人在,京中不会太平。 …… 今日的朝堂之上,古默特的使团在文武百官前亮了相,脱欢王子带来了古默特人的礼物。 “这是引魂香,世上最好的香料。” 脱欢少言寡语,只简单解释了一句。 皇帝呵呵笑,世上最好的香料? 真是胡说! 大兴什么香料没有? 沉水香、白檀香、苏合香、郁金香、青桂香、零陵香、凤脑香…… 单香方便有上百,更不必提合香方子,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而且香料主要是靠东南沿海一带进贡,北方除了一些草木香,更无什么特别珍贵的香料。 如今完全在内陆,一丁点也不靠海的古默特人说自己拥有最好的香料,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简直就是山里的樵夫说砍树能砍来螃蟹龙虾一样荒谬! “如果不信,请允许我现场试香。” 脱欢不多言多语,只是当着皇帝和众臣的面打开了装着香料的牛骨镶金匣子。 站的近的人不由得伸头去看,见匣中装着十来颗豌豆大小,淡黄色的香丸。 其貌不扬。 见到香料的人心中失望,实在是这些香丸看起来太过平平无奇,如果是大兴的香丸,不但要雕出花纹,讲究的还会嵌上干花,在香丸表面涂饰金银粉呢! 为了不落外国使节的面子,皇帝立刻假装很感兴趣地叫人架上香案。 在将引魂香香丸投入香炉前,脱欢抬头,向皇帝道:“大兴皇帝陛下,我希望和你打一个赌。” 第307章 塞外奇香 皇帝素知古默特人赌性深重,据说拿自家的老婆孩子,或者全副身家压一个赌局是常有的事。 在部落中,如果有人输了赌,把脑袋砍下来,别人也并不以为意,只觉得是这人运气不好罢了。 于是他多了几分谨慎,问脱欢:“打什麽赌?王子此来是为了两国交好,若是无端端打赌赌输了,怕面子上不好看。” 脱欢淡色琉璃珠似的眼睛望向微笑的皇帝:“就赌,我的引魂香,是不是最好的香料。” “这个么……” 脱欢漠然道:“我不怕输,大兴怕输么?” “呵。”当着面,皇帝不便发怒,心中却道,这古默特的王子实在混账。 当然大兴是不会输的,但好端端打什么赌,你送些香料来,我出于面子夸你两句便是了,多生事端! “古默特人的锻钢之法。”脱欢道,“输了的话,我将锻钢之法交给大兴。” 皇帝两道浓眉下的目光认真了起来:“果真?” “我向草原之神发誓。”脱欢言简意赅,“若我赢了,我要大兴的水泥方子。” “你要水泥方子?”皇帝笑了,“你来,根本不是为了庆贺,是为了水泥方子。” “那么皇上是不准备打赌。” “不,恰恰相反,我对你们的锻钢法志在必得。” 皇帝轻微地扬了扬下巴,天子的傲慢尽在其中,他相信,大兴的香料一定会比古默特的好千百倍! 试香太监从脱欢手中取了一粒香丸,投入香炉中。 往年也有草原部族进献香料,不外乎就是些麝香、檀香之属,香味平平无奇,连京中三流制香店都比不过。 他看着香炉和脱欢王子,不过两三个呼吸间,香炉中便冒起袅袅烟气,青紫色的烟气如同大雾,迅速地向四面八方散开,融于空气中。 在京城,好香的标准是烟气凝而不散,色作纯青,香气幽然,最好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而这黄豌豆样的香料,颜色既不纯净,香气似乎也细微到几乎闻不到。 皇帝想要开口提点两声,以免群臣中有哪个笑话了古默特人,把他们惹急了,谁知刚刚一个呼吸,便有香气透骨而来! 一股极为奇异的甜腻香气如洪水般汹涌澎湃,进了人的七窍,又从耳道、鼻道、食道等地弯弯曲曲地钻进肺腑,不过一个呼吸间,连心口都是那股子香! 香得悍烈! 皇帝不提防这香竟然如此浓郁凶猛,吸了一大口入肺,便觉得整个人都晕晕沉沉,仿佛魂灵要脱离身体飞起来。 “皇帝陛下,古默特人的引魂香如何?如果您没有比我们的香更好的香料,希望你能按照约定,换给我们水泥的方子。” 脱欢琉璃珠似的眼睛中没什么情绪,然而牢牢地盯住了皇帝,仿佛是庙中神像,面向凡人不动声色,不知是怜悯还是嘲笑。 “你的香……你的香……” 皇帝感到神智昏沉,连说话都喷着引魂香的香气!看向殿顶时,平日里看熟了的金龙雕绘仿佛游动了起来,龙头冲向自己的方向张开巨口,狰狞莫名。 殿下群臣离得更近,皆被那香给浸透了,说话迷迷糊糊。 试香太监闻香多年,仍被引魂香冲击得晕头涨脑,但他毕竟老练,硬撑着走过去,以手中净水扑灭香丸。 仔细一瞧,那香丸才刚刚燃烧了一半。 如果让香丸完全燃烧,说不定真的会将人的魂魄引出来! “如果大兴没有更好的香,请将水泥方子传授给我。”脱欢坚持道。 …… 京城中的各大香铺最近忙疯了。 只要是擅长合香的老师傅,都被请进宫中,制作一种惊天动地的新香,据说皇帝与古默特人打了赌,要做天下第一香! 这事往小了说,是个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往大了说,扬我国威,打古默特人的脸,那叫英雄! “我还想着买两串香珠子呢,香铺子里头太乱了。”余年跑了一趟香铺,要啥没啥,遗憾地说。 会合香的老师傅不在,香珠儿没人做,余年只好随意买了些白芷、白芨、檀香末子、白矾、牡丹皮一类,自己拿回家去做。 余年听那小伙计说得麻烦,回去一问,锦云会熬香珠子糊,又会搓珠子打孔,干脆放手都让她去做。 不过在把料粉给锦云之前,余年偷偷地掺进了少量龙涎香粉,好叫珠子更高档些。 果然做完以后,香珠香气清甜芬芳,拢在袖中,竟能透衣而过。 似乎太过高档了一些,余年心虚地想。 既是好东西,便往将军府的礼单中再添了四串香珠,此外把原先想送的手筒子撤了,换成银狐皮袍皮袍,冬日里常饮的姜桂酒换了,改成河津县送来的高粱酒。 据说两位舅舅更喜欢烧刀子,要是用番薯酿酒,大概更能打动舅舅们的心,不过高粱酒醇厚温和,在大部分人眼里,这才是好酒呢。 礼物都备齐了,准备出发往将军府去。 “咱家百货大楼里也该进些香料。”余年坐到车上道。 拾来闻言笑道:“香料又称香药,普通杂货铺子里顶多卖个香包香球,要买香料便是另一条路子了,贾举办不了。” “另一条路子就另一条路子嘛,条条大路通——京城。”余年及时改了个词。 小夫妻俩一路上斗着嘴,很快就到了将军府门口,只见马车挤了五圈,其中不乏青呢大车,最里头那车轮子上闪着红,怕不是皇亲国戚才能用的朱轮车呢! “拾来,咱们今天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余年本是接着将军府说要开小宴的帖子才定了今日送礼,没想到将军府炙手可热,来了这么多宾客。 “我看,来的正是时候,进去说两句话就走。”拾来鞭子一甩,将车赶向旁边的偏道,“说多了他们又得发脾气……这边小道好过。” 果然,马车过了小窄胡同,转头便是将军府的东偏门。 门子见他们车过来,才要呵斥,见拾来从车上跳下,连忙笑道:“原来是余女史一家,偏门只走柴米油盐,贵客不合走这里。” “我是柴米,他是油盐,车里有酒,你看着办。” 余年搭了拾来的手,也从车上下来,冲着门子一笑,就进了偏门。 “嘿呦,这女子,真是歪门邪道。”门子一手扶额,摇了摇头,“谁家客人走偏门的!” 他赶紧吆喝着叫里面的仆妇去通报,免得客人自己乱走走到不合宜的去处。 前厅里小张将军正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大张将军则坐在一边冷眼相看。 第308章 从这儿跪着出去 “古默特人的刀不过也是钢铁锻成,又有什么稀罕,还不是和咱们大兴的刀剑一样!” 说话的是匡给事中,他颇为不屑地看了小张将军一眼。 哼,这两个粗人,为了显得自己功劳,非要夸异族人的东西多好多厉害。 不是都胜了么? 没在朝堂上,卖这副辛苦样子给谁看? 要不是皇帝听信了他们说古默特人的锻钢之法厉害,也不会和脱欢王子打赌,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为了弄出比引魂香更好的香料忙得一京城都乱了。 “你不知,你不知!古默特人的刀吹毛断发!十分坚韧锋利,又不似咱们的刀虽然利,却太脆了些!” “我不知?我不管!”匡给事中一拂袖子,“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是不行!” “你!”小张将军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真是!他就算在被敌军三倍兵力围困时也没这么生气过,大兴的朝堂上,竟有如此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恰在此时,一个柔脆的女子声音响起。 “匡给事中,那要不你和古默特人去拼拼刀?” “我为何——” 匡给事中张嘴便要反驳,转身见到说话的女子,登时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将舞弄唇舌的心全都给浇熄了。 “既然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匡给事中一定知道怎么打败古默特人的刀呢,我倒是想听听您的高见?是用您三寸不烂之舌去挡吗?” 余年从后堂走出来,假作思考状:“哦,那我们没有匡给事中那么硬的嘴,就全靠匡给事中一个人,用嘴巴杀敌,相信一定能把敌人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匡给事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好似开了个颜料铺。 他可还记得自己在朝堂上被这个小女子骂倒的情景,实在丢人至极! 怎么这余年阴魂不散的,他在朝上谏言,就在朝上堵他,到这两个武将家里来说两句好话,她又追过来! 她想把自己堵死不成吗? “匡给事中,你说句话啊,你要是有信心能对付古默特人的刀,还有鞑靼铁骑,那两位张将军过了年也不用回边疆,在京里享清福就是了嘛!” 余年巧笑倩兮,两只手好像说闲话的大嫂大婶,手背在手掌上快速又麻利地拍了两下,“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众人轰然笑应。 “听说老匡上次就被余女史堵得说不出话,二进宫了啊!” “一个给事中,说话能不能检点些?” “可不是,就抠着边边角角的事儿做文章,还天天谏言呢,我看该有人参他两本才好!” 匡给事中脸色爆黑,一句话没再说,转身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余女史,说起来,你这次在京城中盘桓良久,其他大人的府邸你不拜访,单单对将军府青睐有加,是什么道理?” 来将军府道贺的人中,有人便忍不住问。 将军的确官职不低,但两位张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就有人想求他办事,天长路远,鞭长莫及。 京中的将军府,和个空壳子也差不哪儿去。 余年微微一笑:“因为我……” “因为她相公是张家的亲外甥!” 门外一人踏步进来,衣饰华贵,金冠灼灼,正是宁安侯! 余年面上的笑隐去,冷冷地望向宁安侯俊美阴戾的脸。 怎么以前会觉得宁安侯和拾来长得像? 明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宁安侯面上的污浊之气,看一眼也觉得眼睛痛! 旁边拾来挨着她站定,手指攥紧,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若不是看在这是将军府宴客的好日子,他现下便要把宁安侯打个鼻青脸肿,一脚踹出门去! 其他听见宁安侯说这话的宾客却是炸了锅了。 “亲外甥?” “张将军不是就一个妹子?没嫁人就死了?” “你记错了,是入宫前许给宁安侯,出了宫没嫁过去就死了。” “那不还是,要是没真嫁人,上哪儿弄一孩子出来?” “就算是出宫后和宁安侯好过,那孩子也不能这么大了啊!” 说着说着,众人的议论不免偏到了张丹鱼是否与他人有私情一事上。 宁安侯冷冷一笑:“余女史的相公不单是张丹鱼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这话一说,宾客们从刚才的闹哄哄,又转成了鸦雀无声,都眼巴巴儿地看着张将军和宁安侯,盼着他们多说两句,将张丹鱼未婚产子的秘闻说得清楚详细些。 “我妹妹从没生过孩子。”大张将军站起,走到宁安侯对面,“虽然丹鱼与你有过婚约,但她却未曾与任何男子有过越轨的举动,不知宁安侯为何要污蔑她?” “我污蔑她?”宁安侯恶意地笑了,“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让那小子叫舅舅?一辈子不让丹鱼有子孙祭祀?” 他轻微地侧侧头,眼里露着兴奋的光:“我都肯认那小子了,劝你们张家也就坡下驴,别弄花样儿,不然叫我说出什么来,可不好听。” 宁安侯分明是在威胁! 大张将军气得心口疼,他还稳得住,只是手掌握得越发紧,恨不能把宁安侯握在手里,捏碎了才好! “我们拾来当然要叫舅舅啦!” 两边对峙之际,余年拉住了要打人的拾来,笑靥如花地踏前一步,大声道。 “余女史,慎言!” 小张将军急道,这个外甥媳妇是心大还是心急,要是此时承认了拾来是丹鱼和宁安侯的孩子,必然就会伤及丹鱼的闺名! “众位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我绣活好得不得了,两位张夫人爱上了我的刺绣,一看到我就喜欢,说我的针线和将军妹妹相似,所以让我认张小姐为义母。” 余年一脸正气,“我叫义母的哥哥为舅舅,有什么问题?” “这里没有女人的事,你最好闭嘴。”宁安侯阴恻恻地道。 “啊呀,你跑到别人的府上来乱讲话,我看该闭嘴的是你才对!”余年牙尖齿利地还击,“要是你学不会闭嘴,我也可以帮你把嘴缝上,免得一张嘴就是臭气熏天,别人得捏着鼻子从你旁边过!” 宁安侯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说话,小张将军便抢先道:“没错了,我夫人说过,见到一个姑娘绣活奇佳,和妹妹竟似如出一辙,想来便是这位余女史了!” 大张将军亦跟上,沉稳地道:“不错,本想今日趁着宴客举办仪式,没想到来了位不速之客,宁安侯,将军府的饭没准备你的筷子!” 宁安侯狠狠瞪了余年一眼,冷冷地向拾来道:“今日认我,还能容你进侯府,只这个女子必须得休了她,明日你若想认,便得从这儿一路跪到侯府!” “要跪你自个儿跪,别人呢可没有你这种爱好。”余年摊摊手。 “胡搅蛮缠,余年,你拦着谢燕卿不让他认祖归宗,难道你就不怕哪一天他后悔了,恨了你?” 宁安侯阴沉沉地道,两道目光淬了毒似地在余年身上打转,恨不得用毒药闷死了她。 拾来冷笑一声,也不见他怎么拧身抬腿,只是人影一闪,便见他出现在宁安侯身后,一脚踢在他腿窝里! 扑通! 宁安侯正面跪了两位张将军! 第309章 刺绣是一场修行 “你这逆子!” 宁安侯没料到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皮,狂怒大吼! “我拾来天生是个孤儿,和你容貌上有几分相似,算我倒霉!”拾来冲他啐了一口,“为难我媳妇,为难我媳妇的舅舅,就是为难我舅舅!甭说以后跪的事,现在给我舅舅跪着出去!” “我杀了你!”宁安侯眼珠子都红了,他带来的护卫冲上前想逼开拾来,然而将军府又怎么会容他们放肆? 两名副将一左一右,伸脚就把那几名护卫给踢飞到院子里! “走啊!”拾来也踢了一脚宁安侯的背。 宁安侯咬牙,他本以为张将军爱面子,今日为了不在宾客面前出丑,定会任他予取予求。 没想到又遇到余年这个疯婆子! 连带着大儿子都疯得要弑父! 他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要走,却被拾来轻巧的两脚踹在膝盖窝里,又跪了下来。 “你做什么?”宁安侯又惊又怒。 “我说了,让你跪着出去!”拾来的声音中也掺杂了些许阴狠,仇恨地看向宁安侯。 “今日折辱,改日百倍报还!” 宁安侯想到上次被这逆子虐打的情形,知道拾来是说真的,自己不跪出去,恐怕他会把自己的腿打折了拖出去! 他紧咬牙,双膝在地上不住往前,直到门口才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宁安侯都丢了这么大脸,还有谁敢在将军府放肆? 于是剩下的时间将军府的气氛好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春天来了呢。 “不如请余女史展示一下她的绣功!”某位来道贺的宾客以为自己高明地拍了一把余年的马屁。 东西请出来,他们才好大夸特夸嘛! “快去叫夫人出来,叫她们把余年的绣活也带出来!” 大张将军心眼忒实,连声让丫头去通传,要夫人拿出余年的绣活来震惊四座! 虽然认义母什么的大概是托词,但既然余年自己都说,绣活和妹妹的差不多,一定是很有自信! “哎,且慢……”余年没想到他真会叫人把自己做的针线活计拿出来看,伸出一只手欲哭无泪。 大家知道是托词就可以了,没必要坦诚至此! 她伸出一只手,僵在半空,转头看向那些看热闹的宾客,只见个个都似鹅,伸长了脖子等看她的作品。 “没事的,没事的,你做的很好。” 拾来将她的手按下,安慰道,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媳妇儿给两位舅母做的手套很好看。 小花稚拙,颇有天然之感,针脚虽然不算特别细,但是媳妇儿已经发明了缝纫机,要多细密的针脚有多细密的针脚。 说到这个,连京中最重女红的大家族都不甚追求缝纫针脚了,权贵人家给女儿陪嫁一件缝纫机已经是必不可少。 还有南方的棉商布商,哪个来一趟京城不是十几台的缝纫机买起来搬回去? 众人各怀心思,两位将军夫人本在后面安排饮宴,莫名其妙地被叫了过来,小张夫人手里还拿着余年给她们两个做的连指手套。 “这便是余女史的女红针线啊!” 某位官员的家眷最先靠近,想要一睹为快,她惊喜赞叹的表情还没有做完全,就像是冬天窗外的冰溜子一样冻住了。 “你看,辛夫人都被惊呆了,一定做得很精美!”另一位官员的夫人也上前来,想拍一拍将军府的马屁,但在看到实物后也沉默了。 其余夫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精美的刺绣才能让两位见多识广的官员家眷都说不出话,于是都围上来,想要欣赏一番。 大家都沉默了。 余年搓着手,不好意思道:“献丑,献丑了。” 太实在了!献丑啊,是真的丑啊,这花,都缝成五角形了! 不管几位夫人如何内心吐槽,张将军的低声解释后,大张夫人已经摸清了状况,泰然自若地道:“我觉得,余年余娘子的确对刺绣颇有心得,也很有天赋,和我们家小姑子的手艺差不多的。” 众夫人面面相觑,两位将军夫人怎么看的,难道是一起眼睛出了毛病?这种手艺竟然能和张丹鱼相媲美? 张丹鱼是谁,那可是以针为笔,以线为墨,绣出花儿来,能引得蜜蜂蝴蝶纷纷往上扑的神手! 再看这个,花儿绣成五个角,手套连手指头都没分开,针脚还不如刚学针线的小丫头! 你说京中第一绣娘金针张丹鱼的绣艺和这个差不多?是寒碜她,还是羞辱她? 大张夫人极为老道地说:“刺绣并非只有一种技法,北方有打籽绣,锁边绣,盘金绣,江南有乱针绣,双面绣,钉珠绣,种种绣法,不一而足。” 她抖了抖余年做得稀里糊涂的手套,一脸严肃地指着上面的五边形小花道:“此花乃是仿古画中乱石兰花的画法,与现今流行的兰花画法甚是不同,极有古趣,非深研此道人不能解。” “丹鱼生前一直潜心思索将古画画技融入针法之中,如今她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小张夫人趁着众人被忽悠得没回过神来,立刻拉着余年的手道:“因此我们决定替丹鱼收下这个女儿兼弟子,也算告慰丹鱼的在天之灵。” 夫人们都愣愣地看着那绣得歪七扭八的手套,感到自己在刺绣一道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啊是啊,看这针法,乱中有序,序中有乱,很有章法啊!” “的确,普通人想绣出古画的味道来千难万难,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果然,平常绣娘都用同色线缝制,这手套却用异色线封边,更显得有格调哩!” 余年在一声声的夸奖中渐渐迷失了自我,这些可都是行家啊,她们的话,能有假吗? 不过自己做手套的时候有想到什么什么古画,什么什么兰花吗? 好像是按着玫瑰花的花样儿绣的? 管他呢,反正内行人都说自己手艺行了,看来自己的确有天赋,拾来夸自己肯定也是客观的,真实的,水平就在这儿,天赋就在这儿。 是金子它就得发光,没治。 第310章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出了宁安侯这一档子事,宾客们都很识趣地提前告退,谁也不缺将军府那一顿饭不是? 等宾客们尽皆散去,余年夫妻俩再去府里供的张丹鱼牌位前叩拜。 “五年了。”拾来感慨道,“原来将军府还供着娘的牌位。” 此前来将军府拜访时,舅母们并没让他来上香,说要等舅舅们回来才行。 原先和舅舅们吵得那么厉害,差点就动起手来,自己离开将军府前放话再回来就要烧了房子重新建,气得大舅舅的头发都竖起来,拾来还当再见也是一场恶战,没想到这次见面两位舅舅竟一字不提以前的事。 “怎能没有?”小张将军道,“是咱们亲妹子,宁安侯那狗贼要供我也不叫他供!” “你是丹鱼唯一的孩子,是舅舅不好,让你受苦了。” 大张将军拍拍他肩膀,叹息一声。 小张夫人死劲儿地拉着余年的手,红着眼眶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慧,这么心疼人儿。” “这回好了。”大张夫人悄悄用手帕子按按眼眶,大张将军在旁用手扶着她的肩膀,用力攥了攥。 可不是,多年来张将军们说起妹子来,不是唉声叹气就怒气滔天,想到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外甥,心里又想认他,又不想让宁安侯认他。 这回可好了! 余年认了拾来的娘作娘,娘亲还是娘亲,舅舅还是舅舅,一点儿没差! 大张将军和小张将军欢喜得不断拍着拾来的肩膀,吩咐拿坛余家送来的高粱酒,蒸来余家送的火腿,舅甥对饮,赞不绝口。 “这酒好啊!” “这火腿也好!肥肉透明,瘦肉火红,够鲜够香,正适合下酒!” “你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咱这外甥媳妇儿,不,外甥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怎么这般能干,这般有本事!” 拾来听着舅舅和舅母极力夸赞余年,心里甜得多吃了几杯酒,也有了几分醉意。 来的时候是一车,回去的时候又是一车,小张将军亲自把带回来的好皮子一箱箱抬出来叫小夫妻俩看。 几大箱子狐狸皮、猞猁皮、貂皮…… 狐狸皮分成黑的、红的、白的、火狐、沙狐,猞猁是顶尖的细毛羊猞猁,貂皮则是披挂银针的紫貂,都是一张价值百两之数的上好毛皮。 小张夫人解释道,这些皮货都是在边关时打猎打来,或是用银钱和猎户换的,在边疆那地方皮货不值钱,运回来倒都认它是个好东西。 小张将军亲自上手往车上搬,颠七倒八地道:“给孩子、嗝、做个皮裙子、嗝,皮袍子、皮、皮褥子!” “这些可够了呢,”余年连忙让拾来制止小张将军继续往车上搬箱子的手,“他一个小人儿,能用多少皮子!” “不、不够,以后再生,生他十个、嗝、八个!” 小张夫人本来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忽听自己相公说起余年的伤心事,脸色一变,跳起来伸手掰着脑袋捂着嘴就往屋里拖。 “好、好,咱们、嗝,也生个十个、八个!” 小张将军以为媳妇儿是跟自己亲热,高兴地顺着力道往屋里走。 余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与大张夫人局促不安的眼神接触,才想起自己在他们眼里孩子没了不多久,还是一个“可怜的,悲哀的,伤心的”小妇人。 余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余昇还罢了,想让珠珠来认亲,恐怕要把舅舅舅母们都给吓醉了。 这笑看在大张夫人眼里,更是心疼她。 “回去路上小心,下雪了。”大张夫人双手握了握余年的手掌,暖意一直传到了她的心里。 余年在车上坐好,拾来甩起鞭子,和舅舅舅母告别。 走了一段路后,余年忽然心有所感,掀起车帘向后看去,几乎看不清的将军府门口,仍然站着两个人,见她探出身子,冲她摆了摆手。 余年也向后摆了摆手。 下次,下次带余昇和珠珠一起来看看舅舅舅母,就算珠珠不能露面,认认人也是好的。 小雪渐渐下成了大雪,鹅毛大雪落在地上积了一寸,马车轮子压过去,细微的嚓嚓声。 拾来本有些醉意,被雪花凉丝丝地一激便醒了酒。 “媳妇儿,下的这雪硬,亏得今天进城,明天路上怕要冻住。”拾来向着马车里面道。 余年抱着小手炉,坐在好几大箱的皮毛之中,忽然突发奇想,要是用这些皮毛把车厢堆满,她再坐在上面,该有多么软和? 听见拾来在外头跟她说话,她便应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冻住还罢了,等太阳一出来,满地的泥,那才麻烦呢。” 拾来点一点头,认为媳妇儿脑袋瓜实在活泛,说什么都说到点儿上。 “媳妇儿,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该叫我哥哥了?” “……这话从何说起?” 拾来嘿嘿一乐:“你是我娘的闺女,我是我娘的儿子,你不叫我哥哥叫什么?” 余年一掀帘,狠狠地瞪他一眼:“怎见得不是你叫我姐姐?” 这人,刚刚过了一个坎儿,就飘了! 亏着舅舅舅母是武将出身,不细论里头这些道道,不然他们两个成亲那是天下大乱哪! “姐姐!”拾来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叫得甜甜的,脸上笑嘻嘻的。 余年在他嘴巴上扭了一下:“要点儿脸!好好赶你的车。” 拾来赶车自然是赶,嘴里还不住地道:“我叫完了,该你了。” “我看你是醉得不清。” “姐姐,你怎么耍赖皮呢?” 余年摸摸脸上,被他叫得脸发烫,这人,说叫就叫,一点儿都不害臊! 小夫妻两个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庄子上,才下车,余年哎呀一声:“怎么门口多了块石头?” 果然,庄子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大石,落得满满的雪花,看着倒像是一团大棉花。 “或许是庄子上哪个搬过来的?”拾来猜测。 他才要伸手去按那大石,却见石头自己动了起来。 “是人!” 他一惊之下,连忙跳开,又将余年扯在身后,心中道,莫不成是什么流浪汉游侠儿,冻死在了庄子门口。 那冻在雪里的人,咯吱咯吱地活动开,要站起来,没站住,摔在雪里面,仰头向余年颤声道:“余姑娘……” “云书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311章 踏雪寻香 余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冻失了色的云书来。 这样大的雪,他也不穿件大氅,就这么件素纱大袖衫,上头用银线绣了茉莉,头顶也带的是白玉茉莉攒花冠,好看且是好看,冻得慌也绝对是能冻死个人! 云书来苦笑一下,连声音也发不出,嘴角略微一掀。 他头上、肩上,全是雪花,衣裳又素,皮肤又白,显得整个人像雪堆出来的一样。 “我……嘚嘚……” 云书来待要说话,实在是冻得一个字也说得艰难。 冻成这个样子,拾来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放在外面冻死的,只好让进门来,叫锦云煮了热姜汤,着实给这人灌了两碗,皮肤颜色才透了点红。 拾来悄悄问:“怎的就让他在外面冻得跟冰人儿似的?” “老爷,我让他走,他不走,我怎知他会傻呆呆地站在外面挨冻。”锦云略带一点委屈。 拾来以手击额:“是了,是了,他哪里是傻呆,他纯粹是使苦肉计!” 等他再转回屋里,见云书来披着一条毛毡,很文雅地双手捧着茶碗,一点一点啜那姜茶。 余家庄子上的姜茶料足糖够,原本快过年了,锦云备的是八宝茶,一盖碗里头搁了满满的红枣枸杞芝麻核桃花生杏仁桂圆干,因着余年说叫做姜茶来,她临时变通,拿姜片浓浓地煮了一铫子,倒在八宝茶里头,茶料快把水都挤得没地儿了。 味道自然是极好的,香甜可口,又有姜的辛辣,云书来喝了两口便觉得身上血脉活泛。 “云公子,你还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值得冻成这样?”余年问道。 “我想余姑娘你也知道,古默特人带来一些极特别的香料,要与大兴香料比试,若咱们赢了,他们便将锻钢之法交给大兴,若咱们输了,咱们便得将水泥方子交给他们。” “我们知道,这同你有什么关系?”拾来不耐烦地敲敲椅子扶手。 余年制止他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云公子想来是为了香料的事到庄上来?” 云书来点头:“正是如此,匹夫有责,虽然我只是粗通制香技艺,但也想试试做出比古默特人更高明的香。” “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要胡瓜肉干,庄子上应有尽有,要香料,咱自己家也到铺子里头买檀香末子香珠儿呢。” 拾来疑心他并不是为了什么香料,而是想假公济私。 “说来惭愧,”云书来长长的睫毛垂落,摆出一副可怜姿态来,“我前些日子送了块神香木到府上,如今有个老香匠说他寻着一个古方,需用神香木合香。我想,不管成不成,都得试一试。水泥方子是余姑娘的心血,落入异族手中实在可惜。” 余年听了,觉得很是有理,凭什么古默特人说想要就要啊? 他们是给她挣钱了,还是让她在他们身上捞钱了? 拾来想的便没那么复杂,他狠狠地盯着云书来的长眼睫毛忽闪忽闪,认为应该把这些长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再戳到这不知羞耻的眼珠子上。 但神香木已经交给了棋先生,余年便道:“请棋先生过来。” 不一刻棋先生到了,掀了帘进来,才要说话,看见云书来,又退了出去。 哈,他就知道,一定是云书来装死骗婚东窗事发,这小子不讲义气,嘴不严实把他给供了出来,如今是三堂会审! “棋先生!” 屋内三人同时叫道。 “先生,进去呀。” 棋先生一转头就见着锦云的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紧贴着站在他身后,逃是无处可逃,只好狭路相逢勇者胜。 棋先生鼓一鼓劲,跳进屋里去,先指着云书来的鼻子恶人先告状:“不管我的事,都是他!” “什么?”余年被他这一叫,弄得云里雾里。 她看向云书来,只见云书来两眼大睁,两颊涨红,咬着牙道:“我不是为了那事,我是想说神香木……” “给了我就是我的,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干我事!”棋先生双手捂着耳朵,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姿态。 余年听到这里已经大起疑心:“棋先生,你和云公子可有什么秘密啊?” “嘎?他没跟你说嘛?他装——” “装了一肚子的冷风,如今快要冻死了!”云书来努力保持神态轻松,“棋先生,请你先闭嘴,听我说完。” “宫中做香料——” “我不给我不给!” “要用一点点神香木——” “别问我别问我!” “我不需要整块神香木,”云书来尽力解释,“只要将碎屑和小块用来制香便可。” 棋先生紧闭着嘴,看向余年,余年点了点头。 “真的只要一点点?”棋先生迟疑地问。 “一点点。” 于是三人便看着棋先生从腰间解下一个拇指大的小葫芦,又摊开一张麻纸,拔开葫芦嘴,往麻纸上极小心地磕了一小下。 落下了大概比棋先生鼻屎还要少的一点点粉末。 “喏,一点点。”棋先生心痛地把轻轻一吹就不见的粉末珍而重之地包成三角,交给云书来。 云书来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这么多,我用不了啊。” “没关系,用不了再还给我。”棋先生一脸真挚。 是的呀,这么多神香木粉拿出来,他肉都痛得啵啵叫,要是还给他一半就好了。 棋先生还没想完,旁边便伸过一只大手,从他腰间扯断了小葫芦的绳子,一把丢给云书来。 “哎,你怎么这样?” 棋先生急得跳高,伸手就想去抢云书来手里的小葫芦。 拾来哼哼冷笑:“我看棋先生你和云公子关系很好,应该不会吝惜这么一点点粉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不关你的事,到底什么事,拿出来说说?” 棋先生被他捉到痛处,连半个屁也不敢放,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多谢余姑娘。” 云书来见势不妙,手里攥着小葫芦,紧跟着棋先生也窜了出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帮他。”余年笑眯眯地道。 其余三人闹成一片,她仍然坐在椅子上,稳坐钓鱼台。 第312章 三香拍案惊奇 “管他呢,打发走了了事。”拾来道,“余昇不知是不是还在读书,好叫他带珠珠挑两件好皮子做冬天衣裳。” “爹,我在这儿呢。” 拾来话音未落,余昇便从门口帘子探进头来,他掩得并不严实的衣领里也探出来一颗小龙头,机灵地打量着大人们。 “开心果儿,快过来让娘亲揉搓揉搓!”余年一见两个孩子便乐开了花,招手叫他们过来,说要亲手给他们做两件冬天的好衣裳。 “娘,你说你要亲手做?” 余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前一块闪金红缎子,余年说要缝个龙比甲,最后连缝带铰,差点连荷包都做不上。 余年却很有信心:“放心,你娘亲我的手艺是好多夫人都称赞了的,做两件衣裳,易如反掌!” 余年得意地伸出手掌,左右翻了翻,把珠珠看得对眼。 …… 云书来拿到了神香木粉末,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刻叫出隐藏在林中的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公子,小人不明白公子为何坐在余家庄子门口,又让小人在公子身上堆满了雪,若说是监视,好似也太明显了些,若是等人,公子把斗篷脱在车里不穿,不冷吗?” 赶车的小厮实在看不懂云书来这一套搞什么鬼,憨里憨气地问。 “你不懂,”云书来将小葫芦举在眼前,嘴角微笑,“懂的都懂。” 制香的事重要,云书来将神香木粉末送进宫中,由那老香匠制成数块香饼,等古默特人来比试时,便以此相斗。 到得约定日子,宫中已制成了三种极佳香料,其一为蝴蝶香,其二为灵犀香,其三便是以神香木为底的长寿香。 皇帝试过三味香,回忆起古默特人的香料,好似也不过如此,信心大增。 此次斗香选在武英殿中,殿中四角燃着大火盆,唯恐烟气伤香,用的都是银丝炭。 大兴皇帝坐在上首,古默特人为客,站在左侧,大兴群臣则站在右侧。 经过商议,决定由大兴先出三香,若古默特人不肯认输,则再重试引魂香,教合香师傅品评,是否值得天下第一香的称号。 “斗香开始!”司礼太监高声道。 小太监捧来一盆牡丹花,虽然是隆冬季节,花朵硕大,五色缤纷,甫一进殿便令人闻到花香怡人。 “真是神奇,大兴竟然在冬天也能养出花儿来!”古默特这边的阿尔苏笑道。 脱欢王子却道:“假花。” 他一说,就连大兴这边的臣子们也凝神细看,果然不是真花,那牡丹是以丝绒缠成花瓣,其色,其质,都与真花一般无二。 殿中的花香愈发浓郁,令人感到仿佛身处夏日百花之中,身边围绕着翩翩飞舞的蝴蝶。 “大兴皇帝陛下,花儿很好看,你们的香在哪里?”阿尔苏问道。 皇帝微笑着指了指那花盆,古默特人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花盆便是一个香炉,底部有细细密密的小孔,香丸香饼燃着了,香气便会由小孔中四散溢出。 若在夏日,这香燃着后能引来数百蝴蝶,名为蝴蝶香。 “很精巧,但我觉得不如我们的引魂香。” 阿尔苏说什么,皇帝并不在意,他看向脱欢,脱欢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没输。” 皇帝并不失望,他也不觉得蝴蝶香能胜过引魂香,冲司礼太监点点头,司礼太监便叫再上第二香。 便见小太监们抬着丈长的一座檀香木山水小景,檀香木山上用沉香、乳香雕刻人物草木,底部凿了浅浅的一个小池,一名合香师傅随之上殿,在心字香印中填实香末,提起香印,小心翼翼地让香字落在小池中,以线香点燃。 缥缈的香气升起,盘旋在整个殿中,形成如天女如仙兽的烟型,且香气又浓郁如液。 小张将军看得呆住,小声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弄的?” “池水非水,乃是香液,香印字不过烛心,以此为燃剂罢了。”那人见过香匠弄这机巧,便低声讲给他听。 只是这一香燃过,脱欢仍然道:“我们没输。” 大兴皇帝手指微动,司礼太监叫人又把灵犀香抬下去。 “我看第三香就算了,大兴尽会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阿尔苏大大咧咧地笑道。 “最后一香之前,臣请做一表演。” 小张将军听不得别人说大兴不好,见阿尔苏不尊重,立时站了出来,预备教训教训这不懂礼仪的古默特人。 他未穿铁甲,嫌盘领袍子碍事,将领口解了几颗扣子,袖子撸上去,露出手上一串香珠儿来,这却是余家送来,他喜欢那香气便随身带着。 “臣请与古默特的好汉比试一二!” 阿尔苏看见他手腕上香珠儿,冷哼了一声,大兴人老爱说自己懂香,不过是些三流香料,还戴在身上跟宝贝似的。 皇帝看向阿尔苏这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阿尔苏出言挑衅,心中未必不恼。 “古默特的客人应战否?” 阿尔苏哪里会怕,下了场来,两人都抽出刀,轻轻搭在一起。 “点到为止。”大兴皇帝道。 脱欢王子亦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草原话,阿尔苏听若未闻,用弯刀子玩闹似的碰碰小张将军的刀。 “开始!” 一瞬间,握刀的两人眼神都变了! 弯刀与直刀你追我赶,在空中撞出点点火花! 直刀大开大合,乃是军中练出来实战的本事,弯刀左挡右劈,时不时以诡异的角度攻击直刀破绽,逼得对方不得不回刀防守。 但直刀勇悍异常,就算弯刀不住骚扰,仍然自有自的章法。 大张将军看着殿中交战,忽然旁边有人轻轻碰自己,他转头看去,原来是皇后的侄子云书来。 “张将军,令弟可有必胜的把握?”第三香是他与老香匠共同制成,云书来自然觉得紧张。 大张将军摇了摇头道:“若两人武器相同,我弟弟一定能赢。但他们的弯刀——” 他还未说完,只见阿尔苏手里弯刀以一种极为奇异的握法向小张将军“勾”了过去! 云书来还没有见过世上有任何一种弯刀是以“勾”的方式伤人。 虽然小张将军对敌的经验丰富,却仍被这不同寻常的攻击打乱了节奏,手腕上那串香珠恰巧被刀尖勾到,线断珠散,香珠四面八方地甩落,有几颗还掉进了炭火盆中,其余的则在整个殿里蹦成一片清脆的响声。 一时间殿中更无他响,唯有观战者们的粗喘声和香珠滴溜溜在地上滚落的声音。 “中原的话怎么说来着,承让。”阿尔苏笑眯眯地道,“不过我也不觉得你让我了。”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小张将军尽管觉得是古默特人兵器上占了些便宜,但他终究这局输了。 皇帝脸色不变,亦不迁怒,只是叫人将第三香端上来。 云书来寻来神香木制成第三香,长寿香,此香据称有疗痼疾添寿数的神效,皇帝亲自试过,的确令人神清气爽。 就是不知和引魂香相比,是否能胜? 若这香再不胜,皇帝就得想想,要怎么才能优雅地耍赖皮了。 阿尔苏得意地回座,还要洋洋洒洒地操着那口怪调中原官话说两句,却见同伴们好像狗儿一样,伸着鼻子在空气中猛嗅。 “喂,你们在做什么,样子太难看啦!” 还没说完,阿尔苏的鼻腔中便吸入了一股极为奇特的香气。 幽远、清甜,一入肺腑便觉整个人都被洗得水晶一般透彻,毛孔齐齐张开,筋骨舒畅得不得了。 如果说,古默特人带来的引魂香是酷烈的北风,那么这个香气便似是冬日里温暖的太阳。 一个古默特人原本因为赶路和天寒着了风寒,有些咳嗽,吸入香气后只觉得浑身舒服多了,便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次之后,喉间麻痒的感觉消失,舒服滋润,甚至有想唱情歌的冲动呢! 第313章 香气沉醉的武英殿 所有人都为这清冽而美丽的香气沉醉了。 是的,虽然香气是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但闻到长寿香香味的人,无一不认为这种香气美丽极了! “请问,这个香料是什么?” 其他人都在忙着呼吸这神奇香气的时候,古默特的王子脱欢开口问。 “长寿香。” 皇帝告诉他,然而他心中也感到惊讶,这个味道的确和长寿香相似,但更加芬芳甘甜,不像长寿香的后味带着一丝苦涩。 而且经过他亲自试香,长寿香顶多提神醒脑,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使人真正感觉到身体仿佛在被治愈。 大张将军皱眉,他鼻子不瞎,也闻到了那清幽甘甜的香气。 不过,对他而言,这香气似乎有些熟悉…… 在哪里闻到过呢? 云书来的心中也疑惑着呢,的确,这香气很好,绝对是上乘好香,但完全将他做的长寿香压制了下去。 眼下令所有人都陶醉的香气,不是长寿香! “做这味香的人,很厉害,我承认输了。” 脱欢左手按在胸口上微微向前一躬,这是古默特人认输的特殊姿态。 “哈哈哈哈!” “古默特人还吹牛说他们的香料多好,还不是咱们赢了!” “大兴的香料天下第一!” 大兴群臣兴奋不已,不断地高呼。 皇帝伸手往下一压,问道:“既然古默特输了,那么锻钢之法是否可以教给大兴了?” 殿中气氛一窒。 当然,是脱欢主动提出了赌约,用锻钢和水泥的法子作为赌注,如果他说话算话,现在就应该把锻钢法交出来。 “是。”脱欢言简意赅地答。 两位张将军大喜,作为古默特第一王子的脱欢,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有了水泥,又有了锻钢之法,大兴的军防便如铜墙铁壁,不管是鞑靼还是古默特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狼子野心的部族,大兴都必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我有一个条件。”脱欢补充道。 皇帝道:“请讲。” “锻钢者并未随行,须得派人到草原上去学。” 皇帝颔首道:“那倒无妨,待过了年,道路化开,叫大兴军中匠人去学便是。” 脱欢却摇了摇头道:“我只告诉做出此香的人。” 哦? 皇帝微微蹙眉,看向云书来。 云书来握了握拳,事已至此,他不能横生事端,把到手的锻钢法再送出去。 左右这香虽然不是长寿香,虽然不是宫中所制,但定是大兴人做的,否则古默特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认输! 云书来深吸一口气,踏前一步:“臣愿往古默特学习锻钢之法。” “好,那便这么定了。” 皇帝一锤定音,众人散去,武英殿中只剩下缭绕不去的香气,小太监们提着洒扫物件,进来把四角的炭盆熄灭拿出去。 “你们帮我找找,我珠子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小张将军头疼地趴在地上找珠子,他腕上的香珠在打斗中四散,落在殿中,再想收集起来却有些麻烦。 找了半天,也没找全,本来是十八子,就剩下十五颗了。 “算了,大概是掉到那个旮旯里,难不成你还要熬夜找?”大张将军劝道,他们已经在宫中停留得时间太久。 “算了,算了,不找了!” 小张将军给了帮忙的小太监们一个荷包,叫他们买碗姜汤热热身子,心中十分可惜外甥送来的香珠串儿,早知道就不戴出来了! 两名张将军走后,一个小太监小声说:“那三颗香珠子可能是烧了。” 另一个问:“你怎么知道。” 先一个指着炭盆:“你闻闻,好香呢!” 果然,小太监们凑近了闻,都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余韵袅袅,他们实在喜爱那香气,便将炭盆上面一层炭灰刮下,带回了住的小房中。 太监宫女们住的房子大多是一殿中的角房倒座房,黑不说,又闷又潮,常年都有一股轻微的霉味。 住在这种房子里,再加上炭盆用的也不是好炭,往年小太监们特别容易咳嗽。 这一包香喷喷的炭灰带回房里,小太监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磕了一角的水仙盆里,让它慢慢散发香味。 也不知是因为闻到香味心情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屋里的小太监们一冬都没再咳嗽。 余家庄子上平日里地暖已经够了,不用炭盆,今天却特意给主屋送了一个。 “我还说地暖已经这么热,你再要个炭盆做什么呢?”拾来笑着用拨火棍挑了挑炭下的烤栗子。 “噫——小心点,蹦出来砸你一个大脑奔儿!” 余年作势在拾来额头上弹了一下,余昇在旁咯咯笑,珠珠眼睛紧紧盯着炭盆和爹爹的手,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至于,你不是都划了十字口?” 拾来拨拉出一个烤得裂口的栗子,表皮虽然沾了灰,有些黑乎乎的,但打裂开的缝儿往里瞧,金黄油润的栗仁藏得欲拒还迎,轻轻一敲就能蹦出来。 刚从炭盆里拨出来的栗子烫手着呢,余昇蹲在地上,等爹说能剥了再上手。 拾来等了一会儿,看栗子不再虚虚地冒热气,伸手一摸外壳,温热但不烫,这才叫孩子:“自己剥着吃。” 余家一家子都喜欢自己剥果仁吃,若不是放在点心里,瓜子花生都是自己剥一个吃一个的香。 余昇便伸出手去,想选个最大的栗子,不料旁边游来一道曲曲折折的小影子,跟玩碰木球似的,张开大嘴,三下五除二把地上六七个烤好的栗子全给吞了! “珠珠!”余昇愤怒地摁住小龙脖子,“吐出来吐出来!” 珠珠依言张开嘴,噗噗吐出一嘴壳子,栗子仁自然是下了肚了。 “真会吃!”拾来张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被余年掐了一把,笑声噎在了嗓子眼,跟一粒栗子似的。 他看一眼媳妇儿,媳妇儿老说对两个孩子要公平,不能偏心,不能让余昇觉得自己受冷落了。 嗨,要叫他说,把两个孩子关在一块儿,抢食吃更香呢。 不过拾来还是很尽责地扮演慈父的角色,他不怕烫,从炭炉里又拨了十几个栗子出来,就着烫劲儿剥了皮,交到余昇手里。 “带着你妹妹玩去,她耍赖皮就不给她吃!” 拾来大手拍拍儿子的屁股,又捏捏女儿的小龙角,看两个孩子扭成一团出去了。 “媳妇儿吃一个。”他把藏在手里的一个最大的栗子放到余年手上,讨好地笑。 第314章 宝石大链子 孩子是得公平,更不能冷落了媳妇儿呀! “我就知道。”余年一乐,把栗子仁搁在嘴里吃了,又甜又糯。 吃完了栗子,余年犹豫着开了口:“你说,我身上担着官职,去闽海是不是得给皇上说一声啊,皇上要是问为什么,我编个什么理由好呢,说做梦?买通个大和尚小道士抽签?再或者说想去闽海看风景?要不然干脆辞官?” “我看什么理由也不必编。”拾来想了想道,“皇上要是问,你啥也甭说,就哭。” “哭?”余年迟疑道。 “对,哭。”拾来肯定地点点头,“皇上他挺爱瞎琢磨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哭啊。 是个好办法。 余年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该赖就赖,一哭二闹三上吊,谁还不会了? “你还真是个天才!” 确定了玩赖大法,余年心情轻松多了,决定趁着去闽海之前多安排安排百货大楼的事儿,好叫自己不在的时候也经营得顺顺当当。 “套圈啦,套圈啦,套中什么给什么啦!” “蹴鞠顶球,顶够二十下就能白得一支绢花啦!” “大碗奶茶,大碗奶茶,新鲜热乎,刚煮出来的咧!” “馄饨出锅————” “酪来酪!鸳鸯奶卷,果子干酪!” 一楼划出了一块新春特别活动场地,不光有坊市上玩的游戏,还有现做的小吃,三楼的美食广场则是做成更加高档些的形式,不管是正经想填饱肚子,还是解解嘴馋,都有好去处。 有的吃,又有的玩,京城里谁不爱来逛逛百货大楼? 余年不要别人跟着,自己上下转了一圈,十分满意。 只是快走到茶叶摊位时,余年揉了揉眼睛,简直以为是昨日重现。 那个叫阿尔苏的古默特人,又在和茶摊的伙计拉拉扯扯。 “给我给我!” “不给不给!” 经过的客人都带着满腔购物热情,经过茶摊稍稍瞟一眼热闹就算了,要知道,百货大楼最近可是有不定时不定点的神秘打折优惠抢购活动啊! 虽然也是要自己花钱买,但错过就好像错过了一百两银子! “你松手!”阿尔苏用力掰开伙计的手指头。 “救命呀!劫财呀!劫色呀!非礼呀!”茶摊伙计惨叫了起来! 余年摇了摇头,看着实在不像样,正准备要上前叫住这两个,忽然茶摊前呼啦啦围起了一大圈人。 “非礼?是男人非礼男人吗?” “怎么个非礼法,让我看看!” “这么多人还敢非礼,真是大胆狂徒!我也要看!” 余年嘴角抽搐,果然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嘛,不看只是因为不够热闹。 还好茶摊伙计一这么叫,立马围上来一圈暗卫保安,伸手把这古默特的小子拎开,围观群众发现从两个男人变成了许多个男人,实在不够刺激,只好叹息着走开了。 余年暗中观察,点了点头,给暗卫们高福利没给错,他们专业且敬业,百货大楼现在已经在京城打出口碑,可以放心敞着荷包逛也不会丢钱。 但为了搞清楚到底阿尔苏为什么对茶摊那么执着,余年还是挤上前去。 “阿尔苏,你搞什么鬼?” 阿尔苏回头看到是余年,立刻笑出一嘴大白牙:“大兴小姑娘,这个大罐子很好看!” 他兴奋地指着茶叶摊位后面陈设用的大茶罐道,“我们部族的祭司就有这么一个,用来装勇气和智慧!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大罐子,也会像祭司一样聪明的!” 说着,他又要伸手去抱罐子。 “等会儿!”余年连忙制止。 阿尔苏睁着清澈而愚蠢的双眼:“为什么呀,难道这个人是你们的祭司,这个罐子是他的?” 余年无语,你就是把罐子抱回去,你那点勇气和智慧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罐子可以卖。”余年道,看了一眼阿尔苏看中的那个罐儿。 那罐子是从南方定制的,两尺多高的青花大罐,颜色浓翠欲滴,器型流畅,罐口用棉花小蒲包做盖儿,塞住了防潮。 本来是某个酒楼买来想要装酒招揽顾客,但路上盖子不小心碰碎了,酒楼和运送的商队扯皮,被余年以极便宜的价格捡了个漏。 “看你给什么价钱。”余年加重了语气,“这罐子,可是用来装你的智慧和勇气呦!” 阿尔苏歪着头,想了想…… 等余年再走出百货大楼时,她容光焕发,胸口挂着一串七彩宝石串成的项链,每颗宝石都有指头大小,虽然磨制得略显粗糙,但宝石就是宝石。 天上不能掉馅饼,但是能掉宝石链子。 如果云书来听见余年的心声,他一定会加一句,不但能掉宝石链子,还能掉神秘的香料。 身为当事者的他自然知道,长寿香的名头虽然胜了,但那味神奇的香料绝对和他亲手调配的香饼没有关系。 过后他再把当时管燃香的太监叫来,细细盘问,那太监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觉得那香味特别好闻罢了。 虽然云书来没有证据,他却凭空觉得,应该和余年有关。 脱欢并没有因为输了赌约而垂头丧气,而是向皇帝提出了一项新的建议。 “互市?”皇帝重复了一遍。 “是,互市。”脱欢道,“曾经古默特族和大兴的边界也曾经开过交易互市,现在我们两边交好,是否可以考虑再重开互市?” 皇帝沉吟道:“此事,需再详细商议一番。” 脱欢并不多纠缠,而是道:“若是大兴同意,我有一个主持互市的推荐人选。” 皇帝很感兴趣地问:“哦?是谁?” “京城中余氏百货大楼的所有人,余年。”脱欢道,“此人甚有经商头脑,若有她主持互市,想必能令边关经济有所发展。”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皇帝还没出声,群臣中便走出一个人来,大声叫道。 第315章 想抄她的家 什么都没说呢,什么就万万不可?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他还没表态,就有跳出来表现得好似忠臣,把他当做昏君的臣子。 在心里撇撇嘴,皇帝还是保持面上微笑,看向说话那人,原来是户部尚书。 只见那户部吴尚书四十来岁,唇上一抹稀稀拉拉须,眼头两道疏疏朗朗的眉,拱手向上道:“臣闻,陛下有旨,免去余女史商税,不知是否有此一事?” 吴尚书向着皇上许久之前的圣旨挥出一记老拳。 皇帝咳嗽一声,道:“是又如何。” “陛下可知,余年此人心术不正,求财无度,仗着陛下的旨意,如今竟成了奸商巨贾!” “哪有此事,余年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她能做多大的买卖。” 说到这里时,皇帝忽然一怔,自己个儿也有些恍惚。 余年只是一个弱质女子么? 她只做了些小买卖? 百货大楼、纺织机械、河津县当地经济开发区,几乎所有的商铺作坊都在余年名下。 这些……小买卖? “陛下,虽说余女史是女流之辈,出面做生意多有不便,但她有夫有子,借家人之力,如今已在京中开办了最大的杂货商铺,名为余氏百货大楼。”吴尚书略一停,听到了周围的议论,才满意地接着说,“据臣所知,她的百货大楼占据了京中商铺七分之一的交易份额。” “什么?七分之一?” “也是,看那百货大楼红火的,七分之一不定还少说了呢!”| “重点是不交税,不交税啊!” 两位张将军急忙开口反驳:“余年没像你以为的那么挣钱,再说她又没干坏事,踏踏实实经商,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歪门邪道似的!” “她刚拜了张将军的妹子做义母,张将军自然是回护她了,恐怕她赚的钱,里头一半送到将军府上也未可知!” “你说什么!”小张将军脸红脖子粗地叫了起来,被大张将军拉住。 “咱们比不得他们口齿伶俐,且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大张将军低声道。 “是呀,张将军,这事你就别多插嘴了,避嫌,避嫌。”匡给事中阴阳怪气地笑。 吴尚书得意地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臣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余氏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经不该,若是再不交税,说不定,有些钻漏子的商铺便会趁机加入余氏,好免去赋税。” “一天两天,一家两家,或许对我大兴还不成损害,但时日一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由着余氏将我大兴的金银一点一点中饱私囊,再有陛下的旨意保驾护航,他日必成大患!” 吴尚书说到此时,声情并茂地伏地大哭:“陛下,臣身为户部尚书,眼见大厦将倾之危,如何能够视若无睹,不得不忠言逆耳,望陛下三思!” 皇帝的手在龙椅上摩挲两下:“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啊?” 吴尚书仍然跪倒在地,双手叠于额下,声音却很坚决:“余氏名下产业,一律收归国有!即日起不准行商!” 殿中群臣都静了一静。 皇帝感觉如同回到了盛夏,枝梢上的蝉有时会突然诡异地突然静下来,连风的声音都能听到。 但是大殿中没有风,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分不清所有这些或快或慢,或急或缓的呼吸声到底谁是谁,但他在这些呼吸声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 第一只蝉叫了。 “吴尚书大人所言有理。这余氏行商便行商罢,做事忒也出格!天下所有女人若都跟着她学,岂不是阴阳失调,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了吗?” 是礼部侍郎,他年近半百,思想保守,本就对女子行商之事颇有微词,虽然家里人常常从百货大楼买些新奇吃食物件,甚至他入冬后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大楼卖的水果罐头,但他从内心里认为一间百货大楼这样规模的商铺在女子名下,实在不该。 而且宁安侯前几日给他送了一株南边来的大珊瑚,足有六尺高,真是漂亮,他喜欢得连夜叫了亲朋好友来一起开了个珊瑚宴。 “那你的意思是?” 皇上问,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臣认为,不光应该把余氏名下所有商铺收了去,还应发配流放!她既是观海女史,便罚她去大兴最南的琼州观海,改过后才许回京。” 有了两只蝉开口鸣叫,其他人也纷纷加入。 “是啊,陛下,余氏仗着您的恩旨,胡乱敛财,早晚成为一害!” “臣看,应当再罚她一笔钱,叫她知道天下事不是由着她性子放肆!” “陛下应当早做决断,将这女子处置了!”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余年绝非只重利的商人!”两位张将军急切的声音淹没在杂乱的议论中。 皇帝微微苦笑,这些人说得倒是热闹,让他收了余年的商铺,收了余年的钱,却不曾想,圣旨是他金口玉言发了出去,新鲜热乎的旨意还没过年,就凉了。 他这皇帝说话岂不等于放屁? “去,把余女史叫来。”皇帝吩咐。 余年被匆匆叫来,传话的小太监偷偷给她说明了情势不妙,吴尚书领头,朝中不少人都被煽动得义愤填膺,恨不能这就把余年的家给抄了,把每一文钱都从她兜里抠出来! 呵。 余年心中冷笑,户部尚书为了给他小妾出气,还真是敢跳出来当出头椽子啊! 她想到自己放在空间里关于吴尚书的调查资料,眨眨眼睛,坐直了身子。 她不发威,还真当她不是母老虎? 一直到余年走进殿中,那些官员们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她多么奸猾,挣了多少钱,这些钱里又有多少应该是大兴的税赋。 说得和从他们自己荷包里拿钱一样义愤填膺! “余女史,你既来了,便同他们说说。”皇帝以手扶额。 “余年,你仗着皇上仁慈,大肆敛财,将京中不少安分守己经营的店铺挤得无法经营,你难道不该告罪,将全部家产充公上交?” 吴尚书义正词严地责问余年。 哼,这个臭女人! 自己第五个小妾本来家里经营杂货铺子好好的,每年冰敬炭敬都给的足足的,结果今年被她的百货大楼一冲,给的孝敬竟少了一半! 小舅子跑来哭诉,说自从有了百货大楼,他家利润只剩原来的七分之一。 不仅如此,宁安侯也给了他暗示,威逼利诱让他在余年不交商税上面做文章。 第三个妾被雷劈得变成卷毛狮子狗的仇他也放在了余年身上。 反正他与余年积怨已久,倒不在乎为了什么了! “咦,吴尚书,说到横行霸道,大肆敛财,我怎么比得上你家呀?”余年睁大了眼睛问。 “胡说什么呢你!” “就是前几天,一对母子来百货大楼求我们收购他家的扇子,他们本来开着个小小的扇子店,被你家五夫人的亲弟弟给撵了出来,硬是鸠占鹊巢了呢。” “没有!”吴尚书脸上又红又白,“绝对没有!” 见了鬼了,余年怎么知道的? 第316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吴尚书不禁咬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心着点,别被人抓到把柄,家里这几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哎呀,要说起来,你家三夫人也不错啊!”余年感叹道,“表姨夫厉害,把人家逼得差点家破人亡,还跑到我家庄子上要抢劫,哦,你家三夫人出面说是尚书夫人,叫我识相点哦!” 余年啧啧做声:“您家真是男女搭配,抢劫不累!” 吴尚书捂着脸道:“没有的事,你红口白牙诬陷人!” “咦,不是嘛,那我想想。”余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那就说说你家四夫人的老爹,您的岳丈老大人,非要强抢民女,害得人家小姑娘投河自尽?或者二夫人家放高利贷,利滚利,驴打滚,最后利钱比本钱高三倍?还是聊聊大夫人家,把生虫发霉的米卖给养济院,害得分得了米的高龄老人都生了病!” 别的还罢了,听到养济院,已经被吵得头晕脑胀的皇帝一下挺直肩背。 养济院乃是敬养老人之所,一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可以入住,食宿,二是七十岁以上老人每月能领取一些肉食和米粮。 养济院本是官府为了彰显仁德所设,若像余年所说,有人将坏米以次充好,送入养济院,那些孤苦老人食用后生病,那不管是天子还是官府在民间的名声便要坏透了! “吴尚书,可有此事啊?” 皇帝浓眉下的双目灼灼盯视着吴尚书,见他左摇右晃,眼珠乱转的样子,便知有九成真。 哼!亏他还以为真是个忠臣! 平时这家伙也够能装的,上次还穿了件带补丁的官服上朝,自己感慨嘉奖了他一番。 “不是的,臣对家中这些女子所为一概不知,待回去后便都赶出府去,决不许她们败坏我吴家门风!”吴尚书跪下叩首,又咬了牙发狠道,“臣治家不严,甘愿领罚,但此一事彼一事,余年她这奸商——“ 皇帝招招手:“且等等,你说余年是奸商,朕怎么听着她除了按圣旨未交商税,其他都挺诚心经营的?倒是你啊,吴尚书,你先讲讲米的事,这个朕想听。” “是、是……” 吴尚书憋得脸快紫了,气都喘不过来了,眼看快要抽过去,礼部侍郎围魏救赵! “余年,你可是占了京城中店铺七分之一的银钱,还敢说自己没有肆意敛财?”礼部侍郎叫道。 “七分之一,请问这数字从何而来?”余年转头问道。 她对百货大楼的营业额心里有数,的确不少,但京城繁华之地,蛋糕大得很,她一张嘴,别说七分之一,十分之一怕也到不了,还有很大的开发潜力呢! 唔,突然又想吃蛋糕了…… 礼部侍郎面色一僵,看向户部尚书,刚才他说的嘛! 吴尚书托他的福好容易喘口气,看天看大地,就是不接茬,他随口编的。 户部嘛,编个数字大家听着真实,谁以为是真的就是傻的。 此时长久沉默的大张将军却突然开了口,往前站了站,谈起了一桩奇闻八卦: “听说宁安侯前几天给周侍郎送了一株大珊瑚,得有五六尺高,周侍郎还特意办了珊瑚宴,号称无价之宝。和周侍郎的大珊瑚比起来,一个百货大楼的利润又算得了什么?” “哦,大珊瑚啊。”皇帝很配合地道。 “不不不,皇上,您别听他瞎说!”礼部侍郎也开始冒冷汗,“张将军你、你、你怎么——” 小张将军立刻接口道:“怎么那么爱说大实话呢!” 余年惊喜地看着两位舅舅,平时不显,这时候一看,战斗力也很强嘛! “余女史,我只问你一句,”匡给事中坚韧不拔地追着余年咬,“你只挣钱,不交税,若此后当真生意做到富可敌国,又当如何?” “这句话的确谏官本色。”皇帝居于高处,眼眸变深,看向余年,“余女史,万一你富可敌国,朕这一国之主,可该拿你怎么办啊!” 余年抬头,认认真真地答:“陛下,臣在得知养济院陈米一事时,已有想法。” 她从袖中取出一道奏折,这道奏折的确是她酝酿良久的,本想找个机会,向皇帝说明去闽海的事,顺便拿这道奏折讨个好。 没想到用在这上面了,也罢。 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接了送上去,皇帝拿在手里,并不直接看,而是问余年:“你这折子里写了什么,又和商税有什么相干?” 余年先行了一礼,才道:“从皇上下旨免除臣的商税开始,臣就在想,皇上的恩旨是怜悯臣的贫苦,天下贫苦之人那么多,比臣不如者大有人在。” 殿上众人都点头,就连之前反对余年的人也觉得余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在臣的生意有些起色后,臣就在想,今天大兴为臣开了一条光明大道,而臣又能为其他的那些孤苦人做些什么?” 余年双手交握,侃侃而谈:“所以臣早就做了一个决定,将每年利润的十分之一捐入养济院……”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禁动容,商税为商户收入的三十分之一,而余年若是捐出十分之一,那便比商税交得还多! 这要是真的,那余年也忒大方了些! 商人们哪个不是钻在钱眼儿里,看得一文钱比一条命还重? 要捐,也是捐书院哪!在学子们中间捞个好名声! 养济院一向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都是孤寡老人,这钱扔进去跟打水漂一样,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这个小女人,难道真舍得把白花花的银子白扔出去? “此外,臣还想在各个地方设立工读学校,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儿乞丐,教导他们学习一门技术,半工半读,既能养活自己,又不至于走了邪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自然,这工读学校也是臣一力出资。” 什么! 一瞬间朝堂上便炸了锅! “你说,你要开工读学校?”皇帝问道,他两道浓眉也往一块拧住。 第317章 来自草原的订单 听余年的意思,工读学校好像和恤孤院差不多,大兴亦有官府设立的恤孤院,只是养到大约五六岁,便想法子叫他们投奔人家,做个小厮或是学徒,自寻生路去。 毕竟钱粮又不是无穷无尽,哪能任由这些孩子们一直住下去。 听着余年说的工读学校好像倒能和恤孤院接上,若真如此,那功德就大了! 皇帝的脸上不由得现出喜色,问余年:“那余女史打算在哪里开设工读学校?” “陛下,臣已经在河津县试着运营了一所学校,成效颇佳,”余年看到皇帝的脸上变得更加亮堂,便接着道,“臣打算,下一步先在地瘠民贫的地方先开,并在当地开设作坊,发展农业和手工业,活跃经济,提振民生。” “很好很好!”皇帝高兴地道,“那么你觉得哪里最合适?” 余年铿锵有力地道:“琼州!” 大兴最南是琼州,几乎半个州都探入闽海中,如果要找仙师,为珠珠恢复人身,自然去琼州最为合适。 皇帝和群臣都陷入诡异的沉默。 余年莫名其妙,自己说得很好,很有逻辑呀,难道他们看出自己去琼州另有所图? “陛下,臣是诚心诚意,真要去琼州!想到琼州的老百姓过的日子,臣就心里难过。” 余年想起原先以哭动人的计划,从怀里掏出撒了姜汁的手帕,低头,擦眼角,声音颤抖。 “陛下,请您答应臣!” 她这一套操作下来,皇帝和群臣的眼神更加难以言喻了。 刚才争了半天,就是关于要不要把你赶去琼州,现在可好,你自己要去? 皇帝咳嗽一声:“余女史心怀天下,可堪表率啊!” “余女史的确蕙质兰心!” “如此善心,值得嘉奖旌表啊!” 听到皇上的态度,众臣子的赞颂声连成一片。 好话又不要钱,说呗! 最终皇帝也并没松口答应余年去琼州,而是说等过年再说。 吴尚书、周侍郎以及匡给事中倒是连降三级,还被罚了俸禄。 吴尚书老泪纵横,周侍郎如遭雷劈,匡给事中心灰意冷,三人同时在心中大声怒吼:你要去琼州,你早说啊! 那我们还费那个劲干嘛? 争辩有什么意义,输赢有什么意义? 他们丢的官位和俸禄又有什么意义! 余年胜利凯旋,她的脚才踏上皇宫外的地,便听见身后有人急匆匆地叫住她。 她回转身,并不很意外地看到脱欢王子追了上来。 “余女史,我向你道歉。” 啊? 余年心中做好了防备,却没想到脱欢会跑来道歉。 “道歉,对我吗?你做了什么?”余年有些糊涂。 “是我提出由你负责担任古默特和大兴互市的主持人,他们才说起你。”脱欢道。 “这不怪你,吴尚书那个老东西早晚得阴我一把。”余年摇摇头,“你又不是故意的。” “不过我认为他们说的对。”脱欢道。 余年瞪大了眼睛:“你觉得我是奸商?” 脱欢道:“阿尔苏的项链是他用五头牛换来的。” “那你还想让我主持互市?”余年不解。 “一个有本事的奸商比十个愚蠢的正直商人更有用。”脱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余年瞪了他一会儿,噗嗤一笑:“我就当你夸我了啊。” “我还想向你定一些货物。” 余年眨眨眼:“好说,什么?装勇气和智慧的罐子有的是,给你算便宜点!” 脱欢眼中仿佛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不,我没有阿尔苏那么多的……勇气和智慧,我们部族完全处在内陆,祭司告诉我,如果想让孩子成长得更健康,需要一些海里的食物。” 余年不觉有些惊讶,祭司还懂得均衡营养,不白当祭司啊! “所以,我想向你买两千斤海里的干菜和两千斤叫做虾皮的东西。”脱欢道,“其他的海货太贵,普通部族人吃不起。” 余年点点头,这个脱欢王子倒是没有“何不食肉糜”,还知道要买些便宜的,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货物。 “可以,我准备一千五百斤的海带和五百斤的紫菜,至于虾皮,”余年想了想,“如果你们存储的容器会受潮,我不建议你一次买那么多,可以先买一千斤看看在草原上的存储时间。” “不过,这些都建立在咱们能开互市的前提下,脱欢王子,你不会指望古默特人和大兴人互相拿刀砍的时候我还能给你送什么海货干菜?” 脱欢点头:“我明白,那么,这个请你收着,作为信物。”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牛骨雕成的哨子,上面还浮雕了一些图案,很是精美。 “这是我用来召唤部族勇士的哨子,无论何时,只要你站在古默特的草原上吹响哨子,古默特人就会来帮助你。” 余年犹豫地用指尖接过挂绳,这哨子通体莹润,显然已经用了很久,泛着一种如玉的色泽。 “那我现在在这儿吹,你们的人也会来吗?” 脱欢摇了摇头:“太远了,听不见。” 说完,他就跟余年大眼瞪小眼。 “要么,你给我换个信物,这个太贵重了。”余年心想,这东西也就是说着好听,什么用也没有! 脱欢腰带上挂了好几个小玩意儿,余年眼睛巡过去,忽然一亮,指着一个绿松石雕琢成的圆环道:“要不你给我这个!” “呃。”脱欢王子难得的脸上显出为难来。 “很贵重?”余年好奇地看着他。 “不,”脱欢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从腰带上解下交给她,“一点也不贵重,不过请你一定不要丢了,送海货来的时候还给我。” 他一边交得干脆,一边又密密叮嘱,搞得余年大起疑心:“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绿松石环颜色美丽极了,色泽浓得像是把青山绿水都凝结在一块石头里,下面还有蓝宝石镶嵌而成的流苏,尽管没有大兴的金银匠人手艺那么精致,仍然不失为一件珍贵的珠宝。 余年看得喜欢,真有几分想要据为己有的想法。 脱欢道:“是我母亲给的,要送给我未来妻子。” 余年手一哆嗦,哭笑不得地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这我也不能拿,王子殿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贵重,又没那么贵重的东西啊?” 脱欢低头看着这个对他的信物挑三拣四的大兴小女人,淡琉璃的眼珠里忽然冒出一点笑影儿:“贵重,又没那么贵重,就只剩我这个人了。” 余年稍稍反应了下,才发现木头冰块做的脱欢竟然也会开玩笑。 “算了,还是哨子。”余年笑着用手帕包起牛骨哨。“现在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的干货,过年后我会收集足够的数量送到草原上。” “一言为定。” 没想到进了一趟宫,还带了一份订单回来,余年回到家中,咬着笔头开始给河津县写信。 两千斤的干海带不多不少,河津县能产出,不过京里百货大楼也缺货了,她得提前告诉县里周秀荣她们准备好。 余年的信在过年前,通过自家的商队顺利到达了河津县中。 一封交给梁县令,一封交给周秀荣。 第318章 河津县里鲍鱼强 “余年来的信,她需要更多的酒,看来咱们的酒在京城卖得不错。” 河津县梁县令变得黑了瘦了,也更加沉稳了,展开余年的信件徐徐看着。 旁边丁师爷手里端着满满一碗水果罐头,用根竹签插着里面果子吃,大冬天里尽兴地吃上一个水果罐头,简直酣畅淋漓。 “也就是在河津县里,你能便宜买了罐头便宜吃,要是在京城,你手里这一碗都炒到了二钱银子。”梁县令瞥了眼丁师爷。 自从入冬点炭以来,这家伙哪天不得开两个水果罐头吃吃,奢侈啊奢侈! 丁师爷嘿嘿乐:“甭笑话我,我知道好赖,现在河津县有这么些好东西,我一点儿也不想回京城。” “余年又送了一桶鲍鱼饲料回来。”梁县令早就从惊讶变成了习以为常,“据余年说,京中有人擅长养鲍鱼,这种秘方饲料特别能增肥增大,也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 上次余年就派人送了一桶像是草料的东西回河津,说是什么养鲍鱼秘方,叫混在其他食料里喂鲍鱼,梁县令将信将疑地按她说的办了。 左右看着只是普通草料,余年也不可能大老远地送一桶毒药回来么。 “大人!大人!”衙役李大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小桶。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丁师爷顺手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水果。 李大嘴闻见清甜的水果味儿,就知道师爷手里端的一准是黄桃罐头,不由得咽了咽馋涎,心道,老子一会也吃罐头! 不过正事他不敢耽搁,将那小桶放在地上给梁县令看。 “大人您瞧,咱们养殖的鲍鱼都长这么大了!” 李大嘴又惊喜,又自豪地说着。 梁县令伸头一看,也是被这鲍鱼的个头惊得说不出话,不顾鲍鱼刚刚从海里捞出来,又湿又脏,取了一个放在手掌中端详。 他的手在男子中不算小,而这鲍鱼却与他手掌持平,甚至还要大一圈。 “这么大,这么大!” 梁县令惊喜地道,这样大个儿的鲍鱼连壳能有一斤,待晒干后几乎能够达到鲍鱼中绝妙佳品“双头鲍”的程度! “这只是捞上来鲍鱼里最大的,我估计啊,还能有比它更大的!”李大嘴也是兴高采烈。 他身为一个老资格的吃货,哪能不知道双头鲍有多么难得? 若是遇到老饕,一只双头鲍,用同等重量的黄金去换也不肯! “这还没长成,”丁师爷没有他们两个热血上头,冷静地指出,“如果养到明年春季正式收鲍鱼的时候,这些鲍鱼应该全部能达到双头鲍的标准!” 他心里想,却没说出来的是,说不定,还能有单头鲍呢! 梁县令当机立断:“余年送来的秘方饲料一定要放好,锁到衙门库房里去,还有养殖处,多派人巡逻!” 此时余年的另一封信也送到了周秀荣手中。 如今的周秀荣身担重任,快过年了,看着人算账发奖金红包,还得盘算年后招工的事儿。 两样活儿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烦之又烦,周秀荣一开始见那么多人都得听自己个儿的,还有些飘,后来越做越觉得辛苦。 好在熬过去辛苦的阶段,如今她有了丰富的经验,驾轻就熟,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就像余年说的,女人只要有条件有环境,一样能当大管事,管大事! “……等会儿,赵三妮请了十天假,没满勤,全勤奖没有。”周秀荣坐在一边,眼睛看着余年的信,耳朵听着发福利人念钱数人名,“她是婚嫁,给她发婚假福利。” 赵三妮听见没有全勤奖,刚觉得委屈,手上就被递了个大红包。 “啊?怎么这么多?” 发福利的安婶子笑道:“你才来咱们作坊,不知道,女工婚假生子都有单独的福利,比男工好得多哩!” 她见赵三妮后面没几个人了,便又多说了两句,偷笑道:“全勤奖才几个钱,婚假福利比那个高!” 说着,她手指头还点了点赵三妮手里的大红包。 赵三妮一下子就激动了:“谢谢,谢谢!谢谢安婶子,谢谢周管事!谢谢!” 周秀荣把余年的信看完,收到一边,笑道:“你要谢,还是谢咱东家,都是她定的。” 她也没等着赵三妮再说话,直接到楼下大厅,一面墙壁上挂了好多木牌子,上面写着海货的名称和收购的价钱。 在每一块木牌底下又贴着纸标,上面标注了收购进度,免得村民们不知道已经收得差不多,拿太多同种海货来。 周秀荣吩咐写了一个新木牌挂上去,上面是两千斤海带,两千斤紫菜,一千斤虾皮。 刚刚挂上,不少人就围了过来。 “哎呦,收这么多啊!” “价钱也不低呢!” 周秀荣拍了拍手道:“京城里的单子要的多,十斤八斤咱这海货收购中心也收,只一样,质量要好,不然拿三千斤来也没用!” “可不是,这货要卖到京城,可不得捡好的呢! 周秀荣又道:“咱这货从现在收到明春,大家伙不用急,过了年再忙活也来得及!” 她说归她说,有些勤快人哪里忍得住,当即回家去翻翻自家还有多少存货。 京城里,余年却在忙另一件新鲜活计。 她在朝堂上请求去琼州,当时皇帝什么也没说,过后却另封了她一个巡海女史,并一块金牌。 还是无品无级,但有一块御赐金牌在手,余年便可要求途经的官府配合协助。 有这东西,比二品官儿还强呢! 余年大喜,想着多少得给点回馈,便把刚刚研究出来的蛋糕送进了皇宫中,说明是百货大楼即将出售的新品甜点。 虽说冬季里物产少,特别是做蛋糕用的水果没几样,但余年心思灵巧,用一些果干蜜饯点缀其上,色彩缤纷也很好看。 她自己做得满意,宫中的人连蛋糕是什么都不知道,更没得挑刺儿了! 皇帝收到蛋糕,发现这东西又好看,又好吃,还很软和不费牙口,立刻选了其中一个最大最漂亮的送去太后宫里。 “哎呦,你瞧这糕点,可真好看啊!” 太后得了蛋糕,高兴看个没完,就是舍不得吃。 第319章 奶油蛋糕 “你说这是余年做出来的?”太后笑得合不拢口,“你说这孩子,怎么脑袋瓜儿那么好使,总能想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皇后在一旁陪着,她也很喜欢蛋糕呢,不过这东西大约做起来很费劲。 余年送了三个进来,皇帝挑了最小的一个上面放着黄桃和她分吃了,细腻润滑的奶油和蓬松柔软的蛋糕胚,连宫里也没有这样的好味道。 送到太后这儿来的是最大、最漂亮的。 整个大蛋糕和膳房里蒸普通面点的笼扇差不多大,也是圆圆的,上面没放切碎了的黄桃,而是用海棠果染了色的奶油挤成一朵朵淡粉色的小花,又用磨碎了的胡瓜皮挤出绿汁子来,挤成花叶。 在奶油花的一侧,还用玫瑰蜜饯堆成了花蕾形状装饰,圆圆的蛋糕面上,红肥绿瘦,好不热闹。 “说是余年还把自己挣得的钱捐给养济院十分之一,又要开工读学校,教化无家可归的孤儿,”皇后想到皇帝跟她说的,又感叹了起来,“明明皇上下旨也是好心,被他们说的好像要把整个大兴都害了似的,咱后宫女子是不该议政,可有时候听了,真觉得那些朝臣们就只顾着讪君卖直!骂两句皇上,好像他们就成了大忠臣!” 太后极为赞同:“可不是,一个女子辛辛苦苦挣得几个钱,他们又要算计了,没心肝哪!” 两人说着,叫宫女切了蛋糕来试,太后吃了果然眉开眼笑,问皇帝吃了没有,又问太子吃了没有。 皇后忙道:“有呢,都有呢,您这心里面就尽装着孩子们,孩子们又怎么能不孝顺您呢。” “唉,父母的心啊,哪能不想着孩子。”太后叹气,“余年这孩子也不容易,你跟皇帝说说,咱宫里有些能在百货大楼买的,就都在她那买了,叫她挣钱省些劲儿。” “余年,可真是个心慈的孩子呢。” 养济院门口。 两个穿着百货大楼工作服的伙计用大圆提盒提了什么东西过来。 “下一个,姓名,年龄,家住何处?” 管理养济院的官吏就坐一张木桌后,对着来领每月养济米粮的人问道。 那人三十多岁,嘴里唉唉应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两个伙计从提盒中取出的雪白的奶油蛋糕。 养济院桌子用得久了,桌面磨得光滑,表面的木色暗沉,那一只圆圆的雪白的奶油蛋糕放在上面,更加引人注目。 “快点,说呀你倒是。”那小吏见来人傻看着蛋糕不吭声,不耐烦地敲敲桌面,“登记完了才能领。” 领? 领什么? 那人呆呆地问:“大人,您说,这白白的香香的东西也是给我们发的?” 小吏嗤笑一声,叫他登记完了才道:“不错,看你连蛋糕都不知道,我可告诉你,这蛋糕是余氏百货大楼的东家,余女史捐的,是给你家老人吃的。你可别自己嘴馋偷吃了!” 那人连忙道不敢,他只剩一个老娘,今年冬天一不小心崴了脚,不方便自己过来,只能儿子代领。 等登记完,旁边的人先递给那人一袋米,足有一斗半。 那人又是吃了一惊:“怎的这么多米?上次只有一半……” 他自己说完了,也觉得不该问,人家给的多还不好?问来问去,万一是人家装错了,岂不是要还回去? “你必定不看茶余饭后报纸。”发米的人道,“皇上惩治贪官污吏,发现他们在养济院的米粮上弄鬼,再加上余家捐助的财物,因此这些米都是新米好米,还加了分量,你呀就偷着乐去!” 果然那人高兴得连连作揖,转身便想要将这沉甸甸的大米袋子拿回去,连刚才问的蛋糕都忘了。 “等会儿,还有蛋糕呢!” 还是小吏将他叫回来,由百货大楼的伙计用油纸叠的纸盒装了一块蛋糕进去,叫他小心提着,这点心质地柔软,磕碰了虽也能吃,却不是原来那模样了。 那人果然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提回去,他媳妇儿看见这回能领回这么多米,心里也是极为高兴。 家中除了老母亲,还有三个半大小子,那真是要吃死老子,平日里熬出粥来,总是男人吃稠的,孩子们吃半干半稀,她和老太太喝稀的。 也不是他们故意苛待老人,实在是老太太天天坐在炕上做点针线活,动也动不多,吃也吃不多,自己就只要喝一点儿米汤便罢了。 有了这些米,过年大家都能饱饱地吃顿干饭! “咦,这又是什么?”妇人见她相公跟拎着金元宝似的拎着个油纸袋,不禁好奇。 那人得意道:“不知道了,这是蛋糕。” 他说着,寻了个粗陶碗,拿到老太太住的屋里,展开油纸袋,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进陶碗里,插上个勺子。 “娘,吃。”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接过碗来,问:“这是个甚?” “说是蛋糕,使鸡蛋、糖、牛奶、白面做出来的点心。”那人回忆着小吏给他讲的,复述给母亲听。 “哎呦,这么好的东西,可舍不得吃。”老太太一听,赶紧转手将碗塞回儿媳妇手里。 这时他家里三个小子出去疯跑也回来了,一进屋便闻着一股奶香甜香,个个馋得口水滴答。 “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娘,这是什么?” “娘,给我尝一口!” 当娘的心软,立刻就把碗递过去,当爹的却一把拿了回来,严词厉色地训斥几个孩子。 “这蛋糕是从养济院领回来,给你们祖母的口粮,你们仨,咋好意思要抢吃的!” 说完,便又将碗递回老娘手里,“娘,吃,管事的人说了,这蛋糕是百货大楼的东家专门给老人们分的,还多给了米,今年咱不愁吃。等我挣了钱,以后咱自己也买蛋糕吃!” 老太太沧桑的老手端住了碗,几乎落下泪来,怕咸苦的泪水滴在蛋糕上,又赶紧忍了回去。 “真是善心人,这是想着老人们呢!” 老太太当即拿小勺在奶油蛋糕顶上剜了一小点,送进嘴里,那味道真是她一辈子没吃过,连想也想不到的好! 细细滑滑的奶油,软而嫩的蛋糕,进了嘴里,就像云朵一样,呼啦一下就自己跑到肚里了! “好吃,好吃!”老太太笑颜逐开,又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儿子嘴边,“你也吃。” “这是给你的,娘。” 老太太摇摇头道:“我老了,吃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给你们吃。” 见三个孙子跃跃欲试,慑于爹的怒目而视不敢伸嘴,老太太又笑呵呵地道:“我也尝过啦,知道是什么味儿的,咱也不指着这么一块蛋糕过生活,一人一口,都尝尝。” 她将蛋糕伸向儿媳妇那边,儿媳妇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真好吃啊!” “祖母,我也要吃!” “给我一口!” 看着媳妇和孩子们围在老娘身边等着吃,男人偷偷地走了出去,他哪能跟老婆孩子抢食? 但他把那张包过蛋糕的纸拿出来,上面沾着一些洁白的奶油,他偷偷舔了,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第320章 就爱方便面的味儿 “娘,好了没有?” 在余家庄子上,余年的儿女和相公也在嗷嗷待哺。 不过他们等的可不是蛋糕,而是另一种新玩意儿。 余年嘴里说着不要急不要急,一边老神在在地敲木鱼计时。 “娘,妹妹还没等敲完三百下就掀盖!”余昇发现珠珠试图用爪子尖儿钻开盖着碗的木盘,立刻向娘亲告状。 “吱吱!”珠珠慌忙收回爪子。 “好了!” 余年算定了时间,叫拾来把四只碗上的盖子一起掀去,只见里面是一碗汤汁浓郁,面条金黄弯曲的—— 方便面。 香喷喷,味道足,面条劲道爽滑,余年再给他们一人挖了一块鱼糕,一个卤蛋就面条吃,两个孩子吃得唏哩呼噜。 珠珠的小龙爪子左右各抓一根,跟织毛衣似的把面条缠在筷子上,比哥哥用手还灵巧,吃得还快。 余年看孩子吃得香,心想怪不得说小孩儿好糊弄,一个方便面就吃得美滋滋,转头想跟拾来说两句话,只见她相公风卷残云地把一大碗方便面已经吃下了肚,连汤都喝完了。 得,虎父无犬子(和女)。 之所以做出方便面,是因为余年想到,他们去闽海路上吃住都不方便,她的空间里尽管有无穷无尽的海鲜,但是米面主食还是得多带些。 干粮她也问过有什么,北边便是炒米、炒面,米炒成类似大米花,面则是炒到焦黄,路上饿了,就着凉水干吃。 条件再好些的,便是烤饼,或是白面馒头切成片,在火上烤得一点水气没有,能多放些时日。 别觉得这东西干巴,若能做得起白面干粮,那便是好人家了。 余年实在吃不惯这些,炒面一把倒到嘴里,再灌口凉水,简直七窍生烟! 干脆,她再做个方便面,旅游路上饿了烧水来一碗。 叫厨房用白面鸡蛋和出面团,切成细细的面条,用大漏勺浸在油锅里炸成金黄,取出来便是金黄蜷曲的面饼。 方便面的料包就用海肠粉代替,高汤包则是用火腿切成薄片和猪油煮在一块,压在面饼底下,热水一冲,海肠粉、火腿的鲜交织一体,而猪油则提供了香的来源,变成点点油珠浮在汤面。 再有用猪油和辣椒香料熬制而成的麻辣油包,孩子们吃不了,大人喜欢。 庄子上的人全都被余年发动起来,疯狂地炸面饼,一口气炸了几百斤的方便面饼。有人做梦梦里都是炸面饼。 自然,余年也不是只叫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的人。 到了大年三十前,除了先前已经给的福利,余年又给每人发了一大包方便面。 往年家里走亲戚来人,都是上一碗八宝茶。今年为了显家里阔气,庄子上的人便拿出方便面,来人就泡一碗拿上去,爱炫耀的还得当面烧了水泡。 果然方便面在过年期间大大受到了亲戚朋友的欢迎,客人们吃得抿嘴咂舌,吃完一碗还想来一碗。 回去一说,好嘛,第二天拖家带口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就冲着这碗方便面! 至于方便面健不健康的问题,余年觉得偶尔吃两次,还不要紧的。 况且在这个时候,像余年家天天吃得上荤腥的少,冬天里靠吃存储的萝卜菘菜干菜过日子的多,肚子里缺油水,那一点点猪油下肚,也就是滋润滋润肠胃罢了。 …… 转眼到了年三十晚上,余年觉得今年过得还不错,两个孩子和相公都在身边,健健康康的,珠珠是龙形暂且不论,的确十分健康,能吃能喝能拉能撒。 龙牌高档肥料攒了两箱子,等出发前余年预备给自家的佃户都发下去,明年必定有个好收成。 不管是百货大楼还是河津县原产地开发区,都经营得很顺利,年底她一盘账,竟挣了一万二千银子,不由得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八百银子捐给养济院,余年再抽了两千作为旅游资金和去琼州开办工读学校所用,虽然不多,但她有空间在手,要挣些钱财容易得很。 剩余的,余年再次将其投入开发区和百货大楼的货源拓展。 有贾家在旁边虎视眈眈,有些货商已经开始谈明年要提价了。 她得做好两手准备,一边自己去寻找更合适的货源,一边预备着更高的进货价。 在余家年夜饭桌上,余年和拾来谈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两个孩子就管吃,舅舅舅母都被宣到宫里吃年夜饭,自家这小饭桌便自由得多了。 吃到半截,一道圣旨送到余家庄子上。 不知皇帝怎么想的,竟要余年一家去宫里一同过节。 “大约是怕我孤独寂寞冷?”余年猜测。 等到了宫里才知,原来皇后看到今年两位舅舅和舅母都被叫到宫里来,想余年一家只有几口人,过节怕不过得太冷清,便向皇帝提议,把余家也叫到宫里来过年。 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儿,皇上又怎么会驳了皇后的面子? 于是余年的年夜饭桌,就此搬到了皇宫来。 余年搓着手筒,安慰在里面老想往外钻头的珠珠,人生体验,皇宫夜宴,难得,难得。 想着,她又使劲把小龙脑袋往夹层里推了推。 这个大手筒是她特意叫锦云做的,中间有个很大的夹层,珠珠钻进去,正好能盘一圈躺着,底下余年还偷偷挖了两个孔,好叫她看看外边,呼吸新鲜空气。 女儿大了,总不让她出来见世面也不成,况且等过完年开春就要带着她走很长的路去闽海,早些做点社会化训练比较好呢。 他们一家都不在意饭在哪儿吃,只要一家人团聚在一块。 余昇年纪虽小,却不胆怯,皇帝问了他几句话,他答得流利,皇帝心里喜欢,又多问了几句诗文,余昇竟比国子监的学生答得还好。 这一来皇帝可高兴了:“余女史,你家有个神童啊!出口成章,读书有天分!” 余年才要谦虚两句,皇帝转而攻击拾来:“比他爹强!” 拾来不恼,接了这话,得意道:“当然比我强!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第321章 余昇被团宠了 坐得稍远的太后注意到小余昇,这孩子生得白白嫩嫩,跟小莲藕人儿似的,一看就招人喜欢。 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太子,太子生得十分秀气,只是可惜太瘦弱了些,取了个小名叫阿寿,盼他长命百岁着。 太子平日里不爱吃东西,前几日倒是那奶油蛋糕合了意,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要是太子也像余家的孩子生得身强体健的就好了,太后偷偷叹了口气。 “叫余家的孩子过来跟太子玩一会儿。”太后吩咐 “是。”皇后应了一声,亲自过去与余年说了,将余昇领过来。 “太后过年好!万事如意,身体安康!”余昇双手抱在一块,学着读书人斯斯文文地行了个礼。 可把太后给喜欢得呀! 连忙将余昇叫在身边坐下,一边一个雪团儿似的孩子,所有果子都端到桌上来,让孩子自己随便挑随便选。 “你们两个说说话,这是余昇弟弟,这是阿寿哥哥,拉拉手罢。”皇后在一旁叮嘱道。 余昇这孩子一看就懂事,自家这个和余昇多玩阵子,说不定也能更活泼些。 太子文秀,眨着眼睛看向余昇,一声不吭。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很少见同龄的小孩子。 余昇也看着太子,他与太子相比,就算得上见多识广啦! 村里的时候跟皮猴子们玩,一村的小孩呼啦啦追着小鹅跑,一会儿又哭嚎着被大鹅追回去,到了县城,城里县学的孩子们就分出三六九等,读书好的看不起读书差的,年龄大的看不起年龄小的,打架好的看不起所有人。 再到了京城来,更不得了,那些贾家的子孙,一个个鼻孔朝天,好像天老大他老二。 不过这些余昇都不怕,他对付得游刃有余,现在对着太子,心中想,原来太子也和普通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太子殿下,你吃点心。”余昇有些奇怪太子为什么坐在那儿,不吃也不动。 太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取了一块软糕,用袖子遮住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余昇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式儿的他还真没见过,值得研究研究! 太后见余昇的小眼神儿,起了童心,拉着他在他耳边悄悄说:“你太子哥哥门牙掉了,漏风,不好意思呢!” 太子身体弱耳朵灵,一听见祖母揭短,一下就恼了:“皇祖母!你不许说!” 他一张嘴,果然前面两个门牙都掉了,黑洞洞的往里进风。 余昇噗嗤笑出声来,又怕太子羞得厉害,便安慰他道:“我不是笑你,前几天我也刚掉完前面两颗牙,吃东西很不方便的。” 太子心有戚戚焉,不住点头,又用袖子遮着嘴巴道:“我也是,咬不了硬东西,瓜子也不能嗑。” “你到我家里来,我请你吃方便面,吱溜一下就吸进嘴里,不用嚼吞下去就好了!” “方便面是什么?”太子被他说的有些神往。 太后见两个小孩儿说得热闹,被童言童语给逗得笑个没完。 就连坐在前边的皇帝皇后也时不时回头,问余昇和太子说了什么。 余年远远地看着余昇逗得太后哈哈大笑,皇帝皇后和太子都围着他说话,悄声向拾来:“我看小昇有点本事的。” “他娘亲更有本事!”拾来悄声在她耳边说。 余年不吭声,把珠珠不停往外顶的龙头又往里摁了摁,心说,你闺女才有本事呢,可惜锦衣夜行呀! 第二日宫里赐了好些书下来,里头着实有不少孤本绝本,说是余昇提到想看的。 送礼来的孙女史,支支吾吾,脸上飞红,道太子听余昇说有样叫方便面的东西想吃得很。 但太子又不能随便出宫,因此想问问这方便面是在哪儿买,余女史家是不是有多的,能分一些出来? 余年心里笑得不行,不光是太子,皇帝皇后也给余昇说馋了。 她干脆大方到底,教了孙女史如何炸方便面,装了一大包的现成的方便面和调料,还教她怎么冲清汤的,怎么冲高汤,怎么冲麻辣味。 孙女史学了个眼花缭乱,幸亏带着纸笔,一样样记录下来,抄回宫里去。 大家一吃,果然好吃! 太子爱吃火腿高汤加些麻辣料,皇上和皇后爱纯清汤调味,倒是太后老年人口味重,要那辣料多放些才好。 自此,皇帝晚上看折子又多了一样夜宵。 晚上饿肚子时候吃一碗方便面,香的啊,还不用专门去尚膳局或者小厨房叫菜,热水一泡就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吃完了以后往皇后宫里去,皇后闻见味儿必须也得泡一碗…… 初三那天,百货大楼闹了一回贼。 过年前,那些鲜货、不好存放的货物,都搞大甩卖卖得差不多了,一些干货不怕放,便存在柜台上,没往仓库里搁。 也不能没人看着,有几个没家没业暗卫过年没处去,就住在百货大楼后头的小房里头,过年除了上庄子吃过年夜饭,便是在小屋里住着打叶子牌喝酒吃点心,小日子倒也滋润。 每天他们四趟巡逻,不过走走形式罢了,都知百货大楼里头抓小偷厉害,等闲不敢把歪主意打到这儿来。 偏这晚,他们二更刚刚巡逻完,就听见一楼柜台里面窸窸窣窣,跟闹耗子似的。 两个暗卫互相看了眼,压低了身子,放轻了脚步,往那声音最大的地方一扑—— “啊——!” 余年来时,贾家的两位姑奶奶便被绑得跟大闸蟹似的扔在地上。 “这怎么回事儿?” 余年从半张脸上好不容易认出了贾雀儿和贾莺儿,贾老太太的两个宝贝女儿,贾氏双姝果然不同凡响,大过年的来做梁上君子。 那发现她们的暗卫便道:“这两个人不知从何处偷来钥匙,从侧门进来,想偷咱店里的鲍鱼海参干货哩!” 余年看那两个在地上爬搓,冷笑道:“她们倒是识货!” 可不是,百货大楼里没往里收的东西多了,一楼没放起来的茶叶都是卖剩下的碎梗,文房四宝不过大路货,那些家里的杂货用具更不值钱了。 最值钱的就是海参鲍鱼制成的干货,余年叫包成漂亮盒装,好卖也好送人。 虽说是贵重东西,但在余年眼里,反而是最不贵重的。 她自己空间里头随手就能拿出比店里卖的好得多的货色,也就不拿它当回事。 问题是,不拿它当回事,也不是随便小偷去偷的理由啊! 余年叫那两个暗卫夹开贾雀儿贾莺儿的塞口布,问道:“你们好歹也是良民,来偷东西,就不怕逮着了见官哪?” 贾雀儿喘了两口粗气,冷笑一声:“谁说我是来偷东西?” “就是,谁说我们偷东西,哎呦,我胳膊痛死了,快放开我!”贾莺儿嗷嗷叫。 “那你们来干嘛,黑灯瞎火,大年下,百货大楼可关了门不营业了!” 余年抱着手,反正过年没别的事,她倒要看看,被捉贼拿赃的这两人还有什么话说! “贾举叫我们来拿的,他说要孝敬母亲,让我们拿些鲍鱼回去煮嘛!” 第322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贾雀儿一口咬定是贾举叫她来拿鲍鱼回家,贾莺儿在一边嘤嘤嘤没完没了。 余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一下就能戳穿的谎话,亏这两人说得兴致勃勃。 “那好,要是叫了贾举来,他说没这回事,你们两个怎样?” 贾雀儿耍赖道:“你叫啊,你叫破喉咙贾举也不会来,反正就是他让我们来的!” 余年也不跟她废话,虽说大过年把人弄到衙门里去让兴天府加班有点不厚道,但话说回来,只要这两位不偷,不就不会被抓了吗? 正在往外拉扯,贾举和杨兰钗来了,只见他前摇后摆,口齿不清,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喝大了! “这怎么回事儿?”余年见了赶紧问。 杨兰钗扶着相公,嗨了一声:“还不是这傻子,他大哥二哥叫他去家里看看,结果被他老娘糊弄着喝了不少,结果不知道把大楼侧门的钥匙给掉在哪儿了,半夜里醒了到处找,找不着,非要过来看看怕出事儿。” 她也没看清阴影里是谁,光看见地上捆着两个人,侧门又开着,旁边暗卫们站着,立时知道还真出事了! 狠狠地掐了两把贾举,杨兰钗忙向余年赔不是:“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回被他家里人劝酒劝狠了……” “嫂子,呜呜呜……救救我们……呜呜呜……” “嫂子,是三哥叫我们来拿东西,你快绑着说两句话啊!” 那俩人一出声,杨兰钗才认出来,原来是自己两个小姑子! “你们两个?” “是呀,嫂子,我们两个,你快给余年说两句话,让她放了我们啊!”贾雀儿急急地道,还不住地给杨兰钗使眼色。 “胡扯蛋!老贾能让你们来拿狗屁东西,扯得什么屁谎!” 杨兰钗怒了,张嘴也没什么矜持,直接就骂上了! “打从他接着这钥匙第一天起,连我都不许拿着,洗澡上茅房都挂在身上,能随便拿出来给你们?况且这百货大楼里的东西都是公账,别说老贾,就是原来贾家也是公归公,私归私,没有个半夜里出来拿铺子里东西的说法!” 杨兰钗一嘴就给俩人定了罪:“你们就是小偷!” 贾雀儿不敢再叫嫂子,又叫哥:“三哥,三哥,你说句话呀!” “我……呕……你……偷、偷我钥匙!”贾举虽然还醉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只手在空中舞着,摇来晃去指不准贾雀儿的鼻尖。 “行了,苦主都指认你了,走,往衙门里头该罚罚,该打板子打板子。”余年招呼一声,叫把两个贼人拖到兴天府衙去。 “等等!是娘叫我来拿的!她说是三哥把钥匙给她,她要吃鲍鱼,要我们来拿!”贾雀儿连忙又换了个说法。 “真的假的?”余年看着她,“万一你娘来了说不是咋办呢?” “你有本事把我娘叫来,她不来,我可不认小偷的名号!” 说话间,一个黑影由远及近,拄着拐棍笃笃作响,颤颤地往这儿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可不就是贾老太太! 贾老太太心里这个美呀! 这不,贾鹏做大哥的把三弟贾举叫回家来,毕竟也是过年,不回家喝顿酒不像事,贾老太太眼睛尖,早就瞅见了贾举腰上的钥匙。 有两回她去找贾举闹可看着了,那把钥匙能开百货大楼的侧边小门。 这会儿大年初三的,估计大楼里头也没留人,平时柜台上放了那么些好东西,但凡摸着些,不就能给家里省俩钱了吗? 这贾举也是的,原来总是往家里弄些新鲜玩意儿,现在明明手头上又更大的买卖,反而家里的好货没有原先那么多了! 而且上他经营的大楼里去,贾老太太和两个闺女竟然还得给钱。 亲娘亲妹子还得给钱哎,真是岂有此理! 贾老太太想到这里,便能屈能伸地哄了贾举两句,把他给哄得多喝了两杯,跪在地上哭,趁机把钥匙偷了过来。 她一个老太太自己能拿多少,又不敢怂恿儿子儿媳妇一块,巧了初三闺女回娘家,她就把钥匙交给两个闺女,叫她们偷偷地来拿。 想来想去,贾老太太不放心,怕闺女们太客气了,便过来接一接,顺便多拿些。 哪知走到近前,看见两个闺女被捆得四蹄朝天,余年站在旁边冷笑,贾老太太没吭一声,转头就走。 “唉,贾老太太,你过来说说,你闺女说是你拿了钥匙叫她们来偷东西,有这回事没有?” 贾老太太被暗卫拦住,不得不停下,转头指了指嘴,又摇了摇手。 “娘,你帮我们两个说句话呀!”贾莺儿哭哭啼啼地道,“钥匙是你给我们的!” 她们两个是趁着半夜又跑出来,相公在家醉着都不知道呢,就是送到衙门里头,家里人没得着信儿也不会去赎人,说不准要在大牢里头呆多久! 听见这句话,贾举再醉也醒了酒了,两眼含泪: “娘、娘,你偷了我的钥匙!” “胡说!我是你娘,能偷你东西?”贾老太太不得不开口,“我是你娘,你说你娘是小偷?” “娘啊,你是偷抢拐骗,样样都来啊!” 贾举想起老娘跟自己说做错了,要改好,以后要怎么伺候儿媳妇的话,合着全是哄人玩的! “走,余娘子,该送官送官。” 到天明的时候,京城里慢慢传开了一则八卦,百货大楼掌柜贾举的老娘偷了他的钥匙,叫自家回娘家的两个姑娘三更半夜去偷百货大楼! 不但被逮着了,还送了官! 过后贾家两个姑娘嫁的人家全都休了妻,两个贾家姑娘前一天才回了娘家,第二天又灰溜溜地回了娘家,还没了婆家。 也有说贾举大义灭亲的,也有说贾举忒狠的,不顾惜老娘和妹子名声。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说: “大过年的偷东西,真是缺德带冒烟,放屁带拐弯!” 经过贾家这通折腾,余年决定在百货大楼设立一个监事职位,贾举能铁面无私,其他人呢? 有一个监事对人员的工作、出入账目和百货大楼管理进行定期检查很重要。 这人先得细心,然后不能是在百货大楼做事的,不能和百货大楼里的伙计掌柜太亲近,不能太笨,不能太有贪欲,不能……想来想去,余年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儿子那形同虚设的夫子身上。 洪韬。 第323章 夫子,大夫和公子 洪夫子自从他们搬去庄子,教余昇就有一搭没一搭,每每好几日才能见着余昇一面,给他留些作业,如此一来,虽然余昇进步神速,但洪夫子感觉,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呢。 再见到余年,洪夫子颇有一点怨妇的味道。 余年自己也有些个心虚,甭管现代古代,哪个朝代,小孩儿老不上学,家长看见老师那都心里直哆嗦。 “余娘子,余女史,你说,我这辈子要是教不上余昇那样的学生,我活着干嘛呢?” 洪夫子哀怨地道,顺手扔出去一条长长的布带,恰巧挂在了房梁上。 妈呀,这是要悬梁自尽! “别,别!不至于的!”余年立刻给他拽下来,“咱有话好好说!” 洪夫子莫名其妙:“你扯我绳子干嘛,过年给的腊肉我得吊起来,不然叫野猫吃了!” 余年尴尬地抹了把汗,还没张口,又听见洪夫子哀怨地叹了口气:“要是能每天教导余昇,让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进步,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一个多么有成就感的私塾先生。” “承蒙您看重,小昇他这几天在宫里陪太子读书,等他回来,我就叫他赶紧跟您多学学,还有啊,我这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想托付给您。” 余年还没说完,就听见洪夫子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哀怨都要溢出来地道:“我就知道,我不如宫里的,去,都去宫里,就让我这无用之人在宫外枯萎。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绝对没那回事,洪夫子,我这回来,就是想求您一件事……” 余年说了好半天,说到口干舌燥,才劝服了洪韬当百货大楼监事,还得到一句幽怨的轻叹。 “我就知道,别人不做的,才轮到我。” 余年心道,看来余昇不来上课的确把洪夫子给憋得够呛,瞧瞧,都快憋成林妹妹了! …… 棋先生知道他们过了年就要去琼州,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便携的药物,总算各种各样都齐备的差不多,拿来一样样交给余年。 “治风寒的!” “哦。”余年接过来,没什么话说。 “治晕船的!” “不用,我和拾来都是海上讨生活的。”余年迟疑道。 “治中暑的!” 余年抱紧一包包的药粉药面药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大棉袄,苦着脸道:“这就过分了,中暑?” 棋先生眼一瞪,直吹胡子:“你当去哪儿?是琼州!最南之处!我听闻人说,琼州四季如夏,五月便已酷暑难当,能把人热得流油!自然是要带好了中暑的药!” 余年感念这是棋先生一片好心,便将药都接过来。 棋先生见她接了,满意地一笑,拿出一大包沉甸甸的粉末:“这个也带着。” “这是治什么的?” “拉肚子!俗话说得好,憋屎能走千里,拉稀寸步难行!我告诉你啊,拉肚子也是能拉死人的……” 余年赶紧接了过来,感到棋先生的好意实在很重,她快要抱不过来了。 …… 第三位人物的出现,可以说在余年意料之中。 云书来。 大冬天里,他还是穿暗纹素纱盘领大袖衫,用宽腰带把腰束得细瘦,腰上还挂了个玲珑玉球,也不穿那些厚衣裳,顶多披个斗篷,显得整个人都很“仙儿”。 拾来盯着他的腰,暗自吸了口气,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过年吃得有点胖。 余年的注意力却没在云书来穿什么,身材怎么样上,而是听他说话,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我后来寻了好几个小太监问话,想了好久,才想到有可能是小张将军的香珠落在炭盆中烧出了香味,再打听打听小张将军的香珠是从哪来,很简单,是余姑娘送的。”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云书来见余年微微蹙起眉头,恨不能伸手给她抚平了,连忙解释,“我只是想请余姑娘也给我一串同样的香珠,古默特人想要我带一些获胜的香料去草原,我做不出。” “如果余姑娘能帮我这个忙,我愿意以身相许。”云书来不等余年回答,又玩笑似的加了一句,“做妾也行。” “姓云的,你皮子痒痒直接说!” 拾来站起来大声呵斥,他就知道,这个人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全是狐媚子气! 余年拉住他的手,叫他莫要乱,冷脸道:“云公子的玩笑不好笑。” “可能你天生就不爱笑。”云书来认真地道。 “云公子,事关国家,香珠我可以给你,何必如此……”余年没有说完。 “何必如此下贱是吗?”云书来轻轻一笑,“我只是想明白了,与其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举案齐眉,倒不如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哪怕那人骂我打我杀我,也是开心的。” 余年在拾来准备打人杀人之前,很干脆地交给云书来一串掺了龙涎香的香珠,撵他快走,云书来却又送给她一盒香料,说是古默特人带来的引魂香,请她闻个新鲜,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虽然我很讨厌他。”拾来望着已经看不见的云书来的背影,“但我同他没什么两样。” “你,你和他有什么一样?” 余年失笑,云书来文雅秀气,拾来也长得好看,却是五官深刻,俊美到有些艳丽的路子,两人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为举止都大相径庭,拾来说自己和云书来像,岂不是笑话么。 “我和他一样,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死。” 拾来转头望着余年,眼神温柔,温柔得能溺死人,温柔到余年想跑,他会把她抓回来,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温柔乡里,直到她醉在其中,再也不能离去。 “叫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应有尽有,我宁可换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天、一个时辰。” 拾来垂下眼眸,在余年额角吻了吻,心中安稳:“是我的,我一丝一毫也不想分给别人。” “小醋坛子。”余年笑笑,顺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把,“不对,你这么大个子,应该是大醋坛子。” “你知道还有什么我和他一样?” “什么?”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现在说得委曲求全,你若真叫他进了门,他下一刻便会得寸进尺,想法子挑唆着咱们不合,因为只有把咱们家弄得夫离子散,他才有机会独占你。” 拾来拥着怀里的人,他原先什么也没有了,碰到了余年,才又有了一切。 所以,不管哪里来的野狗,都给他滚得远远的! 正月十五过后没几天,古默特人和云书来出发了。 余年掐着手指头算,再有半月,河津县那边也该运货来,说不准还能和云书来走个对头呢。 第324章 我和你的父亲相聚在 美丽的古默特大草原。 “冲啊!” 阿尔苏骑着自己的红马,在空中打了个响鞭,一溜烟地冲向聚在一起的帐篷。 他冲到近前,连停都不停,就在奔驰的马背上跳下来,就地打了个滚,随便钻进了一个帐篷,引出两声尖叫。 云书来跟着古默特人走了一路,学了两句草原话,勉强听出来帐篷里的人是在骂阿尔苏没有良心,走了这么久。 “阿尔苏是这样的。他不坏。”脱欢与云书来并肩而行,淡淡地道。 “我的罐子,我的罐子呢?” 阿尔苏就这么一会儿,又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钻出来,吹了个口哨,叫红马过来,从马身上解下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青花罐子。 云书来失笑:“难为他带着这么大个罐子千里走单骑。” 脱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京城到古默特,有一千里吗?” 云书来哈哈干笑两声,果然中原人和古默特人在文化上还得多交流交流。 阿尔苏抱着罐子在各个帐篷之间钻来钻去,好一会儿没见到他的人影,忽然又跳了出来,叽里咕噜冲着脱欢嚷了好几句草原话。 脱欢脸色一变,根本顾不上理云书来,就往其中最大的一座帐篷冲了过去。 阿尔苏说的话太复杂,云书来没听懂,连忙抓住旁边一个也要往那帐篷跑的古默特人问:“刚才他说什么?” “我们蒙哈木汗王重病,病得快要死了!” 那人叫道,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甩脱云书来的手,往中间帐篷奔去。 云书来摸了摸腰上的玲珑玉球,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就放弃了。 玉球中藏着余年给的红灵果,云书来为余年挡针后假装重伤,余年便给了他这颗果子。 云书来拿到灵果自然不会吃,而是将其好好地放了起来,过了许久,果子没有坏没有烂,甚至连颜色都一点儿没变,云书来便知道这果子必定有神异之处。 他找人打造了一个特别的玉球,将果子藏在其中,日日挂在身上,当做余年给他的定情信物。 不管这果子是不是能救命,余年给的,他不想浪费在无所谓的人身上。 既然来了,还是要见见他们的首领。 云书来默默地也走向那座帐篷,发现周围围了很多人,从帐篷缝里还冒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好像就是引魂香。 云书来在一同来的古默特人陪伴下进了帐篷,发现里面挤满了人,脱欢跪在床前说着什么,躺在床上的老人面如金纸,冲他勉强招了招手。 “年轻人,过来,给我看看你们大兴的香料。” 蒙哈木汗的声音嘶哑苍老,但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仿佛是一匹已经老得跑不动,眼睛却仍然望着辽阔草原的骏马。 云书来依言走过去,引魂香的香味太重,熏得他皱眉,他脱下手上的香珠递给脱欢,因为蒙哈木汗已经抬不起手来了。 脱欢没有解开香珠串,而是直接将整串珠子都扔进了床前燃烧的炭火盆中。 云书来心里刚要叫可惜,便觉得一股清冽的香气盘旋而来,瞬间充满了整座帐篷! “啊,这就是大兴的香料,真是奇妙啊!” “我觉得身体很舒服!” “这到底是什么香料?” 帐篷里的古默特人难掩惊诧,纷纷议论起来,神奇的大兴香料似乎能驱赶走身体的疲惫和病痛,让人充满活力! “扶我……” 床上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老人伸手按在脱欢的手背上,眼中又有了神采,开口道:“扶我起来,我突然感觉好多了!” …… “咱们也试试新呗。” 余年把去琼州的行李准备得差不多,忽然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只牛角镶金的盒子来,打开一看,是一些香丸,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云书来拿来的。 “想试就试试。”拾来道,他倒也有几分好奇,古默特人的香料到底是什么味儿。 他们两个便拿出香炉,取了一颗香丸燃着,很快香气四溢,那味道的确勾魂摄魄。 “我怎么觉得,这味儿有点怪。”余年吸了吸鼻子,她觉得头有点晕,好像有点缺氧似的。 “你们做什么呢,嚯,这么香!” 这香味把棋先生也给招来了,他伸了个脑袋进棉门帘,用力地一吸,顿时咳嗽连连。 “这个味儿!” 棋先生捂住口鼻,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一把抄起旁边的茶壶整个扣了上去! 茶水浇进香炉,浇熄了引魂香。 “你们、咳咳、什么毛病,闻这玩意儿?” 棋先生一边咳嗽一边把窗户都打开,还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余年和拾来两眼。 “这是什么?” 在冰凉的空气冲击下,余年渐渐回神,刚才沉浸在引魂香的气味里,她似乎魂儿都飘到天空去了。 棋先生硬邦邦地答:“一种毒药!” “毒药?” “这种毒极为罕见,在大兴极北的山林中,有一种淡粉色的蘑菇,将这种菇采下来晒干磨成粉,点燃后可使人见神鬼。” 棋先生严肃地道,“到底见到的是不是神鬼我不知,但这种香粉闻久了人的骨头会变软,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衰弱而死,事后亦查不出原因。世间认识此毒的人除了我没几个。” “现在,快说,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余年和拾来互相对望一眼:“古默特人!” …… 古默特人为云书来举行了盛大的告别仪式,感谢他治好了他们的蒙哈木汗。 脱欢尤其感激,因为蒙哈木汗是他的父亲,但他也十分惭愧,因为锻钢之法教给云书来和不教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古默特的刀特别好,全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座特别的矿山,投入矿山中产的矿石与普通钢铁一同烧锻便能得到质量特佳的钢材。 “怪不得你那么干脆就说教,原来在这挖了坑。” 得知真相后,云书来并没生气,只是讨要了一些矿石,想着大兴地大物博,未必没有这种矿石。 他归心似箭,一旦知道锻钢法后立刻就要离开,以脱欢为首的古默特人送出十里,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 脱欢仍然是那副冷脸,但目光柔和了许多,学着中原人冲云书来一拱手: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云书来拱手,朗声笑道:“既然蒙哈木汗答应了互市,下次说不定就在互市相见了!” 双方互相点一点头,调转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云书来举目四望,山野茫茫,他心中却十分快乐,因为从此刻开始,每一步,都离余年更近。 或许他应该请求去南方寻找这种矿石,借这个理由跟着余年到琼州,继续缠着她。 云书来脸上露出笑容,如果委曲求全和自甘下贱都不成,他这次可以试试假装普通朋友,一个在南方有无数人脉,很有用的普通朋友,应该是余年无法拒绝的。 反正他招数多得很,可以一样一样地试,总有一招能打动余年的心…… 忽然背后马蹄声疾。 云书来回头笑道:“怎么,王子还有话——” 利箭破空! 云书来胸口一痛,随着冷箭的劲力跌下马来,素纱与鲜血一同落入尘埃。 第325章 必有后福 “你们、是……” 云书来才刚说了几个字,喉头一腥,吐出一口血来。 那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胸口,大约是伤着肺部。 眼前两个草原装束的男人,骑得也是草原上特有的“金千里”,但云书来一对上那两个人的眼睛,就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古默特部族的人。 草原上的汉子眼神足够凶悍,可以像噬人的饿狼,却很少会有这种打量人同打量猪狗一样的眼神。 “你们是谁、咳咳、派来的!” 云书来勉强用手支撑起半边身子,看着那两个逼近的弓箭手。 那两人没有说话,而是同时弯弓搭箭,冲着他的胸口放了两箭! 精钢箭,弓拉满,再加上极近的距离,劲力大得几乎把云书来胸口撞碎! 见他被牢牢地钉在地上,身子被箭穿透了,沁出鲜血来,两人才放心。 一人哑哑地道:“云大公子,你认倒霉罢。” 说完,两人又同时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得跟一个人似的,驾马疾驰而去。 云书来已经没有精神再去想,到底是谁要杀他,刚才来的又是两个什么人。 他全副精力都放在呼吸上,每喘一口气,胸口被扎透的地方就冷得发疼,更糟糕的是随着他用力呼吸,那股子寒意渐渐传遍了浑身上下。 指尖都冻得快要动不了了。 云书来仰面朝天躺着,他被箭钉在地上,也的确没法有别的动作,天高得厉害,高得人头晕,云也看着白得发冷,不像天和云,像是蓝湖水里冻成的冰块。 “真冷啊,余姑娘。” 云书来喃喃地念叨着,他知道自己定是要死了,很想挪一挪地方,要是能死在余年面前就好了。 背后流出越来越多的血,把背上的衣服浸得黏糊糊的,呼吸变成了天底下最费劲的事儿。 云书来的手颤着,无意间碰着一个圆而凉的东西。 是一颗玉球。 云书来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腰带上扯下玉球,朦胧的视野里,两只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拧了好几次都拧不开玉球的机关。 好不容易拧开,里面红色的小果子又掉在他的脸边。 云书来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反手去摸脸边的果子,一下,两下,指尖碰到凉软的圆球,他连忙抓起来塞进嘴里,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等云书来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耳朵里先听见一个很悠然很细小的声音,是一个女子在哼歌的声音。 她哼着歌,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烦心事儿,曲调很简单,也很动听。 云书来勉强睁开双眼,视野所及,一个穿着古默特人衣裳的女人在帐篷角落里煮东西,味道很香,好像京城里卖的奶茶。 “姑娘……”云书来发出了不比蚊子嗡嗡叫更大的声音。 那女人耳朵却灵,一转身,笑吟吟地道:“哎哟,你终于醒了!” “余姑娘!” 云书来几乎要疑心自己是在梦里,如果不是在梦里,怎么可能睁眼就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余年冲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好像想说什么,不过,随即她娇小的身影就被一个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 “老云,你醒了!”拾来也穿着一身古默特人的衣服,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云叔,你醒了!”另一个小嗓子也招呼一声,余昇也做古默特孩童的打扮,双手叉腰,站在他爹身边,活脱脱一个小拾来。 云书来感谢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怎么往外拔都有些不自然。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拾来父子俩叫他的口气,好像是在叫“老不死”或是“老东西”? “拾来,给小昇他老云叔端碗奶茶去!” 余年这会儿已经麻利地盛了四碗奶茶,放在帐篷中的小矮桌上。 拾来冷哼一声,伸手抄起一碗看起来最少的,端到云书来枕头边:“老云,喝奶茶了。” 云书来刚刚死里逃生,又怎么能怪人家口气不好,虚弱地撑起身子道谢,双手颤巍巍地捧着奶茶小口喝。 一边喝,一边听余年说是怎么发现了自己的“尸体”。 原来余年发现古默特人拿来的引魂香有毒,立刻便上奏给了皇帝,既然拿来的香有毒,古默特定然不怀好意! 什么互市、什么锻钢之法,恐怕也是缓兵之计,跟着古默特人一起回草原的云书来,更是凶多吉少! 两位张将军已经回了边关,他们不知古默特人狼子野心,怕要是突然遭到攻击会吃亏! 皇帝立刻派了暗卫快马加鞭去通知驻军,余年一家亦一同赶往边关。 其实余年心中觉得,或许古默特人自己也不知香料有毒,脱欢同她谈了好几次关于互市和购买海货的事情,她听得出,脱欢的的确确是诚心诚意,对于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如果只是糊弄,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心力? 棋先生也说,引魂香中的迷幻奇毒不在草原产出,唯有少数的大兴人才知道。 如果真像棋先生说的,那么古默特人怎么知道这种香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香料? 她必须跟着拾来一同去草原查看,到底古默特人也是受人蒙蔽,还是他们就是坏。 这可关系到她的单子呢。 紧赶慢赶到了草原,边关无事,一副和平气象,古默特人正为了自己的汗王重病痊愈载歌载舞,云书来也离开了草原三天。 脱欢听说引魂香有问题,立刻想到父亲便是因为闻多了这种香料才生病! 他去寻送来香料的人,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无踪,甚至连引荐那人的草原人都不见了。 余年很想相信脱欢,但最有力的证人云书来却不见踪影。 按时间推算,余年他们和云书来两边应该能碰得上才对。 余年等人怕云书来出事,又回头赶了几十里,仍然没见人,驿站也没有面貌相似的人投宿。 众人说或许云书来的马好,走得快,抄小路所以两边错过,余年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她借口想和草原人做些小买卖,和拾来留下,扩大范围再找了一遍。 最后终于在一处高草丛中发现昏迷不醒的云书来,身上还有三只长箭,他胸口的血肉蠕蠕而动,不断努力把箭矢往外推。 余年虽觉得讶异,但人没死就好,拔箭止血,将云书来带到一处中原人和草原人杂居的山坳养伤。 “你有没有见到杀手的长相?”拾来手中握着那三支箭问。 “他们蒙着半张脸,穿着古默特人的衣服,不过,我觉得他们不是。”云书来犹豫着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他们穿着古默特人的衣服,行事作风却像是中原人。” “我也这么看。”拾来平握三箭举高,让云书来看清箭头,“古默特人的钢比这质量更好,且箭头铸成扁平,这箭头却铸成四爪,箭尖还有倒刺,就算强行想拔下,也要撕下一大块肉。” “我真奇怪,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拾来现在想想云书来胸口不断蠕动,往外挤箭头的三团血肉窟窿都觉得难受。 “多亏了余姑娘。”云书来想起那颗果子,微笑看向余年。 “胡扯什么呢?”拾来不解,以为他又在发疯。 余年也挑挑眉毛,不敢居功。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云书来闭上眼睛。 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把余姑娘带到了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救他。 原本世间事皆如尘埃,他不在意尘埃,而余年是尘埃中的金子,在他灰扑扑的生命中发着光,令他不得不起了贪欲。 舍不得了这世间。 云书来脸上露出别无所求、平静安详的微笑,浑身都仿佛荡漾起要成佛的氛围。 “装神弄鬼。”拾来嘀咕。 第326章 草原上的海洋之心 吃过了红灵果,又有余年及时带来灵泉草药,云书来性命无忧,只是那三箭着实厉害,还不宜于长途跋涉。 余年决定暂时留下,等干海带等货物送来,眼下因为引魂香,边关气氛十分微妙,最后若是能开互市,则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余年便得想法解决弄来的货物,要求脱欢履行约定。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处于草原的边界,在数年相安无事后,古默特人和边关的普通中原百姓渐渐杂居在了一起。 这里的人虽然风俗不同,语言不通,但相处得很好。 草原人常用自己打来的猎物和养的牛羊向中原人换取所需的盐巴、茶叶和棉布等等。 他们知道中原人很会做吃食,有时候从中原人的帐篷草房里飘出来的味儿,能馋得人直流口水。 但是那都是在正经饭时,谁也没大半夜做过饭。 这回不一样,在余年附近帐篷的一家草原人半夜里闻见一股子饭香。 不是雪白的,晶莹剔透的,嚼起来满口香的大米饭,不是用黄油和面,在铁锅里烤出来的金黄香甜的黄油烙饼,而是一种没吃过没尝过,但是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想把胃里的馋虫都勾出来的香。 “爹,什么味儿啊。”那家草原人的小姑娘苏迪雅揉着眼睛,跑到爹娘的帐篷里问。 她爹娘也不知道,这辈子真没闻过这味儿,有心去跟人家讨点来吃,又是大半夜,实在不好意思。 一家人馋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带着六只黑眼圈跑到余年的帐篷门口守着。 “噫,你们这是做什么?” 拾来一大早出来泼洗漱的水,正撞见三双渴望的眼睛望着自家的帐篷,顿时警醒起来,站在帐篷口防止他们硬闯。 “对不起,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昨天,半夜,闻到你们的香味,想、想讨一点东西吃。” 作为一家之主的草原男人红着脸,用生硬的汉话解释,他也觉得很丢人,可是宝贝女儿要吃,他自己也馋,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中原人的食物做得那么香? 他见那高大的中原汉子绷紧了肩膀,连忙把身后的小羊牵过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食物,我们愿意用一只羊来换,请多少换给我们一些!” “哪用一只羊?您客气了,快牵回去。” 他正向拾来诉说着,忽然后面帐篷一动,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小女人,松松地挽着一头乌发,脸上白白嫩嫩,好像新剥了壳的鸡蛋,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灵动极了。 虽然草原男人一向认为自己的老婆最漂亮,自己的女儿最可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娇小的中原女人生得很动人。 余年只说了一句,便又回身从帐篷里取出一包方便面,出来递到一家三口的妻子手里。 “一点面条罢了,就是佐料味重,你拿回家去,里头每一小包佐料配一块面饼,滚水烧开了,往上头浇,水过了面饼就够,再在碗上盖个木板什么的,泡个……”余年琢磨了一下,“从一数到三百,面就好了。” 草原人的妻子珍而重之地捧着那一包方便面,神色凝重地道:“感谢你,美丽的姑娘,这珍贵的食物我们一定会好好吃,不会辜负粮食之神。” 这么复杂的做法,一定是中原贵族才能吃得到的东西,能用一头羊来换,实在太合适了。 那家人说什么也要将羊羔留给余年,还是余年说没空放羊,他们才作罢,那草原男人便道:“先养在我们家,让苏迪雅去放羊,以后你们要回中原的时候再带走,说不定到时候小羊就变成大羊啦!” 说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 余年也笑,苏迪雅是小姑娘的名字,意思是最好的,看来这个男人的确是很爱自己的女儿,所以给她起这个名字。 小姑娘可爱,苹果脸,大眼睛,头发按草原人的习惯结成很多小辫子,或许是出于女孩爱美的心理,在苏迪雅的每条小辫子的辫梢都缀着染色的皮绳,显得很俏皮。 苏迪雅中原话学得不好,大概意思听得懂,明白是余年给了食物,又不肯要她们家的羊。 于是这个很仗义的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余年把羊养好,养得肥肥壮壮。 说着,她又从腰里解下一个小袋子,送到余年手里:“姐姐,这是我的财宝,送给你。” 余年哪能收一个小姑娘的东西,羊她都不要,但苏迪雅的父母笑道:“是她平时拾到的花石头,没什么用,你就拿着。” 余年打开小袋子一看,果然是些小石子,这她收起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便笑眯眯地跟小姑娘道了谢。 草原人一家得到了美味的食物,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余年也收起小石头袋子,回帐篷做饭。 今天早上她准备煮点鲍鱼粥吃吃,昨晚云书来这个伤病号不老实,半夜爬起来泡了一碗方便面。 香味传到了隔壁帐篷里,余家一家四口也颇为默契地爬起来做了泡面,就连珠珠也吃了一大碗。 这不,还引出来一家草原人吃货。 昨晚既然吃了面,早上便吃粥,余年从空间中取出极大的几个鲍鱼,切下肉来,壳子洗刷干净,挨个摆在帐篷外边,晾干了还能放点什么小玩意儿。 鲍鱼的壳子可是很好看的,特别是余年空间里拿出来的鲍鱼,经过灵泉水的滋养,内壳呈现极强的蓝绿虹光,比普通珍珠的颜色色泽还要美丽。 余年把苏迪雅给的小石子交给余昇,让他拿着玩,没一会儿,余昇又拿着石子跑了回来。 “娘,你看这个。” 余昇伸手,手心躺着一颗雾蒙蒙的蓝色半透明小石头。 “真好看,拿着玩去。”余年也没在意。 “娘,你仔细看看,这好像是宝石。”余昇用力举高小手,让娘亲看清手心里的石头。 余年听到宝石,这才认真取过石头细看,她穿越前去兰卡国参观过蓝宝石作坊,见过原石,这样一看还真是差不多! 她当时对宝石兴趣不大,看过便算,要不是余昇提醒,她还真想不到,一个草原人小姑娘随手送人的石头竟然会是宝石原石。 小姑娘不懂,把宝石原石随意送人,要是真正的奸商,说不得便要骗草原人多拿些漂亮石头来。 可余年又不是,吃完了饭,她赶紧拉着余昇去找隔壁的一家人,说明苏迪雅给的很有可能是宝石。 谁知那名叫胡乌斯的草原男子大大咧咧地一笑:“是啊,是宝石,这种宝石不值钱。苏迪雅捡来的,她喜欢扔着玩就扔着玩,喜欢送给谁就送给谁。” “可是,这是宝石呀。”余年强调了一遍。 “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胡乌斯随意地摆摆手,“这些宝石质量都不好,不蓝。” 原来草原上最受欢迎的是蓝色的宝石,越蓝越贵重,像苏迪雅捡来的这种浅蓝发灰的宝石,都不称其为宝石,而是叫“彩石头”。 余年见他真不拿这些蓝宝石当回事,只好又拿了回去。 她看着这些质量不佳的原石,心里很是可惜,毕竟是真宝石啊。 忽然她想起曾经出国在兰卡见过烧蓝宝石的小作坊,随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余年用泥土包裹住灰蓝色的宝石,抟成小泥球,将其放入炉灶中。 “娘,我见过你做叫花鸡,叫花鱼,还真没见过叫花宝石。”余昇好奇地问。 珠珠从哥哥怀里探出头,试图钻进灶台里闻闻味,看叫花宝石这东西是不是比鸡鸭鱼肉更好吃,被一把摁了回去。 “吱吱。”珠珠发出抗议,最近爹娘和哥哥总是在不停地按她的头。 难道他们不知道老摸头长不高吗? “珠珠乖,你等明天,看娘给你变个戏法,明天包在泥里的宝石会变样子的哦。”余年笑着摸了摸珠珠的脑袋瓜。 戏法? 珠珠期待地看向娘,不知道是变成烤鸭,还是变成烤鱼? 第二天,余年再次取出包着宝石的泥团时,珠珠立刻失望了。 还是那么小一颗。 余年却屏气凝神,小心地用木棍敲裂表面烧硬的泥层,看看里面的宝石变成什么样儿了。 第327章 羊了个羊 出现在一家四口面前的,是一颗未经雕琢的,却能看出浓艳蓝色的蓝宝石原石。 “这是,昨天那块石头?”拾来不敢置信地问。 “对,昨天那块!”余年激动地将蓝宝石拿起来,对着太阳检查。 如果在穿越前,这颗加热过的宝石应当被称为老烧蓝宝石,经过了简单的加热加工,通过温度提高使其颜色变化,去除部分杂质。 尽管人们总是认为,未经过加工处理的宝石比人工处理过的更加珍贵,但从技术角度上来说,老烧只是加热过,和翡翠注胶的假货不可一并而论,仍然很有价值。 况且在没有什么特殊化工手段的古代,这种加工不算弄虚作假。 余年反复看了几次,认为这颗宝石加热后的蓝色实在很美丽,应该能卖出好价钱。 “我有一个想法……” 拾来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有这么多想法。”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知妻莫若夫!” 余年抿嘴一笑:“等着,姐姐卖了蓝宝石,给你买大金链子小手表!” 数日后,草原人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人能将草原上的彩石头变成宝石! 而且这个人还愿意把这种神奇的法术教给别人,只要一头羊就够了! 于是许多的草原人都跑来了余家的帐篷,想要学习大变宝石的法术。 听到消息晚的来到余家帐篷时,惊讶地发现帐篷外面的队伍已经从聚居处的这边排到了那边,人人都想学习变宝石的法术。 来晚的人发现旁边还有一条较短的队伍,连忙排了过去。 队尾的人见他牵着羊过来,便问:“你已经做出蓝宝石了?” “还没有,我是来学习方法的。” “那你排错了,这边的队伍只换货物。”好心的人告诉他,“等你烧出质量好的蓝宝石,可以拿来跟余娘子换吃的、用的。” “余娘子是谁?”晚来的那个迷迷糊糊地问。 先头的好心人便大摇其头:“怎么连余娘子都不知道,余娘子便是传授制作宝石法术的人,也是收购蓝宝石的买家。” “那,她是个女人?” “当然,还是个很漂亮、很有本事的女人呢!” 余年不知道外面的人把她传得跟仙女似的,她正忙着给草原人学生们解释如何挑选合适的宝石,如何保持温度。 一开始她想在这里收购价格极其低廉的“彩石头”,进行简单加工,再送到京城里去,便摇身一变,成了珍贵的宝石。 一个中原人可不如草原人说话更能获得本族人的信任,再加上第一颗宝石是苏迪雅送的,所以余年将烧蓝宝石的法子教给了她家,又托苏迪雅的父亲胡乌斯帮忙宣传收购彩石头。 胡乌斯学得了烧蓝法,感激得不得了,要送给她一只羊,还问能不能把这方法再教给别人。 余年婉拒了羊,同意了教徒弟,但胡乌斯不知道怎么跟其他人说的,来学的人,人人手里都牵了一只羊,默认是学习法术就要交一只羊。 余年开始还拒绝,但后来这些来学习的人说学习法术必须要用财物换取,这是草原之神定下的规矩,如果不交,草原之神会生气的,余年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接了下来。 这期间,余年的海货到达后,脱欢王子也用三百只羊付了货款。 似乎在草原上,牛羊就像是中原的金银一样是通用货币呢。 学会烧宝石的人将烧好的蓝宝石再带来,余年又用羊和他们换。 余年:总感觉出现了奇怪的循环…… 不过最后结果是,她得到了很多美丽的蓝宝石! 交易进行了没两天,有人发现余年的帐篷外面有些珠光璀璨的碟子,喜欢得不得了,又牵了羊来和余年换。 那些晒干的鲍鱼贝壳原本也没什么用,余年说送给他不要钱,他们又不肯,认为这么美的碟子必须用财物换取,否则草原之神会生气的。 余年只好接受下来,一家人忙不过来,眼看云书来的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干脆拉他当账房,让他计算着,其他人拿来蓝宝石和羊,他就递出去对方所需的货物。 宝石交易市场一天比一天繁荣,围绕着余年的帐篷,又多了好几个小帐篷,有卖酥油的,卖肉干的,卖皮子的等等。 人们卖了蓝宝石,拿到羊,用羊和小摊贩换取货物,小摊贩又用羊和余年换棉布、茶叶和其他粮食,这些都是草原上生活最缺的东西。 还好时不时边关张将军会送些东西来,余年可以把空间里的物件杂在其中拿出来,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我怎么觉得,咱们已经开起了互市。” 某天吃饭的时候,拾来迟疑地道。 余年眨眨眼睛,好像是这样? 她已经收到了五百多头羊,和十来斤蓝宝石,要不是好心的胡乌斯帮忙找了羊圈和羊倌,她就得豁出去来一只杀一只,把羊肉都存在空间里。 她来的时候是为了啥来着? 余年看了一眼坐在桌角大啃羊蝎子的云书来,这家伙气色红润有光泽,都胖了。 “咱们得回去了。”余年拍板。 结束了在草原上短暂的互市生活,余年和依依不舍的邻居们告别,在张将军派来的人帮助下,赶着巨大的一群羊去往京城。 看到这么多羊,来帮忙的人眼都直了,听将军说余年一家是来救人的。 难道是他听错了,不是来救人的,是来买羊的? 第328章 良心羊贩子 “这么多羊,余娘子打算如何带回京城?似乎您没带多少赶羊人……” 张将军派来传信的人是一名副将,在边关驻守多年,对草原和中原的交易也颇为了解,见余年手里有这么多羊,便不由得为余年担忧起来。 要是走个几十里地就算了,要走好几百里,带着这么多的羊,没有老练的赶羊人,怕是走到半路羊就全跑没了。 余年摸摸耳朵,好像羊是多了一点,一眼看去,好像天上的云掉下来把地全盖住了,还会咩咩叫。 “没事,那不有牧羊犬吗?”拾来在一边抱着胳膊,高傲地注视羊群中的一点不同的颜色。 余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云书来身穿古默特族的短打,兴致勃勃地围着羊群打圈,不时在离群的羊身边打个响鞭,把羊吓回去。 “哎!你!那边羊跑了你看不见啊!” 虽然动作娴熟,但云书来毕竟只有一个人两只眼睛,顾了东边就顾不了西边。 “爹,爹!羊跑了,你快把它抓回来呀!”余昇见一只羊脱队,越跑越远,揪着爹爹的衣袖发急。 “放心!看爹的本事!” 拾来呼哨一声,打马追过去,把羊给逼退回了队伍,得意地冲着云书来一扬头。 余年拉着儿子,看两个男人骑在马上,暗自较劲,来回盘旋,手里甩着响鞭,比赛谁牧羊牧得更好,能把更多脱队的羊逮回来,仿佛两只极为尽忠职守的犬类。 男人的自尊心,为什么总是展现在奇怪的地方。 正当余年感到有些头痛时,胡乌斯笑嘻嘻地跑来了:“余娘子,你卖不卖羊?” 余年以为他又想用蓝宝石换,于是摇了摇头:“我收到足够的蓝宝石,暂时不需要。” 胡乌斯连忙道:“不,不是我,是你们来收羊。” 余年一愣,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中原人!”胡乌斯摸着后脑勺笑,“是两个中原人来收羊了!” 原来每年冬末春初时,中原商人便会来边关收羊,古默特人的羊又肥又壮,价格便宜,草原上一两二三一只羊,带回到京城,赶上青黄不接,粮食少肉贵的好时候,就能卖到二两多一只。 庄稼人一年二十两银子就颇过得去,贩一次羊,能有二百两银子入账。 虽然来回奔波辛苦,但对贩羊的商人来说,利润值得一跑。 “你是说,让我把羊直接卖给羊贩子!”余年恍然大悟。 胡乌斯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余娘子把羊带回去很辛苦,直接卖给他们也有的赚,可以不用辛苦。” 余年又吃惊又好笑:“胡乌斯,你变聪明了!越来越会做买卖了呀!” 胡乌斯嘿嘿乐:“我和余娘子学的。今年的羊卖给余娘子好多,他们收不起来大货,价格已经涨到了一两五钱银子一只啦!” “你说一两五?” “是啊,他们急得像被火焰神在后面抽屁股呢。” 之前卖烧宝石法子、零散交易和与脱欢的订单几乎全是用羊结算,余年手里五百多只羊大概合八钱银子一只,价格实在低极了,若是带回京城慢慢卖掉,利润自然更高。 只是对于余年来说,赶羊是个大问题,如果就地能赚个一半,岂不是省了好多力? “胡乌斯,你是好样的!”余年眼神坚定,“以后你就是我在草原的代言人!” 胡乌斯大喜:“太好了,余娘子,他们都问我你什么时候再来。” “别急,就算我不来,我也会派人来,带来交换的茶叶布匹,胡乌斯,你想要什么?”余年接受了他介绍的路子,心情很轻松,随口问道。 胡乌斯嘻嘻一笑,从怀里抖搂出一张货单子来,原来他早列好了! “你可真是越来越精了!” 余年便跟着胡乌斯去见了两名收购羊的商人。 不知怎么在屋里等着的变成了三个。最中间的一个坐得大马金刀,旁边两个则是有些畏缩,似乎在看中间那人眼色行事。 “我要的是羊,你带个女人来有屁用?” 中间那人见胡乌斯进来,还带着余年,立刻跳起来大喊大叫,双手在空中挥舞,语气中极尽鄙视。 跟着余年两人一起来的副将大怒,便要上前呵斥。 余年比了个手势要他少安毋躁,接着在三名羊贩子对面坐下:“你要的是羊,我手里有羊。” “好,那你卖给我!我要的是羊,可不是人,哈哈哈哈!”那人粗俗地大声笑道。 “我来,当然是想把羊卖给你们,不过,得等你别像狗一样汪汪叫,学会说人话的时候才能谈买卖。” 余年冷冷地看着那人,她是想要就地卖羊,轻松些赚钱,但不代表羊非卖不可! 况且现在是羊贩子们面临着白跑一趟,收不到羊的困境,竟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也怪不得胡乌斯带她来想赚他们一笔。 那人被余年嘲讽了两句,举着拳头怒道:“小女人,你男人呢!老子要谈的可是大买卖!你男人管不了你,我来管管!” 他刚说完,脸上就着实地被抽了一个大巴掌! 张将军的副将知道余年和张家的关系,对这羊贩子胡言乱语实在忍不得,上去憋足了劲给了他一个厉害的!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羊贩子捂着脸嗷嗷叫! “老子是宁安侯府派出来采买的!不怕告诉你们,就是守边的那两个张将军,见着我们侯爷也得跪下请安问好!” 没看那两个先来的羊贩子都不敢吭声?他们宁安侯府的向来是先挑好羊,吃剩下的才轮到别人! 啪啪! 连着两个大耳光! “放什么狗屁!”副将哪里能听他这般羞辱自己家的将军,上去再给他两个耳光,叫他清醒点。 余年呵呵冷笑,要是这人不说是宁安侯府的还好,这不就是撞到手里了? “臭女人!我——” 该着他倒霉,说话这档儿,拾来和云书来听说余年来谈生意,也寻了过来。 拾来一进门就听见对方骂余年,二话没说,上去呱呱两个大耳光伺候! “哎呦,你他马——” 羊贩子来了话没说几句,已经挨了五个大耳光,嘴里刚冒出五个字,脸上接着又挨了四个旋风大耳光! “我还没骂完呢!”羊贩子都委屈死了。 靠着宁安侯府的名头,啥时候他在外头不是横着走,这都给他打蒙了! “我还得等你骂完了?你是不是耳光没挨够?”拾来虎着脸,瞪着羊贩子,看他还说别的不。 羊贩子哼哼着,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蹲在屋角。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云书来寻思着既然副将也打了,拾来也打了,他不打,显得太过格格不入呀! 于是他大跨步走到羊贩子跟前,对方还没说话,他就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了上去! “我、我、我耳光挨够了!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啊!” 羊贩子的脸搞搞肿起,又红又紫,跟贴了两片茄子一样,哭得鼻涕水儿都下来了。 “刚才,我进屋的时候迈的右脚。”云书来傲然道,顺手把羊贩子扔回屋角。 “对、对不起……”羊贩子痛哭流涕地道,哎,先迈右脚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众所周知,先迈右脚有罪。 “不对,是你迈右脚又不是我迈右脚,为什么还是打我……” 羊贩子嗷嗷狂哭,这个世界太冷酷太无情太无理取闹了! 第329章 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宁安侯府的羊贩子被打跑了,另外两个羊贩子不知就里,吓得瑟瑟发抖,想跑又不敢跑,怕万一先出了右脚被砍掉。 余年努力安抚另外两人的情绪,直到副将把证明身份的符牌拿出来给他们看,解释是因为刚才那人对将军不敬才挨揍,那两人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买卖谈得异常顺利,余年一共卖给两人四百多只羊,都是以一两五的价钱。 “嗨,这个价,赚不了多少。”其中一人叹气道。 余年心念一动,笑着问:“这羊拉到京城,就只卖肉?羊下水和羊毛都卖到哪儿去?” 比较老实的那名羊贩子便道:“羊杂也跟着羊肉一起买,只便宜些,羊毛卖给鸡毛店。” 余年失笑:“既是羊毛,怎么卖给鸡毛店?” 拾来从旁接过话来:“媳妇儿,你不知,出门在外,第一等投宿的地方自然是客栈酒楼,最二等的是道观野寺,最次的叫鸡毛店,没铺盖没炭火,硬木板上铺一层鸡毛,能睡就行。” 老实羊贩子便连连点头:“这位小兄弟说得内行,这羊毛有些腥膻又脏,虽也有买去砸成毛毡铺地,总归要的人少。倒是鸡毛店收的多,几文钱收一包去,当通铺垫子用,比纯鸡毛暖和。” 余年琢磨了一下,好像又有一条赚钱的路子等着呢。 “我可以给你们每只羊让一钱银子。”余年开口道,见那两个羊贩子脸上都露出喜色,接着说,“不过,有个要求,我手里这些羊每只至少能出五斤羊毛,你们杀羊前将羊毛剃了送过来。” “要羊毛?做什么用?” “送到哪儿去?” 两个羊贩子同时问。 余年道:“做什么你们不用管,要一两四钱的羊,就按我说的做,送么,就送到京城里余氏百货大楼,你说是送羊毛,自然有人跟你接头。” “百货大楼?”羊贩子小心翼翼地问,“您姓余,莫非您就是经营百货大楼的余娘子?” 余年笑道:“不错,是我。” 没想到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名声嘛! 听到卖家承认自己就是百货大楼的东家,有名的女商人余年,两个羊贩子都松了口气,刚才看宁安侯府派来的人挨了那么多揍,他们还以为余年是草原上一个女霸王呢! 既是余年余娘子,那宁安侯府的人活该! 谁叫他老想着狗仗人势,横行霸道! 余年与那两人签订了契书,一件心头大事落地,只觉得浑身松快,向那副将道:“我留了一百只羊,一点孝心,还请带与张将军舅舅。” 副将哪里肯收,连连推辞,余年道日后余家或许还要往草原上送货,到时还请边关将士关照一二,若是不收,她心里不安稳。 副将这才领了那些羊,叫着几个牧羊人,一同带去了军营。 “哎,她叫你收,你就收?我叫你把古默特打下来,你怎么不干?她一个女人家,挣几个钱不容易,一百只羊忒多了!”小张将军气得不行。 副将犹豫道:“但末将瞧着余娘子不像是缺钱的模样……” 他可是眼看着余年干脆利落地和两个羊贩子签了四百多只羊的契书,又和古默特人签了草原代卖货和下订单的契书。 如今的形势很微妙,大兴和古默特正经互市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余年已经开始靠和草原人做买卖吃肉喝汤了。 至于余年说的什么分红入股,他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算了,给都给了。”大张将军一挥手,“今晚杀羊,大家吃羊肉!” 这是孩子的孝心,既然余年说以后还会过来做生意,那他专门在军营外给余年的商队安排一块地方,保证人和货物都安全。 还得给她派几个专人管秩序,免得不长眼的像宁安侯那羊贩子,惹得余年不高兴了! 副将一阵欢喜,忽然想起余年跟两个羊贩子的契约,忙道:“余娘子好像要羊毛有什么用处,要不要给她留着?” “要,当然要!”小张将军道,“传令下去,以后军营里杀的所有羊,都把毛给我外甥媳妇儿留着!” 军营不能擅闯,将军又要坐镇,因此余年一家只能通过副将和舅舅告别。 当大兴军营给余年攒了一仓库羊毛的时候,余年已经回到了京城。 她回京第一件事,入宫觐见,除了给皇帝报告云书来是怎么遇到杀手,大难不死,就是把宁安侯府羊贩子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见过皇帝,还要接受皇后的召见。 余年就期待这个! 皇后知道是她一家子救了云书来,感动得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话里话外都是云书来一条命都是她救的,人也应该归她。 “云公子他去寻找锻钢矿产,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可不敢因私废公!” 吓得余年赶紧进入正题:“皇后娘娘,我从草原带来些特产作为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 皇后都快给她感动得掉泪了! “你看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 “皇后娘娘您先瞧瞧喜不喜欢。” 余年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螺钿小盒打开。 皇后顿时不说话了。 只见里面是五块极大的蓝宝石,仅仅打磨掉了表层,露出里面浓艳得化不开的蓝,宝石内毫无杂质,通体透澈,在蓝中还透着点紫,光照下美不胜收。 单只是蓝宝石,绝无可能让见多识广的皇后惊讶,难得颜色这般纯正,个头又这么大,往年送来的贡品也不及余年拿来的宝石品质。 “这……真美。” 皇后被蓝宝石迷住了,这倒不是她对珠宝有强烈的兴趣,而是因为这样大块品质优异的宝石,能够迷住任何人。 皇后遗憾地退回宝石:“这些宝石即使用五千两银去买也未必买得到,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余年心道,贵重么,还有十几斤呢。 她笑着摇头道:“也没多贵重,这宝石是从草原带来,算是土特产。” 旁边孙女史忍不住了:“若这是土特产,咱们的土特产可拿不出手啦!” 余年笑笑,接着说: “皇后娘娘,这种品质的宝石臣从草原上带来若干,送给娘娘的是其中最好的,想求娘娘一件事。” 皇后点头道:“但说无妨。” “臣想借宫中首饰匠人一用。” 数日后,京城中异军突起一家首饰店,名为海上升明月,专卖蓝宝石和螺钿制成的饰物。 一般的银楼首饰铺大多什么都做一点,不管红宝石、蓝宝石还是猫眼珍珠,有什么做什么,从没有专门逮着几样宝石做的。 许多做珠宝的老板都觉得这家店很快就得关门,不料事与愿违,这店竟做起来了! 第330章 皇后同款首饰 “于是女神为了保护百姓,向相公道别,哭泣着奔向草原深处,与怪兽同归于尽,她的眼泪落下变成蓝宝石,她的相公没有放弃寻找女神,跟着蓝宝石,找啊找啊,一直找了十年。” 海上升明月首饰店里,余年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围着听的客人们心急,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的相公找到了女神,女神被冻结在很大很大的蓝宝石中,爱人的眼泪落上去,蓝宝石碎了,女神复活,两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而女神的蓝宝石呢,留在了山里,又来到了咱们首饰铺!” 余年讲完了故事,不等客人体会余韵,拍了拍手掌,请大家看向最中间摆设的一套首饰。 “各位,请看,这就是皇后娘娘戴过的首饰,我们店与宫中皇家匠人合作,复刻经典创新款式,宝石的切割方式独具一格,在其他店是买不到的!” 客人们便伸着头去看,那一整套首饰由蓝宝石、珍珠和螺钿制成,包括头饰、耳环、项链、手镯和戒指。 或许就像余年所说,这些蓝宝石是草原上的神灵流下眼泪变成,颜色蓝,蓝得仿佛在空气中经过也会留下淡蓝的痕迹, 而搭配的珍珠则是珠光璀璨,当真像是颗小月亮! 就连平日里便宜的螺钿,不知这家店是怎么处理过,也散发着浓郁的蓝绿光晕。 那两只螺钿蝴蝶模仿蝴蝶的翅膀鳞片镶嵌,惟妙惟肖,轻轻一抖,便见两只翅膀扇动,像是活了过来。 更多人被项链吸引。 项链由十条细链组合而成,最外七条都用菱形雕琢的小块宝石缀成,里面三条则是由蓝宝石和珍珠混搭,蓝宝石是艳兰色的大海,珍珠便是海上翻起的浪花。 平日里蓝宝石和红宝石的大多被磨成蛋面形状,用包围式镶嵌法,显得温润敦厚,也过于质朴。 但余年这家店的蓝宝石大多被切割成四边形、五边形、六边形或是菱形,表面上又切出了许多平滑小面,在阳光照射下竟然熠熠生辉。 这套首饰只放在店铺中央作为展示,并不售卖,余年说是皇后戴过的,一开始人们都半信半疑。 实话讲嘛,京城里头有几个店没有皇帝白龙鱼服的传说,就连个做胡麻烧饼的都说,皇帝来了吃着他的烧饼好,想叫他往宫里去呢! 可是海上升明月今日开店,确确实实有一位女史从宫中来,在店里转了一圈,还说让伙计们看好了中间那套镇店的首饰。 这就不由得人不多信了三分啦。 再加上余年说的关于女神落泪变成蓝宝石的故事加持,客人们喜欢故事,更喜欢漂亮首饰。 “我要一枚同款的戒指!” “好,小姐,你看咱们的项链还能拆卖,这个款和您选的戒指搭配起来最好看。” “唔,那就再加一条项链,还要一对螺钿蝴蝶。” “我也要螺钿蝴蝶,给我一对镯子!皇后同款的!” 不管是年轻姑娘还是中年贵妇,又有哪个能不羡慕皇后呢?那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能当皇后,戴个皇后同款,不也美滋滋吗? 而且品质那么好的蓝宝石,要价反而比京中大店便宜些,款式又新又好看,那还不买? 数日间,海上升明月就在珠宝首饰铺子中打出了名气! “咱店里皇后同款卖得最好!” 伙计来给余年报告,嘿嘿乐,他们店斜对角就有一家大店,一开业的时候还送了黄纸写的开业大吉来。 这不是指望他们店黄了吗? 余年当时没在意,封建迷信她属于间歇性相信,这会儿那大店给他们冲得够呛,掌柜的天天踩着门槛看他们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行了,记得月底盘账得给宫里送一成。” “哎,东家放心,忘不了!” 那伙计憋了憋,到底没憋住,问:“咱的首饰真是皇后戴过的?” 要不干嘛给宫里分一成利啊? 余年笑道:“你以为呢,你东家我不说谎。” 伙计嘿嘿乐,手在眼睛上比了个哗啦啦,余年也乐:“那什么女神掉眼泪不是说谎,那叫品牌故事营销。” “咱也不懂,东家咋说我咋干!” 余年和伙计说着话,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有人送了羊毛来。 余年精神一振,打发了首饰铺的伙计,叫人把羊毛送到新开的工读学校去。 “工读学校在哪儿?”羊贩子派来送羊毛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听说有这么个学校啊! “鬼楼,鬼楼知道了?” 鬼楼谁不知道啊! 京城最边上,有那么一个小院,人人都叫它鬼楼。 据说是好些年前主人被强盗闯进家里杀死了,这些年冤魂不散,谁住进去都见鬼。 这鬼楼荒凉,难得京城有这么荒凉的地儿,也便宜,难得京城有这么便宜的地儿。 送羊毛来的人一说去鬼楼,都吓了一跳。 “咋去那个地方?莫不是消遣我们?” 余年这边的伙计笑道:“你好久没在京城里转过了?鬼楼已经叫我们东家买下来,改成工读学校了!” 那人将信将疑,押着大车跟着伙计去了鬼楼那头,还没走近,便见墙刷得一溜崭新粉白,又隐隐约约听见读书声。 “还真改成学校了!” “我诓你干嘛,”带他来的伙计领着他在当中大院卸下羊毛,“咱工读学校半天读书,半天干活,管吃管住,都是轻省活计,要我说,工读学校的学生可比外头那些小学徒舒服多了。” 送羊毛来的仔细打量改建后的鬼楼,院子重新平整过,用青石重铺了一遍就不说了,看那小楼,原本破落,如今重新粉刷修葺,呈凹字状,门都朝外,连通着一道走廊。 宽敞又亮堂,那还有半个鬼的模样? 这却是余年按着自己记忆中的小学布置,也算是一点情怀。 这时某个屋子的门打开,一些七八岁的小孩跑出来,那伙计便叫:“三班的,过来帮忙捡捡绒。” 那些孩子们答应着,随即跑过来把羊毛袋子拖到在大棚底下,解开袋子抱出羊毛,用小梳子小耙子对着羊毛一阵折腾。 送羊毛来的人发现在他之前,余年大概已经收了少许羊毛,有些清洗好的羊毛铺在草席子上晾晒。 “这余娘子她要羊毛干嘛呢?”他纳闷,就算是用来做工读学校的铺盖,那也忒多了点。 “我跟着东家干了这阵子买卖,学会一件事。” “什么?” “余娘子做的都是对的!跟着干准没错!” 余年不知道自家伙计在外面给她吹牛皮,她全神贯注地指导锦云织围巾。 从羊毛中分拣出最轻最好的羊绒,清洗过后晾干,纺成洁白的细羊绒线,织成云朵似的绒绒的围巾,披在身上也真像披着云彩。 第331章 羊绒围巾 “对,一针上一针下,就这样?” 余年教锦云织羊绒线,教得满头大汗。 不是学生太笨学不会,而是学生太聪明,把半吊子的老师给问飞了。 余年本身针线活仅止于原身记忆里那点货,现在织毛线也只会穿越前跟室友学过的平针,原先室友想跟她一起织毛衣,室友的都织完了,她的刚织成一圈肚子。 为了不浪费,余年把肚子圈毛衣改成了围脖。 织围巾是最简单的,织一个单片就行,当然了,要织得好看也可以,就是得会织花样。 余年暂时就不敢贪心,别说织花儿,她能把别人给教会了织好了就挺不错。 锦云从没摸着过这么软和的线,也从没想过两根竹签子能织出布来,一开始紧张,松一针紧一针,织出来的就不怎么好看,有的地方窟窿大,有的地方又收得窄。 余年教她:“你放松,把自己当成武林高手,站如松,坐如钟,打起毛衣像切葱。” “武林高手也切葱吗?” 锦云快要哭出来了,那么软那么柔的线,被自己织成啥样了! 余年看她快要切腹谢罪的模样,赶紧又道:“你进入心流,心流是啥?说不明白,嗯,这样,你就发傻呆,手底下打成什么样儿算什么样!” “发傻呆?我平时不发呆。”锦云为难地道。 “那你跟我唠唠,以后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常规办法是没法让锦云放松下来了,余年干脆祭出找对象大法,说多了不怕锦云不放松。 “啊,夫人怎么忽然问这个,怪羞人的。”锦云脸上发红,为了逃避话题,手里两根竹针打得飞快! “这有什么害羞的,别害臊!说说嘛,说说,我碰见合适的也可以给你留意啊。” 余年鼓励她顺便从旁边挖了一把瓜子磕着玩。 “我都没想过成亲的事,我是被爹娘卖出来当丫鬟的,离了家乡也有好几年。” “那你还想回去吗?” “不想,”锦云摇头,她看了眼窗外,好像又看见小时候的破房子,还有一院子的孩子,“我爹娘为了生个儿子,前前后后生了五个女儿,生一个,养不起,就卖一个,我是老二。” 锦云手里越来越熟练:“卖我的时候,爹娘连眼泪都没流,我想,你们不哭,我也不哭,那人牙子说我是个心硬的闺女,我就是!怎么了嘛!人家对我好,我就对别人好,爹娘生了我,没当我是人,我也不当他们是人!” 说着,锦云眼眶一红,又忍了回去:“反正我现在挺好的,我愿意伺候夫人伺候一辈子,夫人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唉唉,不能那么说,你一辈子的幸福,我说,起码得找你看着顺眼的,再看品性。” “长得如何不要紧,只要人憨厚老实就够了。”锦云低了头道。 余年却摇头:“那不成,总得看得过去,要是两个人一对脸,你看着我恶心,我看着你难受,一天天就剩下看对方吐了!” 锦云被她夸张的说法给逗笑了,随意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活。 “咦,夫人你看,我织的!” 锦云惊喜地拉起长长的围巾让余年看,果然,前面半截还有松有紧,后面却匀称得很! 就是,太长了…… 长得能把余年当木乃伊包起来。 刚才锦云害羞的时候手速飞涨,不知不觉好像就织长了呢! “锦云,你从现在开始,就是羊羊羊作坊的大管事!” 余年一拍桌子就给她封了个官,锦云惊得张大了嘴合不拢,这,当管事这么容易的嘛。 余年直乐,这可是她教出来的第一个徒弟,大弟子,大师姐! 锦云一得鼓励,不断把那团线拆了织,织了拆,慢慢地越来越熟练,就算不聊天也能织出匀称的围巾片! 又琢磨两天,锦云按加减针的法子把围巾片织成带弧度的衣片,又将两片缀起来,就成了一件挺好的羊绒比甲。 凭着打络子的功底,锦云甚至自己研发了好几种花型出来。 人才啊! 余年大喜,把庄子上还有京城府邸里的女人们问了一个遍,会打络子的全都挑出来,果然一通百通,大部分学打毛线学得又快又好。 最令她意外的是从前云府那个叫银杏,如今改名叫小虾的小丫头,年纪虽小,单打络子就会百八十种,毛衣打得又快又好,还会教人。 余年干脆又提拔了她,叫她上工读学校去当老师去。 “余娘子,我害怕,我不行的。”小虾搓着手,有些不敢抬头。 虽然宁安侯府现在已经没人再追查自己的下落,可小虾总是心里不安,红杏死了,她回不去云府,整个人都像是天天飘着,没着没落。 现在余年竟然让她当老师,当夫子,她才多大? 她要是去当夫子,人家能信服她?能听她说话? “小虾,甭害怕,你教的都是小孩,也不叫你教四书五经,也不叫你教木工瓦匠。” 余年看得出小虾是真害怕,于是大大地宽慰了她一番。 “你呀,就教他们你会的。打络子,织毛衣,织围巾,这你做得不是很好吗?” 小虾听见说让教这些个,抿抿嘴,清澈的眼睛抬起来:“可是这个还用教嘛,一看就会。” 余年在女孩清澈的目光下羞红了脸,她就是那个看不会的…… 末了小虾还是乖乖地去工读学校,余年陪着她开了两天班,看着实在在编织上不开窍的孩子便调到分拣羊毛的组里,以后有其他方面的特长再做安排。 这些孩子从小在悯孤院里做惯了活,这会儿光坐在屋里打毛线,比在冷水里头洗大萝卜不知道要舒服到哪儿去了。 各个都把毛衣针哒哒打得飞快,都能冒出火星子来! 余年监了会工,深觉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她虽想出来织羊毛羊绒的赚钱门道,要是叫她自己个儿织,一个月也就能织完一件,可看这些孩子,有的才十岁,一上午就能织两条羊绒围巾。 “摸羊绒线之前要洗手,每天检查竹签是否有裂口,莫要划到手指……”余年嘱咐着,看那些孩子手里紧忙,还能聊天说话。 “我们知道,余娘子。” “余娘子,你放心。” “余姐姐,中午吃什么呀?”最小的一个小姑娘细声细气地问。 哎,姐姐比娘子好听,余年一乐,中午吃羊肉炖萝卜! 哎,要是穿越前,就算她雇佣童工,道德和法律上很过不去,但此一时彼一时,古代的孤儿们,早些掌握一门吃得上饭的手艺,就算离开恤孤院也能安身立命,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332章 慈善拍卖戒指绒 羊绒从大量的生羊毛中拣出来,捻成细细的线,缠成线团,又从两根竹针中焕发了第二次重生,变成了轻薄软暖的羊绒围巾。 一开始做了羊绒本色,奶白奶白的,后来余年觉得太单调,又叫人给羊绒线染了色,桃红、柳绿、鹅黄、碧蓝、玄青、绛紫…… 京城嘛,染色匠人手艺好,和在河津县的时候不一样,几乎是余年想染什么色,就能染什么色。 余年在技术上不如小虾和锦云她们,但脑子活络多了,她出主意,小虾试着做,两人鼓捣出来一条拼色围巾,在两头用多色羊绒线织成宝相团花图案,花中套叶,叶中藏花,花团锦簇且配色雅致。 “真好看啊!”小虾做出来以后,自己也感叹不已,连摸都有些舍不得摸,“这要拿出去卖吗?” 余年捧着围巾,心里转了两个弯。 “卖,做出来就是货物,不过这围巾不能随便卖,得卖出格调,卖出名堂!” 小虾不知道一条围巾要怎么“卖出格调,卖出名堂”,只好呆呆地望着东家。 余年给所有不方便出门又订购了百货大楼货品目录的重要客人都发去请帖,告知她们在这个月的八日,百货大楼将举办一场慈善义卖,售卖一条特殊质料的围巾,卖得的所有钱都会用作改善孤儿们生活之用云云。 看到这里,大部分的客人都不以为然,哪年和尚道士尼姑不往府上来化两趟缘,就一条围巾,能值几个钱? 这劳什子慈善义卖,和化缘有什么区别? 然而她们接着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说是慈善义卖的第一名,百货大楼将给出与第一名付出金额等价的商品券! 想一下,参加慈善义卖,凑个热闹出个名,买到独一份的围巾,还能得到等价的商品券,这买卖也太值了啊!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夫人们都慈善之心满得要溢出来,摩拳擦掌,预备将这条围巾买下。 到了慈善义卖那日,百货大楼高高地挂起横幅:第一届百货大楼慈善义卖会。 “第一届,还有第二届吗?” “嗨,你管他呢,反正这次的商品劵我拿定了!” “谁说你拿定了,是我拿定了!我比你善良多了!” “你哪里善良,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当然善良了,肯跟你这种没眼力的瞎子说话,还不善良?” 还没开始慈善义卖,两位夫人说急了眼就要开始表演全武行! 余年被伙计叫来,风也似地把两位给劝进去,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坐下。 哎,钱难挣啊。 按照联欢晚会的路数,余年在正式开始义卖前安排了两个小节目,拉长一下时间,让客人们感觉过程更丰富。 先是热演戏的“来自盘丝洞的你”男女主演站出来,重现了一段精彩剧情,随后女主角拿出红色羊绒线代替水袖表演吐“丝”。 余年观察一下,发现这同人小剧场反响还不错,也有客人注意到毛线的不同,便叫锦云带着几个婢女开始展示围巾,两人一条,在客人座位之间的通道捧着围巾来回走动,客人们可以亲自感受羊绒围巾的柔软轻薄。 当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不知这种面料到底是什么做成,余年上台,神情庄重地宣布义卖开始! “各位贵客,我们这次义卖的主角,就是这条特殊织法的宝相花戒指绒围巾!” 她一宣布,底下立刻议论纷纷。 “戒指绒,戒指绒是什么绒?” “没听说过呀!” 余年咳嗽一声:“各位贵客一定要问了,戒指绒是什么?” 她让锦云取来一枚素面金戒指,当众将那条柔软的宝相花羊绒围巾卷成卷,从戒指中穿过去,又顺利抽了出来。 那么大一条围巾,竟能轻薄至此! 众人大为惊讶! “各位贵客,戒指绒的名字由此而来,这种织法是我同草原上的一个老人学来的祖传编织手法,我学会后,那位老人便过世了,各位如果想买戒指绒,恐怕只有在百货大楼才买得到!” “说起这戒指绒也不一般啊,各位看它如此丝滑,究竟是为什么呢?不怕告诉大家,这是羊毛做的!” “羊毛?” 众人心里犯嘀咕,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跑,羊毛又硬又膻,哪能做成这么柔软得云彩一样的织物? “没错,不过不是普通的羊毛,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羊绒毛!一只羊连半两都出不了!要做一条这样的羊绒围巾,至少要五十只羊的毛!” “特别是这条宝相花围巾,用的是特殊工艺,十个织工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 台下小虾偷偷跟锦云道:“夫人是不是吹的有点大?” 费劲是费劲,但是她织这条围巾连一个月都没有哦。 锦云捅她一下子:“不要你出钱,吹得越大越好,你就不想自己费了心做出来的东西卖高价?” 小虾红着脸点点头,不知道这条围巾最后能卖多少钱呢? 三十两? 小虾赶紧摇摇头,太高了,羊绒是贵,自己手工又不值什么。 余年声情并茂地道,“这样一条围巾,我想,给它定价是对它的侮辱,所以,我决定,将它拿出来举办一场慈善义卖!让它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主人!” 看着余年在台上的精彩表演,台下伙计们感慨极了。 “我觉得,东家越来越会忽悠了。” “这叫营销,不对,是传销,也不对,好像是营销……” “你管他什么销,快看,有人出一百两了!” 一百两可不是余年心中的合适价位,她看向众位客人:“只要一百两,还能获得价值一百两的商品券,实在太超值!” \"一百五十两!\" 有一名贵妇人示意婢女帮她喊价。 “一百五十两,一百五十两,还有没有比一百五十两高的?” “二百两!”又有一名客人参与竞价。 “二百两,二百两……好的,二百五!” 那名出价的客人随即表示要改成三百两! “三百两买一条在大兴独一无二的围巾,太值了!还能拿到三百两的商品券,我只能说,客人您真是持家有道!” 被她夸奖得飘飘然的贵妇人高傲地扬起头颅。 “四百两?我的天哪,您是说四百两吗?我没听错!各位,各位,这位客人是真的识货!” 出价三百两的那位贵妇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女子,随即不甘示弱地再次加价! …… 慈善义卖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最终由某位盐商的夫人赢得羊绒围巾,她得意地围在身上,向众人展示这条一千两的珍贵织物, 余年笑容满面地将一千两的商品券交到她手里:“感谢您对慈善的支持,您捐出的善款,每一分每一毫都将用于帮助可怜的孤儿。” 余年的这番话,硬是叫拿到商品券欣喜若狂的盐商夫人强行摆出忧伤的脸。 “是啊是啊,可怜的孩子们,我真是太高兴了,咳,我是说太感动了!” 第333章 一人一只鲍 余年的慈善义卖会在京城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轰动。 从宝相花围巾卖出一千两的天价后,余年便将普通素色羊绒围巾定价为一百两银子一条。 毕竟吹得那么大,不贵一点,怎么对得起草原编织秘法和五十只羊才能出一条的围巾呢? 拾来对她的定价不太赞同:“一百两一条,怕是买的人不多。” 余年捏了捏相公的耳朵:“我要的就是买的人不多。” 的确,一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家简直是天价,但对于另外一些人,反而还有点不够贵呢! 余年还想了个招,一个色只做两条,舍得买一条的人,也舍得再多买一条,免得别人和自己撞围巾,还可以当情侣围巾或是亲子围巾。 奢侈品心理嘛,总而言之一句话,能买得起这围巾的,自然会买,而且希望别人舍不得买,那才能显出她的高贵来。 分出的羊绒余年没着急全都做成围巾,而是把其中一部分放进了空间,当成羊绒储备。 只要卖羊的商人一知道羊毛也能卖大钱,肯定会想方设法提价卖给自己。 余年也并不打算只做奢侈品,除了羊绒围巾,挑剩下的羊毛再分级,较为细软的,余年还叫人漂洗干净后制成羊毛线,打成比甲。 比甲和马甲类似,穿上以后能护住前胸后背,这时候春寒料峭,正适合穿一阵子。 那些实在粗硬的羊毛,余年则是令人捶制成羊毛毡,铺在阴面房间里吸湿防潮,不失为一件日常很合用的织物。 一时间,京中富裕些的人家几乎人人都穿上一件羊毛制品,好像上战场的士兵得穿铠甲,女眷们也得有那么一件羊毛防身。 有钱人家的夫人出门,面对面碰见了,第一件事是抚摸一下自己的羊绒围巾,再看看对方的围巾,心中嗤笑:哼,没我的颜色好看。 那位得了头名的盐商夫人更是走到哪儿就把围巾披到哪,恨不能吃饭睡觉洗澡都盖着! 拾来简直是佩服媳妇到五体投地。 明明半个月前京城人还对羊毛能捻成线织成布一无所知,现在羊毛制品简直成了开天辟地就用着的东西了! 羊毛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去,河津县那边又送了鲍鱼来。 为了方便运输,也为了没有足够的特殊饲料,鲍鱼是制成干货送来的,装在素面木盒子里,好像没比虾皮蚝干贵重多少。 然而余年一打开,连见惯了好货的拾来都倒吸冷气。 这般大个头的鲍鱼! 他小心地掂起一个来,见那鲍鱼足有巴掌大小,沉甸甸的,咋舌道:“这是单头鲍!” 鲍鱼这东西论重量看价钱,单个的越重越贵,越小越便宜,若是小到指甲盖大小,便称为“鲍鱼仔”,只好做粥炖汤的时候放些下去提提味,富豪人家又管这叫“鲍鱼米”,形容其小且价廉。 至于拾来手上抓着的大鲍,则是顶尖中的顶尖,所谓“有钱难买两头鲍”,那么一个就重一斤的单头鲍呢? 那自然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珍品了! 余年检查一遍货物单子,便道:“单头鲍不必拿出去卖了,直接送到宫里一盒,咱们家自己吃一盒。” 木盒上刻着一的,是单头鲍的盒子,统共只有两盒,一盒八只,有个名头叫做八星报喜,要卖,就一整盒卖出去。 两头鲍总共有六盒之多,拿去出售也足够有档次,至于其他大小的,便没装在盒里,而是用箱子装着运来,可见今年河津县鲍鱼大丰收,这还是春季采鲍,不算最合适的季节呢! 拾来对媳妇的意见一向支持,况且单头鲍他也很想吃吃看啊! 于是两盒八星报喜,一盒送进皇后宫里,一盒则进了余家的厨房。 皇后见了也自喜欢,等皇上来了,叫他看那盒金红肥润的大鲍鱼。 “真是好东西!”皇帝亦赞不绝口,“这倒叫朕想起当年天门县进上了一只单头鲍鱼,先皇大喜,说是四海升平的吉兆,开了一次鲍鱼宴。宴上群臣人人都得分了一薄片,朕当时也得了一片,可惜,太小太少,没有尝出味道。” 皇帝感慨地道:“当时朕就想,若是能一人吃一整只单头鲍,那该有多满足!唉,可惜就算当了皇帝,还是单头鲍难寻!” 皇后微微一笑,刚要开口道现在皇上就可以吃,只见皇帝忽然又兴奋地捧起那只装鲍鱼的盒子! “先皇在的时候只有一只单头鲍,朕如今治理天下,出现了八只单头鲍,这岂不是大大的吉兆嘛!“ “朕也要开鲍鱼宴,哈哈哈哈,要让众臣子们看看,朕是明君!明君才能出吉兆!” 皇帝越说越兴奋,抱着鲍鱼盒子就跑了! “皇后娘娘,那可是余女史进献给您的呢。”旁边的宫女看着皇帝得意地拿走了鲍鱼,很有些为皇后委屈。 皇后想着皇帝,一只都没拿给太子和太后,都等着皇帝来了再分,何尝不是知道皇帝以前念叨过单头鲍的故事,待让他满足一下心愿。 这下可好了,皇帝看见单头鲍,也和他那爹一样,光想着给自己树立明君的名号,真是虎父无犬子。 皇后摇头道:“他爱怎么分怎么分,我又不图那口吃的。” 皇帝果然连夜把鲍鱼送进尚膳局,精心烹饪,大宴群臣! 他还记得先皇因为只有一只单头鲍,所以请的臣子不多,只有重臣和近臣,但他有足足八只鲍鱼哎,于是叫人,使劲叫人! 最后人实在太多,就算有八只大鲍也不够分,尚膳局只好请切鱼脍切得最好的老师傅亲自操刀,将本来肥厚敦实的大鲍鱼切成薄薄的片,好容易叫来参加鲍鱼宴的臣子们一人能吃上一片。 皇帝整个宴会处于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不停地找旁边的皇后说话:“你说,朕是不是比先皇强!八只单头鲍,这吉兆!” 皇后拈花微笑,夹起碟子里的鲍鱼片,放进嘴里嚼嚼嚼。 嗯,尚膳局给她切的片还挺厚。 皇帝一口气兴奋到了晚上,跟皇后并排躺着的时候还嘴里说个不停,似乎觉得大鲍鱼真是他明君的证明。 直到三更半夜,皇后迷迷糊糊地感觉旁边的皇帝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皇后打着呵欠问。 “朕真傻,真傻,好好的单头鲍,一个人能吃一整只来着,开什么宴会啊……” “知道自己傻,就不是真傻,睡。” “朕饿,皇后,泡包方便面。” …… 皇帝开宴会时,余年家也在吃单头鲍,一人两只。 余年拾来吃得文雅些,高汤炖好的单头大鲍,比番薯还要大块,肉质香滑,软糯鲜美,切成片,就着白粥小菜慢慢吃,最能吃出本味。 两个孩子不懂单头鲍有多么难得,用一根筷子插起来,大口小口地当啃苞米一样地啃! 珠珠胃口好得很,两爪一爪一只,扣着啃完了,还喝了一大碗白粥,哥哥余昇则是一个正常六岁孩子的饭量,吃了一只鲍鱼,就着煎得金灿灿的糟鱼再喝碗粥,便吃得肚儿圆。 “娘,我吃一只就饱了,吃不下了。” 这鲍鱼实在大,余昇啃完一整个,另一个实在吃不下,余年便叫人收起来,给他留着明天早上下碗鲍鱼面吃。 哪知留到第二天早上,灶房的人急赤白脸地跑过来说,小少爷吃剩的鲍鱼丢了! 第334章 余家灶房探案记 “昨晚上我把少爷吃剩的鲍鱼放到柜子里头,那么老贵的东西,我怕野猫叼了去,还给加了把锁!” 厨娘哭着说,两手不住地绞着围裙,“我发誓,我早上一来的时候还看见锁好好地挂在上面!钥匙我拴在裤腰带上,谁也没碰着过,咋那么大一个鲍鱼就没了呢!” 余年见她哭得惨,便道:“你先别急,是不是记错了地方了?” 厨娘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是!我记得真真儿的!” 她死活非拽着余年去看放鲍鱼的柜子,一个上了清漆的碗柜,平日里放贵些的餐具,还有几个煎药用的银铫子,左边放着个空碗,里面还沾了些汤汁。 “夫人您瞧,我分明就把鲍鱼放在那儿了,怎么没了呢!” 厨娘瞅着那个空碗,似乎想使劲再把鲍鱼给瞅回来。 余年怀疑是有人馋鲍鱼给偷吃了,问题是,不知道是谁偷吃,厨娘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这姓常的厨娘从庄子建成开始就在灶房做工,人品不错,从来不乱拿乱动。 若是要调查鲍鱼失踪案,第一个就得先问她,余年想着要不假装这事儿过去,在私底下偷偷调查,既不伤了面子,又能查出真贼。 “哼,说不准是贼喊捉贼!” 正当余年想说这事先算了,旁边一个烧火的妇人却冷笑着道。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是我偷吃了,又报给夫人?”常厨娘恼了,“你无凭无据的凭啥这么说?” 烧火妇人依旧冷笑:“别以为昨天我没看见,你馋那鲍鱼馋得快把鼻子尖儿都伸进锅里了!” “我馋……”常厨娘手直哆嗦,脸变得跟她堆在墙角的紫茄子一个色,“天地良心,我要是偷吃过主家一根豆芽,就叫雷劈了我!” 烧火的妇人看她这般赌咒发誓,只扭过脸嘀咕道:“那你说是谁吃了,百十两银子也买不着的稀罕玩意儿,叫雷公给偷吃了去了?” 说到鲍鱼的去向,常厨娘又换了脸色,白着脸向余年道:“夫人,我绝没偷吃,若偷吃一口,叫我下拔舌地狱!” 话说到这份儿上,余年倒是不好轻轻放过,必须得查清到底。 要不然常厨娘头上便得常戴着一顶似有若无的贼帽子,旁人看她的眼神也会是刺向她的一根根刺。 “既如此,咱们就查查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余年拿个小凳往灶房门口一坐,搬一张条案横在前面,叫拾来在旁边使炭条把人们说的话都记下来。 “常厨娘,我先来问你!”余年指着常厨娘,“姓名,性别,年纪。” 常厨娘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好像马上要壮烈牺牲:“常三思!女的!今年三十三!” 余年再转头向拾来:“都记好了啊。” 拾来答应着,在手里一沓裁好的白纸上认真记录。 “昨晚你把鲍鱼放进碗柜里时,谁能看见,谁能作证,你放进碗柜以后又做了什么?” 常厨娘道:“满灶房的人都看见啦!就连烧火的都看见了,谁都没看见过这么贵重的吃食,跟看我端着一碗金子似的!” “放进碗柜以后……”常厨娘顿住了,脸上浮起一片红云,“夫人,一定要说嘛?” “说!”余年精神一振,示意拾来快记下。 “那以后我就去找任老六喝酒去了。”常厨娘细声道。 余年看向叫任老六的厨子,还没开腔,那烧火妇人先就叫了起来。 “嗨呦!你这个不要脸、没良心、烂了xx的王八蛋!你说跟老娘好,又跟哪个小狐狸精喝酒去了!” 任老六顶着一张胖脸,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说什么,两个眼珠子一个盯着常厨娘,一个盯着烧火的妇人。 常厨娘跳起来,撸了两把袖子:“你说谁是狐狸精,男未婚,女未嫁,你算娘家还是婆家!我告诉你,我现在脾气好老些了,要不高低给你开个瓢!” 余年忍不住将拾来拽过来:“咱庄子上感情纠葛还挺复杂。” 拾来小声说:“比你写的戏复杂。” “咳咳,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咱们一个一个问,任老六,你留下,昨晚是你最后一个和常厨娘接触,她腰上的钥匙你看见没有?” 任老六十个手指头好似十个小萝卜,叉着手道:“看见了。” “动了没有?” “没动——动了——没动。” “到底动没动?” “我解她裤腰带来着,没碰钥匙。”任老六很诚实。 余年一脸无语:“行了,知道了,甭说了,不对,我说任老六,你到底喜欢谁啊,要成亲庄子上给你出红缎子,你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哎,夫人,我晓得。” 任老六吭吭唧唧地退下,当真是一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模样。 余年又忍不住把拾来衣领子拽下来:“你说这任老六有啥好的,怎么还能有两个女人看上他?” 拾来小声道:“可能看中他人老实。” 余年不信:“老实吗?” 拾来坦诚:“不如我老实。” 这一溜地问下去,鲍鱼失窃案没进展,余年倒是找到了当侦探的爽快感。 拾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在白纸上画乌龟。 最后询问对象是打杂的小子,平时这小子嘴花花,谁也不信他,在厨房里头也是最末的一个小人物,因此最后才问着他。 “昨晚你在灶房里头看着火,有谁来了?”余年问。 拾来站在她身后,一本正经地在纸上画了个小乌龟。 那小子眼珠子滴流乱转,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鬼鬼祟祟凑过去想贴着余年说话,被拾来喝止,半蹲着往前凑。 “夫人,昨晚上我看见长虫大仙啦!” “什么……什么仙?” 余年打生下来就没听过这个仙,长虫子也能成仙,比草原上人的羊粪蛋仙都离谱! “真的!”那小子丑得很认真,“昨个儿半夜里,我跑到厨房偷任老六留的花生米吃——您可别告诉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这么眯着眼一瞧哪,有个老长的长虫就爬到碗柜上去,从缝里钻进去了!” “等等,你说的长虫什么样?” 那小子比划着:“这么长,这么粗,还有四个爪!” 余年疑惑问:“我怎么听着你说的那么像——” 拾来的手迅速动着,画出了一幅小画,放在余年面前。 “我知道了,就是长虫大仙。”余年黑着脸,一把扯下那张画满了小乌龟和简笔画小龙的白纸,揉成一团扔进灶膛。 把众人都召集起来,余年大声道: “好了,真相大白,是长虫大仙偷吃了鲍鱼,大家都是清白的,不必互相猜疑了!” 厨娘、厨子、烧火的互相看着,惊疑不定。 “长虫大仙是个啥?” “夫人,长虫大仙还来吃吗?” “要不要给长虫大仙设个香火供奉?” 众人还在那猜呢,余年已经默默地溜回房里,把“长虫大仙”吊起来打。 “珠珠,是不是你偷吃了哥哥的鲍鱼?” 余年一根手指顶着珠珠的小龙头,这小家伙,半夜里不但偷吃,还被人看见,装了一把妖怪。 越来越往熊孩子的方向发展了啊! 珠珠吱吱叫,讨好地抱住余年的手指头舔舔,她半夜里肚子饿了嘛,有鲍鱼吃难道要吃泡面? 此时在宫里批奏折的皇帝打了个喷嚏,谁,谁说我? 余年看她实在是闹腾得没边儿,伸手提溜起小龙尾巴来,准备打两下龙屁。 尾巴拎起来了,拾来和余昇也劝不住,珠珠吱吱叫得凄惨,结果余年下不去手。 长条条的身子,龙屁股在哪儿呢? 三个人转着圈研究半天,看得珠珠把身子盘起来,真恼了,跟眼镜蛇似的嘶嘶吐气,还是说不上龙的屁股是在上边,还是在下边。 谁也没想到,谁也想不到,在京城做生意风生水起的余娘子,为了打闺女的屁股,提前动身赶往琼州去。 第335章 路边摊水平的劫匪 余年坐在车里,袖子里揣着珠珠,旁边靠着余昇,拾来则是坐在外面赶车。 马车看着普通,其实里面暗藏玄机,里面铺满了厚墩墩的羊毛垫子,人坐在上面一点儿也不硌,车一摇,反而跟摇篮似的想睡觉。 这回出行就他们一家四口,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免得被别人发现珠珠的行迹。 “贾举问我,不是等下个月再走,我能跟他说,因为我闺女长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听话,半夜里跑到厨房偷吃,叫人家看见以为是长虫成精嘛?” 余年摸着珠珠的脑袋,女儿好像最近饭量越来越大,而且总爱在她手心蹭龙角。 余年有个猜测,不会是珠珠要蜕皮了? “娘,你就别训妹妹了,她知道错了!” 余年哼一声:“知道错了?我看她是知道饿了!” “饿了?前面有个大茶摊,我瞧着好像蒸包子,咱们买两个来吃吃。”拾来道。 “你就惯着她!”余年摇头。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茶摊子,白腾腾的蒸汽直往上冒,好像还能闻着点儿粮食香味。 珠珠也不住地伸着鼻子闻,快把头给探出去了,又叫余年扯着尾巴给抻了回来。 待到了那茶摊旁,拾来不叫余年几人下车,自己过去瞧瞧,原来这茶铺子卖些热水粗茶,又兼蒸干菜蒸包。 拾来问了什么馅,那看茶摊的老头子道是干菜豆腐渣蒸的,虽嫌忒素,闻着气味还好,便要了三笼,端了两大碗热茶,拿过去叫余年在车上和孩子们一块吃。 他们这车上配了个行军桌,看着两块木板似的,打开来倒是个极精致的小桌,这不是余年想的,反倒是张将军舅舅给带来的。 说是行军打仗的时候用桌子不方便,做成简易便携的板桌,不论在什么地方一打开,都有桌子使。 余年瞧着跟穿越前大学里头用的小桌差不多,也是两边的腿儿一架,便成了个桌。 三笼干菜蒸包往桌上一放,一边再搁一热茶,娘儿仨吃得津津有味。 “娘,这干菜包子真香!”余昇吃得很满意。 “吱吱!”珠珠抱着个比她脑袋大的包子紧一口,慢一口,两个爪爪油脂麻花。 余年也吃着不错,拳头大的包子,掰开来里面乌黑的梅干菜,豆腐攥干了水挤成渣渣,再搅合些猪油佐料,虽然是纯素,调味好,吃着满口香。 “平日里在家,鸡鸭鱼肉还吃不迭,也没见你们多喜欢,这会儿一个干菜包子倒是把你们胃口都治下了?”余年见孩子们喜欢,失笑道,“我看等晚上还是进村里休息,开个野菜宴,叫你们吃个够。” 余昇吞下包子,认真道:“若是娘做的,就是土坷垃肯定也好吃!” 她们娘儿仨在车里说说笑笑,吃得欢喜,拾来在茶摊子挑了张桌子坐下,也要了两笼包子和一碗热茶。 “兄弟,你这是往哪儿去啊,车上是你什么人哪?” 见他给车上人送了吃喝,自己个儿又坐在外面吃,车里大概是女眷,旁边桌上的人便打听起来。 拾来不答,只自己慢慢啜一口热茶,再咬一口包子,他吃得认真,腮边青筋跟着一鼓一鼓。 见拾来不搭理自己,旁边桌那人还当他没听见,呲着大板牙又问了一遍。 这回拾来有反应了,他伸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手。 大板牙大感尴尬,自言自语:“原来是个哑巴。” 同伴道:“怎么是哑巴,刚才不还跟老板问包子什么馅儿来着?” 大板牙一想可不是,顿时怒气起来,一脚踢在拾来坐着的凳子上:“大爷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怎的,怕羞装哑巴?” 茶摊上的破凳子皆是四条腿不全的,大板牙一脚踹断一条凳腿,拾来便等于坐在一条两腿的板凳上,幸存的两条凳腿还都在一边。 但他还是坐得稳稳当当,一口接一口地吃包子,喝茶,好像被踹断了凳子腿的不是他。 “呦,坐得挺稳当啊?”大板牙一瞧,喝,有点本事! “本大爷送你一个独腿凳子坐坐!”大板牙呲牙一乐,右脚一出,把前面那两条凳子腿又给踹掉了一根! 拾来不抬头不起身,仍旧坐在那条长凳上,只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比坐着四条腿的凳子更悠哉! “好小子,你消遣你爷爷呢!” 大板牙一声呼哨,旁边吃包子喝茶的人里头围过来好几个,他得意地道:“今儿算你运气好,爷爷我心情好,马车留下,你滚蛋!” 拾来还剩下一个包子,他不紧不慢,听似没听,喝下最后一口茶,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装哑巴不算,还装聋?” 大板牙冲着同伙一个眼色,叫他们去马车上搜一搜,看有什么值钱东西没有。 拾来这回终于站起来了,他三口两口解决了一个大包子,冲着马车方向走了过去。 “嘿,你还想尥蹶子——” 大板牙追在拾来身后,伸手去抓拾来的肩头,待要给他一点眼色瞧瞧,也不知怎么,就看见拾来肩头一缩,腿一动,自己个就飞起来了! 哐当! 大板牙正落在刚才拾来吃包子喝茶的桌子上,他身子那么重,再加上下落的势头,立时便把桌子给压塌了! 胸口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背后疼得快要裂开,大板牙忍着疼,嗷嗷叫起来:“弄死他!” 几个同伙见拾来竟然先出手伤人,认定他是个扎手的刺头儿,也不先去看马车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手里提了根木棍团团围住拾来,待要把他给打了,再分他的财物。 “车里是不是你娘们儿,告诉你,就凭你刚才炸刺,今晚上你媳妇忙活不开!”其中一个歪着嘴邪笑。 “呵,宝河县的县令该把乌纱帽摘了扔茅坑去,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官道旁边,有打劫的?” 拾来冷笑道:“你不怕我们报官!” 大板牙硬是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甚是嚣张:“老子在宝河就是官!不吃敬酒吃罚酒!今儿非打到你尿在自己脸上不可!” 拾来啧了一声,本来他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对付这些人,倒是大板牙给了主意。 霹雳乓啷,其次咔嚓。 第336章 小村真怪 “尿好点!” “看你年纪不大,腰还挺硬啊!” “准点准点,是尿在你自己脸上,不是尿在别人脸上!” 拾来在外面吆喝着,还伴随着棍子啪啪的打人声。 余昇听着外头动静邪乎,把包子咽下去问余年:“娘,用不用我下去帮忙?” “路边摊水平而已,”余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你爹对付得了。你爹不动手,还有你妹子,且轮不着你呢。” 珠珠吃得饱饱的食困,听见娘亲点名,一骨碌翻起身,吱吱乱叫,两爪用力一握,外头轰隆作响! “妈呀,救命啊,打雷啦!” “大白天的咋打雷了?” “亲娘啊,劈死我啦!” 外头鬼哭狼嚎一片,车帘掀起来,拾来伸手把蒸笼和茶碗接过去,点了珠珠一句:“幸亏我让他们尿自己脸,嫌脏离得远,要不连你爹我一块也劈了!” 拾来叫那几个强盗尿了自己一脸,挨个打断了一条腿,叫茶摊的老头子把他们绑起来报官。 路边摊几个小蟊贼不足为虑,但他们的话给余年一家人提了个醒。 “说宝河县的县令跟他们很熟?”余年坐在车里,手指卷着一缕头发,若有所思。 “要么他们说谎,要么他们说真的。”拾来在外面一本正经地道。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呀!”余年小小地奚落相公一句。 “我上次听爹娘说话,还是上次的时候。”余昇接了个茬。 “吱吱。” “珠珠不用懂,都是大人在说废话。” 余年让闺女的小脑壳不必思索这些垃圾话,转而正色向拾来道:“真可惜,上次用咸鱼改造的尚方宝剑没带出来,不然可以斩斩贪官污吏。” “你怀里那块御史金牌比咸鱼宝剑管用。”拾来道。 “不行,这块牌子我要留到坏人蹦跶得像二踢脚一样,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的时候拿出来才够反转。”余年道。 拾来很给面子:“我争取一脚把他们踢完蛋。” 天色渐暗,马车走得并不快,拾来有些担心要是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得露宿野外。 虽说媳妇儿有神力,能凭空变出好多东西来,但终究不如在正经房子里头歇息的好。 好在不远处见到了烟火,原来是一处小村庄。 马车缓缓驶进了村子,余年怀里揣着珠珠,拉着余昇下车和拾来一起走,看看村里有没有能借宿的地方。 这一看,却看出了古怪。 整个村子很小,破破旧旧,大部分人家的门板紧闭,在村里道路上走着的都是老人。 余年感觉有许多道视线射到自己身上似的,转头看去,又只有一扇扇的门板。 忽然左手边嘎吱一声,门打开了,里面一个小媳妇探出半张脸来,描眉画眼打扮得很精致,瞧见余家一家人,猛地吃了一惊,又把门给拍上了! “小嫂子,打扰了,我问问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宿啊?” 余年见她模样,心里起了疑心,便上去拍门问道。 里头女人闷闷地道:“我男人没在家,不方便。” 余年转头跟拾来对了个眼神,这村子怎么回事,全是老人女人,男人呢? 拾来冲她摇了摇头,拉到一边道:“往年边关打仗拉兵丁,一个村子就只剩老人女人,不过咱大兴有两年没征过新兵,这村子大概男人都出去干活了。” “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总觉得这村子给人感觉毛毛的。”余年搓搓手臂,“你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余昇在旁边不吭声,打了个呵欠。 毕竟是小孩,尽管余年已经将赶路的速度放得很慢,到了这时候,孩子也累了困了。 拾来道:“不要紧,咱们只要一个睡觉的地方,不同他们多打交道,天一亮就走。” 余年也不愿太辛苦了孩子,点头答应下来,转头却见村尾一个老婆子手里挽着菜篮子走来,篮子里头还放了几把野菜。 拾来连忙奔过去,礼貌地问:“大娘,我们能不能借宿一宿?” 被他拉住的老妇人毫无表情地摇头:“村子不留外人,你们走。” “这么晚了,我们再往前赶就是荒郊野外,大娘,您行行好,让我们住一个晚上,柴房也行,我们不挑。 余年跟过来,把手上一枚银戒指摘下,塞到老妇人手里。 见到钱,老妇人才有些意动,打量他们一家人几眼,冷冰冰地道:“跟我来。” 余年一家跟着老妇人往前走,来到一户又破又烂的人家外,老妇人拍了拍门,过了半天,伸出一个老头脑袋,头顶光秃秃,还瞎了一只眼。 “叫他们在你家过一夜。”老妇人将银戒指扔给独眼龙。 独眼龙嘟哝着“就爱给我找麻烦”,一边把大门打开,叫余年一家进去,马车拴在院子里头,也没草料,还是余年假装从车里,实则从空间中拿出来灵草喂了马。 余年留神看着院里模样,只见院子里头光秃秃,统共三间要塌不塌的正房,独眼龙指给他们东边一间,自己坐在正当中的堂屋里守着个炉子,炉子上头墩着口旧锅,咕嘟嘟地煮着什么。 余昇在茶摊时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不饿,但闻着那口锅里飘出来的味香得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独眼龙发觉了,咧着嘴笑,手里两根不一样长短的筷子冲着余昇划拉划拉:“小孩儿,吃不?” 余昇有些不自在,抬头看看娘亲,发现余年皱着眉也看他那锅。 “大伯,您这煮的什么呀?” 味儿当真怪得很! 独眼龙摇头晃脑道:“我煮的什么?五个手指头,五个脚指头,跟你一样的小孩儿!” 第337章 铁锅炖大鱼 独眼龙一边说着,一边从锅里夹起一个乍着五根指头的东西往余昇跟前凑! 余昇一个小孩儿家,自然是给他吓得往爹娘背后躲,他越害怕,独眼龙更起劲。 等独眼龙夹到余年面前,她倒笑了,五个指头是没错,一看就不是人的。 “鳄鱼?” 独眼龙吓唬小孩的手一顿,好眼惊讶地看向余年:“呦,你这小娘子有点见识!” “大伯你也很有本事,竟然能打得到鳄鱼,还拿来做成菜肴。” 知道是炖鳄鱼肉之后,余年便放下心来,再细闻闻,果然有几分熟悉,根据爪子她能认出是鳄鱼,不过具体什么种类就说不清楚了。 鳄鱼肉她以前也吃过,养殖的,鳄鱼肉白生生,吃在嘴里头跟煮鸡肉似的,有点酸。 有人说吃了补身体,她不爱那个味,没尝几口就撂了筷子。 没想到在穿越后竟然又能碰上做鳄鱼肉,还是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而且闻着味倒像是还不错? “敢吃不?”独眼龙问。 他把鳄鱼爪子塞进嘴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吮,肉都炖化了,用力一吸,胶质的肉汁便随着小骨节一起进了嘴里,一鼓腮帮子,把骨头吐得满地都是,挑衅地看向余年。 “这有啥不敢,都是鱼,刀鱼草鱼鳄鱼有啥不一样?”余年慢悠悠地在独眼龙对面坐下,没筷子,她直接拔下银簪子戳起一块剁碎的鳄鱼肉,吹了吹咬了口。 别说,独眼龙人看着又老又邋遢,鳄鱼肉做得着实不含糊! 有些腥的鳄鱼肉拿豆酱烧透了,本来白刷刷,看着就有了酱红的颜色,不知从哪弄来的鲜花椒搁进去一把,又提了一层味。 “嘿,你这小娘子!”独眼龙看余年吃得顺畅,高兴了,转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两个破碗来,要给余年盛口汤喝。 “哎,我涮涮。” 拾来赶紧接过来,看那几个碗不是边破的,就是裂缝的,看得他也直咧嘴,赶紧从马车里头取出一套竹子碗来,叫独眼龙盛汤用。 “你们年轻人哪,就是讲究,吃个饭有东西装,不用在手心里熬粥就得了!” 独眼龙使了余年家的碗,嘴里还没句好。 余年先给余昇盛了半碗,偷偷一抖袖子,让珠珠爬过去,叫他带着妹妹上一边吃,自己则是跟独眼龙守在小破炉子前头,边吃边叙话。 “其实呀,我说吃的是小孩,一点儿没错!”独眼龙一边吃一边说,“你们可知道,这宝河县里头有条河?” 余年和拾来对视一眼,憋着笑道:“哎,听名字还真听不出想不到呢。” 独眼龙咬了一大口鳄鱼肉,吸着冷气吞下去,一抹嘴道:“每年这个时候,总有鳄鱼顺着倒灌的海水往岸上来,今年前几天,胡家的小子跑到河边玩,叫鳄鱼给吞了!” 余年惊愕:“怎的,那鳄鱼很大?” 他们现在吃的鳄鱼一只爪子只有小孩的手掌大,再怎么也不至于吞得下一个孩子。 “大!大极了!可不是大!” 独眼龙连说了三个大,才接着道:“我盘算着要把那大鳄鱼给逮了来,哪知大家伙狡猾,守了半天只抓到一个小的。” “大鳄鱼哪里是那么容易逮的?”余年宽慰他道,“老爷子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捉到条小的便厉害的紧啦。” 拾来问:“官府不管?” 独眼龙叹了口气:“他们管,管收银子,请了个什么治鳄大人来,废物一个!早两年间,说是入海口有龙守着,不叫鳄鱼进来,可如今那龙去哪了呢?这几年啊,鳄鱼年年都上岸,吃人,吃牲畜!” 余年向拾来打了个眼色:莫不是仙师龙? 拾来缓慢地摇头:不知,或许不止一条龙。 他愤愤地喝了口汤:“他爷爷的,他吃我们的孩子,我就吃他的孩子!吃啊,别客气!” 这一顿吃下来,余年一家子和独眼龙近乎了不少,拾来说起茶摊子那有人劫道,食客们却像是司空见惯。 独眼龙沉着脸道:“他们啊,一伙子天杀的畜生,说是跟京里哪个大官勾在一块,有人撑腰,成天在道上劫人,宝河县衙里头的畜生和那帮畜生是一伙的,你们再往前去,千万绕着点宝河县走。” 余年刚进村时的古怪感也消散了大半,她问独眼龙:“我瞧着咱村里头好像都是老人小孩,还有女人,男人都去哪了?” 独眼龙一摔筷子:“不该你问的别多问!明天天亮了赶紧走!” 余年背对着他冲拾来吐了吐舌头,拾来耸耸肩,表示对老人的古怪脾气他也没招儿。 一夜平安。 第二天一早,余年看独眼龙还没醒,便从车上取了米,在他那口破灶上熬了锅米粥,一家人吃完了,见独眼龙还没起来,也不去打扰,自家驾上车走了。 等听见门吱嘎响了,院子里也没了动静,独眼龙才慢慢吞吞地出来,闻见米香,走到灶台前,见好一锅稠米粥,米粥表面银亮亮的,米粒和米粒之间熬得几乎没什么分界线,想必喝到嘴里一定是酥融满口。 独眼龙盛了一碗,往里头搅合两块昨晚剩下的鳄鱼肉,唏哩呼噜地吃了两口,叹气。 余年一家在路上谈论着独眼龙说起的大鳄鱼,她在灵泉空间里头的赶海石板上看了看,并没发现有什么金色光点。 在京里待得太久,好好的赶海石板也没能发挥出作用,余年想着,自己的空间里还没有鳄鱼,要是把独眼龙说的大鳄鱼抓两条,肯定能让空间扩大更多,或许还能生出红灵果来呢。 自己先前好不容易弄来的果子消耗殆尽,余年特别不安心,有救命的红灵果托底,就好像玩游戏多一条命。 不过他们这次出门的目的重在找仙师龙,想法子把珠珠变成人形,至于大鳄鱼么,捉得到是锦上添花,捉不到也不遗憾。 没多一会儿,马车就遇见了小河流,不知为什么,过河的桥两边都有官兵把守。 拾来还当那些人是防着鳄鱼伤人的,于是驾着马车就往桥上走,却被官兵挡住了。 “唉唉,你们哪儿来的,交钱了吗就走桥?”官兵手里的刀带鞘一举。 “交多少钱?”拾来问。 官兵打量他一番,看他不像有钱的主儿,随口道:“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拾来失笑,“你这桥是金子玉做的桥?怎的这般贵?” “你走不走——”官差哪儿是容他逗乐的,伸手便要拔刀。 忽然过桥的人起了一阵骚乱。 “鳄鱼来啦!” “快逃啊!鳄鱼吃人啦!” “我腿软,媳妇儿,快扶我一把!” 人群狂呼乱叫,一片乱纷纷,只见河里面浮出几截枯木似的东西,缓缓地朝岸上来, 官差对付鳄鱼不成,应付人那是熟极而流,看见数丈长的大鳄鱼,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道:“县衙里请了治鳄大人,我们这就去叫!” 说完几名官差一溜烟跑了,方向呢,可是和县衙相反。 “发财了发财了!” 余年两眼亮闪闪地看向鳄鱼群。 一、二、三、四、五、六!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一二三四我要发! 整整六条大鳄鱼,在灵域空间的石板上呈现为金色大光点,向着余年的方向靠近。 第338章 娃和马 离着最近的有个小孩,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懂事,呆呆地坐着,光看着鳄鱼越离越近,就是不挪窝。 “小孩!快跑啊!” “那是谁家的孩子!” “快救人,官差大爷,你们救救那孩子啊!” 余年倒是想收了鳄鱼救人,一举两得,但附近人太多,怕被人瞧见起疑心。 余昇跟在父母身边,他脑袋瓜转得快,想出个别的主意:“要是有鸡鸭,往远处扔,把鳄鱼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就能把那小孩救回来啦!” 他小孩子家没刻意收着声音,旁边听见的人便都叫是个好主意。 他们这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群里立刻奔出来一个妇人! “您有大仁义,求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家小宝!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余年见她误会,忙道:“咦,不是说我去,你们快看看谁带着鸡鸭没有,赶紧扔给鳄鱼,扔远些,可能多争取些时间!” 那妇人转头看向一大群人,急切间哪里问得到,有些带着鸡鸭的抠门,也舍不得为了个别人家的小孩,扔了自家的鸡鸭。 那妇人转回头来,一眼盯住了余年家的马车,对着余年就跪了下去,邦邦邦连磕三个响头! “您是大善人,大好人,您把马舍给我!救了我们小宝,我天天给您烧香!” 她不磕头还好,一跪一磕,余年心里反倒有些反感。 刚才那么多人喊是谁的孩子,这女人都不吭声,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要被鳄鱼叼走也不说话。 一说有救小孩的法子,她就跑出来把别人架上去了! 余年道:“我的马有用,要救孩子你……” 她本想说要是这妇人肯跟她一起,一个用食物吸引鳄鱼,一个快些把孩子抱过来,应该能成功救下。 灵泉空间里的草料,对于动物来说,香得来,比炸鱼薯条可香多了! 余年很有自信灵草能吸引住鳄鱼,让其驯服一段时间。 等救了人,围观的都散了,她再来收拾旧山河不迟。 可惜了,没等她说完计划,那边孩子的娘就炸了! “你说什么?马有用?马有个屁用!孩子都要死了,你还爱惜马?马的命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 那妇人直眉瞪眼,两拳紧握,竟是个要打余年的架势! “哪个是我的,哪个重要!” 余年见她那样子心里有些不喜,淡淡地解释道,转头一看,那鳄鱼已经快要上岸了! “先别闹了,你看孩子危险!” 余年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妇人上去就要抓挠她! “你说了救人,你就得救!你要是没救到我家小宝,我家小宝就是你害死的!” 拾来一把将小宝的娘往后推了五六步,也叫她无理取闹得怪生气! “这位大娘,你说话也得讲讲道理,你自己的孩子,你不救,叫别人去救,你还撒上泼啦?” 目睹了这一场争吵的人们也开始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去,还指望别人豁出命去啊!” “可要是说了救,又不救,岂不是言而无信?” “事关生死,救不救都不好说什么?” “要我说,还是这女人逞能,舍不得马,救不了人就别说话!” 听见有人支持她,小宝娘更是疯了一样,死死盯着余年,张嘴闭嘴要她给自己的孩子偿命。 余年忍无可忍:“喂,你家小宝还没死,你就一点也不想去救他吗?” 小宝娘伸着手道:“那么多鳄鱼,我去了不就是送死?” “哦,那我去了鳄鱼就不吃我,我就不是送死?” “你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小宝娘忽然又软了下来,双手合十冲余年拜拜,“求求你了,你就去,鳄龙吃一个人就够了,我家小宝那么小,被吃了也不够塞牙缝,你这么大个人,足够那些鳄龙分了!” “你说什么!” 前面还罢了,拾来听见小宝娘竟然怂恿余年替她儿子去喂鳄鱼,立时大怒,一脚踢在她背上,使个巧劲,将她踢出二三丈远,正好和她儿子一步之遥。 “娘。”叫做小宝的孩子本来吓得呆呆地不敢动,听见身后什么东西落地,才醒过神,回头见是娘亲,欢喜地要奔过去抱住娘。 “啊!你别过来!别把鳄龙带过来!” 小宝娘刚才还显得很是爱子情深,这时候却连滚带爬地往人堆里跑,她倒是两条腿甩得跟风火轮一样,把个孩子留在后面,两条小短腿跑了一段,又茫然失措地停下来,不知道娘跑到哪儿去了。 巨鳄可怕,但从水里上岸这段动作缓慢,只要孩子跑快点,还有转圜余地。 小孩已经跑离了岸边一段距离,众人便纷纷叫他: “小孩儿,你快过来!过来我就给你糖吃!” 听见有糖,那孩子果然奔了过来,小宝娘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抱住了他,鼻涕眼泪都往小孩脑袋顶上糊,还连连道谢。 “呜呜呜,谢谢大恩人们,咱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报不得各位的大恩哪!你们都是好人,不像有些个人,光会嘴上说,糊弄人!” 说着,小宝娘还斜瞥余年。 拾来看着生气,待要上前给她两下子,余年拽住,不愿多生事端,泼皮无赖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虽人是救了,可鳄鱼还在桥下盘桓,谁也不敢过去。 “我说,要不还是把马扔过去,趁鳄龙吃马的时候,咱们不就能过桥了?”小宝娘心里恨着余年,跟等在桥这头的人说。 “我把你扔过去,趁着鳄龙吃你的时候我们都能过桥了!”拾来瞪她一眼。 小宝娘不敢说话了,但心里老不服气,就是一匹马,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僵持之际,远处却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是从余年他们等待的这头传来的。 “太好了,是治鳄大人!” “治鳄大人来了?咱们能过桥了!” “谢天谢地!” 余年心里有些着急,听他们说的,好像官府请来的治鳄大人手段厉害,出手就能杀灭鳄鱼。 可是她还需要鳄鱼呀,难道叫她跟治鳄大人抢吗? 吹打声愈发近了,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道士模样人物坐在六人抬的竹轿子上,半合着眼,似乎外间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 第339章 手抓鳄鱼 竹轿子一直走到桥边,治鳄大人也不下轿,就在轿子上昂着头问:“闹什么呢。” “大人,桥边来了鳄龙,求大人出手救救百姓们哪!” 其中一个等着过桥的人壮着胆子向治鳄大人道:“大人您看,有五六条鳄龙呢!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你个脑壳!”治鳄大人本来优哉游哉,听到有六条鳄龙之多,差点从轿子上翻下来,“蠢货,蠢货!本大人难道是打渔的不成?” “是、是,大人,小的说话不对,冒犯了大人!”那人诚惶诚恐,在其他人的怒视下退缩到了后面。 真是的,治鳄大人哪里是区区平民百姓能够驱使的呢? 哪次治鳄大人出手,不都得收了钱,再由县令大人出面,沐浴焚香,用轿子接来才能驱鳄? 就凭你一句话,治鳄大人出手,岂不是太贱了么? 众人一起扑倒在地,齐声向治鳄大人道歉。 治鳄大人坐在轿上,冷哼一声:“这也罢了,连几条鳄鱼都怕,胆小如鼠!” “大人,小人们愚昧,只是眼下鳄龙上岸,在桥边不走,咱们回不了县里,可如何是好啊?” 治鳄大人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拿些鸡鸭鹅,往远处扔,叫那些鳄鱼追着去不就得了!” 他一向是用这个法子,百试百灵。 一时间众人都去看余年手里拉着的小男孩,心里又有惊愕又有佩服,还有些怀疑。 他说的这个招倒是和余昇如出一辙,偏偏余昇在他之前就想到了。 “都做什么?”见没人动弹,治鳄大人身边的小厮先恼了,大声呼喝道,“还不快按大人说的,把鸡鸭拿出来,引开鳄鱼的注意!” 方才余年是个外乡人,说话没人听,眼下可是本乡本土最有权威的治鳄大人说话,百姓们哪敢不依? 于是带着竹笼的纷纷把鸡仔和鸭子贡献出来,任由治鳄大人安排。 余年暗自摇了摇头,她本想找个机会把鳄鱼偷偷收进空间,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 不过既然这位治鳄大人有了安排,她们一家随着走就是。 “大人,我觉得不用鸡鸭,就用这个外乡人的马!” 一片鸡鸣鸭叫中,忽然跑出来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 余年扶着马车的手一顿,循声望去,竟然是小宝娘! “外乡人?” 治鳄大人听到这三个字,本来半睁不睁的眼睛倏地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余年一家。 “我们还要赶路,没有马哪成。”余年冷冷地道。 这女人什么毛病,这时候扯出他们是外乡人有马的事来,纯粹是想让他们白出一匹马,报复刚才的事! 治鳄大人点点头道:“没错,马车没马那还叫马车吗?” 哟,倒是个讲理的? 余年一愣,她看着这人面相做派不像好人,看来人不可貌相啊! “既是外乡人,进宝河县得交税,正好,连马带车一块留下。” “大人英明!”小宝娘别看什么也捞不着,可是损了人,她觉得跟利己没两样,立刻乐得满嘴是牙,给治鳄大人拍上马屁了! 治鳄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手指虚软无力地挥了挥,叫人们接着把鸡鸭收集起来,好引走鳄鱼。 “你们宝河县收的什么税?” 余年站出来,声音清脆地问。 治鳄大人不吭声,他的小厮道:“路税!你没看见全是水泥路,这水泥金贵着呢,朝廷铺了这么一条好路,你走来走去,不得交点税?” “呵,那这税交多少,怎么我们就得连马带车都留下?”余年冷笑着问。 别的路,或许她税交得合情合理,水泥路,皇帝金口玉言说明白了余年不用交税! 这路就是用余年的方子铺出来的! “怎么,你不想给?”治鳄大人在轿子上两手合起来,“那就上县里说去,站两天站笼,什么都给了。” 他打了个呵欠,斜眼看着余年:“看你有两分姿色,老老实实交东西滚蛋,也算本大人怜香惜玉。” 小宝娘得意地偷偷跺跺脚,哼,叫你不帮忙,这下子连马带车都没了! 哪知才刚说完,天上忽然晴空霹雳,也不知从哪劈下一道雷,把治鳄大人给劈糊了! “怎么、咳咳、怎么回事?” 治鳄大人从到底从轿子上摔下来,和同被雷劈了的小宝娘大眼瞪小眼。 他倒是聪明,立刻糊弄道:“本大人想引雷劈了那些鳄鱼,被这几个外乡人给分了神,嗨呀,可惜可惜。” 说话间,又是两道雷劈下来,劈得他手脚直哆嗦,倒像和小宝娘对着跳大神。 “我、我、我想再试试……”治鳄大人哭丧着脸道。 “大人,您不能再试了!大家都知道你爱民如子!”小厮在一边小心地扶他起来,“再试您把自己个儿都给劈熟啦!” 这时众人将鸡鸭集合在了一起,又有人寻了好长的竹竿,将鸡鸭笼子栓在竹竿上,长长地挑出去,果然那鳄鱼跟着活动的东西走,一口咬破笼子,鸡鸭乱跑,鳄鱼追在后面,渐渐离小桥远了。 “咱们快走,大人。” 小厮谄媚地向治鳄大人道,听他哆哆嗦嗦地哼一声,连忙叫轿夫赶紧抬着走人。 治鳄大人自然是第一个过,后面众人紧紧跟着,生怕鳄鱼回头把自己给吃了。 待到最后一个人过去,回头看了眼,惊讶地道:“外乡人还在桥那头呢!” “是舍不得交税。” “舍不得也没用哪,方圆五十里,就只有这一条桥,不走这儿,能走哪儿。” “他们还留在那,不会被鳄鱼吃了!” 众人议论着往前走,谁也不敢脚步慢了,生怕鳄鱼追过来,把自己给叼了去。 桥这头,余年看着人都走净了,先点名表扬了一番发动五雷轰顶攻击的珠珠,再从空间中抓出两条大鱼,扔到水中! 普通的鸡鸭哪里有灵泉水养的鱼香哇! 先前爬远的鳄鱼们立刻扭过头,纷纷赶回来,争抢两条灵鱼,大爪子大嘴互相攻击,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 余年往前走,手里捏了一只虾,在一只鳄鱼跟前晃了晃。 那鳄鱼本来凶恶得很,见人就咬,然而闻到灵虾的味道,口水滴答流,张开了大嘴老老实实等余年投喂,丈来长的尾巴轻轻地一甩一甩,竟跟狗摇尾巴似的。 余年抿嘴一笑,给鳄鱼喂了虾,收入空间中,剩下五只照此办理。 鳄鱼进入灵泉空间后,空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一息,随即再次扩张,岸边的红灵果树则是生出了三颗灵果,在灵草丛中,则是生出了很多像大狗尾巴草一样的植物。 这种植物的果实穗有一个玉米棒大小,籽粒排布得紧实,轻轻一捻便能搓下来。 余年试着尝了两粒,只觉甘香满口,而且吃下去以后立刻有肚子饱了的感觉! 这不就是神话里说的辟谷丹吗? 吃一粒顶两天! 两条鱼,六只虾,换了六条十来米长的大鳄鱼,三颗红灵果和好多神仙粮食,值呀! 第340章 织布机带来的变化 既然有了辟谷粮,余年便拿出来,与家人同吃。 说也奇怪,这东西指头大小的绿莹莹的一颗,吃下去就觉得不饿了。 “有些像糯米团子。”余昇仔细品品,清香甘美,略带嚼劲,珠珠吱吱叫,赞同哥哥的口味。 “那么以后咱们可以不用停下来吃东西,直接赶路了!”拾来道。 余年抿嘴一笑,那可不行,辟谷粮只管肚子不管脚,该累还得累。 一家人牵了马车过桥,左右现在官兵都给吓跑了,没人收过桥费。 小村子里头独眼龙说,叫他们家走的时候绕着点宝河县,但宝河县是个大县,绕着走总得比直接从县里走多花一两天的时间。 于是余年一家还是从县中经过,只是不往中间繁华地方去,绕着城边荒凉走就是了。 走了没多远,便见一个极大的院子,里面不住传来沙沙的响声,余年觉得耳熟,不由得站住听。 “几位,来个烧饼?” 有人招呼他们。 余年闻声看去,原来一个老头子,拉着一架炉,在附近支了个摊子卖烧饼。 见他们几个看过了,老头子乐呵呵地指指跟前两张小桌子:“看几位也饿了,吃个烧饼垫垫饥?咱的烧饼香酥甜脆,好吃着呢!“ 他说别的便罢了,说到饿这个字,余年一家互相看着笑,也不好说别的,看那老头子卖的烧饼不过掌心大一个,当点心吃也成。 几人当真坐下来,要了一盘烧饼,余年拿一个在手里,不忙吃,且问那老摊主:“这院里是做什么的,我怎么听着里面沙沙响声,又不像养蚕,又不像筛沙。” 这声音还挺耳熟,余年觉得自己肯定在哪儿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老摊主从炉里拍出一个烧饼来,笑道:“这院子里头做的买卖,普通人都不晓得。” “那你晓不晓得?”余年问。 “你们问对了人了,我晓得,不但晓得,还比一般人晓得多得多。”老摊主神秘地道。 余年失笑,老头子倒是蛮会吊胃口。 她还没再接着问,那边靠院墙的二层小楼窗户打开了,一个少女伸出头来,叫了一声爹。 这边老摊主哎了一声,屁颠屁颠地端了一盘子烧饼过去。 “爹,今天多给几个,中午饭烧糊了,大家都不愿意吃呢!” 那少女说着,从楼上缒下一只小篮子,摇摇晃晃,一直送到楼底。 老摊主熟练地从篮子里头掏出一把铜钱,又将烧饼放进去,往上吆喝:“提起来,闺女!” “啊呀,爹爹!你小声,小声,万一被白姐姐发现,我又要挨骂了!”那少女做了个可爱的鬼脸,随即将篮子收上去,窗户关上了。 余年欣赏了这一场小小的交易,只觉得很有趣味。 老摊主往怀里塞着钱,乐颠颠地回摊子来:“瞧,我闺女在里面做工,我能不晓得哩?” “那到底里面是做什么的呀?”余年好奇地问,这会儿那种沙沙声停下了,大约是像少女说的,去吃中饭去了。 “哦呦,说起来了不得,这院子里头原本是织布作坊,后来白四爷的闺女白巧姐接过来,大刀阔斧地一番改,你猜,改成什么了?” 听他说到“织布作坊”,余年一拍大腿,她还真是女人多忘事! 这沙沙声,不就是自己个弄出来的织布机的声音嘛! 不过是因为隔着院墙,又离得远,听不清楚才闹了乌龙。 余年虚心请教:“改成什么了呢?” “还是织布作坊!”老摊主哈哈大笑,觉得自己说了句俏皮话,“不过呀,那机器都是花了大价钱从京城里买来的,说是一架机器就能顶七个人呢!” “七个到不了,四五个还是有的。”余年谦虚地道。 老摊主奇怪地看她一眼,继续吹嘘:“你是不晓得,那个机器,歘!歘!歘!几下就织了一匹布出来哎!还有那个纺纱机,哧溜溜溜溜溜,一晃就纺出老多老好的纱!” 他语气动作夸张逗乐,余昇被逗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 “你不要觉得我是讲大话咯,真的真的,那个机器老灵光!”老摊主说起来,骄傲得好像那机器就是他发明的。 余年用力点头,问:“那白巧姐买了机器,可挣了钱没有?” “那自然挣了,还挣了大钱呢!”老摊主高兴地道,“她家最先用新机器,出来的布又匀又细,别人都喜欢买她家布,因这白巧姐生得好,又招了一院子女工做这活计,人家都管她家布叫白美人布呢。” 说完了,老摊主到底忍不住,添了一句:“她那一院子的女工,水涨船高,也都跟着加了工钱呢。” 他冲着余年眨眨眼睛,余年会意:“您家的闺女涨了多少工钱呀?” “老多的!”老摊主得意,“不好跟你讲,老多的!” 余年见到老摊主那副又自豪又窃喜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扶着拾来的肩闷笑了一阵子。 这就是机器出现的意义了。 让人们更省力,更幸福。 “不过呀,”老摊主的脸上又罩上了一层阴影,“她家作坊出货太快太好,把县里别的布坊挤兑得厉害,又不是谁都舍得买一套新机器,三天两头有人闹事来,总归女人做生意,难啰。” 正说着,忽然摊子上几人听见院里闹了动静,好像有女人尖叫。 “怎么回事?” “去看看!” 余年吩咐一声老摊主看好他们的马车,拾来把儿子往肩膀上一抗,几人便绕过去,看白家作坊出了什么事。 他们刚转过去,就见几名衙役用绳子绑了一串女人,往外牵着走。 余年一眼见着老摊主的女儿也在其中,忙追上去问衙役:“敢问几位大哥,这些女人犯了什么事?” 衙役冲她犯了个白眼:“有你什么事,走开,一边去!” “大哥,您给我们说说。”拾来给衙役塞了一块碎银。 衙役诧异地捏了捏大小,笑道:“你这一家子,有意思。好,我就告诉你们,治鳄大人说了,这几个女人八字合适,叫拉了去,明日祭鳄神!” 第341章 活人祭神 “祭鳄神是怎么回事儿?” “嗐,你们连这也不懂?治鳄大人说,这回鳄神动怒了,才会一次上岸六条,因此得用六个女人祭祀才能平息鳄神的怒气,不然他也治不了鳄鱼。” “胡说八道,治鳄本就是为了救人,要是杀人,那他岂不是和吃人的鳄鱼一样了!” 余年很不以为然,觉得珠珠真是没劈错人。 “看在你们有诚意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衙役冷下脸来。 “听好了!治鳄大人在咱县里,只在县令之下,人人都得敬着他些,像你说这话,前些日子也有人说过,直接拉去站站笼,站了七天活活站死了!” 余年怔了一怔,那衙役催促着几个女人走远了。 他们回去烧饼摊,老摊主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又有人闹事?” 余年看着他担心的神色,话到口边打了个转,又改了。 “老人家,你莫急,说是有人要她们去帮帮忙,一会儿就回来。”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老摊主的背影,余昇悄悄地跟娘说:“娘,你怎么骗他,那几个姐姐被抓去祭神,很危险?” “危险,但娘可以救她们。” 余年道,她手里有六条鳄鱼,不管治鳄大人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她都有法子能治了他。 余年一行人问着路,一路找到了宝河县衙前,还没靠近,余年先闻见一股子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她微微皱了鼻子,看向县衙门口一长排站笼。 总有十来只,里头没站满,只用了一半,最靠近门口的人已经有出气,没进气,手腕子被枷着,磨破了露出深深的骨头血肉,不少苍蝇叮在上头乱爬,余年看得差点吐出来。 从白家作坊抓来的女人们被栓在站笼旁,有的小声哭,有的苍白着脸发呆。 围观的人里站着个熟脸,就是小宝娘,满脸幸灾乐祸,瞅着几个女子道:“叫你们挤兑别人!叫你们出风头,织布那么快!祭鳄龙了!活该!” “他们犯了什么重罪,竟要受这样的酷刑?”余年忍不住问门口的衙役。 那衙役被她问得好笑:“你竟还追过来问。罢了,也就是我好心,瞧见头上那个没有,他未婚妻被选中了祭鳄神,这都是应该应分!哪知道这两个半夜里私奔,被逮回来,男的站笼,女的还不是明日要祭鳄神!” “可大兴律例禁止活祭生人!”余年急道。 衙役眉头一皱,还没张嘴,便听见后边有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嗷嗷叫。 “就是他们,官爷,就是他们走了水泥路,进了宝河县不交钱!” 余年转过身去,可不又是那个小宝娘,她对这个四处蹦跶的恶毒妇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就是玉皇大帝从咱宝河县过,他也得交税!”之前搭话的衙役道,伸着刀子比划两下,“合着你们是外乡人,怪不得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余年向小宝娘笑了笑,笑得她发毛。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缺德冒烟,早晚遭雷劈!”说着,余年捏捏袖子里头珠珠的小尾巴尖儿。 “呵!吓唬我!你别以为我是寡妇心气就低,胆子就小!我告诉你,老娘不是好惹的,你当你是神仙佛祖,仙女灵官啊,说雷劈我就雷劈我?” 小宝娘叉着腰,挺着胸:“来啊,来啊,劈啊,劈我啊!”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正正打在小宝娘头上,炸得她整个脑袋都黑了! 小宝娘附近的人都是齐齐退了两大步! 他们不能说自己一点儿德也不缺,可这老天爷摆明了是看不上小宝娘,他们没必要跟着被连累嘛! “鳄神大人降罪啦!”不知谁喊了一声。 “得快些把这些女人祭鳄神!” “治鳄大人说的对,这雷就是鳄神降下的!” 围观者一阵乱喊乱叫,余年当真想挨个捉过来抽两巴掌。 怎么什么事都和鳄神挨边? 不管这些傻子怎么想,白家作坊的女工无辜,况且,就算是真用人祭祀,也决改变不了鳄鱼伤人的习性。 余年转身朝县衙内走去,众衙役忙拦着她。 “你做什么!” “我要见你们县令!”余年道。 衙役们互相望望,都觉得这小妇人想一出是一出,“你疯了,我们县令平白无故为何要见你?” 余年微微一笑:“我会驱鳄。” 众衙役愕然。 什么? 驱鳄? 鳄鱼的鳄? 这么一个小妇人,别说对付那么大那么长一条鳄鱼,就是拿去喂鳄鱼,鳄鱼还得嫌少呢! 最先搭过话的那衙役又道:“驱鳄是好玩的?我说你们一家子哪,要是不想受皮肉苦,老老实实交税,别弄花招,该出多少钱就出多少钱,咱兄弟们冒个险,睁只眼闭只眼,把你们放了便是。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还摇头晃脑地哼上了! 余年也点头笑笑:“这位小兄弟,你说的很是呢。” 众衙役听她说,还当她开了窍,都围过来要等着分钱。 余年冲拾来打了个眼色,拾来嘿嘿笑,伸手进怀里,嘴里道:“众位,可看好了,人人有份!” “给我给我!” “先给我!” “我只要银子,不要铜钱!” 众衙役更是兴高采烈,就在县衙门口,围了一个圈,各个伸着巴掌,等着拾来掏钱。 拾来笑嘻嘻地道;“来啦,众位大哥接好了!” 第342章 速成驱鳄术 只听得噼啪作响,哎呦连声! 早就躲到一边的余年见那些衙役们都往外倒,全都捏着自己的腕子,哭天抢地,脸上还有一个高高隆起的红巴掌印子! 拾来缓步走了过来,向媳妇诉委屈:“果然不愧是公门中人,脸皮确乎比普通人厚得多,打得手疼呦。” “你们做什么!” 县衙里头奔出一个人来,见门口倒了一大片的衙役,又惊又怒,伸手便要拔刀,不料拾来脚尖轻轻一踢,将他手里的刀又收了回去。 “大哥,是硬茬子!”倒在地上的一个衙役叫道。 后来那人站在当地,神色惊疑不定,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余年歪头一笑:“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呀。” “你们来做什么!” “代表月亮消灭……咳咳,我要见县令。”余年差点串戏。 毕竟场子是人家的场子,余年秉承着万一有那么一丁丁丁丁点儿误会的可能,还是要见宝河县令,问问清楚。 那人没说话,往里面奔去,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又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其中就有那治鳄大人。 “你这妇人,在县衙门口闹事,居心何在!” 余年不慌不忙,拱手道:“县尊,我看你们请来的治鳄人是个骗子,我也擅长驱鳄,想顶一顶他的差事哩。” “你?”宝河县令目露鄙夷,“你哪里能和治鳄大人相比,我看要叫你站站笼清醒清醒才好!” “县尊,我可以凭实力证明,我比你身边的骗子强多了!” “呵呵,你这妇人,口出狂言,你年纪轻轻,这辈子才见过几次鳄鱼就敢夸口说驱鳄?” 却是治鳄大人先开了口,他一摆道袍袖子。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 治鳄大人冷笑三声,转头向宝河县令道:“既然这妇人有信心,那便让她试试,明日我与她一同驱鳄,若是她没法子,便得用我的法子,将这些女人祭鳄神,平息鳄神的怒火!” 余年机敏地接口道:“好,不过在祭神前,你不能伤害这些女子!还有站笼里的人,先放了他们!” 治鳄大人再甩一甩袖子:“那若是你失败了,就和她们一起祭鳄神!” “不行!”被绑在站笼旁的女人中忽然有一个叫起来,“你和我们无亲无故,不值得拼命!” “是啊,这位娘子,你当他们当真是要祭鳄神?他们不过是为了强占我们的作坊罢了!” 烧饼摊主的女儿高高地扬着头,不像一个女工,反而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你瞎说什么!”旁边的衙役连刀带鞘抽了她一下子。 这女孩倔强得很,反而激动地道:“我没瞎说,作坊赚钱了,官府就来抓人,抓了人没收作坊,一年里头又不止一回,看都看熟了,我都要死了,我还不能说句实话呀!” 余年看她三下五除二把官府的盘算给抖了个底儿掉,又是啼笑皆非,又是佩服。 可不是每个女孩都能生死关头面不改色,还能叽叽喳喳说这么多话。 “明天就先拿你这个疯女人祭神!”治鳄大人咬牙切齿地瞪了女孩们一眼。 “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分出输赢前不许伤害这些女人!” “你口气这么大?”治鳄大人的三白眼翻了翻,“我却不知你有什么本事,说出来大家也好见识见识。” 余年一愣,她本事大得很,就是不好跟这人说呀。 想了一想,余年拉过旁边的拾来,认真道:“喏,我相公,擅长吹笛驱鳄法!” “吹笛驱鳄?”治鳄大人沉吟,“这却未曾听说。” “我倒是听说土番国有人擅长以笛声控制毒蛇,既然毒蛇能控制,鳄鱼也差不多。” 宝河县令见拾来气宇不凡,不敢小瞧。 说不准,真有点门道也未可知。 反正这什么治鳄大人来,又不是为了治鳄。 当真能治了鳄鱼,他也能松口气。 拾来看了一眼媳妇儿,吹笛驱鳄的法子他也头一回听说。 他偷偷附在余年耳边道:“吹牛我成,吹笛子我不会呀。” 余年嘴唇轻动:“随便学学好啦,出声就行。” 两边说定,宝河县令暂且将几个女工送去牢房看管起来,余年便在几名衙役的监视下,泰然自若地拉着拾来去买了支竹笛。 这几名衙役本是为了看守他们,以防逃跑,见余年现买笛子,实在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相公擅长吹笛驱鳄?怎的自己连支笛子都不带,吃饭现种稻谷。” 余年一本正经道:“这你不懂了?一个地方的竹子有一个地方的特色,要驱哪个地方的鳄鱼,就得用哪个地方的竹笛。这里头门道深着哩!” 她脸上神色严肃,说得又一套一套的,把几个衙役都给忽悠得信了七分。 说不定这妇人和她相公真有几分本事? 几个衙役暗自想着,要真能驱鳄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治鳄大人不知从哪儿来的,成天除了要收钱,就是要用漂亮姑娘祭神,虽说衙役们多少能捞些油水,但日日搅和得天怒人怨,实在叫人受不了哪。 最重要的是,巨鳄上岸,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在危险之中,治鳄大人却不能根除。 他们把目光投向手持竹笛靠近唇边的拾来,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希冀。 拾来虽然穿着打扮朴素,但外貌俊美,拿着竹笛的模样便似贵公子微服出访,异常的潇洒倜傥。 只看拾来十指修长,握住笛身,长睫毛微微一落,半遮住深邃的眼眸。 余年心中暗道,真是布衣粗服不掩国色。 看他那副架势,就连衙役们都期待起来,或许美妙动人的笛声会比作威作福的治鳄大人更有用—— “吱-噶, 吱吱-噶, 吱噶吱噶吱嘎嘎!” 衙役们愣住了。 卖竹笛的老板愣住了。 余年和余昇愣住了。 袖子里的珠珠也愣住了。 “我的个老天爷呀,你就是拉锯也比这个声强!” 卖竹笛的老板先反应过来,用力摇着头道,“求求你们啦,千万别说笛子是从我这儿买的!” 拾来有些不好意思,他从小被舅舅养大,文采武功都是一等一,只是舅舅们认为乐器一道乃是小道,不学也罢。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摸笛子呢! 其实拾来的心里有些窃喜,他从来没吹过笛子,第一次吹,不但能吹出声,还能吹出调,这算是有天赋? “你、你不是说你相公会吹笛驱鳄,怎么他吹得,”衙役觉得直接说难听太伤人,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吹得人耳朵出血?” 余年再次发动一本正经神功:‘当然啦,吹笛驱鳄就是这样子的,人听了都要出血,何况鳄鱼呢?’ 众衙役无言以对,感到余年说的很有道理,又很歪。 是夜,余年连夜叫拾来练习笛子,好不容易从吱嘎吱嘎,变成了噶啊噶啊。 “差不多了,那么回事,”余年精疲力尽,脑子里全是噶啊吱的笛声。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发明竹笛这种玩意儿。 拾来兴致盎然,手里竹笛盘了一个花,姿态美妙极了。 “媳妇儿,我发现我对乐理一道十分的有灵气呀!” 看到拾来还要练,余年赶紧拦下:“我们的目的是驱鳄,你做做样子,剩下的我来就好,不必那么,嗯,那么敬业。” “不,我要练好,不能给媳妇儿你丢人。” 拾来郑重其事地道,又将笛子凑近了唇边。 主打的就是一个用最英俊潇洒的姿态,吹出最呕哑难听的笛声。 余年面无表情地接过儿子递来的棉花球,顺便从上头揪了黄豆粒大小的两块,塞进痛苦翻滚的珠珠耳朵眼里。 与此同时,在宝河县衙中,宝河县令正和治鳄大人饮酒作乐,旁边还有几个人打横作陪,其中两人赫然是在茶摊子处的强盗。 “大人,那妇人一家子可恶得很,抓起来站站笼得了,还叫她和治鳄大人比赛,她也配!”大板牙谄媚地道。 宝河县令摇了摇头道:“咱们都是宁安侯的人,我说话直,治鳄大人,你有个屁的驱鳄本事!” 第343章 他好会啊 治鳄大人脸色一沉,小酒杯放下来了。 “你看看,不爱听,不爱听我也得说,你不会驱鳄,但是会敛财啊!”宝河县令手指头点点戳戳,“这几年你凭着装神弄鬼的本事也给咱侯爷挣了不少个呀!头号得力干将,不是你是谁?” 治鳄大人脸色一柔,小酒杯又端起了来了,这话他爱听。 “还仰仗各位大人帮忙。” 宝河县令摇了摇头道:“嗐,虽说是你长处不在驱鳄,可宝河县当真需要驱鳄,你别急,这几个人若有真本事,咱们就给他安个罪名,把这本事,偷梁换柱。” 宝河县令将两杯酒换了一换,笑道:“换到你身上来,岂不是妙?” “妙、妙、妙!”治鳄大人击节赞叹。 几人推杯换盏几番,宝河县令又叹道:“不知侯爷到底什么时候起事,我在这小小的宝河县,当真是呆够了!” 治鳄大人笑道:“急什么?侯爷自有安排,我等只要把东西备足,开场才好唱戏。” “说的也是,喝酒喝酒!” 第二日。 驱鳄地点仍定于宝河县桥上。 驱鳄大人先到,仍是好大的排场,吹吹打打,六抬的竹轿子,小厮随侍身边。 来看热闹的宝河县百姓也来的不少,就在桥边伸着头看,若说原来自然是怕的,万一鳄鱼扑到岸上来伤人可如何是好,但今日有两方驱鳄,就算一个不灵,还有另一个的? 因此来看的人特别多。 而那几个说要用来祭鳄神的姑娘也栓成一串,叫衙役看守着。 等人群攒动,余年一家还未到来。 “你们说,他们会来吗?”其中一个女子小声问旁边的人。 “他们不来,我不怨他们。” “我知道,我也不怨。” “你们哪,就别想啦,他们必定是当时逞口舌之快,结果末了想一想,害怕不敢来了!”看守女子们的衙役笑道。 “害怕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害怕,一会儿和我们一块下水!” 烧饼摊主的女儿最是牙尖嘴利,张嘴便不饶人。 “你这刁妇!”那衙役伸手想打她,忽然旁边伸过一个烧饼来,他迷迷瞪瞪地接了、 怪香的呢。 一个老头子捧着一箩烧饼,满脸赔笑:“官爷,官爷,小女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 “爹。” “傻女儿,别人来捉你,你不晓得跑呀!”老摊主心疼地责怪女儿,“小慧,爹寻了些钱来,一会儿咱们一块给治鳄大人说说好话,赎了你。” “爹,你到哪里弄来钱,咱家又没有钱的亲戚。” “我把烧饼炉子当啦。”老摊主见女儿又要发急,连忙道,“莫急,治鳄大人要了钱就不要人,有人就能挣来钱,以后你再给爹挣个大炉子便是。” 见余年那边迟迟不来,治鳄大人便故意提高了声音同县令道:“莫不是害怕,逃了?” 本来百姓们对外来的驱鳄人就没信心,见余年没到,也不断猜测是不是害怕跑了。 “来了来了!” 人群边缘一阵喧哗,便似有一根杆儿,左一怼,右一扫,中间让出一条道,走来了三个人。 治鳄大人揉了揉眼睛,旁边那个是昨天口出狂言的小妇人不假,那走在旁边,珠光宝气,一身华贵衣衫的,是她那个土老帽相公? 只见余年穿的不过普通细棉衣裳,拾来却被打扮得格外贵气逼人,天水碧外罩一层玉色纱衫,领口袖口以银线绣的海浪纹花样,腰间头上皆用深蓝宝石制成配套的腰带顶冠。 “哦呦,活脱脱一个仙人下凡呀!”人群里不知哪个无知妇孺说了一声。 也不知哪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道:“可不是,这才像是治鳄大人的风范。” “就是,看人家走那两步,一看就很有本事很有才华的!” 治鳄大人眼睛都嫉妒红了! 怎么这么张人皮子就没长在他身上? 若是他也生得这般模样,能省下多少口水,多骗来多少钱财? 生在这个土老帽脸上,亏死了呦! 哼,就算架势摆得足,本事未必有! “那便开始。”宝河县令道。 “远来是客,你先请。”治鳄大人傲慢地一伸手。 “客随主便,请。”拾来推辞,伸手亦比了个手势 治鳄大人便不再让,抖了抖身上道袍,好不威风。 立时有人设上香案,治鳄大人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舞了一阵子,手里捏个剑诀,往桥下道:“众鳄听令!”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答应今天比试,是因为我确定空间里有鳄鱼,这个什么治鳄大人凭什么把比试定在今天,难道他能看水象,知道今天有鳄鱼出没?” 余年悄声向拾来道,她当时也打算将赌约定在第二天,因此治鳄大人说到她心里,她并未想太多。 现在看来,却有几分古怪。 “是鳄龙!” “真是鳄龙,你们快看!” “可不是,两条呢!” 余年被众人的叫声吸引,也看向河中,只见两条比人略长些的鳄鱼浮在水边上,露出一小截枯木似的皮肤,缓缓往岸边游来。 “急急如律令,众鳄听令,不可上岸,回!” 治鳄大人大呼小叫一番,还真就把那两条看着略小的鳄鱼给喊了回去。 “哎呀,治鳄大人真厉害啊,连鳄鱼都能指挥!” “昨天为啥他不能叫鳄鱼回去?” “你没见人家得提前准备好了做法用的东西,昨天那情形,神仙也措手不及嘛!” 余年听着议论,仔细看着那两条鳄鱼僵硬的游泳姿势,脸上逐渐浮起了一个了然的笑。 这也就是人们被鳄鱼吓破了胆子,才叫治鳄大人给糊弄过去。 瞧那鳄鱼,爪子动得僵硬,嘴巴旁边还有一支竹管,这会儿要是跳下个小孩儿去,立马就能揭穿他们的把戏。 实在不高明的很。 余年嘴角微勾,看那两条鳄鱼还没游出人们视线,偷偷在拾来耳边说了两句,便拉着余昇追着那两条鳄鱼去了。 “大人,他若完了,我就开始了。” 拾来冷冷的嗓音向宝河县令道。 这可又把治鳄大人给气坏了,什么叫他完了?你的嘴是借来的,多说两个字要钱哪! “唔,你也试试。”宝河县令不大在乎他言辞不敬,只是冲着河面比了比。 拾来点点头,将一支竹笛横置于唇前。 此时此刻,忽有一股微风吹过,拂起拾来的衣角,笛,青翠,人,清贵。 虽说宝河县是大县,百姓颇为富裕,但再怎么富裕,也不过是东家裁了件缎子袄,西家打了只金头钗,像这种要气质有气质,要品味有品味,要模样有模样的贵公子,一年到头也未必见到一个呀! 一幅玉人吹笛图,看得众人皆醉。 第344章 救人有目的 拾来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此刻和云书来的设定有些重合,若是知道,或许心情会有些微妙。 不过他极认真地将笛子横在口唇前,闭上眼睛,等待媳妇儿发出的信号。 “啊!鳄龙!” “这么多鳄龙!” “快逃呀!鳄龙上岸了!” 是了,就是这个信号! 拾来在心中点点头,用力吐气,吹响笛子。 “嘎啊吱嘎啊啊嘎,嘎嘎吱吱嘎!” 慌忙逃窜的百姓们听到如此难听的声音,竟被惊呆了! 所有人都望向桥上那贵公子模样的人物,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不应该啊! 这么好看的人物,这么足斤足两的架势,怎么能吹出这么难听的笛声? 宝河县令和治鳄大人的脸色也凝固了。 不会,这么难听也出来驱鳄? 该不是靠难听把鳄鱼给驱走? 被捆在一边等待生死的作坊女子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们是非常感谢余年一家拼死相救的好意没错啦,但是倒也不必…… “你们快看!” “天啊,鳄鱼在根据他的笛声变换队形!” 神奇的事发生了! 一条条数丈长鳄鱼,在水面上围成一圈,随着笛声的节奏绕圈子。 说是笛声的节奏,其实也就是吹得快的时候游快些,吹得慢的时候游慢些。 鳄鱼总指挥官余年:不是它们不努力,是这个事已经到极限了…… 治鳄大人惊愕地看着绕圈跑的鳄鱼,以及被大鳄鱼围在中间的小鳄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两条小鳄鱼没及时跑掉,被拾来招来的大鳄鱼困住,此刻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 混蛋! 那鳄鱼皮可是他花了重金购置,好不容易重新扎成鳄鱼形状,又雇了水下好手,这才伪装出自己对鳄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假象。 每次他都看好了没有鳄鱼时才叫两人出来扮鳄鱼,这下子可糟了! 要是这两人被真鳄鱼吞吃了,他再去哪里找那么合适的鳄鱼皮和潜水人? “你快叫鳄鱼走啊!”治鳄大人着急地叫起来。 拾来根本不理他的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笛声中。 好在,六条大鳄鱼绕圈游了一会儿,又首尾相连,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游向入海方向。 反倒是那两条小鳄鱼,停在水中不动,好像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做什么? “治鳄大人,我的鱼已经走了,你的呢?”拾来终于收起竹笛,背着手冷冷地问。 “我、我……” 治鳄大人满头大汗,用桃木剑一次次地指向水面上浮着的鳄鱼,大声叫唤:“众鳄听令!听令!” 方才不知去了哪里的余年突然又冒出来,向着宝河县令微微一笑:“县尊,这下您相信我们真有驱鳄的本事了?” “不错。”宝河县令满意地点点头,刚才那几条大鳄鱼可是货真价实,和治鳄大人的弄虚作假十分不同! 围观的宝河县百姓也都欢声雷动,整整六条大鳄鱼啊!靠吹笛子就能赶走,未免太神了! 他们在心里也把治鳄大人和拾来的形象本事做了一个对比。 看看人家,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手里拿着一个笛子,那叫一个世外高人! 再看看你,穿个破道袍,拿个破桃木剑,指指画画半天,连两条都弄不来!还死要钱! 高下立现! “若是请几位在宝河县驱鳄,不知要多少酬金?”宝河县令试探着问。 “我不要酬金,我要你放了这些女子,还有站笼里的人,以后不再用活人祭鳄!”余年正色道。 “那是自然,本官也是没办法!” 宝河县令二话没说,便叫放了纺织作坊的女子们。 “多谢恩人相救!” 为首一个女子向余年拜下去,其余人跟着她跪了一片,就连围观的百姓中也有不少跪下的。 “快起来,快起来!” 余年忙把人拉起来,仔细打量一番那女子,见她虽然面上有尘灰,但双目湛然有神,眉宇间更有几分英气勃勃,心中便对她着实有了几分好感。 “恩人,我叫白巧姐,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白巧姐还没说完,余年便道:“简单,你带我看看你家作坊!” 在余年想来,纺织机械就像是她的一个孩子,孩子在外地成家立业,过得红红火火,她这个当娘的来看两眼,不过分? 可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啦。 宝河县令同治鳄大人使了个眼色,哼,这小娘们儿,原来也是看中了白家的纺织作坊。 白巧姐更是脸色惨白,但她们一行人都是余年救下,就算是余年以救命之恩要挟,要她把作坊拱手相送,也是应该的。 “怎么了?”余年问,她满心都是想看看自己的纺织机械是怎么在这些女工手上运用的。 “好,恩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巧姐下定了决心,交给余年,总比交给那些恶人好得多。 因白氏工坊里全都是女子,余年便没叫拾来跟着,让他在家里看孩子,自己和巧姐去看作坊。 路上白巧姐请问恩人姓名,余年只说自己姓余。 白巧姐领着余年到了自家作坊,带着余年往里走,边走边说:“这作坊用的是京城来的最新机械,只做细棉布,光洁紧实,质量很好的,产量也高……” “我知道。”余年笑着点头。 是呀,你自然是知道这机械有多么好,才会要这个作坊的?白巧姐暗想,叹了口气。 还没说完呢,打作坊里头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中年女子,看见白巧姐,立刻着急地嚷嚷起来。 “巧姐,巧姐,不好啦!咱们机器叫人家做了手脚,没法织布了!” 第345章 碰上行家了 “什么?” 白巧姐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多跟余年解释,她立刻跑进作坊里查看情况。 “巧姐,你看,咱们一共五台织布机,每一台的梭子都松了,来回不动啊!” 中年女子着急地把织布机的梭子拨拉得嘎巴嘎巴响。 “这可怎么办,前头人家定的布还得交货,这一下子织不出来,可不是完了!” 白巧姐皱了皱眉,极快地偷眼瞥了瞥余年,刚刚还说作坊多好,机械多好,眼下就碰上这档子事,不知余年还想不想要这个作坊? 余年不知白巧姐心里已经把作坊献上了八百回,她饶有兴味地开始扒拉织布机。 她带着工匠们研究出来的飞梭织布机各道各府卖的都不少,听说故障率极低,一是用的都是好材料,二是织工都用得很小心。 不过有反馈才有进步嘛! 偶尔出一点故障,不算坏事,说明机器还有改良的空间。 “哎,这个小娘子,咱家机器精贵,莫要动它!” 那中年女子着急,立刻上手要拉余年。 “二伯娘,余娘子是咱们家的恩人,左右机器也坏了,她要看,就让她看看。” 白巧姐眼疾手快,将二伯娘拉到一边。 “可,咱机器就这么坏着?要交的货可怎么办呀!” “说不得,只好先从别人家兑些现成的应付过去,价钱降低些,应该也能成。” 白巧姐盘算着如何将眼前的难题破解。 只是过了这一关,机器还得送到京城里去修,或是请京城的师傅来,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呢! “就是台织布机,修修就好啦。” 她在那琢磨,不防余年看完织布机,拍拍手很轻巧地道。 “你这小娘子说话口气倒大!”二伯娘不忿地道,“你知我们这织布机是从哪儿买来的?京城!最新的款式,皇上直接点了名,这机器只许京里专卖,不许其他地方仿制,在宝河这地方哪里有能修的工匠!” “是呀,我们平时用得小心,机器以前从来没坏过。” 其他的女工也道,她们平日里可宝贝这些机器了,再说昨天还用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 “也不是很难啊。”余年轻快地道,不等女工们说话,就伸手指着织布机,“你们瞧,这里原本有一个铁的弹簧零件,不知道谁给拆下去了,所以梭子没劲,跑不起来。” 若说原先众女工对余年还只是感激之情,这个时候所有人看着余年,又是惊讶,又是怀疑。 这机器别说修,就是看她们也没看太明白怎么运行的。 可是余年随便扒拉两下,就能说出机器出的毛病。 难道这么巧,余年就是京里修织布机的工匠? 白巧姐心里闪过种种念头,最后目光落在了织布机上刻的“余”字上。 据说这机器的所有权属于一个姓余的女官,曾被封为观海女史,这懂得驱鳄之法的恩人也姓余。 “敢问,您和京中那位余女史有什么关系?” 白巧姐小心翼翼地发问。 余年笑道:“被你问住啦!” 她本想来一个真人不露相,但人家都问出来了,她也不准备说谎。 她点了点织布机上刻的字,再点一点自己的鼻尖儿。 “这个余,就是我这个余。” 女工们沉默了。 余年左右看看,心想大概是不信? 也是,正好她们机器坏了,正好自己就冒出来说能修,正好自己就是做织布机的创始人之一…… 哎呀,怎么想怎么像骗子呀! 不料,余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开玩笑,把冷了的场子救起来,女工们就在沉默中爆发了! “余女史,我见着活的了!” “原来您就是发明织布机的余女史!” “我们运气真是太好了!” “余女史,我想摸摸您的手,天啊,是热乎的!” 怎么全信了啊,万一她是坏人骗子怎么办? 余年哭笑不得,连忙比了两个手势,叫她们且住,赶紧把话题拉回实事上来。 “织布机只缺弹簧一个部件,我马车里带的有,装上就行,很简单的。” 余年看着女工们脸上泛起喜色,接着道:“问题是,这弹簧丢失一定是人为破坏,到底是谁,把织布机的弹簧拿走?” 白巧姐一怔,不错, 她继续补充:“这个人,一定对织布机的构造有一定了解,而且有想法接手你们的作坊,或者想低价买你们的机器,不然他直接把织布机砸了更省事,你们绝不可能再将织布机修好。” 白巧姐接口道:“余娘子说得没错,拿走弹簧的人一定是想等拿到机器,装上弹簧就能接着用,所以别的部件他完全没敢碰。” “是白柳氏!” 烧饼摊老板的女儿小慧最先叫了出来。 对于机器余年懂得很,至于他们本地的亲戚朋友,人脉关系,余年就完全不知了。 “巧姐,我看就是她!就是她偷走了那什么弹簧!”二伯娘大叫一声就往外跑! “二伯娘!”白巧姐急叫。 她哪里叫得住,二伯娘跟个风火轮似的就冲了出去,要找白柳氏算账! “咱们快去,白柳氏那几个相好的若在,二伯娘要吃亏的!” 小慧叫道,带着一众女工撵在后面也追了出去。 白巧姐惭愧地看看余年,余年却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啊? 白巧姐被余年挽着胳膊,莫名其妙地就追在了二伯娘后面的女工们后面。 却说一众人气势汹汹地跑到白柳氏家门口,二伯娘先撸起袖子来,高着嗓子叫:“缺德黑心肝!没良心遭雷劈!” 余年打量着小院子小楼,那红门一看就是今年新刷的漆,黄铜门环亮澄澄的,门口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呢! “是哪个长舌头烂肚肠的在我门口乱嚼!”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走出个妇人来,穿的桃红衫子柳绿裙,衣裳变了,人却没变。 余年一瞧,这不就是小宝娘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宝娘打扮起来,很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双吊梢眼左右一瞟,便是个刻薄模样。 “你说,我们作坊的机器是不是你偷了零件去!” 二伯娘直来直去,张嘴就问。 余年暗自摇头,这般问话,哪个会说,对呀对呀,就是我偷的,恐怕小宝娘不光不认,怕还要倒打一耙。 果然如她所料,小宝娘眼一眯,咬着牙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是拿了屎盆子当街乱扣,见我是个寡妇当我是软柿子,告诉你们,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我,咱们一拍两散!” 二伯娘怒道:“昨日巧姐她们都被衙役拘了去,我不过追过去回来,便亲眼瞧见你偷偷摸摸地从作坊里出来!” 小宝娘一扬帕子:“哼,这作坊本就是我家小宝的,我过去看看又有什么要紧?” 余年听着里头还有些首尾,便问身边的小慧:“她说作坊是她家小宝的,什么意思?” 小慧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想呢,白日里头发梦!她原先嫁的夫家也姓白,是巧姐的远亲,都出了五服的了!远得不能再远,她那相公死得早,一个人拉扯个小孩子,一开始大家伙也可怜她,前前后后不知帮了她多少,结果她不知怎么想的,找了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家里,我们便不去了。” “她是想再嫁?”余年心道,大兴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也不怎么宣扬寡妇守节,小宝娘真想嫁,也无甚不可。 “哪里呀,她鬼迷了心窍,成日里瞎混,那几个都是宝河县里有名的混混无赖!当真要找好人家嫁,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她是看住了巧姐是个女孩,前年白老爹又死了,她想好事呢!” “这能有她什么事儿?”余年有些不明白,又是远亲,又是寡妇,不管巧姐是寻亲还是嫁人,都轮不着小宝娘参和。 小慧扁扁嘴道:“要不就是说呀!她呀,打量着要把她家小宝过继给死了的白老爹,抢了纺织作坊,把巧姐给挤出去,心里盘算要吃绝户呢!” 第346章 百货大楼的新供货商 余年不禁道:“这也太荒唐了!” “可不就是!”小慧道,“亏得巧姐二伯人好,耍了个花枪,明着说是这作坊他买了去,叫二伯娘来管,其实二伯娘只管给我们做饭,为的是把小宝娘的心思给绝了。” “那她没好处,还跑到作坊闹事?” 余年听完小宝娘的“光辉事迹”,认为这个人必定是无利不起早,又有些蠢。 跑到作坊里头拿掉弹簧的事情,她也做得太巧,太会掐时候,不像她那脑子能想出来的。 “谁知道,大概脑筋又坏掉了!” 两人说着话,那边二伯娘和小宝娘就伸手掐起来了! 一个扯头发,一个掰手指,那个扯破了这个的裙子,这个揪下了那个的耳坠子,打得天女散花! 白巧姐怕二伯娘吃亏,赶紧带着女工把人拉开,她本是想把人分开,讲讲道理。 小宝娘却以为她是想把自己按住,叫二伯娘尽情地打,当下就尖着嗓子叫了起来:“陈大牙!我都要被人打死啦!还不出来帮手!” 她这一叫,里面果然走出几个男人来,都是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只是不知怎么,各个都是“独脚雁”,折了一条腿,使夹板夹着,拖在地上走。 “叫什么叫什么!老子腿都瘸了,你还叫!” 为首的一个男子呲着大板牙,冲小宝娘道。 女工们到底是女子,见几个男人跑出来,都有些忌惮地拉着二伯娘后退。 余年一看,今天的熟人可真够多的! 这不就是他们碰上的那伙路边摊水平劫匪嘛! 她身材娇小,混在女工堆里,也不显眼,倒是可以看看这群劫匪怎么还跟小宝娘混到了一块。 “趁着老子没动手,都赶紧滚蛋!”大板牙怎么说话他那牙都直往外呲,“要不然,老子把你们剥光了衣裳卖到青楼里去!想打架,妖精打架去!” 众女工里不乏未婚少女,听他说得粗俗,都气得脸红,快要掉泪。 二伯娘恨恨地道:“你莫要得意,我这就去官府告你!” 小宝娘略收拾了衣裳头发,哼哼笑道:“告啊,你告去,看是我站站笼,还是你?” 最后一个字,小宝娘咬得又狠又厉! 余年一怔,听小宝娘这意思,好像和衙门里头也有些不清不楚? 她心中疑惑,在路边那次,若说茶摊摊主和食客不敢报官,在他们一家走了之后把强盗放了,还有的说,这些人在宝河县大摇大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般霸道,恐怕的确在衙门里有几分关系。 不知这些混混有多少人在,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凶悍的盗匪,自己这边都是普通女工,起了争执只怕吃亏。 余年拉了拉小慧,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小慧点点头,挤到前面去跟白巧姐说了。 “二伯娘,咱们家的事,莫要让外人掺和,下次单独请族里长辈来说话。” 白巧姐劝着二伯娘,拉她往回走。 “哼,算你这个小贱人会看眼色!”小宝娘得意地嘀咕了两句,双手扶着陈大牙回院。 回去路上,二伯娘还悻悻的,不住嘴地道就是小宝娘偷了弹簧。 “没证据,报官又如何?”余年道,“你们耐心等待,这几天或许会有些转圜。” 白巧姐眨眨眼,不知余年所指为何。 余年取了弹簧给白巧姐,教她们把机器修好,赶快做出货来,莫要误了日子。 “眼下你们只有五台织机,做的是南来北往散客的生意,是不是?” “的确如此,我们还有三台纺纱机,亦是从京中买来,再多,咱们作坊却买不起,也买不到了,您的纺织机械可是难买呢。” 白巧姐老老实实地回答,自从她知道余年就是京里的余年,她便不再认为人家会看得上自己家的小作坊,大约对她来说,救了她们一众女工,应该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急公好义。 “我这有一条发财的路子,你想不想听听看?”余年笑眯眯地问。 刚刚想着余年不差钱,白巧姐就听见余年招呼她一起赚钱。 “以后白家作坊出产的布料,专供京里余氏百货大楼,我送五台织机来,一共十台织机,一个熟练女工日织三匹,我不只要快,更要好,每个月往京中送三百匹精棉布,其余的你们可以自己卖,挂个京中专供的名头也可,但一定得优先供给百货大楼的订货。” “这怎么行?”白巧姐瞠目结舌。 得了织机,还有了稳定的客源,岂不是好事全叫自己给占尽了? 余年却笑道:“可不是白给,我要在你的白氏纺织作坊中占一股,你答不答应?” 刚才余年已经听巧姐详细说过布料售出的情况和产量如何,白氏作坊的布料的确品质优秀,白棉布甚至可以称得上细洁如银,比百货大楼里进的细棉布质量更好,就算加上运费,也比京里供货商给的价钱更低。 她心里飞快地计算,白氏纺织作坊虽然不大,但利润很高,而且产的布供不应求,整个作坊非常有潜力。 如果有人肯投资扩大规模,小作坊扩张成宝河县第一作坊指日可待。 余年就决定来当这个天使投资人,不过,她也不是无偿提供投资,而是与白巧姐商议,她用机器入股,每年末给她分红。 又是恩人,又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白巧姐哪有不答应的? 当即两人就签了契书,余年笑道:“可惜我还要往琼州去,不然留在这儿,办一家工读学校再走,正好可以给你的纺织作坊供些人力。” 白巧姐听闻余年要去琼州,脸上却变了变颜色:“余娘子,不是我吓唬你,别说琼州,你再往前走,过了江南道,对女子的限制便多得多。” “怎么说?”余年有些诧异。 “江南盛产棉布,因着余娘子你的机器,如今的江南比往日更加兴盛,女工的地位也有提高。织布纺纱,靠的是女子心灵手巧,男子粗手笨脚,纺织棉布还勉强,刺绣缂丝的细巧活儿万万不能。 女子挣钱多了,自然日子也好过多了。 可是,过了江南,便是永闽道,当地人以出海打渔为业,女子力气小,又有龙神不许女子出海的传说,只能在家操持家务,因此,永闽女子限制极多,琼州则是其中最严重的。 曾有女子只是因为与外男多说了两句话,父亲便将她投入海中,说她不贞静。” 第347章 龙佑宝河 白巧姐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认真地看着余年道:“我知道余娘子是想让琼州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民风不易改,若余娘子执意要去,望余娘子小心为上。“ 余年也曾听闻这些关于永闽和琼州的民俗风情,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白巧姐这般担心自己安全,又将民俗与她细细说来,她还是很感动。 伸手握住巧姐的手,余年笑道:“没事,我只是去看看,想来不会有什么妨碍,你呀,就想怎么给我赚大钱!” 白巧姐被她一逗,也笑了:“放心,余娘子,有你帮忙,我一定赚个盆满钵满!” 离开白氏作坊,余年又去了县衙,直接找到了宝河县令。 宝河县令还当她是来商议驱鳄事宜,兴兴头头地迎出来,听她说了强盗两个字,便用力摇头。 “哪有此事,咱们宝河县的地界太平得很,多少年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有强盗?” 余年瞧瞧这县令,也不瞎不聋啊,宝河县里头明摆着有这些乱七八糟,他愣是不管。 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有的,就在宝河县城内,城西南白柳氏家,听说还常来常往。”余年道,“我们在路边茶摊吃饭时,他还过来要我们把马车留下,还好我相公身上有几分功夫,将这几个贼人打断了腿,也不知怎么竟又会跑到县城里来。” “知道了,你且回去,待本官查访一番,再做定夺。” 宝河县令呵呵一笑,端茶送客。 “县尊,请你把强盗捉起来,还百姓一个安宁日子。” 余年一字一顿地道。 “本官说知道了!”宝河县令将茶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余年见他敷衍,不再多话,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在她走后,宝河县令阴沉着脸,叫身边的书童:“去,把陈大牙几个叫来!” 这一通忙活,余年再回去投宿的万福客栈时,天已擦黑,拾来和一对儿女都等急了。 “哎呀哎呀,对不起嘛,说起生意上的事,忘了时间。”余年赶紧把买的点心拿出来,“余昇,珠珠,快瞧瞧娘买什么来了?梅花糕、马蹄酥,麻香烧饼!” 珠珠好伺候,两个前爪抱过一个就啃,后爪还左蹬右踹,盘了一个马蹄酥在爪子上。 “娘,我不饿,只是你这么晚回来,我和爹都很担心你。” “乖儿子!” 余年对上儿子亮闪闪的大眼睛,心一下子软和成了蜂蜜,把儿子抱过来就在小脸蛋上啵啵亲了几口:“放心,娘没那么容易出事。” 将两个小儿女都哄睡后,余年拉着拾来在一旁悄悄叙话。 “我瞧宝河县令有些问题。” “一边借治鳄敛财,一边又放纵强盗,实在不是什么好官。” “只是不知他是和那些盗匪沆瀣一气,还是旁观不理?” 两人计议一番,都感到自己在明,敌人在暗,有些棘手,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入夜,万籁俱寂时,忽然一阵火焰升起,滚滚黑烟直入云霄。 “着火啦,万福客栈着火啦!” 不少人都被惊醒,披着衣裳趿拉着鞋跑出来,唯恐是自家房子着火,远远地一看,原来是城中最大的万福客栈火焰冲天。 好家伙,看那黑烟,打着滚儿地往天上飘,熊熊烈焰把半边天都映红了,火星子能把天给烧个窟窿! “这火也着得忒快了些个!” “谁说不是呢,也没听见响,一晃就烧厉害了!” “怎的不见人救火呀!” 远处的人尚且可以隔岸观火,近处的便急得火急火燎。 “快来水啊!” “水缸破了,水都流走了!” “怎么办,楼上的人怎么下来!” 万福客栈周围的人们都急得团团转,这火起得无声无息,等人们察觉后,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二楼烧啊烧啊,猛地冒起一个火团来,叭嚓一声,裂了开来,吓得周围的人都赶忙躲开。 “完了完了,这万福客栈是完了!” “二楼的人肯定都得烧死了!” 听着人们的说话,藏在人群里的大板牙呲着牙偷乐。 还是县令心狠手辣,让他们连着整座客栈都烧了,便是把野草给他烧尽了根,姓余的一家人再难搞,也不能从火里逃生。 他得意地转身离开,忽听得身后人们惊叫起来。 “龙!是龙!” “真龙降世啦!” “龙没有离开宝河,咱们宝河是有龙护卫的!” 大板牙愕然,回头望去,只见滚滚黑烟被紫云压住,云中隐然有闪电风雷,呈现龙形,时聚时散,然而那威仪形态,确乎是龙无疑。 一点水滴落在大板牙脸上,他伸手揩去,却有更多的水滴落了下来! 几乎只在转瞬之间,大雨倾泻而下! 万福客栈周围三丈之内,所有人都被淋了个透湿,而三丈之外,却连个雨丝也没有飘出去一滴。 “真龙显灵啊!”一个老人向着万福客栈的位置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这是龙雨,我年少时曾见过一次,多少年了,龙神没有忘记宝河,还在护着宝河啊!” 龙神护佑宝河县的传说已经好几年没人说了,可今天,所有人都目睹了客栈上空那条云气翻涌的龙神! “龙神!” “龙神保佑!” 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客栈的位置跪了下去! 就连陈大牙,也望着天空的云气一阵怔忪,随着众人跪下,嘴里呆呆地道:“真有龙?真的有龙?” 得到消息,宝河县令迅速赶来,但他姗姗来迟,到达时龙云已经消散,而万福客栈的大火也已经熄灭了。 “可有人员伤亡啊?”宝河县令先问满脸黑乎乎的客栈老板。 “万幸有龙神庇佑,并无一人伤亡!” 客栈老板的黑脸里透着红,红里透着光,红光满面地道:“县尊,以后我这客栈就改名啦,叫龙福客栈!你说神不神,龙神下雨,就围着我这客栈下,别处一点没有!我瞧着今年是要发呀!” 宝河县令听着客栈老板美得胡言乱语,翻了个白眼:“本县刚刚请来的驱鳄大师住在你的客栈中,他们,可有什么不妥啊?” 在宝河县令盘问客栈老板之时,余年正在喂孩子。 第348章 陷阱里的上午茶 茶碗大的牛奶果,珠珠一口一个,一口一个,辟谷米穗,珠珠两个爪子一爪一支,跟啃玉蜀黍棒子似的,呱唧呱唧啃过来,呱唧呱唧啃过去。 各种零食点心,余年剥了外面裹得油纸,放在大碗里任珠珠大嚼特嚼。 刚刚火势才起,余年一家惊醒,待要从门窗处逃生,发现门窗外的火势极大,根本无法通过。 余年正准备放出灵泉水,珠珠却发出一声小小龙啸,口中喷出一团淡紫色云雾,从窗缝中逸出。 不多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大雨下足一刻才停,从窗外又钻进来一团紫色云气,珠珠吞回肚里,吱吱乱叫着往娘怀里扒拉。 “娘,妹妹说肚饿,要吃那天的穗穗果。” 余年立刻明白,珠珠要吃辟谷米,连忙从空间中取了一大把出来,捧着叫珠珠随便吃。 听说神仙妖灵都有法力,法力耗尽了便需要补充,想来珠珠也是如此。 余年心疼地摸着珠珠脖子上细细的一层龙鬃毛,这么点子的小龙,下那么大的雨,可不是累坏了么! 白娘娘喝了雄黄酒,现了原形,珠珠万一累脱了力,也现原形…… 嗯,本来就是龙了,也没啥原形好现。 “吃吃,娘这里多得是。”余年低声向女儿道。 待珠珠狂吃一顿之后,拾来也从外面探查回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宝河县令,余年袖子一甩,便将女儿拢了起来。。 “太好了,听说有大火,我真是担心两位会受伤。”宝河县令一见余年就大呼小叫,“老天有眼,两位平安无事!” 话音一转,他又道:“万福客栈被大火烧了,一时间无法经营,请两位随我来,我在府衙中为两位安排在了住处。” 余年断然拒绝:“那就不必了,我们不习惯跟当官的住太近。” 宝河县令眼珠又是一转:“那本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余年心道,知道是不情之请,还要请? “县尊请说。”余年淡淡地道。 宝河县令叹道:“今夜莲花村里报信,说他们那边有鳄鱼上岸,为害甚大,我想,请两位大人帮忙驱除鳄鱼,令莲花村的百姓能安心生活。“ 不等余年说话,他又加了一句:“县里愿出一千两白银,作为驱鳄酬劳!” 一千两啊。 余年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又缩回去。 一千两对余年来说,并不算多大的一笔钱,但对于一个县衙来说,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宝河县令张嘴就是一千两,实在阔气到令人怀疑。 “好,一千两就一千两。”余年应承得爽快,一伸手,“钱呢?” 宝河县令没想到这位颇有侠女风范的余娘子,张嘴要钱也很侠气,他还当动动嘴皮子,把余年说得心软了,不要钱也成呢。 “哈哈,哈哈,这个,余娘子只要将鳄鱼驱除,一千两绝对一毫不少。”宝河县令咳嗽一声,“本官到底也是一县之主,说出去的话,必定是要兑现的!” “好,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去驱鳄,请县尊准备好一千两银。” “自然,自然。” 宝河县令低了低头,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叔叔,你笑得好像坏人啊!” 余昇背着手,一双大眼从下往上看着宝河县令。 宝河县令反派笑容一僵。 “别这么说,叔叔虽然看起来是坏人,听起来像坏人,但他真的是一个坏人啊!”余年拉过儿子,耐心地给他解释。 “不好意思,说错了,是好人。”余年抬头假笑。 宝河县令:你就直接说我是坏人算了呗,费那么多事! 宝河县令走后,拾来才向余年道:“媳妇儿,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余年轻快地答应:“我知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下午才告发了大板牙他们,晚上住的地方就着火?” “我看,宝河县令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他刚才装的也忒不像了。” “那你还答应他去驱鳄?” “得引蛇出洞,才好打他七寸。”余年脸上笑意隐去,“咱们得看看,这位宝河县令,到底坏到什么份上。” 第二日,果然来了一队衙役,引着余年一家去莲花村。 路上越走越荒凉,余年见走了回头路,又想起那古怪的小村庄和独眼龙。 也不知独眼龙老伯是不是还在抓鳄鱼,希望不要,普通人与巨鳄搏斗,实在太过凶险了。 将三人引到一处河水支流,带路的衙役道:“就是这了。” 余年看看水面:“你说这里有鳄鱼?” 水面清浅,生着几茎细细的水草,别说鳄鱼,就是草鱼、黑鱼,在这么浅的水里也长不大。 “对,就是这里,你们等一会儿,等一会儿鳄鱼就来了。”说完,衙役们迅速离开,倒真像是害怕鳄鱼才走。 余年和拾来对视一笑,这陷阱,也未免太小儿科了。 接下来就是等人来袭击他们,余年觉得干等着有些无聊,便打算先坐下休息休息。 她从空间中取出一块油布铺在地上,在油布上又铺了一层羊毛毡,摆上三个羊毛坐垫,珠珠坐在一只编得稀稀疏疏的大竹篮里,也垫了一个羊绒的垫子,指挥哥哥给她拿这个,拿那个。 坐了一会儿,还没人来,余年决定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中间摆上一碟核桃仁馅小馒头,一碟芝麻糖姜、一碟熏小排骨,一碟桂鱼松,一碟金虾干,一碟莲子粉糕,一碟马蹄酥,一碟翡翠蒸饺。 点心有从京城里买来的,有从宝河县本地买来的,可谓是汇集南北,甜咸皆备。 也亏得余年有空间,吃着好的,她便多要一些,存在空间里面,什么时候拿出来吃,色香味形绝无变化。 虽然精致细点可口,不过最受余家人喜欢的,却是一碟酱油笋尖黄豆,咸中带甜,很有韧劲,配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直接把上午加餐给吃出了悠闲下午茶的感觉。 要说热奶茶是哪来的,余年空间里还有个炉子…… “娘,珠珠说想吃方便面。”余昇向娘亲道。 “怎么想起吃方便面来了?” 这可是在守株待敌,闲着也是闲着,吃个点心就算了,吃方便面有点过分了啊! 珠珠吱吱急叫,咬住了娘的袖口撒娇。 “好好,”余年无可奈何,从空间里又掏出一包方便面,烧上水。 就在她烧水的当儿,打树丛里头一溜跑出来十四五个黑衣壮汉,各个虎背熊腰,手里提着雪亮大刀。 为首一人狰狞一笑,举起刀指向余年一家,以及余年一家的精致上午茶。 “你们——你们——你们怎么吃上了!” 第349章 一碗泡面的时间 “谁叫你们来那么慢。”余年嘴里说着,手上把烧开的热水倒进碗里,再拿个碟子扣上。 黑衣杀手凶狠地道:“要你命还嫌晚!” 他一边发狠,一边狠狠闻了闻空气中的方便面味儿! 这几个人到底在吃什么,为什么会那么香! 而且是他从没闻过的香味! 杀手目露凶光,县令大人的吩咐,杀了这一家后伪装成鳄鱼上岸杀人,其他人就算知道,只会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驱鳄人被鳄鱼吃了也是寻常事。 几名杀手同时举起刀,便要向拾来头顶劈去,据陈大牙他们说,这男子是个武功好手,又会吹笛驱鳄,女子么,除了牙尖嘴利,倒也没什么特别。 先杀了男的,女的要怎么摆弄都随他们了! 却见拾来温温柔柔地问余年:“媳妇儿,我来?” 余年撸了撸袖子:“放着我来!” 来什么? 杀手们莫名其妙。 突然余年神色惊诧地指着他们身后:“咦,那是什么?” “别以为耍花样就能躲过去!” 黑衣杀手恶狠狠地道,他当余年是想拖延时间,但这地方人迹罕至,荒凉无比,实在是杀人越货的好去处。 其他人却没他那么好的定力,随着余年的指向回头看了一眼。 “老大,鳄鱼!鳄鱼!” “放屁,这地方从来没有鳄鱼!” “不是呀,你看看,真的有鳄鱼!” 为首的杀手回头一看,几乎魂飞魄散! 好几条数丈长的大鳄鱼静静趴伏在他们身后,黄色的眼睛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怎么会有鳄鱼!快逃!” 不管武功多高,手里的兵器多么锋利,见到猛兽逃走,是人的第一本能反应。 “啊!” 一个杀手被鳄鱼咬住了腿,惊慌失措地乱劈乱砍,刀刀都劈在了空处,鳄鱼的牙齿多么锋利,一口便咬碎了他的左腿骨。 那人又痛又怕,登时昏了过去。 其他人也差不多,在凶狠的鳄鱼追击下,不住地逃窜,不住地恐惧大叫,不住地鲜血四溅…… “啊,泡面好了。”余年愉快地掀开盖子,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方便面放到珠珠篮子里,让她慢慢吃。 等珠珠吃完一碗泡面,来杀他们的人也被咬的七零八落。 只有一个全须全尾的,被四只鳄鱼叼住四肢拖了过来,好在这人是个好汉,只是吓得昏过去,并没有尿裤子,实属不易。 余年舍不得灵泉水,就在旁边掺杂着泥沙的小河流里舀了一瓢水泼在那人脸上,把人泼醒。 “你、你是妖女!”那人竟然还能说出整句来。 余年歪头:“谁说不是呢,可是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呀,平日里杀人放火金腰带是不是,今天就叫你看看,什么叫做鳄鱼咬死无尸骸!” “不、不!救命!救命!” “叫呀,你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余年笑道。 那人闭着眼睛叫了一会儿,只觉得四肢麻木,倒不是如何疼痛,心道,必定是已经被鳄鱼咬去了四肢,成了人棍了! 但他悲愤莫名地睁开眼睛,发现双手双脚还好好的长在身上,登时高兴地叫了起来。 “我可以饶过你一命,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宝河县令到底在做什么,宝河县四周的盗匪到底和他有多少关系!” 余年俯视着这人,留他一命,就是为了问出消息。 那人犹豫,左手边的大鳄立刻咬得重了些,鲜血从手腕上流下来,他赶紧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他到了此时也死心啦,眼看余年能够指挥鳄鱼,极为妖异,人又怎么能和妖斗呢? 原来这宝河县令在宝河已呆了五六年,为人马马虎虎,政绩马马虎虎。 自他来了,宝河县盗匪横行,宝河县令每次只是做做样子,并不真的剿匪,因此这附近一路的盗匪便愈发的厉害起来。 宝河县令一边跟上面要剿匪的钱,一边又跟盗匪要劫来的钱,没几年竟给他聚集了一笔财宝。 那人舔了舔嘴唇道:“我知道他的钱在哪里。” “哦?”余年极感兴趣地问,“在哪?” “就在莲花村后山!”那人道,“我带你们去拿钱,你们放过我成不成?” 余年笑得俏皮:“那要看,有多少钱了?” …… 莲花村后山。 “原来这里就是莲花村。”余年站在山腰,看向山脚的小村落。 莲花村便是他们曾经经过的古怪小村。 余年踢了带路的人一脚:“我问你,莲花村里怎么只有老人和妇女?” 那人不敢喊痛,忙道:“莲花村里头的人都做了盗匪啦,只剩下他们家的老人,还有些劫掠来的女子。” 余年点一点头,叹了口气:“走,你说财宝藏在哪儿?” 那人心中认定余年不是妖女也会妖术,对她那叫一个百依百顺,连忙谄媚道:“就是前面的山洞……” 他心中还存着侥幸,山洞里面有十来个兄弟把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没防备地进去,必定捞不了好! 他还没说完,拾来已经飞身掠了过去,只听得洞里有人惊叫“是谁”,跟着数声响动,便见拾来拍着手从里面走出来。 “媳妇儿,里面拾掇干净,能进了。” 拾来笑吟吟的那模样,简直就像贤惠夫君给娘子铺好了床,等钻被窝一样。 “辛苦相公。”余年也拖着长音,玩笑似的回了一礼。 一家人走进山洞,见山洞中两壁都点了油灯,一看就是长住的意思,洞里的人都贴着洞壁睡着,显然是刚才拾来“拾掇”的结果。 山洞弯弯绕绕,走了好一段,便见一处开阔场地,领他们来的那人举着火把照亮,叫他们看那些箱笼。 “这里面便是宝河县令历年所得不义之财,你们拿便拿了,莫说是我——” 他忽然眼前一黑,后脑一痛,被拾来打晕了过去。 “小昇,咱们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余年搓着手,激动地打开第一只箱子! 满满一箱的银锭子! 再打开第二只箱子,还是银子! 第三、第四、第五只,全是银子! 有些单调呀。 接着翻下去,又有少许绫罗绸缎,一些珠宝首饰,看起来应该是从过往客商的身上扒下来的。 拾来也在另一边翻开箱子看,心中估算着道:“若这些全是银子,只怕有不下数万两,全是融了重新打的银锭,宝河县令要这么多钱放在山洞里做什么?” 余年也疑惑:“反正我觉得不能是劫富济贫,哎,你看这一箱,是兵器!” 拾来闻声走过去看,果然是刀枪剑戟一类,再继续翻开箱子,里面还有铠甲和一些贵重药材。 “总不会,宝河县令想造反?”余年猜测道。 第350章 财宝大通关 “小小一县的县令没那么大本事,也没那么大胆量。”拾来沉声道,“我看他背后还有人。” 余年抿了抿嘴,看珠珠在金银堆里打滚打得欢,道:“我看,不管是什么人,都没安好心,咱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拾来一愣:“媳妇儿,你是说……” 余年羞涩地笑着,指尖在金箱上轻轻一点,立刻将其收入空间! 点击就送黄金宝箱! 再碰了一下装兵器的箱子。 点击就送一刀999! 余年玩搬财宝小游戏正开心时,宝河县衙中,县令正与治鳄大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快些,给钱!”治鳄大人拉住宝河县令的袖口道。 “给你个鬼!没钱!”宝河县令一甩,甩开他,没好气地道,“哪儿来的钱!” “我辛辛苦苦在你宝河县的地界忙活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要两千两银,快拿来!” 治鳄大人在别处要钱要惯了,反正收来的钱也不是县令自己的,要个千八百银子,都是寻常事,哪知道这个宝河县令小气抠门得要命! “我这没有,钱都是给侯爷攒的!轮不着你花!”宝河县令怒道。 “侯爷还不一定成不成事儿呢,你先拿两个钱来我花!要不然,我说出好的来,大家都没脸!” “你!”宝河县令怕他当真泄露秘密,只得答应下来。 “钱不在我这,在莲花村。” “那咱们就去莲花村。” 宝河县令带着治鳄大人去莲花村后山拿钱,因为怕别人发现,也没带人,只他们两个上山。但才到山洞门口便觉得不对,平日里总有人在洞口站岗放哨,怎的今日全无动静? 他们再往里走,越发觉得不对头起来。 “那么多钱,你都不叫人守着点?”治鳄大人疑惑道。 “废话,能没人守着嘛!”宝河县令不耐烦地道,“说不定这几人偷懒,跑去喝酒赌钱?哼,到底是无赖出身,没用的废物!” 待他们走到最尽头的仓库,这才真正傻了眼。 原本金满仓,现在空荡荡!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前几天他过来看时还是满的! “我箱子呢!我那么多个箱子呢!”宝河县令撕心裂肺地大喊! “是啊,箱子呢?”治鳄大人阴阳怪气地问,“你不会说是他们喝酒赌钱,赌输了?” 宝河县令此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冲进去举着火折子一寸寸仔细检查。 “你看!这地方有箱子放置的痕迹,这么大的一个印子!” 宝河县令好不容易找到了箱子存在的证据,连忙向治鳄大人说。 “是啊,那么多箱子,全都被你偷偷运走了!” 治鳄大人咬牙切齿,冲过去抓住县令的领口,啪啪两个大巴掌,把他打得清醒了些。 “不是我,一定是守山洞的人,他们把所有东西全拿走了!” “得了,那么多财宝,没有你县令的庇护,他们能把东西运到哪儿去!”治鳄大人鄙视地看着他,“你当我傻的?” 宝河县令有冤没处诉:“真的呀,真的有箱子,真的不是我拿的!” 两人你锤我,我锤你,垂头丧气之际,忽然听得山洞深处一声笑。 “谁?谁在那?” 一瞬间,两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莫不是山洞内有什么妖邪,日久成精? 两人瞪大了眼睛,用力看着从阴影处走出来的娇小身影。 “是你!”宝河县令脱口而出,“你没死!” 余年笑道:“是呀,我没死,你很失望?” “是你拿走了财宝!”宝河县令脑筋转得倒是快。 “咦,这洞里有财宝吗?”余年伸出一根手指,故作苦恼地挠挠额角,“我进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啊。” “不过,倒是有样好东西!” 治鳄大人连忙问:“是什么?” “请两位转身!” 余年双手举起,让两位大人都回过头去看。 好大好大的四条鳄鱼,黄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两个! “啊!” 两个人比着赛地唱高调,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怕啊?”余年一脸不解,“我们小乖乖脾气很好哦,就是饿的时候要吃人,吃完人就随便撸了呢。” 吃人? 这算哪门子脾气好! 宝河县令转身噗通跪下:“大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错,求你饶我性命!” 治鳄大人更有眼力见,直接把自己背后的大人物给抖搂出来了:“仙女大人,你有这般本事,我给你引荐京中的宁安侯,保你一辈子吃香喝辣!你让鳄鱼让开,咱们一块上京城!” “宁安侯这么厉害啊!”余年小手捂着嘴巴,脸上犯愁,“可是,我的鳄鱼说一定要吃一个人,吃谁好呢?” 她打量打量地上跪的两个,俏皮一笑:“你们自己选。” “吃他!” “吃他!” 宝河县令和治鳄大人同时指着对方道。 “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 “他就是个丧尽天良的贪官!” “他说要把女子祭鳄神,其实是偷偷拐卖去青楼!” 宝河县令一急,把治鳄大人的老底给掀了,果然,余年一下脸色就变了。 “你!” 治鳄大人脸上发青,咬着牙道:“好,你不仁我不义!” 他转过头对余年道:“宝河县令身上有一个大秘密,仙女大人,你可知是什么?” 宝河县令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伸手要去掐他脖子阻止,却反被推开。 “这个人,他根本不是宝河县令!真正的宝河县令已经在赴任时死了!” 余年神色一肃:“你说什么?” “这个人只是真正宝河县令的下人,宝河县令赴任途中突发疾病,他就顶替了来当官!” 治鳄大人咽了口口水,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我还怀疑,宝河县令根本不是生病,是中毒!是这人把他毒死的!” “你闭嘴你!”宝河县令疯狂地扑过去,想要掐死治鳄大人。 余年一声呼哨,一条巨鳄便扑倒了宝河县令。 “不、不要杀我,都是宁安侯让我这么做的!是宁安侯让我去给他当小厮,也是宁安侯给我的毒药!” 宝河县令目露恐惧,浑身颤抖,一丝也不敢动。 “好,真没想到,故事还挺曲折离奇。” 余年点点头道:“不过,盗官记这出戏,就唱到这儿。” 第351章 格物致知和神鬼之说 余年一发现宝河县令是假的,当机立断,让拾来请了襄州府的人来处理此事。 襄州知府上任两年,平日里只觉得辖区内宝河县事多钱少,有些厌烦,听闻县令竟是冒名顶替的,直接傻了眼。 他何曾碰到过假冒朝廷命官这么大的案子? 何况很有可能里面还有谋财害命! 他不敢延误,立刻转报给江北布政使,由顶头上司来定夺。 布政使动作亦快得很,立刻将案子转给提刑按察司,由按察使带人全面接管了宝河县。 “我要翻供!” 宝河县令叫着,“这女子是个妖女,说话不足为信!” 按察使犹豫地看了一眼余年,说假县令的事是这女子和她相公一起发现的,两人看起来除了相貌堂堂,没什么特别。 民告官的事少,不是没有。 只是像他们两口子,不但告官,还把官和匪都绑起来,什么口供状纸都弄好了,这样的就真没见过。 被抓起来的人都说她能驱使鳄鱼,这便有些过于神异。 见宝河县令跳得欢,治鳄大人也想说两句。 “她的确是妖女,我治鳄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像训狗一样训练鳄鱼。” 余年慢悠悠地道:“这你就错啦!所谓格物致知,只要摸到门道,别说鳄鱼,就是虫豸一样可以训练驱使。”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在众人面前亮了一亮。 也该是时候装那么一把了。 “巡海御史?”按察使惊道,“原来是余年余女史,失敬!” “你知道我?”余年诧异。 “皇上旨意已发到各州各府,令尽力协助余女史,余女史可便宜行事。此外,余女史在朝堂上宣扬格物致知一说,我亦十分赞同。”按察使笑道,“神鬼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大约都是骗子编出来骗钱的!” 宝河县令傻了眼,喃喃自语:“她是余年?她就是那个余年?” 她便是宁安侯的小舅子徐宝臣曾经提过的余年? 宝河县令还曾记得徐宝臣通过他这条路往南方去时,在酒桌上咬牙切齿地说,余年是个妖女! 他当时只以为妖指的是那个妖,没想到是真的妖! 妖,太妖了啊! 宝河县令哭死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后悔,但凡他好好工作,上面来的文书多看两眼,知道余年可能经过自己辖区,也不至于被余年给耍成这样。 治鳄大人更加后悔,他亲耳听过宁安侯骂余年,说余年长得又丑,又爱作妖。 我的侯爷呀,你就不能实在一点骂吗,你瞧人家哪儿丑了,作妖的妖也不是这个妖哇! 这位按察使精明干练,动作极快,一边上奏朝廷,请再派新县令来,一边一天之内便将所有盗匪抓获,宝河县风气为之一清。 这其中,自然也有余年已经把宝河县老底挖出来的功劳。 至于在城中有与盗匪勾连者,或罚钱,或打板子,那最残酷的站笼刑罚却去了。 小宝娘便是其中一个,她收容盗匪,不但挨了板子,还得罚钱。 白氏族人嫌她丢人,终于出面,将小宝娘硬拉到了尼姑庵,强行叫她念经修行。这回没有盗匪给她出头,她也只得老老实实清心寡欲着了。 而小宝,确实过继了出去,不过不是白巧姐死了的爹名下,而是另外一对无所出的夫妻名下。 余年呼出一口长气,总算,这宝河县的一堆乱糟糟,尘埃落定。 她待与按察使等人道别,恰巧碰见万福客栈的老板抱着一块木头,跟宝贝似的追着按察使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余年笑问。 按察使哼道:“这人说他那块木头被龙雨淋过,可驱蛇虫鼠蚁,要献给我呢!真是可笑,天下哪里有龙,哪里有神鬼!” 他转向余年:“余女史,你信奉格物致知,一定和我想的一样!” 余年捏捏袖子里的小龙,对上按察使坚定的小眼神,不觉有些心虚! “是呀,是呀,哈哈哈哈。” 客栈老板委屈道:“真的,是真的,淋了龙雨的木头真能驱毒虫!” 按察使三两下把人赶走,又笑着向余年道:“说起怪力乱神的事情,我倒是有一件,想请问余女史是怎么想的。” 余年道:“请说。” “我曾深夜独行,在宝河县入海口处,见一男子从口中吐出紫色云雾,云雾在天空中变成龙形,又能降雨。”按察使的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从来不信鬼神,但这事烦扰了我好久,余女史于格物致知一道极有研究,还请为我解惑?” “到底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都亲眼看见了还不信,你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唯物主义啊! 不过,听他说的,好像是仙师龙。 余年内心小小地吐槽一下,面上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么,很简单,大人你看,有人抽烟时会吐烟圈,又有杂耍班子擅长吐火焰的表演,我想,你看到的大概是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在排练什么戏法。” 按察使被余年一解惑,脸上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我还以为真有龙呢!” 余年干笑两声,将珠珠的头往回按了两下。 不是叫你这条小龙出来呀! 按察使去了好大一块心病,愉快极了,从怀中掏出一张名贴来,交给余年身边的拾来。 “余女史,我听闻你要去琼州,接下来,大概会路过江南沣州?我有一名妻弟在沣州经商,或许有些不方便官府出面的事,若有需要,拿我名贴去找他,他定会全力相助。” “多谢大人!” 余年连忙道谢。 余家人经过了宝河县,便往江南方向赶去。 “拾来,我想到一件事,咱们去宝河县入海口看看。” “娘,咱们去入海口干嘛?” 余昇好奇地问。 “按察使说的龙降雨,或许跟仙师有关。” 余年跟孩子解释,她温柔地摸了摸珠珠的小鬃毛。 “而且珠珠还没见过真正的海呢!” “吱吱。” “妹妹问,真正的海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海是什么样子啊。 余年转头看向窗外。 大海碧蓝,泛着粼粼波光。 初春季节,水很凉,沙子也很凉,但很干净,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新鲜好看。 “吱。” 小龙被娘放在了沙滩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爪子竟然很轻易地就插进了地里。 土是一粒粒的,很松散,和浸了水的泥不一样。 “吱。” 余年温和地笑道:“没事的,玩。” 这会儿沙滩上没人,不知道是因为怕鳄鱼,还是因为不是赶海的时间。 珠珠抬头看向娘亲,有点紧张地把小爪子拔出来,在沙滩上来回走了两圈,确定沙子不会伤害到自己,立刻开始撒欢! 钻、爬、扭、蹭! 看得余年一脸黑线,回去必须得好好洗洗,要不没法要了这龙! 忽然珠珠嘴里叼着什么,四个爪噼里啪啦地紧跑过来,勾着余年的衣服就往上爬。 余年暗道,按察使还问自己为啥不穿好点的布料,就珠珠这个皮法,什么好料子都糟践完了! 珠珠摇头摆尾地顺着娘的腿一直爬到手上,将口中衔着的一枚小贝壳放在了余年手上。 “吱吱。” “妹妹说,这是她自己挖出来的!”余昇道,顺便挺了挺胸,“我以前和娘一起挖过好多好多的贝壳!” “吱。” 珠珠发出一声羡慕的声音,盘在余年手上,两个黑亮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渴望。 “珠珠乖,娘以后也带你去挖很多很多贝壳,比哥哥挖的还要多,好不好?” 余年心软软地向小龙说。 珠珠立刻高兴地点了点头,忽然打了个小喷嚏。 “吱吱吱。” 余年听到珠珠叫得急促,不知是什么意思,连忙问余昇。 没想到余昇也摇头:“妹妹说的我不太懂,好像是有人给她留下了信息,在风里,有什么气味……” 小龙本来在余年手上盘得好好的,忽然一跃而起,浮在空中,口中吐出一小团紫色云气。 原本只有手指肚大小的紫云,随着上升,逐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一条巨龙! 第352章 龙雨划地盘 余年一家怔怔地仰望那巨大的紫色龙云,忽见龙头一昂,发出无声长啸! 顿时,云中下起瓢泼大雨! 余年站在雨中,本该寒冷刺骨,但她却觉得身体在雨中很舒服,竟有四肢百骸暖融融的感觉。 她看向拾来和余昇,父子两人的神色也证明,这不是她的母爱蒙蔽了双眼,而是珠珠所下的龙雨的确特别! 不过一刻,云收雨停,巨龙云气迅速萎缩成为一团核桃大的紫云,再次被珠珠吞进肚里。 珠珠下完雨,精神奕奕地发出几声吱吱,一头钻进了海中。 “珠珠!” 余年惊慌地大叫,没等他惊慌完,就见珠珠咬着一条巨大的马鲛鱼使劲往岸上拖。 那情形就像是小蚂蚁咬着比自己身体大很多倍的树叶。 这孩子,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哦,龙劲…… “娘,妹妹说要烤这个大鱼吃!”余昇摩拳擦掌,“咱们是从头吃,还是从尾吃?” 余年哭笑不得地从空间中拿出烤架:“去,宝贝儿子,你能把鱼弄到烤架上,娘就给你烤。” 余昇看着只有鱼三分之一大小的烤架,也沉默了。 不过最后珠珠还是吃到了烤鱼,余年从空间里给相公找了把锯子出来,让他吭哧吭哧地锯下了最肥美的一段烤着吃,其他的鱼肉又收进了空间保鲜。 余年暗自思忖,真是破家值万贯,自己从得到空间开始,没事儿就往里装点什么,要不是自己这个囤积的习性,谁能知道,出门在外到了海边,还能用上锯子呢。 余年一脸宠爱地看珠珠啃鱼,余昇说,妹妹感觉到仙师龙给她留下的信息,她应该在这里下一场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珠珠吃得正香,陡地扔下爪子里的鱼肉,面向大海耸起脖子上的鬃毛。 “怎么了?”余年诧异。 拾来站起身,脸色凝重地指向海面:“鳄鱼。” 余年也转身看去,不知是否因为杀鱼,血腥味吸引了十来条巨鳄在附近海面上徘徊。 但奇怪的是,那些鳄鱼只在海滩之外游动,并不进入入海口。 “这是怎么回事?” “吱吱。” 余昇道:“妹妹说,肯定是她下的龙雨,龙是世上最凶猛最厉害的动物,所以在入海口处下一场龙雨,巨鳄就不敢进来,不过其他的小鱼小虾反而没有影响。” 余年想想,好像是这样,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嘛,一只老虎占的地盘,其他的猛兽进入,就视为侵犯,但是其他的小兔子狐狸山羊却可以自由活动。 “难道,传说中龙神护佑宝河县就是这么来的?” 龙会在入海口下龙雨,跟猛兽撒尿圈地盘一样,其他的恶兽就不敢来了。 不过,余年看向盘在自己手掌上,冲着海面鳄鱼呲牙咧嘴的小珠珠,嗯…… 超凶超可爱。 经过宝河县的事情,余年对于仙师没恶意更加确信了一点。 一家人继续驾车,通过了江北与江南交界,赶往沣州。 沣州,乃是去琼州的必经之路,也是去琼州最短的路程。 其州城素有“水城”之称,城内河道四通八达,窄的水道有少年少女撑着轻巧的小舢板像燕子一样地划过。 宽的水道则是小船大船并行,其中更有一些十分华丽,在船上建起二层小楼的大船,名为画舫,供人们乘坐游玩。 画舫上一应用品俱全,就是在上面住个十天八天也不要紧,还能多多领略湖光山色。 珠珠一看就喜欢,吱吱叫着要坐大船,就连余昇,嘴上不说,眼睛也紧紧地看着画舫,看人家在画舫上吹笛作画,意态潇洒。 余家一家子坐马车也都颠得尾巴骨疼啦,两个大人商量一番,反正也不着急,干脆,拿出几天来,陪孩子好好地玩玩! 便由拾来出面去雇了一只较小的画舫,另管马车保管和草料,反正余家有的是钱,倒不在乎价钱。 说来也巧,拾来看过好几艘画舫,心里都不中意,不少画舫做的是风流生意,公子哥儿们喜欢,可不合适一家子人出游。 寻到码头末梢,倒是正有一个一家人出来做画舫生意的,爹和大儿子摇桨划船,娘做饭,还有一个小丫头,什么也不做。 余年钱给得爽快,那船上船娘心里也痛快,便道:“小娘子,咱们不如把船逛到白湖里去?里头有银鱼,我打一网上来,咱们拿鸡子儿炒着吃、蒸着吃、做汤,都是极鲜美可口的。” 船娘的小丫头咬着手指头,向余年道:“银鱼可好吃啦!” 余年见她说得一团孩气,不由得笑道:“好,那咱们就去白湖。” 画舫划开水面,余年立在船头,含着水汽的春风拂面,两岸杨柳依依,果然入目是景,处处入画。 “冷不冷?”拾来从包袱里抽出一条羊绒围巾来,给她披上。 “吹面不寒杨柳风,”余年笑着指点他看杨柳下游过一对水鸭子,“怪不得人家都说江南好风景。” “等找到仙师,让珠珠变回人形,咱们就定居在江南,好不好?” 拾来难得见余年这么喜欢一个地方,不由得柔声问。 “不好,应该一年里春夏在江南,秋冬去草原,这才有意思。”余年笑道,“我说着玩的,等珠珠好了,咱们该叫余昇正经上一阵子学才对,成日里东奔西跑,每次说让他好好上学,又有件什么事儿耽搁了。” 拾来看着余年惭愧的模样,忍不住笑:“你儿子不用操心,有他爹在,不上学也饿不着。” “错了,是有娘在,他就饿不着。”余年扁扁嘴,“咱家的钱都是谁的?” “媳妇儿你的。” “咱家的铺子呢?” “媳妇儿你的。” “咱家谁当官?” “媳妇儿你。”三连问拾来回答得亲亲热热。 “那不就得了,我问你,你是谁的?” 拾来嘿嘿憨笑:“也是媳妇儿你的。” 还没等他多说一句俏皮话,擦着自家船过去的一艘大画舫里,忽然传出女子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余年和拾来惊愕地对视一眼,不余年推了拾来一把:“去看看!” 拾来就势足尖一点,跃起身来,登时撞破了画舫的窗户跳了进去! 第353章 不许缠小脚 拾来跳进窗去,一眼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拿着一条白布,往一个小姑娘身上套。 见到他闯进来,那两个反吓得叫了起来! 那中年妇人吓得尤其厉害,哆里哆嗦,带着哭音道:“壮士、强人、大侠!求您莫要伤我们娘儿俩的性命,要钱好说!” 拾来怒道:“谁要钱了!” “那,您是劫色?” “呸,你想什么呢!”拾来问,“刚才你们两个,哪个喊救命了?” 听他问这话,那中年妇人吐出一口气来:“原来您是要强出头啊。” “怎么叫强出头?”一个妇人清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原来刚才拾来一跳过来,余年便叫用钩子勾住了两艘船,并排着不叫顺水流走,此时她从搭的木板上走过这条船来,听那妇人说话声气不对,先一步问道。 “呦,这是你家娘子?”那中年妇人从上到下地打量一番余年,见着余年一双脚,啧啧两声。 见那妇人眼睛不老实,余年心里攒了几分怒意,暂且不发。 “这位少爷老爷,听您口音是从外地来的,不晓得我们这里,穷家女子没出路,脚大了不好嫁。” 中年妇人指指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喏,她一双脚,从六七岁就长得跟两只藕一样,走起路来好似划船,哪里有人要呢?我给她用布条缠一缠,长得慢些,谁知她不禁痛,只略使一使劲,便哭爹喊娘。” 说着说着,中年妇人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余年的脚:“不是我说,这位娘子你的脚,在我们这里只有纺织女工才有的。” “哎,我就是纺织女工,怎样?”余年很不满她对自己的脚说三道四,张嘴就怼了回去,“我脚好的很,山上也去得,海上也去得,大一点有什么不好,站得稳!” “姐姐,求你救救我!” 余年一通话出去,中年妇人没说什么,角落里的小姑娘倒是连滚带爬,赤着脚爬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腿哭求。 “姐姐,我不是她亲女儿,她买了我来,是要让我当船妓接客!求求你了,你是纺织女工,能不能给我找个纺织作坊的杂活,我什么都能干!” “小白眼狼!不要脸的,见到一个就满嘴谎!” 中年妇人忙上前要揪住小姑娘的头发拽回去,被拾来挡下,嘴里不干不净地直骂。 “你们莫要看她年纪小,她嘴巴里面,一天都没有一句真话!你要是听了她的,你就倒了大霉!” “我不管她有没有真话,缠脚太害人了!”余年怒道。 她还以为大兴和穿越前的历史完全不同,就没有缠脚这项陋习,没想到,仍然是被人们给想了出来! 有这脑子怎么不先搞个工业革命出来! “哎呦,你要是说这话,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呀,管不着!” 那中年妇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往桌子上一拍,“这丫头的卖身契,今个才买的,还热乎着呢!十两银子一个丫头,我就是买龙肉都够了!” 余年心道幸好没让珠珠跟过来,不然这一句就是一个惊天雷! “十两是,我买了!” 余年见那妇人说话不客气,眼睛还一瞥一瞥地看自己的脚,这一腔怒气到底是忍不住,借着事发了出来。 “你买我就要卖呀!”那妇人嬉笑道,“这丫头琴棋书画样样来得,我要留着做聚宝盆,招财树呢!” “姐姐,我是正经人家女儿,我爹爹做官的,我是被后娘偷偷卖出来,她买我有罪,把她拉到官府去打板子!”小姑娘见余年当真是要管这事,急忙干蹦利落脆地说了一大串子出来。 “你闭嘴!胡说什么!”中年妇人又急了,伸手就来掐她,被拾来一脚踢开。 “你家在哪儿,爹娘叫什么?”余年问道。 听这小姑娘口齿清楚,切中要害,余年反而要问问清楚。 “我家在琼州,爹叫陈思甫。”小姑娘从怀里抻出一个极小的银锁来,“这是我家里给的表记,求姐姐救我!” 余年见她说的坚决,已经信了五分,便向那中年妇人道:“你买来时,人牙子就没说这姑娘来历?” 中年妇人已经色厉内荏,小姑娘也跟她说来着,她没当真。 “每年总有几个没来历的姑娘呀,哪儿弄那么明白?”妇人嘀咕,“我真不知道,到了衙门,我是挨板子,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好看啊。” 余年点点头,拉着小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唉唉!” 妇人急得要追出去,被一只拳头拦住,她对上拾来杀气腾腾的眼神,萎到一边,“我也没说不卖,你多少得给俩钱?” 拾来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顺手拿走桌上的卖身契,轻轻两拳撂倒门口挡着的船夫。 妇人看直了眼,说给俩钱,真就只给俩钱啊! “你踢破的明瓦总得赔!贵着呢!” 眼看拾来都回到自己船上了,妇人又追出来叫唤,只是两船相对而行,早已离得远了。 船娘听说了缠脚的事,叹道:“这两年缠脚的风也忒狠了,原只是几个人闹得花样,后来穷家女孩卖到那去处,都是打小就缠脚。” 还好是刚刚开始,余年琢磨,趁着歪风邪气不大,还得想法给它掐了! “她说的明瓦是什么?”余年想起来又问。 “嗨,就是那小木格子上,一片一片透光的东西,用贝壳磨的,说起来,这东西确实这两年贵得厉害,咱船上也有,只就一道。” 船主人解释道,从船头篓子里掏出一片破损的明瓦给她看。 余年仔细看过,确实是贝壳制成,表面还有一层层的纹路,只是磨得极薄极平,竟有些像半透明玻璃了。 “姐姐,谢谢你救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被救下来的小姑娘冲着余年跪下道。 余年看看她的模样清秀,心里很是喜欢,觉得珠珠要是变成人,应该也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余年问。 “我爹给我取名叫陈若男,我娘叫我囡囡。”小姑娘一低头。 “那囡囡,我找人送你回家好不好?”余年问。 囡囡惊慌地抬头道:“求求你姐姐,我不能回家呀,要是回家,我后娘又会想法子卖了我的!” 余昇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这时也一起向余年道:“娘,别送她回去,她后娘太坏!” 第354章 明瓦的灭绝 余年大感头痛,她实在也没处安置囡囡,又不能卖,又不能送回家,又没处放。 只好叫她跟画舫船主人暂时住在一起,以后再安排,又拿了十两银子做生活之用。 “如何,给自己找麻烦的感觉?” 一家人下船后,拾来笑问余年。 “好得很!我现在感觉身上栓了一条大尾巴!”余年嗔道。 “尾巴在哪儿呢,我摸摸!” “别闹了,我瞧着他们的明瓦倒是很有意思,不如找个明瓦作坊看看,说不定河津县到时也能产这个。” 看来大兴还没有玻璃,不然怎么轮到这种贝壳做窗户。 余年说想看明瓦作坊,问到城东头,有一处收做明瓦用贝壳的,明瓦作坊大多开在那附近。 往城东赶了一刻,余年突然笑道: “我猜,就在前面了。” 果然,又走了不远,便见着外头林立明瓦铺子,店主在两片木框上涂了胶,把明瓦嵌上,再放在外面晾干。 “媳妇儿神机妙算。” “简单的很,一点儿也不神。” 余年冲着空气皱了皱鼻子:“有大海的味儿。” “让开让开!” 后边有人异常粗鲁地叫着,拾来赶紧拉着孩子和余年躲到一边,只见一个穿了夹袄的汉子,推着小车往前跑。 “车上好像装了很多贝壳?”余年伸着头看。 “我瞧着像扇贝。”拾来道。 “走,过去看看!” 余年一马当先,追了过去,她以为自己速度已经够快,哪知跑过去的时候,一群人围着那小车,已经挤不进去了。 “跟抢似的,不要钱的吗?”余年嘀咕。 从旁边走过的一人手里提着一兜刚买的货,听她这么说,便从兜里掏出一枚茶碟大小的白色圆状贝壳,在她眼前晃晃。 “小娘子,不是不要钱,是好货都要抢的!”那人叹息道,“从前的明瓦能做到碗口那么大,如今能有茶杯口大便已经不错了。 瞧瞧!像我手上这般大的,百里无一!” 他只是叹息材料价高,生活不易。 余年听了却觉得心惊,这简直就是明瓦贝壳灭绝史啊! 她见人群渐渐散了,连忙走上前,看那人小车上剩的贝壳。 大的大约都叫人给挑走了,只剩比核桃还小,还有指头大小的贝壳了。 见余年过来伸手拿了一个,那人也不阻止,反倒笑着说:“喜欢就拿两个,这些贝太小,也做不得明瓦。” 余年看着明瓦贝壳,这种贝名为海月,又分数种,有大有小,在沣州大行其道的这种个头不是最大的,却是几种海月里最透明,最平整的。 只是,海月不知道,它的平整和透明却成就了它的灭顶之灾。 可怜的海月。 “这些,我都要了。” 余年伸手指着板车上余下的一小堆海月。 “哎,你要,就拿去,这东西肉也不好吃,只好做明瓦。” 那推了板车来卖的人倒是豪爽。 余年究竟给了些钱,说请他喝酒,他乐不滋地去了。 余年却寻了个僻静地方,将那一堆海月都收入空间中。 海月一入灵泉,除了海域扩大,便是在岸边处,生出了丛丛莲花似的植物。 不过,只是外形相似罢了,不管是荷叶还是莲花,都是一种水晶质地,晶莹剔透,质地坚硬。 余年试着摘了一片下来,倒是轻松,她再在石头上砸两下。 本想看看敲碎后能不能当做宝石,不料连敲了五六下,水晶叶子毫发无损,反而石头上被砸出个白印! “这也太神了,防弹玻璃啊!” 余年嘀咕着出了空间,心想刚想到玻璃,玻璃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直接拿出来太打眼,还是得混在普通玻璃里头,一点点地假装工匠无意间做出来的才好。 玻璃,烧玻璃。 余年思索着,她记得好像就是长石、沙子一类。 但是没真动过手烧,哪儿又能一下子就想出配比,何况还得准备烧玻璃的工具。 这儿连玻璃都没有,上哪儿找烧玻璃的锅子呢? 余年摇摇头,心里打算另寻机缘。 实在惹急了她,就拿出来说是什么什么仙师龙神之类传来的宝物,反正都背了好久妖女天女的骂名,实至名归嘛! 暂且放下明瓦和玻璃的事,余年带着一家子,兴冲冲地跑去城里大酒楼,尝尝本地馆子。 为了不叫别人发现珠珠,余年特意要了一个雅间。 “咱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的?”余年笑问。 “那可多啦,白湖三鲜、蟹粉狮子头、酱方肉……” 没等小二报出第四个菜名,珠珠已经连拱带窜地要往外来,想吃那些好吃的东西。 余年赶紧一把按住:“哎呀,说得我肚子都饿了,按你说的特色菜,先来十样尝尝味!” 小二一愣,往日里摆阔的客人倒也不少,但那都得听他细细地报完菜名,再一样样地问过用什么材料,下得什么作料,恨不得大师傅的籍贯都问清楚了! 然后再将菜式一样样地要过来,像这位,菜名也不听,先要十盘子,大约是个暴发户土阔佬。 “去呀。” 余年见小二不走,以为这种大馆子这就要赏钱,得,入乡随俗,叫拾来抓了一把钱给他。 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当是余年特别大方,还特意跑到灶上嘱咐做好点,心里盼着多多来些这样的阔佬才好。 不一刻,菜都上齐了,一家人抄起筷子吃喝。 白湖三鲜便是那船家说过的银鱼,再加白鱼白虾,临水食鲜,滋味差不到哪儿去。 蟹粉狮子头以三分瘦七分肥的肉斩成石榴粒大小,和着拆出来的蟹粉蟹黄,团成小孩拳头大的丸子,先蒸了再用高汤浇上,着实可口,不能用筷子,得用勺子舀着吃。 酱方肉入口即化,瘦肉咬起来一点不费劲,肥肉软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着实做得好。 余年认为这些菜大多以软口为主,她更喜欢有些嚼头的,见珠珠吃得高兴,便叫拾来出去,再要上十份,待会放到空间里路上吃。 拾来出去一趟,回来脸上笑容古怪:“快去瞧瞧,下面道士烧仙丹呢!” 余年一怔,她没想仙丹是不是能让人身轻体健,长生不老,而是最先想到了很多道士用硝石硫磺等物炼丹,很容易练出火药来! 似乎就是印证了她的想法,一楼忽然发生一声炸响! “轰隆!” 气流滚滚而来,就连二楼都震动不已,简直整栋楼都要倒塌似的! 第355章 炸出来的玻璃 拾来一感觉情况有异,立刻一手揽过余年,一手抱着余昇,沉声道:“抓紧了!” 余年把珠珠往怀里使劲一塞,道:“好了!” 话音未落,她立时便觉得强风拂耳而过,烈烈吹得脸疼,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落到酒楼外的地面上。 “爹飞得好厉害!”余昇拍手道。 他小孩儿家不知道厉害,余年却庆幸,要是酒楼真的要塌,有拾来这一手,他们一家便能活了性命。 再转头看向酒楼里面,烟雾满楼,幸好没塌没破。 也不知到底是炸了什么,余年暗道,道士天天摆弄那些东西,跑到酒楼里头来骗人,难道不应该弄点危险性小的,比如假银子,小药丸之类,怎么还弄出炸药来了? 要么,就是这道士学艺不精? 她这琢磨呢,那边烟雾散得半半截,两个贵公子满面怒意,身上沾满了黑灰,吆喝着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人,把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夹出来,又扔在他旁边一个破丹炉。 “你弄什么鬼,差点把我们给炸了!” “怎么回事?”拾来问道。 其中一个贵公子便道:“这道士说会练药,我与刘兄叫他练来试试,怎知竟把一个炉子都给练炸了!什么东西!” 酒楼掌柜也追出来,苦着脸道:“道士是两位带来的,如今小店被炸得不轻,您……您多少得给点赔偿!” “找他!” 贵公子指着地上的道士:“谁炸的找谁!” “哎,那您带来的两位姑娘还在里面呢!” 两人听而不闻,扬长而去,竟是别的都不理了。 那道士在地上爬着,一脸乌黑,瞧着衣裳也破烂,喘两口气,摸着丹炉坐起来。 余年看他又可怜又可气,忍不住道:“你连硝石硫磺的分量都弄不清,还跑出来炼丹?” “咦,这位娘子也是同道中人?”道士惊喜地一抬大黑脸。 “谁跟你同道了。”余年啐他一口。 说话间,里面又扶出两个人来,别人都围着看。 原来是两个穿得鲜亮的女子,可惜,裙摆都被炸得破烂,脸上也满是黑灰,不住地啼哭,脸上被泪水冲下一道道痕迹。 “娘,你看她们的脚。”余昇生得矮小,旁人都看脸面,他看着的却是腿脚。 余年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这两个女子都是小脚,绣鞋许是在刚才爆炸里掉的,拖着裹脚布走,露出来一些血肉模糊。 “她们的脚真怕人。”余昇小声道。 余年叹道:“谁说不是呢。” “你赔我们的脸!” 其中一个女子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有那好事的,便为众人分说:“这女子是折柳阁的花魁,被那两个公子哥儿请过来出场,谁知叫丹炉子给炸了,以后可完喽!” 没一刻,来了两乘小轿将两个女人接走,小脚是走不了多少路的,更何况鞋都掉了。 “媳妇儿,你才说裹小脚不好的时候我还不知,原来竟是这样的,当真是吓人。” 拾来亦看见那两个女子的脚,脚趾往里不自然地弯折着,一个大拇指头也变形得怪异,脚上结了厚厚的疤,隔得老远也叫人看得瘆得慌。 “怎么江南喜欢这个?”拾来跟媳妇咬耳朵,“比江北的站笼还吓人!” 余年摇头道:“总得想法子治治才好。” 她记得,穿越前的一个朝代就是,从南方开始兴起裹脚的习俗,渐渐的竟南风北渐,全国都流行把脚裹小。 自那开始,女子便被拘束于绣房中,走不得远,提不得重。 不过眼下,听人说着,好像只有贫家小户和特殊的某个行业才裹脚,若只为多搞点钱,这她还是能试着帮一帮的。 “娘,你看,这是什么?” 余昇好奇地捡起地上掉的一块东西,交给余年。 “这是……”余年一愣。 看着像是形状不规则的珠子,表面光滑略透明的一层裹着一小团砂石。 她参观玻璃博物馆的时候见过,这是玻璃最初的雏形,玻砂! “小昇,你从哪儿捡的?”余年心口怦怦跳,这不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肚饿有人送馒头嘛! “就是从地上,那个破炉子里头掉出来的!” 余年手里攥着玻砂,奔过去,拨开围着道士要钱的酒楼老板和伙计,伸手摊开给那道士看:“这是你烧出来的?” 道士顶了大黑脸,呲牙一笑,牙倒是很白:“我的,此乃药玉,价值连城呀。” 连城你个头啊! 余年板着脸:“他要赔多少钱?” 酒楼掌柜看她仿佛是要做这个冤大头似的,连忙说:“三十两,他把客人都吓着了,好些跑了的……” “太贵了,算了。” 余年本想的是花点钱,在这位勉勉强强算是科技人才身上赚点人情分,但酒楼掌柜明显是在狮子大开口。 她可以当圣母,但绝对不能当冤大头! 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肯出钱的主儿,不管是道士还是掌柜的,都不肯轻轻放过,几个人纷纷扑上来,要抱余年的大腿! “救命哪,好人!” “价钱好商量!” “别走,不要走!” 随着几人的叫喊声,他们的胳膊也抱住了一条粗壮的大腿。 嗯? 粗壮? 黑脸道士抬头一看,拾来的脸,比他还黑哪! 放过这一个,下一个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余年忍着肉痛,和酒楼老板谈来谈去,最后以十两银子的价格把这道士给买了过来。 或者说,赎了过来。 余年眼神不善地看着那道士:“我今天日行两善,有些亏本呢,明天一定得干点坏事才行。” 小道士微微一笑,单掌竖在胸前,虽然脸黑,架势十足。 “本仙师受了恩惠,自然会为你解惑。” “仙师?”余年重复一遍。 “是,本仙师——” 余年咚地一巴掌把“仙师”给拍到了一边去! 这世道,什么东西都能自称仙师了! 第356章 漂亮道士和马二婶子 黑脸道士哭哭啼啼地把脸擦了,竟是个极漂亮的少年模样。 唇红齿白,眉长眼大,笑起来人畜无害,有那么点儿“妖道”的意思。 他捂着头,哼唧道:“我们这里干这行的都叫仙师,我也不是故意吹牛……” “药玉,你还有多少?” 余年不跟他废话,开始审问。 “有一些些。”漂亮小道士眨着眼,脸上带着笑,冲着余年使劲讨好。 他看出来了,余年是这伙人里头做主说话的,旁边那个傻大个儿半天也没放一个屁。 “好好说话,大男人用叠词恶不恶心。”拾来踢了他一脚,余光看了媳妇儿一眼,见她没有阻止,心中大悦。 傻大个儿不放屁,打人倒是很会。 “我有,你要嘛!”道士粗声大嗓。 拾来又踢了他一脚:“嚷嚷什么,我们耳朵都没坏!” 道士委屈地看他一眼,怎么自己洗了脸以后,这男人就跟看自己有仇似的? 他哪知道,拾来对于媳妇儿感兴趣的男人,但凡有几分姿色,那是一律平等地红眼病。 “别闹,我问你,要你专门烧药玉,你烧不烧得出?”余年制止了拾来,接着问道士。 “能是能。”道士老老实实地道,“就是不一定烧成什么样的。” “不要紧。”余年笑道,“多试试,总归能出来。” 她站起身,郑重地向那道士问:“未请教姓名?” “祝大为,大有作为的大为。”道士见她正经,也连忙站起来道。 “好,小祝师傅,只要你好好同我合作,我包你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余年以利诱之。 小祝道士听她这么说,并不吃惊,反而沉吟了一下,才问:“嗯,仙人跳吗?” “我让你这辈子跳不起来!”拾来暴揍了他两拳! 余年扶额,这位小道长坑蒙拐骗沉浸许久,有些改不过味儿来了。 不过,既然有了技术人员,她要办玻璃作坊,便成功了第一步。 她看了一眼被拾来揍得鸡飞狗跳的道长,忍不住道:“差不多行了!你别老打他脸!” 第二日。 余年手持御史金牌,寻到沣州府衙,请沣州府协助建玻璃作坊。 她这次也学乖了,先把金牌拿出来,免得有本地的地头蛇来找事。 此外,寻找合适的制作玻璃的材料,若是有官府支持,也能省好大的劲儿呢。 沣州知州马令峰为人倒也和气,说话软软和和的,就是什么也没个准话。 “哎呀,建玻璃作坊,这不好办哪,玻璃是什么,本官从未见过。”马知州悠悠地道。 余年耐着性子道:“大人,玻璃可以替代海月当明瓦,若能烧制出来,必定于经济大有增益,若是照现在这么下去,不出一两年,恐怕沣州附近海域的海月,便要灭绝了。” “灭绝?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余年被他反问得一愣。 是啊,有什么要紧,对于穿越前学过生物知识的余年来说,海月的存在很要紧。 每一处海域中的生物,都有其存在的原因。 但余年要如何说,这位慢腾腾的蜗牛知州才能明白生物链的道理? “不要紧的嘛,沣州没有海月,可以从琼州买,琼州没有,别的地方也会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余年见他一嘴的道理,自觉从这个角度说不过他,便将心比心,从马知州的角度出发。 “大人,难道您就不想沣州多收税?民生经济增长?这也可以作为政绩!” 马知州瞅她一眼,嘿嘿乐了两声:“余女史,我听说过你,皇帝下旨免了你的商税,你在哪儿办作坊都不交税,我留你在这发展经济,发展的是你的荷包,不是沣州的经济。” 嘿,这人还挺油盐不进。 余年咬得牙根痒痒,只得暂且把这事抛下,再拿另一件来罗唣。 “大人,我来沣州,瞧见很多贫家女儿缠小脚,女子缠脚,行走不便,也不方便做事。” “啊呀,你怎么管这么多?” 马知州把嫌弃的话都说得软绵绵:“缠小脚嘛,民间流行的玩意儿,官府哪里好出面制止呢。她们自己喜欢缠脚,本官有什么办法?” 余年见这人实在是个老油条,只得告辞出来。 两件事是一件也没办成啊。 她坐到小摊上,垂头丧气地要了一碗小圆子,忽然有人在她头上点了一点。 余年抬头,一笼生煎放在了她跟前。 底金黄焦脆,皮雪白,上头还撒了绿葱花和黑胡麻。 余年二话不说就戳了一个吃,还真不错,鲜肉生煎比她做的蟹黄包另一个味。 “好吃?”拾来笑问,他领着儿子在外头等着,吃了一圈小吃了。 “娘,这个可好吃了!”余昇捧着脸道。 “嗯,好吃,小昇真会心疼人!” “我出的钱……”拾来嘀咕一句,“事办得如何?” 余年扁扁嘴道:“还行,挺客气的,就是没准话儿。” “我方才打听了,这人在官场上有个雅号,叫马二婶子,为人油滑,谁也不得罪,你要是想办事,但凡有那么一丝丝的风险,”拾来用大拇指和小拇指一捏,“给他送钱都不好使。” “所以啊,你别看他没什么政绩,可也没什么缺处。” 这不就是不作为吗? 余年穿越前也见的多了,谈不上坏人,也谈不上好人,有好事,他准上,有坏事,他避开,要办事,他拖着。 “行,咱自己干。”余年咬了一口生煎,把酒酿小团子推给拾来,含含糊糊地道,“等有好处的时候,鲜花盛开,这位大扑棱蛾子自己就飞过来了。” 第357章 仙师云集办作坊 他们一家人吃着,见着几个女子也来吃东西,虽然没穿绫罗绸缎,只是普通棉布衣裳,却神气得很,举止大方。 余年留心看了看她们的脚,都没缠足。 她故意拖了一会儿,看那几个女子吃完走了,才过去问摊子老板:“我瞧她们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是做什么的?” 摊子老板一听,摇头笑道:“听口音你们是外地来的,刚才那几个,是纺织作坊的女工。” “只是女工?” “怎好说只是女工?”摊子老爸又摇一摇头,“在咱们沣州,纺织作坊的女工虽不比富人家女孩锦衣玉食,却挣得不少,一个月四五两!” “那为何还有人家缠足,把女孩都送去当纺织女工多好?” “哪里是那么容易?人家作坊只要顶尖的织工,穷人家穷得过不下去,哪里还等得孩子长大,学了纺线织布?” 摊子老板啧啧道,“缠了脚,立马就能卖到富人家等着做小,或者卖到那不好说的去处,又有钱,又能把累赘甩出去!” 余年听他说了,也自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看来,想解决缠足这事,她还得多琢磨琢磨。 …… 余年夹了一小块咸蒸鱼,放在粥上,用小勺子舀了吃。 粥是沣州本地的粳米,鱼是顶便宜的鲅鱼,切成块,用酒糟、豆酱、红糖、葱姜拌合了腌一晚上。 第二天在大火上一蒸,鱼肉鲜嫩咸鲜,拿出来就着粥饭吃都好,虽然是普通饭食,落胃却舒服。 “小祝师傅,药玉烧得怎么样了?” 小祝道士神气地从袖子里头拍出两个珠子来。 余年捻起来看了看,对着光照照,这次的珠子当真呈现一种玉质半透明状,色作青蓝,只是极小,看得出打磨过,刻意去掉了沾着砂石的部分。 “瞧瞧,咱的药玉跟真玉似的,余娘子,不是我说,要是你跟我做个伴儿,往大户那么一来一回——” 拾来不等他说完,一把揪住头顶上的纯阳冠,厉声道:“怎么样?” “哎呦呦,头就疼死了!” 小祝道士连声惨叫,叫得余年饭都吃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他头发也不多,再揪秃了!”余年沉吟道,“我看,你这方子还有些改进的地方,需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没听懂。” 余年冲他笑笑:“就是叫你多找几个人,看看他们有什么招儿。” 过了数日,在一处小胡同中的宅院里,许多道士打扮的人聚在了一块。 “林仙师好。” “好,李仙师好久不见,咦这不是张天师嘛。” “听说张天师前几天给人炼丹,被仙人跳了!” “啊,羞耻,羞耻呀,简直是仙师届之耻!仙人跳不成反被跳,怎会有如此愚蠢之辈!” 张天师也知道自己丢了仙师们的面子,满面羞惭地钻在角落里,不敢吭气。 “不过,今日叫我们这么多仙师齐聚一堂,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有大法事?” 祝仙师咳嗽一声,把众位仙师的注意引过来。 “各位仙师,我们辛苦修仙,追求的是什么?” “自然是得道成仙,普渡世人。” “都是自己人,实在点。” “得到金银,吃香喝辣。” 祝仙师一拍桌子:“这就对啦!今个,叫大伙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呦,小祝找到肥羊啦?” “不不不,不是肥羊。”祝仙师道,“现在有个别的差事,主家叫我来问问有没有愿意干的。” 众仙师皆呵呵而对。 祝仙师舔舔嘴唇,自己年纪小,在一帮老骗子里头不占上风,况且这伙子人,都是奸滑得没边儿,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来,砸在桌上! 当真是砸在桌上! 咣当一声! 震的所有人都浑身一哆嗦。 祝仙师很满意这效果,伸手掀开包袱皮,就好像揭开包子的肉馅。 “银子!” “这总得有一百两了!” “整整一百二十两!”祝仙师的话掷地有声! 众仙师又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金子,看完金子看祝仙师。 说,什么事。 这么大的手笔,那不是一般人,也不能是一般的活儿。 “咱这个主家,她要药玉方子!” “药玉?”有个仙师莫名其妙,“这东西除了骗人有啥用?” “这你不用管,这位主家要的就是药玉,但得是纯的,成块的,质地得透,得好看!” “那可难了,一百二十两办不了。” “谁说就一百二十两?”祝仙师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这一百二十两,是千金买骨!烧出过药玉的人把自己的方子留下,就能拿五两走。” “愿意留下来烧药玉的,荣华富贵,大大的好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金子银子的引诱下,不少道士脱下了道袍,换上了短打,在余年租下的简陋作坊里吭哧吭哧地开始烧药玉。 这会儿,余年还是没把玻璃的称呼打出去。 主要是这些人烧出来的更像是半透明的瓷,或是瓷器表面的釉质层,好看是好看,可离着透明晶莹的玻璃,还有点远。 余年给他们提了几个点,比如温度、时间、升温、退火等等。 她的确对烧玻璃不算有研究,但手底下这批招来的神棍,却可以称得上大兴最初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 到底是在又一个早晨,窑洞完全降温后,小祝仙师屏气凝神,掏出来一件真正能称得上玻璃的物件! “这是什么?” “玉!五色玉!” “是传说中的补天五色玉!” “师父没骗我,学道术真的能点铁成金!” “发财了发财了!” 一众满脸黑灰的道士嗷嗷直叫,简直是立马就要升天! 小祝道士比较冷静,早就叫小厮去把余年叫来。 余年来得很快,她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那块“五色玉”,终于确定,这些道士们的的确确是烧出了大兴第一块正经玻璃。 眼前这颗大大的半透明状物体,呈橄榄状,虽然形状乱七八糟,颜色乱七八糟,还有裂纹,但绝对是玻璃没错了。 “各位师傅,每人二十两白银奖金!”余年在技术研发上十分大方。 众道士欢声雷动,绝不计较她不称呼自己为“仙师”的小小瑕疵。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余年在满意之余,不由得疑惑地问,她感觉应该是莲花香炉之类的东西,因为模子做得不好,半道上化成一整块了。 “这是仙师像呀!” 小祝道士也很疑惑,难道就这么不像吗? “你说的仙师……”余年心口砰砰直跳。 “就是二十年前进过宫、被先皇当做国师的那位仙师呀!”小祝道士得意地道,“他以前和我住一个屋呢。” 余年一把抓住小祝道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358章 上学就业包分配 “你说的是真的?”余年紧紧抓着小祝道士的胳膊。 “肯定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两个男人同时说话。 拾来嫌弃地看了一眼小祝:“媳妇儿,你撒开手,他脏。你听我说,瞧他那脸,能有十六没有?咳咳都没长齐!” 小祝被激怒了:“我十九,铁板钉钉的十九!我哪哪儿长得都齐!” 转头碰上余年的眼神,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余年若有所思地道:“你二十年前跟仙师住一个屋。” “对啊!” “你今年十九。” “……对啊。” 小祝道士被锤得哭咧咧地道:“你听我说嘛,二十年前,我娘和我爹私奔,被狗撵到死胡同里,仙师帮他们把狗打跑了,他们拿出钱来,和仙师一块租了一个小院住在一块。” “你呢,你在哪儿?”余年质问。 “我在我娘肚子里啊!”小祝理直气壮地道,“我爹只有脸长得好,要不是我娘珠胎暗结,也不会私奔啦!我说我和仙师住一个屋,哪儿有错!” 余年无语。 见余年对仙师的事感兴趣,其他几个道士纷纷涌过来,这个说,他跟仙师喝过酒,那个说,他跟仙师拜过把子,还有一个最离谱,说仙师准备投胎做他的儿子,但他三十好几,连个媳妇儿的影子都没见呢。 余年:这是暗示我给他娶媳妇吗? 虽然离谱,但可以证明,仙师曾经在沣州附近停留很久,因此附近神棍都习惯自称仙师。 “好了好了,谁能告诉我,仙师现在在哪里?”余年大感头痛,直接拿钱砸人,“谁有准信儿,一千两!” 这下子谁也不知道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小祝存心想再编个故事骗人,但想起拾来无坚不摧的拳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道:“不知道。” 得,真心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余年摇摇头,把仙师扔到一边,和他们讨论起了玻璃作坊。 她已有很多建作坊的经验,修房建屋买地皮不在话下,难办的就是这些喜欢到处乱跑的仙师们。 这些人一个个的,走歪门邪路惯了,这会儿叫他们老老实实在作坊干活,难上加难。 余年也不客气,一手拍出银子,一手拍出御史金牌:“要钱,我有的是,要势,不说多大,比诸位要大那么一点,要是想动手啊——” 余年瞟了一眼旁边的拾来,拾来很给面子地上前一步,捏了捏手指节,劈啪作响。 “没有的事,这里钱又多,一起做工的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们超喜欢这里的!” 和众位“仙师”签了契书,余年转过头来,跟拾来道:“这几个跟抹了油似的滑,咱们得培养自己的工人。” 要按穿越前,这几位都是经验老到的诈骗犯,余年可不觉得他们真能老老实实地呆在作坊里干一辈子。 “那我去陶瓷作坊问问,找个小作坊买下来?”拾来问。 余年想了想:“也好,但我有个另外的主意。” 她叫拾来先寻了一处宽敞地方租下来,作为工读学校的房屋,再找着一间兼印刷的书店,她念着,叫那柜台里的人写着。 “余氏工读学校招生,食宿,每月一百文补贴。 年龄限三到十八岁,仅招未缠足女子(缠过足已放脚也可)。 学成后安排工作,每月工钱五两,另有计件奖金,多做多得。” 余年见那人用规规整整的正楷字写了,很是满意,便道:“就这么着,先印个五百张。” 那写字的抬起头来,指着工钱那儿问:“当真给五两?” “既这么写了,便这么给。”余年道。 写字的红着脸问:“您瞧我成吗?” 余年看他两眼:“若是我没瞧错,您仿佛是个男的?” “嘿,您眼力真好。” “那不成。” “那算了。” …… 沣州纺织业极其发达,每年往外运的布匹占全国的五分之一,连带着纺织工人的工钱也比其他地方高得多。 在沣州,几乎户户有织机,家家机杼声。 然而,今年以来,由于大商户自京城中购入了新型的纺织机械,织得又好又快,普通老百姓的利润被压低了许多。 原本是以织布为业的人家,不得不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也购买新机器,得花一大笔钱,要么,就是放弃自家的小买卖,作为织工进入大商户的作坊。 实际上,他们以为自己有的选,大商户却还要挑拣呢,不是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工人不要。 于是穷苦人的生活愈发艰难了起来,不少人实在过不下去,便将自家女儿缠了正时兴的小脚,卖到富人家里,权作歌姬妾室。 甚至于卖到秦楼楚馆,也是没奈何,谁叫家里没钱,养不活那么多张嘴。 这两日,在沣州城一处茶馆中,却有人发现了新的出路。 “余氏工读学校……包食宿……五两……” 那穿着破旧道袍的男子读完了,犹自不敢相信,又重新读了一遍,两眼透出喜色,随即低头沉思。 “唉唉,不喝茶,别在这堵着路!” 茶馆伙计不耐烦地驱赶着他,就要一个大碗茶,喝起来没完了! “对不住,我问一句,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破衣男子指着张贴的告示问。 “谁知道呢,反正给了钱,让在这儿贴着别撕。” 破衣男子点头道谢,快步走了出去,留下那伙计对着张贴的告示纸嘀咕:“真的假的,我家里就是没女孩,要不然叫她去试试也好。” 破衣男子匆匆回家,推开门,极狭窄的一个小院,还没进屋,就隔着窗户听见一个小姑娘抽泣着喊脚疼。 他连忙进屋,见他媳妇手里拿着衣裳,满面愁色地缝补,小女儿脚上缠着白布,躺在床上叫疼,旁边还有一个大些的男孩,满脸通红发着高烧。 “先莫要给她缠了,我瞧见有工读学校专招女孩,不但包食宿,还给补贴钱,只不要缠脚的!” 他媳妇听了这话,惊得差点扎了手:“你说真的?” “真不真,我带倩儿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破衣男子让女儿把缠脚的白布放开,看了看,所幸还没缠折了,两只脚虽然红肿,倒是完好。 他连忙叫女儿下得床来穿上两只鞋,拉扯着火急火燎地赶往工读学校报名地点,也不管女儿走得连连呼痛。 到了现场一看,嗐,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倩儿有些担心,她不想缠脚,不想被卖掉,可是哥哥病得厉害,要是弄不来钱,看不了大夫,自己又是个没用的女孩子。 “问问去。”破衣男子心里也没底,走过去,向着记录报名的人问,“这里是余氏工读学校?” 那坐在桌后的小妇人立刻笑道:“是呀,是不是这个妹妹要报名?包食宿,给补贴,学成后安排工作!” 这,这也有点忒好了! 破衣男子嗫喏着问:“那能不能先领一年的补贴。” 小妇人自然是余年了,她点点头:“可以,不过要签契书,你的女儿至少要在工读学校待到十六岁,期间不能随意外出。” “行!”破衣男子急不可耐地道,看着余年拿出契书来,签字画押,领到一千二百文,看也不看女儿一样,急匆匆地往回赶。 余年很不悦地盯了这当爹的背影一眼,什么人啊,拿到钱就不管闺女了! 她转过头来,向刚刚成为工读学校学生的倩儿道:“进去,跟同学们认识认识。” 倩儿双脚很痛,心情忐忑,但很奇怪的,不觉得害怕,也许是因为余年对她很和善,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看见院子里有好几个女孩在笑闹。 那种轻松的笑容,是倩儿在此前从没见过的。 第359章 余女史祝寿 余年这次的工读学校招生,纯粹是砸钱攻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不是觉得女孩累赘吗? 送工读学校呀,包食宿,省了家里的饭食。 不是缺钱吗? 送工读学校呀,有补贴,毕业了还包分配。 只是可惜,虽然条件十分优渥,来报名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招了三天,来了八个学生,余年觉得甚是挫败,把熟悉本地的小祝道士拉来说话。 “你说,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没人来呢?” 小祝道士跟她面对面坐着,拿手指头掰着数给她听:“余娘子,你要招的学生是,沣州城里的,穷人家的,急等用钱的,有女儿可卖的,岁数正合适的,认得字的,知道你这儿招生的,层层一筛,人不少才怪了。” 他这一长串,说一句顿一顿,把余年给说笑了。 小祝道长也笑,呲着小白牙很好看:“还有一点,余娘子你不是本地人,条件越好,别人越信不着,宁可找有信誉的人牙子。” 余年沉思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小祝道长见自己说的话被余年认可,大喜,拉着凳子就要凑近了说。 他原先骗人都是得先瞧着别人脸色,看说到人家心里去了,便能再进一步骗了。 可惜,他这招在余家行不通。 拾来虎着脸,举着根不求人,戳着他胸口道:“干嘛呢,看孩子去!” 小祝道长没意思地撇撇嘴,扔下凳子去看着女学生念三字经。 “拾来,你说,我要是想要名声,该怎么做最好呢?”余年托着腮琢磨,“是亮出御史金牌来?还是找马知州,拿钱砸他砸到他帮忙?” 拾来摇头:“马二婶子不像能干的,我只怕你砸钱也砸不出声响。” “咱们要是认识本地最大的名人,或者大商人,或者其他什么地头蛇就好了。” 这时,在窗边坐着的余昇突然道:“娘,咱们认识。” “认识?” 余年和拾来同声问,都是疑惑不解。 余昇从篮子里头把珠珠盘出来,从妹妹脚底下拿起一张名帖交给余年:“娘,你瞧,按察使给咱们的名片,他的妻弟叫……” …… 今日,是本地第一大纺织商人——姜俊业母亲的六十大寿。 但凡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给姜母祝寿。 不看僧面看佛面,虽说姜俊业只做纺织一行,但纺织可不止织布一件事,还包括棉花收购,蚕丝收购,聘请工人,织布机械等等。 往往他一个动作,就对市面上的布匹成品或原材料的价格大有影响。 不仅如此,姜俊业最先购入了京城的新款机械,今年又成立纺织商会,当真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就连马知州都派人送了贺礼来,其他人要是不表示表示,岂不是公然的不给面子? “黄老板!好久不见!” “姜老板,恭喜恭喜,祝令堂寿比南山!” 姜俊业三四十岁年纪,正当年富力强,一大早就穿上体面衣裳,站在门口迎客,从早上到中午,客人来得“春江潮水连海平”,一波一波又一波。 待到午间开席,主人家必得在席间主持,姜俊业回到主桌,面上露出笑容,举起杯来,却又听得门口管家唱道:“巡海御史余年到!” 众人少有听见这么个官位的,都伸长了脖子,看这个御史长什么样子。 也有在底下嘀咕,说御史见过,巡海是个什么意思? 姜俊业亦站起来,迎了过去。 “姜老板,恭喜呀!” 只见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容貌颇为秀丽,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略带邪气,一个穿着道袍,极漂亮的一副少年面相。 三个人都长得一副好面孔,可是哪个也不像正经当官的,叫人不知道跟谁问好的好。 还是姜俊业见多识广,冲着小妇人一拱手道:“余女史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我听闻老太太六十大寿,前来贺喜。” 小妇人虽年少,说起话来倒是老成,满面笑容,手儿轻轻一挥,旁边那高大的男子便将锦盒送到姜俊业跟前。 这一来一回,底下众人早已议论纷纷起来。 “怎的是个女的?” “女人当什么御史?莫不是骗人的把戏?” “别瞎说,你瞧姜老板,不是跟那女人谈笑风生,这做不得假。” “哼,她就算是个官,也只该在内廷行走,出来瞎跑什么!” 其中有个年纪大的棉商,捋着一把长须很不以为然:“这种到处乱跑的女人,最该给她裹了脚,关在家里,不然心都野了!” “说的对呀,我瞧现在的风气就很好,让女人都裹上脚,不但好看,而且小脚女子就是比大脚贤惠温顺。” 另一个极其喜欢小脚的儒商亦无比赞同。 余年耳朵不聋,他们聊天谈话的内容也听见一二,冷笑道:“那些不懂经济的人这么想也罢了,几位都是做纺织的,不该异想天开呀!” “怎么异想天开?你一个女子,懂什么经济不经济,纺织不纺织?”老棉商很不欢喜。 余年微微一笑,便将火力集中在他身上:“我想请问,您收棉花,采棉的有几个男子,几个女子,摘棉籽的有几个男子,几个女子,纺棉纱的又是几个男子,几个女子?” “自然是女子居多,自古以来,男耕女织,有什么稀奇。” 余年接着追问:“那我请问,若是你手下采棉女工全缠了小脚,还能不能按质按量完成采棉?” “有用的女子与无用的女子又不相同!女子做不得工,便是无用,便该缠脚!”老棉商被余年问得恼羞成怒。 “如此说来,你是认为,只有能做工的女子才有用,不能做工便无用了?” “那是自然!” 老棉商大声道,忽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古怪地看着他,他莫名其妙地看回去,看到坐在上首,阴沉着脸的姜家老太太,登时心里一咯噔。 姜老太太一辈子没做过多少活,过得舒心随意,若是按老棉商所说,不能做工便是无用,那她便是一个六十岁无用的人。 忘了老太太这茬了! “实在对不住,姜老板,我今日头晕脑胀,身体不适,先回家了!” 老棉商倒也机灵,被余年说话上坑了一把,立刻装病脱身。 “哈哈,余女史真是好口才呀,不知带来的是什么礼物,我等可有幸一观?” 先前赞同老棉商的那个见在言谈上占不了上风,立刻转向余年带的礼物上。 话是靠人说,礼物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一目了然。 今日光他见着的寿礼好东西就海了去了,什么百年的老山参,金线绣的百寿图屏风,闽海产的大红珊瑚…… 前头那么些好东西,余年能带什么来,什么能压得过那么些珍奇异宝? 她那个锦盒不打开便罢,打开了,就是丢人现眼! 姜俊业仿佛犹豫似的,面上勉强笑着道:“余女史来就是赏光,送什么都是心意,打开看就不必了。” “不行,余女史这样的奇女子,送来的东西必定也是奇物,怎么能不欣赏一番!” “是呀,打开看看!\" “给我们开开眼!” 被余年怼了的几个商人开始鼓噪,说什么也要看看余年的寿礼。 姜俊业看看余年的脸色,问道:“要不就打开看看?” 余年点头笑道:“看看便看看。” 于是便有家人上来,将那锦盒放在桌子中央,伸手解开铜钮,掀开盖子。 众人都伸头看,看到底里面是什么。 “啊!” “这是……” 第360章 玻璃寿礼显神威 长宽都有尺把长的两块透明物件静静躺在礼盒中央。 只见其质地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如漆面,澄澈如水晶,色作淡蓝,手指轻轻一扣,能够发出清脆响声。 拾来见姜家下人不敢动手取出,他便自个上前,用布包着手,拿出一块玻璃板,叫众人看看清楚。 “竟能清清楚楚看见对面……这是玉?” “不像,仿佛是蓝水晶。” “哪有那么大块的蓝水晶?又哪里能这么透明?” “你说是什么?” “我不知!” 一时间,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块仿佛是蓝水晶的东西。 “这果然是奇物珍品,”姜俊业到底是大商人,见多识广,向余年问道,“只不知到底是什么,是何材质,还请余女史解惑?” 余年淡淡地笑道:“此物名为玻璃,至于来历嘛,就让我身边这位小祝仙师为各位讲解。” 说完,她用眼神示意小祝道士,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小祝也不负所托,单掌竖于胸前,道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他年纪虽小,姿态摆得却足,尤其一身新做的银灰绣仙鹤灵芝纹道袍非常衬人,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沣州城来来往往的仙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座中众人都认为他的模样很漂亮,架势更漂亮,很愿意听他装神弄鬼一番。 “此物名为玻璃,又名药玉,乃是老仙师二十年前传与贫道的不传之秘。” 众人听到这里,感觉有哪里不对,既然是不传之秘,为何又传了出来呢? 不过不去细想,还是听小仙师说的好。 小祝道士低眉敛目,一派慈悲相:“老仙师曾说,此物不应此时出现,虽将方子传与我,却不许烧制。只是前几日我梦中与老仙师相见,他要我将此方传与沣州女子。” “传给女子?” “男子不行?” 小祝道士微微摇头:“男子不可,且老仙师道,如今生活艰难,女子不应缠脚,叫我先传与那些不缠脚的女子。” 他说了这一通,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是余年把话接过去:“如今我与小祝仙师同开了一家工读学校,专门教授女子玻璃烧制之术,若有想学的,可以将家中女孩送来。” 有她这话,席上众人此后都有些神不守舍,心里不住地想着工读学校的事。 只有姜老太太最高兴,吩咐按余年说的,将两块玻璃镶到窗户上,不但挡风保温,还看得清楚。 真舍得呀,不少人想,也就是姜家,要是自己,可舍不得把这么两块宝贝镶到窗上,风吹日晒的多可惜。 余年参加了一次寿宴,大大出了风头。 她压根就没有往外说自己住哪儿,不少人就悄悄摸摸地摸到门上来了。 “余女史,我这个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余女史,我这个外甥女就拜托给你了,有调皮的时候,只管打!” “余女史,我三舅姥爷家的大姨子的堂妹家的女儿,今年三个月,很机灵,你教教她,保管学得很快!” 余年皱着眉头,看向包着包被的小婴儿:“三个月,你还是让我教她吃喝拉撒实际一点。” “没问题,饭要一口一口吃,玻璃得一口一口学呀!” “您快换尿布去。” 得益于寿宴上的商人们为了学习玻璃制法,到处搜罗适龄女孩,整个沣州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余氏工读学校。 有些人怀疑条件太好,其中有鬼,可看看那些商人们主动把自己的女儿和亲戚朋友的女儿往里塞,便也放了心。 商人们都多少个心眼子啊,他们抢着干的事,不会错! 余氏工读学校迎来了一次爆炸式的生源申请。 就眼下这个小院,这么几个从道士转行来的先生,肯定是要不起所有学生的。 余年并不慌张,一边找姜俊业介绍合适房屋,一边登记下所有的女孩,按报名先后,分为一期、二期和三期,急着用钱的可以提前支取补贴。 没错,姜俊业。 按察使的妻弟,便是姜俊业,余年提前拜访过姜俊业,两人串通一气,在姜老太太的寿宴上做了这么一出戏,把玻璃推到了世人的面前。 自然,姜俊业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学到玻璃方子。 小祝道士并不奇怪余年认识姜俊业,好歹人家也是个官儿呢。 他见有不少人提前领补贴,反而更好奇:“余娘子,你就不怕他们拿了钱跑了?” 余年瞥他一眼:“他们不会跑,有更多的钱冲他们招手,他们跑什么?” 小祝道士嘿嘿乐:“是呀,就像我,有余娘子帮忙,顶着仙师亲传弟子的名号,哪里都不会去,乖乖的。” 余年看他一副可爱相,忍不住摸摸头:“你到底多大?” “十九。”小祝瞪着好大的眼睛,一口咬定。 “不说实话,明天亲传弟子就换人!”余年很实际地威胁。 “十八。” “换人,啊呀,换谁好呢,是李仙师,林仙师,还是张仙师……” “十六,真的,十六!”小祝急了,伸手就去抱余年的胳膊。 “不许动手动脚!”余年脸一板,“实岁虚岁?” “虚岁。” 余年狠狠在他耳朵上一扭! 这小孩儿,话里的水比大海还多! 招生着实忙了好几天,不但余氏工读学校的名声打了出去,而且沣州城里的人也知道了一种似水晶似宝玉的好东西,名为玻璃。 上门来找余年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余年叫拾来打发了,今日这个,她却必须得自己出面。 因为,来的是沣州城最大的官儿,马知州。 第361章 玻璃为贡 拾来她已派出去管着修建二期三期校区的事儿,余昇懂事,带着妹妹在一旁刻苦读书,余年不叫人扰他,也免了珠珠被人发现。 马知州来,她必定得自己出面,不紧不慢地梳洗完毕,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出来。 她在沣州呆了这些日子,同姜俊业等人家里的女眷也有来往,晓得了沣州城的习俗,在家里时穿两件细棉衣服倒也罢了,出门见客,要不穿得富丽堂皇,遍身绮罗,那便是对外人不尊重。 除了家里当真穷得置不起两件绸缎的,绝无中等以上人家还像余年原先那般打扮。 入乡随俗,余年着实裁了几套好衣裳,什么云锦宋锦,妆花绫闪金缎,再加上她原先在脸上点的斑慢慢都洗去,如今站在人前的,竟是个极美貌贵气的小娘子。 马知州先前只见过余年穿着普通青蓝棉布衫裙,如今一看,差点认不出。 余年如常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知州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却不知有何要事?” “啊呀,啊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余女史果然不愧是御史!” 马知州先小小恭维余年一番,接着又道:“我听闻,余女史和仙师的弟子合开了工读学校,教授仙师亲传的玻璃秘法,可有此事啊?” 余年心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还奇怪呢,玻璃在沣州城闹出这么大动静,作为一州之长,马知州竟然毫无动作? 他来了,余年安心了。 “正是,玻璃制作一法,仙师托梦道必须得传与女子,因此我与仙师弟子便办了一间学校,马知州,该不会怪我不事先知会?” 不等马知州说话,余年又道:“我刚刚到沣州时也曾找大人您说过玻璃作坊一事,您似乎,不是很想插手。” 马知州两只手在膝盖上拍了一拍,叹道:“那时候,你可没说玻璃是仙师传授的法子。我乍一听什么玻璃呀,什么仙师弟子呀,还以为你是编出来糊弄人。但再想一想,余女史也是皇上正经封的官员,怎么能信口开河骗人呢。”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余年心道,这老油条!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理会他,自己开作坊办学校就好了。 马知州咳嗽一声:“玻璃作坊在沣州办起来究竟是件好事,本官的意思,沣州有好事,也得叫皇上知道知道才好。” 余年不跟他客气:“大人的意思是?” “不如余女史叫他们烧些精美的玻璃物件,咱们一同往京里一献,皇上也高兴,玻璃的名儿也扬出去了,岂不是好?” 好,是想给皇上拍马屁是? 余年微笑垂眼,貌似沉思,心中主意转了一转,才开口道:“好,当然好,大人的主意真是呱呱叫。” 马知州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立时喜笑颜开。 哪知余年接着又道:“但我这作坊才开,一边看着工读学校,一边看着作坊,哪里有那么多的精神再做精致物件呢?除非——” “除非什么?”马知州连忙追问。 “除非,您帮帮忙,我这工读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女子,单靠雇人来不够安全,若是知州大人派人时不时来附近转转,治安好了,学生能安心学习,我也能放下心来研究玻璃。” “这好办!”马知州一口答应,不过是派几个衙役巡逻一番,这有什么难的。 余年接着说:“还有……” “还有?” “是,还有,请马大人明确禁止裹小脚,这也是为了我们学校能招到更多合适的学生。” 马知州不吭声了,他自己就觉得女人有双小脚蛮不错,至于天生的还是缠的,他不怎么在乎。 不过,在个人喜好和给皇上拍龙屁之间,马知州大人很懂得格局。 “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三天之内,你得拿出件像样的东西来,别叫本官跟着白忙活呀!” 就是威胁,马知州也说得软和,不愧于他马二婶子的外号。 送走马知州,余年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心事。 眼下玻璃作坊虽说能烧出东西来,却谈不上精品,仗着这东西在大兴是独一份。 因为烧制的原材料不纯,温度不够,最多也就做到和送给姜俊业家老太太那块玻璃板一样的程度,透明比天然水晶差不许多,颜色却总是透着淡蓝淡绿。 况且之前已经给一个商人的母亲送过,再拿出来送给皇帝,有些不合适。 她便泡在玻璃作坊里头,打算从新奇巧上做文章。 “挑出蓝绿两色的珠子来,中间打孔,和琥珀、牛角、玛瑙珠子一块穿成画帘,或是做成屏风样,你觉得如何?” 余年问小祝。 小祝脑子活,先想出来将两色玻璃嵌套做成器皿的主意。 可惜了,因材料受限,两种颜色的玻璃区分不大,套在一块的效果并不好,只好另辟蹊径。 小祝犹豫道:“好是好,只显不出玻璃的好,和这些宝玉穿在一块,也不见得有人看得出是玻璃。” 余年有几分泄气,转念一想,干脆,把空间里的玻璃荷叶取出一片来。 “这、这是水晶的?” 小祝看到这么大一片圆圆的极清透的东西,惊得舌头打结,怎么也不觉得是玻璃。 余年也没打算告诉他空间仙师云云,只说这是自己在山里发现的一种矿石,试着能不能融化了做点什么。 “这么透明,比咱的玻璃还好,融了怪可惜的。” 小祝啧啧道,将那片玻璃荷叶放进丹炉坩埚里煅烧起来,只是烧来烧去也不见变软,他不由得额头冒汗。 余年倒不意外,现在的加工水平实在太粗糙,很难达到玻璃融化需要的高温,更别提空间里的东西有些神异。 “怎么烧不动呢?” 余年直接道:“烧不动算了,就按你说的套色,把咱们自己烧出来的玻璃浇上,在上头套烧成玻璃花,当个摆设也挺好!” 两人便取了一块烧好的淡蓝玻璃,放进锅里一起烧。 不料这块玻璃一进去,和原来的玻璃荷叶一块烧了会儿,跟催化剂似的,玻璃荷叶和玻璃板块都烧化了,竟成了好一锅玻璃液! 余年大为惊喜,连忙叫小祝拿出模子来,把玻璃液浇进去,过了一天,敲碎了模子拿出来看,竟成了极为晶莹剔透的一只葵瓣水晶玻璃盘,透明中略带似有若无的一丝蓝色,色彩质地都美得惊人。 不但颜色样式美,余年试了试,甚至还保留着玻璃荷叶原来的坚硬,不似普通玻璃那么容易破! 这一件大事完成,余年松了一大口气,小祝出力不少,她欢喜地顺手呼噜呼噜他脑袋:“好孩子!给你发奖金!” 小祝本还看着玻璃盘子发呆呢,被余年呼噜得脑袋发晕,脸都红了,大力抗议:“我不是小孩!” 余年哪管他这个,立刻叫再做几样好模子来,制了一整套的玻璃器皿,装在锦盒里头,送到马知州手里。 马知州只看了一眼,连声催着叫人备马,将玻璃器换了更好的黑檀嵌八宝盒子,拿八条丝绵被裹得严严实实,派了八个人,轮流抱着盒子,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余年这件事办得漂亮,她又隐隐约约透露出,要这种特殊的玻璃器,得由她亲手做。 不管她这话说的真假,马知州知道,要玻璃,就得冲着余年使劲! 接连几天,马知州时常对人表示支持工读学校,又专门派人一日两次在工读学校附近转悠,把原先想偷窥里头女学生的混混都撵得远远的,认识他的人都大惊,马二婶子变脾气了? 有马知州的明确态度,余年的背后不知不觉多了一层当地官府的势力保护。 不管是商人,还是地痞流氓,想要动工读学校,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工读学校愈发炙手可热起来。 只是,学校的内部,又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故。 第362章 爱学不学 送走玻璃器没几天,工读学校来报,学生们闹起来了! 余年赶紧赶到工读学校一看,嚯,院子里头那叫一个热闹! 男人们打架,打的是个愣头架,你一拳我一脚,打破了头,打掉了牙,跟往河里扔石头块子似的,咕咚一声掉下去。 女人打架,好比戏台唱念做打,先得言来语去,说得不投机,再得撸袖子摘耳环,以防伤身之外损伤金钱,第三则先用两根纤纤玉指,你戳我一下,我推你一把,然后锣鼓齐鸣,水袖飞舞,扯衣裳薅头发,叫人一看就走不动道。 偶有男子按女子的打法,或是女子按男子的打法,则更加具有观赏性,令人目不暇接。 余年眼前,便是一幅标准的唱念做打图,一个穿得漂亮的少女头发乱蓬蓬,金珠发钗斜斜地挂在耳边,哭得梨花带雨。 另一边同样是几个衣裳凌乱的女孩,都横眉怒目地对着哭的那个。 “呜呜……你们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在这儿,我要回家!” 余年暗叹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真是再真没有的真理。 她身为工读学校出资人、负责人二合一,自然是要站出来,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罢了,她点了从画舫上塞过来的陈若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姑娘机灵,跟自己有缘分,说话应该不偏不正。 “余娘子,刚才九英姐姐嫌食物粗糙,将她那份给了猫儿吃,猫不吃,她便道工读学校的伙食连畜生都不吃,其他几个姐姐生气,同她言语上冲突几句,打了起来。” 陈若男几句话说得清清楚楚。 余年听了,心道,看来九英是犯了众怒。 她再看向那叫汪九英的姑娘,问道:“若男说的可是实话?” 九英生得桃杏一般娇艳,虽是女儿,在家里也颇受宠爱,见余年问了,满腹委屈地撒娇。 “可学校里的饭菜实在没法子吃,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余年朝旁边管饭食的婆子招了招手,问:“中午吃的什么?” 那婆子赔了小心道:“是二米饭,蒸鱼,麻油拌豆腐马兰头,咸菜烧萝卜,另一道肉圆子干菜汤。” 她觑了眼余年神色,不像生气,又添了句道:“在咱沣州,普通人家平日里吃这个已是好饭菜了。” 余年淡淡地道:“我知道,九英,你觉得这饭菜哪里不好?” 九英鼓着腮帮子噘着嘴道:“我不爱吃蒸鱼,不喜欢麻油咸菜的味道,干菜肉圆太油腻!我要吃冬菇菜心,还有八宝鸭,扁尖炖老母鸡,还有碧梗米!” “九英,你知道你到工读学校来,是做什么的吗?”余年问。 九英扁着小嘴,泫然欲泣:“我爹说,叫我学煮什么玻璃,我学那个做什么,莫名其妙的!” 她环顾一周,看看其他的女孩儿,很有怨气地道:“而且和我一起住的人穿的是粗布衣服,脏兮兮的,碰一下都扎手指,我的衣服都是丝绸,和她的挂在一起,会刮坏的。” 她还没说完:“到这儿来,别说吃饭了,喝茶都没有好茶,我家下人都不喝那个,我说叫其他人跟我凑钱买点碧螺春来,她们都说没钱,小气的很,我看她们就是知道我有钱,等着喝现成的!” “你!汪九英你太过分了!”和九英同住的姑娘红了眼睛,她虽穷,可从没想过占汪九英的便宜。 没想到汪九英这么说她! “汪九英,要是你在工读学校呆不惯,就叫你爹接你回家。”余年看这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 汪九英惊喜地问:“真的吗?真的能回家吗?” 余年默默点了点头,放着这位在工读学校,估计后面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事儿呢。 她立刻叫小厮给汪九英家里报了信,叫他们把姑娘接回去。 汪家不知怎么回事,汪九英的爹赶紧带了辆马车过来,瞧瞧到底怎么了。 到了学校里一问,汪老爷二话没说,抬手就打了汪九英三个巴掌,就连旁边看着的女学生们都吓着了。 “呜呜呜,你就知道打我,我真在这儿过不下去嘛!” 汪九英嗷嗷乱哭,哭得余年心烦,向汪老爷道:“既然令爱在工读学校呆不惯,那便算了,让她回家自由自在的更好。” 汪老爷指着汪九英的鼻子骂:“小贱人,平日里好吃好喝,到了用你的时候,推三阻四,学不会做玻璃的法子,就给我滚出去!爱死在哪儿死在哪儿!” 汪九英一边哭一边呜呜咽咽地道:“你打死我,就在这儿打死我,打死我也不学,打死我也学不会!” 不是,学做玻璃有那么难吗? 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这一幕,余年几乎怀疑自己开的不是工读学校,而是什么顶尖杀手训练营,看九英哭得那样子,真好像在学校里读书会读死! “余娘子,你只管打骂,打死也不要紧!只要教会了就成!”汪老爷还缠磨。 “我看,您还是先把令爱领回去,不要妨碍我们学校正常的教学!” 余年不知不觉就用上了经验丰富老教师的口吻,板起脸孔来说话。 “是、是,余娘子莫生气,我把这小贱人带回家好好教训!” 汪老爷知道女儿没学会玻璃制法,还得看余年眉眼高低,一边骂,一边揪了胳膊拉回家去。 余年浅浅松了口气,回头赶紧拉着相公儿子做了一个学分制度出来。 对学生的评分分了三块,一是读书识字,二是实际操作,三是品行品德。 特别是不许浪费食物,吃多少领多少,谁要是乱倒乱扔,就别怪扣分了! 扣得多了,便请这位打道回府,退学!学校还要追回已经发放的补贴! 果然,学分制度一出场,学生们都老实多了。 毕竟,穷人家的女儿为的就是给家里挣些钱财,谁也不想被退学,而被送来的商人家的女孩们,看到汪九英被打耳光的情景后,兔死狐悲,也都沉下心来,为了不挨打好好学习。 余年对于整肃一新的校风很满意,专门叫人写了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之类的校训贴在墙上,叫学生们好好看看,腌进味儿去。 正当她觉得工读学校和玻璃作坊都进入正轨,可以开路往琼州去时,汪九英这姑娘又杀了个回马枪。 “你说什么?你想把九英许配给小祝?” 第363章 小妖道思春 余年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汪九英才退学了多久啊,怎么突然就跑出来要嫁给小祝道士。 小祝道士现在管着玻璃烧制技术的教学,这不就等于是,退学的学渣妹妹要嫁给副校长…… 余年随即清醒过来,看着汪九英满脸堆笑的爹,和害羞又窃喜的汪九英,大概能猜出他们是怎么想的。 汪老爷往工读学校里塞闺女塞不动,干脆,直接攻占玻璃的源头人物,仙师的亲传弟子——小祝道士。 汪九英呢,见过小祝那副漂亮面孔,自然也不会拒绝。 “小祝仙师是道士,年纪又小……”余年本预备给小祝推了这事。 汪老爷却笑道:“不是我夸口,我家这个女儿,也着实有几分姿色哩,媒人都要踏破了门槛!道士不要紧,咱们沣州这边好些仙师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年纪小更不要紧,就是要趁早开枝散叶,子孙才能繁昌么!” 余年被他说得无奈,想想小祝那张漂亮又狡猾的脸,余年只觉得头疼,连忙叫人把小祝领来。 自己惹来的桃花债,自己还了。 小祝道士还以为余年自己找他,喜气洋洋地一溜小跑着来了,一掀帘,甜甜脆脆地唤了声:“余娘子!” 他眼里就只看见余年在窗户旁边坐着,转头才见那边还有汪家父女两个,一下便黑了脸。 “小祝仙师,汪老爷和汪小姐,你曾见过的。”余年指了指汪家人,“我替汪老爷问一句,你可曾婚配?” 她不耐烦婉转曲折,直接问出最重要的那句。 不过余年觉着,虽从未问过,小祝老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模样,再加上年纪尚小,不像是有家室的模样。 “我有啊!” 不料小祝毫不犹豫地答了出来! 余年也是吃了一惊,还没问,小祝便自己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我与余娘子的妹妹早已两心相许,心有灵犀,明年就成婚。” “余娘子的妹妹?”汪老爷疑惑地道,“余娘子,你刚才怎么没说?她在何处啊?” 余年心里呵呵两声,眼睛也看着小祝:“是呀,我妹妹,我如今也不晓得呢。” 这个小祝,说起谎话来脸不红气不喘:“喔,前几天我还收到了信,说她已回了京城老家。” “京城老家?”余年重复了一遍。 小祝偷偷冲她挤眼睛:“是呀,我发誓这辈子除了她谁也不娶!” 他便是一通指天发誓,说得异常坚决,又是合了八字了,又是下了聘了,又是换了婚书了! 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汪家父女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一个妙招,结果是兴高采烈地来,垂头丧气地去。 临走,汪九英还不甘心,冲着小祝道士眨眼道:“祝哥哥,那位余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小祝礼貌而不失疏离地道:“她叫余梅悠,白梅悠悠,好名字!” 看他仿佛很陶醉似的,汪九英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弃离开了。 不过,汪家人一走,一只手就抓着小祝头顶的头发,叫他打了个转,对上余年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最近记性不好,原来我有个妹妹,叫余没有,老家在京城,要不是小祝仙师提醒,我可全忘了!” 小祝嘿嘿一笑,也就是仗着这几天拾来不在跟前,他敢放肆! “姐姐,我怕死那个汪九英,她看人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小祝刻意姐姐姐姐叫得甜又亲近。 “就你这脾气,找个那脾气治治才好呢。”余年摇头。 见旁边没别人,小祝悄咪咪地靠过来:“姐姐,我想成亲,没有合适的呀。” 他嘴里天天没句正经,余年也没当回事,在蜜饯盘子里头捡了颗松子糖,含含糊糊地道:“你这么有本事,骗上十个八个媳妇儿有什么难?” 小祝也伸长了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龙眼干,剥了皮,讨好地送到余年跟前。 “姐姐,我想找个跟你一样的。” 余年伸手拿龙眼的手僵在了空中,瞧着小祝眼睛水汪汪的比龙眼核还黑亮,没来由一阵心虚。 “我这样的不好找。” “眼前就有一个。” “小祝,我看你是天天念叨什么仙师不仙师,脑子都糊涂了。”余年转了脸不看他,“快回去歇歇。” 小祝轻轻哎了一声,又过了一小会儿才退出去。 余年回过身来,看见桌边用手帕子垫着五六个剥好的龙眼,心里别扭极了。 云书来当时追着她老说些疯话也还罢了,小祝才多大,十几岁的小孩! 晚上拾来回来,余年便道要快些去琼州。 余昇偷偷地跟爹说:“娘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你,她平日里跟你说话声音好大的,今天特别温柔。” “吱吱。”珠珠探出头来,也赞同余昇的看法。 拾来伸手摸摸两个小脑袋,笑道:“爹知道,你们不用管。” 回头他洗漱完了,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余年拆了发髻,一头乌发沉甸甸地垂下来,跟小瀑布似的。 “怎么了?” 余年感觉他一直看着自己,上床躺下,仍觉得那道视线火辣辣地看着自己,怪不自在。 “没什么,我媳妇儿越看越好看。”拾来微微笑着道。 余年疑心他知道小祝说的那些疯话,心里有鬼,只得假装困倦,翻个身朝里。 “累了,睡。” 拾来低头,亲了亲余年的耳朵,在她耳边道:“我把小祝给杀了。” “你说什么!” 拾来枕在手臂上,悠然望着她:“昨晚梦里杀的。” 余年一个翻身坐起来,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伸手将黑发拢在胸前,正色道:“我对他从没一点其他心思,他那么个小孩儿,你别乱吃醋。” “是不是乱吃醋,你心里明白。” 拾来说了这句,转身朝外躺着,不再说话了。 这回反而是余年温声软语地哄着他:“生什么气呀,我有了你,哪里还看得见别人,我相公是最好最好——” 她没说完,便觉得天翻地覆,被拾来捉着腰提到自己身上,道:“证明。” 余年按着他肩膀,蓬松的乌黑长发垂落下来,暖烘烘香喷喷地盖住了拾来的脸,又被攥住掠在一边。 “我要证明,只要我一个的证明!” 拾来话说得义正词严。 余年只得将他一只手拉到心口按着,不住地做着保证。 “我真的只有你一个,没说谎……我是让你摸摸心跳得快不快,不是让你干别的!” 拾来怎么可能不干别的,专心致志地剥粽子,剥完了粽子又打年糕,一晚上忙活得没停手,终于证明了粽子和年糕心里只放了他一个,很是满意。 第二天余年捂着酸溜溜的腰眼,觉着不走不行了! 在余年指挥拾来收拾行囊的时候,被马知州千叮咛万嘱咐保护好的水晶玻璃器也送进了京城。 第364章 告别沣州 这一辆马车走得仔细,比普通的赶路运货累了何止三倍。 马知州派来的人进了京城,又饿又渴又累又困,只觉得躺在地上就能睡着,可不行,得把东西安安全全地送进宫里才算是大功告成。 玻璃器入宫不过半日,宫里又赏赐下来,并有皇帝谕旨,说马知州进献的玻璃器甚好,叫照样再做一套酒器上来。 这趟活到这儿,暂且完事。 几人商量着在京城开开眼界,歇一天再往回赶。 “咱们好不容易来了趟京城,得好好逛逛?” 一人叫了投宿客栈的小二问道。 “京城里头什么最出名?” “百货大楼呀!南来北往,什么货都有,物美价廉,若要买东西,去哪儿最合适!” 几人互相笑道:“咱在江南却没见过这个,新鲜。” 说去便去,几人一路问到百货大楼去,只见好大一座楼,先吃了一惊,再一看,原来是连着三座小楼建在一起,互相连通。 “真是不得了,我还当江南富庶,不比京城差多少!” 几人赞叹着走进去,迎面便被琳琅满目的商品给镇住了。 “这样多的点心!还有茶叶,酒水!” 几人才进门,就见两个伙计搬了个圆圆的东西出来,放在靠近门的小桌上。 “这是什么!” 他们围着那个淡粉淡绿色的大圆糕点站住了,闻着那淡淡的香甜气味,实在走不动。 看起来表面软软的,好像是乳酪,顶上还用粉色和绿色的乳酪做了花。 这么一大块乳酪,能做成浑圆的形状实属不易。 几人正围着看呢,一个穿着淡棕色布围裙的中年女子,手持一尺多长的短刀走了过来,把他们给吓了一大跳! “这是做什么!” “看看都不行,用得着用刀赶人吗?” 那女子奇怪地看了咋咋呼呼的几人一眼,举起刀来,大声吆喝道:“切蛋糕了!今天的蛋糕要切了,买蛋糕的来排队!” 登时人群呼啦啦在江南来的土包子们后面排起了长队,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女子拿刀是为了切叫做蛋糕的物事。 幸运地排在了第一个的人问:“这东西好吃吗?是吃的吗?” 那女子连着几刀下去,干脆利落地将一个圆圆的大蛋糕切成了等量的十二角,和和气气地道:“五十文一块,您尝尝就知道了。” 这几人都是从富庶的江南来的,不觉得五十文多贵,只不知好不好吃,便只买了一小块,领了小竹匙,八个人一人挖了一勺,便将一角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怎么这般香甜!” “太少了,我只吃到一口!” “吃着有些牛乳味道哩!” 吃着好,他们又想去买,结果哪里还有,那一个大蛋糕切完立马就卖得干干净净。 “百货大楼每日上午两个蛋糕,下午两个蛋糕,限量,若要买,便等明日再来。” 那切蛋糕的女子用油纸将刀子包起,答道。 “我们有钱!” “对,我们要买一整个!” “就刚才那样的,不,还要再大些!” 那女子看着几个叫唤的,笑道:“对不住,咱百货大楼的蛋糕每日散卖就这些,若要预定,还请去前面柜台登记。” 虽觉得吃个糕点也要预定,实在麻烦,但蛋糕又实在好吃得紧,于是几人便跑到柜台问预定了什么时候能有。 小伙计伶伶俐俐地翻翻预定本子,客客气气地道:“若现在预定,待下个月十五日便能吃到了。” “什么?十五日?” “要等这么久!太慢了!” “不就是个点心!” 面对众人鼓噪,小伙计见多识广地微微一笑:“因咱百货大楼的蛋糕是紧俏货,实在太多人定了,抱歉。” 可是那几个没两日便得回江南,哪里等得住,于是一股劲地跟小伙计瞎缠,小伙计经验丰富,笑道:“咱百货大楼不光有蛋糕,还有好些别的好货品,几位若要买些土产回家,不如瞧瞧我们的双头鲍,蜜饯点心,螺钿妆盒,纺织机械……” “你说什么,纺织机械?纺织机械不是专卖么?” “是,”小伙计微微一笑,“咱百货大楼叫余氏百货大楼,和余氏纺织机械的余,是一个余。东家都是皇上亲封的余年余女史。” 众人大眼瞪小眼,还是余年? 怎么玻璃作坊是她的,纺织机械是她的,百货大楼还是她的! 干脆这天下的铺子都归她算了! 与他们前后脚进京的还有几匹快马,脚不沾地地进了宁安侯府。 “你说什么?宝河县积聚的军费兵械不见了?” 宁安侯的脸上显出浓浓的戾色,怒道,“宝河县令那个废物,自己被人发现了也就罢了,连财宝都保不住,他难道就不怕本侯对他的家人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禅精竭虑,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蛰伏,就是为了等有了足够的积聚后再动手。 如今好端端的掉了一大块肉,他怎么能心平气和? 宁安侯本来俊美的脸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侯爷,说是他不知道怎么,财宝便没有了,前一天去看时明明还在,过了一晚,竟然完全消失了!” “这里头还有个余女史掺了一脚,据说便是她最先发现宝河县令是假的!” 听到余字,宁安侯猛地转身,伸手揪住报信之人的领口: “你说的是余年?” “是、是,他们说是叫这么个名字,看着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家三口,不知为何竟闹出了好大动静,又是治鳄,又是剿匪,又是揭发宝河县令!” “派快马,叫永闽的人手仔细着,见到这三人,男的留活口,女的和小孩全杀了!” 宁安侯眸色一暗,他在永闽琼州有一处据点,最是心狠手黑,余年若是碰见了那伙子人,就别怪自己运气不好。 …… “永闽据说最近山匪闹得厉害,你们一家人没有护卫,实在不安全。” 在送别宴会上,姜俊业的妻子担忧地劝余年。 余年听闻山匪,并不以为意,反而是热情地邀请姜夫人:“我想请夫人担任工读学校的学正,夫人意下如何?” “咦,怎么忽然说这个……” 姜夫人有些慌张,看了一眼相公,又道:“我只是个妇人家,和外男接触多了总归不太好。” “姜夫人不必担心,”余年连忙道,“如今工读学校里都是女孩,反倒是请来的先生拘束,我听闻夫人原来在闺中素有才名,想请夫人帮助管理学校,教导这些女孩儿。” 姜夫人低了头,已是有几分心动,余年说的没错,她曾经在闺中时,也以清丽小诗有过才女的名号,可嫁人之后便不可再随意挥洒笔墨。 到如今,常常技痒,却无处可以施展。 “余娘子也是好意,你不若就去帮帮忙。” 姜俊业自然是希望自己在工读学校里的人越多越好,他便能学到更多的关于玻璃制作的技艺,更早地吃上一口肥肉。 还有什么人能比自己的夫人更亲密,还有什么职位能比学校先生离玻璃方子更近? 见相公和余年都一力支持自己当这个学正,姜夫人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余年这几日,采买收拾都交于拾来办了,其他学校后续管理安排,却是必须亲力亲为。 之前只图快些把学校办起来,没能找到更好的女先生,哪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问了半天,就是姜俊业的夫人最合适。 才女,品行也好,教教这些女孩儿易如反掌。 余年又给了姜夫人招人的权限,有其他合适的女先生,也可以招到学校里来。 姜夫人答应了,在自己交往的几个贵妇人中撒出信去,果然又找了几个有本事又不甘心困在后宅的女子来。 待到真离开沣州那日,余年明明谁也没说,不知怎的,城门口却聚集了好大一群人,都是来送余娘子出行的。 “余娘子,你给的钱救了我儿子一名,也给我女儿一个好前程。” 一个中年男子感激地给余年送上一篮自家做的烘饼。 “余娘子,多谢你收留我们这些苦命人。” 一个脸上好几道伤疤的年轻女子,仿佛总是站立不稳似的,一双脚在鞋里跌跌撞撞。 余年低头看了眼,想起她是被父亲卖到青楼,自己划破了脸,被老鸨一路追着打骂,求了工读学校,先支了一年的补贴自赎自身,如今是学习顶好的一个。 “你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余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小脚才放了走路小心些。 “各位,多谢。” 余年提高了声音,冲众人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待我从琼州回来时,还来沣州城住!” “太好了!” “余娘子到时再找几个仙师来,多办些作坊!” 余年满面笑容地同众人告别,嘴里说着一定一定,马车前行,渐渐消失在送别人的眼中。 马车走了里地,拾来忽然向马车里问:“那什么小祝,又找你说什么没有?” 余年坐在车里,听余昇给她背书,如今儿子古文水平突飞猛进,她已经跟听天书一样了。 拾来忽然问这么句话,她莫名其妙地道:“怎么,没有呀。” 刚说完,就听见外头小祝清脆的欢叫声:“姐姐!我在这儿,在这儿呢!” 第365章 天好热茶好苦 余年大吃一惊,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只见小祝脱了道袍,作小厮打扮,但他生得漂亮,是一个漂亮小厮。 “你这是做什么呀!”余年叫道。 “我和你一起走!”小祝抱着包袱,见马车走近,便凑上去。 谁知拾来一马鞭抽过去,把小祝抽远,又在马头上甩了个响鞭,随即马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余年伸出头,往后看,只见小祝抱着包袱,坚持不懈地追着马车跑,全不顾扬起的灰尘,一个不当心,摔倒在地上,好像哭了似的。 “你停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余年有些担心,叫拾来停车。 “为什么要停,为什么要说话,要说什么话?” 拾来不仅没有停下,还把车赶得更快了。 “他摔倒了!”余年嗔道。 “你心疼了?” 拾来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不是,你……他万一一气之下跑了,咱们作坊怎么办?至少要哄哄他呀!” 余年想着小祝年纪轻,对比自己大又温柔的女性有好感也没什么奇怪,等他年纪再大些,自然而然就知道和自己年貌相当的女孩才是最合适的。 拾来听了这话,倒是拉着马一拐弯,滚滚烟尘扬起,一溜烟又奔回了小祝身边。 小祝本来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当真急得哭出来,再见马车转回来,又高兴地笑出来。 拾来看他被土灰沾得脏兮兮的漂亮脸蛋,心里痛快极了,冷冷地道:“你签了契书,要在沣州好好经营玻璃作坊,怎能随便跑出来?” 小祝不管他,带着哭音叫余年:“姐姐,姐姐,你带我一块好不好?” 车帘一动,余年下车来,递给他一条手帕,叫他擦擦脸上的灰。 小祝还以为她同意了,正要笑,却听着余年道:“小祝,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要。” “我、我很重要?”小祝结巴着重复。 “是,我虽然办了玻璃作坊,却暂时不能亲自经营,虽然办了工读学校,却一时无法好好教导学生。”余年认真地道,“你人聪明,又有本事,我觉得能放心把事情托付给你才离开。” 小祝被夸,心里喜滋滋的,结果又听余年说下去。 “可是你现在跑出来,我不能安心地在外办事,总是担心沣州的作坊和学校,这可怎么好?小祝,我只信得着你,你能不能帮姐姐,把这两件事办好?” 余年郑重其事地问。 小祝被她夸得迷糊,连连点头:“我能,我一定办好。” “小祝真是好孩子,等我从琼州回来,你想要什么礼物?”余年微笑着道。 “什么也不要,姐姐人回来就好。” 小祝微红着脸道。 “好,你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吃。” 小祝连连点头,被余年的糖哄得不知东西南北。 拾来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待余年与小祝告别,再次驾车离去。 离得好远了,回头还能看见小祝站在路边用力挥手。 “你倒是会哄人。”拾来酸酸地道。 余年在车里坐着,搂着余昇和珠珠,轻轻一挑眉:“待得空我也哄哄你。” 拾来甩一甩鞭子:“我好哄得很,你不来哄我,我自己也哄自己。” 行得数日,进了永闽地界,一日日的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娘,我好热,原来南边夏天来得这般早。” 余昇早就穿不住夹衣,余年给他换了单衣,还觉得热,只好又换了葛布做的短衫。 一行人因天热得难过,便只上午赶路,下午休息。 饶是如此,赶路也成了苦不堪言的一件事。 就连珠珠都打蔫,把余年心疼坏了,她估摸着是从凉到热,身体还没反应过来,便叫拾来寻个借住的地方,一家人休息几日再接着往南边去。 她说了这话没一个时辰,拾来看见路边凉茶摊子,赶紧停下,叫媳妇儿孩子都出来喝碗凉茶。 他心里以为凉茶是在井水里湃过的凉饮,第一碗茶水接到手里,摸着温温的,看着黑乎乎的,不像好茶叶,他便皱了眉头。 但环顾四周,人人都喝那黑茶汤子,他再看余昇热得小脸发红,便将第一碗递与儿子,叫他喝两口解解暑。 余昇接了,也顾不得别的,狠狠喝了一大口,狠狠吐了出来! “娘!娘!你别喝这个,有毒!好苦!好苦!” 余昇伸着舌头,嗷嗷叫苦,刚才一口灌进去,热还在其次,苦得简直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他这样子,旁边的喝茶的人都笑了起来,满嘴永闽方言,余昇听不懂,愈发着急。 余年连忙接过碗尝了一口,果然苦得跟苦药汁子似的。 她却放下心来,安慰余昇:“小昇莫怕,这茶是本地药茶,苦虽苦些,没毒,还对身体很有好处呢。” 原来永闽地方的凉茶不是指的温度凉,而是说用来煮茶的药材清凉去火。 虽然苦,却着实合适在热天喝上一碗,凉一凉心头燥热。 余年叫着相公儿子,坐到阴凉地方,又要了两碗凉茶慢慢地啜,瞧着人不注意时,还给珠珠倒了一小盅。 拾来刚才也喝着苦得要命,眼看余年神情自若地喝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和媳妇儿同甘共苦,哪知喝着喝着,仿佛肠胃里有一道凉丝丝的风,比刚才烦躁欲呕的情形好得多了。 “你们系边度人?”旁边桌老翁端来一碟凉果,让余昇吃。 “北边来的,老伯你会不会说官话?”余年听他们说的和穿越前南方的方言略有相似,便试着回答。 “会说一点,妹仔你慢点讲。” 余年闲聊两句,又问:“附近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我们走不动了。” 那老翁笑呵呵地道:“还得五十里才能到县城,我家里住五里外渔村,家里有空屋,你哋可以到我家嚟住。” 余年看看自己一行,又热又累,实在需要休息,当下决定,就借住两天老翁家的房子。 第366章 女人小孩那一桌 待到傍晚天将黑时,老翁叫着余年一家,慢慢往渔村方向走。 路上余年打听得清楚,这老翁姓陈,家里一个老妻,前两日才给独子娶了媳妇儿,因此现下家里一共四口人。 余年有些迟疑,人家新婚燕尔,自己一家子住过去有些不方便。 若是瞧瞧不好住,便寻个理由,再找别的住处。 渔村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余年看这小村子气氛融洽,很是和平,想起龙门村来。 拾来凑在她耳边道:“也不知龙门村怎么样了。” 余年只觉得两人心有灵犀,笑着拉拉他的手:“有梁县令看顾,又有那些产业,差不了的。” 两人说着,老翁回过头来指着前面几间房道:“那是我家屋了。” 余年一家跟着过去,却见好一处房子,高高大大的五间正房,一看就是新修的,墙上用蛤灰刷得雪白,里头走出个老婆子来,脸上神色不好,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 “……佢呢个衰神系搭沉船嚟嘅,边个娶佢边个倒霉!” 老翁快走两步上前,用官话道:“咱家来了客人,快备些好饭菜招待。” 老婆子听见,瞧见余年一行人站在后面,便不言声,先睁大了老眼打量。 余年觉得尴尬,想来是人家见了陌生人,有戒心。 于是她拉过余昇,让他叫人,好显得亲近些:“小昇,叫阿婆。” 余昇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婆好。” 她两个说的都是官话,那老婆子听了这才有点动作,扯着老头子用方言道:“边度来的?畀几钱?” “只知钱,一文钱大过簸箕。” “冇钱难道吃白食?人同银不会生厌,人同人,就神憎鬼厌!”老婆子念念叨叨地道,“你快点问他们能给几多钱!” 余年虽不大会说,却能听得懂,看老翁同他老婆子说来说去,又听到银钱,想来是这件事上起了矛盾,连忙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打搅晒,一点点心意。” 她说话时刻意带了点当地土语腔调。 老婆子不顾老翁摇手拒绝,一把接了过来,眯着眼细看余年:“你懂我们这边说话?” 这回她说话也尽力用官话来说,余年既然懂土语,那刚才大概也都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老婆子不觉得尴尬,本来么,他们这么一家子,要来自己家吃喝拉撒,哪里有不要钱的道理。 余年笑道:“一点点。” 说话这档,里头又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道饭做好了。 老婆子挥挥手,叫儿媳妇进去,又把余年一家也让进屋,叫他们把行李放在边上一间屋子再来吃饭。 余年把东西都收在空间里,只在外面留了一大一小两只藤箱,装些日常用的东西。 这时候拾来把两个箱搬下来,就见那老婆子瞪大了眼紧盯着,心里不由得好笑。 他却不知,本地人挣钱不易,他们投宿这家的老婆子尤其看钱重,刚才余年那二两银子足够老婆子一家过两个月还富余了。 一家人放好东西,过去吃饭,照余年的意思,他们自己在屋里吃才好,珠珠不好在人前出现,自己一个吃罐头点心怪可怜的。 但初来乍到,只好客随主便些。 哪知她想客随主便,那边却支了两张桌,一张小的坐三个男子,一张大些坐三个女人并余昇一个小孩。 余年见了这架势心里颇为纳罕,坐定了,便见那老婆子嚷嚷着儿媳妇把一盘子鱼先端到男人那桌,又三碗不知什么料的汤,再三碗糙米饭。 余年耐心地等着,又见儿媳妇还将同样的菜色送到这边桌上一份。 可是和男人桌上的一比,鱼又小又薄,汤清得跟清水一样,米虽是糙米,每碗里都埋了好大的两块番薯。 原来番薯在南边先种起来,比北边多得多,只种了几年,因产量太大,价便比米还贱,普通人家为了省米,往往便将番薯切块同米一起煮,也能充饥顶饿。 余年心道,若是在此处开烤薯,怕就不能火得起来。 她见两边桌上菜色一样又不同,暂且不动筷子,看看拾来有什么说话没有。 果然拾来也发现了两边桌上的异样,开口道:“怎的咱们这边的鱼仿佛大些,我媳妇儿子不大会吐鱼刺,给她换两条大些的。” 他说得客气,毕竟才到人家地头,手上却不客气,直接用饭碗捡了两条大的蒸鱼送到余年面前,还将余年那碗带红薯的饭换了过来。 才给了二两银子,就算抠他们的饭食,也不该这么抠。 那老婆子便嚷嚷道:“女人要吃那么好作甚!不会吐刺,学学就好了么,住在海边的女人哪里有不会吐刺的!” 说着,她眼睛还一瞟一瞟地看向余年,像是很不服拾来为她说话换鱼。 余年只觉得啼笑皆非,这老婆子,若她管自己家儿媳妇,余年是外人,哪里好说什么的。 这会儿倒是“安内必先攘外”,不管自家,管起她这个外人和客人来了! “不好意思,我肚子不舒服,先回房了。” 余年礼貌地把饭碗一推,带着余昇回屋。 老婆子见她如此不受教,脸一沉,就要发作,谁知见媳妇儿走了,拾来也站起身来,道自己拉肚子,吃不下,也跟着跑了。 “你说你,不是自家人吃饭,对着客人也说三道四!”老翁见客人离席,忍不住埋怨老婆子。 “是你儿媳妇做饭难吃他们才走,关我什么事!” 老婆子一摔碗,叫道:“你尝尝你儿媳妇做的汤,咸都咸死了!” 老翁和儿子都喝了一口,果然咸得发苦。 “盐也要钱,怎么放这么多!” “下次做菜的时候看着些。” 两个男人吃不到合口的饭菜,也都不高兴起来。 “饭前喝汤,胜似药方!你连碗好汤都不给家公相公喝到,歹毒得很!”老婆子又念起来。 儿媳妇都快给说哭了,她才嫁过来没两天,也不知怎么,天天都把菜做咸了,明明她就差数着盐粒往里放了! 第367章 在南方的一次赶海 “有好东西都不会吃,不知惜福。”老婆子嘀咕道,“好了,什么都不吃,饿着肚子,可不要晚上起来偷我鱼吃。” 老翁虎着脸,用力一敲桌子,老婆子才闭上嘴,心里一想余年会饿肚子,就担心得不得了。 生怕余年半夜饿得睡不着会起来乱吃她家的东西。 余年回到屋,在小破桌子上铺了块布,把空间里存的好吃好喝全都铺开在上面! 京城的烤鸭、熏排骨,江北的萝卜丝饼、烧仔鸡,江南的腌笃鲜、银鱼蒸蛋、八宝鸭,自家做的卤鹌鹑、酥鱼,再加上一盘嫩嫩的荠菜拌豆腐丝……简直像施了魔法一般丰盛! 有些人表面上饿肚子,实际上吃得好的来。 亏着余年有空间,饭菜点心放进去再拿出来,色香味丝毫不变。 这一桌子,当真是全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出来。 珠珠被放在桌子最中间,叫她自己拿小爪子捞喜欢的吃。 余年一戳筷子:“吃,咱们自己吃,管她哪来那么多规矩,管天管地……凑合两顿,咱不跟她一块吃!” 余年给儿子夹了块熏排骨,再给女儿夹一块薄荷凉糕,天气那么热,吃点凉菜倒是清爽。 “吱吱。”珠珠边吃边说。 余昇啃着排骨,空了嘴才道:“娘,妹妹说此处附近有仙师的味道,还有海的味道。” “渔村当然会有海味啦。”余年道,“不过,这里算是闽海边缘,或许仙师就在这附近也说不定。” 一家人在饭桌上计议已定,决定多耽搁几日,在附近海面上寻找仙师。 他们投宿的这家姓陈,陈老婆子嘀嘀咕咕了半宿方才睡着,她想着余年一家子许是外地人,吃不惯海边饮食,因此第二日早上叫儿媳妇又蒸了新鲜鱼饭。 她还打算着余年一家不吃,就省了饭下来自己家人吃,谁知拾来出来晃悠一圈,拿了一摞鱼进去,余年竟连面也不见她的了。 “冇礼貌!”老婆子心疼鱼心疼得又是嘀嘀咕咕起来。 她儿媳妇叫秀姑的不吭声,在一边熬虾酱,老婆子眼珠骨碌一转,便道:“你去瞧瞧那一家子要不要汤?” 拾来去找船,余年留在陈家,准备先带珠珠去海边看看。 初来乍到,她想叫秀姑带带路,在院子里略站了站,便见陈家院子里挂的网,已经破了好些窟窿,虽然房子修得崭新漂亮,可是这家人的生活似乎不怎么富裕么。 秀姑正好被婆婆支使出来,余年便与她攀谈。 “咱们这边都有什么买卖货物?” 秀姑惦记着虾酱,简单说了几句,道近海处出产海货,能种田的地方多种甘蔗熬糖。 余年见秀姑老是回头看,她也往里看了两眼,正好看见陈婆子往锅里抓了一大把盐! 秀姑挡住了余年,陈婆子没看见,假装尝虾酱,大骂起来:“好好的虾酱,做成咸盐糊!” 秀姑慌忙反身进屋,心里堵得难受,明明之前她还尝过,不咸不淡正好,怎么又熬咸了? 余年也走了过来,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老婆子治理儿媳妇。 这些招数真是从南到北,哪个婆婆都无师自通呀! 媳妇做的好好的菜,婆婆找个理由把人支出去,趁机多放了盐,等媳妇回来,再骂媳妇不会做菜。 她没等老婆子骂几句,便开口道:“我想看看海,叫秀姑带我去海边。” “现在早就过了赶海的时候,去也没得东西。”老婆子没防备余年突然出来,给吓了一跳。 “不要紧,叫她带我去看看。”余年懒洋洋地道,“那二两银子……” 她没说完,老婆子便把儿媳妇往外一推:“带她去。” 秀姑使劲吸吸鼻子,把眼泪水忍回去,拿了个竹篓挂在身上向余年道:“你跟我来。” 余年便挽起装着珠珠的篮子,拉着余昇的手,跟她一块往海边去。 一路上秀姑强打精神和余年说笑,余年也装着没发现她心情不好,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家时,也常常把菜做咸了?” 秀姑吓了一跳,以为余年是在责怪她手艺不好,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在家时做菜从来咸淡正好。” 她低了头又难过道:“不知为什么,嫁人后总是放不好盐。” 余年瞧她真是个实心眼,忍不住道:“你呀,下次做菜时,盯死了锅子,不管谁叫你走都别走,保管你咸不了!” 秀姑惊愕地看着余年,不知她怎么能给自己做这种保证? 但她看着余年的表情,慢慢地也就醒过味儿来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两人说着话到了海边,秀姑道:“平日里赶海都要早来些,这个时间海滩上没什么可捡的了。” 余年分出一缕精神查看空间里的赶海石板,一边笑道:“是么?不容易捡到,海货还是有的。” 她指了指两块礁石:“喏,我刚才瞧见那石头缝里有什么一晃。” 那么远的两块石头! 秀姑将信将疑地看看余年,眼神得多好才能从这看到石头缝儿那呀! 可是人家刚刚好意给她提了醒,秀姑不愿意挫了余年面子,笑着走过去:“看看有什么?” 她真不觉得能有什么,顶多小鱼小虾,然而走到石头跟前,随手拨了拨水,秀姑一下睁大了眼睛! 好大的一条黑瓜子! 在石头缝的小水洼里不住扑腾,看样子是被潮水留下的。 秀姑手忙脚乱地把黑瓜子鱼抓出来放进竹篓,不由得感慨运气太好,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如果她们来早了,可能潮水高鱼不打水花很难发现,来晚了,鱼可能就干死,味道大打折扣! 秀姑盘算着这条鱼是余年发现的,可惜就一条,清蒸最合适,肉嫩味鲜,只是那么做的话一人合不上几口,要是余年想吃鱼汤就好了,那她或许还能给相公匀一小碗汤喝。 余年看她捉完鱼,又故意领着她往另一片有银色光点的礁石走,找到了一片狗脚螺! 狗脚螺长得怪模怪样,有些像鳄鱼的爪子,只有指头大小,但是味道极鲜美,肉质柔嫩,清蒸了做下酒菜最好。 趁着秀姑使劲撬狗脚螺,余年走到另一边,打开篮子盖,轻声问珠珠:“有感觉到什么吗?” 珠珠的两个前爪抓着篮子缝,挺起身来,深深地一吸空气。 “吱吱。” “妹妹说,确实有仙师留下的气味,似乎是从海上远处传来的,只有坐船才能确定到底仙师在哪里。” “乖。娘这几天就租条船,带珠珠去找他!” 余年得知了仙师行踪,心情极好,再查看赶海石板,忽然发现脚下就有不少银点,她低头查看,发觉沙面上好多小孔。 要是在龙门村附近海边,余年想也不用想就能确定是海肠,但是在南边的海滩,可能性则更多一些。 余年试着在小孔附近泼洒一些灵水,像这种钻洞的海洋生物,一般都会钻得很深,不用抽气筒或者大锄头刨,完全无法挖出来。 但灵泉水的气味对所有生物都是一种诱惑,可以用来吸引里面的小东西爬出来。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蚯蚓似的脑袋就探了出来! 余年轻轻揪住,手劲恰到好处地一提,拔出一条超大号蚯蚓! 余昇本来在一边乖乖看着,见到娘亲抓出来一条大虫子,啊了一声往后躲。 余年揪着虫子冲儿子乐:“小昇不用怕,好东西来的!这个叫沙虫,你不是吃过海肠吗?这个比海肠还好吃呢!” 余昇只是一开始没防备吓了一跳,听余年这么一说,便接过沙虫,小心地检查一下,果然样子和海肠颇为相似,只是细小得多。 他把沙虫放到篮子里,让珠珠也看看,谁知珠珠发出一小声吱吱叫,紧贴着篮子边说什么也不碰那只沙虫。 “你妹妹大概不喜欢虫子?”余年好笑,一条龙怕沙虫,这有处说理没有? 母子俩说话这会儿,又有不少沙虫从洞里爬出来,趴在沙面上吮吸沙子里的灵泉。 秀姑也把那一片狗脚螺撬得七七八八,跑过来一看,惊喜地大叫起来! “沙虫,是沙虫!” 第368章 沙虫汤我最喜欢喝 秀姑看到沙虫高兴得喊叫,余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见余年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秀姑连忙解释:“沙虫在这边好贵好难捉,要一百文一斤!” 哦,还是因为贵。 余年不能用装珠珠的篮子装沙虫,就让秀姑把沙虫全都装进了竹篓,两人看看天色不早,余年又随意寻了两样海货,便一起回家去。 秀姑哪曾赶海捡到过这么多好货,激动地一路都叽叽喳喳,跟个小麻雀一样。 就连回到家,看见婆母都没法一下把欢喜的心情压抑下来,反而是满脸灿烂笑容,把篓子拿过去给陈婆子看。 “娘,你看,好多海货,我们还挖到了好多沙虫!” 陈婆子见了一开始也欢喜,随即冷下脸来:“你在哪儿找到这么多沙虫,以前怎么一条都捉不住!” 秀姑被骂得低了头,抱着篓子不知如何是好。 “沙虫拿来。”老婆子丢了一句话,便把篓子拽走,从里面倒出沙虫,又把篓子丢回去。 “晚上把黑瓜子清蒸了,阿大喜欢吃。” “娘,这些海货不是我找到的……” 秀姑刚才太兴奋,看到陈婆子自说自话地把海货安排了,才想到应该说明这些海货都是余年发现的,应该由余年做主。 “喂,老阿婆,这些沙虫可是我找到的,你就算要拿,也得问过我?” 余年抱着手,一脚踩在门槛上。 “你一个有钱有闲的,懂什么捉沙虫?”陈婆子不住地转着眼珠,把沙虫往身后放,唯恐余年抢了她的。 余年越是看她精神紧张,越是逗着玩,假装一脸正色,伸手去夺沙虫:“咦,为什么我不能懂,我以前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呀。” 陈婆子见她说得认真,想到她会说些本地的土语,心中已是信了这些沙虫是她寻到的。 秀姑这个蠢女,饭菜饭菜不会烧,沙虫沙虫不会捉! 就算这些沙虫是余年发现,难道她就不能抢着捉? 反正余年看起来很有钱,应该不会计较这么一点点沙虫。 “啊呦,这种东西很多人都吃不惯,不爱吃,我以为你不要吃,拿去喂鸡嘛。”陈婆子很狡猾地道。 喂鸡? 余年看她抱着那些沙虫抱得死紧的模样,嗤笑一声。 要是真有人拿这些沙虫去喂鸡,老婆子得跟他拼了老命! “我要吃,我爱吃,沙虫汤沙虫冻,清蒸红烧爆炒,我都喜欢。” 余年几乎要唱一首“烤鸡翅膀,我最爱吃”给老婆子听了。 陈婆子紧紧咬着牙,这些沙虫好贵好贵的,她一看到,就确定要拿去卖,自己一条也舍不得吃,怎么这个女人明明很有钱了,还要跟她一个老婆子争利? “这些沙虫是亏了余年找到,她要吃,我们就煮给她吃。” 秀姑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婆婆说。 “哦,浪费钱你就会,揾钱你就不行!”陈婆子气得想把秀姑切碎了喂鸡。 三个女人这台戏唱得高兴,三个男人又回来了。 拾来去问好了船,回来正好和陈家父子碰上。 “做咩呀?你们两个乌眼鸡似的。”陈阿大莫名其妙地看着媳妇和老娘。 娶了老婆的生活,和陈阿大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娶一个女人到家里,就有两个女人伺候他了,谁知从秀姑到家,日日饭菜都死咸。 不知道的还以为海水烧的呢。 他晚上进了被窝也讲过几次,看到秀姑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交代她烧饭仔细点。 今天看她那样子,好像在和娘吵嘴,这就太过分了。 “哦,没什么,这些沙虫是秀姑和余年一起挖回来,我想你们外地来的吃不惯,打算收起来做别的嘛,谁知秀姑非要给余年做了吃。” 老婆子轻描淡写地道:“她手艺又不好,做出来你们一定更不想吃了!” “不是啊,我想吃的。”余年给拾来递了个眼色。 拾来也立刻道:“是啊,我想吃,做些来吃。” “余家远来是客,她想吃,就做给她吃啰。”陈老翁道。 他也不觉得余年会懂得捉沙虫,但老婆子公然和客人吵架,也太落面子了! 见自家男人都这么说,老婆子只好恋恋不舍地交出手里的沙虫,犹自嘀嘀咕咕道:“好东西交给秀姑做也做坏掉了……” 她万分的舍不得那些沙虫,又恨余年非要和她作对,心里打了盘算,一会儿还要故技重施,给沙虫汤里下些盐。 你不是要吃?咸死你! 老婆子做好了准备,想方设法地支使秀姑出去,可也奇怪了,平日里秀姑一叫就走,那叫一个挥之即去,可是这回怎么说都不肯离开灶台,一直到烧好了沙虫,秀姑亲自装了碗,端到桌上来,老婆子愣是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啊,这个汤很清甜,很好喝!” 余年喝了两口沙虫汤,故意大声称赞。 拾来一开始不太愿意吃这种不熟悉的海货,觉得也忒像虫子,但见余年大赞,他尝了一点汤,果然好喝,于是也吃了起来。 余昇要秀姑给他装了两碗汤,一碗放进篮子,说是晚上回去喝。 陈婆子看他小小一个人竟要喝两碗汤,又心疼得不得了,心里暗道,细路仔吃那么多,猪挣大,狗挣坏,人挣变成猪八怪! 因余年不喜欢和陈婆子坐一桌,因此直接余陈两家人分两桌坐,这又被陈婆子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沙虫汤还有多,余年想秀姑辛苦做饭,便匀了她一碗汤。 只是秀姑把汤端过去便被陈婆子推到了儿子面前,既是给相公喝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最惊讶的是陈阿大,他本以为娶来的新娘子烧饭手艺不好,但这道沙虫汤做得醇鲜可口,毫无瑕疵! “好好食!”陈阿大不由得脱口而出。 秀姑抿嘴一笑,偷偷看向余年,两个女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余年想,这下子以后秀姑都不会把饭菜做咸了。 待吃完饭,余家一家回了屋子,拾来才将今日看船的情形说明。 “船有不少,大部分破破烂烂,勉强能出近海捕鱼,有一条好些的,他们说是城里陈老爷的船。” 拾来说着,拧起眉头。 “怎么,你怕他不肯把船租给咱们?”余年笑道,“不肯租,咱们就买,只有价格不够高,没有买不到。” “船还罢了,我提了提咱们一家子要一起出海,那些水手说什么都不肯。” “原先在龙门村时,他们一开始不也不让女人上船,我带着吴老大他们打两次鱼就真香了嘛!” 余年不以为意,反正在大兴朝,女人不让做的事儿多了,她还不是一件件做过来。 “这次不同,他们信奉龙神,说女人只要一到海上,龙神便会掀起风浪,把船打翻,所以女人是绝对不可以上船的,就连女人的东西也不能往船上带!” 余年又是吃惊,又是好笑:“神经,女人的东西都不能往船上带,那他们都别上船好了,我不信他们是男人生的!” 拾来被她一说,也笑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把珠珠叫出来,真正的龙神现世,他们怕不会一步三叩首?” 总归,想得多也无用,余年第二日跟着拾来到港口看看情况,因怕人多乱杂,又不去多久,便叫余昇和珠珠呆在陈家房子里看书,只他们两个去。 却说那陈家老婆子,想偷留那些沙虫不可得,被余年指挥着一顿吃了,气得肝疼。 早晨起来气色有些不对,跟隔壁邻居家讨了一碗凉茶喝下去,才觉得有些顺气。 她那邻居便是开凉茶摊子的,家里女人得在凉茶摊子上帮忙,生了个孩子养到七八岁上,倒是在别人家呆得多,在自己家呆得少。 陈婆子最喜欢小男孩,时常叫凉茶摊家的小孩过来玩,那孩子也皮,每次来了家里,便把家里箱子柜子,样样翻个一遍。 其他人都烦他烦得不得了,偏陈婆子觉得这样的孩子才有活气,有意思。 这日陈婆子去讨了凉茶喝了,那家的孩子强仔顺便一块跟着回来了。 “阿婆,你家里什么时候买的马车?” 强仔手脚麻利地爬上去,掀开车帘看里面,失望地发现什么也没有,就是空荡荡的一个车厢。 “不是阿婆家里买的,是客人带来的。” “什么客人?有没有钱?”强仔一边问,一边在马车上乱蹦。 秀姑在一旁边补渔网边听一老一少说话,心里道,怪不得娘喜欢强仔,张嘴就问钱,简直活脱脱一个小号的陈家老阿婆! “你别乱动我们家东西。” 却是余昇听见院子里头动静,出来看见强仔乱动乱拿,出声制止。 “你是边个?”强仔双手叉腰,上下打量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 “我借住在陈家。”余昇答道,“马车是我家的,你不能随便乱踩。” “哦,你怕我踩,我偏要踩!” 强仔性格顽劣,他瞧着余昇手里拿着一卷书,气质很是沉静,和其他村里孩子不同,便心里不喜欢,故意在马车上踩出许多脏脚印。 “你下来!” 余昇见他这样,皱了眉头提高声音道。 “喔,阿婆你看他吼我!” 强仔指着余昇,乱委屈地告状。 老婆子本来就对余年一家人看不顺眼,恨不得他们交了钱,别占着自家房,还予取予求才好,眼看强仔和余昇起冲突,假模假样地道:“啊呀,小小年纪精出骨,怎么跟你娘一样小气呢!” 秀姑听婆母这般拉偏架,心里很是不安,连忙道:“强仔下来,这不是我们自己家东西,不能乱碰!” “阿婆都没说什么,你多嘴!”强仔站在马车上又指着秀姑嚷嚷,神气活现地双手叉腰,“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读书虫!” 余昇皱了眉看他,若是普通小孩,必定被强仔和陈老婆子联手打得措手不及,但余昇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皇帝皇后都见过,哪里会被这么两个小孩和老人吓到? “我家马车以花梨木制成,工价料价都极贵,你不下来,我就给你数着,你踩一脚,你家就得赔十文钱。” 余昇冷冷地道。 他双手背后,握着一卷未读完的书籍,虽然只是小小一个人儿,却气度沉稳,叫人不敢小觑。 强仔果然也迟疑了,但陈家老婆子这时又叫了起来:“你重系唔臭米气,知道乜吖!细路仔,你家里大人不在,我是最大的,你得听我的!” 余昇转向她,硬顶回去道:“陈家阿婆,我与你无亲无故,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叫你一声阿婆,请你莫要倚老卖老!” “细路仔!”老婆子站起身来,撸袖子亮胳膊,就要收拾余昇。 第369章 女人禁止上船 老婆子头脑发昏,秀姑可清醒着呢! 她吓得一把抱住了陈婆子! 人家可是客人的孩子,你当是自家的仔,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不说拾来身材高大,力大如牛,就说余年也不是好惹的,婆婆趁着他们不在欺负小孩儿,现在威风了,等人回来,就要倒霉了! “咦,阿婆打他打他!”强仔一个劲地给陈老婆子加油助威,见她被秀姑拦住,不耐烦起来,直接跳下马车冲向余昇,“读书虫,我打死你!” 秀姑惊叫一声,可她只有两只手两只脚,实在拦不过来! 余昇沉着地后退两步,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盘在他胳膊上的小龙摆尾—— 轰隆! 强仔眼神发直,四肢僵硬,晃了一晃,倒在地上。 这都不算什么,他被劈出一身黑灰,还冒出一股烤焦了的烟味…… 陈老婆子忘记了挣扎,呆呆地张大了嘴合不拢,旁边拦着她的秀姑嘴巴一点也不比她小,瞪大了眼睛看向院子中间黑乎乎的小孩儿。 她心道,难道是我在做梦?大白天做梦梦到隔壁孩子被雷劈,这算什么梦? “呜……” “呜呜……哇哇哇哇!” 院子里头的小黑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嗷嗷大哭上了! 余昇丝毫不为所动,珠珠在一次次的实战中,劈人劈得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对付小孩子,连半分力都不到,旨在把人劈黑了吓唬吓唬。 陈家婆媳可不知道,只当强仔被雷劈得外焦里嫩,连忙上去看小黑孩伤得怎么样。 “咱们快把强仔送去给大夫瞧瞧!”秀姑急道。 陈婆子却不这么想,把孩子送去给大夫,不得给钱啊? 看强仔满身黑糊糊,但哭得中气十足,她便拦着秀姑道:“你看他不是很好,能蹦能跳能哭,打点水来洗洗净啦。” “可、可是,强仔他被雷劈啊!” 秀姑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强仔被雷劈了就很怪,劈完还活着更怪,婆婆要给一个刚刚被雷劈过的小孩洗澡真是怪上加怪! “雷而已,哪里那么容易劈死人!” 陈婆子拉着强仔,站到院里井口边,打起水来就往强仔身上泼。 她生怕凉茶摊摊主回来得早,见强仔一身黑灰,跟她要赔偿,于是连热水都不烧,仗着天气热,直接用凉水给孩子从头到脚刷了一遍。 一通忙活下来,陈家人和强仔都不记得余昇和马车的事情了。 陈家院子里,两个孩子交锋。 码头上,余年与水手们起了些冲突。 一开始,余年和拾来并肩走在码头上,还只是被审视的眼光看着。 所有船上的水手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住她,好像看到一条鱼走到岸上来。 余年泰然自若,看就看呗,又不会看掉肉,结果等她想跟着拾来上船看的时候,就被人很不客气地拦下了。 的确像拾来所说,大部分船都是破破烂烂,唯有被他们说是陈老爷家的那条好些,只是那条船上有不少人转来转去,不像水手,倒像保镖护卫。 余年别说问话,就是靠近一点,也被船上的人呵斥后退,让她走开。 另就是两条略新一点的,余年看中其中更大的一条,没想到对方连船都不许上去。 一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水手伸手一挡:“女人唔得上船!” 余年处变不惊,打开荷包,撮了两块碎银出来。 “我要租船,不看你们的船况,我怎么确定租哪个?” “不关钱事,”黑皮水手眼睛看着余年手里的银子,显见是很想要,但他还是拒绝,“女人怎么可以上船,龙神发怒,掀起风浪,你这不是租船,是买命来的!” “有没有那么夸张?”余年当他是要钱,从荷包里再多抓了两块银子,合着总有五两之数,摊开手递在水手眼前,“哪,我只要租你船出去一次,不用打渔,就当看看风景,很简单就赚多多的钱,怎样?” 那水手出三趟船也赚不了这么多,看着银子咽了咽口水。 “不行,你是女人,女人不能上船,几百年来都是这条规矩,龙神在看着,我不可以破坏规矩。” “你信不信现在我就要你的命?” 拾来不耐烦起来,伸手抓住黑皮水手的衣领,轻轻一提,便将他抓在半空。 水手惊呼一声,对上拾来杀气腾腾的眼神,已是怕了的,可他还是嘴硬:“唔得行,龙神发怒,大家都没命!我答应你上船,有钱赚没命花!” “我只上船看一看,又不出海。”余年打算花言巧语地糊弄对方。 那水手虽然不怎么聪明,却认准了死理:“不可以,女人不可以上船。” “这样,”余年看出他是当真不肯租船,便从碎银里捡了块小的递给那水手,“我跟你买消息,请你告诉我,我在哪里能租到船,买也可以。” 水手拿了钱,果然态度变得好多了。 “本地人不会租给你,你就算买船,也没有水手肯跟你一条船的。只有一个人可能租给你。“ “是谁?” “陈老爷啦,他从北方来的,不是我们这里人,龙神不保佑他,他也不信龙神。”水手紧紧攥着银子道。 余年点点头,看来,真得跟这位陈老爷打打交道了。 既然是从北方来,不知是用钱来买,还是用御史金牌压的好。 在码头上租不到船,两人便回去再做商议,准备会一会那陈老爷。 等他们一走,其他船上的水手都围了过来。 “出手这么大方,一定是有钱人!” “不知他们住在哪里,你好蠢,答应他们出海,不要那女的上船好了嘛。” “陈老爷不是好惹的,他们要去借船,一定会被扒掉一层皮!” 水手们吵吵嚷嚷,谈论着从北方来的有钱冤大头。 余年不知离开后水手们的聊天内容,只能感觉到,出海这件她本以为很简单的事,似乎比她想的要难得多。 “如果是在龙门村就好了,随便哪条船都可以用。”余年苦恼地道。 “要不然,我再回江南,找条船开到永闽这边?”拾来提了一个虽笨却实际的法子。 余年想想,要是实在找不到船,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再等等,如果他们说的陈老爷不好搞定,咱们再用这法子找船。” 他们说着,回到陈家,不知为何,门口围了一圈人,里面还隐隐约约有吵闹声。 余年心头一紧,她把余昇留在陈家,本以为有珠珠保护,余昇又机灵,家里比码头上安全。 可是……万一呢? 第370章 要做贤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挤开人群,奔入陈家院子,才发现似乎和余昇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婆子双手叉腰,嗬嗬大骂,秀姑站在一边,一副为难的样子。 而在她们两个的对面,则是一男一女,满面怒意,女的手里牵着个孩子,余年看着这一家人都有些面熟。 “娘!” 却是余昇从围观人群里奔出来。 余年一把抱住儿子,感觉到他袖子里珠珠拱了拱自己,这才放心。 拾来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两个是凉茶摊子的主人,陈家邻居。” 余年恍然大悟,再看女子手里拉着的孩子,又奇怪又好笑。 只见那孩子模样是大兴南方人的面貌,皮色却黑得像昆仑奴,头发卷的一绺一绺,还湿哒哒的粘在头上。 余昇坐在拾来胳膊上,小声对余年说:“刚才强仔踩咱们马车,还想打我,陈阿婆也吓唬我来着。” 余年听了儿子说话,顿时觉得雷应该多劈两下,把陈婆子也劈成大黑人才好! 凉茶摊主和陈婆子吵得愈发激烈。 茶摊摊主怒叫道:“陈阿婆,你害我儿子发烧!” “怎么关我事,细路仔发冷发热都是常事,说不定早上你给他吃东西不对,他才出问题!”陈婆子嘴很硬地道。 这事还真跟陈婆子有关,她强行用凉水给强仔冲了澡,天虽热,强仔毕竟是小孩子,被雷劈了一吓,再被凉水一激,没一个时辰就发起热来。 “我做呢件事系好心来的,结果惹屎上身!” 陈婆子还不服气地道。 “你是乜样人大家都知道,什么好心,就是看我家强仔是男仔,想要他给你家也带阳气!”凉茶摊主指着陈婆子的鼻尖骂。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骂得精神抖擞,旁边的人看得兴高采烈,恨不得拿碟凉果泡杯工夫茶慢慢看。 拾来悄声问余年:“你站哪边?” 余年白了他一眼:“我站中间!”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出手治治她们,让她们自作自受已经很客气了! 两个女人骂着骂着,施展起了全武行,大打出手。 陈婆子这边秀姑年轻脸嫩,不好意思动手,比凉茶摊主的战斗力不是弱了一点两点,直接被压着打。 等陈翁和陈阿大提着鱼回来,陈婆子已经被揪着打成落水狗。 好容易分开,陈翁好脸面,又确实是陈婆子不是,只得把余年前两日给的钱拿出来,交给邻居,叫她去给孩子看病。 银子没揣热呢,就长了翅膀飞了! 陈婆子身也痛,心也痛,直接哎呦哎呦躺在床上不动。 倒是亏了秀姑,里里外外收拾做饭,这回她做的饭菜口味甚佳,分量分得均匀,反倒比陈婆子一起操持时更得夸奖。 吃过了饭,余年走过来:“我明日想去拜访城里陈老爷,不知他住在哪里?” 好容易又被陈婆子抓到可以施展的事,她怀疑地瞪眼看着余年:“你找陈老爷,找他做乜嘢?” 余年知道她嘴巴又大又臭,不想同她多说,含糊道:“听名字像是旧相识。” “都是北方人就一定认识吗?我和陈老爷还不都是姓陈!” 陈婆子很不以为然地道,却被儿子打了脸:“娘,你又不是姓陈,你是陈黄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死了以后要埋在你们陈家的,谢谢哦,让我一个外人进祖坟!” 陈婆子更不高兴了,又不敢对着儿子直接发脾气,只好面对着儿媳妇怼儿子。 余年又觉得好笑,又怕她再啰嗦,直接问秀姑:“你认不认得陈老爷家?” 见秀姑点点头,余年直接甩出一块二两的银锭。 “我想请秀姑帮忙,帮我带路。” 对陈婆子来说,一百句也不如一文钱好用,她大喜过望,不等秀姑点头,先伸手捧起白亮亮的银子,满口答应。 余年也不管他们家谁拿着钱,只要有个熟悉的人给她带路,免得在县城里瞎转到处问人麻烦。 “去县城路远,明日中午回不来,吃饭可怎么办呢?”秀姑担心地问。 她不在家,谁来做饭? “不要紧,我们中午在县城里吃就是了。”余年误会,安慰秀姑可以在外面买着吃。 哪知陈婆子听在耳朵里,又有了主意:“叫阿大和你们一起去么,他路熟,只有女人不方便。” 陈婆子是想叫陈阿大也蹭饭,见余年也答应下来,赶紧拿些粗面点心来给余昇甜甜嘴巴,生怕他告状。 多一个就多一个,经过租船的事,余年感到在永闽女子的确在外行走不便,多一个陈阿大说不定更便当些。 第二日,几人便动身去县城。 此处离漳海县城约有四五十里地,等到了地方,也快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余年想着要是这时候去陈老爷家,显得好像自己是专门赶着点来打秋风蹭午饭似的,便领着陈家小夫妻俩在陈老爷家附近一个馆子吃午饭。 她叫秀姑点菜,秀姑说什么也不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余年只好再让陈阿大,陈阿大倒是两眼放光,要了水晶包,八宝糯米饭几样,余年一听全是甜菜,便觉得有些腻味,再要了几个小炒。 待那水晶包上来,余年一尝,差点没吐出来。 平日里余年很爱吃各种包馅的食物,不管是甜的豆沙枣泥红糖,还是咸的肉丁青菜虾仁,统统照单全收。 然而就是这么爱吃包,她也无福消受水晶包的威力。 雪白蓬松柔软的包子皮里,是晶莹透亮夹着白糖的猪肥肉丁,平日里海边渔民很少舍得买肉,更不舍得吃油,这种又甜又香又有油的食物,不是过年吃到,就是梦里吃到。 余年肚子里油水足,再吃这个便吃不动,吃了一口的水晶包吃不下,塞给拾来,拾来面不改色地吞进肚里,随之狠狠夹了两口炒咸菜脯,谁知炒咸菜都是甜的! 他们吃不来,秀姑和陈阿大却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显然饭菜合口味极了! 见自家人受不了这甜得厉害,余年便叫秀姑两人慢慢吃,她和拾来出去找别的东西吃。 刚才见到有个小摊子卖云吞面,余年带着相公儿子寻过去,一人一大碗,一碗放在珠珠篮子里头,假装要带走。 余昇也吃不惯太甜的,但他性子宽,不爱在饮食上挑拣,这回可总算找着咸味了,便笑道:“怪不得先生和书上都说,要我们做‘贤人’,果然做咸人还使得,做甜人便有些为难。” 拾来听了这话都笑得前仰后合:“这般说,咱们一家子都是咸人!” 余年笑着笑着,目光一转,忽然笑不出来了,她咳嗽两声,低下头,小声问拾来:“你瞧从陈老爷家门出来的是不是徐宝臣?” 第371章 再见未必是朋友 听到“徐宝臣”这三个字,拾来立刻回头一望。 余年虽未见他神色如何,却见他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压在腿上,是个有怒气的模样。 “别急,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未必是他,不是说,他在流放寒野州的路上死了么。” 拾来冷笑一声,转回头来:“这话你信?” 余年摇头道:“不信,但还是那句话,或许是长相相似,我们先看明白了再做打算。” 他们两个商议着,余昇却啊呦一声道:“爹,娘,秀姑他们过去了!” 余年两人急忙再看,只见秀姑夫妇拦住那模样与徐宝臣极为相似的人,但那人没等他们说两句话,便满脸厌恶地挥手,旁边家人立刻把秀姑他们撵走。 “低头。”余年低声道,“等徐宝臣走了,咱们问问秀姑他们什么情况。” 果然一家人默默地吃着云吞面,像徐宝臣的那人坐着马车过去,毫无察觉。 等他走了,余年才寻到秀姑。 陈阿大一见面就埋怨道:“你说要见陈老爷,刚才又乱跑什么!陈老爷刚才出来了!又走咗!看你怎么办!” 秀姑也叹气:“可惜,刚才差一点就能碰到了,我和阿大想请陈老爷等一等,他有着急事要做,等不得坐马车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今天算是白跑了。” 余年假装糊涂:“刚才坐马车走的我也瞧见了,哪个是陈老爷?” 秀姑不由得跌足大叹:“你都瞧见了,怎么不叫他,那穿宝蓝的可不就是他!” 余年再问:“这陈老爷到底叫什么?” “你不是说陈老爷可能是你的同乡?”陈阿大疑惑道,“他叫陈宝胥。” “他什么时候来的漳海县?”拾来紧追着问。 “去年,唔,大约是去年,到底什么时候,我也说唔清楚。”秀姑摇头道。 余年心下了然,这人若不是徐宝臣,还能是谁? 时间,名字都对上了! 陈宝胥,倒过来不就是徐宝臣,还用个伍子胥的胥,说不准是想着卷土重来复个小仇的意思? 既然确定是仇人,断没有放他走的道理! 余年与拾来对了一个眼色,她从怀里掏出银子塞给秀姑:“不好意思,你们两个先回村里,我和我相公要在此处等着陈老爷。” 秀姑劝了劝,陈老爷说不定晚上不回家,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兔子却是狡兔三窟。 她相公陈阿大直接拿了银子,冲她道:“人家给钱,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你多嘴。” 余年瞥了陈阿大一眼,这人,陈翁陈婆好的不学坏的学,陈翁对家里女人呼来喝去,还有陈婆的精明算计,他都学了十足十。 她也不喜欢秀姑对着相公唯唯诺诺,说什么就是什么,温柔体贴便罢,这般把相公当成天神老爷,倒也不必。 只是余年知道,一家有一家的相处模式,她在心里想想,不多嘴评判,给了钱便让秀姑夫妇离开。 拾来样貌出众,个子太过高大显眼,余年想了想,便自己擦了黑脸,去到徐宝臣门前,跟那门子攀谈起来。 连银子带嘴甜,余年没一会儿就套出来,原来徐宝臣竟是往他那条好船上去。 回去两人一说,都觉得好笑,早知道就在码头上等着,省了好多力气。 “他那条船,又不出海,又不租借,买来做什么,停着玩?” 拾来直觉这里面有鬼,但又说不出,一条船能搞出什么鬼。 余昇猜测:“会不会他喜欢住在水上,拿船当房子住?” 余年摸着下巴道:“我看倒是像仓库。” 她还记得,穿越前有些小店铺就用买来的二手车当成小仓库,地方太窄小,放不开东西,就往车里堆。 那些车子既不开,也不动,就一直停在那里。 这么一看,徐宝臣的船和那些车仓的经历倒是颇为相似。 “走,咱们跟着他,看他到底在永闽做什么。” 虽然想立刻就做掉徐宝臣,但这人行动诡异,还是要查清楚到底有什么花样才让人放心。 余年一家驾着马车,顺着往海边方向的官道追过去,等到了码头,余昇眼尖,一眼便认出停着的那马车是徐宝臣坐来的。 “咱们把车放远些。”拾来道。 他们的车亦是以黄花梨做成,木质坚固,但在南方难得一见,叫徐宝臣起了疑心就不好了。 此时码头上人来来往往,余年和拾来让余昇在车里等着,自己改了装扮,用两条破头巾盖住头脸,靠近徐宝臣那条船去看。 只见船的甲板上二十余人站成两列,正在听徐宝臣训话。 拾来虽耳力好,离得远只听见“小心”、“舱里重要”等等只言片语,心下料定,他这船中必定装了要紧的物事。 待徐宝臣离开船,天擦黑水手换班时,两个黑影如燕子一般,轻轻巧巧地掠上了船。 不用拾来,余年在几个出入口放出了鳄鱼,指挥巨鳄进舱和徐宝臣的水手们打个热情的招呼。 两人坐在阴影里,不多时,便听见船上水手嗷嗷惨叫,许多人狂奔出舱,有那着急的,不等放下绳梯木板,直接跳到海里往外游! 虽然海水是冷冷的,但是逃开了鳄鱼的大嘴,他们的心里是暖暖的! 余年等着再无惨叫传来之时,站起身,走到舱口,只见一条条大鳄鱼列队欢迎。 “谢谢,谢谢各位大鳄赏光!” 余年单手拎起裙摆,行了个西式的屈膝礼,冲拾来一摆头:“走,进船!” 拾来一笑,走在前面,他倒不是因为不懂西式礼仪女士优先的那一套,而是担心舱里还有其他人,伤到媳妇儿。 不过,大鳄们把舱里清扫得很干净,一直走到最底也没有人,倒是两扇铁铸成的小门上挂了两把大锁。 “这东西怎么开啊?”余年有些气馁地掂了掂两把锁,贼沉! 拾来却不以为意,从她头上摘下小银簪,往锁里捣了两下,大锁应声而开。 “咦,果然是一个惯常偷香窃玉的大贼!”余年拍着手,故意笑他。 “贼便是贼,贼公贼婆,你也跑不了。”拾来将媳妇儿抄起来,踹开门抱进去,两人都被里面的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余年先反应过来,从拾来身上跳下,伸手摸了摸那又凉又亮的东西。 “这么多金块,徐宝臣发啦?” 她单手抓起一块打得方方正正,毫无标记的金块,入手极重,总得有一斤来沉。 只见这一间小舱室全由铁皮包成,一侧整整齐齐地摞着整面墙的金砖,金光闪烁,灿烂耀眼,而另一边则是一只只大箱子,紧挨着堆放,看样子也是金珠宝贝之类。 “管他发没发,这下,咱们发了!” 第372章 富贵再逼人 拾来出神地看着媳妇儿抢劫。 看那小手,一摆,一大片金砖哗啦啦就没了。 看那小脚,一经过,寸草不生,一文钱都不给留。 看那小脸,喜怒不形于色……色,咦,媳妇儿怎么这个脸色? “拾来你快过来!” 拾来刚要想些瑟瑟的事情,就被媳妇儿惊讶的神情给打断,连忙过去看她发现了什么。 余年指着箱子里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拾来顺着媳妇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只乌黑油亮的圆筒状物事静静地躺在作为隔垫的稻草上。 “是什么?” 拾来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似乎是金属铸成的筒子,但这筒壁也未免太厚了些,又有些孔和突出零件,看起来不像是普通装东西用的。 徐宝臣把这东西装在箱子里,和金块堆在一处,显然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这是佛郎机炮!” 佛郎机炮是外国所传来的一种小型火炮,按余年穿越前的知识,这东西在冷兵器时代能取得压倒性胜利。 余年神色凝重地道,她在之前烧玻璃时,也曾问过小祝,是否官府或私人做过类似火器的兵器,小祝说没有。 看来,要么小祝说谎,要么就是他不知道,大兴本土还未发明火器,这些是从别处运来的。 余年心念电转,一下就想到了外国人的侵略,心中暗叫糟糕,不知徐宝臣是否和外国勾结。 “媳妇儿,这东西很重要,很有用?” 拾来看余年脸色变换,连忙问道。 “来不及细说,先收起来。”余年手一点,将所有大箱子都收入空间。 管他有多少火炮,只要他们拿不到手里,就没用。 “咱们快去找官府,徐宝臣不光是偷偷逃跑,还有可能里通外国。” 拾来摇头道:“官府太远,漳海卫所更近,咱们去找他们!” 沿海卫所,便是官府设置的专门保卫海疆安全的军队,余年自忖,有金牌在,再加上他们本身便有巡防剿匪之责,借兵应该不成问题。 趁着天色黑暗,两人不再迟疑,立刻下了船,驾马车往漳海卫。 …… 宁安侯从京城派来的使者日夜兼程,终于在这日天擦黑时到了漳海县城。 漳海县虽小,却是重要的海运码头,不仅如此,这里天高皇帝远,乃是宁安侯最久的根据点之一。 原先是一个叫张阿宝的领着的,后来宁安侯派他做别的事,首领位子便空了出来。 好几个人都以为自己有机会做做漳海县的土皇帝,不料,竟叫宁安侯夫人的弟弟抢了先。 那使者看看陈府,白墙朱门,气派极了,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才上去拍门。 两边对过暗号,管家迎出来,将使者带进去,和徐宝臣相见。 “侯爷有什么吩咐?”徐宝臣随意地问着,手里端着刚泡好的香茶。 他今日才去检查过舱船,见着宁安侯的人心里很稳当。 这几年宁安侯派人在此处聚集的财宝全都慢慢换成了没有标记的金块,不打眼,好出手,垒了满满当当一面墙,看着就喜人。 “侯爷叫给您带一句话,最近小心着些,那余年大约进了永闽地界,要是能捉着她,格杀勿论!” “什么,余年要来永闽?” 徐宝臣手里茶杯往桌上一顿,溅出几点茶水,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双目精光外射。 “呵呵,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哈哈大笑几声,向使者道:“放心,只要余年经过漳海,管教她有来无回!” 使者冷着脸又问:“侯爷还道,船可以起航了。” 徐宝臣一怔:“这就起航?侯爷准备好了?” 使者微微冷笑道:“这却不是咱们该问的,我也只是传话。” 徐宝臣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叫他们准备,对了,你这次来之前见到我姐姐没有,她最近如何吗?” “您说侯夫人?” “自然,我哪里还有第二个姐姐?” 徐宝臣摇头叹息,他到永闽后便吃了些天气的苦,变得更加黝黑瘦削。 他想,若是姐姐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心疼,连声叫厨房给他炖补品吃。 同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闹不觉得,流落在他乡之后,徐宝臣竟发现自己意外地想念姐姐。 “侯夫人……侯夫人好的很。”使者含糊道。 “她最近一直没给我来信,是有什么事?”徐宝臣追问,姐姐每个月都会趁着侯爷派人来永闽,给他捎封信来。 可是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得着只言片语,徐宝臣心中隐隐的不安,永闽离京城太远,他连消息都无法打探。 “侯夫人为侯爷做羹汤时,伤了手,不方便写信。”使者总算想到了一个好理由。 “真是,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徐宝臣道,“算了,烦你帮我给她捎封信回去。” 那使者恭敬地答了声好,将徐宝臣递过来的信件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由管家领着休息去了。 管家一离开,使者从怀中掏出徐宝臣的信,冷笑一声,扔到一边。 还做梦呢,侯夫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要通信,用烧的! 徐宝臣对于姐姐的死讯一无所知,心中还在想,姐姐真是转不过弯,就算自己手伤了,叫随便哪个侍女代笔,若是怕泄露,写完杀了便是。 突然门外跑进一个人来,伏倒在他脚下,大声哭了起来! “做什么!” 徐宝臣惊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放金块那艘船上的水手! “你怎么敢离开船!出了什么事!” 水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嗷嗷哭道:“龙神发怒,派了鳄鱼上船,我们差点被吃了!” “胡说八道,哪里有龙神!” 徐宝臣急得狠狠踹了他两脚,想到一事,脸色登时变了! 他在等余年,但余年说不定先发现了宁安侯的秘密,这女人妖异的很,驱使两条鳄鱼定然做得到! “走,快去看看船上情况!” 徐宝臣一想到可能是余年所为,绝不敢轻忽大意,带齐人马,连夜往码头方向出发! 等他赶到,那一艘船早已金去人空,不少原本在船上的水手保镖跳进水里,又爬到岸上,攥着湿衣瑟瑟发抖。 “你们疯了!明明知道这船多重要,竟然敢弃船逃走!” 徐宝臣在火把的照射下,满脸狰狞,跳着脚大骂。 “有鳄鱼,极大的鳄鱼!” “是呀,不知怎么鳄鱼就进了舱,那样大的鳄鱼一口气吃三个人也不费劲!” “太可怕了!” “闭嘴!”徐宝臣骂道,“你们这几天看没看到过一个身材娇小,北方口音的年轻女子?” 其中一个立刻道:“有,有那么一个人!她想租咱们的船,我把她赶走了!” “你可知她在哪里落脚?” “好像说是……连海村!” 第373章 放火烧村 陈阿大和秀姑到了天黑时才回到家。 两人都走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衣服背后湿透了又晒干了,冒出白色的盐花来。 陈婆子一看就心痛得要命,大呼小叫:“怎么回事,姓余的没有天良,让我儿子自己走回来!” 陈阿大别的来不及说,先接过陈婆子端来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秀姑在一边看着那碗凉水眼馋,可她相公连一点都没给她留,喝了个干净,也没人给她端水,她只好自己去井边打水来喝。 “他们给了坐车的钱,我想留给你买东西吃嘛。” 陈阿大缓过劲来,从怀里掏出十来文钱,交到陈婆子手里。 陈婆子感动极了,儿子走这么远的路回家,就是为了省这几个钱。 这不是得了她的省钱秘笈真传是什么! 秀姑嘴唇动了动,在相公警告的眼神下闭上嘴。 的确两人走回家时为了省钱,可明明余年给了二两银子来着。 陈家一边骂着余年,一边开饭,陈阿大兴致很高,叫陈婆子:“娘,明天不吃鱼饭,买些猪肉来吃!” “败家仔,刚刚有两个钱就要造作!”陈婆子笑骂了一句,“家里有只老母鸡好几天没下蛋,可以考虑杀来吃。” 一家人正商量着如何杀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陡然听见外面快马蹄疾,仿佛有很多人在路上跑似的。 陈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婆子先放下碗筷,跑出去把门打开一条缝,可是吓了一跳! 外面明火执仗,怕不站了百十来人,好些都骑着高头大马,只听见为首的一人叫道:“余年在哪儿,把她交出来!” 陈婆子心口一跳,她虽不知这些人哪里来的,但看这样子就没好事! 余年,哼,她一瞧就知道余年是个惹祸精! “余年!余年你给我滚出来!” 为首的那个自然是徐宝臣了,他听说余年在连海村住着,趁夜赶来,本就打算为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把整个村子都给灭了! 他又叫了几次,见村中人人紧闭房屋,心中不耐烦起来,大声叫:“连海村的人,都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们房子都烧了!” 这下子,村民们都吓得纷纷打开门,站了出来。 “我问你,”徐宝臣左右看看,选定了一个年轻妇人,“你们村最近来没来一个年轻女子,北方口音,个子不高,长得有几分姿色,或许还带着一个高大男子?” 可也巧了,他问得那人就是陈家的邻居,才因为儿子强仔和余年借住的陈家起了冲突。 有仇不报非君子,凉茶摊主立刻指着陈家人道:“有,住在他家里!” 陈婆子大惊:“你不要乱讲,会遭雷劈的!” “我说的实话,要劈就劈!” 徐宝臣便转向陈家一家:“把那女人交出来!” 陈翁陪着笑脸:“大老爷,不是我们不想交,余年她此前在我家里住过没错,但她今日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徐宝臣冷哼一声,长鞭一卷,将陈翁卷着脖子拖倒在地。 “把他绑在马尾巴上,来回拖个三趟,说不定就知道了!” 村民们听到,全都吓得心惊胆战! “不要啊!” “大老爷,饶命啊!” 村长认得徐宝臣,知道他是城里顶有钱的陈老爷,便乍着胆子上前,向徐宝臣道:“陈老爷,您就饶了他!陈翁年纪大了,经不得这些!” 徐宝臣呵呵笑:“他年纪大了?那换你来?他儿子呢,换他儿子上!” 村长听他说话不是好声气,不敢再说,目光却看向了陈阿大,指望他为自己爹说句话,出个头。 哪知陈阿大不知是被吓丢了魂还是怎么,站得跟个木头人一样,楞呆呆的不吭声。 唯有陈婆子嗷嗷哭叫:“余年这个衰鬼!她一来我就知道没好事!” “说,她到底去哪了!”徐宝臣的耐心越来越少,指着陈婆子道,“你知道?换你来拖。”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儿媳妇今日和他们一起去过城里,秀姑,他们说没说要去哪里?” 秀姑突然被婆婆拉出来,一时磕磕巴巴说不清楚。 唰的一声,长鞭破空,狠狠抽在了秀姑的身上! 鞭梢扫到了陈婆子,她大声哀嚎起来。 “快说!不说,我这些兄弟们的招儿对付你这么个小娘们好使!”徐宝臣看向他手下那些人。 好几个便淫笑着围了过来,伸手去扯秀姑的衣服。 “不要,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秀姑惊慌失措地大叫,把自己抱成一个团,一眼看见相公就站在不远处,猛地生出一丝希望:“阿大,阿大,救我呀!” 陈阿大仍然泥塑木雕一般地站着,不说不动,好像刚才要被马拖的不是他爹,被鞭子抽的不是他的媳妇和老娘,现在要被凌辱的女人,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你们别这样,我问问她,她吓着了想不起。”陈婆子看见那么多男人围着秀姑,心里一下急了。 她平时的确很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可是,要是在村子里所有人面前,被这么多男人碰过,秀姑就再也没法做人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死! 再娶一个老实本分的儿媳妇,那得花多少钱! 秀姑听到婆婆为自己说话,赶紧大叫:“我想到了,想到了!” “想到了,晚了!” 众匪哈哈大笑! 一只只大手往秀姑身上探去,旁边的村民害怕匪徒把手伸到他们家里人身上,竟无一人敢出来阻止! 秀姑流下了绝望的眼泪,几乎要放弃抵抗! 然而就在这时,远方响起了隐隐的马蹄声! “怎么回事,还有没来的兄弟?”徐宝臣莫名其妙,人都齐了,怎么还有往这边赶的? 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和徐宝臣一伙杂乱的马蹄声不同,这一伙人的马,仿佛有数十匹,马蹄声却又脆又齐,仿佛只有一匹巨大的马在奔跑! “漳海卫指挥在此!徐宝臣!还不束手就擒!” 余年与拾来同乘一骑,她在马上娇喝一声,因没内力,声音传不远,再由拾来高声喊出,警示徐宝臣和众盗匪。 “漳海卫所?他们怎么会来?” “是那女人叫来的?到底什么来头?” “唬人的,卫所好端端的怎么会夜晚到这么个小村?” 马蹄声迫近,众人也看得越发清楚,看那服色,确实是漳海卫所军士无疑! 第374章 二擒徐宝臣 “住手!” 随余年两人来的一个年轻统领大喝! 匪徒们不敢再继续,纷纷收手,围在徐宝臣身边,刀刃向外。 秀姑发觉得救,连滚带爬地跑向陈家,被陈婆子拿条破布包得严严实实。 两边对峙,虽人数上差不多,但漳海卫所人人正气,反观徐宝臣这边,个个都面带犹疑,胆怯起来。 毕竟自己做的是掉脑袋的事,而对方则是能光明正大把自己脑袋摘掉的身份。 “徐宝臣,船上的东西你从哪里得来?”余年问道。 “你管我从哪里得来,好久不见啊,余年,你还真是不安于室!”徐宝臣嗤笑。 “放下兵器!”漳海卫指挥使喝了一声。 刚见到余年,听她说有京城流窜而来的匪徒时,指挥使还以为这女人疯了。 谁知随后余年便拿出了御史金牌! 他们先去收缴徐宝臣那艘船,又碰着有个在附近船上住的水手,偷偷告诉他们徐宝臣带人去连海村。 幸好及时赶到! 徐宝臣听见这句话,简直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笑话,我和我身边这些人,现在放下兵器,就是你们为刀俎,我为鱼肉,随你们的意开膛破肚,剥皮剔骨!” 他用阴狠的眼光看向余年:“你觉得我会吗?” 余年摇头:“你不会。” 徐宝臣呵呵冷笑,正待要和漳海卫所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却听余年又开口道: “可我不懂,怎么你姐姐被宁安侯亲手掐死,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不去找他报仇?只追着我们咬?看来你果然是没心肝!” “你说什么!” 徐宝臣一窒,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余年这贱人,说她姐姐死了?被宁安侯掐死? “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活的好好的!” 拾来见他已经心乱,趁势道:“不错,我们亲眼看到,他为了脱罪,在皇帝面前掐死了你姐姐,这事……在过年前,怎么,你现在还不知道?” 徐宝臣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姐姐好久没有给他写信,宁安侯那狠戾的表情,想象中拧断喉骨咔的一声…… “冲啊!” 漳海卫指挥见势,带领军士冲向徐宝臣带来的人,登时场面一片混乱。 余年推了拾来一把,道:“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刚说完,便见徐宝臣什么也不顾地冲过来,大声道:“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姐姐死了!” 他状若疯狗,几个军士都没拦住他,拾来轻巧地从马上翻下去,一掌切向他脖颈,被闪过,就势在他肩上狠狠一抓一扯,卸下肩膀关节! “我姐姐到底,怎么死的?” 余年心下微感诧异,她往日里只觉得徐宝臣这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没想到秦桧也有三个相好的,他竟然和侯夫人姐弟情深。 在一片杀戮声中,余年大略给徐宝臣讲了侯夫人的死。 “我不信!” “我为何要在这种事上骗你?”余年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话说中了徐宝臣的心事。 他一边觉得,余年一定是在骗他,姐姐没死,还当着荣华富贵的侯夫人,一边又隐隐觉得,余年说的是对的,姐姐这么久没来信,肯定是出了问题。 拾来目光变冷,正要举刀劈下,听得他道:“我知道你们很想杀我,做一个交易,怎么样?宁安侯在此处还有一些财物,船上的你们已经拿走了,可那只是一部分。” 徐宝臣抬起头:“你问的船上东西,是宁安侯的人从琼州带来的。我愿意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藏宝处,不是宁安侯手里的全部,也足够你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我想用这筹码换我上京,亲自看一眼我姐姐到底有没有事!” 与他同来众匪已经被制住,徐宝臣是贼首,若以此论,他应在本地被斩。 但若将他身份揭开,作为徐宝臣上京,则也说得通。 漳海卫所指挥见事毕,上前对余年道:“余女史,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余年看向拾来,他与徐宝臣的仇更深。 “将他押送京城,这次,他别想逃了。”拾来道。 皇帝不会放过一个逃犯,而宁安侯不会救一个背叛了他又恨他的人。 卫所军士将徐宝臣及众匪压去漳海县城,留下余年和拾来面对连海村的人。 “真想不到,您是京城里的女官呀!” 连海村的村长赶紧过来和余年搭话,他们这小村子,一年半载也不见得来个大官,更别说是京官! 虽女人当官,比男人低一层,可到底也是官啊!比他这平头百姓高多了! 管他男女老少,既是官,先拍马屁就对了! 其他村里人也纷纷涌上来,不住地对余年说着好话。 余年把一年的“靓”字都听了个饱! 陈婆子不甘示弱,挤上前来:“余女官到我家里来住时,我就看她不是一般人!余女官最爱吃我家里做的沙虫汤!您还到我家里来,我亲自给你做沙虫!秀姑的手艺不好,糟蹋了那些虫!” 陈翁面皮薄,不好意思多说,也就附和了两句。 倒是他们的邻居,那凉茶摊主,拉着强仔挤过来,满脸堆笑地向余年道:“我这个仔人家都说他有官运,余女官,你收下他做个小厮好不好?” 她想的很好,让强仔跟着余年,余年那么大的官,想办法给强仔弄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到时就咸鱼翻生,自己说不定也能弄个诰命夫人的身份! “不好!他家的破马车,踩两脚都不行!” 不等余年说话,强仔自己倒是先开口拒绝了! “死仔!你跟着大官享福的!” 余年看着一片混乱,摇了摇头,提高声音道:“大家静一静,我有一件事请乡亲们帮忙!” “余女官但说无妨!” “什么事,我们一定有多大力,出多大力!” “贼首的船现在在我手里,我预备出海寻一样东西,村里有出海经验的乡亲可有愿意同我一起的?”余年大声道,“十天,五两银子!” 她特意出一个高价,眼看这些人对她的官员身份敬若神明,想来再加点利诱,找几个人出海应该没有问题。 村民们静了一静,忽然炸锅! 却与余年想象的抢着要去不同。 “不行!绝对不可以!” “女人怎么能出海!龙神会降罚!” 第375章 古船大改造 刚刚还对余年满脸笑的人,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 说翻脸不认人都是好的咧,余年看着怒火滔天的村民们,心里不由得吐槽,又不是要去宰了龙神,划划水而已,值得这么生气吗? 可惜卫所军士已经压着匪徒离开,余年没办法以德服人,她便假笑两声:“各位,着什么急呢?我当然知道女人不能出海啦,我说的是我相公,他出海!” 听到余年的解释,村民们的情绪平复下来一些,村长站出来道:“不管怎样,你是官也好,是官员家的女眷也好,就算是琼州知州的夫人,也不可以出海!” “我知,我都知。” 余年把这群人敷衍过去,回头找到停在僻静处的自家马车,余昇和珠珠抱在一起,盖着一块大大的夏凉布躺在马车里睡着了。 余年看儿子睡得香,便不扰他,和拾来在外面找了块石头坐着说话等天明。 闹了这一大晚上,太阳也快升起来了。 “早知道我女扮男装,这些人怕龙神怕得要命,好像我是只母老虎,出海会把和龙神龙争虎斗。” 余年吐槽两句,又道:“还有啊,我们应该改造一下这条船,这船一看就是货船,速度不够快。明日我们去漳海县城,找造船厂想办法。” 她又说了不少关于船只改造的想法,说着说着,打了一个呵欠。 “靠在我身上睡一会。”拾来温和地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的头枕着自己大腿。 还好刚才打架的时候没沾上血迹,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其他臭男人的血碰到余年。 余年确实也觉得困倦,闷闷地道:“明明我都是官了,他们还只看到女人两个字,真是讨厌。” “说的对,真讨厌。”拾来应声,一边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我要在这里也办开发区,让所有人都认我做老板,哼,等他们身家都握在我手里,看还跳不跳!”余年又打个呵欠,将头埋在拾来怀里,“我这样讲话,是不是很像大反派?” “他们早就说了,你是个小妖女。” 拾来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媳妇的脸蛋:“要了我命的小妖女。” “烦人。” 余年困着了。 拾来一手搭着媳妇肩膀,一边看向朝霞。 他有预感,这次徐宝臣进京,宁安侯一定会很头痛。 宁安侯头痛,他就开心,当年娘只说不许自己去找宁安侯麻烦,没说不许帮别人找宁安侯的麻烦啊。 …… 余年休息足了,带着一家人到漳海县衙和县令打过招呼,说自己的弟弟和相公准备出海,希望县令能帮忙找修船厂或造船厂,将得到的那艘货船改造。 漳海县令才接手徐宝臣为首的匪徒,派人押送上京,听闻余年就是带人去剿匪的御史,不敢小觑,立刻找人带她去了官办造船厂,叫船匠们来听余年的要求。 “你说要改陈老爷——不,匪人那条船?” “是,底下做尖,包一层铁力木,顶上做了望台。” 余年对着漳海官办造船厂的船匠们道。 眼下没有电、没有蒸汽机,余年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各种先进机械,因此她只能凭自己曾经学到的古船知识对现有的船进行改造。 “怎可以这么做呢?我们做船底都用杉木,一直都是传统!”旁边的船匠大摇其头。 余年看了船匠一眼,确定他听到自己说什么,直接继续往下说:“船尾楼要高,船侧留武器位置。” 除了船身,还有船帆,西式船帆比现在的中式硬式船帆更好用些,可是也需要更多的水手操作,这就没办法了,余年只能放弃改造。 “不行不行,简直是胡闹,这样船做出来叫什么?叫四不像!” 老船匠哪听过私人的船这么多花样,这姑娘纯属胡闹! 余年扔出一包东西,当的一声落在桌案上,船匠们都吃惊道:“你做什么?” “四不像也好,八不像也罢,你们要做的,就是按我说的,把船改造成我要的样子,其他的,你们不用管。” 余年稍稍扬起下巴:“包里是一百两银子,定金。” 出手就是一百两! 船匠们顿时眼珠都直了。 这女人出手够豪爽! 其中一个老船匠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改的,改完不行,出不了海怎么办?” 余年大气地一挥手:“那就摆着,你们不说是四不像吗?给大伙看个热闹也好!” 听她这么说,船匠们终于放心,确定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冤大头,可以让她胡乱折腾而不用担心抠着钱不给。 出了船行,拾来低声问:“船改完了,还是没人来应水手的活儿怎么办?” “秀姑?” “秀姑也是女人,又没出过海,怎么能当水手?” “余、余女官。” 拾来才说完,便听见对面传来一声细如蚊呐的招呼。 “秀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年惊讶地问。 只见秀姑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脸上神情憔悴,见到余年,脸上要哭不哭的:“余女官,你能不能帮阿大寻一个官府里的差事?” “是你婆婆让你来说的?”余年一听这话就不像样。 秀姑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一看就知道余年说对了。 余年对秀姑这女子同情归同情,但看她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有机会给婆婆个厉害瞧瞧也忍气吞声,就知道这是个包子。 包子自己硬不起,当不了响当当的铁包子,那也不能怪狗老跟着。 余年绕过她往前走,嘴里道:“我没办法的呀,你叫陈阿大好好读书,考个状元才是正理。” 哪知秀姑噗通一声跪在了余年脚边:“求求你,余女官,我被匪徒碰过了,阿大他嫌我脏,要赶我走,除非你帮帮他……” 后面的意思余年也明白,陈阿大是威胁秀姑用和自己一点点的交情,帮他谋好处。 余年被她的软弱劲儿给气到,停下来道:“那日你受了欺负,他当时不敢保护你,过后不来安慰你,现在还要休了你,这样的男人,你还是舍不得?” 秀姑流下两大滴泪:“可我若是被休回家,我娘家在众人面前再抬不起头来了。” “你且起来。” 秀姑睁着眼睛问:“余女官,你、你答应了?” 第376章 当个官儿 “我不可能答应,派谁当官,有皇帝,有考试,陈阿大想走后门当官,告诉你门儿也没有。” 秀姑听见,又要跪下去。 “你爱跪就跪,跪坏了也没用,跪到天荒地老,我也不可能给陈阿大一个官当。” 余年拿出两块碎银,“我最后再给你一次车马费,这里是二两银子,你愿意都交给你婆婆她们还是自己拿着,有个退路,我不管。” 秀姑接了银子,心里一片茫然。 没给阿大弄到官,回去他们会不会骂自己没用啊? 她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银子,要是真的被休,她得有些银钱傍身。 可是,她从来没有偷藏过私房钱…… 陈家一家子都在等秀姑回来,陈婆子这辈子就盼着陈阿大能当官发财,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怎么肯放过? 可惜陈翁死活也不肯出面一起去找余年,还骂陈阿大是不孝子。 陈婆子只好逮着秀姑使劲撺掇,又是哄又是吓,好不容易把她赶去找余年说情,家里陈阿大还作天作地要换媳妇。 “她都被那些土匪糟蹋过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要她!” 陈阿大气愤愤地道。 “哪里的话,秀姑没被碰着官兵就来了!” 陈婆子劝道,她聪明些,想到陈阿大当官以后,肯定要换一个上得台面的妻子,可是眼下还要秀姑帮忙说情,这时赶人岂不糟糕? 母子两个吵吵嚷嚷的,好容易秀姑回来,陈婆子赶紧在脸上挂了笑问:“怎样,她怎么讲的?” 秀姑摇了摇头,拿出荷包递给婆婆。 “她没答应,只给我一两银子的路费。” “这女人,抠门!上次还给了二两!” 陈阿大扯着嗓子道。 “因为上次是两个人,这次只有我一个。”秀姑道。 “你还顶嘴!” 陈婆子见到银子便高兴,又想,这次余年给了银子,看来有戏,后面还得等着秀姑使劲。 这会儿倒是她哄着秀姑了。 到得晚间休息时,陈阿大咕嘟着嘴,虽还和秀姑住在一屋,却躺得远些,以示对其鄙视。 秀姑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另一块碎银,心里想着余年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 …… “媳妇儿,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招募水手?”拾来问。 余年沉吟道:“不必了。” “但没有水手,船出外海后如何行驶?” 拾来不得不提出这个问题,如今的船大多以人力为前进动力,而以风帆作为方向调整的辅助工具,内河小船,两三个人尚且可以完成出航,到了外海,大船只有两三个人,那便只能随着海波漂流,不一定能漂到哪里去呢! “这个嘛,我有办法。” 余年笑道,她好像完全忘了船上要有水手这回事,带着家里人在漳海县城又逛又吃,足足玩了七八天。 眼看船就要改造完,水手的事还一点影儿也没有,拾来心里着急,几乎要想办法跟漳海卫借兵,或是写信回京中要几个暗卫过来了。 这日,余年却在天还未亮时,带家里所有人到了闽海之滨。 此处是一个僻静地方,很少有人来赶海,今天不是大潮,更没有人来了。 余年就是在等这个没人没海潮的时间。 天将亮未亮,仿佛天空蒙着一层黑蓝的薄纱,海浪一滚滚地打过来,倒是比白天凉快不少。 余昇问:“娘,今天咱们是来赶海的?” 那边珠珠不用人让,已经开始在沙滩上刨坑,而且是前脚后脚一起刨,很快身边便堆起来一大堆沙子,还有几个小蛤蜊。 余年微笑道:“没错,就是赶海,不过娘这次要捡个大家伙!” 她脱了鞋子,走向海浪中,看得拾来心惊胆战,急忙跑过去,将两人的衣带绑在一起,以免媳妇儿被浪头卷走。 余年冲他一笑,弯腰伸手,将空间里的小江豚放了出来,用精神力沟通一番,便见小江豚往远处游去。 不知为什么,现在空间中其他的生物都没办法真正交流,只能听从简单的指令。 或许是因为江豚本身的智力便较高,也或许是因为余年在濒死之际救了这条小江豚,总之,小江豚很不同,余年发现,即使复杂的意思,他也能明白,还能忠实按照自己的指示执行。 这次的任务,她已经在空间中和江豚模拟过好几次了,剩下的就看运气。 “媳妇儿,放生是好事,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 拾来看她把江豚放走,还当她是像京城里贵妇人喜欢的放生祈福。 “放什么生,说是回生还差不多。”余年拍了拍他的胸膛,唔,手感不错。 “娘,你快来看啊!珠珠挖出什么来了!” 余年本想等等小江豚,不料儿子在后面沙滩上大叫起来,她赶紧回身追过去看,忘了衣带还和拾来系在一起,她那小身板,哪能拽得过拾来,往前一扑往后一仰,便倒在了拾来怀里。 拾来顺势在她腿弯一抄,将她抱着上岸来。 “娘,你看珠珠挖到了什么?” 余昇趴在沙滩上,往珠珠刨出来的大坑里张望。 开始天黑看不清,余年被拾来抱着,走近了些许才看到,珠珠挖了好大一个坑! 这坑有多大呢? 比他们的马车还要大,和一间屋差不多了,深度也有一口井那么深! 旁边堆的沙子和小山丘一样高! 余年张着嘴合不拢,看着坑底那个吭哧吭哧还在挖的小身影,忍不住抱紧了相公的脖子,要是一松手掉到坑里,她感觉自己得爬不上来…… “拾来,快看看你闺女挖的坑,真是一绝!” 拾来也击节赞叹:“看到珠珠挖的坑,我就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吃水不忘挖井人。” 余年锤他一拳,这家伙说话也越来越没正形了! 珠珠忽然吱吱一声。 “那是什么?”余年从拾来怀里跳下来,指着坑里的露出来的东西问,“像是珊瑚?” 珠珠刨来刨去,已经把那珊瑚似的东西快挖到了根儿,她停了爪,迅速爬到“珊瑚”的顶端,呜哇呜哇地叫了起来。 “咦,珠珠会说话啦!”余年惊喜极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珠珠呜哇叫呢,平时都是吱吱叫! 拾来不由得侧目,媳妇儿对女儿的期待是真不高哇,连叫的声儿不一样都成了本事了。 “妹妹说,这是仙师留下来的龙角,她闻到的仙师味道就是这个散发出来的。” 虽然呜哇声和吱吱声有些许不同,但余年还是需要儿子做个翻译。 “龙角……” 余年嘟囔:“这有什么用?摆着好看?” 她想象仙师那张苦了唧的中年男人头上长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有点恶心,腿上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余年低头一看,原来是珠珠,她连忙接着,给小龙拍掉身上的沙粒。 “呜哇!” 余昇再次尽职尽责地做翻译:“妹妹说,龙角可以用来判断龙的方位,只要挫下一点点燃烧,追着烟气的方向就行了。” 余年习惯了余昇把短变长的能力,笑道:“那太好了,比指南针有用!” “呜哇!” 珠珠忽然把头朝向大海的方向,叫了两声。 余年回头,看到一道巨大的影子在冉冉升起的红日下,往自己这个方向游来。 朝霞,晨光,大海呈现一种瑰丽而奇异的颜色,就在这不像真的海中,还有一个大得不像真的影子翻起白浪。 余年惊喜地叫了一声,她没想到这么顺利! 第377章 巨鲸为马 “媳妇儿,别过去,有危险!” 拾来不是瞎子,也看到了那巨大的影子,仿佛是鱼,可是世间有什么鱼能那么大! “没有危险!”余年回身冲他两手交叉,“危险解除,这是咱们的水手来啦!” 余年一边说着,一边倒着走,说完扭头带着珠珠往海浪的方向奔去。 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余年发现了小江豚,她温柔地拍拍小江豚的头:“辛苦你啦,回去休息。” 小江豚消失在余年的手中,而它带来的大家伙,仍然停在更深些的海水中。 “来,来吃?” 余年从空间中抓出了一条两尺长的大马鲛鱼,但看看那影子的体长,又觉得这条鱼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她擦了擦汗,从空间中放出一群鱼,并指挥它们往影子的方向去。 鱼群扑向影子,忽然一阵浪花翻涌,影子张开大嘴,灵泉鱼群全都进了影子的肚子。 “好吃吗?”余年问,一边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大影子,将其收入空间。 然而这次的收服过程却没那么顺利,她刚刚伸出手,影子就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翻起来的浪花差点把余年带倒。 “只想吃不想干活,懒死你得了!” “呜哇!” 珠珠从余年肩上腾空而起,吐出紫色龙云,云中风雷汇聚,隐隐发出了轰隆声! 只见那影子不住左右晃动,似乎在打哆嗦,随即缓缓地向前,靠近余年,等足够近时,余年终于看清了这头抹香鲸。 足足有六七丈长的庞大身躯,显得站在他面前的余年仿佛吹口气就能飘走。 “还是以德服人最方便!” 余年丝毫没有惧色,伸手轻轻地搭上了抹香鲸的嘴巴,将其收入空间。 轰! 空间异变陡生! 原本辽阔的灵泉海再次扩张,茫茫海洋,几乎已经比现实世界的海还要大,还要无边无际。 那本来不大的灵泉出水口,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外流着灵泉水,似乎这海再怎么变大,也和他没有关系。 在出水口附近,生出了一颗巨大的颇似榕树的大树,从树上垂下许多气根,每一条气根上又悬着一张有皮革质感的木纸。 余年也跟着进入空间,她因为灵海的急剧扩张有些头晕,喝了几口灵泉水才觉得好些,有精神去看看木纸上写的是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那些木纸上竟然写着余年空间中每一种特殊灵草和灵果的用法,例如余年曾经通过霞水母得到的能提供氧气的珠子,在木纸上便显示为避水珠,下面还有简单的说明,可供水下呼吸多久,空间中尚余几颗等等。 余年将木纸一一看过,有些她早已知道用法,有些却是此前没注意过的。 像是收入鳄鱼所出现的辟谷粮,还可以用来酿酒,酒味香醇无比,饮后三天不饿。 效果还是不饿啊…… 余年无语地把那张纸扯下来,惊讶地发现,木纸一脱离气根,上面的字迹便消失,而气根上则又生出了一张新的一模一样的木纸。 百科全书树啊! 船动力解决,空间小百科解决,仙师方向解决! 余年从空间出来,志得意满,背着手颇有领导风范。 “娘,妹妹头掉了。” 刚从空间出来,余年就听见一个惊悚的消息,心跳差点停了! 拾来少有地在儿子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记:“说清楚,看把你娘吓得。” 余昇哦了一声,冲着余年伸出手掌,摊开,掌心上是两个小小的很漂亮的龙角。 “咦,珠珠也换角了啊?”余年惊喜地拿起两个小龙角。 仙师的大龙角有些像红黄色琥珀,颜色深,而珠珠的小龙角则是白中略带透明,仿佛是冰雪捏成,很是洁净漂亮。 “珠珠呢?” 拾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嫌没有角头上秃,躲起来不想见人呢。” 余年笑得不行,对着拾来胸口说了半天好话,才把珠珠给哄出来,结果一看小龙脑袋光秃秃,只有两个小角芽,跟个壁虎似的,忍不住又笑了,气得珠珠回头钻在爹的衣裳里一阵胡乱翻滚。 余年知道伤了孩子的自尊心,把仙师龙角收入空间,带着家里人回到漳海县城,找了一家银楼,买了把银丝回来。 她手不算巧,编了几次都没成,好不容易编成了一个发卡,将珠珠掉下来的两个小龙角嵌在上面,还给珠珠戴着。 可两天过去,珠珠头顶的新角已经长了一半出来,她美滋滋地把脱下的角也扣在头上,一下就变成了四角龙。 爹娘哥哥看着她怪模怪样的,谁也不敢笑,都怕笑了又把这小龙仔的自尊心伤了,不好收场。 再过几日,造船厂的人来,说余年要的样式改好了。 余年当即就带着一家人去看船,船又停回了码头,她还没到近前,就看见一大群人乌泱乌泱地围着看。 “这是什么怪样子!” “稀奇古怪!这种船也能出海?” “这是船,真的是船?” 余年杂在人群中,听着有人说这其实不是船,是一种水陆两用的车。 余年:大哥,你想象力倒是挺好,水陆两用车就靠你了!发明出来我买你专利! 还有人说这船是用来给龙神装祭祀品的,因为龙神好几年都没在漳海出现了,所以要祭个大的。 余年:把你绑上去祭了,我看你个头挺大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余年心里怎么吐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并没有亲自上船,而是由拾来上去,按照她说的检查了一遍。 验收合格,余年当场给了造船厂的人一千两银票。 自然,这里面不全是工钱,还包括了铁力木的料钱。 围观的水手和闲人们可不知道,他们只看到,余年太特么有钱了! 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有不少水手心里动摇,不知道她招水手,要多少钱? 如果她给得太多了,自己要不要答应呢? 万一她以官位诱惑自己,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反正这姓余的女官要找人出海,不可能不要水手,他们就等着看泼天的富贵落在哪个头上好了! 余年不知道水手们的期待,她按计划又去备了不少绳子,别的没要求,就是耐泡,长,结实,卖绳子的问她买这么多绳子做什么用。 余年笑笑道:“套马。” 曾经有个说法,称常在海上的某国商人为海上马车夫,这次,余年却当真是要把船当马车使了! 第378章 悠闲的海上生活 余年改造的四不像船停在码头,任人批评,不少人专门跑到码头来看看那艘怪船,说两句“这种船怎么能下海呢”。 没几日,余年的船竟成了一景。 所有人都认为这艘船怪得出不了海,就算出海也要请很多的水手在船上帮忙,所以都安心地等着余年请人请不到,出个大丑。 谁知在某天天亮时,人们愕然发现,余年的船不见了! 那艘怪得要命的船,静悄悄地不见了! 如果不是空出来那样大的一个泊位,人们几乎要以为是集体发了一场大梦。 “怎么会呢,一点动静没有?” “她就算出海,也得招水手驾船哪!” “那船不会沉底了!” 众人都觉得船沉了的猜测很有道理,于是纷纷涌过去,看那船原来停着的水面,可水面下什么也没有,只照出了一张张的大脸。 在众人纳闷的时候,余年一家已经坐船到了海上,吹着海风,悠哉悠哉。 永闽人一听女人出海都要死要活的,余年干脆趁夜开船,反正拾来有出海经验,没惊动人,悄咪咪的船就到了海上。 余年从仙师龙留下的角上挫了点粉末下来,燃烧后一缕紫色烟细而直地指向东南方,余年闭了闭眼睛,船随即微微调整方向,精准地朝着烟的方向追去。 船上除了她们自己一家子,没有任何水手,船却走得又平又稳。 在船下斜前方的水里,有个巨大的影子,影子身上套着绳索,如同牛马套的缰绳。 余年走到船头看看,见抹香鲸拉船很卖力,满意地放出一小群灵泉鱼,给他当零嘴吃。 这条船本身重量不轻,还好只有余年家三人一龙,要是按照正常的水手数量装上人,抹香鲸身长力大也未必能达到现在这个速度。 “媳妇儿,你说,徐宝臣说的怪树岛,是真的还是他为了活命随口乱说?” 拾来也站到余年身边,望向远方。 “有,当然有!”余年很肯定地说。 “可是能长出巨大海胆的树,怎么听都像话本小说里编的。” 徐宝臣在被押送京城前,告诉余年夫妇,宁安侯最大的财宝藏匿处在永闽附近一个岛上。 那岛十分奇异,不仅生长着很多果树,另有一种长着像是极大的海胆样东西的树,所以宁安侯手下都叫那岛为怪树岛。 不仅如此,岛上还有许多怪异的地方,徐宝臣没去过也说不清。 余年本没打算将宁安侯的所有宝藏都据为己有,这回她特意把消息上交给了国家,只是漳海县令看着不像当真的样,听过就算。 也是,谁见过什么海胆树呢?一听就是骗人的! 大兴本土人自然觉得不可能,余年却知道,不但可能,而且她有九成把握,他们说的海胆树,就是榴莲! 等找到仙师龙以后,再去捡几个榴莲吃吃!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如果有几分猫山王的姿色就发了…… “吱吱。” “娘,妹妹问你是不是饿了,为什么流口水啊?” 余年一抹嘴巴,饿是不饿,闲着也是闲着。 “咱们来钓鱼!”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钓竿拿出来,三人一龙,排排坐开始海钓。 余年钓起来很轻松,一会儿竿就动了,钓上来一条海鲈鱼。 “娘真厉害!” 余昇不住地感叹,看着余年把鱼从钩上摘下来,放进水桶里,蹲在水桶边看鱼。 “这鱼小!”拾来不甘示弱地道:“看我的!爹给你钓个大的上来!” 余年想起他曾经钓鱼钓出金篓子的辉煌战绩,不觉好笑。 “好啊,那咱们就比比,看谁钓上来的鱼大,钓上来的鱼多!”余年故意逗他。 两人同时垂竿,不一会儿,余年又钓上来一条,就连余昇也钓到一条剥皮鱼。 谁让余年用的是灵泉养出来的虾做饵,一般鱼都顶不住诱惑! 只是她这位手气极佳又十分自信的相公大约和钓鱼没缘分。 拾来的竿子是一丝不动。 “算了,我看你是没这手气。”余年看拾来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劝他。 人嘛,总不能太完美,啥都会那还了得。 拾来哼一声,一把扯掉上衣就要往水中跳去,准备亲手抓条鱼来挂钩! “不行不行,你这是耍赖!” 余年连忙拉住他的裤腰带,只要拾来敢走,他的裤子就敢留! “媳妇儿,松手松手,裤子掉了!” 拾来拽着自己的裤腰,和余年展开拉锯战,要是在卧室里在床上,这么热情他当然开心啦,但是现在他是要找回场子来,岂能容他人有扯脱裤子之妨碍? “爹,你的钓竿动了动了!” 余昇津津有味地看着爹娘折腾,忽然余光一转,发现爹的鱼竿在动! 拾来连裤子都顾不上了,扑过去抓住钓竿狠狠一提! 咣当! 看着掉在甲板上的东西,余家三个又沉默了。 一个被海水侵蚀得漏了半截的小箱子,里面露出不少金器,哗啦啦地流了一甲板的水。 这玩意儿,是用鱼竿能钓上来的? 拾来能把它给抬上来,也是使了牛劲了! “珠珠,你帮你爹作弊!” 余年一把掐住鬼鬼祟祟浑身海水的小龙脑袋,把她抻到自己干的好事跟前,让她低头认错。 “吱吱吱,呜呜哇!”珠珠挣扎扭动赖皮。 “妹妹说跟她没关系,她不知道!” “是呀,肯定跟珠珠没关系,是我凭自己本事钓上来的!” 余家几人说得正热闹,忽然海面上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怎么回事?” 拾来和余昇虽然不知,余年却心神大震,这是枪炮的声音! 她立刻爬到了望台上,用力往远处看,只见不远处有两个黑点在一前一后迅速往自己的方向来。 前面一条船样式是永闽人常用的出海遮洋船,后面一条却是一条西式拉农船! 拉农船只是后来人的音译,可不像听起来那么朴实,实际上,这是一种可以用来作战的船只! 拉农船船体不小,最多能搭载二百人左右,能够装载火炮,最适合在岛屿多的海域中行驶,眼前这一条在船喙处探出两门大炮,对准前面的大兴商船再次打出一发炮弹! 炮弹擦着商船的尾巴过去,冒出一股黑烟! 余年立刻用精神力控制鲸鱼向旁侧的方向加速游动,如果按照那两条船的速度,自己的船维持原方向,肯定会被撞上,至少也会被卷入一场海战中! 第379章 大风暴 余年的船斜了一斜,掉过方向,和另外两艘船相对。 她从空间中拉出收缴的佛郎机炮,架在船舷两侧留出的口子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外,很有威慑力! 余年心里却知道,这东西只能摆着看,吓唬吓唬人,且不说点燃发射需要熟手,单说火药就没多少。 不过,一前一后追过来的两条船看到她的船和架出来的炮,似乎都迟疑了一下,调整航向,偏向另一边。 就是这么一变,两条船几乎成了并列之势,后面的拉农船挡在余年和大兴商船之间,对着商船又开了一炮。 “救命!我们是大兴商人!他们是海匪!” 拾来耳力极好,勉强能听到远处那船的求救声。 虽然余年的船也怪模怪样的,还架着和海匪一样的炮,但大兴商船上还是有不少人选择向这边呼喊求救。 分不清敌友,总比确定是敌人多点希望。 拉农船的动作则是向着余年的方向打了一发火炮! 以现在两船的距离,绝不可能打中,这一发炮弹的意思是让余年的船躲远点,不要管闲事! 拉农船失策了,如果他们不开炮,余年或许会离开,但他们这种挑衅威胁的行为,让余年确认了他们就是海匪! 说不定就是穿越前的佛郎机人! 外人欺负自家人,那还能忍? 余年大声喊道:“珠珠,劈了后面那艘船——” 她吃了一口冷风,不小心把“船上的炮”,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小龙点点头,腾空而起,口中吐出一道紫色龙云,越升越高,越来膨胀得越大! 最后几乎把整片天空都给挡住了,白日如夜! 雷声隆隆,云气凝聚而成的龙头伸出半边,不住地消散又凝起,看向中间的西式战船。 此时离得近了,余年看到拉农船上的人并非红发绿眼的外国人,而是黑发黑眼的大兴人。 她愕然,难道自己搞错了? 后面的人不是坏人? 正当她犹疑之际,拾来却冲着她喊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只好跑过去问:“怎么了!” “是云书来!” 拾来的表情和她一样震惊,他指着被隔开的那艘遮洋船:“那艘船上的人是云书来!” 他刚说完,天上龙云中闪下一道霹雳,闪光之亮,几乎又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雷重击在拉农船上,许是打着了火药或是炮弹,金红的火焰从船板上蒸腾而上,像是海浪一样,升起很高,仿佛要舔着了天空! 船身发出难听的吱嘎声,没有被雷和船本身的爆炸炸晕的人,纷纷往海里跳,船则是东炸一下,西炸一下,缓缓地裂成一大半和一小半,沉入海底。 这艘船实在很大,因此沉入海中亦卷起了很大的漩涡,余年吃力地操纵鲸鱼带着船拐弯,幸亏之前改造她的船,在改变方向和行驶上都变得灵活多了。 战船继续向下沉,带起来青黑色的水流,镶着一线白边,这种颜色代表水很深很急,在卷起更大更有力的漩涡之前,余年的船逃出来了! 另外那艘大兴商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们的船随着漩涡的水力不住在海上团团转。 “你看清真是云书来?”余年急问。 “如果他有双胞胎弟弟就不是。”拾来道。 “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余年嗔道,随即指挥鲸鱼从自己的船套中退出,去救云书来那一船人。 平日里珠珠打完雷就收工,不知为何,这次天一直阴着,看起来是乌云而不是深紫色的龙云。 “吱吱!” 珠珠急促的叫声响在余年耳边。 “娘,妹妹说云不是她弄的,海上要来大风暴了!” 余年瞪大了眼睛,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看向头顶的云,整个天变成了灰黑色,那不像是云,更像是一片片密集的尘土,凝结成的黑色的冰,狠狠地向下压过来! 并且,在那黑色冰之中,还传出来古怪的咯咯声,仿佛有人坐在云里嚼骨头。 余年知道,这就是大风暴来临的前兆,他们必须要在风暴真正来前找到安全的港口! “珠珠,你快看看,附近有什么小岛、陆地,或者往哪儿走能够脱离风暴?” 余年不再迟疑,她立刻问珠珠,珠珠伸出一只爪子,探向之前她们追逐仙师龙的方向。 “走!” 但鲸鱼还在帮助云书来的船改变航向,以免倾倒,只差一点儿! 余年此时也看到了另一条船上的人的确是云书来,正在甲板上大喊着什么,指挥着水手在做什么,她屏气凝神,看着那艘船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步履蹒跚然而安全地离开危险圈。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便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 静得一丝风也没有,闷、潮、热,种种感觉压在余年心头,令她脑中警铃大作! 回来! 余年立刻给鲸鱼下了指令,鲸鱼似乎也感到了大风暴的预兆,迅速游来,钻入船下的绳套,用力拉着船往余年指示的方向游去! “告诉他们,想活命就跟着咱们走,快点!” 余年抓住拾来地胳膊,催促他道。 拾来点头,提气大声将余年的话传了过去,便听得那边传来惊喜的叫声:“余姑娘!是你吗?” 云书来刚才忙得焦头烂额,竟到了这时,听到拾来的声音才发觉对面船上是余年。 “别废话!想活就快点划!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拾来大声叫道,现在,即使他没有余年的科学判断,也能感觉到不对了! 从比无人区还静,到一道风起,只是两句话的功夫。 海面已经刮起强风! 风穿透了衣服,吹得船帆呜呜叫,撼动着船身,强劲到几乎能穿透海水中每一颗水珠! “小昇快过来!” 余年大声叫,直接抓起绳子,将余昇和自己捆在一起,以防余昇人小站不稳,在船上跌倒。 “娘,我们是要死了吗?” 余昇苍白着小脸问,手里牢牢地抱着珠珠,珠珠亦用四个小爪子扣住哥哥的肩膀。 虽然是龙,虽然弄得出很大的龙云,可珠珠毕竟还是一条幼龙,从来没见识过海洋的险恶,此时也吓得小声唧唧叫。 余年紧紧抱了下一双儿女,沉声道:“不会的,相信娘,娘有很多法宝,不会让你们有事!” 她话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已经夹在风里砸了下来,打得人头脸生疼! 雨狂泻而下! 天与海之间,唯有一片白茫茫,人被吹得被打得头晕脑胀,几乎分辨不出上面还是下面才是大海。 拾来亦将自己和妻子儿子缚在一块,迎着大风雨也笑道:“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媳妇儿,和你在一块,真长见识!” 雨声风声扰得余年根本听不清,连猜带蒙地才明白他的意思,啐了一口道:“这种见识,不长也罢!” 拾来这种轻松的心态也传染给了她,到底是放松了些。 余年心道,自己家只有四个人,抹香鲸拉船,空间中除了小江豚,还有六条巨鳄,危急时可以叫出来救命,想到这里,余年心下稍安。 然而回头一望,云书来的船已经落后了好些,在风暴中晃晃悠悠,很危险的样子。 “他们怎么办?” 余年咬了咬嘴唇,她最多只能救几个人,那么一船人,她可能做不到…… 她还没想完,只听到耳边一声惊呼,眼前一个巨大的浪头打了过来! 眼前一黑,余年在意识模糊之前,放出了空间中所有有救人能力的生物,她最后握住了拾来冰冷湿滑地手指,祈祷自己能活下来,其他人都能活下来! 第380章 流落海岛 蓝天,白云。 真是再寻常也不过的海边风景。 但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在刚刚醒来的余年眼中,当真是美得不可胜收! 她活下来了! 余年给自己一个呼吸,体会死里逃生的庆幸,随即一骨碌爬起来,看向四周。 她的左手边是余昇,昏迷着,怀里露出半个龙头和一只龙爪。 余年心提到了嗓子眼,扑过去用手试了试,还好,余昇呼吸均匀,小龙的长条身子也热乎,肚皮一起一伏,大概是因为经历了风暴,被晃晕了。 她再向远处看,拾来就躺在更靠近海的位置,小腿浸在海水里,余年赶紧把他拖了上来。 岸上还躺了不少人,但余年先看到的是海里静静停着的很多影子。 那是救了他们命的鳄鱼、江豚、鲸鱼……还有海豚? 余年揉了揉眼睛,确定是海豚! 她的空间中并没有收入海豚呀。 小江豚向前游了两步,余年将手放在他的头上,用精神力感受他和自己说的。 风浪……很大…… 人……很多…… 救不了…… 海豚来了……帮忙。 这些海豚,是主动来帮忙的志愿者。 余年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连忙往海里走了几步,蹲下身来,同时,几条海豚往她的方向游近了些。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海豚蓝灰色的大脑袋点了点,微笑似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爱,余年觉得,海豚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善良的生物了! 最大的海豚张开嘴巴,胸鳍往里点了点。 余年一阵迷茫,她倒不是看不懂,在海洋馆时,很多海豚都用这个姿势跟饲养员讨要食物。 但这海豚是野生的呀! 余年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学的不够,海豚的这个动作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也许是在表达对人类的喜爱…… 海豚又重复了一遍张嘴比划胸鳍的套路。 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吃的嘛! 余年试探着从空间中抓出几条鱼扔进海豚嘴里,几条海豚很文雅地分着吃了,接着继续冲她张开嘴。 “对不起,我这个愚蠢的人类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余年一边喃喃地向海豚道谢兼道歉,一边不停地从空间中抓出鱼虾,扔给所有救了人的生物。 海豚们美餐一顿之后冲着余年叫了两声,其中几只游走,很快又游了回来,还赶来了一群鲱鱼。 余年这下子明白,海豚们不白吃她的,还给她送鱼呢! 她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鲱鱼虽然个头小,但营养高,口味也不错,重点是,他们现在被困在小岛上,不知船毁了,还是飘到了别的地方,总之,有东西吃就好。 海豚们见她拿走鲱鱼,高兴地围着她扑腾两下。 “原来我们是被这些海豚救了!” 拾来醒了过来,抱着余昇站到余年身边。 “是啊,多亏了他们。” 余年忽然想起,“云书来有没有被救下来,刚才我也没来得及看。” “余姑娘!余姑娘!” 拾来翻了个白眼:“他醒得倒挺是时候。” “少说两句,大家现在重要的是同舟共济。”余年低声道,“现在他们那边人多,一块找船更快。” 她转过身,面向云书来微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云公子。” 云书来跑到近前才停下,听她这么一说,也感慨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又被余姑娘你救了一次!” 余年打量打量他,只见原本洁白如玉的肤色变成小麦色,在领口处显出一线色差,看起来人瘦了些,但身体则是更结实了。 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飘飘欲仙的大袖衫,而是和普通水手一样的短打,顶多布料略好些。 云书来觉出余年在看自己,惭愧地扯了扯衣服,小声道:“衣衫不整,叫余姑娘见笑了。” 说着,他不安地看向拾来,平日里两个人的容貌可以说各有千秋,但云书来在穿衣打扮上常常略胜一筹,如今他形容狼狈,要是拾来再阴阳怪气两句,不知道余姑娘会不会厌了自己。 想到这里,云书来愈发局促地掐着手心,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跟个野人一样难看。 好在拾来似乎在想别的事,没多说,余年也没对他这一身品评一二。 他松了口气,一边安排手下点好人数,寻找船只,一边向余年说着他的经历。 自从草原回来分别后,云书来便被派去寻找草原上所产的特殊矿物,他亦如余年一般,从北一步步走到南。 只是余年沿着海走,他却是深入内陆,拐了个大弯,最后在琼州附近发现了类似的矿物。 因寻找矿物日久辛苦,云书来又是个享乐的性子,便留在琼州休整了一阵子,顺便找找有什么做买卖的好机会。 这日他兴之所至,坐船出海,预备在海上玩个七天,哪知运气这么不好,才出海没多久就碰见了海匪。 “总之,有缘千里来相会。” 云书来感叹道,“我和余姑娘实在有缘分。” 拾来在旁边翻了个又大又圆的白眼。 “少爷,找不到船,还好咱们的人都活着!”云书来的手下跑过来说。 “没有船,咱们怎么回去?” “这是到哪儿来了!” “咱们就在这等,还是怎么办?” 众人议论纷纷,跟没头苍蝇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云书来带着的有琼州老水手,但他们也从没到过这个岛,只能根据经验估计,这里离琼州很远。 找不到船,附近很少有船来,难道他们就只能在岛上苦捱吗? 余年想,就算找不到船,但做些大木筏子,找海豚和鲸鱼拖着走,多耗点时间大概也能回去。 她便开口道:“各位,这岛上……” 她还没说完,就有人出声打断。 “我看,就是女人带来的灾祸!” 其中一个老水手盯住了余年! 第381章 海岛求生 “女人出海,必有大灾!” 老水手颤着声音道,“就是因为有女人在海上,才引来了龙神的惩罚!” 他一伸手,指向余年:“是你,都是你这倒霉女人!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 余年冷冷一笑,还没开口,便听云书来大声道:“不许你说余姑娘!你凭什么说余姑娘会带灾祸,我还说是你带的灾,头发胡子花白的人出海必有灾祸,爱说三道四的人出海必有灾祸,满脑子都是龙神不龙神的人出海必有灾祸!” 老水手被他一通怼,瞠目结舌,结巴着道:“你、你怎么这么说……”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云书来站在了他和余年之间,疾言厉色,“别忘了,一开始咱们被海匪追得无处可逃,是余姑娘和她的船帮了咱们,后来,也是跟着她咱们才得回一条命! 要是人人都像你忘恩负义,我看才会有灾祸!” 老水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花白的胡子一扇一扇。 “你这后生仔,拉的是神仙屎,再富贵再权势,在个破海岛上,也得听咱们这些老人的!” 老水手指着余年道:“咱们把她祭了龙神,说不定龙神就会把船还给咱们了!” 一伙子水手里有人同意,有些人神色游移不定,还有一些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却没说什么。 “她是御史,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就算是回了琼州,也逃不脱杀头的命!” “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老水手说。 云书来站到余年面前:“你觉得,我像是会任凭你对她动手,还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老水手被太阳晒得褪色的头发下面,是一双同样褪了色的眼睛,眼珠像泡在泥水潭里一样浑浊。 “那,云公子你要是回不去,不就不会说……”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云书来要是想拦着,就别怪一块被灭口! 云书来自己带了四五个云家人上船,此时那几个便站出来,对他怒目而视! “你敢碰我们少爷,咱们就豁出命去,大伙拼一拼!” 支持老水手的也有不少人,两边对骂了起来,更多的人则是犹疑不定。 余年摇了摇头,提高了声音道:“大家一起流落荒岛,本该互相扶助,最紧要是找船,说什么龙神都是虚的,你们把谁祭了都没用!” 她看向那几个叫得最欢的,目光如刀:“你们想杀我,我也不会伸长了脖子等你们杀,你们敢动手就试试看!” 拾来不用说话,他天生带着一种狠戾的气息,往前一站,那些水手们都觉着了危险。 “有本事来试试,看是谁第一个被扭断脖子。” 拾来森然道。 老水手旁边的人互相看了看,没人愿意当急先锋。 老水手自己也不傻,抓紧了身上的布包,那里面有不少粮食:“最紧要先去找船,女人的事过后再说,云公子,我们不跟这个女人一起,你呢?” “我一定要和余姑娘一起。” 云书来说的坚决,随即大声道: “愿意跟我和余姑娘的,就站到这边来!” 本来一群人,约有五十之数,听到云书来这么说,慢慢分成了两边。 一撮人少一些,站在云书来那边,图他有钱有势,等回琼州以后能有好处,另一撮人多一些,站在老水手那边,觉得已经到了荒岛上,自然是得靠老人的经验。 “走,咱们去找船,找吃的!”老水手哼了一声,带着他那帮人往岛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余年等人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那伙人,云书来手下的一个小厮才小声道:“现在怎么办呢,少爷,咱们什么也没有,没火,没吃的,这荒岛上也不知有没有危险。” 据说有些海外荒岛上,会有食人巨兽,还有山精海魅,等人睡着了,便拖到洞里慢慢吃,等人醒来一看,只剩下半截身子了…… 小厮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危险嘛,是有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危险。”余年指着不远处的一颗椰子树,“你们谁会爬树?” 刚才众人都慌里慌张,没注意到岛上生着不少的果树,这时一看,离得最近的便是几棵椰子树,树顶椰子还是青色,想来里面应该有不少椰水可供食用。 琼州亦有食用椰子的习惯,留下来的几个本地水手中,便有会摘椰子的人大声叫着奔过去,手脚麻利地爬上树扭下几个椰子,扔了下来。 有的椰子扔下来砸裂开口子,往外淌汁水,其他人赶紧捡起来,用石头或是身上的小刀挖开口,咕咚咕咚大喝一气! 原本就在海上昏迷漂流了不知多久,刚才又发生了一阵冲突,不少人都已觉得精疲力竭,又饿又渴。 此时得着一碗甘甜清凉的椰子水,简直像是仙水一般,喝下去顿觉精神一振。 余年拿着椰子,先喝完了里面的汁水,趁着别人不注意,又往里兑了不少灵泉水,给自家相公和儿子喝了。 “这东西好是好,吃不饱肚子。”云书来的小厮喝饱了,又愁眉苦脸起来。 余年向海边注目,忽然一指:“咦,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看去,竟是一只黑不溜秋的箱子! “那是我们船上的补给舱!”拾来先叫了出来。 进行船体改造时,余年想法子将原来放金块的全铸铁舱室改成了带夹层的铁力木小舱室,专门放些应急食物,以防万一。 方才她给海豚喂食后,还让他们帮忙找船,只是不知海豚们听不听得懂,看来,船可能找到了,可能碎掉了,不然这个小舱室也不会飘出来。 不过有这个小舱室,也算聊胜于无。 余年船上的这个食物舱不小,大约有六七尺见方,众人一起搓了些藤蔓,协力拖上岸来。 余年检查一番,见舱门用桐油灰和胶封得严严实实,应该没进水,钥匙没有了,便让拾来撬开舱室门,一看之下,众人齐声发出欢呼! 第382章 水果盛宴 原来她的小舱室之中,不但有肉干米面,更有糖果点心,茶糖盐酱,样样齐全,都用油纸包着,未曾进水。 有了这些,在小岛上撑一段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其中一人庆幸道:“还好他们跟咱们分开走了,这些食物供所有人,恐怕也用不了几天。” 云书来心中也有些庆幸,看刚才那些老水手的样子,是不会听从他的指挥,如果这些食物是刚才漂流过来,恐怕他们会硬抢,不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安排物资。 因这些食物是余年船上的,云书来便提出由余年分配,她也不甚在乎。 反正要吃的多的是,她一路走一路存,空间里的东西,少说也够所有人在小岛上生活个十年八年,更别提还有灵泉灵果灵鱼。 她想了想,便道:“我看,先算出总共的食物多少,再按人头,分出每天的份数,咱们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呆多久,虽不必饿肚子,也不能太挥霍。” 被她这么一说,众人刚才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一些。 是呀,这海岛荒无人烟,船又不知踪影,还不知道能回去时什么时候。 众人沉下心来,先将食物舱拖到树荫下,大家吃了几口东西,略填填肚子,再分派任务,一些人去寻找适合落脚的地点,另一些则收集沙滩上飘过来能用的工具以及清点食物。 明眼人都看得出,出去更累,留下轻松,还可能捞着点什么好货。 云书来决定自己带队出去,由余年和拾来,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云家下人留下,谁知余年坚决要加入搜寻的队伍。 云书来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由着她一起,拾来却带着余昇留下。 只留一伙人不保险,怎么也得有监督的。 走出去一段,云书来回头见离得远了,咬了咬嘴唇,试探着向余年道:“拾来兄弟他放心你跟我一起走?” 余年瞥他一眼,刚刚脱险,这家伙又开始作妖。 她可是带着珠珠在身上,这等凶器在手,碰见老虎都可以横着走。 “因为他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 云书来羞答答地向余年道:“也不是很君子的……” “有水果!” 在前面开路的水手叫了起来,云书来皱皱眉,赶过去看,原来是一些龙眼树,上面累累缀缀挂了不少淡黄色的圆果。 他捡大的摘了一枚剥开来,见果肉晶莹剔透,便送到余年面前,让她尝尝甜不甜。 余年没要他的,自己摘了几颗试味道,这野生龙眼甜是很甜,只是果肉薄薄的,核又大。 再往前走,又寻到一些香蕉和菠萝,香蕉粉糯香甜,味道甚好,比起其他水果又饱肚子,他们便站住着实吃了一阵子才继续走。 菠萝香气馥郁,甘甜多汁,劈开几片可以当甜瓜啃,有些熟透的甚至有酒味,可惜个头也小了些,也和小甜瓜差不多大。 这些水果琼州本地都产,众人吃着也放心,只是不知为何,明明这些果子不是同一个季节成熟的,在海岛上却好像全都处于盛果期。 没人对这种细节刨根究底,只觉得运气好极了! 等路上又打到两只山鸡,众人都觉得信心大增,这岛物产丰饶,就算一时回不去,也不至于饿死。 “哗,这是什么怪玩意儿!” 走在前面的水手惊讶地叫了起来。 余年鼻尖一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顿时眼睛一亮,快步奔了过去! 果然! “这是什么东西啊!”跟着的人发出感叹。 眼前是一小片矮树,树上累累硕果,跟一个个头颅那么大的圆球似的,壳作金黄或金绿色,生着短刺,分四五瓣,有的已经张开了嘴,露出里面的果肉。 “看着跟刺球儿似的!还有怪味!” 好几个人都叫着要快离开,这东西长得怪就算了,还有股子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怪味道。 云书来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余年,余年明显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树才加快脚步,能引起她的注意,一定是这些树有过人之处! “不对!” 余年叫了一声,“别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 余年忽然发现,这里长了不少榴莲树,说不定就是徐宝臣所说的怪树岛! 如果这里真的是怪树岛,那么宁安侯的宝藏多半也在这岛上,又怎么会没人看守? 余年脸色严肃起来,略去宝藏一节不提,告诉众人,这里可能是宁安侯的据点,大家要聚在一起,提高警惕。 “可是能住的地方还没找到。” 余年想了想,道:“我们一路走过来还没有发现淡水水源,反倒是海滩附近有椰子,可以作为水源补充,不如就回那边,找些木头搭个棚子,权且过了今夜再说。” “这岛很大,大家都累了,今夜先休息,养一养精神,明日小心些在岛上搜寻,说不定宁安侯的人有船,咱们可以偷他的船走。”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又看向云书来。 “按余姑娘说的做!”云书来没有二话。 领头人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掉头往回去,反而余年又要留一会儿再回。 “你们先走,我在这儿呆一会儿。” 余年看向那些榴莲,闻着这味儿就正! 原先到了季节,她总要花大价钱,好好地买两个榴莲吃,有时候还会一不小心买到半生的,果肉生脆没有甜味,现在十几棵树的成熟榴莲等着她任意宠幸了! “不行,你一个女人家会出危险,快走啦,不要耽误大家的事!” 其中一个一起来的人催促余年,想要她跟上队伍。 “我和余姑娘留一下,你们先走,我们很快就追上。”云书来往余年身边挪了一小步,劝其余人先走。 这些肯留下的,大多是看云书来的面子,见他发话,众人便嘀咕着往回走。 “余姑娘,这些怪东西是不是有用?” 见那些人走得不见人影,云书来赶忙问余年。 “当然啦,有很大的用处!” 余年笑眯眯地摘了张大叶子垫手,想把最低处的一个榴莲拽下来。 “我来!” 云书来制止她,脱下自己的上衣,爬到树上,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迅速切断榴莲果柄,小心翼翼地握着短粗的果柄垂下手,由余年用他的上衣接着榴莲放到地上。 “这东西到底能做什么用啊?” 云书来捏着鼻子,靠近余年身边,略有几分嫌弃地看向那只裂口榴莲。 “吃啊!” 余年迫不及待地扒开果皮,从里面挖出一块熟透了的果肉咬了一口,好甜! 第383章 榴莲和外孙女 树熟榴莲即使在穿越前也很难吃到,只有去水果的原产地才能一饱口福,余年看到本地人对榴莲的抗拒,便知道琼州还没有引进榴莲这种果品。 不过,她现在想不到那么多,榴莲的美味占据了她的脑海。 这个榴莲品种果型小,头尖尖,肚鼓鼓,一房里只有一块果肉,比普通的更偏红些,吃起来有一点点粉感,但更多是柔滑细腻,香气浓厚。 余年一口气吃了整整一个榴莲,说是整个,也就五六块,过了一把榴莲瘾,乍着两只饱浸榴莲味道的手,哭笑不得地发现珠珠不住地往她怀里深处钻,一反什么都要吃什么都要尝的习惯。 再看云书来,也捏着鼻子,一脸震惊,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她在吃小孩! “这个味道,余姑娘你也吃得下去啊。” 余年乐了,指挥着他又摘了一个榴莲,从里面挖出一大块甜蜜橙黄的果肉,用叶子裹着放到云书来面前。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 “我不,不了。” “试试看,是不是男人啊,连水果都不敢吃。”余年故意板起脸来,吓唬云书来,“你怕有毒啊?我刚才吃一整只,也没中毒身亡。” 云书来宁可中毒身亡,也不想被余年看不起,他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接过余年手里的果肉,抱着必死的决心咬了上去! ……嗯? 好像,吃到嘴里就没那么臭了? 而且,入口细腻香甜,味道像是某种精致的甜食? 云书来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呆呆地道:“余姑娘,这个怪东西,是好吃的。” 余年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好吃就是好吃,我怎么会骗人呢。” 云书来三两口吃掉手里那块,再挖一块来吃,等吃完整个榴莲,他也有六七分饱,再要吃,余年却挡了。 “别吃太多,干活了,把树上熟好的榴莲全都摘下来。”余年吩咐道。 吃多了上火,荒岛上可没凉茶喝。 树上的榴莲已经熟透,再不摘就会从树上掉下来摔烂。 两人一个摘一个接,忙活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把树上所有的榴莲摘下,余年手一触,便将大部分榴莲都收进了空间,只留了两个在外面,用藤蔓捆起来带回去。 反正云书来早就知道她的不寻常,余年也懒得继续藏着掖着。 果然云书来对她收起榴莲的动作没大惊小怪,也没问东问西,而是道:“余姑娘,要是这座岛上只有咱们两个多好。” “算了,像你这种富贵人物也就是说说。”余年毫不在意地道,“等真的住在海岛,吃的要自己动手做,穿又没有华服锦衣,玩也没什么可玩,住个十天半月你都受不了。” “你真的想过和我在这海岛上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不是?”云书来热切地望着余年。 余年毫不闪避地回望他:“是或不是,对咱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向是一个注重实际的人。 “有意义,我在找矿石的时候走过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在想,如果我们在这个地方生活,我会是什么样,你又会是什么样。也许,我会做一个牧羊人,每天给你带来我见到的野花野果,也许我会做一个渔民,把每天打到最大最新鲜的鱼带回家。” “或者我们就种田,种稻谷、种豆子,生一对很好的小儿女,给他们找好的儿媳妇和女婿,如果他们生出来第一个是女儿,就取名叫念年。” 云书来脸上浮现一个柔和的笑容:“每次想到,都很开心,觉得一点都不累了。” 余年惊愕地看着他,听他描绘自己的愿景,看他双唇微微绽开,纤长睫毛下,两眼里都是梦,竟不了口戳破他榴莲味的梦。 连外孙女的名字都想好了啊。 “走,该回去了。”余年最后道。 等他们回到海滩上,食物舱已经被拆成木板,和其他被砍下来的树枝一起搭成粗陋的棚子。 先回来的人带了很多水果,堆放在棚子外面,用树叶盖住,食物舱里的东西则是用树枝藤蔓编成架子,放在上面。 余年一看便知是拾来的手艺,向他笑道:“真是艺多不压身。” 拾来却注意到她带回来的榴莲,惊愕道:“还真有这种怪果子!” 那么这岛十有八九就是宁安侯的地盘了。 “这果子很好吃!”云书来抢着说,“余姑娘亲自给我挑了一个,特别甜特别香!” 说着,他极得意地看了拾来一眼。 在一边收拾水果的水手便对云书来侧目而视,偷偷向云家人道:“你家公子没见过女人的,发姣啊!这么臭的东西都说是香的,盟鼻佬食死老鼠,唔知香共臭。” “别说香臭,那女人叫他去死他都要问明怎么死,免得死得不满意。”那云家人是从京城跟过来的,颇知道一些故事,“不过,也只有这个女人……” 余年带回来的两个榴莲,其他人是避而远之,拾来和余昇尝尝,相公吃不惯,儿子却很喜欢。 至于珠珠,她深深地钻到余年衣衫最里面,死活也不肯闻榴莲味。 只有水果自然不成,余年叫着拾来,假装到海边溜了一圈,从灵泉空间里抓出三条马友鱼,这种鱼一条就有手臂长,油脂极为丰富,就算不放油在锅里干煎也能煎得表皮金黄,肉质柔嫩。 再捡着南海能抓到的斑节大皮皮虾用草绳捆了一捆,跟柴火似的,就那么着带回石洞,一洞的人都惊了! “这、这是怎么抓着的!” 余年看了眼拾来,咳嗽一声,轻拍相公的肩:“我相公钓鱼钓虾都很厉害的,以前我们在河津县生活,人家都叫他河津姜太公。” “喔喔,真是太厉害了!” “真看不出,这位兄弟原来是个神钓手!” “下次请带我一起去,我想学习学习!” 好几个人都围着拾来,不住口地称赞他,说他是自己见过最会钓鱼的男人。 云书来瞅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 神钓手,就凭他? 还不是蹭余姑娘的光,真好意思! 云书来故意挺胸展开双臂:“啊,跟余姑娘摘了一下午的果子,衣服都烂了呢!” 余年呃了一声,你不要那么……夸张,语气也放正经点,说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拾来瞅他一眼,冷冷淡淡地道:“那你烂着,我的衣服都是我媳妇儿给补的,你瞧瞧这针脚,缝得多么密实!” 余年手指抽了抽,且不说她现在不做针线活,缝补衣裳都是拾来自己动手,你夸自己缝得好,是几个意思啊? 云书来矫揉造作地反手摸自己的背:“我可舍不得余姑娘干活,说到针,我以前还替余姑娘挡过针!” “我替我媳妇儿挡过狼!” “我和余姑娘高山流水遇知音!” “我和我媳妇儿琴瑟和鸣没有其他妖魔鬼怪什么事儿!” “我和余姑娘一起经历过生死!” “我和我媳妇儿生过孩子!” 余年越听越是无语,两人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根本插不进嘴,见拾来越发说出好的来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住他衣领。 “喂喂,我是不是光顾了收拾东西,忘了收拾你?” 第384章 过敏会死人 余年在拾来胳膊上掐了一把,叫他闭上狗嘴不许瞎说。 她不能收拾云书来,只瞪了他一眼,云书来便作委屈小媳妇样在一旁帮忙垒土灶去了。 余年心道,真够能惹是生非! 幸亏她意志坚定,要是换个见色起意的,当初把他也弄回家来做平夫,自己不说折寿十年,天天头痛欲裂一定是有的。 要不然有人说,要想一天不得安,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盖房,若一辈子不得安,娶姨太太。 拾来经过,有意无意地把袖子往上一扯,露出余年掐的两个淡红色小月牙给云书来看。 余年无语:什么都能显摆是?已经进了家门的这位也不省油! 有了水果,有了海鲜,余年从油纸包的食物里又拿出一些面粉,揉成团,石板底下生火,捉到的野鸡宰了切下一小堆金黄的油脂,涂抹在石板上,烤成一张脆韧的大饼,只撒些切碎的野葱,现烤现吃也足够美味。 特别是对于常出海的人来说,这种火烤出的麦香味,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余年烤了一张,又叫旁边看着的人学着烤了一张,大饼卷着撒了薄盐粒、煎得焦黄酥嫩的马友鱼肉,鸡斩成块,烤成鸡串,再加上甘美多汁的水果,清爽的椰汁,吃得所有人都叫好。 简直比在陆地上时吃得还美! …… “你们带没带食物?” 老水手带着大部分人离开,走了一段后,开始盘问跟着一起过来的人。 “我没有。” “我也没有。” “我有一块盐巴,可惜被海水泡化了。” 跟老水手跟得最紧一个便道:“怎么全都没有,难道咱们就饿死?要不,还是回去找找云书来那边还有没有食物?” 他一边说,一边耸着大鼻头,仿佛闻见了食物的香味。 “算了,”老水手道,“大家都是泡了海水过来的,身上有没有,一眼就能看见。” 他从身上解下一个小包袱:“我这里有些干饼,可以拿来充饥。” 众人的目光都射在了他手里的小包上,那么小一个布包,恐怕只够几个人吃饱。 “但就这么两口,吃完后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得安营扎寨,寻些岛上的食物和水源。” “老大说的对!”大鼻头第一个赞同,其他人也没异议。 老水手分派任务,和他近的人便派轻松活儿,和他不熟的便派去砍树捡柴,有些人不服,老水手道不做事不得食,再叫另外那些得了好处的一压,也没法再说什么。 只是这么一来,老水手带出来的人里头,又暗暗地分成了两帮。 摘果子的倒还好,不少人也发现了龙眼菠萝一类,又发现一种比鹅蛋还大,果皮软,果肉金黄甘美的新果子。 他们不知这种果子叫什么,只觉得吃起来比菠萝龙眼肉又多,又甜,便高高兴兴带了回来。 那些拾柴砍树的好不容易也搭起能住的棚子,众人便将摘来的水果分着吃了。 老水手把手里干饼看得跟什么似的,论功行赏,摘到果子的人便有一大块,砍树搭棚的人累死累活,却只得小小一块,塞牙缝都不够。 这还不算,等吃完几口东西,大家吃得又甜又干,没找到水源,渴得要死,又有人说记得海滩上有椰子树,不如回去摘几个椰子解渴。 老水手唯恐他们是想回去跟着云书来,死活也不肯让他们走,反而是带着所有人去寻找水源。 这时天已黑了,四处只闻沙沙的草叶摩擦声,又有鸟兽啼鸣,白日里走起来尚且心惊,何况夜中路况不清,哪里就找得到水源?不少人更是怨气沸腾,对老水手多有腹诽。 “啊!” 队伍中突然有人叫出声! “叫什么,不怕把野兽引来!”老水手厉声呵斥! “我难受、喘、喘不上气来!” 倒在地下的人两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痛苦翻滚! “他怎么了?” “他有病?” “他是不是中毒了!” 队伍里的人纷纷让开,全都惊恐地看着地上来回打滚人,大家都吃了一样的东西,他怎么会中毒? 除了,老水手给了他最大的一块饼! “是不是你的饼里有毒!”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立刻害怕地看着老水手。 “我为什么要给他下毒!”老水手怒道,“对我又没有好处!说不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带来了灾祸,降在他身上!” “你也别说女人不女人的了,要是降什么灾,咱们在一块的时候就降了,还等着拖到这么晚?”对老水手特别不满的一个人便叫道,“我看他就是像中毒,就是你的饼出了问题!” 他话音未落,忽然又有两个人倒下,也同最先那个人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其中一个嘴唇肿得透明,简直跟两个大水泡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 老水手厉声道:“你吃的饼比他们两个多,不是也没事?绝对不是我的饼有问题!” “会不会是那些水果?” 又有人想到了他们发现的新水果。 要是在陆地上,当然就是去找大夫,可是在这海岛的黑夜,谁也不知该往哪儿走,该怎么求救!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云公子那儿,看看他有没有带药物?” 第385章 中枪也会死人 “不行……等等!”老水手举起胳膊,“你们听,有水声!” 他们静下来听,果然,在地上三个人的呻吟声中,有一个极细小的潺潺流水声。 “快走!有水源!” 众人匆匆追着水声过去,只见在黑夜里,一道细细的溪流映出银色月光,众人狂喜,都扑过去大喝一通,再给那三个中毒的喂了些水。 可大约这毒太厉害,三个人实在严重,脸上肿得红通通一片,又是发热又是喘不过气,竟昏迷了过去。 众人无计可施,还好此处有水,便呆在附近,到天亮时,那三个中毒的人先后断了气。 “你们看,那是不是石洞!” 迎着晨曦的微光,忽然有人指着不远一处山石阴影。 果然是山洞! “我们运气太好了!” 老水手带头,顶着熬夜的疲惫,兴冲冲地往洞口走,然而,还没走近,他的眼睛便极力睁大,惊叫道:“什么——” …… 却说余年那边,众人夜晚排班守夜,知道岛上可能有宁安侯的人,并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今日实在太累,既没力气去找他们拼一把,也不能任由对方万一发现了他们,找他们的麻烦。 一夜无话。 直到清晨,天蒙蒙亮时,守夜的人正有些打盹,忽然耳中听着隐隐一声怪响! 山林子里的鸟都飞了起来,黑鸦鸦的一大片。 “有事发生!” 他急忙叫了一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余年已经披着一件外衣站在洞口,面色凝重地望向发出怪响的那边。 “媳妇儿,是什么?”拾来跟在后面问。 “枪。” 余年回答,她感觉胃里沉甸甸的。 拾来不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余年却明白,即使是最简陋的火器,也能胜过最锋利的冷兵器。 “我们一定要小心,岛上的人有枪,能杀人于百步之外。” 云书来也走出洞口,听到她这么说,摸着下巴道:“杀人于百步之外么?那么和弓箭差不多?” “不,比弓箭还要厉害得多!枪就像他们船上的火炮,只是小一些。” 余年说着,想到如果和她穿越前所知的早期火枪一样,那么此时的枪炮用起来并不方便,每次发射后都需要重新装填火药。 还好,对付起来更容易些。 众人心情都不轻松,早餐随便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留下几个人看着食物,其他人则是组成一支小队,去探查火枪响的地方。 两边都有不可测的危险,余年想了想,到底是将余昇和珠珠留下了。 穿过很长的一段林子,有人发现一种新的水果。 “看,这东西是能吃的!” 那人摘了一些来,交给云书来看。 外皮绿黄相间,有些香气,果皮软软的一掐就开,果肉金黄,果汁丰沛,一看就是好果子。 “你怎么知道能吃?”另一人问他。 “你看,这些树下有剥了果皮还有吃剩的果核,应该是老水手他们那伙人吃的,要不然,这岛上也没看见猴子嘛!” 余年见有人揭开皮就要吃,连忙制止:“等等,芒果这东西——” 要吃芒果的人张大了嘴,不知她为何要阻止。 她想了想怎么说过敏,改口道:“这种水果叫芒果,我在书上读到过,有些人体质与它不合,吃了以后会生病,很严重,要想吃的话,先尝一点儿,没问题再接着吃。” “怎会有这种事?” 云书来见他们不信,便道:“怎么不会有,生病看大夫,若碰见庸医,开一剂与病情相克的药,不也是一命呜呼?” 众人听着有理,果然都只吃一小口,有一个人刚吃下去就觉得嘴唇发麻,身上发痒,余年立刻叫人砸开一个带着的椰子,偷偷往里加了些灵泉水让他喝下去,这才缓解了过敏症状。 “这东西好厉害!”那人缓过劲来咋舌道,心里又对余年产生了几分佩服和感激。 虽看着是个闺中娇弱小女子,懂的却多,要不是她及时提醒,刚才自己怕是要受大罪了! 余年点点头,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和拾来讨论一番后,才道: “他们好像往前走了,咱们也追上去看看。” 有人当开路先锋,就多一分安全。 不多时,竟听到了流水声! 拨开树丛,面前便是一条小溪,水质清冽,小水珠带着清凉之意溅到岸边,对于赶了半天路的人来说,哪怕只是坐在小溪旁都是无上的享受。 “太好了!有水!” 众人都是一喜,纷纷快步走到小溪边取水。 “脚印到这里,拐弯往上去了。”拾来指了指水源上游。 “嘿,他们运气倒好,又找到水源,又找到山洞。” 队伍中的一个人不无艳羡地看向那处山洞。 拾来忽然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双脚露在不远处草丛外面。 “嘻,怎么有地方住还在外面躺着,想必是嫌气闷?” 有个傻大胆便想也不想地走上去,拨开草看躺着的那个。 “别去!” “小心!” 其他人到底是叫晚了,那人拨开草丛,忽然浑身一哆嗦,直接跌倒在地上,艰难地回头道:“死、死、死、死人!” 拾来快步向前,将他往后一扯,余年和云书来亦跟了过去。 “余姑娘,这人死的不太对劲。” 第386章 发现佛郎机人 云书来追上,看到尸体的第一眼,便发现不对,这人不是被刀剑所伤,反倒像是中毒。 “是大头升!大头升他死了!“ 有人认得那具新鲜尸体,是和老水手走得很近的一个人。 只见尸体面部神情痛苦狰狞,整个头当真涨成了一个头两个大,喉咙附近又有抓挠的血痕。 应该是过敏造成的死亡,余年暗忖。 “这里还有两个!” 有人又叫道,这两具尸体,仍然是肿胀的模样,但其中一个趴在地上,背后肩胛处炸开一个黑乎乎的血洞,又有烧焦的痕迹。 “这是雷劈的?”云书来疑问道。 余年摇头:“不是,这应该就是火枪造成的伤口,但这人,不是被枪打死。” 她正要说明三具尸体的死因大概率是过敏,拾来脸色一肃:“躲起来,有人来了!” 众人连忙躲到附近高草丛中,警惕地望着从洞里走出来的人。 余年靠在拾来身边,感觉到那些人走出来时,他浑身微微一震,于是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拾来之所以震动,她也知是什么原因。 从洞里出来的,是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她和拾来从北到南,见识过不少不同的民俗风情,虽说草原古默特人算得上“外国人”,但他们黑发黑眼,面貌上与大兴人没甚特别大的区别。 从山洞里出来的,却是正儿八经的所谓“外国洋鬼子”,其中三个是金发,两个是褐红色的头发,眼珠不是蓝的就是绿的。 在土生土长的大兴人眼里,这些人大概也和鬼怪差不多的水准了。 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些人互相交谈了一会儿,说话叽里咕噜,也听不懂是在说什么,其中几个将三具尸体拖到了山洞另一侧,其中一个走得太近,差点发现了余年他们。 收拾完尸体,那些人打了些水,又转回洞里。 这时余年这边的人才松了口气,云书来做了个手势,所有人一起后退,退到几乎听不到水声时才停下。 “那些……那些是罗刹鬼?”其中一个人颤声问。 云书来摇摇头:“不是,是佛郎机人。” 余年不由得侧目,她还当只有自己知道这些人是外国人,没想到云书来也认得。 见余年关注自己,云书来不由得暗自欢喜,连忙接着道:“今年佛郎机人到琼州口岸,想通商买卖,管这事的官员没答应,他们又开船回去,想来也同咱们一样,遇到风暴困在了这儿。” 这事并非寻常水手能接触到,有些人虽听过佛郎机,却不知是什么。 拾来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云书来不服气地问,他自觉推测合情合理,拾来纯属阴阳怪气。 “因为我天生爱笑。”拾来哼了一声道。 余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憋着道:“云公子,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追击你们的海匪说不定就和佛郎机人有勾连,否则他们从哪里弄来火炮?” 云书来经她提醒,想起佛郎机炮的威力,不由得脖颈冒冷气,他只见过佛郎机人恳求通商的模样,却没想过,这些人手里的兵器这般厉害。 “我们怎么办?”有人便问,“论兵器,他们的兵器厉害,论地势,他们守着洞口,易守难攻。” 拾来一拳砸在掌心;“我进洞去,把他们收拾了!” 余年按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去,虽然拾来武功厉害,但火枪的厉害之处,却是他不曾对付过的,况且还不知洞里有多少人多少枪。 她沉吟道:“我看,先礼后兵试试?” 眼下还不确定佛郎机人的意图,对于他们的火器自然要小心,也有可能,真的像云书来所说,他们离开大兴时遇到风暴,被吹到了这座岛上。 最好是通过谈判让佛郎机人放松警惕,把所有人引出来,摸清他们的火力,再一举擒获。 本来一起来的水手中,有不少不满余年的,觉得女人瞎掺和,然而刚才芒果一事,教他们都对余年有些改观,再加上队伍里一个领头的男人和一个武力最高的男人都听她的话,其他人也就没得说。 余年假装从包袱,实则是从空间中抓出一张木皮纸,找了些颜色较深的树木枝叶挤出汁水,再将细枝削成简单的笔头,就在纸上写了一串英文。 想了想,这些佛郎机人也许是说蒲桃牙文的,她却只会几个单词,勉强写了两句,你好,朋友,便写不下去了。 这时云书来抽过她手中的笔,笑道:余姑娘果然博学多才,番邦文字也会写,不过这些人仿佛不是用这种文字,我略学了几句,不如由我代笔?“ 余年暗叫一声惭愧,亏得有云书来在,人家说,活到老,学到老,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她口述,由云书来代笔,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并与对方约定,明日早晨在小溪边见面。 写完那纸,拾来便将其卷了一卷,连着几个水果放在洞口,等着佛郎机人发现。 做完这事,余年等人取了水,再次回到海滩棚子旁。 谁知回去眼前的景象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老水手带着一群人,东倒西歪地坐在棚子外面,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是黑乎乎的。 “你们来做什么!” 云书来不客气地呵斥他们。 余年扫视一圈,这些人特别是那个老水手,之前想找自己麻烦,让自己把风暴的锅背起来,后来又搞分裂,主动带人离开,现在呢,不知为了什么,又跑回来。 反正以老水手那刁滑劲儿,准没好事。 见到云书来,老水手赶紧站起来,他的脸上也乌漆麻黑,胡子都烧焦了,勉强能认出模样。 “云公子,你们的食物能不能分我们一些?” 听到他这么一说,云书来这边的人都警惕地瞪大眼睛。 他们的食物自己吃还不够呢! 云书来摇摇头道:“我们也没什么,昨天是去林里摘水果,到海里抓鱼填了肚子。” 老水手并非真为了讨要食物而来,他们在山洞处遇到红头发绿眼睛的恶鬼,被恶鬼追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往小溪处去。 可是老水手不甘心,想来想去,干脆,就借着这件事把云书来给收服了,再把余年给祭了龙神,免得这女人老是挑唆事。 “我们不白要啊,昨天我们找到了水源,还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山洞,我可以领你们过去落脚。不过有个条件。” 余年一听,就知道他们肯定说的是佛郎机人住的山洞。 这老家伙不怀好意,他一定是和佛郎机人起了冲突,想骗云书来一伙人去当肉盾。 云书来也想到这点,淡淡地问:“什么条件?” “把这女人赶走!龙神在降罚,不住地打雷,还会追着人劈,你看,我们逃回了海滩这边,还是躲不开,被劈成这样!” 老水手话说得语重心长,好像真是担心云书来他们似的。 余年却差点笑出来。 恶鬼? 打雷? 不要太没见识哦! 把佛郎机人当成鬼,把火枪当成雷已经够离谱,他这副全身上下黑乎乎的模样,一定是珠珠干的无疑! 恰在此时,余昇从棚里奔出来,抱住余年道:“娘,刚才你们不在,那老家伙带人来想强抢咱们的粮食!” 老水手脸上登时有点挂不住,他才往棚子里探头探脑问了一句,就被雷追着劈个半死,龙神莫不是瞎了,他又不是女人。 “没有那回事,小孩子瞎说!”老水手急忙否定,“云公子,你不会信一个小毛孩说的不信我?” “我就是信他不信你!”云书来轻笑一声。 难道他很像傻瓜吗? 老水手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大串散发着香气的芒果递过去。 “罢了罢了,云公子,我们在路上发现的新水果,很美味,你拿着吃。” 老水手露出笑容,他们从恶鬼洞逃走后,反复地想过,最后发现死的三人都吃了很多新水果,这种水果里面很可能有些特殊的毒。 因此,老水手特意收集了一些,万一云书来他们不肯合作,他就把这些美味剧毒的果子送出去,让不听话的人吃了毒发,剩下的事岂不尽在他掌握之中! 第387章 交个朋友 老水手心想,别的食物云书来或许会有警惕,但是水果又不好做手脚,他一定会收下的! 果然,云书来什么也没说,便叫人拿到一边去。 “大头升呢?”云书来对上老水手喜色还未散尽的脸,忽然发问。 “啊……啊,他们不舒服,在其他地方休息。”老水手不防他忽然问到这个,便含糊其辞道。 云书来冲他一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既然这边不接受老水手他们一起,他们只好再寻安全的地方。 和老水手一块的其他人想快些趁天亮,再回到昨夜窝棚处,却被老水手拦下了。 他很有把握地道:“明天天亮之前,他们至少会死一个人!到时候,咱们就趁乱把他们制服!” 有些人心里已觉得杀人实在太过,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面露厌恶之色,转过头去。 老水手丝毫不觉,带着一伙人坐在离云书来棚子不远处的高草里,一边挨虫子咬,一边等着出事。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老水手数清了身边的每一根草,摸清了每一棵树的树皮,这漫漫长夜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可等来等去,云书来那边的宿营地就是毫无动静。 “该不会,全死了?” 有人忍不住道。 “怎么可能,咱们那么多人都吃了水果,只有三个死的!”说着,反驳他的人也犹疑起来。 当时自己这边人太多,一个人不过分到两三个果子,云书来这边人少,每个人分到手的多,要是吃了足够的量,确实有可能整个营地的人都被毒死。 老水手听他们的分析,愈发欢喜起来,如果那边的人都死净了,那岂不是海岛上就他最大! 还没欢喜一刻,便听见有人道:“好香!” “是啊,好香!” “是什么香味?” “哎,那边做饭了!” 只见一道青烟柱冲天而去,云书来那边的棚子里渐渐有人出来走动,好像手里还拿着食物。 “他们吃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 高草丛里的众位馋涎欲滴地远远看着人家吃东西,自家肚里空空,口水滴落地。 对面无人伤亡,反倒是老水手这边硬挺了一夜,累个半死。 那边棚子里人们浑然不知,只是欢天喜地地吃着余年拿出来的饼干,没有热汤热饭,余年想到将椰子壳在炭火上煨一煨,再抓把糖进去,热甜汤也就出来了,并且不无遗憾地想要是昨晚用这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做椰子鸡吃。 再有抓来的螃蟹虾鱼,穿在树枝上直接烤,不如蒸煮的滑润,但水分烤出去,肉质更加紧实,带有淡淡的咸味和浓厚的鲜味,别具一番风味。 吃过早饭,众人便出发去山洞处,看那些佛郎机人如何反应。 这次余年把珠珠和余昇也都带上,若事有不谐,就让珠珠把他们都给劈了,以德服人。 她事先给儿子女儿说明,外国人的形貌与大兴很不同,头发眼睛是别的颜色,叫他们不要怕。 余昇很老练地拉着娘亲的手道:“能有多不同,比珠珠更不同?” 余年向下看一眼珠珠待露不露的小龙角,说的是啊。 拾来将余昇抱起来,不顾他抗议说自己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走。 “不喜欢爹爹抱,那叔叔抱?” 云书来展示出自己最最温柔和善的笑脸,冲着余昇伸出手。 余昇只看了他一眼,便道:“老云叔,我怕累着你。” 这是个什么称呼? 几个云家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偷偷乐,平日里公子最爱装仙儿,“老云叔”三个字,两个都跟他不沾边。 偏云书来还乐呵呵地道:“没事,老云叔结实着呢!” 余年忍不住侧目扶额,难道云书来自己没感觉用那么张脸说这么句话违和感要炸了吗? 比起上一次到处乱撞,这次到小溪的速度便快得多,到了山洞附近,余年先停住脚,观察一番动静。 令余年惊讶的是,山洞门口多了一排木栅栏,上面枝叶都还未捋净,显然是新赶制出来的,在木栅栏上架了两把火枪。 不过,出来的一个金发碧眼的佛朗机人并未在火枪后面,反而是在木栅栏的前面来回踱步。 余年原想,要是他们表现出敌意,自己这方便可以直接动手,但见他们这副样子,并不像是准备作战。 “咦?” 身边云书来忽然发出一声疑问。 “阿尔瓦罗!” 随着叫出这个名字,云书来不再隐匿身形,而是大踏步走出去,笑着向那个佛郎机人招手。 佛郎机人只是一怔,也随即在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两个男人见面,用力地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和背部,即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能看得出,这两个人是朋友! 余年微微一挑眉,没想到这位“老云”还朋友遍天下哩! 她并不多评判,而是带着其他人也站了出来。 他们不出现还好,一见这么多人,阿尔瓦罗的脸上显出警惕之色,从洞里跑出三个人来,其中两个站在了火枪后面。 余年急忙用不怎么熟练的佛郎机语说了两句:“我们,你们,朋友!” 不管是阿尔瓦罗还是后面出现的佛郎机人,见到余年,听到她用自己的语言说话,都惊愕地望着她,说不出话。 他们自从来到大兴,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说过话,除了专门的通译,甚至连男人他们都没打过多少交道。 而眼前这个很美丽的小女人,看起来是娇柔脆弱得一根手指就能碰碎,他们知道,像这样美丽又娇弱的女人在大兴是应该藏在深深的房子里,一辈子不许出门的。 可是她不但出现在海岛上,还会说他们的话哎! 阿尔瓦罗僵硬地抬起手,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你、你好,女士。” 第388章 治病救人 余年看他没有敌意,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面带微笑地回应:“你好。” 说完这一句,她有点发愁。 接下来是不是该按照课本上教的流程,你好吗,我很好,谢谢,你呢,我也很好,谢谢。 还好有云书来,他一边和阿尔瓦罗交谈,一边小声快速地翻译给余年听。 这些佛郎机人的确是曾经去过琼州港口的商人,大兴律例规定,非有允准,外国人不得进入大兴。 阿尔瓦罗会些大兴语言,带着曾专门学习过的大兴语通译,作为使者和琼州的官员打交道,请求进行交易。 琼州此时并无专门负责海上贸易的官员,管理港口船只的吴提举被推出来,为免多事,死活也不肯开放口岸,只许他们以极便宜的价格和官府销售带来的货物。 阿尔瓦罗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财,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将货物从佛郎机拉到大兴来,且满怀壮志,想要像早先无意间漂流到大兴的前辈那样,从大兴随便拉回点什么,就能发大财! 他们怎么肯贱卖? 于是磨了又磨,两边都死咬着不撒口。 云书来当时正在琼州,常与大小官儿打交道,见佛郎机人生得有趣,便与阿尔瓦罗打上了交道,学了一嘴外文。 他见佛郎机货物中的确有几件可圈可点,便私下偷偷给阿尔瓦罗出主意,叫他带着些货送到京城里去,进献给皇帝,只要皇帝一松口嘉奖,说不定以后琼州都成了通商港口,不光这次能出清货物,以后还能经常来交易呢。 虽出了这个主意,云书来并没对佛郎机人当真多么上心,一直到再次出海,他遭遇了佛郎机炮和海盗,才又正视起佛郎机的战力。 而阿尔瓦罗这边呢,他觉得云书来实在说得太对,于是留下其中一艘装货物的船,自己与另外几个同伴出发前往京城。 谁知在半路上遇到海盗,把他们的船给劫了,他们拼命抢下一只舢板,逃得远了,又仗着大兴海盗不会使用火炮,这才侥幸得了性命。 两边把经历一对,都对那海盗咬牙切齿,恨到骨子里头。 阿尔瓦罗更是大骂出声,既然海盗学会了用炮,那么炮手和通译一定是被他们俘虏了! 余年听完,便问:“那舢板呢?在哪里?” 阿尔瓦罗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大兴的女官,对她又多了几分尊敬,很有礼貌地道:“美丽的女士,您想乘坐舢板回大陆吗?那是不可能的,舢板又小又薄,我们几乎是被浪头卷到了这个地方。” 余年不答,她心道,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她现在的麻烦是,空间里没有特别适合做船的东西,只要有木板或者小船,便能用鲸鱼和海豚当马,顺顺当当地回到琼州海岸。 阿尔瓦罗又向云书来说了一段什么,云书来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不住看向余年。 “说,什么事?”余年哪能看不出他们这番作态。 云书来便吞吞吐吐地道:“他们一同来的有个贵族,说是在与海盗对抗中被箭射中,伤口腐烂,还发烧,问咱们有没有药。” 这次一块来的人不少,有人便道:“这荒岛上哪有药,咱们自己都没药。” 余年却知,云书来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神异之处,能治得了。 她想要借用对方的舢板,便假意道:“我会认草药,你们且等等,我去周围找找有什么能用的。” 余年说着,便往另一个方向走进草丛,拾来和余昇也跟了过来。 “你想救他们?” 余年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叫拾来再小点声。 “他们有舢板,听那意思坐个人没问题,正好可以咱们一家回去,再叫船来救他们。” 余年说的想法合情合理,拾来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娘,你要找什么草药,我帮你!” 余昇摩拳擦掌的,拔拔这一株草,拨拨那一条枝。 “什么草药不草药的,随便摘两把杂草来啦。” 余年笑道,反正附近没甚有毒的植物,用哪个都一样,接过儿子摘来的草叶,余年从空间里抓出一把地锦草合在一起磨碎了,用叶子包上糊糊。 这地锦草也称血见愁,对于清热解毒,消炎止血很有效果,从灵泉空间里拿出来的则更加有效,足可以去腐生肌。 余年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去,故意表现得很辛苦的样子,道:“你们运气真好,这些草药很有效,带我去看看病人。” 阿尔瓦罗迟疑了,他看向云书来:“若奥的样子很可怕,你确定她不会尖叫?” 云书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见过的场面比一个病人多多了。” “好,大胆的女士,希望你不要因为若奥的样子对他产生偏见,他之前可是个俊小伙子呢!” 阿尔瓦罗叫人撤了木栅栏,领着余年进洞去。 一进洞,余年便闻到了不太令人愉快的气味,一股酸腐和腥臭的味道混在一块,直冲天灵盖。 “啊,气味不太好,您要些香水吗?” 阿尔瓦罗尴尬地从怀里掏出只小瓶子,往破烂的手帕上撒了点香水,示意余年捂在鼻子上。 余年摇头,对他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都流落得跟叫花子一样了,这人倒是还挺有绅士风度。 山洞很大,可以容得四五个人并行,走了不长的一段路,余年眼前一亮,便见有一大片空地,铺着细沙,四周点着火把和油灯。 在一处草堆周围,坐着几个面上带着绝望神色的佛郎机人,草堆上则躺着个年轻人,气息奄奄,大概就是那个若奥了。 余年先是观察到油灯是大兴常用的式样,肯定不是这些人自己带来的,山洞处处有人生活的痕迹,绝不像是佛郎机人几天十几天就能造成。 再看剩下的佛郎机人有六人,余年稍稍一算,若是加上草堆上的人,总共有十人。 能装下十个人,阿尔瓦罗说的小舢板,也不是很小了么。 “医生女士,求您看看他。” 阿尔瓦罗哀求地道,蓝色的眼睛在黯淡火光下闪起一线微弱的希望。 第389章 失落的世界 刚刚余年跑出去找草药时,云书来已经跟他吹嘘了半天这位女医生的医术多么高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并且大道至简,使用的都是一些很普通很常见的草药,保管余年自己听见也不知道说的谁。 云书来倒是好意,生怕别人看到余年治病治得太简单,先铺垫铺垫,但阿尔瓦罗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只希望他们带来的那位贵族千万别死。 要是这人死在这大兴的荒岛上,那他们也不用回去,一辈子玩荒岛求生就得了。 他握紧手,看着余年俯身仔细查看病人,心里已经信了她是医生。 那么可怕的伤口,那么难闻的气味,即使是贵族男性也经受不住,然而看这女医生面不改色,果然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余年也并非毫无所觉,她只是提前将香草塞进鼻孔里罢了。 她盯着草堆上的人,只见这人肩膀处的衣服被撕开,露出肩胸连接处,也就是被箭射中的地方,箭头倒是挖了出来,但那里已经变成青黑,还在往外流脓。 伤者面色惨白,颧骨上又浮现一片潮红,嘴唇干裂出一道道血口,不住呻吟。 “先给他一点水。”余年吩咐道,旁边的人便从山洞里那只破木桶里用木碟卷舀出些清水来,递到她手里。 余年一看就皱了眉头,她吩咐那些人把破木桶抬出去洗刷,再拿些流动的清水来。 一来一去,余年不动声色地将木碟里的水换成灵泉,果然,灵泉水喝下去,若奥的呻吟声变得小多了,痛苦之色也大大减轻。 余年再叫几个人按住他,先用干净些的棉布擦掉脓液和腐肉,再敷上事先做好的灵草药糊糊。 若奥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身体很明显地放松下来,面上潮红褪去,皮肤现出一种正常的颜色。 看到他好转,阿尔瓦罗高兴得几乎要跳起舞来,还是云书来按住他,他才充满感激地跑过去,向余年不住地道谢。 余年接受了他的感谢,再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到荒岛后,是不是曾经遇见过大兴人?” 她问出这句话,还是由云书来翻译给佛郎机人们听。 云书来话刚问完,霎那间,余年感到所有佛郎机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 阿尔瓦罗支支吾吾道:“昨、昨天,有一群人要闯进洞,我们发生了一点争执……” 他以为老水手那伙人是和余年一起的,拼命地解释,还指天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放枪,是他们先扑过来,要偿命就拿他自己的命,和别人没有关系。 余年心道,她是想问这个洞是不是原先有宁安侯的人,才不在乎老水手他们! 那些人想拿她祭龙神,难道她闲得慌,要为他们报仇吗? 她摆了摆手道:“我不是……算了,我需要你们的舢板,带我去看看。” 洞里只有阿尔瓦罗他们,可能,宁安侯的据点并非在这个洞里,或者,也不只是一个岛上有榴莲树,眼下先回琼州去要紧。 阿尔瓦罗二话没说,充满感激地带着余年去他们停靠小舢板的地方,一路上溢美之词没完没了。 云书来翻译烦了,干脆不翻,等他叽里咕噜说完,说句,余姑娘,他夸你,再说两句自己对余年的吹捧,仗着其他人没懂佛郎机人的话,大肆夹杂私货,哪怕被拾来冷嘲热讽也在所不惜。 眼看回琼州的希望就在眼前,余年心也跳得快了些,忽听得阿尔瓦罗大叫了一声。 “死人!” 这句她听得懂,也看到了! 不知怎么,在脚踩出来的小径四周,躺倒着好些人,一些喉咙被割破,另一些脖颈上则是有明显的紫色指痕,是被掐死的。 余年再仔细看了眼,竟发现那些都是老水手那边的人。 他们小心地往前走,一直到海边,阿尔瓦罗又是大叫一声,只见碧海蓝天,好一派风景。 可是舢板呢,毫无踪影! 死人从小径一直铺到了海边,有几个人还半躺在海水中,手指往前伸着,似乎在盼望什么。 “老水手他们大概发现了舢板,想要靠它回去琼州。” 云书来皱着眉,这也太疯狂了。 拾来难得地同意了他的看法,他知道余年有神力,可以驾驭海中生物拉着舢板前行,还有珠珠保护,运气好的话,他们一家能用舢板渡海。 可是普通人只凭一艘小小的舢板,如何能越过宽阔的一片海? 只怕不用多远,老水手便要翻船了。 余年摇摇头,看来,他们还要在岛上多待些时日。 山洞尽管能遮风避雨,但对于病人来说,空气不流通没什么好处,在余年的劝说下,佛郎机人们砍了树,搭起窝棚,将好转不少的若奥挪到了外面来。 这些佛郎机人感激余年的帮助,将自己在岛上搜刮到的厨具、食物,都交了出来,情愿听从大兴人的指派,一块吃大锅饭。 为了表示欢迎,余年则是做了一个大大的烤面团,虽没酵母,但面粉在火焰炙烤下,有了焦黄的边底和洁白柔韧的内里,足可以聊慰饥肠。 新得的两口小锅,一口煮上了琼州人喜欢的鱼汤,海鲈鱼在石板上略煎,放进锅子里咕嘟咕嘟,从岛上寻来不少野生香料,大把野葱打成扣和沙姜一起放进去,煮到鱼汤浓白稠润,打一碗出来,鱼汤进了口落了胃,无比熨帖。 另一口则是用来熬果酱。 山林中采来熟透的浆果,加入适当的龙眼汁和足够分量的糖,煮成甜美浓稠的果酱,用薄薄的木片敷在简陋版面包片上,吃起来可以与最上等的果酱媲美。 这些佛朗机人在他们原来的国家都是富裕商人,当然吃得起白面包,但经历了海上的漂泊和心惊胆战的荒岛求生后,再次吃到并不正宗的果酱三明治,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嗯,实际上他们的眼泪的确掉下来了。 阿尔瓦罗向着天空半跪下,高高举起手里的食物,再握在胸前,嘀哩咕噜地说个没完。 余年好奇地在一边看着,佛郎机语她实在不擅长,能听出来的都是些你呀我呀之类的。 “他说这是海洋之神赐福于他,谢天谢地谢谢空气。” 余昇一张稚嫩小脸摆出老成的神情:“我看他别的都不用谢,谢谢娘亲就好了嘛。” “喔,原来如此……小昇你学会他们的话了?”余年颇感惊异地问。 余昇点了点头:“多听听就会了,老云叔也教了我一点。” 老云叔走过来,面色很是严肃:“若奥醒过来了,他说,岛上有妖怪。” 第390章 山洞的玄机 余年看看儿子,看看他,问: “是,什么妖怪?是咱大兴的,还是他佛郎机的?” 这话又可笑,又可怕。 余年穿越来这个世界后,一开始仍然信奉科学第一,但随着经历得越来越多,她渐渐半科半玄。 既然有龙,有龙神,那存在妖怪,也就不足为奇。 “不知道。” “不知道的意思是……”余年追问,“是什么样的妖怪,什么形状,什么功能,什么作用?” 云书来被她问笑了:“若奥说,是一个很神奇的妖怪。” 哈? 余年有些迷糊了,她跟着云书来去看棚子下那位刚刚清醒过来的外国贵族若奥。 见到若奥的第一眼,余年便觉得惊艳。 治病的时候没多看,医者父母心嘛,看哪个都和子女一样,分不出美丑,这时候再看,就觉得若奥像是色彩画成的人。 梳理过的金发是一种略深的浓郁的金,与若奥的金发比起来,阿尔瓦罗被太阳晒得略浅的金发就像是假货,浓密睫毛下的蓝眼睛,则令余年想起蓝宝石中的佼佼者,如玫瑰花一样的脸颊在看到余年后浅浅地浮起一层红晕。 若奥没想到为他看病的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佛郎机也有女医者,但她们大多年纪较大,神色严肃,并不像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兴女医生,会用好奇的小雀似的眼光打量自己。 “谢谢您。” 若奥感激地伸手,想要扶着余年的手行一个礼。 然而他刚抬起头,就被一只手摁了回去,云书来皱着眉:“动手动脚,怎么这般轻浮。” 拾来在一旁,冷冷地笑,好意思说别人,最轻浮就是你!比鸡毛还轻! 不过有一个出面做恶人的,他倒是可以趁机在媳妇儿面前竭力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大度,是一名优秀人夫。 若奥愣了愣,他知道大兴比佛郎机保守,但没想到连吻手礼也不得行。 但他入乡随俗,顺从地躺了回去:“真抱歉,我刚刚得知,阿尔瓦罗并没有如实相告,对于救命恩人,这是不应该的。” 说着,若奥用责备的眼光看了一眼阿尔瓦罗,后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我想请您不要归罪于他,他是怕您不治疗我,既然我现在已经好转,那么就由我来告诉您所有发生的事情,再做判断。” 余年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来的时候有两艘船,为了抵御海盗,船上装有足够的武器,只是为了自卫。到达琼州后的事您都知道了,这一段,阿尔瓦罗没有隐瞒任何事。 我们的船离开琼州,赶向京城的路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在行驶路上,我们发现有求救的人,出于好心,我们将他捞了上来,但他是海盗的内应,我们和他语言不通,以为他只是渔民,没想到晚上海盗船追了上来,在毫无准备之下,我们遭受了一场残忍的袭击。 我、阿尔瓦罗,还有其他几个人拼命抢下了舢板,带着几支火枪逃走,漂流到了这处岛。 还好找到了食物和水,后来我们又发现了那处山洞,正当庆幸时,山洞里的人出来,用刀和弓箭想要杀死我们。” “我们,反抗了。” 若奥停顿了一下,看向余年的表情,确定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接着说。 “那些人很奇怪,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作战却像是军人,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使用火枪,杀了他们。” 余年听到他的描述时,心口砰砰直跳。 是了! 肯定就是这里! 荒岛上有人不奇怪,有榴莲树也不奇怪,但是看见外国人不但不害怕,还拼死作战,就必定和宁安侯有关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若奥道:“我们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把尸体埋起来了。” “你们就没在山洞里发现什么东西?” 余年想,看起来他们似乎没发现财宝啊。 若奥的脸色严肃起来:“妖怪。” “什么?” 余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我想,那应该是大兴的妖怪,洞里墙壁上露出一块东西,手摸上去是软的,会颤动,好像是活的,但我们不管是用刀子戳,还是用枪打,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后来我们用泥土盖住它,也没有发生任何事,当时我伤得厉害,虽然怪异,还是在山洞里住下了。” 若奥露出思索的表情:“除了妖怪,我想不到其他解释。” 余年连忙道:“不要紧,我去看看,也许就是大兴土生土长的什么生物,你们不认得。” 她也不知若奥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些佛郎机人对大兴了解很少,除了知道丝绸漂亮,就是茶叶好喝,说不定是什么食虫类的植物罢了。 这次,余年没有带其他人,只有自己一家。 有珠珠这个强战力,还有拾来这个武功高手,余年只觉得自己左青龙右白虎,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吱吱。” “娘,妹妹说想吃糖。” 珠珠虽然是条龙,但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余年唯恐她吃太多糖,会把牙齿吃坏掉,人的小孩子长虫牙尚且难办,龙要是长了虫牙,那可怎么办? 于是她糊弄过去:“行,等回琼州,娘现在身上没糖。” 珠珠不满地吱吱叫了两声,老实下来。 余年一家沿着走过好几次的小径,再次回到了洞中。 她让拾来点起洞中的油灯和火把,光渐渐充满了整个洞穴。 这里不算极大,内部很规整,余年在墙壁上叩击着,想看看到底妖怪在哪儿,谁知妖怪没发现,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 大约是佛郎机人在洞内开过枪,墙壁上有弹孔,隐隐露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拾来,把刀给我!” 余年接过拾来的短刀,在泥土和石沙混合的墙壁上挖起来,不过挖掉了几分土,刀尖便碰着了硬物,叮的一声。 “咦,这是?”拾来看着土下露出金色,愕然,从媳妇儿手里拿过短刀,继续挖,直到露出一整块金砖。 “砌墙啊。”余年得意地拍拍手,“老套路了!也就佛郎机人不懂咱大兴的传统文化!” 第391章 龙神苏醒 拾来心念一动,蹲下身,用力挖了起来,挖不多深,只见地下也露出了几分金色。 余年倒吸一口冷气,光只整洞墙上的金砖,便得超过十万之数,要是地上也全是金子,那这一洞的财富,就不可计量了! 只是,若奥说的那处妖怪墙,到底在哪里呢? “娘,珠珠说这里有姥爷!” 余昇看爹娘都忙活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拉着余年的衣角报告。 “嗯?有姥爷?” 余年抬头看,只见珠珠趴在墙上,跟个白色大壁虎一样,到处嗅嗅闻闻,忽然,她伏在一处不动了,两只爪子插进墙上土里,用力一挖—— 露出一片仿佛是贝壳的东西。 “这,这就是若奥说的妖怪了?”余年小小的一惊,随即走过去,伸手摸上那块东西。 “媳妇儿别摸!” 拾来担心危险,连忙将她的手从那怪东西上拽下来。 “没事,你看,好奇怪,虽然看起来像是很大的海月贝壳,白色半透明,但是摸起来发软,还有点温温的。” 她注意到,在她触摸之后,那块“妖怪”开始微微颤动。 珠珠躁动不安地围着那块地方转了两圈,发出尖厉的啸叫声! 余年急忙问余昇:“你妹妹怎么了?” 余昇亦是一脸震惊:“她说,姥爷要醒了!” 余年一愣,姥爷? 那不就是说的仙师龙? 余昇话音未落,地面忽然开始震动! “吱吱!” “妹妹叫咱们快逃!这里要塌了!” 余昇着急地道,拉住余年的手。 “珠珠过来!” 余年伸手去抓小龙,珠珠却难得一见地躲开她的手,冲着她低低鸣叫起来。 “娘!”余昇焦急地拉住余年,“珠珠说她要帮姥爷醒过来!” “不行!她那么大一点,帮什么帮!” 余年再次去抓珠珠,被她灵巧地躲开,呜哇呜哇叫了两声。 “妹妹说再不走,岛中心就要塌了,这地方是姥爷的尾巴尖儿!” 见他们不走,珠珠努起腮帮子,噼里啪啦在余年脚下打了两条雷! “吱吱!” “娘,珠珠说,她要你离开,不走的话,她要拿雷劈你!” 余年眼眶都红了,伸手还要去抓珠珠:“你不跟娘亲走,那我就在这陪着你,有本事你劈!” 此时洞壁晃动得愈发厉害,从余年脚下的地方,裂开一道缝,里面金光灿烂,不知金砖砌了多厚。 “走,珠珠是龙,她和常人不同!” 拾来一把拉过余年和余昇,正巧裂缝扩大,将他们三个和珠珠分开两边。 “珠珠!” 余年紧紧盯着小龙! 珠珠亦抬头,平静地看着家人。 “吱吱。” 这次余昇没有对余年说话,而是对拾来道:“爹,把娘带走。” 拾来沉默着将余年抱起,让余昇挂在自己背上,迅速将两人带出山洞! 到洞口的一路不住从头顶簌簌落着砂石,脚下的地面愈发摇晃震动,若不是拾来身上有功夫,只怕普通人连跑都跑不动! “拾来,珠珠还在里面!” “我知道,但珠珠她不是普通孩子,既然她要我们走,我们就走!”拾来答道。 随着他们离开洞口,小岛最中心的位置发生剧烈震动,一开始看起来像要火山喷发,最中心的小山微微向上长了一点,但随即山崩地裂,巨大的岩石仿佛融化一样往下陷,如同一个正在膨胀的鸡蛋糕,在最中心的位置戳破一个洞,瘪了下去。 震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余年等人呆在一块外沿的平整地带,等到终于安静下来,余年才从满脑子女儿想到,海中的地震往往会引起海啸,至少也是巨浪,像刚才这么严重,海浪大概会把岸边的窝棚都打塌掉! 不知云书来他们是否安全? 但事情已经发生,想这些也没用了,余年更关心珠珠,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岛中心塌陷的边缘。 很令人惊异的是,小岛中间陷下去的部分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圆形,这个圆形并不大,和一个小水潭差不多。 但若想到这是一条龙的尾巴尖造成的孔洞,又令人有些恐惧于这种生物的巨大。 中间空了一块的岛,从上空向下看,大概会是一个环形。 余年就站在环形内圈最靠近水潭的位置,她试图将空间里的江豚和鳄鱼都放进水潭,寻找珠珠,但不知为何,原本灵动的生物一进入水潭,就呆若木鸡,再怎么催促也不动弹。 “珠珠,珠珠!” 余年没办法,只好自己找,沿着水潭边,一边走,一边放声大喊! 叫了许久,仍不见珠珠出现,余年几乎绝望。 “她不会有事的……”拾来试图安慰,然而就连他也有些不确定,整座岛都塌了进去啊。 因为珠珠与常人不同,就一定安全么? 余年不说话,咬着嘴唇狠狠地往他身上砸拳头,一拳,又一拳。 她打得很重,打得自己拳头都疼了。 那是她的小龙啊,是她的女儿,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女儿。 会说话也好,不会说话也好,都是她的掌上明珠,是她的心肝宝贝。 那么小一个龙,掉到水里,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她当时为什么不强行抓住珠珠带走? 她是个坏娘亲! 余年打着打着,嘴唇都无意识地咬破了。 “别急,媳妇儿,我们再找找,珠珠她很厉害的,不会找不见。”拾来扶住她,说着自己也心虚的安慰。 如果珠珠真的出什么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应该对珠珠更好些的,我对她太坏了!” 余年呜咽,她失去了力气,被拾来扶着坐在石头上,余昇懂事地过来给娘擦眼泪,被一把抱住。 “娘,你别怪自己,妹妹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是她叫咱们出来。” 余年用力摇头:“可她还那么小,我真是天底下最不负责的娘亲!” “不是的,娘亲是最好的娘亲。” 余昇用小手给她擦掉眼泪,轻轻拍着她的手臂。 余年用手背胡乱擦了把泪,指天发誓: “如果这次把珠珠找回来,以后你们两兄妹什么也不用做,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娘要叫你们过最快活的日子!”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第392章 余年与龙 三人都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同时回头,却见一个长得跟白莲藕一样的小女孩坐在一块浮木上,正从岛心向岸边飘过来。 “是珠珠!珠珠呀!” 余昇最先高兴地跳了起来,往岸边奔去。 “哥哥!”小丫头嫩生生地叫了一声,她那黑水晶一样的眼睛又转向余年和拾来,“娘!爹!” 拾来拉着余年的手,硬是将身体僵硬的她拽到水边,又伸手将站在浮木上的小丫头抱下来。 小丫头身上穿着两件大得不合身的衣裳,素白上隐约有底纹,不华丽但是料子极好,沾水不湿,即使拾来见过南北和皇宫里那么多种名贵布料,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料子。 “珠珠,你真的是珠珠?” 小丫头看起来得有四五岁了,眨巴着大眼睛:“当然是我啦,爹!” 余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小女孩,怎么也没法相信这就是自己那条又娇又小小的龙女儿。 “娘!你刚才说的可算数?”珠珠拉住娘的手摇了摇,“我要糖吃!” 余年精神恍惚地从空间中抓出一大把糖:“吃!” 珠珠嘎嘎直乐,抱着一堆糖,拉着一家三口,盘腿在水潭边坐下,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分糖。 “娘亲一个我一个,爹爹一个我一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白嫩嫩的小手从糖堆里捡出自己最爱吃的口味。 余年看着她这可爱的举动,渐渐回过神来,真是珠珠呀! 珠珠原先是龙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分。 她面带微笑,看着变成人形的女儿,忽然想起一件事:珠珠在这,仙师在哪儿呢? “哥哥一个我一个,姥爷一个我一个……” 珠珠小胖手抓起一颗糖,小脆嗓子往水潭里头那截浮木那喊:“姥爷张嘴!” 余年只听得哗啦一声,从水潭里头冒出一个巨大的头颅! 和珠珠龙形时别无二致的龙头,只是要大个几百上千倍,打湿的鬃毛,长嘴,獠牙,血盆大口! 珠珠咯咯笑着连包糖的纸一块扔进大嘴里,龙头合上嘴巴,唧两下,发出一个丧气的声音。 “嗯,甜的。” 不知怎么,众人好像能在龙脸上看出表情,愁眉苦脸,好像天底下最难的事儿都压在这条龙的脑袋上了。 大龙头转向余年,半死不活地道: “睡得身上到处疼,闺女啊,再给爹弄点糖来。” “你、你是仙师?”余年不敢置信地问。 她心里已经相信,这条愁得要命的龙,就是仙师,她在梦里和生珠珠的时候和仙师见过两面,这种丧气劲儿,真是见过就很难忘哩! “他们都这么叫我,你随便,不叫爹也行。”龙张开嘴。 余年只往里投入了一颗糖,随即发问: “你说你是我爹,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娘是谁,她在哪儿?” 只有舌尖一丝丝甜味,仙师龙愁得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哇!” 怎么,是个渣男龙? 连跟谁生了娃都不知道? 余年内心对他的印象顿时减了一百分。 只听仙师接着说:“要按说,我也算你娘。” 你xx。 余年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不认自己老婆就算了,还想夺天之功啊? 仙师龙每说一句话,就长叹一口气,听的人都觉着他要累死了。 “我们龙下龙崽子,那是得打破平行世界的壁,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另一条龙,各自抽出一丝龙运,互相绞缠在一起,最终诞生下一条新龙。” 龙伸头想从岸边咬两块糖,但珠珠把自己的糖看得很紧,不许姥爷多吃多拿。 “你在说什么?平行世界?” 其他人听不懂仙师龙在说什么的时候,余年却是大震惊! “这词你应该知道?”仙师龙叹着气道,“在你的世界,不是有很多片儿演这个嘛!” 他又张开嘴,余年只好投入一颗糖。 她感觉完全乱套了。 一条龙在和她这个穿越者讨论次元壁、平行世界这种科幻式问题。 “我费劲巴力地过去一看,才发现你的世界没有龙了。没有龙的世界,会变得混乱,所有人的命运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我好不容易才抽取到了一丝龙留下的运,再加上你的命运,用我的龙运与其混合,获得了一个女婴。” 余年越听越傻:“所以那个女婴,就是我现在的身体?” “对,我也是碰运气,你要是能通过命运的气息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么你就可以生出新的龙。” 仙师龙长叹,似乎很需要在嘴里叼一根烟的样子。 “终于,我后继有龙,可以放心地去了。” 余年连忙问:“仙师,您说这话的意思是?” “我就要死了。” 仙师龙愁苦的表情中似乎意外地充满了温情:“龙只有在死之前,才会诞生新龙,让他代替自己守护这个世界,维护命运的秩序。” 余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从来没有龙像我这样聪明,用这种方式来生出新龙,结合龙运和人运,你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当你的能力足够强大,也许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余年想到自己的空间,不禁一喜,会不会,自己空间扩张到更大,扩张到极点后,就能连上原来的世界。 不过她对原来的世界没有什么牵挂…… “媳妇儿。” 很久没出声的拾来拽了拽她的袖口,他越听越害怕。 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懂,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自己和媳妇离得很远。 照这条龙的说法,媳妇儿好像原本生活在其他地方,她还会离开,回到她的世界,他不想媳妇儿走。 快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媳妇儿留下的。 “媳妇儿,咱们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不会抛弃我们爷俩?” 拾来抱起儿子,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同时可怜巴巴地看向余年。 “乖啦,我不会走的,就算去另一个世界,也会带着你们。” 余年安慰完人,才觉得这话有歧义,怎么那么像,我嘎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那么仙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有了拯救世界的任务,余年再看珠珠,好像特别不一样了,满脸都是坚毅和勇敢和……糖渣子。 “现在?给我整把糖吃吃。” 仙师龙张开大嘴,那可真是一张血盆大口。 看来睡得太久,就这点追求了。 余年一声不吭,狠狠把空间里的糖果抓出来,使出精卫填海的劲头,扔向龙嘴! 第393章 环岛漂流记 几人休息一会儿后,余年好奇地问仙师:“你为什么不变成人?” 仙师半眯着龙眼睛,任由珠珠在他头上跳来跳去:“龙形多舒服,变成人,就好像穿了衣服一样,憋得慌。” 这位还是裸奔爱好者。 余年不再多说,而是请求仙师将他们送回琼州。 仙师也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从水潭里潜下去,不知道捣鼓了什么,没一会儿,龙头又从水潭里伸了出来,说:“准备好了吗”。 余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准备什么?仙师,难道你不是用飞的送我们回去?” 忧愁的龙脸上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哦,还可以那样?算了,已经这样了。” 余年睁大了眼睛:喂,那样是怎样,你都忘了自己能飞吗,这样又是怎样,你到底要搞什么? 她才刚要问出来,只觉得整个小岛又是一震! 龙头没精打采地道:“早知道就不醒了,刚醒来就为儿女当牛做马。” 说着,龙嘴里还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余年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姥爷在推着岛前进啊!” 珠珠很理所当然地道。 “推、推岛?” “是啊,”珠珠比比划划,“这座岛原本是浮岛,姥爷用自己的尾巴固定住,现在要送咱们回家,他把岛套在脖子上,游回琼州去。” “这样一来,岛上的水果也可以留下啦!” 余年和相公儿子半张着嘴,对两条龙的思路表示叹服。 的确是能够感觉脚下的土地在缓缓移动,余年担心海滩上的人受伤,便向环岛的外沿走去,恰巧云书来等人也寻了过来。 “余姑娘,你没事!” 云书来他们显然也是惊魂未定,一个个狼狈得很。 第二句话就是:“龙!是龙神!” 从琼州来的普通水手从小就听惯了龙神的故事,将龙神视为触不可及的高贵神灵,怎么也没想过,在九死一生之后,在这荒无人烟的小海岛上,遇到了真龙! “龙神大人,我们是大兴的子民,希望您能赐福于我们!” 除了佛郎机人呆呆地站着,观赏大兴神奇动物,其他水手都纷纷跪下,叩拜龙神。 “哎,净整那没用的。”龙头又目光迷离地看向前方,“还不如来两块糖实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下潜:“有啥事你们跟余年说,烦。” 余年还想叫住仙师龙,却见他吐着泡泡潜入水潭,只露出两个角尖,显然是不怎么想要交流。 得,裸奔爱好者还是个社恐。 “我的娘啊,原来您是龙神的使者!”一名水手惊呼道。 余年:我不是你娘,大兄弟,我也不是龙神使者,他只是嫌你烦,把我推出来挡箭牌。 “天呀,我见到了真的龙神!我是不是在做梦?” 余年:要打大嘴巴子吗?买一赠一。 “余神使,您能帮我向龙神请求赐福与我,给我一个漂亮的老婆,一座小房子,还有花不完的钱吗?”第三个水手激动地跪在余年脚下,“我的要求就这么多!” 余年:还就这么多,再多要累死龙了。 她也感受到了仙师龙的烦躁,于是提高声音道:“龙神会送我们回家,连人带岛,好了,现在不要打扰龙神休息,不然劈你们啊!” 说到龙神之怒,常年在海上遭受风暴海浪的水手们一个哆嗦,无比驯顺地跟着余年回到环岛的外沿。 佛郎机人在云书来的解释下,都感到自己幸运极了! 他们国家的人可不是每个出海遇险后,都有神灵护送,有这段经历,足够他们显摆到重孙子了! 云书来绕着余年转了一圈,确定她没事,才放下心来,转而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珠珠。 “咦,这个小姑娘是从哪儿来的?” 珠珠不搭理他,腮帮子一鼓一鼓,专心致志地嚼着粽子糖。 余年解决了女儿的问题,又有了仙师这个大龙作为帮手,心情还不错,笑眯眯地道:“我生的。” “啊?” 云书来的目光在余年腰上随意地一扫便收回,这话肯定是闹着玩的。 不说余年自始至终腰肢纤细,就说这小丫头,少说也得三岁了,余年哪能一生就生个这么大的? 他猜这定是余年同他开玩笑,因她身上神异之处甚多,云书来也不作深究,只带着他们回到了一处刚刚寻到的高地。 方才岛中心塌陷时,海滩边被巨浪侵袭,几乎所有棚子都毁了。 幸运的是没人伤到,可惜食物被浪头卷走了一部分。 因为受伤没有跟过去的若奥靠坐在一棵树下,紧张地道:“这座岛好像在往外飘,怎么办?” “放心,这是龙神的帮助。”余年说罢,又示意云书来替她翻译。 若奥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极感激地道:“等回到琼州,我愿意将一半的货物报答您。” 余年打了个哈哈:“回去再说。” 她对这些外国人的货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他们的技术进程很有了解的欲望。 虽然现在佛郎机人的手还没伸那么长,但被他们发现大兴很难抵御火枪火炮后,谁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 所有人都接受了龙神的存在,没人敢去搅扰龙神,即使在岛的最外沿,也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惹得龙神不高兴。 余年却没有像他们对龙神那么崇拜,她带着家人再次回到了水潭边,云书来经受了无数拾来的白眼,死皮赖脸地也跟着来了。 “怎么还有外人啊?”巨大的龙头被呼唤出来后,看向云书来。 巨大的眼珠仿佛过年时宫里才会挂起来的大灯笼,云书来定了定神:“龙神大人,我是余年的朋友。“ “朋友,唉,见了面也没个礼啥的……”龙头睁着死鱼眼,不满地嘀咕。 云书来原先什么金珠宝贝都随手拿出来送人,可惜在这荒岛上,云大公子落入了一穷二白的境地,他从上到下摸遍了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悄声问余年:“我该用什么祭龙神?” 余年瞥他一眼:“甭整那没用的,他人生目标就是整点糖,等到了琼州,给他弄两箱红糖倒嘴里得了。” “那倒好办。”云书来高兴地道,“琼州啊,别的不多,糖最多!” “哦?你说说,怎么个多法?” 龙听到了喜欢听的话,侧着头又丧又感兴趣地问。 看到龙神对自己表示友好,云书来兴奋得不行。 第394章 回归的龙神岛 “琼州自古以来便多种甘蔗,甘蔗便是糖的原料,每到甘蔗收获的季节,田地里无数甘蔗砍断,被车拉走,送进糖坊里榨出甜汁,甜汁再放进锅里熬,熬成一块块的红糖,红糖再次精制,成为洁白如雪的白糖。” “熬汤的时候,空气里都是甜味。” 云书来又极力描述大摞大摞的红糖块装车,送进京城,做成香喷喷,热腾腾的红糖糕,而更贵的白糖则是用来制做细点,在京中卖到多少钱的红糖,在琼州却是极便宜的,有些小塘坊会把大糖坊压过的甘蔗渣再压一遍,还能有些淡糖汁出来,这些熬了,便是次糖,比米价还贱。 大龙听得很高兴,咂了咂嘴道:“我吃点次糖就行。” 云书来赶紧打蛇随棍上,说自己已经购置了一个塘坊,到时候可以专供龙神吃糖,想吃红的吃红的,想吃白的吃白的,吃一碗倒一碗。 大龙满意极了:“你这个小伙子,说话做事很有水平嘛!” 拾来却很不高兴,认为云书来真是天生拍马屁的料,怎么不多长几只手,龙屁股那么大,拍得过来吗? “仙师,你不是进过宫?那皇帝没给你上点糖啊点心什么的?”余年觉得这条龙馋得离谱。 珠珠馋,那是因为她还是个小孩子,馋得理所当然,这位老龙应该是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吃腻了,还馋糖,就不知道是天性还是爱好了。 “嗐,那老小子。”仙师龙用巨大的眼珠子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我是龙以后,别说给我整点糖,他想把我给吃了呢!” 云书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话,渐渐把事情都理顺了,余年因为他已经见过自己使用空间的能力,破罐破摔,根本就没防着他。 “余年是龙神的女儿,也是半龙,珠珠是余年的女儿,珠珠是条龙。”云书来念着,忽然发问,“那么余昇呢?” 对啊,余昇呢? 似乎,余昇在外形上没什么特殊,只是特别聪明?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余昇,看得他很不安。 “爹熊熊一窝啊!”大龙头恨铁不成钢,“余昇是个意外,你本来命中只该有珠珠一个孩子,一条龙,可惜,在你循着命运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身体已经怀孕生子,这个孩子大多继承了他爹,身上有些薄弱的命运之力罢了。” “娘,我是不该存在的吗?”余昇小声问。 他双手紧紧抓住余年的手,泫然欲泣,生怕因为自己是意外,娘就不要他。 “才不是!” 余年很凶地瞪了一眼仙师龙,又瞪了一眼云书来:“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龙有两条,小昇只有一个,小昇是娘的宝贝!” 珠珠得到了娘的允准,嘴里一直搁着糖,听到余年抱着哥哥夸奖,连忙跑过去,抱着娘的腿道:“我也是娘的宝贝!” 她跑得太快,袖子里的糖撒了一路,仙师龙赶紧用伸出舌头,从地上撮起来。 “哎呦,哎呦,别浪费!” “姥爷!”珠珠发怒,狠狠地电了仙师龙一下子。 “哎呦,疼,我晕了!” 仙师龙嘴里含着糖,又把大脑袋缩进了水潭里。 余年拉过要跳进水里追打大龙的珠珠,将一双儿女抱在怀里,又有拾来抱着,感觉很是幸福。 云书来也带着微笑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想要加入这个家,被拾来狠狠地搡了出去。 微风拂过环岛,仙师龙不时得到余年的糖,以及云书来从环岛各处采集来的水果,日子有滋有味,一点也不着急到琼州。 直到余年提醒他,到了琼州有大箱糖可以吃,仙师龙才在水下狠狠扑腾了几下爪子,把环岛拱得更快了些。 某一天早上,琼州海岸的百姓发现,自己看习惯了的空荡荡的海滩附近,突然多了一座岛! 这岛中间空心,仿佛一个环形,与海岸接得极近。 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的岛,就这样出现了! 这自然是龙神显灵的神迹! 于是大批百姓自动前往海滩向岛屿叩拜,还有人绑了猪羊,要祭龙神。 前面倒还罢了,直到有人绑了自家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来,想要投入海中,用来换取龙神的保佑发财,才出现了异样。 一只巨大的龙头从海中升起,百姓们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祭品都忘了往海里扔。 “别整那没用的,以后谁敢拿活人祭祀,就等着挨雷劈!” 龙的声音隆隆作响,说完这句,他又潜回水中,不再出现。 “龙神保佑!” 不知谁说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大声赞颂:“龙神保佑!” 这几年,着实也有不少人借着祭龙神一事为非作歹,如今龙神亲自出面说不要活人祭祀,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以松一口气了。 此岛从此以后名为龙神岛,虽然距离陆地极近,却无人敢上岛,于是仙师龙美滋滋地在岛上翘脚吃水果,等着余年给他送糖来。 在琼州府中,余年一时顾不上想糖的事。 若奥他们走后,琼州府扣了他们的货,又将滞留在港口的佛郎机人关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发还。 佛郎机人求到了余年这儿,余年答应,带着御史的牌子去找琼州知州。 “什么,放了他们?”琼州的陈知州皱眉。 “他们只是些商人罢了。”余年道,“又在琼州附近遇到了海盗,说出去,大人名声也不好听嘛。” 陈知州哼了一声:“名声?余女史跟我谈名声?身为女子,在外东奔西跑,名声就很好么?” 余年听他说话不客气,也自冷笑一声:“我的官是皇上封的,东奔西跑也是皇上允准的,原来和陈知州放任海盗在辖区杀人越货是一个名声?” “你!” 陈知州不料她牙尖嘴利,一怒之下道:“你这般维护佛郎机人,莫不成是里通外国?” “陈知州这般厌恶佛郎机人,又是不是挟私报复呢?” 两边说到这里,好似话已说到了头。 只是余年心里有几分疑惑,她总瞧着这位陈思甫知州仿佛有几分眼熟,眼看着对方端茶送客,她硬是赖着不走,不住思量,忽然一拍大腿! “哈,那就是了嘛!” 第395章 后爹和后妈 余年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敲,她就说,这人是在沣州遇到的陈若男的父亲! 她这猛地一叫,把陈思甫吓得嘴里的茶都喷出来。 这女人疯了吗? 什么是了不是了? “陈知州不必慌张,我只是觉得今日失礼,改日备礼,同府上走动走动,不知可否。” 余年说罢,又追问道:“不知陈知州府上女眷共有几位?” 陈思甫警惕道:“下官父母亲尚在原籍,不过拙荆而已。” “哦?只有夫人呀,我瞧大人面相,倒是像有个女儿。”余年敲打他。 陈思甫面色一沉:“确是有一个小女,只是日前已与人私奔,家门之耻不提也罢!” “怎知她是同人私奔,不是被人拐骗?”余年问。 “这……是拙荆所言,并有婢女作证,应当不假,”陈思甫手指在桌上烦躁地敲了敲,“丢了便丢了,不过一个女孩,丢了还省些嫁妆呢。” 什么东西! 怪不得陈若男不愿意回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爹就不后,也亲不哪儿去! 听他这般说话,余年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曾在他处见过一个女孩,和陈知府面貌相若,她自言是后母所卖。” “那必定不是小女。”陈思甫断言。 “是与不是,也不一定。”余年笑道,“便似那些佛郎机人,陈知州若是松松手,他们在海上便是遇险,若陈知州不肯通融,他们在海上便是遇到海盗,本官不得不给皇上送封密奏,至于皇上是否将此事怪罪于陈知州治理不力,那可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好,好!” 陈思甫冷硬地说了几声好,既然恶客不走,只好他自己滚蛋。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继续冷冷地道:“明日叫那些佛郎机人送申报文书来,本官批了,叫他们快走罢!” “哦,那好的呀,陈知州,我也该投桃报李,要不要带你女儿回来瞧瞧你?” “哼!” 陈知州大哼一声,抬腿就走。 余年在后面招呼一句:“哼是要带还是不要带的意思,知州大人你说清楚点呀!” 陈思甫闻声走得更快,余年见状偷笑一声,哼,你想见,我还不会带她来呢! 陈家下人不敢撵她,余年慢悠悠地喝了碗茶才离开,谁叫陈知州家里上的是正宗上等凤凰单枞,清香甘甜,一口不喝就走,对不起那茶叶呢。 她坐了这半天,叫陈思甫想了半宿,听着外头打更到了三更,实在睡不着,将夫人推了起来。 “你前些时候对我说,把若男卖到哪里去了?” 他夫人迷瞪着眼:“问这个作甚,这时候装慈父,晚了!” 原来陈知州这夫人是后娶,又是京官家里出身,又美貌任性,对陈知州前头那亡妇留下的女儿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底是趁着陈知州外出,把那死丫头给卖了。 陈知州回来知道,也只骂一句胡闹,左右他那死了的老婆娘家离得远,且没什么人,更没有为个小丫头出头的。 “不是那话,我总觉得姓余的三言两语老是往若男身上引,还有后手,原先若男手里可有什么东西没有?” 陈夫人有些醒盹:“你说她是可能听了那小蹄子挑唆,要来找咱们的麻烦?不对不对,哪里就那么凑巧,我明明让人把她往北边卖!” “这不就是了!”陈思甫在床上顿足,“看来真见着了!” “你怕甚,咱卖的是自己女儿,又不是她女儿,父母发卖子女,她要替那小蹄子撑腰也没得撑!” “蠢啊你,如今有佛郎机人一事,万一若男恨着咱们,跟她说些不该说的,参我一本,我哪里吃得消!”陈思甫皱眉,“你也是的,不摸清了若男知道多少就卖,真叫她手里攥点什么,可要糟糕!” 抢了佛郎机人的那海匪,还真跟他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这批海匪和宁安侯有些牵连,往年常给他送孝敬,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虽外头人不知道,但家里人哪有一丝一毫都不知的? 因此他十分疑心若男见过听过海匪和他打交道。 陈夫人坐起身来,手指头紧抠被子上绣的百子千孙,思来想去,得了个主意:“海匪那事,你找个下边的人背锅,全推在他身上,给他定个勾结海匪,里通外国的罪,先砍了再说嘛!至于若男那小蹄子……” 她思量着道:“你多套套那女人的话,想法知道若男是不是在她那,把人找回来,看紧了,她没证据,还闹个什么劲儿?” “啊呀,啊呀!真是家有贤妻,如获至宝!” …… 余年有了筹码,和佛郎机人展开一场激烈谈判。 琼州嗜茶,此时两边小几上都摆了一盏好茶,虽不如知州府上,也香气氤氲,勉强遮住了谈判的火药味。 一边是余年、拾来和余昇,余昇的佛郎机语已说得很流利,完全踢掉云书来,胜任通译。 另一边则是若奥、阿尔瓦罗以及另外两个人,他们没有了通译,也只能靠余昇这个六岁的孩子来交流,再加上若奥的身体还没全好,实在感到气势上低了一层。 “余大人,你说要我们回本土,大肆召集工匠,带他们到大兴来?” 阿尔瓦罗在知道余年当女官后,便用大兴语称呼她余大人,他听说大兴的官都喜欢被叫大人。 “不错,是这个意思。”余年微笑,“我对佛郎机的工艺很感兴趣,希望有工匠到大兴来,可以互通有无。” “哦?那么你也同意我们带走大兴的工匠了?”若奥一针见血地问。 “可以,只要你们能够得到皇帝允准,没有得到允许的文书,你们就算拐带,砍头的。” 余年很干脆地答应。 “那我们把自己国家的工匠带到大兴就不砍头吗?”阿尔瓦罗不满地道。 余年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按你们佛郎机的律例,把工匠带到海外砍不砍头我不知,但只要带来工匠,不管他是做什么的,我都给五百两安家费,另外十两酬谢中间人。” 几个佛郎机人互相瞧瞧,余年这手笔简直阔得不像话!而且他们国家还真没这一条。 “什么工匠都行?” “什么工匠都行!”余年道。 现在么,就是个千金买马骨的开头,把佛郎机的人才多多挖来一些,大兴便能多强盛一分。 若奥和其他几个人的兴奋不同,淡淡地道:“只是一船货物,再加一点点银子,我不认为值得我们来回往返冒险运送工匠。” 他又添了一句:“就算你是大兴龙神的使者,也不值得。” 呦,不愧是贵族小子,很贪心嘛。 余年将茶盏放回桌上,微笑:“当然,我能给的条件就是,向大兴皇帝尽力争取设立对外贸易港口,以后佛郎机人来大兴做买卖,可以正常驶入琼州港。” 第396章 白糖订单 这对佛郎机人实在是一个太大的诱惑! 阿尔瓦罗还记得他的叔叔曾经只是个在甲板上给人开牡蛎的穷水手,跟着一艘商船无意中漂流到大兴后,载回了许多丝绸、茶叶和瓷器,船上所有人都发财了! 即使像他叔叔那样,许多年只攒下微薄的一点积蓄,在大兴换成少许货物,回来后也发了一注横财! 从此从贫民一跃而成财主!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够开放大兴港口?”其他两个人比阿尔瓦罗更加急切。 余年微笑道:“我不保证十成十,但有七八成的把握。” 若奥看着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如果你不能保证,我们等于是在玩一场赌局,而不是交易。” 余年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在这场谈判中,玫瑰一样的贵族少年若奥第一次在余年面前展现了尖刺。 比起阿尔瓦罗这个真正的商人之子,若奥虽然有着看似无知却美丽的外形,却更加精明,斤斤计较和擅长讨价还价。 这家伙祖上肯定是做秤出身,余年暗想,真能计较。 拾来打破了这段沉默:“首先,海外贸易本身就掺杂着赌博的性质,你无法确定下一个国家是否能够接受你们的货物,是否能卖上高价,是否会触犯禁忌。” “其次,大兴国泰民安,物产丰富,你们能够多次以稳定、低廉的价钱获得品质极佳的货物,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赚钱,那么我相信,在临近的数个国家中,没有比大兴更合适的贸易对象,即使赌局,这也是一个胜率极大的赌局。” 若奥和阿尔瓦罗对视一眼,这句话说对了,他们并非没有去过其他国家,但唯有大兴出产的货物赚得最多。 拾来一只手扶在案几上,目光一一扫过几名佛郎机人,道: “最后,我想提醒各位一句,余年在为你们争取赌桌上更大的优势,而你们,却在毫无理由地拒绝她的好意。” 余年肚子里大声叫好,真没想到拾来还挺有演说家的潜质,看这顿忽悠,把若奥都说得举棋不定,好像自己做了蠢事。 拾来说完,等余昇翻译完,随即站起身来,把他的宝贝小翻译单手抱起来,另一手拉住余年:“你们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我还要强调一遍,整个大兴恐怕都没有人比余女史对你们更怀抱善意了。” 他赶快拉着媳妇儿溜之大吉,刚才他瞧着媳妇儿看那蓝眼睛狐狸精的神情都不对了,本土狐狸精已经很难对付,再来一个外国的,他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危矣! “请等一下。”若奥道,“我想,我们可以继续谈谈细节。” 拾来暗骂他一句朝三暮四,变主意太快,一把将余年带了出去:“我来谈,我和儿子对付他们,媳妇儿你辛苦了,和珠珠玩一会儿!” 说完,他立马回身进去,还把门给关得严严实实,不叫一丝洋狐狸味飘出来。 余年不知他为何突然对谈判一事这么热心,耸了耸肩,去找女儿玩耍了。 拾来留下,和佛郎机人唇枪舌剑,两边嘴皮子都说得冒烟,才初步定下了契约。 因琼州府不许他们在当地公开做买卖,则由余年按市价收购他们带来的货物,同时作为中介帮他们购买白糖和茶叶,这两样最容易销售的货物。 阿尔瓦罗原本非常希望能通过这次生意获得一大笔财富,他的眼光也不错,带来的是在大兴很受欢迎的胡椒、乳香等香料,以及一些珐琅器物。 当此时,大兴国境内的胡椒一升便合五到八钱银子,乳香价格更高,至于珐琅,对于大兴而言,则是国内没有的稀奇物件。 在这一船货上,拾来并未过度压价,但也没有按照阿尔瓦罗的期待,让他发上“横财”。 至于回程的货物——白糖和茶叶,他建议阿尔瓦罗购买最上等的白砂糖和中等品质的茶叶。 “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在拾来离开后,阿尔瓦罗同若奥说,“我觉得大兴的茶叶上等和中等差异并不大,白砂糖可以比普通品质的黄白糖高三倍价钱卖出去。” 若奥点头:“的确,他虽然是大兴人,这些建议对我们很有好处。” 他再次仔细品尝放在海棠黑檀案几上的茶,沉吟道:“我看,茶叶要中下等即可。” “反正,佛郎机那些牛尝不出差异。” 拾来父子俩回到家,见媳妇儿和女儿都吃着一盒不知什么东西,看着棕黄色,倒是很像麦芽糖。 “你快来尝尝!” 余年一见他便笑着拈了一块塞进他嘴里,又给儿子也塞了一块。 拾来细品,这糖果含在口中,软滑易滑,带有浓浓的椰子香气,颇为可口。 “这是云家作坊做出来的椰子糖呢,哈,没想到云书来上手还蛮快的。” 这话听在拾来耳朵里,顿时香甜的糖块变得难吃死了! “算啦算啦,拾来哥,”余年看出他又不高兴来,一手摸着他的背,一手拍着他的胸,“你胸大,你量宽,他呢只派人送盒糖来,问能不能送进京城,放在百货大楼里卖。” “行不行,全听拾来哥你一句话啦!” “行,怎么不行?”拾来哼哼笑,“不过我店大欺客,要他先拿四箱样品来试试味道。” “四箱?”余年惊愕。 “怎么,舍不得啊?” “又不是我的糖,不过我是不好意思要那么多的了,你自己去谈好不好?” 余年摸着自己的脸,虽然她谦称一句奸商也成,但奸到这个份上,还是做唔出。 拾来还真去和云书来谈了一阵子,拉出来八箱椰子糖,四箱留在家,两箱送进京,两箱送上龙神岛。 “你怎么说的?”余年都好奇他的话术怎么这么高明。 拾来哈哈一笑:“我说把佛郎机人的白糖订单交给他,他还不乖乖要多少给多少。” “佩服佩服,两头吃啊!” 赚一把佛郎机人的中介费,再抽一份云家糖坊的回扣,拾来单凭一张嘴把买卖做得甚是精彩。 余年感叹,曾经不怎么会做生意的拾来耳濡目染之下,终于能够胜任皮包公司总经理了! 既然要送糖入京,她干脆就写了一封密奏,阐明开放海外贸易的好处,并他们发现的宁安侯在各处安插的山匪等情况,随糖箱一起送入京城。 整个琼州都是陈思甫的辖区,他又特别关注余年,生怕她给皇上密奏,参自己一本,怎么可能没发现余年的动作? “这可如何是好?”陈思甫在家急得团团转。 他夫人啐他一口:“没用的东西,你还不派人跟着,在路上想法子偷了来,瞧瞧里面说了什么,要是提到那小蹄子在何处,正好可以把人捉回来!驿站那伙人送信丢了信,多半想个法子糊弄了过去,不敢说没带到。” 陈思甫不成想余年真上密奏,自家没了主意,便听夫人的,派了个机灵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一番,叫他偷偷跟着驿站上的人一起上京。 第397章 京中事 琼州城里忙成一团,京里亦不遑多让。 自徐宝臣被押解进京,光审他便审了十五日。 一边,是徐宝臣知道自己若是一次把肚子里的货全吐出来,立马就是死,另一边,却是皇帝想抻一抻宁安侯,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宁安侯也怪,皇帝不召见他,他每日里出门一趟,在街头巷尾的小铺子上买些东西,全都是不要紧的小玩意儿,话也不多说一句,仿佛就是为了出门让人看看他活着。 待拖到二十天上,徐宝臣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东西,便被扔进了深牢里头候着。 皇帝拿着徐宝臣交代的案卷,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笑道:“宁安侯这次的老底都被掀干净了,看他怎么办!” 皇后坐在旁边,啜一盏杏仁茶,缓缓地道:“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早晨起来眼皮又跳……” 她没说完,皇帝不爱听了,一挥手道:“妇人之见,能有什么事!” “皇上,殿里没有别人,我问你一句,若你是宁安侯,你会老老实实在京城呆着,坐以待毙么?” “当然不会!” 说出这句话,皇帝热血上头的脑子开始冷静下来,问皇后: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皇后思索着道:“我若是宁安侯,第一件事,是要离开京城,第二件事,是把这些年私下养的兵和准备的军费集合起来。” 她看向皇帝:“第三件事,逼宫。” “第一件他就没做成,何谈二三。”皇帝的目光落在案卷上,他已经派人去剿清山匪,拿回财宝,应该不会有问题。 皇宫之外,距离宁安侯府不远的小街上,宁安侯正在慢吞吞地挑选着藤编的小筐子,身边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叫那小摊主笑也不敢,不笑也不敢。 这宁安侯已在此挑选了一刻钟,自家的藤编物件又不如何精美,不知他堂堂一个侯爷有什么好挑。 想是这么想,他不敢说呀! 不远处传来大笑声和跺脚声,不一时来到近处。 小摊主看去,原来是个不老不少的男子,模样却怪,明明是一张成年的脸,拍手大笑,神情仿若稚儿。 后面又追过一个人来,一脸的无可奈何。 原来这人是余家庄子上的,他追着的那疯子则是早先余年往庄子上带来的宁安侯奶娘的疯儿子。 这人运气不好,今日他进城,那疯子偷偷溜进车里,跟着来了,来了不算,到处疯跑,他只好追着疯子到处跑,觉着自己比疯子还像疯子! 他往这边跑,一边哈哈大笑着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见那是个疯子,宁安侯总算不挑了,皱了眉要往回走,不料那疯子见着他,却惊呼尖叫起来。 “两个,有两个!有两个!” 本来他疯言疯语,无人在意,也不知为什么,听见这几个字,宁安侯忽然面色一变,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护卫上去手起刀落,将那疯子捅了个对穿。 “杀人了!杀人了!”小摊摊主也要吓疯了,他摊子也不要,撒腿往外跑,后面护卫追上去,又是一条人命。 “你们做什么!” 余家庄的人追过来,大怒道。 “这疯子挑衅摊主,摊主一刀杀了疯子,又畏罪自杀。”才动手杀了摊主的那护卫道,随手将刀塞在小摊摊主手里。 “你们、你们也太猖狂了!”余家庄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猖狂?猖狂又如何!”护卫道,“杀两个不嫌少,杀三个也不多!” 宁安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竟连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这人虽留在城外庄子上,却是从京中大宅里过去的,有几分见识,又机警,偷偷在四周一打听,原来杀人者是宁安侯! 他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不对,宁安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个疯子和摊主? 疯子也没怎么招惹他啊?摊主就更别说了。 这人原本就是从宫里被派进余宅服侍,如今便连忙请求入宫,将宁安侯杀人这事一五一十都禀告给皇帝。 “你说,他杀了个疯子和一个小摊贩,那疯子以前在宁安侯府呆过?”皇帝愈发觉得不对。 他总以为,只要宁安侯在京城里,那么便稳如泰山,但宁安侯突然杀人,实在反常,又让他感到不安。 “那疯子死前说了什么?” 那人回忆着追过去时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他说,两个!有两个!” “两个,两个……” 皇帝脸色陡然变了:“糟糕,快寻宁安侯!” …… 拾来准备了几箱上等好糖,预备送上龙神岛,给岳父大人甜甜嘴。 等他们一家四口到了岛上,却发现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了! 一个穿着月白大袖衫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光着脊梁的中年男人,并排坐在一起钓鱼。 “仙……仙师?” 余年感觉这画面有些辣眼睛。 钓鱼的两人同时回头,果然,那穿得精致的是云书来,不穿衣服的是仙师龙。 “仙师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云书来你跑到岛上做什么!”余年叫了起来。 仙师龙愁眉苦脸的脸上,一条条皱纹挤在一块,跟苦瓜蘸白糖似的:“小云很不错啊,隔三岔五就给我送点糖来,跟我聊聊天。他听说我不喜欢化形是因为不喜欢穿衣服,还鼓励我做真实的自己,我觉得现在很真实,很自由哇!” 云书来则微笑着道:“我只是建议岳父大人既是仙人,便不必拘泥于人间规矩。” “你教他学点好的你!谁是你岳父!” 余年忍不住要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要叫云书来当上官还了得,这不是标准的奸佞做派? 仙师龙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一点不穿也不合适哇?” 他打了个响指,胸上出现了一条彩色的裹胸布,底下多了条色彩鲜艳的裤衩子:“我记得你的世界有一种衣服叫做比基尼,露得多,又不算没穿,就穿这个好了。” “求你了还是光着!”余年几乎是尖叫着阻止了仙师龙。 “媳妇儿,你看姓云的,他一肚子坏水!”拾来趁机在余年耳边道。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仙师龙变成了龙身人头,虽然看起来更怪了,但比起比基尼,余年还是选择“美人蛇”造型。 “京中不知如何了。”云书来被修理一顿后,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句。 他是思乡,余年却想到了徐宝臣,拾来也和她一个心思。 拾来叹了口气,“当今皇上仁慈,只是遇事难以当机立断。” 余年心里也有相同的看法,这位皇帝虽然外貌十分具有男子气概,但是极少以帝王威势去压制臣子,反而常受言臣们的逼迫。 “希望顺利。” …… “老婆子,你听,万神山又闹妖了!” 在京城附近的万神山脚下,有一对老夫妻,多年来开茶摊卖山野馄饨为生。 早先万神山上住了许多神仙,后来神仙都没了,山也荒了,一到下完雨再上山,时不时就能踢着块白骨,也不知是哪位大仙儿的。 人们常常能听到万神山上传来鬼夜哭,又有些怪异的声响。 老夫妻俩一开始害怕,可没钱搬走,也就只好凑合着,慢慢的,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 “老头子,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呢?”老婆子使劲竖着耳朵听,“像马跑!” 像是马蹄声儿似的,她记得年轻时候,吃过一种糕点,叫马蹄糕,那味道真是好。 老婆子脑袋里跑偏了,老头子却一直注意地听:“我说,这声儿怎么跟过阴兵似的?” 第398章 万神山兵变 “据说呀,万神山上早年间有好些神仙招来的天兵天将,后来天上没了灵气,他们回不去,就死在万神山上啦!” 茶棚子里头,不少人听完老头子所说晚上过阴兵的故事后,都高谈阔论起来。 有人说是仙兵仙将,说得有鼻子有眼,别人不信他还要拽着人家非要人家说信不可。 正吵得热闹,那边真正的官兵过来了,一小队人马拿着张画像到处问人见过画上的人没有。 “这人和宁安侯挺像啊。”有个做买卖认得宁安侯面貌,顺口说了出来。 “你见过?”那领头的眼神一亮,问道。 “没见过,这人谁啊,真是宁安侯?宁安侯不是在京里嘛,跑到这城郊来干嘛呢!”做买卖的摇头。 见没消息,一小队官兵又离开向别处去了。 “我怎么觉着,京里头最近不肃静啊?” “我也觉着,这两天到处有人巡逻搜查,也说不上查什么,就是乱,我这心里头也乱!” “你小子,是想媳妇想乱了,哈哈!” 茶摊上的人们说着,忽然觉得脚下的地微微摇晃,顿时住了口,互相惊恐地望着。 “地、地震?” “快逃啊!” “快走!爹,我背你!” 茶摊上本来悠闲自在喝茶的人们顿时大乱,纷纷往远处逃窜,其实若真是大震,逃也没处逃,若是小震,也没什么可逃。 开茶摊的老夫妻俩腿脚不好,干脆不逃了,抱在一块闭上眼睛默默流泪,等着地震收命。 哪知那地只是震了一小会儿,便没动静。 “没事了?”老婆子睁开眼,又惊又喜地问,“咱还命不该绝啊!” 老头子也是满脸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是在看到老婆子背后披盔戴甲的士兵后,眼中的喜悦变成了恐惧! “快逃,快逃!” 老头子刚刚抓住老婆子的手,想要将她拉得离那些突然出现的士兵远些时,一支长矛便穿透了老婆子的胸膛,又穿过了他的胸腹! 鲜血淋漓,两个人的血混在了一块,都是一样红地刺目。 老头子突出的眼珠子费劲地转着,那支穿透了他的肚皮,也给他灌满了怨愤,老婆子已经像一匹染坏的红布挂在矛上,脸上还带着疑惑和惊喜的表情。 “你们——不得好死!” 矛抽了出来,对方轻蔑地笑着:“睁开你的老眼看看,现在是谁不得好死?” 一片薄薄的阴云飘过,将原本温暖的春日挡住,四周围仿佛褪了色,成了一种银灰色的世界。 宁安侯坐在马上,俊美的眉目间闪过狠戾,他的身后,则是十万通过万神山地下密道聚集到京郊的军队。 他的私兵! 多年来,他韬光养晦,在京城中,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手四处撒出去,弄钱,弄人,好容易有了规模,就是在等今天! 听京里埋伏的人手说,皇帝已经发现京里那个是替身,真正的宁安侯早已不在京城。 皇帝没发现的是他的驿站也被宁安侯拿下,一旦京城被围,那么消息不能进、不能出,京城便成了孤城! 宁安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可惜,离得最近、聚集军费最多的一个据点被余年发现了,不然他的底气比现在还要足!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琼州附近那座岛,哪怕不成,他退守孤岛,也能自立为王! …… 乍一看,海水是深蓝色的。 但若是潜下去几尺再向上看,则会发现海水失去了蓝色,变成浅白,越是向下潜,海水着色越重,彷如沉入了一瓶墨水之中,蓝黑色浓重得划不开。 深深的海水下,无数闪着银光和颜色鲜艳的小鱼群翕忽来往,像有听不见的哨音在指挥这支小小的军队。 余年口中含着避水珠,手中擎着海底灯,轻巧地穿过鱼群,手指在冰凉光滑的小鱼间滑过,不时地收入一些进空间。 珠珠变回龙形,跟在她身后,在仙师的教导下,她已经学会收敛自身的龙气,即使小鱼贴近到她的身边也不会被龙的气息惊走。 余年仔细观察着海底的情况,向右前方指了指,珠珠跟上。 她们前进的方向,便是此前环岛所在的位置,余年还记得整个山洞都是用金砖砌起来的,这么一大笔无主的钱,当然是谁拿到手算谁的! 此处大部分海底地势略有起伏,平坦程度可以称得上是海底平原,因龙神摆尾造成的小山丘也就格外显眼,里面还露出点点金色! 余年一喜,连忙向前游去,此时珠珠却突然游到她面前挡住,对着游过来的一条鱼张牙舞爪。 怎么? 余年怔了怔,在海里没法说话,她仔细分辨珠珠拦住的那条鱼,不由得汗毛立了起来。 只见那鱼灰褐色,背上大大小小的圆点长得跟麻子似的,宽、圆、扁的身子后面拖着一条圆滚滚的老鼠尾巴,也就一尺来长,在海鱼里实在不算大,但余年可不敢小看。 这是一条双鳍黑斑电鳐! 这种鱼极为奇特,身上长有发电器官,能够发出生物电,最强可以达到200伏!足可以电死一个人! 海水导电,余年的避水珠能避水却不能避电,她只怕万一电麻了可就麻烦了! 余年正要赶快游走避开电鳐鱼,珠珠却扑上去,一口咬住电鳐鱼的头,送到余年面前! 电鳐鱼老老实实,在龙小小放出的威势下,别说电了,连鱼鳍都不敢动一动。 余年不由得在内心大赞乖女儿,伸手将鳐鱼收入空间,果然一点都没被电到,反而空间中生出了一棵像是柳树的灵树。 仔细看去,“柳树叶”是一片片银蓝色的叶子,而百科树也自动脱落一张皮纸,裹在新灵树上,浮现出介绍。 余年看去,这些银蓝的柳树叶竟然被称为电叶,每一片都存着极高的电量,还可以选择缓释和一次性释放。 若是一次性将电量全部放出,一片叶子便相当于一道霹雳,比龙神的雷也不差到哪儿去了! 缓慢释放的话,则可以当做电源使用,只是现在的时代连蒸汽机都没有,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在余年看来,夏天都来了,越过冬天那能是什么难事嘛! 余年满意地从空间中退出,摸了摸珠珠的小脑瓜,继续她的打捞事业。 大海,是如此的丰盛与祥和。 …… “这他爷爷的臭雨,怎么下起来没完没了了!” 运送椰子糖进京的车队被雨阻拦在半路上,前进不得。 眼见离京城不过两三日路程,可送别的货物还罢了,糖万一被雨淋了,就坏了大菜! 于是车队只好在距离京城不远的稷州梧桐县找了家客栈投宿,也不知怎么,这客栈里冷清地够呛,倒是叫他价钱低低地租了间上房。 领头人名叫黄伊昌,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外号快脚黄,可惜遇到这种鬼天气,快脚黄也快不了了! 车队一行人见雨下起来没完,在房里也没趣味,便坐在大堂里喝酒,忽然外面进来两个穿蓑衣的,都淋得透湿,两脚好似两只泥塑的靴子。 “老兄,你从哪里来的?”车队众人见了那两人,都是好笑,快脚黄便出声搭讪。 那两个支支吾吾,只说自己从南方来。 “听起来口音像琼州人,莫不是琼州老乡?”快脚黄问。 众人正无聊,听着他乡遇故知,都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了。 那两人见脱不了身,也干脆承认自己是从琼州地方来,到京城探亲,又叫店家多拿些酒来,与车队众人一见如故,一醉方休。 眼见那雨下得似哗啦啦似算盘急拨,落在地上白珠子泥点子乱跳,众人都知难以出门,于是大喝一气,都醉倒了。 只剩那两个后来的客人,偷偷摸摸在众人身上搜了一遍,在快脚黄身上摸着几封文书,一封上落着火漆,心知必定是那封密奏,顾不得看是什么内容,揣在怀里,借口上茅厕,从客栈后门溜了! 原来这两人便是知州陈思甫派来的,他两个只偷偷缀在车队后,一直没动手的机会,这场雨倒是天从人愿! 待车队众人醒了酒,外面的雨也停了。 众人大喜,见那两个后来的已经离开也不以为意,快脚黄待要吩咐出发,手往怀里一伸,登时变色! “坏了!密奏和路引丢了!” 第399章 阴差阳错 “消息已经发出,张将军他们定然能及时赶到!” 京军指挥使向皇帝报告,他派了敢死队冲出包围,向其他各处求援,但最重要的也是最快能赶到的,便是边关两位张将军的二十万大军! 指挥使还有一句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只有张将军,是最有可能接到消息就驰援京城的援军! 宁安侯突然能聚集起这么大批的军队,而京城又毫无知觉,恐怕周边的州城地方已经与他有了勾连。 “好,京中兵力虽不多,只要撑到张将军赶来便可!”皇帝握拳在龙椅扶手上一砸。 “陛下……” 指挥使忽然跪在地上,“昨夜京中粮草被烧,纵火者是两名暗卫,人虽抓到,粮草却被烧去不少,臣不敢求陛下恕臣之罪,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还请陛下允臣以带罪之身领兵守城!” 皇帝惊道:“粮草被烧?那如今还够支撑几日?” “十五日内,若张将军赶到,可保无虞,若张将军不能及时赶到,咱们的仗便艰难了。” …… 梧桐县里,快脚黄等人急得团团转! 密奏丢了,已经很惨! 路引没了,更是惨上加惨! 进京的路引不同于去其他地方,要是没有,连京城的门都摸不上! “这可怎么办呢?”快脚黄愁得来回走。 “你脚底走出火星也没有用啦,不如,我们把这些糖就地发卖,偷溜算了!” “你是行,你单身寡佬一个,没家没业,我老婆生得那么漂亮,我不回家,她一定要再嫁人的!” 说来说去,快脚黄最后道,还是去京城,装糖的箱子上刻着云家的标记,万一守城门的人看在云家面子上,放他们进城,不就万事大吉? “再说,坐在这个破县城里头,想破了头也没用!” 一行人也没别的法子,只得上京城碰一碰去,已是离京城没多远的路了,众人便日夜兼程。 眼看着再有半日路程便到京城,不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被一群山匪拦住,将货物劫了下来。 快脚黄心中暗暗叫苦,陪着笑脸道:“大老爷,我们只是普通商人,求大老爷饶了我们性命。” “送的什么货?”那为首的虬髯大汉才问,翻检货物的匪人便叫嚷起来。 “老大!他们是云家的!” 快脚黄偷眼看去,见那大汉拍一拍箱子,冷笑道:“云家算个什么狗臭屁,哼!” 他随手一指,恰指着快脚黄:“箱子里装的什么?你们从哪里来,到京城做什么?” 快脚黄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们是糖商,从琼州运了些糖,想到京城售卖,因买的是琼州云记糖坊的糖,箱子上才有那些标记。” “糖?” 大汉伸手往箱子里头捞了一把,果然是糖!他随手剥了一块丢进嘴里,又香又甜,且有些奇异的香气,这人从未吃过椰子,自然也不知那是椰乳的味道。 “倒是好吃!”大汉笑道,“把他们衣服扒了,搜一搜!?” 送糖一行人见刀光雪亮,哪里敢反抗,纷纷脱得一干二净,琼州温暖,可京城附近还春寒料峭,不一时众人都风摆杨柳地抖起来。 而那边山匪将他们衣服尽皆挑开,见里面确实没有可疑文书,便将衣服堆了一堆放火烧了。 快脚黄心中暗道侥幸,幸亏那文书都丢了! 大汉道:“看在你的糖好吃的份上,放你一马!滚!” 快脚黄等人以为得了性命,打着抖谢过,转身要走,却是一箭飞来,穿透其中一人的头颅! “快跑啊!” 那山匪们将四散奔逃的人当成猎物,比赛射箭,看谁杀的人最多,不一时,车队的人已被射死十之七八。 快脚黄头也不敢回,一味拼命地跑,只听风声逼近,肩上中得一箭,他仍忍痛快跑,不愧是快脚,竟叫他给逃了! “老大,要不要追上去——” 大汉抬抬手道:“罢了,又没衣服,又中了箭,不过普通商人罢了。” 他往嘴里塞了块糖:“就算他从京城跑到琼州,黄花菜都凉了!” …… “为什么张将军还没到!” 已是第十三日,城内外两军交战,虽叛军还未攻下京城,京内将败的流言已经漫天飞。 皇帝愁得眉毛着火,偏粮草比他想的消耗更快,明日便将告罄! 这次是宁安侯有心算无心,看准了京中粮草不足时发难。 “这几日宁安侯没强攻,他在等,等咱们粮草耗尽。”皇帝疲惫地揉捏眉头,“如今只盼张将军及时赶到!” 皇后默默点头,她令云家带头组织城中富户捐款捐物,富户们舍不得,拿出少许钱粮,只是也杯水车薪,挡不了多久的事。 外间太监禀报:“陛下,百货大楼的人求见!” “这种时候,他们来做什么?朕现在可没心情去逛大楼。” “陛下,见见。”皇后劝道,“昨日我问过百货大楼,他们没说不捐,只说回去盘点,若能叫百货大楼也捐些粮,不拘多少,至少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罢了,你叫他们进来。”皇帝挥了挥手。 不一刻,一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物来到,身后还跟着一名圆胖脸的男子,和一名瘦削的中年妇人,便是余年手下的得力干将,洪韬、贾举和李金桂。 “你们有什么事要见朕?” 皇帝不耐烦地道。 洪韬道:“陛下,草民等人闻知叛军围城,愿捐献些财物,望陛下允准!” 皇帝一怔,原来百货大楼的人主动要献物资! 旁边太监将洪韬手里那份长长的物资清单送上去,皇帝打开一看,几乎被物资的丰富晃了眼。 “这……”皇帝拿着清单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陛下,这些财物乃是余女史离京之前吩咐准备的,原是为了扶危济困,如今正是用着的时候!”洪韬道。 “好!” 皇帝紧紧捏住手里那份清单,心情激荡,大声道:“死守京城!只要朕还活着,就不会让宁安侯的军队踏入京城半步!” 是日,皇帝亲在城头督战,城内的官兵吃得饱身上暖,再加上知道物资充足,登时回复精神,将京城守得滴水不漏! 城外叛军首领账内。 “怎么回事?不是说京里没多少粮草吗?”宁安侯大怒拍桌! 底下人跪着,战战兢兢道:“据京城里的细作说,的确粮草被烧,所剩不多,不知那狗皇帝又从哪里寻来了粮,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宁安侯问。 “他们是在虚张声势,粮草已经不够,寅吃卯粮,想要吓退咱们!” “我看就是这么回事!消息已经封锁,他再等也等不到援军!”宁安侯冷笑,“我倒要看看,他没粮时饿着肚子打仗的惨相!” …… 余年得了一注财宝,家中相公儿女都贴心,捉鱼煮汤吃水果,唯一要事便是帮佛郎机人介绍白糖买卖,在琼州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然而这日,她派去送信的快脚黄一身狼狈地逃了回来,他肩上血色透衣,神情惊恐地大吼: “京中、京中出事了!” 第400章 攻城 眼看人要没气,余年先一碗灵泉水灌下去,快脚黄脸色才正常起来。 “我们奉命送糖入京,在京城附近遇到劫匪,其他人都死了,我一个逃走,后来打听得京城已被宁安侯叛军包围十数日,快要被攻破了!” 快脚黄一口气说完,又道:“我偷了马,想法子跑回来报信,只是这时候,怕也晚了!要是宁安侯成了皇帝,那还不是天都变了!” “我想办法!” 余年只说了四个字,转身就走! 快脚黄配合着大夫,把外衣脱下,嘴里嘀咕:“你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 “你这伤口……” 大夫用清水洗净他的箭伤后,却沉吟起来。 “我是不是伤得很重?是不是就要死了?大夫你直说啊!” “再晚一会儿,这伤口就要愈合了嘛!” 余年毫不怀疑灵泉水的功效,快脚黄一定能活下来,她先去寻陈思甫,他无论如何也是琼州知州,手里的人脉比自己多。 前几次陈思甫见她,总是露出忌惮的模样,这次却是大摇大摆,颇有些前倨后恭。 自得了那封密奏,陈思甫断定余年也不知他女儿到底现在身在何方,因此放心大胆起来。 “陈大人,请你快给各处驿站发急报,京中被宁安侯叛军包围,需要支援!” 余年见面单刀直入,让陈思甫寻援军。 “你说有叛军就有叛军?”陈思甫先是一惊,又呵呵笑道,“余女史似乎一直没出琼州县,看来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啊!” 余年听他阴阳怪气,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陈大人,军情紧急,耽搁了,你我都承担不起后果。” 陈思甫哼了一声:“军情不军情,紧急不紧急,也不是你这么上下嘴皮一碰就算,本官只听京里的消息,余女史的手莫要伸得太长啊。” 余年见他油盐不进,不再过多纠缠,直接去龙神岛,请龙神出山。 “不成啊,我的力气不够,飞不到京城啦!” 她原以为,仙师龙既是这个世界的护佑龙神,又有大本事大能耐,飞去京城解决叛军不是易如反爪? 谁知仙师龙竟然一口拒绝! “你不用那个脸,你当我说要死了是装假的?”仙师龙看她面色不好,懒洋洋地在水潭里翻了个身,“你知道生珠珠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去京城亲自看看?飞不动咧!” “那怎么办?” 余年在水潭边来回踱了几步,心中发急,“那大兴要龙神有什么用?数年前老皇帝把大兴搅得乌烟瘴气,你又不管,现在宁安侯围城,你也不管!他为人阴险恶毒,被这样的人当皇帝,天下百姓都遭殃了!” “我只管整个世界的运,至于国家的兴衰更替,不是我所管辖的范围。女儿,你也不是大兴的人,等回到你的世界,大兴于你,甚至连书上的历史都不算。” 怎么不算? 余年握了握拳头,看向和她一起来的家人。 的确,如果她来到大兴不久就回去,那她的确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感情。 可是现在她有拾来,有余昇,有珠珠,有一大群很好很好的朋友!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兴不是她原生故乡,却比故乡牵绊住她的更多。 仙师龙合上眼睛,不再听余年劝说,又准备沉入水潭,随即痛呼。 “姥爷坏!娘亲好!” 珠珠突然化成龙形,凶猛地扑到仙师龙的头顶扯着他的龙鬃使劲撕咬! “哎呦哎呦,秃了秃了!” 余年连忙制止珠珠,动手打长辈总是不好的,除非这个长辈该打。 拾来此时开口问仙师龙:“如果你真像你说的没有偏向,那为什么宝河县的入海口你拦住那些鳄鱼,又为什么琼州有这么多龙神救人的传说?” 余年眼睛一亮,是啊,如果仙师龙不是偏向大兴,为什么常年停留在大兴,又在附近的海域沉睡? “我……”仙师龙被问住,长叹气,“我做了,但我不该做。也罢!” 他张开龙嘴,吐出一大团紫色雾气,雾气中隐隐有雷电,不断地盘旋消散又凝聚。 “我剩余的龙之力不多,这些足够你们回京城救人。” 余年能感觉到,仙师龙口中吐出的紫雾中有极大的能量,但不知应该怎么用,她想试探着将那团云收入空间,却见珠珠长大小龙嘴巴,吸面条似的一口把紫雾吸进肚子里! 几乎是瞬间,珠珠从一条普通小蛇的长度,陡地长大到了十余丈长!身子也变宽许多! 珠珠竟也变成了一条巨龙! “爹、娘、哥哥,快到我背上来,我驮着你们去京城!” 余年担心地问:“能行吗?你才一岁……” 珠珠动了动尾巴:“行!娘快上来!” 余年小心翼翼地爬上龙身,拾来坐在她后面,余昇坐在她前面,三人从大到小,伏低了身子,抓紧珠珠背上的鬃毛。 “坐稳了!” 珠珠发出一声龙啸,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 “陛下,请您回宫!叛贼以巨木撞门,此处实在太危险了!” 指挥使跪在地上,请求皇帝不要再在城头督战! 多日攻不下京城,宁安侯丧失了耐心,命令士兵强行破城! “朕的子民都在这里,朕也要在这里!” 皇帝接连多日不眠不休,满头又黑又粗的头发白了数茎,乱蓬蓬得像个狮子头,粗眉紧紧压着眼睛,压着那一腔火。 轰! 撞城木的锤头狠狠锤在城门上,像一只巨大的拳头,重重擂门,不开,就会一直擂下去! “陛下!” “不必劝了!” 忽然,指挥使发现城内的异样,不由得惊诧地叫道:“那是什么!” 皇帝循声望去,只见无数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沉默地走向城门。 “他们要做什么?” 皇帝亦惊疑地问。 指挥使连忙派人去问,那传令兵回来跪下,声音中带着哽咽。 “陛下,那些老人都是养济院的老人,他们说,自己无家无业,没有儿女,没有牵挂,愿意以身体堵住城门,再尽最后的一点力!” 他的附近,沉默了一刻。 “让他们回去,还没到最后的时候。” 皇帝开口道,“朕,不是个好皇帝。” 他转头向外,看向密密麻麻的叛军和点点刀剑枪戟的反光:“但朕,作为大兴的国君,最后一滴血,定为大兴百姓而流!” 城外。 “蠢货!连城门都打不破!” 宁安侯的目光仿佛一条毒蛇,随时会喷出毒液,致人死地。 “是、是,咱们的内应,被抓的被抓,叛变的叛变,现在城里不知哪里弄来粮草……” “我要听的是这些?” 宁安侯咬牙切齿地道,“废物!都是废物!” 他向后一靠,不断转动眼珠,忽然面孔上呈现一种古怪的微笑。 “传令下去,只要破城,所有人可在城中随意杀人劫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宫里女人,皇后、公主、妃子,要什么女人都随意,想怎么玩怎么玩! 谁最先破城,我封谁一个万户侯!” “是,侯爷!” 副手先是听直了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便宜了他们这些小子!” 他依言传令下去,叛军攻势愈加猛烈! 第401章 弑父 “陛下,请您回宫!” 指挥使擦掉脸上的鲜血,略带麻木地再次向皇帝请求。 尸体、折断的刀剑、怒吼嘶叫惨鸣…… 皇帝望着城下像谷堆一样的尸体堆:“我回宫有什么用?你觉得宁安侯会特意绕过那座宫殿?还是会饶过我?” “要么,我就死在这儿,要么,我就死在皇陵。” 此时,城下传来叫喊! “昏君!还不开门投降!” 皇帝的回答是弯弓搭箭,射死了喊话之人。 “垂死挣扎!” 城下的宁安侯脸色一冷,“加紧攻城!” 城门在粗大的木柱下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被撞开…… 所有人都悲愤地咬着牙,坚持做最后的抗争…… 老人、小孩、女人、男人,被围困的日子里,城中的人不住能听到城外的士兵屠杀普通百姓,或许,那里面就有他们想要回城,却永远也回不来的亲人。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张将军就会来的!” 皇帝喃喃自语。 指挥使已经不抱希望,敢死队大概是全军覆没了。 城外宁安侯目光中闪过喜色,马上、马上他就要得到这座城,得到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不枉他卧薪尝胆这些年! 终于,伴随一声响,沉重的大门被撞开,仿佛一个人被开膛破肚! 城中的人握紧了兵器,城外的人同样握紧了兵器! 轰隆! 一触即发之时,天色突然变暗! 指挥使抬头向上望,顿时惊呆了! “陛下,看!” 指挥使一定是看到了极其令人惊愕的东西,竟连城下虎视眈眈的叛军都忘了,要皇帝看天空! “看什么?啊!那是——” 不管是城中的百姓,亦或城下叛军,纷纷抬头,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屏气凝神地看向天空中露出的龙身! 雪白的闪着虹光的龙,巨大而优美的龙身,龙头威风凛凛,龙爪在暗紫色云气中若隐若现! 龙云笼罩了整个交战区域,雷声隆隆,令所有听到的人心惊! “是龙!” 宁安侯看到龙的第一眼,不是躲藏,不是害怕,也不是惊呆。 他觉得,这条龙是为了他的即位而来,他是被龙选中的男人,他才是真正的天子命数! “我才是真正的帝王,你们看到没有,我要当皇帝,龙才出现!他是为我而来!” 宁安侯狂叫着,双手举向天空! 站在宁安侯这边的叛军都敬畏地看向他,如果说,造反是起于贪欲,忠心则是终于龙神的认可。 看来,宁安侯的确是天命所归,不然龙神怎么会在破城的时候现身…… 轰隆! 一道炸雷,劈在众人头顶,把人们惊得回过神来,察觉到惨烈的战斗还未结束! 在龙云之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嘤嘤撒娇。 “娘!娘!我撑不住啦!” 珠珠本身的力量不够,全靠仙师龙喂给她灵力,从琼州一路飞到京城,又下龙雨又打霹雳,如今灵力所剩无几,勉强在天上赖着。 “再撑一下下!” 余年急道,珠珠不够力,但叛军还很有余力,正要打进京城呢! “珠珠,往宁安侯那边飞!” 余年转瞬便有了个主意,她可以龙雷分离呀! 珠珠吃力地挪到了叛军头顶,这个举动愈发让下方的叛军认为自己才是被龙神肯定的一方,而皇帝那边则是露出颓势,以为被龙神抛弃了。 然而下一刻,从天而落不少银蓝色的小片,太过细小,几乎所有人都没注意。 银蓝色的电柳叶在余年手中捏破,飘飘洒洒落入了叛军中间,只是一眨眼功夫,银蓝电光像是一张巨网,捕获了附近所有人! 一片连一片! 转瞬之间,不等人们反应过来,最前方的叛军已经像刚刨过的番薯地一样,躺了满地,一动不动,灰头土脸。 “啊!我麻了!” “我糊了!” “我焦了!” 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受伤较轻,在边缘的人,在电核中心的,根本就被电得口吐白沫,直翻白眼,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 宁安侯惊怒交加,他指着天上大喊:“龙神,你眼瞎了吗?应该劈那狗皇帝!” “侯爷,不能骂龙神,不能骂呀!” 副手惊得面无人色,他们两个离得远,走运没被电到,但大兴人人拜龙神,宁安侯这般辱骂天上龙神,就算龙神不亲自降罚,以后也必然引起民间议论反对。 “有什么不能骂的!” 宁安侯双目赤红,只恨自己不能飞上天,与龙神较量一二,最好能把龙神剥皮抽筋,才能解他被打脸之痛! 就在他们的注视下,龙神慢悠悠地飞到了城墙头上,又飞走了。 余年一家被珠珠送到城墙上,暗道侥幸,再多一刻,珠珠便会变回小小龙,到时可难唬住人了。 “侯爷,当今皇上有龙神护佑,咱们撤兵,左右闽海那岛上还有一大笔财宝!” 副手苦苦相劝,宁安侯却不愿听。 “这算什么护佑!”他完全无视了倒下的军队,“要是龙神真护着他,就该直接把我杀了!” 他话音未落,半开的城门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宁安侯,你还不放弃?” 拾来冷冷地问,他的目光在宁安侯脸上打了个转,嫌恶地收回来。 “儿子!”宁安侯的语气几乎是惊喜了,“儿子,你爹我要当皇帝,你就是太子了!快,帮爹杀了狗皇帝!” 拾来与他相似的面容冷漠如雕像。 “杀皇帝?” 拾来抬起手,指着宁安侯的脸,语气中浸透了恨:“我,是来杀你的!” 宁安侯一惊,随即恨铁不成钢地道:“果然废物!你不配当太子!” “我也不想当太子!” 随着拾来大喝一声,他的身影仿佛鬼魅一般,闪向宁安侯! 宁安侯叫道:“杀了他!” 如果只是两人相对,宁安侯自忖武功不如拾来,但他手中有这么多兵,再怕一个单枪匹马的蠢货,那么他就比这蠢货更蠢! 拾来冲出去的同时,他的身边飘荡着数枚银蓝色的柳叶,每一拳击出,不仅仅是他本身的力道,还有一枚柳叶爆开! 看起来,就像是他的拳头划出长长的电痕,带有雷电之力! 不过几拳,已击倒百人!其状与龙神降罚毫无二致! “是龙神的力量!” “他是龙神选中的人!” 众叛军便惊慌失措,不敢和拾来相抗,纷纷走避。 “跑什么!他怎么可能和龙神有关系!他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宁安侯声嘶力竭地大叫,可是这次,是真的没有人再听他的了! 拾来走到了他面前,举起拳头。 “不、不要杀我,你娘曾经说过,要你善待我!” 宁安侯从怀中扯出一条猫眼石项链,“你看,这是你娘和我的定情信物,你娘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我,要是你杀了我,她在九泉之下不会安心了!” 第402章 天命所归 拾来冷着脸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宁安侯连忙将猫眼石项链举高,让他看清楚:“我从前与你娘情投意合,若不是老皇帝将她强行掳进宫,我又怎会苦等那么多年? 还有,丹鱼被放出宫的时候,有风言风语说,现在那狗皇帝对她有意,会封她为妃,所以我才气不过,娶了个另外的女人! 我错就错在嫉妒、多疑,没相信丹鱼心里只有我!没想到她竟病重到那个地步……” 说着说着,宁安侯嚎啕大哭,看起来情真意切。 “姓谢的,你蒙谁呢?” 冷不防一个声音带着嘲讽道:“你这么深情,怎么对着我姐姐是另一套呢?” 宁安侯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竟见到徐宝臣站在不远处! 只见这人穿着囚服,披头散发,跟乞丐一样,然而对着宁安侯目露凶光,像是一匹择人而噬的恶狼。 “你闭嘴!”宁安侯指着他怒喝,“还不是你姐姐犯贱,自己来爬床!” “哦?这么说,是我姐姐一个弱女子把你捆起来,强迫于你?”徐宝臣咬牙切齿道,“宁安侯,明明是你自己暗示只要我们帮你搞来醉骨香,就娶我姐姐当正室夫人!你娶了她,又杀了她,你根本就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徐宝蝉心地恶毒,咎由自取!”宁安侯站起来,指着徐宝臣的鼻子骂,“天底下其他人都有资格骂我,只有你们姐弟俩不配!你们仗着侯府的名号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人,我早就该大义灭亲!” “宁安侯,你说这话,心不心虚?我们两个再坏,也没造反!” 徐宝臣忽然阴惨惨地一笑:“最可怜就是张丹鱼,还以为辜负了你一片真心,其实呢,害死她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拾来陡然一声喝问。 “胡说,你胡说!” 宁安侯扑上去,双手掐住徐宝臣的脖子,眼目突出,急急地要掐死他,不令他胡言乱语! 徐宝臣拼命挣扎,一边咳嗽一边用力说:“是你将醉骨香煮了水,刷在燕窝上,一遍遍地晒干再刷,谁也看不出毛病,吃了一时一刻、咳咳、觉不出,天长日久,人便越来越委顿,起不来床,下不了地,呜呼——哀哉!” 说到最后,他已被宁安侯掐得眼睛上翻,闭过气去! “他说的是真的?” 拾来追过去,伸手轻轻一提再一扔,便将宁安侯扔到一边。 “多半是真。”余年站在不远处道,“他与棋先生说的对上了,古默特人送上来的引魂香中便掺杂了醉骨香,送香之人已被寻到,就是宁安侯府的密探!” “贱女人!你这个贱女人!” 宁安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金尊玉贵的侯爷,无数的污言秽语从他口中喷向余年。 他还差一步,就能堂堂正正走进京城,坐上那个朝思暮想的位置。 还差一步,他便能成为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一切,全都怪余年这个贱女人! 他喉头嗬嗬作声,冲向余年! 就算他死,也要拉余年给自己陪葬! 他的身体奔出几步,忽然停住了脚,不是他想停,而是他对上了一杆雪亮长枪!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手持银枪的小张将军面色阴沉地挡在余年面前,与大张将军一同向城墙上的皇帝告罪! 他们身后是边关大军,正在清剿宁安侯的残兵余勇! “你们……你们怎么会收到消息,明明所有人都死了!” 宁安侯不敢置信地问,他派出十倍的士兵追击送信的队伍,一直追了大半路程才将其全灭。 “因为天命!” 大张将军威严地道:“送信人中有一人心脏偏右,他装死躲过一劫,古默特人的商队救了他,宁安侯,这就是天命!你这种乱臣贼子,天也不帮你!” “我……” 宁安侯终于委顿在地,面露痛苦之色。 见他放弃,小张将军暂且放下了枪,转身叫人把他绑起来。 陡然!宁安侯双手撑地,似个蛤蟆一般向下一伏,一枚泛着蓝紫色光芒的小箭激射向余年! 余年一惊,迅速从空间中抓出一片电柳叶,想用电劈开小箭! 但有人比她更快,剑光耀眼,将那毒箭叮得一声挡回去,斜斜在宁安侯手背上擦出一个伤口,剑势不停,往宁安侯四肢上各点了一下,挑断他手筋脚筋! 拾来挽了个剑花,漠然地看着宁安侯在地上扭动哀叫。 “啊!” 宁安侯痛得面色狰狞,仍是满脸煞气:“逆子!你和你娘一样狠毒……毒……” 他方才心神激荡,没发觉,此时要抬手指控拾来冷心冷情,勉勉强强抬起手臂,才发现两只手都肿得像是黑色的大水泡,勉强能分出五指! 余年暗自心惊,原来刚才那支箭竟毒到这种地步,必定是宁安侯压箱底的一招! 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是轻轻一擦,不过几个呼吸,宁安侯的脸上便满是黑气,双目亦不断向外鼓起。 “救我……余年……救我……你有办法……救……” 宁安侯含糊不清地在地上爬动,向余年的方向爬去。 余年那么妖异,就算这毒无药可救,她也一定有办法解毒! “求……救……” 余年看着像条蛆虫一样缓慢爬动的宁安侯,转头将目光投向拾来。 拾来接触到她的目光,极缓地摇了摇头,手中剑毫无迟疑地削了下去! 一股腥臭的黑血涌出,一颗辨不出五官的头颅滴溜溜滚落,终于,这颗脑袋里再也没法子想出任何阴谋诡计。 …… 一月后。 反贼肃清。 皇帝给所有人论功行赏,帮助了传信士兵的古默特部族也得到了来自大兴丰厚的礼物。 古默特随即回信,感谢大兴开放互市,如今草原上的人能更快更方便地交换所需,比从前生活富足多了! 皇帝合上手上的信札,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余女史你的功劳。” 余年一家同站在阶下,余年为首,行礼笑道:“哪里是臣的功劳,是陛下英明,古默特人知道,若是宁安侯那种人得了天下,天下再无安宁之日。” “说的好!”皇帝展颜,“朕自认处事还算公正,只因当年丹鱼的请求多次放过宁安侯,也该改改这妇人之仁的毛病!” “余女史,你这次请来龙神,居功甚伟。”皇帝犹豫道,“朕,不知该如何封赏才好,不然,封你为仙师如何?” “可别可别可别……臣的意思是,臣也没有做什么,还是龙神的功劳最大。” 珠珠听了半天大人们说话,已经不耐烦得很,忽听到龙神功劳一句,得意起来,使劲挺胸抬头,骄傲得不得了。 余昇偷笑,摸了摸妹妹的头以示夸奖。 “那朕应该如何赏你?” 余年看了一眼家人,向皇帝道:“臣不求封赏,只求皇上允准,放开海外贸易,设立贸易港口,便同古默特与大兴的互市一样!” 第403章 精英荟萃(大结局) “开放与外国的通商港口?” 皇帝面上显出迟疑,“余女史,此乃大事,亦需群臣商议。不如,你想些别的赏赐?” “陛下,你刚才还说要改了妇人之仁的毛病!” 皇后从殿后走了进来,只见她花容清减,瘦了好些,原来她在宁安侯围城之际病倒,到余年来支援时,已经病骨支离。 还好一碗灵泉水,再加上红灵果,可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有些事,模棱两可,自然要越辩越明,有些事,明摆着大有裨益,为何不直接下令呢?”皇后劝道。 “快坐着!莫着了风!” 皇帝着急地亲自扶皇后在一侧坐下,又解释道:“实在一开海上贸易,关系甚大,近年来倭寇、佛郎机人屡屡骚扰海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正因如此,我们才应该先下手为强,摸清他们国内的情况,上兵伐谋,若能叫他们为了利益互相争斗,我们大兴作为调停出面,叫他们看咱们的眼色,岂不是好。” 余年这话说到了皇帝的心里,他不住点头,称赞余年说的好说的妙。 “余女史果然是人才!不愧是龙神看中的使者!” 余年偷偷冲着拾来做了个鬼脸,她为了救治皇后和其他重伤的人,谎称自己是龙神使者,龙神教了她一道化水为符的仙术,只要在水中画一道符,便有药力。 这自然是胡说的,不过是余年将普通水换成了灵泉水。 她那日当众被龙护送而来,已足以证明她龙神使者的身份,若非皇帝下令不许乱传,余宅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皇帝在第二日早朝上,提出在河津县、沣州、琼州三处设立市舶提举司,掌管海外各番国朝贡贸易之事,由当地官员任提举,余年则任三司总提督! 朝堂上登时吵成一团,不少言官都认为,外国番邦,狼子野心,不将其拒之门外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把强盗引进家里来? 岂有此理! 亦有人认为,应先开一处港口,试行一段时间,若成功,便再开另外两个。 还有一种人便是叫着余年区区女子,怎么能担任三司总提督这么大的官儿? “陛下,她行商已有些不该,叫她当总提督,说不定会监守自盗!” “你定她未来之罪,与构陷无异!”皇帝怒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地对臣子说话! “你觉得她当总提督不合适,想让谁当?谁合适?你?” 皇帝的三连问将那人问得汗水淋漓,唯唯诺诺,不敢再说。 他舒一口气,道:“选派官员,朕心中自有决断,若人选当真有劣迹,拿出确凿证据,朕必定秉公处置,然毫无理由的揣测,就免了!” “今年起,开琼州港,试行一年,由余年任提督,监管当地市舶司,若可,即开河津、沣州二港!”皇帝说罢,看向群臣,“众位还有什么说的?” “陛下英明!” …… “果然像媳妇儿你说的,要开港口做海外贸易,他们都不肯,但从一口气开三个港口,变成开一个试行的港口,他们便答应了!” 拾来赶着一辆新马车,爽朗地笑了起来。 “自古都是这样嘛,要开窗,先说要开门,大家就肯了。” 余年抱着一双儿女坐在车里,觉得仿佛又重演了上次离京的情形。 不过,这次她并不心焦,小小的龙崽已经变成真正像一颗明珠样的漂亮小女儿! 有女万事足,余年摸摸珠珠的小脑袋,被她一撇头,躲过去。 “娘,老摸头长不高,你摸哥哥的!” 珠珠扯着余年的一只手往余昇头上放。 余昇不闪不避,少年老成地道:“此话甚是无稽,只有小孩子才信。“ “我不信的,我不是小孩子!” 珠珠瞪大了眼睛,啪嗒一下又把娘的手撤回来放在自己头上! 余年啼笑皆非地揉了揉珠珠的脑袋瓜儿,又摸了摸她哥哥那颗聪明的大脑袋瓜。 果然俗话说得好,两瓜相遇,必有一瓜。 他们还照上次的路线,不过这次一路顺利,唯有过沣州城时,想起那个漂亮的小祝道士,拾来故意绕道,未进城就过了沣州。 余年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 马车驶入琼州地界,拾来一听到琼州的口音,便笑着向余年道: “媳妇儿,你说怪不怪,怎么这次回琼州,觉着像是回到家似的。” “是吗?要不是某人在沣州绕道,我们早就回家了哦!” 余年笑嘻嘻地搭着他的肩膀,冲他挤了挤眼睛。 “哦?绕了吗?”拾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没觉得啊。” “哇,你这个人,快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怕晒多贴了一层皮?” 他们的马车没走出里,原来的陈思甫事发,因耽误军情丢了官了,新任的琼州知州带人迎上来,满嘴好话地陪着余年,请这位新任市舶司提督入住龙神府。 “龙神府?” “是,”知州笑得满脸灿烂,“听闻余提督是龙神使者,若住得狭小,龙神来了如何招待呢?” 余年很想反驳他一句,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那条龙懒得要死,才不会上岸住人的房子咧。 知州又笑道:“余提督,令严已经搬进去了,云家那位公子一直在操持府里事务,您大可放心。” “等等,你说令严的意思是?” 知州脸上带笑,心中大叫糟糕,听说这位余提督出身不高,没读过什么书,是不是自己乱拽文,她没听懂令严是她爹,犯了忌讳? “是,是,云公子证明,那位就是余家老爷子。”知州赶紧道。 “去瞧瞧。”余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位新任知州是个机灵人,一看余年脸色不对,送到门口就找理由溜了,还请余年来吃接风宴。 余年摇了摇头,叫珠珠闻着味领着她,一路横冲直撞,直撞进一座临水而建的小楼。 甫一进楼,仙师龙的笑声便充满了余年的耳朵,令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仙师龙之前要死要活,怎么听着这声音挺欢实的? “哈哈哈,果然钓上来了!” 余年快步走向小楼在水面上延伸出的平台,道了一声:“仙师,你在这儿啊?” 仙师龙一抬头,愁眉苦脸的笑意看得人浑身难受。 “好闺女,快看,钓了这么多鱼!” 余年原本的“仙师”二字,又收了回去,仙师龙自言时日无多,又交给珠珠一些灵力,不知还能坚持多久,何必在称呼上那么犯难呢。 “爹。” 仙师龙身体一僵,似乎也没想到听到这个称呼,缓了缓劲才道:“哎。” “爹,你是龙,跟一池子草鱼较劲,有意思吗?” 这闺女下一句话就说得特别像闺女教训爹。 “有意思啊!”仙师龙一本正经地道,“这钓鱼啊,得先打窝子,把鱼都聚过来,然后一钓一条,一钓一条……” “云书来呢?” 余年一听就知道,这绝不是仙师龙无师自通学会了玩钓鱼,他那样式能学会打窝子?准是云书来在后面捣鬼! “你说小云啊?小云,点心好了没有!” 仙师龙往小楼里唤了一声,随即一个男子挽着袖口,系着围裙,带着春风荡漾的微笑走了出来。 “余姑娘,你回来啦,正好,我做了萝卜糕,咸水角,马蹄糕,还有陈皮红豆沙。” 云书来格外贤惠地将盘子放在仙师龙身边,任他胡吃海塞,一边温温柔柔地擦着手向余年问:“京里的事情都办完了,一路上辛苦,要不要先喝碗凉茶去去火?我叫厨房煲了老火靓汤,很补的,中午想吃什么菜?” 他这一套连环拳,打得余年有几分措手不及。 养了这些时日,云书来皮子又白回来了,穿着颜色浅淡雅致的衣裳,系着围裙往仙师龙身边一站,无端端带出来几分正室的感觉。 余年赶紧摇了摇头,一把按住旁边怒发冲冠的拾来:“不闹不闹啊,他是客人,客人。” 后头丫鬟小厮追过来,见着云书来,赶紧老老实实垂着手,等着他吩咐。 “阿彩去告诉厨房,中午要丰盛,不能太油腻,前两日的金钩菜心很好,必是要上的。” “莲子快去把前两日给余姑娘准备的衣衫拿出来,要细棉的,不要那些闪缎织金的。” “阿毛快叫人烧洗澡水,给大家接风洗尘!” 他一句句,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妥妥帖帖,当真是比余年自己还像这府里的女主人。 “你看他哪里像客人!”拾来气得发晕,“他不是人!” 那边仙师龙塞了一嘴点心,含含糊糊地道:“小祝泡茶怎么还没来?” “小祝,哪个小祝?”拾来来不及晕,瞪大了眼睛叫道。 “就是那个漂亮小祝嘛!”仙师龙狠狠地锤了锤胸口,把点心咽下去,“小祝,茶呢?” “来啦!” 小楼里传出一阵活泼的脚步声,一个生得像春花似的漂亮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手里还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只似玉非玉的茶具。 “姐姐,你回来了,快喝杯茶!” 小祝一点也不见外地托起茶盏,笑眯眯地送到余年手里。 “你怎么——这是玻璃?” 余年不无惊诧地问,注视着手里蓝盈盈透明度极好的玻璃器具。 “是呀,姐姐,我发现了一种新的沙子,用来烧玻璃特别漂亮,所以跑到琼州来,想给你看看。”小祝低了头,“没想到京城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乱子,都是小祝不好,不能帮姐姐的忙。” “没什么,你已经很好了。”余年宽慰道,看着手里的玻璃器越看越喜欢。 老玻璃又称料器,烧得好,真跟玉石一样漂亮,比现代晶莹剔透的玻璃又多了分风韵。 “姐姐喜欢那就好了。”小祝乖巧地道。 “她看完了,你该走了。”拾来硬邦邦地道。 “啊,可是他和若奥签了订单。”云书来貌似惊讶地插了一句。 “这里头还有佛郎机人的事?” 仙师龙滋溜溜地喝着热茶,幸福地两脚直抖,珠珠和余昇早就被他叫过去,一边一个,喂点心喂茶,听见他们说起若奥,提着嗓子喊了一句:“小若,余年回来了!” 只听得小楼里一阵乱响,里面跑出来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男人,一手拿着炭条,一手拿着纸,脸上高兴地红扑扑的。 “余年,太好了你回来了!你看,我在画海图!” 若奥热情扑过来,展开手里纸卷,让余年观看,虽然这张图纸画得粗陋,却很简洁明了,即使上面标注的全都是佛郎机文,余年也能连猜带蒙看个大概。 “真是不错!”余年称赞了一句。 若奥高兴地拉过云书来:“云公子邀请我到这里来,和我一起合作翻译海图,很快就会有佛郎机和大兴两种语言的海图问世,到时,出海的安全性会提高很多!” 余年不得不夸奖:“好,好,你们两个做了好事!” “爹,你是我亲爹,”那边拾来却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问仙师龙,“你到底在楼里藏了几个男人,一块叫出来!” 仙师龙眨巴眨巴死鱼眼:“唉,你媳妇儿我闺女有人抢,说明她香啊!你生什么气呢,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你看,你们大兴人不是常说三妻四妾,我们龙,怎么也得三七二十一,我闺女是个半龙,家里养上十个八个相公,那都不是事儿啊……” 拾来拼了命地保持微笑,伏在余年耳边问:“你爹,到底还能活多久啊?” 余年悄悄掐了他一下:“你看他,样子多憔悴,多可怜,都是为了大兴百姓,忍一下啦。” 那边仙师龙还在念念叨叨:“……你看我,身体不好,老得半只脚进了棺材,多几个人服侍我不是很好吗,我最后这千八百年也过得舒服点……” “爹,等会儿,你说你最后多少年?” “千来年。”仙师脸上一条条皱纹舒展开,“我可是龙啊。” 余年看看仙师龙和一双儿女,看看身边的拾来,看看一院子风格各异的男人。 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很精彩…… 第404章 番外:海中有鬼(1) 今年已是第三年了。 龙门县的鲍鱼养殖,一年比一年大获丰收。 不仅如此,单头鲍难得一见,龙门县每年却能进上十只,在京中大大的露脸。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县令梁禹松并不觉得高兴。 京里的老爷们想要好鲍鱼,个个都托人情,若托到梁禹松这里,倒也好办,拿盒两头的就堵了嘴。 可京里人七扭八拐,托来托去,有时竟托到渔民头上,教唆他们打上好鲍鱼来,便偷藏个一只两只。 一两个人还不打紧,多了便糟糕。 今年收获鲍鱼的季节,拢共只收上了三只单头鲍,其中一只还有破损。 梁禹松着急上火,问了许多次,又哄又吓,要是单头鲍不够进上的数量,别说挣钱,便是整个龙门县也要挨罚。 谁知平日里看着渔民们老实淳朴,这会儿个个狡猾,说什么也不肯认偷藏鲍鱼。 偏这时候,京里派了人来,要问今年鲍鱼的收获。 来的这位名叫魏耀祖的魏郎中,正经科举出身的清流文人,听说有个叔叔在皇家鱼跃卫,从根儿上就是皇帝亲信一派。 魏郎中走路衣裳前高后低,惯会拿鼻孔看人的,对着小小龙门县县令自然恨不得只用鼻孔里半根鼻毛瞧一瞧他。 乍一来龙门县,这位便吆三喝四,指指点点,当面叫人把鲍鱼捞出来给他看,还说什么应该在京城附近挖一个大池子,养鲍鱼吃鲍鱼更方便。 梁县令带着县里大小官员,狠狠招待了魏郎中一番,山珍不多,就上海味,把魏大人喂得直翻白眼儿。 目的嘛,倒也不是拍马屁,而是希望魏大人这个门外汉别捣乱,安安生生地把鲍鱼给收获了就算了。 听说魏大人喜欢钓鱼,梁县令还特意寻了条船,叫丁师爷陪着往海上去,玩玩海钓,钓鱼多少是其次,重点是让魏大人玩得开心,玩得痛快,别在跟前碍事。 上午出航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傍晚回来时,却出了大事。 魏郎中跳海了! “这是怎么回事!” 梁县令铁青着脸,他问过魏郎中会水,但魏郎中绝不可能好端端一声不吭地往海里跳! 丁师爷脸色更不好看,怒道:“我怎么知道?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突然跳到海里,谁知道他是羊癫疯还是发神经!” 这会儿工夫,魏郎中也被大夫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针地治得醒转了过来。 梁县令换了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凑上去想跟魏郎中说两句好话。 谁知魏郎中才一醒来,立刻脸色极为惊恐,大声尖厉呼叫:“海里有人!有人!” 梁县令的笑容和好话都噎在了嗓子眼,茫然地看着这位原本极为稳重的官员。 从十来日的交往来看,魏郎中并非疯子,性格亦非容易大喜大怒大惊,然而此时他呼喊奔跑,明明只是一间小室,他却仿佛一只盲眼虫子,找不到路出去似的到处乱撞。 “魏大人,魏大人!你站住了!别慌!”丁师爷力气大些,和几个大夫一起揪住了魏郎中。 魏郎中被抓住,浑身一软,跟摊烂泥似的滑落了下来,双目圆睁,眼球往外突,口中嗬嗬作响。 任何人见了他的模样,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饶是被绑在床上,他嘴里犹自呢喃着:“海里有人,有人……” 见他实在疯疯癫癫,梁县令只好叫两个大夫守着他,灌上碗安神汤,先让他老实下来再说。 梁丁两人则是避开众人,到书房里单独说话。 “他说海里有人,是什么意思?” 梁县令问,不等丁师爷搭话,他自己又琢磨了琢磨,“船上有人先跳到海里游泳,把他吓着了?” 丁师爷没说话,梁县令先自己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魏大人说他也曾在海边生活过一段时间,没道理见到人在海里游泳就害怕的。” 他心念一转:“要么,是其他的渔船?有渔民长得模样粗鲁,把他吓着了?” 梁县令又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想:“他这几日里常见渔民,就是那个被鱼咬了半边脸的郑半边也不曾把他吓得这般失态。” “要不然……” 不等他再猜,丁师爷忍不住插口:“你莫要猜了,都不是。” “那是如何?” 丁师爷道:“我派人在海里。” 一时间屋里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梁县令怔怔地看着他,不懂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从何而来。 丁师爷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我派人在海里,给魏耀祖往鱼钩上挂鱼。” “挂鱼?” “是!”丁师爷开了头,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全说了出来,“你说要让魏耀祖钓鱼钓得开心,我怕他万一是个臭手,派了几个水性好的,看他钓不上来时,偷偷进海里给他挂两条,免得他面子上挂不住。” 梁县令听罢,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他忽然又怔住了,几个潜泳的水手,当真能把魏郎中吓得失了神志,吓成疯子? 丁师爷这时又说话了:“虽然是安排了人,但当时魏耀祖手气不错,接连钓了好几条海鲈鱼上来,我就没让人下水。” “那他看到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喊海里有人?” 丁师爷犹豫了一下,衡量再三,才道:“你觉不觉得他的神态……他喊的这句话改一个字就对了?” “什么字?” 梁县令有些不快,好好的一个郎中,到了龙门县就疯了,叫他怎么跟京里交代,丁师爷还在这儿跟他咬文嚼字。 “鬼。” “你说,什么?”梁县令浑身一僵。 “有鬼,海里有鬼!” 第405章 番外:海里有鬼(2) 丁师爷重复,甚至模仿着魏郎中的语调说了一遍,“海里有人,有什么值得怕的,只有他看到了鬼,看到海里有鬼,才会吓成这个样子!” 明明是五月天,梁县令却觉得一线凉气从脊梁背上升起来,令他浑身发冷。 “不、不,这个世上没有鬼……” 说到这里,梁县令又住了口,他想到余年。 那个曾经在龙门县居住,又使龙门县变成了北方最兴旺发达的县城的女人。 余年这个人,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一点特异之处,然而就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她变了。 像是鬼上身一样,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不过,后来的事证明余年不是鬼,而是龙神的使者。 但世上既有龙,为何不能有鬼? 梁县令思前想后,叹道:“只盼魏郎中快些好起来,说清楚到底他遇到了什么事。” …… 三天后。 当余年回到河津县来时,感受到的,就是一种极其压抑,又极其微妙的气氛。 她原本是为了余昇进京赶考的事,才从琼州赶回龙门,待余昇春闱过后,提起想回老家龙门村看看,她便又带了一家人,往龙门村这里赶来。 珠珠和仙师龙却是留在了琼州,镇压海域。 因此,余年一行人便是她自己、拾来、余昇和云书来。 三年时间,余年也习惯了云书来在附近晃来晃去,只拾来还时不时用眼刀杀他个一炷香。 才进河津县,便有不少人认出余年一家,纷纷围过来打招呼。 “让开让开!”还没到四时好,好几个衙役却奔出来,拉住了余年的车,“县令大人有请!” “县令?梁县令?” 余年还未开口,拾来先代她问话。 “不错,梁县令听闻余提督回来河津县,请到后衙相见。” 说着,那几名衙役竟直接伸手去拉余年的车,想硬把她拽到县衙去! 坐在车里的余年微微蹙眉,这不像是梁禹松的行径,梁县令虽古板,却不是那等横行霸道之人。 况且她与河津县的关系极为特殊,一是经营着河津县最出名的经济开发区,半城经济都在她身上,二是她任河津县、沣州、琼州三司总提督,还身为龙神使者。 即使看在官位上,梁县令也不该如此无礼。 余年只是奇怪梁县令行为不同往日,云书来却是大怒。 “呵,梁大人果然好派头,不知我们犯了什么法,无缘无故,当街抢车?” 余年抬手止住他,从车中出来,她做了一段时日的官,自然而然地有些威势在身上。 那些衙役与她目光相接,都心虚地转了眼,不同她对视。 唯有一个相识于微末的李大嘴,凑上前来,小声对余年说了两句话。 “真有这事?” 余年倏地睁大眼睛。 “是,我们这些人也是亲眼看见,县尊……唉,县尊他实在不敢离开,生怕再有变化,余提督见多识广,求您快去瞧瞧!” 余年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叫车马转向县衙处。 “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余昇离得近,听得清楚,此时满心疑惑,便问娘亲。 “在此事上说谎,能有什么好处呢?”余年摇头,“不过情况究竟如何,还要亲眼看看才知。” 拾来和云书来一向唯她马首是瞻,并不多话,也不多问,跟着到了县衙。 余年才出了马车,见一个人迎面跑过来,仔细一看,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是丁师爷,往日骄傲潇洒的丁师爷,此时忽然好像老了十年,面色灰白,满眼血丝。 “余、余提督,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丁师爷激动地冲上来,伸手去抓余年,却被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同时狠狠打手。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冷静下来慢慢说。” 余年伸手在他肩上虚按了一下。 丁师爷用力咽了口唾沫,极力压抑着声音,却又忍不住流露恐惧:“余提督,京里派来的魏耀祖魏郎中,生病了。” 余年一时哑然。 生病,找大夫就是了,为何见到她好像见到观音菩萨一样呢? 难道他突发重病? 余年心念一转,便问:“魏郎中得的是什么病,快带我去看。” 丁师爷连忙在前引路,一边唉声叹气:“是,是,这病,这病还是你亲自瞧一瞧的好。” 拾来却想得更仔细些,厉声道:“可是疫病?传不传人?” 丁师爷怔了怔,低声道:“应当是不传人的,只是……只是有些吓人。” 后衙一共三进院子,过了两道门,便见最里的正房前,站着好几个人,脸色都很差。 在外面时还不明显,余年进到第三重院,陡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树木投下的阴影,隐隐约约的呻吟声,没有表情僵立着的仆人…… “到底他是什么病!” “他是——” 吱呀一声,门从内打开了,里面晃晃荡荡地走出一个人影,瘦骨支离,勉强架着一件衣服罢了。 “余提督,请进,你亲自看一眼,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余年绝不相信眼前这个骷髅一样的男子就是梁县令。 余年默然,快步走向房门,拾来和云书来紧紧跟在后面,余昇是小孩子,便不让他进房,免得过了病气。 三人进屋后,房门又立刻关上。 丁师爷站在门外,和其他人一样,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余年没有再问,而是由着梁县令将她领到内室,架子床放下了帐子,呻吟声从里面传出来,比在院子里听见的响亮多了。 “余提督,你看。” 梁县令手扣在帘子上,用力掀开,随之一股海腥味从帐子里扑了出来。 余年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抓住拾来的手。 “他是怎么了?”云书来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惧。 梁县令苦笑:“如果我知道他怎么了,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转向余年:“余提督,你见多识广,他这是怎么了?” 余年的目光一直没从帐子里那人身上移开,她自问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等恶心奇异的情形并不多。 实际上,她只看到帐子里人的上半身,手臂上生出了许许多多的黄紫相间的大包,肚子鼓得比临盆的孕妇还高,头部被一方布帕盖住,布帕上浸出了一些黄乎乎的液体,布帕下的模样可想而知不怎么好看。 “他的样子,我不曾见过。”余年定了定神,方道,“他是染病,还是其他,请梁县令如实相告。” “不管多么离奇,你都会信?”梁县令再次苦笑。 “我信,梁县令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余年斩钉截铁地道。 她的语气仿佛给了梁县令某种鼓励似的,令他振奋起来。 “好!多谢余提督,我猜,魏郎中是撞了鬼!” 余年骇笑:“你说什么?” 她原以为魏郎中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以至于感染疫病,哪曾想梁县令竟把事情牵扯到鬼神一说上。 梁县令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将魏郎中出海钓鱼,落入海中,回来便生出许多大脓疮,口中还不时地呼喊疯言疯语的事全说了个遍。 余年沉吟良久,才道:“出海那天,船上的人都有谁?我有话要问他们。” 第406章 海中有鬼(3) “当时,我站在船中央,魏郎中不许我靠近,说我把鱼都惊走了,也不许我看他,说我看得他心浮气躁,钓不好鱼。” 丁师爷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慢慢对余年说着。 “我没办法,只好站在船中央,用余光看他。” 余年问:“当时你离他多远?” 丁师爷道:“大约十步。” “那他落入海中时,你一定看到了整个过程?” 丁师爷脸上一红:“这却没有,当时为了让魏郎中玩得高兴,船的两侧安排了不少人陪钓。他落水前,正巧有个人钓上来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鲈鱼,总有八九斤那么大。” “该死,一条鲈鱼有什么要紧!”在旁听着的梁县令不住顿足。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事件经过,仍然忍不住发怒。 “县尊,先让丁师爷说完。”余年比了一个手势。 梁县令脸上余怒未消,哼了一声,他与丁师爷相交日久,平日里脾气亦好,这次实在是气急了。 如果魏郎中在河津县出了事,他这个县令倒还罢了,和魏郎中一起出海的这些人个个难逃一顿刑讯。 “是,一条鲈鱼,不过是大了些,又有什么稀奇呢?” 丁师爷苦笑道,“奇就奇在,那条鲈鱼身上有字。” “有字?”余年愕然,“什么字?” 丁师爷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不像字,画不像画的鬼画符。 “这便是我按记忆写出来的鱼身上的字迹。” 余年隐约觉得不对,旁边余昇却已经啊呦一声。 “你们把鱼放走了,是不是?” 丁师爷不曾想一个孩子竟这般聪慧,立时发觉其中关窍,只得道:“是,那条鱼实在大得很,当时我们都围过去,正巧就是这时候,魏郎中他惨呼大叫,我们吓了一跳,用网兜鱼的那人没抓稳,鱼又落回了海里。”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条鱼而已。”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拾来在旁沉吟,他早先做暗卫,审案查案中的诀窍也颇知道一些,“若魏郎中当真死在河津县,或是他状告河津县谋害朝廷命官,这条鱼便是证物。” 丁师爷听得面白如纸,几乎拿不住手里那条帕子。 余昇此时又给他爹拆了一个台:“不,我觉得就算那鱼跑了,也有证据。” 余年看着儿子和相公相争,并不劝阻,而是听了他们两人说话才问:“鱼都跑了,证言不如证物。” “娘,你看这帕子上的字。” 余昇取过丁师爷手里的帕子,指给余年看。 “这当真是字?”余年疑惑,倒是方方正正有个字形,但不是楷书,不是草书,不是隶书,不是篆书,不是余年认识的任何一种字。 余昇点了点头:“此字名为天书,我亦是在宫中藏书里读到的,据说,河津县附近百年前有一片陆地,陆地上有数千人生活,他们的衣食住行还有文字书画,都和大兴颇为不同。” “后来,不知为何陆地沉没,虽然与河津县极近,却仅一人抱木生还,带着一些书籍漂流到大兴。待那人死后,那些书,便是沉没陆地留下的唯一证据。” “后来,宫中便称那些书为天书。如今,整个大兴识得天书的唯有宫中学者数人,亦只能认得寥寥几字。” 余年笑道:“我看不是只有宫中学者,小昇你也认识那些字,对不对?” 余昇点头:“我在宫中时学过,认得不多。” 他食指按住头一个像是三片花瓣的字形: “这个字是海。” 食指挪动位置,指着后面一个画得很像是八爪章鱼的字,余昇略带犹豫地抬头看了父母一眼,才道:“这个字,是鬼。” 丁师爷才一听到这两个字,便跳了起来:“海中有鬼!海中有鬼!” 他叫了出来,又坐倒在椅子上,紧紧抓住椅子把手,喘着粗气,显然十分惊恐。 “真是古怪,”拾来皱起眉头,“谁会在鱼身上刻字?又是谁懂得这种天书的字?” 他知道余昇说的那几位宫中老人,都是一辈子没出过宫,日夜扑在阅读书籍上的书呆子。 不管是其中一人偷溜出来,在鱼身上刻字,再回到宫里,还是有人偷偷将这种文字在民间传播,其中没有什么利益,并不合理。 “除非,是原来的沉没大陆上有其他活下来的遗民,只是我们不知道。”拾来说出自己的猜测。 余年看向梁县令,梁县令摇头:“我从未见过这种文字,自我来河津县,近二十年的县志我都翻阅过,从未有鱼身刻字的怪事。若有遗民存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看,还是有鬼!”丁师爷道。 “这世上固然有许多神秘莫测,难以理解之事,若魏郎中是撞鬼,便该直接被厉鬼索命,又为何看起来像是生病?”余年慢慢分说,“到底如何,等云公子为他医治后才好有定论。” 原来云书来仗着自己曾给名医棋先生寻来宝物,欠他一个人情,便缠着棋先生学医,也小有成就。 此时,他并未和余年同时听丁师爷讲魏郎中落海经过,而是在为魏郎中施针治疗。 据他看来,魏郎中似乎腹内有积水,因此才会高高鼓起。 以银针引出积水,或许有助于病人恢复。 余年见云书来还没有进展,丁师爷又惊恐莫名,便让丁师爷去休息,找另外一个当时离魏郎中最近的水手过来。 那水手进来,便先为自己开脱:“虽说我离魏大人近,可谁也没说让我盯着他,我上船就是干的水手的活儿!” 余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且说说,当时你看到了什么,魏郎中有什么怪异的举动没有?” 水手想了一想,道:“我一开始在理缆绳,魏大人自己个儿坐在船边钓鱼,也不动,也不说话,后来另一边的人钓上来一条大鱼,我就看那边去了,没见魏大人有什么怪异,只是……” 余年见他吞吞吐吐,便微笑鼓励道:“不要紧,想到什么说什么。” “魏大人他,是倒退着从船舷上掉下去的。” 第407章 海中有鬼(4) “倒退?” 余年重复了一遍。 水头道:“是呀,他本来在船的这边钓鱼。 他说着比画比画桌子边沿,然后手指头划过桌面,到了另一边。 “大鱼钓起来以后,我好像听见他叫了两声,当时我只以为他也是因为那条鱼大才叫的,结果他不知怎么,竟然跑到了另一边跳到海里去了。当时我只看到最后他落海。” 水手比画着,背部向后弓,“他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倒退着倒退着,最后绊倒掉到海里去的。”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最后还做了一个绊倒的姿势。 梁县令低声道:“魏郎中一直说海里有人,难道真的有人,不,有鬼?” 便是此时,一名衙役忽然闯进来,大声道:“魏大人的病有好转!”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梁县令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赶去魏郎中的房中,看看他到底如何。 余年一家也跟在后面,再见魏郎中时,只见他呼吸轻缓,虽然手臂上脸上的脓包不见好,但肚腹的凸起明显变低了许多。 “如何?” 余年问正在收拾针囊的云书来。 云书来抿了抿唇,招手要她同自己出去。 拾来一步不离地跟着,见他不知从何处拎出一只小桶,便道:“莫不成魏郎中的孩子生下来了?” 余年低声道:“莫要开玩笑。” 云书来却面色严肃,揭开盖子给她看:“你瞧,这是什么。” 余年低头一看,登时皱起眉头。 桶里的东西粉红灰白,猛一看当真像是未成形的婴儿,但个头只有鸡蛋那么大,呈椭圆状,圆形上又伸出了许多肢体。 这就绝对不像婴儿了,余年用根树枝拨动,发现每个卵上大约肢体有二十至三十余条,或粗或细,或长或短,不一而足。 “你见过的海货多,这是什么?” 云书来问,他向来性子娇贵,若不是为了在余年面前挣脸,一根手指头他也不想往魏郎中身上放。 “有些像水母,又有些像八爪鱼。”余年问,“这东西从哪来的?” 云书来捂了捂嘴,嫌恶道:“我说了,你定嫌恶心。我往他腹部上一扎针,他就把这些玩意儿吐了出来。” “怎么会……” “难不成姓魏的乱吃生食,吃下去积食了?” 拾来看了两眼,嫌弃地脚尖挑起盖子扣上。 余年小小地瞪了他一眼。 海边百姓的确有吃生食的习惯,但多少年来,只听说吃生食闹肚子,不曾听说八爪鱼进了肚子,还能再生小八爪鱼的。 不过,余年将目光转向小桶,这些东西也不能算八爪鱼。 “他吐出来,就能好?” 云书来摇头:“我不知道。” 因这些肉卵古怪莫名,怕别人见了生出谣言,与梁县令商量后,只留下三枚作为证据,其他的都烧了。 看着火焰,余年道:“明日我准备出海看看。” “万万不可!” 梁县令大惊! 魏郎中在海上遇到怪事,生命垂危,梁县令尚且有辩驳之力,毕竟是魏郎中自己不小心掉到海里。 可余年要是出了事,那便是大事! 她是三处市舶提举司的总提督,又兼龙神使者的身份,她掉一根头发,梁县令毫不怀疑会有人想把自己剁成头发丝。 余年摇头微笑道:“县尊不必担忧,我自来在海上横着走。” 她这么一提醒,梁县令倒有些醒过神来。 是呀,她背后有龙神撑腰,在海上,还有什么人能比她更威风? “那,余提督要几艘船,多少人?” 余年竖起一根手指。 “一艘?太少了?” 余年摇了摇那根手指:“我是要一艘船,不仅要一艘船。” 梁县令吁了口气,就是嘛,他想总归要艘船一起出海才安全。 “我要那日魏郎中出海的船,还要当时在船上的所有人,”余年收回手,“我要,一模一样的一艘船!” …… 余年果然得到了一模一样的一艘船。 丁师爷虽然撑了这些日子,几乎精疲力尽,仍然按照余年的要求登船。 其他的水手都是河津县本地人,眼看余年从一个渔女做到三司总提督,都觉得与有荣焉,余年说句话,比梁县令还管用。 除了原船人马,就是魏郎中换成了余年和拾来二人。 这回余昇却没去,他道要将河津县志再细细地翻一遍,或许会找出蛛丝马迹。 云书来则是用余年给他的空间灵药灵水,带着药童磨成敷料,擦在魏郎中身上,为他减缓痛苦。 说来也怪,往日里余年空间里的灵水万试万灵,这次在魏郎中身上却收效甚微。 因此,余年对于魏郎中的病极深的一个感觉便是——邪性! 河津县的这片大海,和余年几年前看过的没有什么不同。 宁静,深邃,碧蓝,辽阔。 “余提督,就是这里,我记得大概就是在这附近,魏郎中掉进海里。” 一个多时辰后,丁师爷拿着航海罗盘,大概测了一下方位,向余年说。 余年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站到事发时的位置,自己则是坐在魏郎中钓鱼的地方,向下张望。 “有什么?”拾来亦站在旁边,问她。 余年凝神细看,除海浪外一无他物。 她试着假装看到了什么,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所有人都看着她,看她退到了最边上。 “小心!” 拾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到船边,才一把伸手揽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 “你还是这么傻大胆。” 拾来无奈地笑道,别看自己这个媳妇生了两个娃,还多了一个龙爹,还是一样的孩子脾气,没变! 余年冲他一挑眉,甜甜地笑:“我故意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拉住我。” “好好好,那么重演了一遍当时场景,有什么感觉?” 被媳妇一夸,拾来很是享受。 可余年被这么一问,却扁扁嘴,哼了一声。 “没有,什么也没有,你说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第408章 海中有鬼(5) 两人再次回到魏郎中钓鱼处,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打量。 “哎,这是什么?” 余年眼尖,发现在船舷边,有一处地方微微闪亮。 在木层上,有薄薄的一层水渍,伸手一捻,却并非水渍,而是某种粘液晒干后留下的痕迹。 “丁师爷,这艘船在魏郎中落海之后是否有过清理?” 余年唤来丁师爷,叫他看那一小片干掉的粘液。 旁边的水手插话道:“哪里顾得上,更何况魏大人出事出得蹊跷,谁也没敢碰这船。” 余年和拾来对视一眼,看来,这小片粘液应该与魏大人的意外有关。 又在海上多耽搁了些时候,实在没有什么进展,船只好回航。 下船后,余年便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叫他们看从船舷上剥下来的粘液干渍。 “海中有不少海货身上都带有粘液,例如八爪鱼、海参、鲍鱼等等,除了八爪鱼,其他海物应当无法爬到船舷那么高。” 余年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说,魏郎中,他见没见过八爪鱼?” 丁师爷在余年的带领下出了一天海,似乎缓过神来,抢着道:“当然见过,魏郎中他极爱生食八爪鱼,在河津县里不说顿顿都有,十顿中有八顿无八爪鱼不欢。” “那这粘液,大概跟魏郎中的事无关?他眼神再不好,也不可能把天天吃的八爪鱼认成人。” 拾来道,一天下来没有收获,他隐隐有几分焦虑。 “如果是这种八爪鱼又如何!” 忽有一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将一盘东西甩在桌上。 “啊!” “这是什么!” “怪物!” 拾来怒道:“云书来,你是想把所有人都恶心死吗?” 余年皱眉,她看这东西有些眼熟。 云书来不跟别人说话,只对着余年道: “魏郎中今天吐的。” 余年站起身,寻了根木尺,轻轻将那粉红粉白的东西拨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前日看着还是鸡蛋上长树根,今天这个倒像是个肉造的萝卜,愈发长大了,根须变得细小,轻轻一拨,簌簌往下掉。 “魏郎中他……” 余年有个不好的猜测,一个人吐颗鸡蛋出来还罢了,要是吐一颗萝卜,那嗓子眼得大成什么样儿? 云书来神色凝重,把她叫到一边:“有件事我不能当众说,你的灵泉水不能再给他用了。” “为什么?” 余年不解,灵泉水这种好东西,越是伤重时效果越明显。 “他肚子里的东西似乎也能吸收灵泉水,而且吸收后生长更迅速。这一个靠扎针逼他呕了出来,可我摸着,他肚子里还有一个!” 余年紧抿双唇,她原以为,有灵泉水便万事大吉,至不济,用红灵果总能吊着魏郎中一条命,等把人救回来,海里有鬼还是有人,都是小事。 可若魏郎中肚子里的东西喝了灵泉水能长,那她反而不能用这些手段。 “我在海边呆的时间不长,竟不知海中有这样邪性的东西。”云书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 拾来走过来,夹了他一眼:“我看,说不定,魏郎中将这玩意当成八爪鱼,误食之后正巧出海,在海上产生了幻觉,说海上有人、海上有鬼,其实是他脑子受到这东西的毒素所害。救他回来之后,因为他叫那两句话,人人都往鬼神灵异上猜,没人想到其实是被海虫寄生,结果越拖越严重!” 云书来没好气地道:“精彩,非常精彩,简直犹如亲眼所见!” “哎,你别说,拾来说的有点意思。”余年笑了出来。 自家相公这推理能力,也是很强的嘛! 以为是鬼神其实是寄生虫的故事,在大兴这个时代屡屡发生,逻辑上无懈可击,只是…… “媳妇儿,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拾来见媳妇儿笑了,立刻见缝插针地撒娇。 余年笑了两声,才道:“很对,很对,只有一点不对。” “哪一点?” 拾来和云书来同时问,又互相暗暗扔了把眼刀。 一个是盼着对方说错,出怪露丑,一个是唯恐自己说错,被媳妇儿看轻。 因此虽然是同一句话,语气却大是不同。 “海里没有这种生物。” 余年斩钉截铁地道。 她在穿越到大兴来之前对海洋生物学颇有研究,大兴与穿越前的环境时代不同,但植物和生物形态没有变化。 按照拾来描述的,有毒,有粘液,能寄生,有腕足或根须,还能汲取母体营养,生长迅速…… 分开说这几条,的确有对得上的海物,然而合并起来,没有一种海洋生物能完全符合! 这是一种不存在的海物! 听到余年的结论,两个男人唯有苦笑。 事实摆在眼前,就是有这种海物,就是寄生在了魏郎中的身上,不过既然余年说没有,那就没有。 “明明有,我却睁眼说瞎话,是不是?” 余年也苦笑。 “要不然,咱们再去那片海,潜到海底看一眼……” 一直以来,余年在大兴海岸看到的都是从前便已熟知的海物,便以为所知即世界,说不定一方水土养一方海物,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娘!我查到了!” 余昇小脸激动得通红,高举一本书册,交给余年看。 “娘,你看,这是三十五年前的县志,此处记载,曾有男子梦与神人相交,醒而有孕,三日中,肌肤尽裂,五日后,腹中蠕蠕然如有幼儿,七日后,肚腹撑破,十数枚肉卵流出。” 余昇脆生生的小嗓子读着极为可怕的文字,念完后,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娘亲:“我觉得和魏郎中的情形很相近。” “的确……不,小昇,你不要再查这件事了。” 余年看完记载,不知为何,心中阵阵发寒。 魏郎中的意外,越来越不像是意外,越来越邪门了! “可是,我觉得县志里应该还有其他记载。”余昇略带几分委屈地道。 “不要查了,小昇,你回四时好食铺也好,去作坊也好,和认识的叔叔婶婶们呆一段时间,娘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就带你回京城。” 余年知道自家这个儿子聪明,有时太过聪明,便加重了语气再说一遍。 “从现在开始,魏郎中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要问。” “娘……” “没得商量,娘是为你好。” 等余年把余昇哄走,拾来才道:“儿子也是想帮忙。” “我知道。”余年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事他帮不上,明天,我准备下水,探探海底。” 第409章 海中有鬼(6) 余年一说她要潜入海底,云书来先白了脸,道:“太危险了!” 他自然是担心余年的安全,魏郎中不小心吃进了寄生的怪种,十有八九是在海底遇到,这东西危险另说,被寄生了之后实在太遭罪了! 先前用针灸的方式令魏郎中吐出大部分寄生物,但还有一个特别大,在肚子里生得特别牢固的,怎么催也吐不出来。 若再过几天,情形不好,便不得不剖开肚腹,去除寄生怪物。 “你不必担心,魏郎中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形下入海,我做好万全准备,再入海,料想不会有事。” 余年说罢,听得拾来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要去!”云书来不甘示弱。 “一起就一起。”余年答应下来。 单只她一个,她也不怕,不过搜寻的时间便要多花一些了。 翌日上午,仍用之前的船,再次驶到魏郎中落海的海域。 余年换上鲨鱼皮水靠,看另外两个也都换好下水的衣服,三人依次进入海中。 上船之前,余年已都安排好,给他们两个各一颗避水珠,一颗海底灯,入海后,又放出数条空间中的鲨鱼保驾护航。 虽拾来觉得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毕竟水下环境复杂,有鲨鱼在旁也能起到一个警卫作用。 海下不能说话,三人之间互相打了个手势,便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游去。 五月份的海水凉而不冰,不时有一群群小鱼游过。 余年谨慎地慢慢向前游,海水很平静,越往下潜光线越暗。 虽然海底灯在手,也只能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余年不断扩大搜寻范围,却一无所获,海中平静得就像是热天午后,蝉都热得不叫那般静。 她在海底寻着了几个章鱼、八爪鱼之类,都是普通品种,与寄生在魏郎中身上的怪种绝不相同。 无可奈何,余年只好往水面上游去。 她浮出水面,便见拾来正和船上的人对答,显然也没什么收获。 后面一阵水响,余年回头看,原来是云书来,冲她做了个鬼脸。 等到放出去的海豚和鲨鱼也回来,余年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功夫是白费了。 第二日,继续搜寻,继续徒劳无功。 第三日,梁县令出面阻止他们再入海。 “或许此物是因魏郎中自己身上生有怪病才长得愈发离奇了。” “不,县志上也曾记载相似情形。”余年道,“这种寄生物危害甚大,若不寻出踪迹,做出防备,只怕日后成灾。” 她说得合情合理,梁县令也没什么可说了。 更何况,余年寻找海中寄生怪种,为的是河津县的百姓。 作为河津县一县之长,他是最盼望河津县能平平安安,百姓安居乐业的了。 寻了两日都没什么结果,不仅仅是梁县令心中嘀咕,船上水手们也各有说法。 “说不定是神仙降罚!” “为什么要罚魏大人?” “谁知道,许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呗!” 余年耐下性子来,同拾来云书来二人定下搜寻方案,又一次入海。 这次,她找得特别仔细,也走得特别远,特别深。 忽然,眼角余光掠过一个黑影! 余年立刻转向,追了过去! 那黑影瞧着并不像是同她一起下水的拾来两人。 因魏郎中出了事,这片海域已无人来海钓捕鱼,目之所及,唯有她们一艘船罢了。 此时猛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实在怪得很。 余年越追越是疑心,海底灯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只能模糊看到那人游得极快极流畅,四肢几乎同时动作一下,便往前猛地窜一截! 余年自己含着避水珠,可以在海下长潜而不必浮上海面换气,她所追着的那人若非有类似的物品,绝无可能在海下这么久,游得这么快,且一口气都不用换! 追得正急,只见前面那人陡地停下,原地浮浮沉沉,仿佛在等着余年似的。 余年见状,反倒不敢冒失向前,而是放出身边的一条鲨鱼,让它先去探探。 鲨鱼靠近,那人先是不动,忽地冲向余年! 余年在海水中猛地睁大眼睛,只是一霎,那人的一条手臂已经伸到了眼前! 身边的两条鲨鱼及时护主,狠狠咬上了手臂! 余年反应过来,用力向后游去,她倒退着游,因此看到了眼前惊悚的一幕。 两条鲨鱼竟然将那人伸出的手臂咬了下来! 她张开口欲喊,碍于四面八方都是海水,什么声音都埋藏在了水中。 然而再一看,余年看出来不对,被咬掉手臂,却连一丝鲜血都没有。 那个失去手臂的人则是静静地站在水中,似是往余年这个方向望着。 不对。 余年给自己鼓了鼓劲,唤来几条鲨鱼拱卫在前,慢慢接近。 等靠近到了一定距离,余年不由得失笑! 竟是一只极大的章鱼! 只见章鱼头圆似个头颅,数条章鱼脚粗壮有力,不仔细看时正像个潜水客。 余年暗笑自己年纪大了,胆子小了。 她此来并不是为了捕捉海货,章鱼是她认识的品种,不过大了些,她捉来也没用,便转身游走,留下那大章鱼在海中自由自在。 快游回船时,却见着好几条鲨鱼,是自己从空间中放出去,用来护卫拾来和云书来的。 唯见鲨鱼不见人。 余年心中又有些担忧,等浮上水面才看到,拾来和云书来已经上了船,还在争执什么。 “怎么回事?” 余年利落地上船,还没换衣,便问拾来。 “云书来擅自行动,把你的鲨鱼丢了。”拾来冷冷地道。 “我并没有!”云书来叫道,脸上的表情委屈极了,“我只是看到好像有人在前面游水,所以想去看看是谁,又不是故意离开鲨鱼!” 余年一抬手,制止两人:“你说,你看见海里有人游水?” “是,我以为是你或拾来,心想或许你们走错了方向,才追上去,谁知是一只大章鱼!” “大章鱼?你也遇到了章鱼?” 余年不由得叫了出来。 “也?难不成你也遇到章鱼?”云书来倒是有点高兴似的。 余年转向拾来:“你呢,有没有看到很大像人一样大的章鱼?” 拾来摇摇头,莫名其妙地道:“哪有那么多大章鱼,我什么也没找到。” 那样大的章鱼并不常见,余年总觉得,好像是一种预示。 云书来忽然大咳,咳得肺都要呕出来。 余年不及再细问,忙叫人拿水,掺了些灵泉水给他喝了。 “许是寒气太重,你早年间生过肺病,不该叫你下水的。” 余年带了几分愧疚道。 “我的病早就好了,刚才只是偶然呛到。”云书来摇了摇头,“在琼州时我每日有二三个时辰泡在水中,不也没事。” 说着,他抬头向余年看了一眼,忽然呆住。 “你怎么了?” 余年不解,以为他不舒服。 “不……没什么。”云书来迅速低下头,接着喝手里的半杯水。 与他相识许久,余年看得出,云书来心中大约藏着什么事,碍于人多,不好说出口,便不再追问。 她不问,有人问。 “你不会是像魏郎中一样,被寄生了?” 拾来皱着眉头问。 第410章 海中有鬼(7) “不可能!” 云书来反应很是激烈,他激动到手指颤动,差点打翻了水杯。 他本不是这么容易激动的人。 这不由得余年心中不产生了一点怀疑。 “你在海下,除了遇到大章鱼,真没碰到别的什么?” 云书来一脸被冤枉,大叫:“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碰到!” 又是拾来冷冷地道:“你说没碰到,就没碰到吗?没人跟你在一起,也没人看到你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余年,你相信我!” 云书来几乎想要剖开胸膛,让余年看着他的心说话。 拾来冷笑一声:“你若是被寄生,说不定自己也不知道。” “我是大夫,怎可能自己身体自己不知?”云书来怒道,“反倒是你!我看你有些不对!” “我哪里不对?”拾来反问,“想把我拖下水?” “你……总之,你不对劲!” “云家公子倒是擅长造谣诬陷。” 余年见他二人吵得凶,只好做和事佬,叫水手扶云书来进舱里休息。 那个走了,她又拉着拾来到一边:“你同他吵什么,我瞧他好好的,也不像是被寄生?” 拾来微微一笑:“那寄生种何等厉害,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凡人能察觉到的。” 他这话就说得很不对味儿了。 余年心中起疑,敷衍了几句便站到随船来的丁师爷身边。 “方才他们二人上船来时,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丁师爷一摊手:“要说怪,他们两个都怪,云公子并非极易激动之人,看他刚才模样,倒像是受了一吓。余提督你相公也不对劲,往日里我瞧着他并不爱跟云公子多说一个字。今日话倒是多。” 余年心中举棋不定,待到上岸,便叫来本地的大夫,给二人把脉。 云书来道自己就是大夫,不许其他的三脚猫碰自己一下,而拾来道不查验云书来,他凭什么被查问。 余年寒了脸:“谁不把脉,谁就是被寄生了!” 她这话一出,两人都不则声了。 拾来指了指云书来道:“他先。”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去方便方便。 里里外外那么多人,余年并不担心他有什么花样可耍。 她想到此处,心头忽然一抖,拾来是自己相公,多年来生死相随,为何突然对拾来这般警戒呢? 那边大夫给云书来把了脉,又按压过腹部,摸着下巴道:“有些寒气入体,倒还不妨,喝两碗姜枣汤罢了。” “看,我说了我没事。” 云书来松了口气,向余年笑道。 余年亦是心头一宽,抿唇笑道:“我原也觉得你们两个都没事,把过脉放心些罢了。” 于是众人便想着等拾来回转,叫大夫诊断过便结了。 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总去了有一刻钟,仍是不见人影。 余年脸上笑道:“看来他肚子不舒服。” 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打鼓,这时便听云书来叫了一声:“不好了,他一定是出事!” “说什么呢!” 余年微恼,就算云书来和拾来不对盘,怎能胡乱猜测? “他……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他不是拾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此话怎讲?”余年掐住手心,强作镇定。 云书来指着外面,颤声道:“在船上时,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 “眼神,又怎么了?” 平日里拾来没事眼珠子就黏在余年身上,余年早习惯有一道眼光跟着自己。 “他看你的眼神,很怪!像是在看仇人!” 余年抓紧了自己的手腕:“也许是你看错了。” 云书来叹了口气:“余姑娘,那不过是一瞬间的眼神,我当时也觉得自己看错,可他对诊脉推三阻四,如今又避而不见,显然是有问题。平时你多么冰雪聪明,为何关心则乱,一叶障目呢?” 余年瞪视着他。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小童惊慌失措地大叫着闯进来。 “怎的了,什么事慢慢说!”丁师爷沉声呵斥。 他仔细一瞧,认出这是看着魏郎中的小童之一。 “魏郎中、魏大人他——”小童咽了口唾沫,“他不见了!” “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丁师爷厉声问道:“怎么不见的,一个大活人,他又没清醒,还拖着个大肚子,往哪里走?” 小童涕泪皆下,呜咽道:“我、我亦不知,方才大夫被叫走,只剩我们两个守着,清风说他要上茅厕,我留下——我们两个一向是轮换着去茅厕。过了一会儿清风回来,说轮到我了。” 说到这儿,小童因鼻塞长长地出了口气。 “然后呢?” “然后,我回来,清风不在,我以为他趁我上茅厕偷吃东西,就进屋去找,一找才发现,他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小童说得颠三倒四,但人人都明白,前一个他,说的是清风小童,后一个他,说的却是魏郎中。 “余提督,这可如何是好?” 怪事频频,丁师爷连日来心力交瘁,已是头痛欲裂,恨不得干脆把脑袋摘下来算了! 余年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拾来呢?” 云书来跳起来,大声道:“都快去找,去找拾来!” 虽没什么迹象,什么证据,然而聚在此处的众人心中同时把拾来的消失和魏郎中的消失联系在了一起。 希望,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余年垂下眼,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 在经过好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之后,余年的预感成真。 拾来的衣物扔在茅厕后的松树上,一起挂在松树上的还有被剥了衣服的清风小童。 将清风救下来后,他一直昏迷不醒,云书来诊出他中了一种海物毒,能使人昏迷水肿,幸好中毒不深,灌两碗灵泉水便好了。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梁县令闻讯赶来,听完了发生的事情,直接面如土色。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原本还只是一个病重的魏郎中,如今可好,一个魏郎中,朝廷官员,一个拾来,三司总提督的相公,又极得皇帝青眼,齐刷刷在他这个小河津县消失了!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会子好了,连个屁都找不见! 余年自家相公失踪,心情实在不比梁县令轻松多少。 她极为后悔,拾来一切行动说话如常,只是和云书来的架吵得格外厉害,她竟然没立刻发觉拾来有异。 深吸了一口气,余年知道现在不是光后悔的时候。 “县尊,请立刻下令,所有车马不得出城,全城搜捕!” “你是说,他们还没离开?”梁县令怀着侥幸问。 余年目光看向大海的方向:“不确定,所以,一边河津县城里要仔细查,一边,在海边拉起防线,不许任何人出海!” 那寄生怪种不知是替换了拾来,还是寄生在拾来身上,更不知除了变化模样,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但魏郎中是个人,除非咬碎了剁细了,否则一个大活人,在整个县城都攥在余年手里的情况下,断断藏不了多久! 第411章 海中有鬼(8) 三个时辰。 从入夜寻到了曙光微露。 还是没有。 “他们总不可能钻到地下去?”梁县令扶着额头苦恼道。 余年也感到焦头烂额,但她是领头的那个,决不能主动打压士气:“天太黑,我们一定有些地方没有搜到,没有想到。” 她说罢,又转而问去海边巡查的人:“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或是有人想出海?” 海边渔民尽管勤劳肯干,也绝没有半夜里出海打鱼的,要是有这时候出海的人,定然有鬼。 答话的人一脸苦笑:“余提督,不是咱们不尽心,码头上的船,是都压住了,渔民自己的船,咱们查不过来。” 余年咬了咬牙,道:“知道了,尽力而为。” “余提督,后墙上发现一处记号,仿佛是新刻的,不知有没有关系?” 她正感觉棘手,忽然有人来问。 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余年立刻道:“好,带我去看。” 正在此时,交代照顾余昇的人却大声叫着奔了进来! “余提督,余昇,余昇他失踪了!” “苦也!苦也!” 还没等余年反应,丁师爷双手抱头,倒在地上,接连这些日子的怪事把他整个儿地给打倒了。 丢了两个大的还没找回来,又丢了一个小的! 余年心头火起,上去一脚踢在他的背上,大声道:“丢的是我儿子,不是你老子!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安排巡查的伙计茶饭,别让人家饿着做事!” 她一转头,向着那先前报告有记号的人道:“走!去看看那记号!” 那人被她发怒吓得战战兢兢,肚子里直打鼓,原本想添一句,或许是自己搞错了,此前就有那记号,这番一句也不敢多说。 “余提督,就是这里。” 转了几弯,却是在原先魏郎中的病房之外,角落间,一块砖上刻了一条长长的线条,上面又分出四条支线,每条支线上又分出三段线条,说藤不像藤,说树不似树。 只见砖上刻痕甚新,而力度甚浅,细砖屑落在地面上。 “东。” 余年手指拂过线条,笃定地道。 “啊?余提督,你说什么?” 周围人都糊涂了。 “往东,记号上说的。” “可这记号——”旁边人还要多问,被云书来一掌拍开。 “余姑娘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别多话,别废话!” 云书来吩咐,同时拿出自己的信物,交代云家在河津县的人也往东方搜寻。 只靠县衙里的人毕竟吃力了。 “余提督,那余昇怎么办?” 负责照顾余昇的乃是周秀荣家一个亲戚,她做事妥帖又细致,为人老实,也是叫余年看过才定住的。 在河津县开发区做工的人心里,余昇是余年的儿子,那比远远在京城的太子还珍贵! 余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指着那记号道:“喏,那就是小昇留下的记号。” “啊?” “别啊了,告诉其他人,往东,找找墙角有没有其他类似的记号!” 既然小昇追着去了,那大约是丢不了了。 余年对自家这个儿子信心很足,带着一众人马,不时地在这里那里发现线条记号。 有些地方刻得颇急,只是两三条线,指出方向,而有些记号则更加细致,显然是跟踪中,有时走得快,有时走得慢。 一路追出去,在城门外一处小树上发现了最后的记号,以及一颗椰子糖。 糖上爬满了黑乎乎的蚂蚁,显然是扔下了一段时间。 “小昇被发现了。” 余年摸着树皮沉吟。 云书来虽不喜欢拾来,对余昇这小孩子却没什么敌意,且余昇聪明机灵,讨人喜欢,听到余昇被捉,登时一急。 “那怎么办?对方捉一个小孩有什么用!” 余年摇头:“我不知,带走魏郎中和拾来的人擅长易容,我与拾来多年相处,竟然也没看出什么破绽,这份本事,哼!” 她许久没吃过亏了,在魏郎中一事上却接连受挫,不由得她心中不恼。 “正是!”云书来看出她心中恚怒,忙道,“我在京中同棋先生学医时,也曾同他讨教过一些关于易容和改换相貌的法子,以刀、胶、色料等物品改换人的相貌容易,却绝难骗过熟人。” 他这句话提醒了余年。 “你说得很是,现在想想,假拾来的言行动作,与真拾来颇为相似,只说话中露了出来。”余年沉吟,“实在怪异之极。” “又或者,他就是真拾来,被人控制了脑子!” 云书来被余年的认可鼓励到了,再次提出想法。 这次余年摇了摇头:“不对,要是真拾来,如何能在一时半会之中扮作清风?” 云书来语塞,他也想不通,易容术再高明,身材的高矮胖瘦却很难改变。 余年查看一番,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追。 路上不时地落下一颗两颗椰子糖,这糖原是装在余昇荷包里,叫他当零嘴吃的,这会儿倒是成了追踪利器! 可惜有些糖果被小动物衔走,极费劲地寻过去,最后一颗糖的位置落在了海边。 “这里有栓船的木桩!” 众人在附近巡逻一番,有人叫了起来。 一名衙役惊道:“糟了,他们把洪老头的破船驶走了!” “怎么回事?”余年问道。 “启禀提督大人,这附近原有个姓洪的老头,往日里在海上打鱼为生,前些日子死了。他那条船破得驶起来不知道是船里的水多还是船外的水多,坐那条船在近处尚可,去远了,只怕……” 余年点点头:“好,找船,我们出海追。” 云书来想到他们寻来的速度不快,只怕这个时候对方已经在海上走得颇远。 万一船沉了,余昇和拾来,只怕凶多吉少。 余年更不多话,临时叫人弄了些粗绳,结成绳套。 众人不解,这绳套说是渔网,绳子太粗,网孔太大,不知是做什么用。 待到开船之时,岸上的人突然发现,这船驶得也太快了! 船上的人更加惊讶,海水中,有个隐隐的巨大黑影在斜前方,好像是在拉着船往前走! 一时间人人都觉得这一定是余年用的仙术,顿时肃然起敬,更不敢多问一句。 放出鲸鱼拉船,若是原本的渔女余年,断乎是不敢的,然而她现在位高权重,还披着一层龙神使者的皮,也就不像早先那么谨慎,连一丝都不敢露出来。 在茫茫海上追了一会儿,正像是在森林中寻一只小雀儿,不过一艘小破船,哪里寻得着? 余年也是猜想假拾来既带走了魏郎中,多半还会回到早先落水的地方去,试着找找看。 余昇袋里有避水珠、红灵果等数样空间灵物,倒还罢了,拾来若是在之前下海时就被替换,那才是大大的危矣。 “看,那里!是不是船底?” 有人忽然叫了起来! 余年放眼望去,果然,一艘破船底朝上翻着浮在海面上。 “是了,就是洪老头的破船!他船底上总是多钉一块木头!” “糟了,他们不会全都掉到海里了?” “那还能活?不得淹死……” 最后那人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余年回手,隔着袖子紧紧攥了一下云书来的手腕。 “云书来,海上的事,就拜托你了,我下去看看!” 云书来一个好字出口,余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跃入海中! 第412章 海中有鬼(9) 海水深深,将余年身上的衣袍卷起,在海中如风中般柔柔浮动。 余年将外袍脱掉,又用匕首割断中衣的袖子,裁短裙摆,好在海水中游得更灵活些。 因着真龙血脉,她和儿子之间有些隐约的感应,可惜余昇身上龙血不多,余年也只能勉强感觉到一个方向。 要是珠珠的话,余年便能有较强的感应。 不过若是珠珠被人绑走,余年也就不着急了,谁绑谁倒霉! 她细细地体会着感应的方向,放出一只大海龟,伏在龟背上指挥前进,自己也能省些力气。 不多时,大海龟游入了一片海藻和珊瑚之中,海草飘摇,珊瑚高大,直如在灌木丛林中一般。 在这种地方,海龟便不大好用,余年收了起来,在附近来来回回仔细查看一番。 没有。 什么也没有。 余年几乎一夜没合眼,各种怪事麻烦事接踵而来,令她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她失望地坐在了海底沙滩上,手里抓着一条海带,胡乱撕扯,一时间也实在没有其他主意。 在陆地上,可以查脚印,马蹄印,可以问人,可以用狗来追踪,在海里,一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一只虾从她眼前走过,走得意气扬扬,冷不防旁侧爆出一团沙子,浑浊沙水中窜出一团东西,竟是一只八爪鱼,伸开腕足,将虾整个的裹住拖走。 余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套捕猎动作,她看过很多了,见怪不怪。 蓦地她睁大了眼睛,看到在珊瑚下,沙中半埋着的东西。 一块琉璃。 不是普通的琉璃,而是加入了余年空间中的特殊玻璃叶所烧出的极品琉璃,制成青竹竹节型,青翠欲滴,晶莹剔透。 余年挖开沙子,将琉璃佩捧在手里看了第二眼,立刻确定这就是余昇身上带的那块,青竹佩本来就少,只有余昇的那块在竹叶上加入一些银线,当做叶脉。 “小昇,你在哪里?” 余年在海中无法发声,只好在心中默念。 既然确定儿子在这附近,余年再不留手,直接将空间中大体型的海物全部放出,指挥着他们帮忙找人。 一时间,鲨鱼穿梭,海豚跃动,海狮打着滚儿地到处窜。 原本一片桃花源似的地方,给搅了个乌烟瘴气! 找了好半天,余年背后有什么东西顶了她一下,她连忙转身,是最早跟着她的一条小江豚,冲她摇头摆尾。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余年摸摸江豚的头,跟着它往前游了数丈,见江豚停下,不断地朝地下点头。 她向下跪在沙地上,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 若在水下有空气,则空气必然会形成气泡,一串串地向上升。 余年眼前的这处地面,便在不住向上生成气泡,咕嘟嘟地往上飘。 可,这是深海呀! 余年伸手挖起沙子,又叫了两头海狮帮忙一起挖,很快,本来平整的沙地变成了一个大坑。 要不是因为在海里,余年真想倒吸一口冷气! 在她和海狮的努力下,清掉沙子的海底露出一片圆形的巨石,极完美的正圆,绝非天工可以造成的正圆形。 这块圆石直径约有一丈宽,颜色青黑,上面还有些坑坑洼洼,大约是海水侵蚀造成。最边上的位置,有一处扁圆形孔洞,恰好容一个人伸手进去。 余年先用一根海藻伸进去试探,见无事,才将右手探进去,才一伸手,便觉得里面似乎雕出了手指的形状,一握,正如把手那般握着很是合适。 她握紧了那处石孔,手指稍稍一动,便觉得像是能扳动,心中大奇,用力向上一抬,石孔竟然随之而起! 随之圆石向旁边移动,露出底下石阶,更深处有微微光线透出,水只停在圆石位置,并不向下流去。 余年再料不到,一桩怪病案,最后竟出现了如此异常的结果。 她面对这怪地方,想了想到底是否立刻下去。 结论是必须下去。 拾来和余昇十有八九是被带到了石板下,早一刻找到他们,便能早一步脱离险境,况且,她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可以追踪。 余年先伸脚尖,穿过石板下的空间,只觉得好像踩破了一层纸,脚探下去后,脚底空空荡荡,没有海水了。 这地方怪得余年只有一个怪字可说,她没再试探,直接整个人滑入石板之下。 她才进去,只听上面轧轧作响,石板又回复原位。 此时再想上去也难了,余年干脆蒙头往前冲,石阶尽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到处都是一种灰蒙蒙的亮。 余年走着走着,猛然发觉自己脚下的土地很不寻常。 她蹲下身,右手稍稍在地上一撑,立刻跳了起来。 这是肉! 这地面是肉! 虽没有肉质纹理,但触手滑而弹,带有微温,仿佛摸在活人的皮肤上。 “这里到底是……”余年深深皱起眉头。 在肉质土地上,生着不少果树,大约是因为光照原因,果树的叶子色作淡黄,枝梢挂了些指头大的青色小果子,瞧着像是海棠果。 余年快步走向果树林,这些树不像自然生长,大约是有人侍弄的,既然有人,便找他问问。 走到果树近前,余年陡地停下。 离得最近的树干后,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没有指甲的手。 “你是谁?” 余年饶是艺高人胆大,在这种地方,见到这样一只手,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那只手慢慢往前滑,露出了小臂、肩膀,皮肤很白,白得发灰,手臂很纤细,看起来像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余年提高了声音道:“阁下何必藏头露尾呢,请快现身!” 树背后的人停下了蛇一般的滑动, 然后—— 从树后探出一颗没有脸的头。 第413章 海中有鬼(10) 余年和那颗无脸头对视。 或许不能说是对视,因为那颗头上没有五官,自然也就没有眼睛,只是面向余年。 “你是谁?”余年沉声问,“你是什么?” 藏在树后的人蠕动出来,身上穿着极简单的草木纤维编织成的衣裳,应该是四肢的地方生着长而柔软的触手,并不是普通章鱼的触手,而是尖端分叉成五指模样。 见到这般怪模样,余年不由得倒退两步。 “我是人。” 怪物说话的声音稚嫩明亮,倒像是个少女。 “你是人?” 余年无法相信地上下打量一番这少女怪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子,大约这么高?” 她对这怪物很是警惕,握着手,随时准备放出空间里有攻击性的生物。 “见过的。”少女怪物点点头。 “在哪里?”余年一喜。 谁知少女怪物狡猾地摇摇头,说:“我不能带你去见他,除非……” “除非什么?”余年追问。 “除非,你留下来给我生一个孩子。” 少女怪物左摇右晃,很是得意的模样。 余年一时失语,怪物就是怪物,再懂人语,能交流,也是怪物。 “把余昇交出来。” 余年不再废话,从空间中放出了三条巨鳄。 此处并无海水,鲨鱼、章鱼之类便没什么优势。 “啊!” 少女怪物尖叫着往树上爬,她的手掌和腿部似乎都生有吸盘,在树上贴得异常结实。 “你可以试试永远不下来,或者,告诉我那孩子在哪儿?” 余年走到树下,向上抬起头来看。 少女怪物低头,脖子伸长了些许,不知怎的,原本跟鸡蛋似的光溜溜脸上,长出和余年极其相似的五官。 “是你替换了拾来?” 余年见她玩这一手,立刻想到了假拾来。 “拾来?”少女怪物顶着余年的脸,歪头想了想,“不知道。” “真儿,下来。” 余年全神贯注在少女怪物身上,陡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立刻转身,便见“拾来”笑吟吟地站在她后面。 “媳妇儿,你叫这些大鱼让开些,让真儿下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余年怒火冲天,挥手又放出了另外两条巨鳄! “谁准你叫我!要不要脸!” 她咬着牙,指挥巨鳄扑向假拾来,而假拾来并不着急,伸出两只手,从普通人手臂的模样幻化成为极长极粗的触手,翻卷住两条巨鳄。 鳄鱼挣扎扭动,爪子和牙齿在他的触手上挫出伤口,假拾来仿佛全然不在意,不知从哪里又伸出三条触手,将树下的巨鳄卷住,给树上的少女怪物让开一条通路。 “嗯呀,真吓人。” 叫做真儿的少女怪物带着余年的脸,一溜烟从树上下来,窜到了假拾来身后,拍拍胸口道。 余年将几条巨鳄收回,瞪视着面前两人。 一个是拾来,另一个却是她自己。 两个人都用着本人绝不会有的表情,说着本人绝不会说的话。 “你能找到这儿,也算有本事。”假拾来道。 真儿嘻嘻笑:“爹爹,把她抓起来给我生孩子好不好?” “她个子太小,怕是不行。”假拾来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你若想要孩子,用我抓来的那人。” “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想要什么,把我相公和儿子还来!” 余年伸出手,她已准备好,若是这两个怪物再作怪,她就放出灵泉水,把整个空间冲一遍! 自然,怪物能在海水中生存,但大浪拍岸,总能冲他们个七荤八素! “姑娘,你实在不必对我们敌意这么强。” 假拾来微微笑道,“你、你相公和儿子能到此处,大大的有好处。” “是么?你们是什么东西,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还说有好处,鬼话连篇!” 余年冷笑,马上就要放出洪水。 假拾来忽然蹲下,伸手摸了摸地面。 “姑娘,你可曾听说过徐福?” 余年皱眉:“听说过又如何?” 这个世界亦有徐福和五百童男童女寻长生不死药的传说,但多见于野史,并无正史记录。 “我们便是徐福的后人。” “呵,你这怪物,倒是会编,这般会编,怎的不做草席子卖?” 被余年阴阳怪气了一通,假拾来倒也不生气,反而道:“卖过,三文一条,不值钱。” 他答得实诚,倒叫余年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在不需要余年说话,他自己就接了下去:“徐福,成功了,他找到了长生不老药。” “找到了?”余年重复,“他找到了,为什么不回去? “他回去了。” “回去了?为何史书未曾记载?” 余年本不想跟着这怪物的话走,但徐福寻仙药的故事,她倒也想知道是个什么结尾。 “那位皇帝不想其他人知道长生不老药一事,他服下了药,脱胎换骨,留下一副旧躯壳,和徐福一起到了仙山。” “然后呢?” 余年追问。 “然后,他就是我。” 余年怔住,长久地怔住,与假拾来两两相望。 突地,她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简直可笑至极!你说你是——” “对,我就是第一个皇帝。”假拾来淡定地确认。 余年笑声中并无笑意:“你有什么证据?” 假拾来道:“我只记得,仙山每五百年升起,每五百年沉没,上一次仙山沉没,大约是百年前。有些普通人也在仙山上居住,那次仙山沉没时,有人偷拿了我几卷书离开。” 他从真儿的腰间解下一块像是树皮的纸卷,递向余年。 “若他带走的东西上了岸,岸上应当有人见过我的书卷,这字是我活着时用的一种密文,外人不得知。” 余年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说的是真。 纸卷上面露出的几行文字和余昇所说的天书极为相似,一眼便可认定是同种文字。 “你、你——” 余年尽管口齿伶俐,见到这种异事,一时间亦难以决断。 “许多年前还有一次,仙山升起得甚高,与对面的陆地连接在了一起,便有人通过一条水道来到仙山,我一时兴起,说得多些,他想把我的故事传出去,没办法,我们只能把他留下。” “那个人,仿佛是姓陶。” 余年立刻道:“不对!不对!” 假拾来温和地笑:“怎么不对?” “陶渊明分明从桃花源里出来了,还写了桃花源记,根本和你这里一点也不一样!” 假拾来继续笑:“你又怎么确定,出去的那个陶渊明,就是原本的陶渊明?” 他面上的笑意十分亲切,然而说出的话却叫余年打了个寒颤。 “你们……到底替换过多少人?留下了多少人?” 假拾来垂头想了想,细细算来:“当初的五百童男童女后来都杀了,徐福也杀了。我带了些女人进来,想让仙山充满我的子嗣,但这地方的孩子不是那么生的。我慢慢地摸索,才琢磨出一些门道。” 说到这儿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惨烈无比的叫声。 假拾来抬目望去,说:“姓魏的那个人要生了,你想看看吗?” 第414章 海中有鬼(11) 余年怀着警惕,远远地跟在两个怪物后面,走向惨叫发出的方向。 “……你问了好几次,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假拾来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仙人。” 余年嗤之以鼻,哼笑一声。 他们这种样子,也配称作仙人! 假拾来虽然恢复了人身的模样,但两条手臂长长地垂落,绝非人形。 余年穿越前听人说,个子高的人手腕才能过裆。 此时看看,前头的怪物手腕岂止过裆,连脚腕都要过了。 “你现在怀疑,是因为你还没见到好处。姓魏的那个人见了,他现在可是自愿留下来。” “谁要是愿意和你们这些怪物在一块儿,肯定也是个怪物!” 余年不以为然,魏郎中年富力强,忠心报国,除了是个钓鱼佬,没有别的缺点,怎么会自愿和一群怪物混在一起。 “蛊惑么?长生不老算不算好处?”假拾来笑道。 当然算,不但算,而且是人自古以来便在追求的。 不说古代,大兴前一个老皇帝不就是因为寻找长生不老药最后落得个死? 求南而得北,也是讽刺。 余年心头一凛,到现在,假拾来还没说过到底长生不老药是什么,还有没有。 如果真能服下药就不老不死,那么只怕世上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愿意与怪物为伍。 “你们还有长生不老药?” 余年问出口,便见那少女怪物真儿跳着转过身来,挥舞两条触手,大声叫唤。 “还有,还有很多,多的是!你要不要留下来!” “多得是?”余年疑心真儿说话不尽不实,有所夸张。 假拾来也停下脚转过身,一脸的似笑非笑:“多得是。你要吗?” 在他问出口的时候,附近又传来一声怪异的叫,这声叫却不是魏郎中发出来的。 假拾来面色一沉,大跨步追了过去。 余年也追着去,转过一块肉质岩石,她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一处粉红色肉质平台上,躺着魏郎中,魏郎中的双手高高地举起,捧着一个身上生有十数条纤细触手的红色肉质卵。 卵的形状和大小,都像是一个婴儿,但没有头脸,也没有四肢。 极可怖的是,魏郎中身上一丝不挂,半个身子陷在肉质平台中,腹部敞开,露出干净的内脏,无数肉色丝络将他和平台以及婴儿连接在一起。 他的脸向外转着,双眼无神,皮肤颜色已经变成粉红,如同褪毛烫熟的猪肉。 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活着,但魏郎中活着,不仅活着,他还在呻吟,口中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字句。 平台周围还有七八个和真儿一模一样的怪物,呈包围状站在平台周围,或是弓着背准备往上扑,或者左右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余年真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看。 她一望而知,为什么那些怪物只是围着,并不上前。 就在平台之前,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分别手执一只火把,不住表示要烧掉平台和魏郎中。 “拾来!小昇!” 余年大声叫道,这两个人自然是她的相公和儿子了! “媳妇儿!” “娘,你快走!” 拾来和余昇亦同时回应。 “把火把放下!”假拾来厉声呵斥,“谁让你们把他们放开的!” 其中一个围着的怪物弓着腰,凑近道:“是……是他们自己跑出来,还砍掉了我一只手!” “呵,一只手而已。”假拾来冷笑。 那没有脸的怪物慌张后退,却被假拾来的一只手洞穿肺腑,跌倒在地。 说来也怪,虽然撕开好大一个伤口,却没有一滴血落在地上。而那怪物本来就赤身裸体,倒在地上后,很快被肉质地面包裹住融合消失。 “放下火把。”假拾来杀了一个同类,似乎心情变好,“她已经被我抓来,你们还要反抗么?” “别听他瞎扯,是我打上门来,他再废话,先烧了他。” 余年听出他的语气中有威胁成分,压根没给他发挥的空间,扭了扭手腕,反将一军。 “我知道,媳妇儿,都听你的!”拾来看着那假拾来的模样,越看越烦,举着火把问他,“你,自己没脸啊,老用别人脸,还要不要脸!” “我很喜欢你们一家。” 假拾来答非所问地说,脸上始终笑容平和,“今年选择生育子嗣的时间早了,要是你早来,我一定选你,或者她。” 他笑着说,眼睛从拾来转向余年。 “恶心人没够。”余年冷冷地道,“所以魏郎中得了怪病,说海里有人,就是说的你?” 假拾来一笑:“是我们。” 真儿叽叽喳喳地道:“我们选来选去,选中了他,谁知没来得及带他走,船上好多人就跳下来找他,我的卵还没来得及放呢。” “放了他们。” 余年指着拾来余昇和魏郎中,看向假拾来。 “放了他,他自己愿不愿意走呢?”假拾来笑着。 余年看向拾来,拾来摇了摇头:“魏耀祖他不成啦!” 果然,魏郎中随着肉平台的蠕动,已经有大半身子陷入进去,两只手臂直挺挺地托举着怪婴。 忽的,怪婴发出一声啼哭! “孩子!” 假拾来怪叫! “孩子!” 所有的怪物一起欢叫! 无数的柔软的触手和似手非手的东西在空中挥动,所有的怪物陷入了沉醉癫狂的状态。 他们跳着无法描述的舞蹈,时而向平台靠近,时而又向外散去,触手和肢体互相击打,发出啪啪的响声,散发着怪异的熏香和腥味。 在台上的怪婴伸拳伸腿,从半透明的肉色薄膜中钻了出来,浑身上下伸出圆滚滚的肉色肢节畅快舞动,正如一个新生命来到新世界那么欢喜。 趁着怪物们狂欢,余年用力向拾来招手,拾来抱起余昇,在怪物们的舞蹈间逃了出来。 “快走!” 余年并不觉得继续跟这些怪物耗下去是什么好主意。 她带着相公儿子,迅速向外奔去。 这片地方虽然看不到边际,但离余年进来的入口很近,只要怪物们多欢乐一刻,余年他们便能进入海中。 到时和海面上的人汇合,则更加有胜算。 “站住!” 就在余年的脚已经踏上石阶时,背后传来假拾来的叫声。 她让余昇先上,自己和拾来转过身,面对假拾来的追击。 “我真的没有恶意。” 假拾来手里抱着一个婴儿,背后跟着许许多多的怪物。 “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你。”余年答,“你强行抢了我们的人,用他作为生育的容器,现在,又阻止我离开。” 假拾来摇了摇头:“就让他亲自和你说。” 余年莫名其妙。 他,他是谁? 在她满腹疑惑的同时,假拾来手中的怪婴发出声音。 “余提督,我是魏耀祖。” 第415章 海中有鬼(12) 沙哑的尖细的,绝不可能从婴儿口中发出的声音。 的确有魏郎中的口气,但魏郎中不是已经被吞噬掉了吗? 余年强忍不适,开口问道:“如何证明你是魏耀祖,不是怪物变出来骗人的?” 怪婴转向余年,面上有淡淡的五官浮出,勉强看出魏郎中的影子。 “我叔叔是魏还。” 只这一句,余年便知,就算怪婴模样再怪,再奇,也的确是魏郎中。 魏还在扳倒宁安侯一事中出力颇大,加官进爵,身居高位,也愈发谨慎,不许其他魏家人在外用他的名头,在河津县中,恐怕只有拾来和魏郎中本人才知道这层关系。 见余年沉默,已经变成怪婴的魏郎中呵呵笑。 “余提督,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你何不也快快丢掉旧皮囊,成个新人?” 余年还没开口,拾来已是沉声道:“魏耀祖,你还敢胡说八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个人?” 怪婴在假拾来的手中支起身子,尖声叫了起来。 “我很快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我要将长生不老药进献给陛下,先皇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的东西,我找到了!献给陛下,献给陛下!” “长生不老药到底是什么!”余年微皱眉头问。 “就是脚下,你踩着的,就是长生不老药。” 假拾来指着肉质地面,弯下腰,五指成爪,在地面上挖出一块肉。 他举起那块肉,朝着余年,让她看清那柔软微微蠕动的质地。 “吃下去,你也能获得无尽的生命和智慧,和我们一起,永远永远毫无烦恼地生活在仙山。” 余年捂住嘴,她感觉自己随时会呕出来。 “走,拾来,我们走。” 她推着拾来,要往上,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 “你们走不了!” 假拾来阴沉地笑,他后退,和拾来一模一样的脸融化,藏身于极为相似的怪物群中,发出一声唿哨。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怪物扑了上来,向着余年一家发起攻击! 数不清的粉红色肉质腕足扬起,向下击落! 余年不管召唤什么样的海物出来,在没有水又狭窄的石阶上也无法发挥作用。 她一边要拾来父子两个快往上跑,一边站在石阶上,挡在怪物和家人中间。 “留下!留下!” 靠近的怪物中有个叫唤着,是真儿。 余年冷漠地望着爬上来的怪物群,伸出一只左手,只是轻轻一翻——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股水流冲在了怪物们的身上,竟然像是胶合剂一样,将所有怪物黏在了一起! 一时间,怪物的嚎叫充斥耳边,余年微蹙眉头,按了按耳朵。 “这是什么水!” 最后面的怪物见机极快,高高地跳起,站在其他怪物的肩膀头部,以免沾到余年的灵泉水。 “为什么会融化!不应该会融化!” 余年不答,她发现放出灵泉水有效,于是继续从空间中引出泉水,淹没怪物们。 经过数年的积累,她的灵泉空间几乎大得无边无际,哪怕放出一个中等大小湖泊的水量也不会有影响。 “啊啊……” 很快,就像是在浴池里放水,地面上积起浅浅一层灵泉水,这也使得怪物们和肉质地面融合得更加紧密,怪物的肢体渐渐圆融,形成一个巨大的肉团。 唯有最后一个怪物,用拾来的声音道:“媳妇儿,媳妇儿,救命哪!” 他的声音极其焦急恐惧,听起来正像是拾来本身在呼救,余年即使眼睛看到那是怪物,手上仍不知不觉缓了一缓。 见此机会,假拾来大喜,跃起扑向余年! 与此同时,余年耳边一缕尖利风声! “啊啊啊啊啊啊!” 假拾来身上被打中一枚袖箭,袖箭力度极大,将他带得跌落到地上。 余年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拾来道:“我们走!” 所有的怪物都被地面吞噬了些许身体,他们面上没有痛苦之色,只是堆成一座肢体四散的肉山,茫然地望着余年。 肉质地面不断地吸收灵泉水,不断长大,高高耸起,底部和顶部互相靠近,活动的空间愈发小了起来。 “快走!” 余年夫妻俩用力奔跑,身后,石阶被肉海侵占,之前的怪物们早就不见踪影。 肉海中喷涌出如浪花的细长触手,本能地去够奔跑着的余年的脚踝,被她丢了一枚电叶子下去,电得发焦,这才缓下速度,踟蹰着围着石阶盘旋。 眼看就到了出口,余年见余昇用自己的小手推不开顶上的石板,连忙放出几只大章鱼,和拾来一起用力向上顶,仍然不行! “娘,有机关!” 余昇只说了几个字,余年便明白了过来,指挥章鱼用触手到处摸索。 他们在奔逃途中抛下了火把,只好用海底灯来照明,余年一片片往下丢电叶子,拾来余昇父子两个则是快速地在头顶石板上敲来敲去。 “有了!” 余昇抓住一条极细的石链,用力扯动,果然,顶上石板慢慢移开。 或许肉质怪物们也有感应,知道猎物即将逃脱,肉海如涨潮一般,迅速向上浮动,再浮动! 压扁的手掌似的肉质触手,在石阶上摸摸索索地向余年伸来。 “娘,你快走!” 余昇见石板终于慢腾腾地让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通道,连忙叫余年快出去。 “你先上!”余年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避水珠,扔给拾来,再抓一把电叶子,洒向怪物。 拾来亦极有默契地塞进余昇嘴里一颗,双臂抓住儿子的腰间,将他举高,从缝隙里塞进外面海水中。 “媳妇儿快来!”他又向下伸出手,要余年先上。 余年刚要转身向上,脚踝一紧,竟被一条触手缠住! 她立刻令一只章鱼扯开肉质触手,然而章鱼一旦接触到肉海,立刻被肉海吸收了进去! 还好因为抓住了章鱼,触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余年。 余年连忙趁机和拾来从缝隙中爬了上去。 “快关上出口!” 余年抓住圆石的开关,用力向回拉扯。 肉海迅速涨到出口处,古怪的是,尽管肉海在不断地生长,鼓动,却始终无法突破隔绝海水和石板下空间的那层气膜。 “娘,你看,他们出不来!”余昇叫道。 圆石尽管合拢得缓慢,余年还是松了口气。 他们一家三口,六只眼睛紧紧盯着圆石的合拢过程,直到最后一条缝时,忽然从缝中伸出一条细得像树枝的手臂,缝隙中发出声音。 “余提督,余提督,你去哪儿啊,带上我,我要给皇上献药!” 魏郎中的声音一会粗一会细,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能让他们出来!” 余年叫道,魏郎中如今模样,叫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皇帝面前,必定生出乱子! 拾来神色一凝,抬手削断那截手臂! 断臂落回缝隙,圆石咯嗒一声轻响,结结实实地合上了。 见此,余年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该怎么处置这些怪物? 第415章 海中有鬼(12) 沙哑的尖细的,绝不可能从婴儿口中发出的声音。 的确有魏郎中的口气,但魏郎中不是已经被吞噬掉了吗? 余年强忍不适,开口问道:“如何证明你是魏耀祖,不是怪物变出来骗人的?” 怪婴转向余年,面上有淡淡的五官浮出,勉强看出魏郎中的影子。 “我叔叔是魏还。” 只这一句,余年便知,就算怪婴模样再怪,再奇,也的确是魏郎中。 魏还在扳倒宁安侯一事中出力颇大,加官进爵,身居高位,也愈发谨慎,不许其他魏家人在外用他的名头,在河津县中,恐怕只有拾来和魏郎中本人才知道这层关系。 见余年沉默,已经变成怪婴的魏郎中呵呵笑。 “余提督,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你何不也快快丢掉旧皮囊,成个新人?” 余年还没开口,拾来已是沉声道:“魏耀祖,你还敢胡说八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个人?” 怪婴在假拾来的手中支起身子,尖声叫了起来。 “我很快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我要将长生不老药进献给陛下,先皇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的东西,我找到了!献给陛下,献给陛下!” “长生不老药到底是什么!”余年微皱眉头问。 “就是脚下,你踩着的,就是长生不老药。” 假拾来指着肉质地面,弯下腰,五指成爪,在地面上挖出一块肉。 他举起那块肉,朝着余年,让她看清那柔软微微蠕动的质地。 “吃下去,你也能获得无尽的生命和智慧,和我们一起,永远永远毫无烦恼地生活在仙山。” 余年捂住嘴,她感觉自己随时会呕出来。 “走,拾来,我们走。” 她推着拾来,要往上,离开这个怪异的地方。 “你们走不了!” 假拾来阴沉地笑,他后退,和拾来一模一样的脸融化,藏身于极为相似的怪物群中,发出一声唿哨。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怪物扑了上来,向着余年一家发起攻击! 数不清的粉红色肉质腕足扬起,向下击落! 余年不管召唤什么样的海物出来,在没有水又狭窄的石阶上也无法发挥作用。 她一边要拾来父子两个快往上跑,一边站在石阶上,挡在怪物和家人中间。 “留下!留下!” 靠近的怪物中有个叫唤着,是真儿。 余年冷漠地望着爬上来的怪物群,伸出一只左手,只是轻轻一翻—— 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股水流冲在了怪物们的身上,竟然像是胶合剂一样,将所有怪物黏在了一起! 一时间,怪物的嚎叫充斥耳边,余年微蹙眉头,按了按耳朵。 “这是什么水!” 最后面的怪物见机极快,高高地跳起,站在其他怪物的肩膀头部,以免沾到余年的灵泉水。 “为什么会融化!不应该会融化!” 余年不答,她发现放出灵泉水有效,于是继续从空间中引出泉水,淹没怪物们。 经过数年的积累,她的灵泉空间几乎大得无边无际,哪怕放出一个中等大小湖泊的水量也不会有影响。 “啊啊……” 很快,就像是在浴池里放水,地面上积起浅浅一层灵泉水,这也使得怪物们和肉质地面融合得更加紧密,怪物的肢体渐渐圆融,形成一个巨大的肉团。 唯有最后一个怪物,用拾来的声音道:“媳妇儿,媳妇儿,救命哪!” 他的声音极其焦急恐惧,听起来正像是拾来本身在呼救,余年即使眼睛看到那是怪物,手上仍不知不觉缓了一缓。 见此机会,假拾来大喜,跃起扑向余年! 与此同时,余年耳边一缕尖利风声! “啊啊啊啊啊啊!” 假拾来身上被打中一枚袖箭,袖箭力度极大,将他带得跌落到地上。 余年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拾来道:“我们走!” 所有的怪物都被地面吞噬了些许身体,他们面上没有痛苦之色,只是堆成一座肢体四散的肉山,茫然地望着余年。 肉质地面不断地吸收灵泉水,不断长大,高高耸起,底部和顶部互相靠近,活动的空间愈发小了起来。 “快走!” 余年夫妻俩用力奔跑,身后,石阶被肉海侵占,之前的怪物们早就不见踪影。 肉海中喷涌出如浪花的细长触手,本能地去够奔跑着的余年的脚踝,被她丢了一枚电叶子下去,电得发焦,这才缓下速度,踟蹰着围着石阶盘旋。 眼看就到了出口,余年见余昇用自己的小手推不开顶上的石板,连忙放出几只大章鱼,和拾来一起用力向上顶,仍然不行! “娘,有机关!” 余昇只说了几个字,余年便明白了过来,指挥章鱼用触手到处摸索。 他们在奔逃途中抛下了火把,只好用海底灯来照明,余年一片片往下丢电叶子,拾来余昇父子两个则是快速地在头顶石板上敲来敲去。 “有了!” 余昇抓住一条极细的石链,用力扯动,果然,顶上石板慢慢移开。 或许肉质怪物们也有感应,知道猎物即将逃脱,肉海如涨潮一般,迅速向上浮动,再浮动! 压扁的手掌似的肉质触手,在石阶上摸摸索索地向余年伸来。 “娘,你快走!” 余昇见石板终于慢腾腾地让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通道,连忙叫余年快出去。 “你先上!”余年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避水珠,扔给拾来,再抓一把电叶子,洒向怪物。 拾来亦极有默契地塞进余昇嘴里一颗,双臂抓住儿子的腰间,将他举高,从缝隙里塞进外面海水中。 “媳妇儿快来!”他又向下伸出手,要余年先上。 余年刚要转身向上,脚踝一紧,竟被一条触手缠住! 她立刻令一只章鱼扯开肉质触手,然而章鱼一旦接触到肉海,立刻被肉海吸收了进去! 还好因为抓住了章鱼,触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余年。 余年连忙趁机和拾来从缝隙中爬了上去。 “快关上出口!” 余年抓住圆石的开关,用力向回拉扯。 肉海迅速涨到出口处,古怪的是,尽管肉海在不断地生长,鼓动,却始终无法突破隔绝海水和石板下空间的那层气膜。 “娘,你看,他们出不来!”余昇叫道。 圆石尽管合拢得缓慢,余年还是松了口气。 他们一家三口,六只眼睛紧紧盯着圆石的合拢过程,直到最后一条缝时,忽然从缝中伸出一条细得像树枝的手臂,缝隙中发出声音。 “余提督,余提督,你去哪儿啊,带上我,我要给皇上献药!” 魏郎中的声音一会粗一会细,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能让他们出来!” 余年叫道,魏郎中如今模样,叫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皇帝面前,必定生出乱子! 拾来神色一凝,抬手削断那截手臂! 断臂落回缝隙,圆石咯嗒一声轻响,结结实实地合上了。 见此,余年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该怎么处置这些怪物? 第416章 海中有鬼(13) 拾来冲她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先上去。 余年点了点头,一家三口同时向上泅水,将怪物空间抛在身后。 眼见就要浮到海面上时,余年忽然感到脚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顿时骇然,一脚蹬了下去,对拾来和余昇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赶快跟着自己上浮。 不料,那两个却是一脸的笑容,比比划划地指着自己身后。 余年心念一转,立时在水中翻过身来,便见一大一小两颗龙头表情十分同步地望着自己。 不是珠珠和仙师龙又是哪个? 他们竟然赶来了河津县! 珠珠龙身变得更加长大,亲热地偎过来,尾巴缠住余年的腰,挨挨擦擦,对娘亲撒了一会儿娇才带着余年浮上海面。 “娘,我梦到你了,就叫姥爷带我来找你。” 珠珠越发学得嘴甜,第一句话就叫余年忘了与怪物缠斗的紧张,喜笑颜开起来。 “乖仔,娘也常常梦到珠珠。” 余年扭头向船上看,他们浮上来的地方和大船有段距离,只见大船上已经缒下小艇,显然是来接他们的。 又跑又打半天,余年不说精疲力尽,能省些力气就省些力气,不想再游过去,就等着来接。 拾来和余昇也是同样的想法,珠珠向来是个懒蛋龙,能躺着不坐着,能吃糖不吃苦瓜,便盘在娘亲身上,脑袋搭在余年头顶,数着数儿等人来。 唯有仙师龙伸个大龙头,尖着鼻子把他们闻了又闻,龙脸上一副古怪相:“你们做什么去了?” 余年三人对视,均是苦笑。 “说来话长。” “一言难尽。” “我们……你们……哎!” 待到小艇接了人,仙师龙和珠珠也化作人形,一同登船。 云书来还罢了,其他水手见下去三个,上来五个,都是目瞪口呆,不知一老一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待回了河津县,余年只叫了云书来和梁县令丁师爷,还有自己一家人坐在一处,将魏郎中怪案前前后后讲得清楚。 唯有长生不老一节她有心略过不说。 “竟有如此奇事!”梁县令叹道,“若那怪物所说是真,史书上更不知有多少疏漏错处。” 余年笑道:“所谓历史,本就是白纸一张,不说胜者败者谁来执笔,就说假若怪物所说是真,将这故事传出去,又有几个肯信!” 云书来点头赞道:“不错!余姑娘所说甚是,凡是事情太怪异,太不可思议,人们反而不愿意去信。” “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梁县令又愁眉苦脸起来,“那怪物在海底,捞不捞上来?捞上来又该如何处置?” 说到这个,余年也觉得棘手。 海底怪物自称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其外形又怪异莫名。 况且,海底空间极为巨大,强行将其取出,不知会否引起海水异动。 正当余年左右为难之际,仙师龙出声道: “你们年纪轻不认得,那东西叫太岁肉,原先并不稀罕。” “什么?” “太岁——肉?” 众人都是惊愕极了! 云书来急道:“可是传说中长生不老药,又叫做肉灵芝的?” “嗨呀,果然人人都求长生不老,连你小子也不能免俗。”仙师龙懒洋洋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椅中,手搭着扶手,一根手指抬了抬,“人说什么八苦,生也苦,死也苦,老也苦,病也苦,真到了长生不老之时,便知天下最苦的是没有尽头。” 余年嘴角轻轻撇了撇,她看海底怪物们活得美滋滋呢,可不像是苦的模样。 “太岁肉原先生得到处都是,随便吃,后来,后来仿佛是时间太久,太岁肉有了神智,会藏会躲了,我就没吃过几回。” 说到这儿,仙师龙咂咂嘴,回忆太岁肉的美味似的。 “仙师,你不会是说,你吃过太岁肉?”余年心里有点膈应。 她刚才还看见仙师龙在珠珠脸蛋子上亲了一口呢! 要是吃得不干不净,那可不能叫他随便亲近女儿! 哎,要不说老人带孩子,得紧看着点儿呢。 “吃点那个咋啦?” 仙师龙抠了抠头皮,亲热地撸了把珠珠脑袋,看得余年也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把珠珠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 “自古以来太岁肉就是龙饲料,也就是后来人不愿意用人祭祀,太岁肉不能增长,越来越少,我都快忘了什么味儿了。” 说着说着,仙师龙脸上显出馋涎欲滴的表情:“珠,晚上姥爷带你挖太岁肉吃去,听你娘说了没,老大一块呢!” 珠珠兴高采烈地从娘亲身上蹦起来,大声叫好。 “姥爷跟你说,你娘亲带你赶的海叫小海,那都不算赶海,姥爷这回带你赶一个大的!” 余年张了张嘴又闭上。 自家这位龙老爹总是能把诡异怪奇变成乡土风情啊。 “仙师……爹,你要是敢带珠珠吃那鬼东西,以后我再也不许你上门!”余年一把抻住珠珠,严词拒绝。 “噫——太岁肉好吃着咧,香着咧!” 仙师龙很遗憾地道。 众人商议一通,因怪物口中的长生不老和太岁肉过于虚无缥缈,终于决定向皇帝说是魏郎中吃坏了东西,疯癫之下投身海中。 “余提督,如此,向陛下报告魏郎中案始末一事,便托付给你了!” 梁县令听得余年主动说要由她来写奏折,顿时浑身轻松。 余年也怕梁县令丁师爷写的奏折露出什么,主动要求自己来负责上报朝廷,也算是尽尽观海女史的责任。 仙师龙在一边眼珠乱转,到了半夜,他偷偷跑出去,潜入海中,忽然尾巴尖儿被扯了一把。 他回头看,却见珠珠也化成龙形,追了过来。 一老一小两条龙鬼鬼祟祟,潜入深海。 …… 第二天一早,余年预备开船出海,再去太岁肉地附近转转,检查是否有异变,她看到仙师龙和珠珠的模样,大为奇怪。 “你们,怎么红光满面的?” “哈哈,有吗?”仙师龙干笑,摸了摸脸。 “有啊,你皱纹都少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仙师龙剔着牙,往屋里走。 “珠珠,你看着胖了?” “娘,今天早上吃得饱,长得壮,我睡个回笼觉。”珠珠也摸着小肚皮,跟着仙师龙走了。 余年想明白了什么,无奈地吐了口气。 至少她不用再想应该怎么处置海底的太岁肉了。 那,没别的事,要不她上开发区转一圈? 忽听得外头闹哄哄,余年踱出去,见几个人拽着拾来的衣角,耍无赖似的 “你们做什么呢!”她喝了一声。 谁知那几个瞧见她出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余提督,求余提督救命!” 第416章 海中有鬼(13) 拾来冲她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先上去。 余年点了点头,一家三口同时向上泅水,将怪物空间抛在身后。 眼见就要浮到海面上时,余年忽然感到脚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顿时骇然,一脚蹬了下去,对拾来和余昇比了个手势,让他们赶快跟着自己上浮。 不料,那两个却是一脸的笑容,比比划划地指着自己身后。 余年心念一转,立时在水中翻过身来,便见一大一小两颗龙头表情十分同步地望着自己。 不是珠珠和仙师龙又是哪个? 他们竟然赶来了河津县! 珠珠龙身变得更加长大,亲热地偎过来,尾巴缠住余年的腰,挨挨擦擦,对娘亲撒了一会儿娇才带着余年浮上海面。 “娘,我梦到你了,就叫姥爷带我来找你。” 珠珠越发学得嘴甜,第一句话就叫余年忘了与怪物缠斗的紧张,喜笑颜开起来。 “乖仔,娘也常常梦到珠珠。” 余年扭头向船上看,他们浮上来的地方和大船有段距离,只见大船上已经缒下小艇,显然是来接他们的。 又跑又打半天,余年不说精疲力尽,能省些力气就省些力气,不想再游过去,就等着来接。 拾来和余昇也是同样的想法,珠珠向来是个懒蛋龙,能躺着不坐着,能吃糖不吃苦瓜,便盘在娘亲身上,脑袋搭在余年头顶,数着数儿等人来。 唯有仙师龙伸个大龙头,尖着鼻子把他们闻了又闻,龙脸上一副古怪相:“你们做什么去了?” 余年三人对视,均是苦笑。 “说来话长。” “一言难尽。” “我们……你们……哎!” 待到小艇接了人,仙师龙和珠珠也化作人形,一同登船。 云书来还罢了,其他水手见下去三个,上来五个,都是目瞪口呆,不知一老一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待回了河津县,余年只叫了云书来和梁县令丁师爷,还有自己一家人坐在一处,将魏郎中怪案前前后后讲得清楚。 唯有长生不老一节她有心略过不说。 “竟有如此奇事!”梁县令叹道,“若那怪物所说是真,史书上更不知有多少疏漏错处。” 余年笑道:“所谓历史,本就是白纸一张,不说胜者败者谁来执笔,就说假若怪物所说是真,将这故事传出去,又有几个肯信!” 云书来点头赞道:“不错!余姑娘所说甚是,凡是事情太怪异,太不可思议,人们反而不愿意去信。” “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梁县令又愁眉苦脸起来,“那怪物在海底,捞不捞上来?捞上来又该如何处置?” 说到这个,余年也觉得棘手。 海底怪物自称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其外形又怪异莫名。 况且,海底空间极为巨大,强行将其取出,不知会否引起海水异动。 正当余年左右为难之际,仙师龙出声道: “你们年纪轻不认得,那东西叫太岁肉,原先并不稀罕。” “什么?” “太岁——肉?” 众人都是惊愕极了! 云书来急道:“可是传说中长生不老药,又叫做肉灵芝的?” “嗨呀,果然人人都求长生不老,连你小子也不能免俗。”仙师龙懒洋洋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椅中,手搭着扶手,一根手指抬了抬,“人说什么八苦,生也苦,死也苦,老也苦,病也苦,真到了长生不老之时,便知天下最苦的是没有尽头。” 余年嘴角轻轻撇了撇,她看海底怪物们活得美滋滋呢,可不像是苦的模样。 “太岁肉原先生得到处都是,随便吃,后来,后来仿佛是时间太久,太岁肉有了神智,会藏会躲了,我就没吃过几回。” 说到这儿,仙师龙咂咂嘴,回忆太岁肉的美味似的。 “仙师,你不会是说,你吃过太岁肉?”余年心里有点膈应。 她刚才还看见仙师龙在珠珠脸蛋子上亲了一口呢! 要是吃得不干不净,那可不能叫他随便亲近女儿! 哎,要不说老人带孩子,得紧看着点儿呢。 “吃点那个咋啦?” 仙师龙抠了抠头皮,亲热地撸了把珠珠脑袋,看得余年也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把珠珠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着。 “自古以来太岁肉就是龙饲料,也就是后来人不愿意用人祭祀,太岁肉不能增长,越来越少,我都快忘了什么味儿了。” 说着说着,仙师龙脸上显出馋涎欲滴的表情:“珠,晚上姥爷带你挖太岁肉吃去,听你娘说了没,老大一块呢!” 珠珠兴高采烈地从娘亲身上蹦起来,大声叫好。 “姥爷跟你说,你娘亲带你赶的海叫小海,那都不算赶海,姥爷这回带你赶一个大的!” 余年张了张嘴又闭上。 自家这位龙老爹总是能把诡异怪奇变成乡土风情啊。 “仙师……爹,你要是敢带珠珠吃那鬼东西,以后我再也不许你上门!”余年一把抻住珠珠,严词拒绝。 “噫——太岁肉好吃着咧,香着咧!” 仙师龙很遗憾地道。 众人商议一通,因怪物口中的长生不老和太岁肉过于虚无缥缈,终于决定向皇帝说是魏郎中吃坏了东西,疯癫之下投身海中。 “余提督,如此,向陛下报告魏郎中案始末一事,便托付给你了!” 梁县令听得余年主动说要由她来写奏折,顿时浑身轻松。 余年也怕梁县令丁师爷写的奏折露出什么,主动要求自己来负责上报朝廷,也算是尽尽观海女史的责任。 仙师龙在一边眼珠乱转,到了半夜,他偷偷跑出去,潜入海中,忽然尾巴尖儿被扯了一把。 他回头看,却见珠珠也化成龙形,追了过来。 一老一小两条龙鬼鬼祟祟,潜入深海。 …… 第二天一早,余年预备开船出海,再去太岁肉地附近转转,检查是否有异变,她看到仙师龙和珠珠的模样,大为奇怪。 “你们,怎么红光满面的?” “哈哈,有吗?”仙师龙干笑,摸了摸脸。 “有啊,你皱纹都少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仙师龙剔着牙,往屋里走。 “珠珠,你看着胖了?” “娘,今天早上吃得饱,长得壮,我睡个回笼觉。”珠珠也摸着小肚皮,跟着仙师龙走了。 余年想明白了什么,无奈地吐了口气。 至少她不用再想应该怎么处置海底的太岁肉了。 那,没别的事,要不她上开发区转一圈? 忽听得外头闹哄哄,余年踱出去,见几个人拽着拾来的衣角,耍无赖似的 “你们做什么呢!”她喝了一声。 谁知那几个瞧见她出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余提督,求余提督救命!” 第417章 番外:奇铁之谜(1) 余年往后退开,皱着眉,看眼前这几个陌生人。 她记性好,河津县的人就是打交道不多,也能有个面熟。 这几个却是一点也不认识,说话口音也不像河东人。 “你们站起来,说明白!” 拾来喝了一声,两手轻轻巧巧地一提,使个巧劲,便将左右两个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中间那个运气便不好些,被拾来在屁股上踢了脚,往前趔趄一下,也赶紧爬起来站好。 “余提督,我家里人吃了番薯,都中毒快死了!求你救救他们!” 听到吃番薯中毒,余年一怔。 番薯这东西还是三年前她在河东府推广开来的,到如今,河东处处有番薯。 有地的,总得种个一两亩,有一亩地的番薯,冬天里就不饿肚子了。 再有那菜园边、空地上,番薯种得比比皆是。 哪怕地气不足,生不出大番薯,依旧能摘些嫩叶,当作菜蔬食用。 三年来,倒是听说有吃番薯吃多了放屁的,没怎么听说有中毒的。 余年在肚子里把番薯的食性转了圈,想着便是食性相克,也不该中毒那么严重。 “你说吃番薯中毒,到底怎么回事,说仔细了。”余年道。 “求余提督先救救我家里人,再晚一步,他们就没命啦!” 中间的男子苦苦哀求,他一张长脸,鹰钩鼻子,看着整个人都是细长的,耸着肩膀作态,便似根抖动的面条。 “余提督,这人是咱县养殖场的一个管事,说有要事报告提督大人,小的这才放他进来……”衙役一时没拉住,叫那人闯了进来,唯恐余年责骂。 “你家在哪?” 余年见他苦求,便先答应下来,让人把云书来叫来。 她自然不需要云书来帮忙,用灵泉水红灵果什么人什么毒都救活了,只是云书来明面上会医术,比她端碗水灌下去救活人来得合理。 鹰钩鼻男人大喜,连忙带着她往外走。 “余提督心善,余提督善心!我家原是河西府人,因听说河东经济好,给的工钱高,便来河东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暴病没了,我们一大家子,只好流落到河津县,做些散工。” 余年听了不置可否。 这男人说话也不尽不实,怎的亲戚暴病,不在亲戚家附近寻活计,反倒往外跑? 别的不说,余年自己发迹于河津县,自然知道,河津县今非昔比,不说她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经济开发区工钱极高,就是河津县城里做小买卖的也发达了不少。 原先河津县里没人来,现在呢,外乡人没完没了地往河津跑,一脑门地想在河津赚些黄金白银。 随鹰钩鼻走不多远,便到了一间小宅院,隔着院墙便听见里面人哼哼唧唧。 鹰钩鼻连忙推开门,请余年先进。 余年带着拾来云书来进去,后面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圈人,都很愿意看看余提督施展医术。 “咦……” 院里四个人,都抱着肚子哎呦连声。 一个小丫头,一个老婆子,另外两个则是两个年轻妇人。 见着余年,年轻妇人勉强起身行礼,老婆子和小丫头却是爬都爬不起来。 “你们可知自己中了什么毒?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余年连忙制止她们行礼,又问道。 “并未吃什么,只吃了番薯熬的粥。”其中一个妇人面带痛苦道。 “再有些萝卜咸菜,日日吃的。”另个妇人补充道,“哎呦!” 余年见她们说是日常饮食,便叫云书来给她们喂了几粒带有解毒功效的灵草丹。 果然,吃下去后几人便好了许多,鹰钩鼻又扑倒在余年跟前,磕头谢过。 “多谢余提督救命之恩,小的愿意鞍前马后,报答余提督!” 云书来冷哼一声,同余年咬耳朵:“他哪里是为了报恩,看你心好,琢磨想当块狗屁膏药贴上来呢!” “好像谁看不出似的?用你说?”拾来也哼一声,向那男子道,“我们家里不缺人!” “哎呦,哎呦,这番薯不能吃啊,毒死人啊!” 躺在地上的老婆子缓过劲儿来,立刻开始嗷嗷叫。 “到底是哪个叫人吃番薯,这不是要害死人嘛!” 余年挑一挑眉,整个河津县哪有不知道番薯是她推广的,老太太话里有话呀! “胡说,我们都吃番薯,怎的没事?”门口围着看的人听得这话,都不干了! “就是,我家里好几年从冬天吃到春天,顿顿吃番薯,我都吃腻歪了,也没见老子中毒!” “该不会是你家里人自己下毒!” “胡说!”鹰钩鼻慌张地否认,“怎么可能?早上的番薯粥所有人都喝了!” “哦?”余年问,“你把吃饭时的情形说详细些。” “是,是。”鹰钩鼻连声道,“余提督,我姓苟,那个是我老娘。” 他随手一指地上坐起来的老婆子,又指着自己和另外两个同行的男人,“我们哥仨儿。” 再一指地上的两个妇人,“我媳妇儿,和二弟的媳妇,老幺还没成家。那丫头是我女儿。” “谁要听你报家门?”云书来呵斥道,“余提督问你早饭情形,你照实说就是了!” “是,是!” 鹰钩鼻的模样何止谄媚,简直要屁滚尿流了! “我们早上吃的是我娘熬的番薯粥,因家里没米了,只放了番薯和一把黍米,我们哥儿仨吃粥、咸菜,一人一个菜团子。我娘她几个另坐一桌,吃的也是这些个。” 余年不问他,而是问那两个年轻妇人:“他说的还有什么遗漏处?” 年龄稍大的妇人想来是苟老大的媳妇儿,偷眼瞧瞧相公,摇了摇头。 略小那个苟二家的却道:“他们碗里番薯少,黍米多,我们碗里番薯多,黍米少,桌上咸菜没点油,也没菜团子。” 闻听得这话,门外瞧热闹的人群里头又嗡嗡地谈论开了。 要说别处,男人们干力气活,吃稠的,女人在家做针线活收拾屋子,吃稀的也罢了。 可这是河津县啊! 经济开发区不光男女同工同酬,女工有时候还有额外的奖励,因此三年时间河津县家家户户都愿意叫女孩出去做工,也不好叫家里女孩饿肚子了。 要是这小妮子记恨上家里,不往家里拿工钱,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已经出了不少类似的事,拿了钱的女工往工人宿舍一住,家里活计一概不管,自己手头上还宽裕,简直不要太舒服! 有些刁钻古怪的,还故意在家里闹事,借机搬出去。 河津县本地人是这般想,显然苟家不是这么想。 “我打死你个馋嘴的老婆!”苟老太从地上抓起把土,往二儿媳妇头顶撒过去,“早些叫土埋了你罢!多嘴多舌的东西!” 第417章 番外:奇铁之谜(1) 余年往后退开,皱着眉,看眼前这几个陌生人。 她记性好,河津县的人就是打交道不多,也能有个面熟。 这几个却是一点也不认识,说话口音也不像河东人。 “你们站起来,说明白!” 拾来喝了一声,两手轻轻巧巧地一提,使个巧劲,便将左右两个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中间那个运气便不好些,被拾来在屁股上踢了脚,往前趔趄一下,也赶紧爬起来站好。 “余提督,我家里人吃了番薯,都中毒快死了!求你救救他们!” 听到吃番薯中毒,余年一怔。 番薯这东西还是三年前她在河东府推广开来的,到如今,河东处处有番薯。 有地的,总得种个一两亩,有一亩地的番薯,冬天里就不饿肚子了。 再有那菜园边、空地上,番薯种得比比皆是。 哪怕地气不足,生不出大番薯,依旧能摘些嫩叶,当作菜蔬食用。 三年来,倒是听说有吃番薯吃多了放屁的,没怎么听说有中毒的。 余年在肚子里把番薯的食性转了圈,想着便是食性相克,也不该中毒那么严重。 “你说吃番薯中毒,到底怎么回事,说仔细了。”余年道。 “求余提督先救救我家里人,再晚一步,他们就没命啦!” 中间的男子苦苦哀求,他一张长脸,鹰钩鼻子,看着整个人都是细长的,耸着肩膀作态,便似根抖动的面条。 “余提督,这人是咱县养殖场的一个管事,说有要事报告提督大人,小的这才放他进来……”衙役一时没拉住,叫那人闯了进来,唯恐余年责骂。 “你家在哪?” 余年见他苦求,便先答应下来,让人把云书来叫来。 她自然不需要云书来帮忙,用灵泉水红灵果什么人什么毒都救活了,只是云书来明面上会医术,比她端碗水灌下去救活人来得合理。 鹰钩鼻男人大喜,连忙带着她往外走。 “余提督心善,余提督善心!我家原是河西府人,因听说河东经济好,给的工钱高,便来河东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暴病没了,我们一大家子,只好流落到河津县,做些散工。” 余年听了不置可否。 这男人说话也不尽不实,怎的亲戚暴病,不在亲戚家附近寻活计,反倒往外跑? 别的不说,余年自己发迹于河津县,自然知道,河津县今非昔比,不说她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经济开发区工钱极高,就是河津县城里做小买卖的也发达了不少。 原先河津县里没人来,现在呢,外乡人没完没了地往河津跑,一脑门地想在河津赚些黄金白银。 随鹰钩鼻走不多远,便到了一间小宅院,隔着院墙便听见里面人哼哼唧唧。 鹰钩鼻连忙推开门,请余年先进。 余年带着拾来云书来进去,后面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圈人,都很愿意看看余提督施展医术。 “咦……” 院里四个人,都抱着肚子哎呦连声。 一个小丫头,一个老婆子,另外两个则是两个年轻妇人。 见着余年,年轻妇人勉强起身行礼,老婆子和小丫头却是爬都爬不起来。 “你们可知自己中了什么毒?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余年连忙制止她们行礼,又问道。 “并未吃什么,只吃了番薯熬的粥。”其中一个妇人面带痛苦道。 “再有些萝卜咸菜,日日吃的。”另个妇人补充道,“哎呦!” 余年见她们说是日常饮食,便叫云书来给她们喂了几粒带有解毒功效的灵草丹。 果然,吃下去后几人便好了许多,鹰钩鼻又扑倒在余年跟前,磕头谢过。 “多谢余提督救命之恩,小的愿意鞍前马后,报答余提督!” 云书来冷哼一声,同余年咬耳朵:“他哪里是为了报恩,看你心好,琢磨想当块狗屁膏药贴上来呢!” “好像谁看不出似的?用你说?”拾来也哼一声,向那男子道,“我们家里不缺人!” “哎呦,哎呦,这番薯不能吃啊,毒死人啊!” 躺在地上的老婆子缓过劲儿来,立刻开始嗷嗷叫。 “到底是哪个叫人吃番薯,这不是要害死人嘛!” 余年挑一挑眉,整个河津县哪有不知道番薯是她推广的,老太太话里有话呀! “胡说,我们都吃番薯,怎的没事?”门口围着看的人听得这话,都不干了! “就是,我家里好几年从冬天吃到春天,顿顿吃番薯,我都吃腻歪了,也没见老子中毒!” “该不会是你家里人自己下毒!” “胡说!”鹰钩鼻慌张地否认,“怎么可能?早上的番薯粥所有人都喝了!” “哦?”余年问,“你把吃饭时的情形说详细些。” “是,是。”鹰钩鼻连声道,“余提督,我姓苟,那个是我老娘。” 他随手一指地上坐起来的老婆子,又指着自己和另外两个同行的男人,“我们哥仨儿。” 再一指地上的两个妇人,“我媳妇儿,和二弟的媳妇,老幺还没成家。那丫头是我女儿。” “谁要听你报家门?”云书来呵斥道,“余提督问你早饭情形,你照实说就是了!” “是,是!” 鹰钩鼻的模样何止谄媚,简直要屁滚尿流了! “我们早上吃的是我娘熬的番薯粥,因家里没米了,只放了番薯和一把黍米,我们哥儿仨吃粥、咸菜,一人一个菜团子。我娘她几个另坐一桌,吃的也是这些个。” 余年不问他,而是问那两个年轻妇人:“他说的还有什么遗漏处?” 年龄稍大的妇人想来是苟老大的媳妇儿,偷眼瞧瞧相公,摇了摇头。 略小那个苟二家的却道:“他们碗里番薯少,黍米多,我们碗里番薯多,黍米少,桌上咸菜没点油,也没菜团子。” 闻听得这话,门外瞧热闹的人群里头又嗡嗡地谈论开了。 要说别处,男人们干力气活,吃稠的,女人在家做针线活收拾屋子,吃稀的也罢了。 可这是河津县啊! 经济开发区不光男女同工同酬,女工有时候还有额外的奖励,因此三年时间河津县家家户户都愿意叫女孩出去做工,也不好叫家里女孩饿肚子了。 要是这小妮子记恨上家里,不往家里拿工钱,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已经出了不少类似的事,拿了钱的女工往工人宿舍一住,家里活计一概不管,自己手头上还宽裕,简直不要太舒服! 有些刁钻古怪的,还故意在家里闹事,借机搬出去。 河津县本地人是这般想,显然苟家不是这么想。 “我打死你个馋嘴的老婆!”苟老太从地上抓起把土,往二儿媳妇头顶撒过去,“早些叫土埋了你罢!多嘴多舌的东西!” 第418章 奇铁之谜(2) 苟家二儿媳被婆婆扬了土,并不服气,尖着嗓子道:“娘,人家当官的问了,我答了,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懂!” 苟老二这时便上前去,在她脑袋上搡了一把:“娘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娘是咱家长辈,长辈没说完话,几时轮到你张嘴?” 他说话表情凶恶,一看便不是善类,那个比他哥还大的鹰钩鼻子,一皱一皱的,跟要啄人一样。 “苟钉子,你再打我一下子试试!” 二儿媳妇坐在地上,斜眼瞪着自家相公,压低了声音狠狠道。 “我就打了,你待如何!” “你别逼我说出好的来!” “你说!你说!” 苟老二伸长了巴掌,就要往媳妇身上呼过去! 人人都哎了一声,只是都围在外面,要冲进来挡住又来不及。 余年向跟来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机灵,一把抽出刀来,使刀背在苟老二手腕子上敲得一敲。 “哎呦!” 苟老二捂着手腕子惊叫,差点往后倒仰过去。 “哎呦,你怎么打俺男人!” 苟老二媳妇跳起来,双手握着拳头,双目怒光四射,就要和那衙役搏命! “嘿,我说,你们叫我来,就是闹这出给我看?”余年咳嗽一声,打断了苟老二媳妇的动作。 “不是,不是!”苟老大本觉得二弟妹确实不像话,该治治,可他寻余年,是有更重要的事。 “余提督,咱家这番薯是您老人家叫吃的,吃出毛病来,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给治?” 余年听得苟老太这不讲理的说话,倒是笑了。 “是我拿刀逼着你吃?是我亲自给你往嘴里塞的?” “余提督,番薯真没毒?”外头围着的人群里有人问。 余年转身道:“自然没有,只是,番薯也同米面一样,若是发霉、腐烂,就绝对不能入口,一样也是于身体有害!” 她说到这里,地上一直伏着身的小丫头小声说:“早晨奶奶做的番薯就是烂的。” “哦,全都是烂的?”余年追问。 小丫头怯生生地道:“不全是,烂的挑在我们一桌碗里,好的给爹和叔叔他们桌上。” “死丫头,花钱买来的番薯,你不吃,白白扔了不成?”苟老太又伸手想打小丫头,顾忌着余年,没敢动手,只能恶狠狠地瞪她。 “怪不得,你们看起来吃了一样的东西,肚痛程度却不同。”余年摇头,“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鲍鱼,也不能因为可惜而吃坏掉的!” “啊!” 本在一旁默默站着的苟老三突然嚎了一嗓子! 这一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苟老三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口中念着:“他……你、你知道了,知道了……” 余年心下甚是奇怪,回想一下,自己没说什么呀? “知道什么?”她问道。 她才问话,便见苟老二走过去,狠狠给了弟弟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苟老三的脸上登时红肿起好大一个巴掌印,显然是卯足了力气打的。 迎着余年吃惊的目光,苟老二神色自若地道:“我弟弟神智失常,脑子不清楚,余提督不要见怪。” 苟老大也舔着脸凑过来,满脸媚笑:“余提督,求余提督给个机会,让在下效犬马之劳!” “那就不必了!” 余年心下甚是厌烦,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省油的灯,没一个投她脾气的。 虽觉得苟家遮遮掩掩,仿佛有什么秘密,但余年对这种人的秘密不感兴趣,转身带着人离开。 苟老大在后面还追了好半天才回去,满脸的不甘心。 余年以为,这就是唯一一次她和苟家接触了。 但,世事总有变化。 第二日,有人来县衙报,苟家失火,一家七口葬身火海。 “怎会如此?” 梁县令正和余年清谈,听闻这话,愕然道。 余年觉着稀奇,便问:“难不成县尊你认得苟家人?” 梁县令点一点头:“苟家三兄弟极其擅长捕捞海物,为人机警聪明,去年来到河津县,今年已在养殖场做了小管事。” “哦,那当真可惜。”余年感叹一句。 忽然,她觉察有些不对,立刻追问:“县尊,你说他们三兄弟机警,莫不成苟老三脑子没问题?” “自然,他做事最为勤谨,平日里从未听说脑子有什么?”梁县令对她这句问话也觉怪异,“怎么?你听谁说苟老三脑子有毛病?” 余年笑一笑:“就是他二哥……不说了,大约是托词。” 她说起今年鲍鱼苗投放的事来,心中却总是闪回那日苟老三的怪异行为和苟老二的一巴掌。 安排火场清理,死者下葬一类的事,便都由梁县令安排人去做。 本来余年已经将苟家忘了,偏梁县令又找到了她。 没等她问,梁县令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推给她看。 余年晓得不会无的放矢,便伸头一瞧,不由失笑。 竟是一枚箭头! 极其普通的,黑黝黝的,铁制箭头。 铁箭头价贵,猎户多半是打狐狸狼一类大猎物时才舍得用,并不稀奇。 “这是箭头?好像没什么特别。” “余提督,你拿起来瞧瞧。” 梁县令伸手比了个手势。 余年不知他是何意,依言拿起那枚箭头,顿时惊讶极了! 这箭头看起来是金属所制,颇有些分量,实则拿在手中轻如鸿毛! 不,说轻如鸿毛都抬举了箭头的重量,应该说轻若无物! 梁县令面上似笑非笑:“这下余提督知道这箭头哪里特别了?” 余年不答话,用手掂了又掂,指尖用力捏下去,丝毫不动。 “这是铁皮的?” “错!” 梁县令走过来捏住箭头两端,用力掰开,原来事先他已将箭头切开,只见里面也与表面同一材质,都是看似铁的一种材料。 “这是使什么做的?”余年问。 梁县令脸上显出苦笑来:“我拿来,就是准备问你哩,余提督!” “我又不是百事通。”余年摇摇头,“这东西是在哪儿发现的?” 她琢磨着,可能是山里的某种特殊材料,毕竟大兴朝的世界有活生生的龙,有太岁肉,那么有些其他的奇异东西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苟家的火场之中,”梁县令伸出手,指着嘴巴,“扎在苟老三的舌头上。” 第418章 奇铁之谜(2) 苟家二儿媳被婆婆扬了土,并不服气,尖着嗓子道:“娘,人家当官的问了,我答了,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懂!” 苟老二这时便上前去,在她脑袋上搡了一把:“娘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娘是咱家长辈,长辈没说完话,几时轮到你张嘴?” 他说话表情凶恶,一看便不是善类,那个比他哥还大的鹰钩鼻子,一皱一皱的,跟要啄人一样。 “苟钉子,你再打我一下子试试!” 二儿媳妇坐在地上,斜眼瞪着自家相公,压低了声音狠狠道。 “我就打了,你待如何!” “你别逼我说出好的来!” “你说!你说!” 苟老二伸长了巴掌,就要往媳妇身上呼过去! 人人都哎了一声,只是都围在外面,要冲进来挡住又来不及。 余年向跟来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机灵,一把抽出刀来,使刀背在苟老二手腕子上敲得一敲。 “哎呦!” 苟老二捂着手腕子惊叫,差点往后倒仰过去。 “哎呦,你怎么打俺男人!” 苟老二媳妇跳起来,双手握着拳头,双目怒光四射,就要和那衙役搏命! “嘿,我说,你们叫我来,就是闹这出给我看?”余年咳嗽一声,打断了苟老二媳妇的动作。 “不是,不是!”苟老大本觉得二弟妹确实不像话,该治治,可他寻余年,是有更重要的事。 “余提督,咱家这番薯是您老人家叫吃的,吃出毛病来,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给治?” 余年听得苟老太这不讲理的说话,倒是笑了。 “是我拿刀逼着你吃?是我亲自给你往嘴里塞的?” “余提督,番薯真没毒?”外头围着的人群里有人问。 余年转身道:“自然没有,只是,番薯也同米面一样,若是发霉、腐烂,就绝对不能入口,一样也是于身体有害!” 她说到这里,地上一直伏着身的小丫头小声说:“早晨奶奶做的番薯就是烂的。” “哦,全都是烂的?”余年追问。 小丫头怯生生地道:“不全是,烂的挑在我们一桌碗里,好的给爹和叔叔他们桌上。” “死丫头,花钱买来的番薯,你不吃,白白扔了不成?”苟老太又伸手想打小丫头,顾忌着余年,没敢动手,只能恶狠狠地瞪她。 “怪不得,你们看起来吃了一样的东西,肚痛程度却不同。”余年摇头,“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鲍鱼,也不能因为可惜而吃坏掉的!” “啊!” 本在一旁默默站着的苟老三突然嚎了一嗓子! 这一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苟老三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口中念着:“他……你、你知道了,知道了……” 余年心下甚是奇怪,回想一下,自己没说什么呀? “知道什么?”她问道。 她才问话,便见苟老二走过去,狠狠给了弟弟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苟老三的脸上登时红肿起好大一个巴掌印,显然是卯足了力气打的。 迎着余年吃惊的目光,苟老二神色自若地道:“我弟弟神智失常,脑子不清楚,余提督不要见怪。” 苟老大也舔着脸凑过来,满脸媚笑:“余提督,求余提督给个机会,让在下效犬马之劳!” “那就不必了!” 余年心下甚是厌烦,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省油的灯,没一个投她脾气的。 虽觉得苟家遮遮掩掩,仿佛有什么秘密,但余年对这种人的秘密不感兴趣,转身带着人离开。 苟老大在后面还追了好半天才回去,满脸的不甘心。 余年以为,这就是唯一一次她和苟家接触了。 但,世事总有变化。 第二日,有人来县衙报,苟家失火,一家七口葬身火海。 “怎会如此?” 梁县令正和余年清谈,听闻这话,愕然道。 余年觉着稀奇,便问:“难不成县尊你认得苟家人?” 梁县令点一点头:“苟家三兄弟极其擅长捕捞海物,为人机警聪明,去年来到河津县,今年已在养殖场做了小管事。” “哦,那当真可惜。”余年感叹一句。 忽然,她觉察有些不对,立刻追问:“县尊,你说他们三兄弟机警,莫不成苟老三脑子没问题?” “自然,他做事最为勤谨,平日里从未听说脑子有什么?”梁县令对她这句问话也觉怪异,“怎么?你听谁说苟老三脑子有毛病?” 余年笑一笑:“就是他二哥……不说了,大约是托词。” 她说起今年鲍鱼苗投放的事来,心中却总是闪回那日苟老三的怪异行为和苟老二的一巴掌。 安排火场清理,死者下葬一类的事,便都由梁县令安排人去做。 本来余年已经将苟家忘了,偏梁县令又找到了她。 没等她问,梁县令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推给她看。 余年晓得不会无的放矢,便伸头一瞧,不由失笑。 竟是一枚箭头! 极其普通的,黑黝黝的,铁制箭头。 铁箭头价贵,猎户多半是打狐狸狼一类大猎物时才舍得用,并不稀奇。 “这是箭头?好像没什么特别。” “余提督,你拿起来瞧瞧。” 梁县令伸手比了个手势。 余年不知他是何意,依言拿起那枚箭头,顿时惊讶极了! 这箭头看起来是金属所制,颇有些分量,实则拿在手中轻如鸿毛! 不,说轻如鸿毛都抬举了箭头的重量,应该说轻若无物! 梁县令面上似笑非笑:“这下余提督知道这箭头哪里特别了?” 余年不答话,用手掂了又掂,指尖用力捏下去,丝毫不动。 “这是铁皮的?” “错!” 梁县令走过来捏住箭头两端,用力掰开,原来事先他已将箭头切开,只见里面也与表面同一材质,都是看似铁的一种材料。 “这是使什么做的?”余年问。 梁县令脸上显出苦笑来:“我拿来,就是准备问你哩,余提督!” “我又不是百事通。”余年摇摇头,“这东西是在哪儿发现的?” 她琢磨着,可能是山里的某种特殊材料,毕竟大兴朝的世界有活生生的龙,有太岁肉,那么有些其他的奇异东西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苟家的火场之中,”梁县令伸出手,指着嘴巴,“扎在苟老三的舌头上。” 第419章 奇铁之谜(3) “他……” 余年想问苟老三难道不是烧死的,而是在火势起来之前就被杀? 她没问出口,外面便大踏步进来一人,高声道:“苟家死得怪!” 余年循声望去,正是拾来,这几日她安排拾来在开发区各个作坊巡视,不料他也听说了苟家被烧死。 “你来得正好,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余年将手里的箭头递了过去。 拾来接过,脸上随即浮现出惊讶:“这是什么做的?” “连你也不知道?” 余年有些失望,她知拾来曾做过暗卫,称得上兵器材料百晓生。 要是拾来也不知道,那怕是整个河津县都没人能知道了。 “唔,怪得很,这箭头有手掌长,却只有三四分重,到底是从何处得来?” 拾来将那箭头看了又看,摇摇头道。 “你不知?” 余年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拾来还叫着苟家死得怪,这会儿却又全然无知似的。 “我应该知道?”拾来茫然。 “这枚箭头,便是从苟家火场中得来。”余年简单解释过,再问,“你说苟家死得怪,怪在哪里?” 拾来将箭头放下,仍忍不住看了两眼方道:“我没去他家,是听作坊里人说的,饼干作坊里头有个妇人就住在苟家附近。” “今日她来上工迟了,恰巧我正在饼干作坊中,管事生怕我以为工人管得不严,便将她揪过来,特意骂了一通。那妇人便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来晚的,昨夜邻居家烧死了人,她怕自家也被连累,检查过火都灭了才迟到。” “媳妇儿,你晓得哪里怪?这妇人平日里总爱睡不踏实,昨夜里也一样,可她一丁点火烧起来,或是苟家求救、救火的声音都没听见,直到四更天,他们闻着一股火烧火燎的味儿,才跑出来,看见苟家烧掉了半截!” 余年听他说完,眨了眨眼:“如此说来,苟家会不会是先被杀,再毁尸灭迹?” “很有可能!”拾来支持媳妇儿的一切想法。 “县尊,不如叫仵作仔细检查检查苟家的尸体,瞧瞧是不是另有文章。” “好,我正有此意。不过……” 余年道:“县尊但说无妨,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梁县令苦笑道:“县里有两年没出凶杀案,仵作前几日说要回乡探亲,我想着他留下也没用,便准了假,原先的老仵作,眼神又差,手又抖,待要在县里寻几个大夫行仵作之责,只怕时间要略久些。” “那倒无妨。”余年道,想了想,笑道,“回头你问问云书来,要是他敢,叫他一起练练胆子也成。” 告别梁县令,拾来陪着余年往自家宅子走,路上絮絮地说了些自家杂事,才忍不住道:“你为何让梁县令找云书来?” “难道你想做?”余年好笑。 “哼,我看他已经胆大包天,何用练胆子?”拾来想到云书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径,就恨得牙根痒痒,“觊觎有夫之妇数年之久,哪里还有比他色胆包天的人?” “别说了。”余年捏了捏他的手。 “为什么不许我说,我就要说,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媳妇儿你今天不骂他,我就不回家!” 拾来干脆不走了,双手拉着余年的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云书来这混账东西死缠烂打没完没了,从北跟到南,从南跟到北,好像跟得够久,媳妇儿就会接受他似的! 去他大爷的,要是这般说,看门的都成了房主人不成? 平时他装聋作哑,只为了在余年面前显得大度豪爽,但今天,余年必须得给他一个态度不可! 余年不骂云书来,他就发疯! “你说,你说云书来是不是个小贱人!狐狸精!” 余年咳嗽一声,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别这样。” “别哪样?”拾来觉得发疯有用,继续发疯,“他天天那样,还不许我这样?我不管,你快骂那个狐狸精几句!” 他发疯发得得意,没成想斜前方有人呵呵大笑,迎了过来。 “哎呀,真没想到,余提督和相公真恩爱啊,在街上就这么有情趣。” 拾来一愣,转头看向来人,乍看只觉得面熟,猛地想起,这不是云书来的大爷吗! 云大老爷结结实实的是云书来亲大伯,京里人称云大老爷。 平日里云大老爷半步不出京城,怎么今儿跑到河津县来了? 余年不露声色地打量他一番,见他面上有几分风尘仆仆,身边又只跟着一个随从,带的随从也貌不惊人,很不像平时的作风。 “云老爷,您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想起到穷乡僻壤来?” 云大老爷呵呵笑了两声:“有余提督在的地方,哪里是穷乡僻壤,分明是风水宝地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双手往脸前归拢归拢,好像要把宝气都吸进去似的。 余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静静地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果然,云大老爷见余年不吭声,只好主动神神秘秘地向她说:“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宝物,想叫余提督品评品评。” 自余年当上提督起,因管着海外贸易,向她献宝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不过云大老爷在京城中,见惯了宝物,连他也说是宝,必定有些特殊好处。 余年也不再抻着,伸手引他进自家宅子。 才一进门,云大老爷便一副神神叨叨,又想立刻给余年看宝物,又生怕别人瞧了去的鬼祟模样。 余年觉得好笑,在他要求下,引他进了最后一层内宅,在书房坐下,这才开口问。 “到底是什么宝贝,能叫云老爷都稀罕成这样?” 云大老爷先不说,而是左右看看,掀开窗格往外看,再合上,仔仔细细插上窗闩,检查一番是否结实。 弄完窗户还不算,他又打开门,跟个大海龟似的伸长脖子,打量一番门外,鬼头鬼脑缩回脑袋,将门好好闩上,还搬了一盆草花抵在门后。 余年把他这番做派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云老爷,到底是什么宝,你快取出来瞧瞧!” 云大老爷惊慌地转身,冲她竖起一根食指发出嘘声。 要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子这般作态,自然是娇俏可爱,可云大老爷一个半老汉子,再竖着手指,便肉麻恶心得要命。 余年紧紧攥着手,和拾来对视一眼,都觉得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云大老爷要是再推三阻四,拿乔作态的,她就要叫拾来把他踢出去! “喏喏,你不要急,当真是宝物,被别人见着了就糟糕了!” 云大老爷好容易忙活完了,叫跟进来的随从放下一个小包袱,一层层解开,足有七八层。 第419章 奇铁之谜(3) “他……” 余年想问苟老三难道不是烧死的,而是在火势起来之前就被杀? 她没问出口,外面便大踏步进来一人,高声道:“苟家死得怪!” 余年循声望去,正是拾来,这几日她安排拾来在开发区各个作坊巡视,不料他也听说了苟家被烧死。 “你来得正好,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余年将手里的箭头递了过去。 拾来接过,脸上随即浮现出惊讶:“这是什么做的?” “连你也不知道?” 余年有些失望,她知拾来曾做过暗卫,称得上兵器材料百晓生。 要是拾来也不知道,那怕是整个河津县都没人能知道了。 “唔,怪得很,这箭头有手掌长,却只有三四分重,到底是从何处得来?” 拾来将那箭头看了又看,摇摇头道。 “你不知?” 余年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拾来还叫着苟家死得怪,这会儿却又全然无知似的。 “我应该知道?”拾来茫然。 “这枚箭头,便是从苟家火场中得来。”余年简单解释过,再问,“你说苟家死得怪,怪在哪里?” 拾来将箭头放下,仍忍不住看了两眼方道:“我没去他家,是听作坊里人说的,饼干作坊里头有个妇人就住在苟家附近。” “今日她来上工迟了,恰巧我正在饼干作坊中,管事生怕我以为工人管得不严,便将她揪过来,特意骂了一通。那妇人便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来晚的,昨夜邻居家烧死了人,她怕自家也被连累,检查过火都灭了才迟到。” “媳妇儿,你晓得哪里怪?这妇人平日里总爱睡不踏实,昨夜里也一样,可她一丁点火烧起来,或是苟家求救、救火的声音都没听见,直到四更天,他们闻着一股火烧火燎的味儿,才跑出来,看见苟家烧掉了半截!” 余年听他说完,眨了眨眼:“如此说来,苟家会不会是先被杀,再毁尸灭迹?” “很有可能!”拾来支持媳妇儿的一切想法。 “县尊,不如叫仵作仔细检查检查苟家的尸体,瞧瞧是不是另有文章。” “好,我正有此意。不过……” 余年道:“县尊但说无妨,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梁县令苦笑道:“县里有两年没出凶杀案,仵作前几日说要回乡探亲,我想着他留下也没用,便准了假,原先的老仵作,眼神又差,手又抖,待要在县里寻几个大夫行仵作之责,只怕时间要略久些。” “那倒无妨。”余年道,想了想,笑道,“回头你问问云书来,要是他敢,叫他一起练练胆子也成。” 告别梁县令,拾来陪着余年往自家宅子走,路上絮絮地说了些自家杂事,才忍不住道:“你为何让梁县令找云书来?” “难道你想做?”余年好笑。 “哼,我看他已经胆大包天,何用练胆子?”拾来想到云书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径,就恨得牙根痒痒,“觊觎有夫之妇数年之久,哪里还有比他色胆包天的人?” “别说了。”余年捏了捏他的手。 “为什么不许我说,我就要说,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媳妇儿你今天不骂他,我就不回家!” 拾来干脆不走了,双手拉着余年的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云书来这混账东西死缠烂打没完没了,从北跟到南,从南跟到北,好像跟得够久,媳妇儿就会接受他似的! 去他大爷的,要是这般说,看门的都成了房主人不成? 平时他装聋作哑,只为了在余年面前显得大度豪爽,但今天,余年必须得给他一个态度不可! 余年不骂云书来,他就发疯! “你说,你说云书来是不是个小贱人!狐狸精!” 余年咳嗽一声,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别这样。” “别哪样?”拾来觉得发疯有用,继续发疯,“他天天那样,还不许我这样?我不管,你快骂那个狐狸精几句!” 他发疯发得得意,没成想斜前方有人呵呵大笑,迎了过来。 “哎呀,真没想到,余提督和相公真恩爱啊,在街上就这么有情趣。” 拾来一愣,转头看向来人,乍看只觉得面熟,猛地想起,这不是云书来的大爷吗! 云大老爷结结实实的是云书来亲大伯,京里人称云大老爷。 平日里云大老爷半步不出京城,怎么今儿跑到河津县来了? 余年不露声色地打量他一番,见他面上有几分风尘仆仆,身边又只跟着一个随从,带的随从也貌不惊人,很不像平时的作风。 “云老爷,您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想起到穷乡僻壤来?” 云大老爷呵呵笑了两声:“有余提督在的地方,哪里是穷乡僻壤,分明是风水宝地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双手往脸前归拢归拢,好像要把宝气都吸进去似的。 余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静静地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果然,云大老爷见余年不吭声,只好主动神神秘秘地向她说:“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宝物,想叫余提督品评品评。” 自余年当上提督起,因管着海外贸易,向她献宝的人实在不在少数。 不过云大老爷在京城中,见惯了宝物,连他也说是宝,必定有些特殊好处。 余年也不再抻着,伸手引他进自家宅子。 才一进门,云大老爷便一副神神叨叨,又想立刻给余年看宝物,又生怕别人瞧了去的鬼祟模样。 余年觉得好笑,在他要求下,引他进了最后一层内宅,在书房坐下,这才开口问。 “到底是什么宝贝,能叫云老爷都稀罕成这样?” 云大老爷先不说,而是左右看看,掀开窗格往外看,再合上,仔仔细细插上窗闩,检查一番是否结实。 弄完窗户还不算,他又打开门,跟个大海龟似的伸长脖子,打量一番门外,鬼头鬼脑缩回脑袋,将门好好闩上,还搬了一盆草花抵在门后。 余年把他这番做派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云老爷,到底是什么宝,你快取出来瞧瞧!” 云大老爷惊慌地转身,冲她竖起一根食指发出嘘声。 要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孩子这般作态,自然是娇俏可爱,可云大老爷一个半老汉子,再竖着手指,便肉麻恶心得要命。 余年紧紧攥着手,和拾来对视一眼,都觉得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云大老爷要是再推三阻四,拿乔作态的,她就要叫拾来把他踢出去! “喏喏,你不要急,当真是宝物,被别人见着了就糟糕了!” 云大老爷好容易忙活完了,叫跟进来的随从放下一个小包袱,一层层解开,足有七八层。 第420章 奇铁之谜(4) 他这包袱跟剥玉蜀黍皮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眼见就剥到只有女子拳头大小,云老爷又制止了随从。 余年几乎想要跳起来叫,我不看了!我们不看了!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然而云老爷递给她一个诡秘的眼神,示意她靠近。 余年看清他手掌上托着个小匣子,到底忍下来,走过去。 她想,这么大一点盒子,总不能再套几层了? 果然,匣子就是单个匣子,只是匣子上还有一道七巧锁,不晓得其中机关,决计打不开。 余年又看清,那盒子竟然是真金白银打的,金黄银白交错,乃是一幅雪中腊梅图。 到底这么稀罕的盒子,这么复杂的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云大老爷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打开匣子,托在手心,送到余年眼前看。 余年看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用力揉了揉眼,用力睁开,竟还是那样东西! “你,你怎么……” 余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大老爷扬扬得意,从匣子里捏出一枚乌黑的箭头:“不要看这玩意儿平平无奇——余提督,你掂一下试试!” 余年啼笑皆非,从他手里拿过箭头,果然,轻飘飘如一根羽毛。 “怎么样?非金非玉非铁,质料轻极,又坚韧极了!”云大老爷两眼紧盯余年,“这材料怎样?值不值钱?” 这箭头,可不就是方才梁县令给她看的那枚? 云大老爷不知怎么,眨眼功夫竟将箭头偷了出来,又如获至宝地给她看。 轻铁箭头如此奇特,余年并不认为远在京城的云大老爷也能寻到一枚一模一样的。 “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的?还是快还回去的好!” 余年本想用个偷字,想到云大老爷要面子得紧,便委婉地用了个“拿”字。 哪知正是因为她才说完,云大老爷竟然尖叫出声,极为惊恐地望着她。 余年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见刚才还红光满面的云大老爷,这会儿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几乎站都站不直溜。 而他带的那个随从,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个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在云大老爷和余年之间来回看。 “你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当然知道。”余年摇头,“云大老爷不问自取,不好?” “不,不好,你说,还回去?”云大老爷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什么,“怎么还?还给谁?” “当然是梁县令!” 余年感到云大老爷愈发的不正常了,从县衙中偷一个箭头出来,向她献宝,被戳破了又好像要被砍头一样。 难道云家有发疯的传承? 她说出梁县令三个字后,云大老爷忽然舒了一口气。 “梁县令?梁县令和我的宝物有什么牵扯?” 他装模作样,余年有些不耐烦了,将箭头抛回去:“难道这不是苟家火场里找到的那枚?” “自然不是!” 云大老爷说话掷地有声! 余年扭头,惊愕地望着他:“可这材料如此特殊,箭头的外形亦完全一致,怎么可能不是?” 拾来伸出手接过箭头仔细查看,肯定了云大老爷的说法:“的确不是同一枚,不过模子相似,不知云老爷是从何处寻到箭头?” “余提督啊,原来你已经见过铁血,倒是耗了我好大的精神。” 云大老爷悻悻然,将箭头抓过来,放进匣子里。 “你说什么,这叫什么?” “哈哈,原来余提督你只见过猪跑,还未吃过猪肉!” 云大老爷见余年不知材料名字,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唠唠叨叨说了起来。 “猪,有猪血,鸭,有鸭血,就连老鳖,也有鳖血。” 余年见他极得意地掰着手指数动物,差点想把他手指头掰下来,喝道:“要说就说,别那么多废话!” 云大老爷倒也识趣,莫说云书来不在跟前,要是云书来也在,见他惹得余年发火,怕不第一个要撸袖子伸拳头大义灭亲的就是他! “且慢,且慢,我说这些,也是好叫余提督你明白这里头怎么回事。”云大老爷摇头晃脑,“不光动物有血,植物也有血,有一种叫做龙血树的药材,在树皮上切个口子,便会流出类似血液的汁液,待凝结后,结成的块被称为龙血竭,有起死回生之效用。” 他一长串说下来,把余年说得没有脾气了。 既然云大老爷是个显摆货,不叫他显摆完了,显然是掏不到他肚子里的货。 “是么?” 余年淡淡地搭了句腔,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是!至于蒲公英、鹅肠草一类的普通草药,折断后有白色汁液流出,虽然颜色不同,也可以称之为草的血液。余提督,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余年吃了一个蜜枣,击节赞叹:“真是太有道理了,真没想到,能从云老爷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 云老爷挺胸抬头,大是得意,继续夸夸其谈。 “从动物到植物,都有血液,活物有血,死物亦有血。余提督定然听书来提过,他曾为朝廷寻找一种特殊矿石,大部分矿石,都从矿脉中取出,因此,矿脉也可以看作石头的血液。” 这段话倒的确颇有见地,余年点头。 “所以,铁,也有血液!” 云大老爷最后意气风发地下了一个论断,随后大手一指,“这,就是铁血!” 余年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落在箭头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好容易缓过神,余年艰涩地张口:“云老爷,我承认,你拿来的材料十分稀罕,若能大量生产,必定利润极高,但铁血一词缘何而来,还请详细说明?” 云大老爷见镇住了余年,嘿嘿一笑,伸手将他那唯一一个随从推过来。 “问他,他是铁血人!” 第420章 奇铁之谜(4) 他这包袱跟剥玉蜀黍皮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眼见就剥到只有女子拳头大小,云老爷又制止了随从。 余年几乎想要跳起来叫,我不看了!我们不看了!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然而云老爷递给她一个诡秘的眼神,示意她靠近。 余年看清他手掌上托着个小匣子,到底忍下来,走过去。 她想,这么大一点盒子,总不能再套几层了? 果然,匣子就是单个匣子,只是匣子上还有一道七巧锁,不晓得其中机关,决计打不开。 余年又看清,那盒子竟然是真金白银打的,金黄银白交错,乃是一幅雪中腊梅图。 到底这么稀罕的盒子,这么复杂的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云大老爷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打开匣子,托在手心,送到余年眼前看。 余年看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用力揉了揉眼,用力睁开,竟还是那样东西! “你,你怎么……” 余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大老爷扬扬得意,从匣子里捏出一枚乌黑的箭头:“不要看这玩意儿平平无奇——余提督,你掂一下试试!” 余年啼笑皆非,从他手里拿过箭头,果然,轻飘飘如一根羽毛。 “怎么样?非金非玉非铁,质料轻极,又坚韧极了!”云大老爷两眼紧盯余年,“这材料怎样?值不值钱?” 这箭头,可不就是方才梁县令给她看的那枚? 云大老爷不知怎么,眨眼功夫竟将箭头偷了出来,又如获至宝地给她看。 轻铁箭头如此奇特,余年并不认为远在京城的云大老爷也能寻到一枚一模一样的。 “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的?还是快还回去的好!” 余年本想用个偷字,想到云大老爷要面子得紧,便委婉地用了个“拿”字。 哪知正是因为她才说完,云大老爷竟然尖叫出声,极为惊恐地望着她。 余年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见刚才还红光满面的云大老爷,这会儿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几乎站都站不直溜。 而他带的那个随从,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个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在云大老爷和余年之间来回看。 “你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当然知道。”余年摇头,“云大老爷不问自取,不好?” “不,不好,你说,还回去?”云大老爷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什么,“怎么还?还给谁?” “当然是梁县令!” 余年感到云大老爷愈发的不正常了,从县衙中偷一个箭头出来,向她献宝,被戳破了又好像要被砍头一样。 难道云家有发疯的传承? 她说出梁县令三个字后,云大老爷忽然舒了一口气。 “梁县令?梁县令和我的宝物有什么牵扯?” 他装模作样,余年有些不耐烦了,将箭头抛回去:“难道这不是苟家火场里找到的那枚?” “自然不是!” 云大老爷说话掷地有声! 余年扭头,惊愕地望着他:“可这材料如此特殊,箭头的外形亦完全一致,怎么可能不是?” 拾来伸出手接过箭头仔细查看,肯定了云大老爷的说法:“的确不是同一枚,不过模子相似,不知云老爷是从何处寻到箭头?” “余提督啊,原来你已经见过铁血,倒是耗了我好大的精神。” 云大老爷悻悻然,将箭头抓过来,放进匣子里。 “你说什么,这叫什么?” “哈哈,原来余提督你只见过猪跑,还未吃过猪肉!” 云大老爷见余年不知材料名字,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唠唠叨叨说了起来。 “猪,有猪血,鸭,有鸭血,就连老鳖,也有鳖血。” 余年见他极得意地掰着手指数动物,差点想把他手指头掰下来,喝道:“要说就说,别那么多废话!” 云大老爷倒也识趣,莫说云书来不在跟前,要是云书来也在,见他惹得余年发火,怕不第一个要撸袖子伸拳头大义灭亲的就是他! “且慢,且慢,我说这些,也是好叫余提督你明白这里头怎么回事。”云大老爷摇头晃脑,“不光动物有血,植物也有血,有一种叫做龙血树的药材,在树皮上切个口子,便会流出类似血液的汁液,待凝结后,结成的块被称为龙血竭,有起死回生之效用。” 他一长串说下来,把余年说得没有脾气了。 既然云大老爷是个显摆货,不叫他显摆完了,显然是掏不到他肚子里的货。 “是么?” 余年淡淡地搭了句腔,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是!至于蒲公英、鹅肠草一类的普通草药,折断后有白色汁液流出,虽然颜色不同,也可以称之为草的血液。余提督,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余年吃了一个蜜枣,击节赞叹:“真是太有道理了,真没想到,能从云老爷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 云老爷挺胸抬头,大是得意,继续夸夸其谈。 “从动物到植物,都有血液,活物有血,死物亦有血。余提督定然听书来提过,他曾为朝廷寻找一种特殊矿石,大部分矿石,都从矿脉中取出,因此,矿脉也可以看作石头的血液。” 这段话倒的确颇有见地,余年点头。 “所以,铁,也有血液!” 云大老爷最后意气风发地下了一个论断,随后大手一指,“这,就是铁血!” 余年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落在箭头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好容易缓过神,余年艰涩地张口:“云老爷,我承认,你拿来的材料十分稀罕,若能大量生产,必定利润极高,但铁血一词缘何而来,还请详细说明?” 云大老爷见镇住了余年,嘿嘿一笑,伸手将他那唯一一个随从推过来。 “问他,他是铁血人!” 第421章 奇铁之谜(5) 余年和拾来瞪大眼睛,看看眼前那个随从,又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是面露微笑。 所谓“铁血人”大约就是铁血男儿的意思。 铁血,往往是用来形容具有坚强意志、豪迈潇洒的人。 可是云大老爷带来的这名随从,其貌不扬不说,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蛇头鼠脑的猥琐,而看他方才误会余年意思的表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要说坚强,说胆小如鼠也不为过。 余年心想,这人叫什么铁血人,倒是叫“鼠胆人”来得妙! 然而她生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随从既然没有惹到她,她也没有出言讥笑。 拾来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或者说,他对于云家一脉特别没有涵养,脸上显出了嘲讽的表情。 “云老爷,他哪里铁血,还请告知?或者这位在云家就是铁血了?” 云大老爷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大笑三声。 “拾来啊拾来,你也有说傻话的时候!我告诉你,铁血人可不是……” 云大老爷刚刚开头,却被外面的人敲门打断。 “余姑娘?余姑娘,你在屋里吗?” 余年听出那是云书来的声音,且甚是急迫,便对云大老爷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打开房门。 才一开门,云书来便迫不及待地伸手举着一盒东西要余年看,根本没瞧见云大老爷。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只是一盒黑色中隐隐泛有光泽的粉末。 “这是什么?”余年愕然。 “我若不说,你定猜不着!” 云书来鼻子上还带了一道黑,因人生得好,不显邋遢,更添俏皮。 “知道别人猜不着,你还不快说!”拾来怒道。 云书来翻了个极小的白眼,继续向余年道:“这是从苟家人骨灰里淘出来的!” 这时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 一个是拾来:“你把死人骨灰带到我家里来!你找死!” 另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却很简单:“啊!”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第二个人,便是云大老爷的随从。 那人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吓得要尿出来了! “我、我……” 他嘴唇嗫嚅,说了两次都不成句子,干脆拔腿就跑! “你上哪儿去!” 云大老爷大怒,追着随从便跑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三人,云书来莫名道:“他来做什么?” 余年苦笑:“我还想问你呢!” 她将云大老爷跑来故弄玄虚了一大阵子,结果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的事简略讲给云书来听,又指着桌上的匣子,让他看箭头。 “果然,是和梁县令那处的箭头极像。” 云书来取箭头在手中仔细端详,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拿到窗口处,对着外面天光细看。 拾来冷笑一声,这狐狸精一家子,最会的就是故弄玄虚! “余姑娘,我觉着这箭头不像是箭头。” “哦,这是怎么说?”余年走过去。 “你看,这箭头上有些古怪东西。”云书来伸指点着箭头的表面,“好像镶嵌过金银错又取下来的痕迹。” 余年细看,的确如此,她两次看箭头都在室内,若不是对准了天光,再找好角度,箭头上的痕迹极难发现。 “刻花又有什么稀奇?”拾来听到余年称赞狐狸精细心,大是不服气,“有些人包子上都雕花,这箭头、这箭头……” 他说着说着,忽然脸上神情古怪。 “你想到了什么?”余年看他模样,立刻知道他一定是也有了发现。 “我在想,什么人会用轻得像鹅毛的箭头?” 答案是,没有人。 当天拾来和云书来两人试了好几种箭杆,但安上那枚箭头后,不是重量平衡把握不好,就是射出去一溜歪斜。 这箭头肯定不是“箭头”! “这玩意儿是干嘛使的呢?” 拾来掂着那枚箭头奇怪,做暗器,太轻,不趁手,高手自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那也犯不上特意做几枚轻得跟叶子似的暗器。 但要说做别的,这东西呈单薄的菱形八面体,实在令人想不出用在什么上头。 “嗨!都怪我大伯,弄得我忘了跟你说正事!” 云书来忽地一拍额头,再次将他带来的苟家人骨灰搬过来:“我正巧去县衙找你,被梁县令逮了个正着,他说你想知道苟家火灾的情形,我便跟着仵作一起验尸,谁知竟验出许多铁粉。” “你说这是铁粉?”余年惊讶地望着匣子里一小堆黑粉。 她小时候在沙坑里玩,有一种游戏是用磁铁在沙子里寻找铁砂,将一小块磁石在沙子中翻来覆去滚得几下,总能吸上来一小捏黑中透光的细铁砂。 匣子里的黑粉从光泽上看,倒是颇似铁砂,可是从质地上看,很是轻软细薄,在大兴朝余年还未见过这等细腻的铁砂哩! “真是铁粉!” 云书来说着,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小块磁石,在那小堆铁粉上轻轻一掠,铁粉便全都吸附在了磁石上。 出海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指南针、罗盘一类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部件就是那块磁石。 因此,云书来随身携带磁石毫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在帮忙验尸的时候,不少黑色粉末静静地被吸到他的荷包上,吓得仵作以为尸变。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苟家人是靠吃铁活着?” 云书来问,普通的尸体烧成灰,怎么想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铁粉。 “谁知道呢?”拾来随口道,经过一番折腾,他已开始对苟家火灾没有兴趣,“或许他们铁骨铮铮,或许他们肉里有没起出来的箭头……” “等等!” 余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云大老爷说什么来着,铁血人? 当时被云书来一打断,没听他再细说下去,可是看着眼前这些铁砂和箭头,余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万一,他说的铁血,是真的铁血? “云书来,你大伯来河津县住在哪里?” 云书来一愣,摇头:“我不知道,这次他来根本没有同我说,我来你这才见到他,他到底来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余年无奈地回答。 上街问了一圈,云大老爷追着那随从出了城门,随后便不知去向了! 上次找人可以不惜人力物力,全城翻找,云大老爷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跑,实在没必要耗费巨大地寻人。 总归附近都是余年的产业,拾来便叫人吩咐下去,有人见到云大老爷,就递个信儿来。 照他们想,一天之内必定有消息,谁知整整三天,音讯全无! 云书来有些坐不住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大伯。 要是在河津县的地盘上丢了人,大伯娘自然是要把他撕得粉碎,皇后姑姑也得着实责怪他。 正当他准备自己去找时,开发区一处作坊却有人把云大老爷给送了回来。 “我的天哪,余提督,您不知道,我早上给我家猪煮了好一锅猪食,加了番薯皮子,我家猪可爱吃呢,今年母猪已经揣上崽了,吃得嘎嘎香!” 中年妇人说话热情洋溢,特别是提起猪,不管是母猪、小猪、猪食、猪圈,在她嘴里都像水流一般滔滔不绝。 余年咳嗽一声,指着地上浑身是泥看不出样儿来的那位道:“您先别说猪,说人!” “哦,对,我这不是煮了猪食,往猪食槽里倒嘛,哎哟我那个猪食槽,本来好好的,我那天杀的皮猴娃子前两天往里头撒尿,害得我平白又冲了一遍……哦,对,说人。” 农妇咽了口唾沫,道:“我倒猪食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声儿不对,我琢磨别再是猪打架,赶紧拿个棍儿挑开了,一挑开您猜怎么着?有个人!就这位!” “然后呢?” “然后我当他是偷猪贼呢,把他拽出来,拿绳捆了,我男人瞧了瞧,说仿佛最近您这找人,我就给送这儿来了,是不是哪?” 余年点头:“是,就是他。” 随即她便叫人拿了赏钱给农妇打发走。 农妇很是欢喜,手里攥着钱还不忘问:“他是干嘛的?为啥往猪圈里钻?我把他拽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不说话,他是哑巴吗?” 其余人被她问得满头汗,强死赖活地把人给弄走了。 “云老爷,您瞧,您这是干嘛呢?”余年回头看看云大老爷浑身污泥,臭烘烘一股猪味,赶紧叫人烧水给他烫烫毛。 云书来也虎着脸问:“你那随从呢?怎么你一个人?” 云大老爷本来一直老老实实泥在旁边,此时忽然小声说了句话,谁也没听清。 “什么?” 云大老爷瞪大了眼,提高了声:“他被神仙抓回去啦!” 第421章 奇铁之谜(5) 余年和拾来瞪大眼睛,看看眼前那个随从,又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是面露微笑。 所谓“铁血人”大约就是铁血男儿的意思。 铁血,往往是用来形容具有坚强意志、豪迈潇洒的人。 可是云大老爷带来的这名随从,其貌不扬不说,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蛇头鼠脑的猥琐,而看他方才误会余年意思的表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要说坚强,说胆小如鼠也不为过。 余年心想,这人叫什么铁血人,倒是叫“鼠胆人”来得妙! 然而她生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随从既然没有惹到她,她也没有出言讥笑。 拾来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或者说,他对于云家一脉特别没有涵养,脸上显出了嘲讽的表情。 “云老爷,他哪里铁血,还请告知?或者这位在云家就是铁血了?” 云大老爷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大笑三声。 “拾来啊拾来,你也有说傻话的时候!我告诉你,铁血人可不是……” 云大老爷刚刚开头,却被外面的人敲门打断。 “余姑娘?余姑娘,你在屋里吗?” 余年听出那是云书来的声音,且甚是急迫,便对云大老爷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打开房门。 才一开门,云书来便迫不及待地伸手举着一盒东西要余年看,根本没瞧见云大老爷。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只是一盒黑色中隐隐泛有光泽的粉末。 “这是什么?”余年愕然。 “我若不说,你定猜不着!” 云书来鼻子上还带了一道黑,因人生得好,不显邋遢,更添俏皮。 “知道别人猜不着,你还不快说!”拾来怒道。 云书来翻了个极小的白眼,继续向余年道:“这是从苟家人骨灰里淘出来的!” 这时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 一个是拾来:“你把死人骨灰带到我家里来!你找死!” 另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却很简单:“啊!”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第二个人,便是云大老爷的随从。 那人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吓得要尿出来了! “我、我……” 他嘴唇嗫嚅,说了两次都不成句子,干脆拔腿就跑! “你上哪儿去!” 云大老爷大怒,追着随从便跑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三人,云书来莫名道:“他来做什么?” 余年苦笑:“我还想问你呢!” 她将云大老爷跑来故弄玄虚了一大阵子,结果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的事简略讲给云书来听,又指着桌上的匣子,让他看箭头。 “果然,是和梁县令那处的箭头极像。” 云书来取箭头在手中仔细端详,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拿到窗口处,对着外面天光细看。 拾来冷笑一声,这狐狸精一家子,最会的就是故弄玄虚! “余姑娘,我觉着这箭头不像是箭头。” “哦,这是怎么说?”余年走过去。 “你看,这箭头上有些古怪东西。”云书来伸指点着箭头的表面,“好像镶嵌过金银错又取下来的痕迹。” 余年细看,的确如此,她两次看箭头都在室内,若不是对准了天光,再找好角度,箭头上的痕迹极难发现。 “刻花又有什么稀奇?”拾来听到余年称赞狐狸精细心,大是不服气,“有些人包子上都雕花,这箭头、这箭头……” 他说着说着,忽然脸上神情古怪。 “你想到了什么?”余年看他模样,立刻知道他一定是也有了发现。 “我在想,什么人会用轻得像鹅毛的箭头?” 答案是,没有人。 当天拾来和云书来两人试了好几种箭杆,但安上那枚箭头后,不是重量平衡把握不好,就是射出去一溜歪斜。 这箭头肯定不是“箭头”! “这玩意儿是干嘛使的呢?” 拾来掂着那枚箭头奇怪,做暗器,太轻,不趁手,高手自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那也犯不上特意做几枚轻得跟叶子似的暗器。 但要说做别的,这东西呈单薄的菱形八面体,实在令人想不出用在什么上头。 “嗨!都怪我大伯,弄得我忘了跟你说正事!” 云书来忽地一拍额头,再次将他带来的苟家人骨灰搬过来:“我正巧去县衙找你,被梁县令逮了个正着,他说你想知道苟家火灾的情形,我便跟着仵作一起验尸,谁知竟验出许多铁粉。” “你说这是铁粉?”余年惊讶地望着匣子里一小堆黑粉。 她小时候在沙坑里玩,有一种游戏是用磁铁在沙子里寻找铁砂,将一小块磁石在沙子中翻来覆去滚得几下,总能吸上来一小捏黑中透光的细铁砂。 匣子里的黑粉从光泽上看,倒是颇似铁砂,可是从质地上看,很是轻软细薄,在大兴朝余年还未见过这等细腻的铁砂哩! “真是铁粉!” 云书来说着,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小块磁石,在那小堆铁粉上轻轻一掠,铁粉便全都吸附在了磁石上。 出海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指南针、罗盘一类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部件就是那块磁石。 因此,云书来随身携带磁石毫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在帮忙验尸的时候,不少黑色粉末静静地被吸到他的荷包上,吓得仵作以为尸变。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苟家人是靠吃铁活着?” 云书来问,普通的尸体烧成灰,怎么想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铁粉。 “谁知道呢?”拾来随口道,经过一番折腾,他已开始对苟家火灾没有兴趣,“或许他们铁骨铮铮,或许他们肉里有没起出来的箭头……” “等等!” 余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云大老爷说什么来着,铁血人? 当时被云书来一打断,没听他再细说下去,可是看着眼前这些铁砂和箭头,余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万一,他说的铁血,是真的铁血? “云书来,你大伯来河津县住在哪里?” 云书来一愣,摇头:“我不知道,这次他来根本没有同我说,我来你这才见到他,他到底来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余年无奈地回答。 上街问了一圈,云大老爷追着那随从出了城门,随后便不知去向了! 上次找人可以不惜人力物力,全城翻找,云大老爷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跑,实在没必要耗费巨大地寻人。 总归附近都是余年的产业,拾来便叫人吩咐下去,有人见到云大老爷,就递个信儿来。 照他们想,一天之内必定有消息,谁知整整三天,音讯全无! 云书来有些坐不住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大伯。 要是在河津县的地盘上丢了人,大伯娘自然是要把他撕得粉碎,皇后姑姑也得着实责怪他。 正当他准备自己去找时,开发区一处作坊却有人把云大老爷给送了回来。 “我的天哪,余提督,您不知道,我早上给我家猪煮了好一锅猪食,加了番薯皮子,我家猪可爱吃呢,今年母猪已经揣上崽了,吃得嘎嘎香!” 中年妇人说话热情洋溢,特别是提起猪,不管是母猪、小猪、猪食、猪圈,在她嘴里都像水流一般滔滔不绝。 余年咳嗽一声,指着地上浑身是泥看不出样儿来的那位道:“您先别说猪,说人!” “哦,对,我这不是煮了猪食,往猪食槽里倒嘛,哎哟我那个猪食槽,本来好好的,我那天杀的皮猴娃子前两天往里头撒尿,害得我平白又冲了一遍……哦,对,说人。” 农妇咽了口唾沫,道:“我倒猪食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声儿不对,我琢磨别再是猪打架,赶紧拿个棍儿挑开了,一挑开您猜怎么着?有个人!就这位!” “然后呢?” “然后我当他是偷猪贼呢,把他拽出来,拿绳捆了,我男人瞧了瞧,说仿佛最近您这找人,我就给送这儿来了,是不是哪?” 余年点头:“是,就是他。” 随即她便叫人拿了赏钱给农妇打发走。 农妇很是欢喜,手里攥着钱还不忘问:“他是干嘛的?为啥往猪圈里钻?我把他拽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不说话,他是哑巴吗?” 其余人被她问得满头汗,强死赖活地把人给弄走了。 “云老爷,您瞧,您这是干嘛呢?”余年回头看看云大老爷浑身污泥,臭烘烘一股猪味,赶紧叫人烧水给他烫烫毛。 云书来也虎着脸问:“你那随从呢?怎么你一个人?” 云大老爷本来一直老老实实泥在旁边,此时忽然小声说了句话,谁也没听清。 “什么?” 云大老爷瞪大了眼,提高了声:“他被神仙抓回去啦!” 第422章 奇铁之谜(6) 说这话时,他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跟怕被人听到似的。 余年看他一副鬼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那么小声做什么,难道你怕被神仙听见?” 她本意是为了嘲讽,谁知云大老爷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举头三尺有神明,还是小声些的好。” 余年忍了又忍,终于没说什么,赶快叫人带臭烘烘的云大老爷去洗澡。 回头见云书来满脸惭色,余年又道:“想来云老爷年纪大了,糊涂了。” 云书来应了一声,脸上发红,惭愧道:“他原先只是爱炫耀富贵,倒不曾疯疯癫癫的。” 余年笑笑,不以为意,早先在京城时便知这位云府大爷最爱的就是新潮,别看一大把年纪,京中出了什么风凉扇、水晶翅,他全都得第一个试试新。 为了点新玩意儿,云大老爷脸面可以不要的。 “那箭头叫什么铁血,虽然奇特,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且放着不必管了。”余年道,“倒是苟家,说不准是有仇家寻仇过来灭门。” 她想一想,摇头笑道:“我费这份心做什么,毕竟查凶案该是县里的事情,还是莫要碍手碍脚的了。” 拾来和云书来都深以为然,苟家被全家烧死一案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然而梁县令除了请云书来帮忙做做仵作的活,其他也不好插手。 云大老爷自回来那日起,便发了高烧,靠着灵泉水熬的药汤烧倒是退了,只是人有些痴痴呆呆的。 云书来无法,只得继续给他喂些灵药灵水,商议着将他送回京城去。 这一日巧了,拾来要教余昇画画,因天气暖和,便将画案设在庭院中,铺设了笔纸,要画一幅游春图。 “爹,不游春,怎么画游春图?” 余昇有些不满,枝梢上家里养的鹦鹉嘎嘎叫了两声,引得他发笑。 “好好一只鸟,被养得不是学鸭子叫嘎嘎就是母鸡咯咯哒!”拾来手中笔三两下勾勒出一块奇石,口中不停,“爹现在是先教你技法,便如同你进学堂读书,先生先教你习字,再教你读书。” “爹说得很有歪理。”余昇点了点头,“我学。” 拾来不满地用笔杆敲敲儿子额头:“哼,我看你要被老龙给带坏了!” “咳咳!是谁在说我这老丈人的坏话啊?” 院门口一个愁眉苦脸的男子走进来,只见他说老不老,说少不少,一脸的丧气劲,可丧气劲里又带了喜气洋洋,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男子手里又牵着个小丫头,胳膊白嫩嫩跟莲藕似的,头上梳双丫髻,和男子同一个劲儿地摇摇摆摆地进来。 这自然就是余年家的老爹仙师龙和珠珠小龙。 拾来在心里暗叹,自家这一双儿女被老龙带得像两个小二流子。 然他脸上还是要做出笑容,舔着脸给老岳父打:“哪里,哪里,爹听岔了,我说云大老爷带坏了小昇,应该快些将他赶走。” 他才说了这句,后面便有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们嫌我没弄来宝贝,没能看住人,都瞧不起我!在这世上活着有啥意思,我死了算了!” 云大老爷裹着一件厚斗篷,在云书来的陪侍下正在院子里遛弯过来,哪知听见拾来把一口黑锅扣在他头上,顿时心中悲苦。 “死什么死?本来你拿的那东西也算不得宝贝!”云书来涨红了脸训斥他。 数日来,云大老爷不会说别的话,单知道说要不是云书来拿铁粉,就不会把随从吓走,不把随从吓走,他就不会丢失宝物。 云书来被他念烦了,也问他,到底是什么宝物。 别人一问,云大老爷又摇头捂嘴,道没有随从,他解释不清楚,可随从被神仙带走了,宝物的事,便休提了罢! “哟,画画呢?”仙师龙溜达过来,瞧见纸笔,各种颜料,不由得雅兴大发,“我也来画一个!” 拾来连忙退开,将笔递给他。 “姥爷,你会画吗?” 珠珠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余昇体贴,伸手把妹妹拢过来,悄悄与她咬耳朵:“姥爷不管画得好不好,一会儿都说好,别叫他老人家伤心!” 仙师龙耳力还好,听得余昇嘱咐,大是喜欢地隔空用毛笔点了点他额头:“小机灵鬼!” 众人便屏息凝气,都看仙师龙怎么画,画什么。 听说妖精鬼怪常常有不俗的画技,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同凡响,有些能落笔成真,画出的花儿有香味,引得蝴蝶蜜蜂纷纷落上。 有些又能画出活物,纸人纸马便同真人一般,不用火烧,不显原形。 龙近乎神,那画出来的东西,还能不好? 拾来三年都没见老丈人动过一回笔,这会儿便睁大了眼睛,仔细瞧。 只见仙师龙撸起袖子,五指成龙爪状,抓住了笔,狠狠往红色的颜料碟里一蘸! “你握笔姿势不对呀!”云大老爷忘了要死要活的事,专心致志挑起茬来。 “嘘,大伯,仙人自有仙人的握笔姿势。”云书来小声阻止。 仙师龙不理他们,饱饱地吸满红色的笔头,啪的一声按在宣纸上,不光力透纸背,简直是像在拿刀子捅人! “这这这,这算什么!”云大老爷找到了感觉,摇头晃脑,“画画,讲究描、勾、皴、擦、点,你看你,简直是樵夫劈木柴!哪里是画画的样子!” 云书来干脆伸手把云大老爷的嘴给捂了起来。 拾来一直觉得云大老爷不会说人话,刚才几句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曾得宫中名师传授画技,一笔一画都有章法,看仙师龙糟蹋笔和纸和颜料,简直要忘记仙师龙是媳妇儿的父亲,上去质问他是在刷墙还是画画。 仙师龙毫不在意什么技法不技法,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涂绘着自己手上的这幅画,很快红色的颜料浸染成了大块大块的红色不规则图案,他满意地吁了口气,再捻起一支笔,在红色图案上画出了不少黑色小火柴人。 有的火柴人在凿石头,有的架起锅煮东西,又有的火柴人一手指着天空。 最后,仙师龙用黑色在红色石头顶上,纸的最上端,涂抹了一片黑墨块。 “画完了!” “哇,姥爷画得真好!”珠珠先拍着小手叫了起来,叫了两声后,她发觉哥哥没像商量好一样一起夸赞姥爷,于是生气地锤了哥哥一拳。 “画得真好,画得真好!” 珠珠人小力气大,余昇连忙跟着称赞,以免再挨两下子,“姥爷,你能给我讲讲这幅画吗?” 仙师龙得意地晃着脑袋,脸上丧气和喜气的表情混合得更加不伦不类。 还没等他大发议论,又是云大老爷尖叫出声! 仙师龙眉头一皱,还没说话,云大老爷便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真有这个地方,真有这个地方!” “他没骗我!”云大老爷叫唤着,“他没骗我,真有这么个地方!” 他胡乱叫了一通,被拾来和云书来一起扳手扯腰拉到一边,仍然满脸喜色,伸着手指要抓仙师龙。 “大伯,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云书来只觉得丢了大人,真后悔没有昨天就把大伯塞进马车底,叫他滚回京城去! “怎么了?” 院子里头闹得欢,有人姗姗来迟,只看见最热闹的部分。 姗姗来迟的,正是余年,她才给开发区重新规划了作坊地界分配。 开发区运营了几年,各个作坊的管事都有些托大,也有些觉得自己的作坊最重要,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 梁县令手中握着余年给的计划书,竟也举步维艰,今年有两个最难办的钉子户,只有余年亲自出马才料理得当。 “呦,这是珠珠画的?”余年走过来,眼睛先看见画案上的新作,随口称赞了一句。 也不怪她以为是珠珠所画,实在画上笔法稚拙,看不出到底画了什么,好像只是一大片子涂鸦。 肯定不是拾来和云书来,余昇随其父学画,颇有些章法,云大老爷站得远人又疯,仙师龙却是从未拿过画笔。 “不是我画的,是姥爷画的!” 珠珠说,伸手拉扯余年衣袖。 余年依着她俯下身子,听得女儿说:“娘,不能说姥爷画得不好,不能伤老人家的心。” 女儿长大了,还晓得体贴人呢。 余年抿嘴一笑,直起身来道:“原来是爹画的,的确古朴天然,自有一番意趣,与市面上的画作大不相同。” 她一夸,喜得仙师龙抓耳挠腮,指着画道:“还是我闺女识货,哼!” 转眼见拾来不以为然的模样,仙师龙更大声地哼了声,道:“你们可知我画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住摇头。 唯有云大老爷高声叫:“我知道!我知道!” “哦?你知道?”仙师龙大奇,“这地方我都不知道叫什么,你知道?” 云大老爷眼珠左右晃动,露出极诡秘的笑容:“这个地方,叫通天洞!” 通天洞? 什么鬼名字? 余年忍不住吐槽道:“我还黄风寨哩!” 她略鄙视地瞟了眼云大老爷,莫说这名字古怪,就是仙师龙画成这副鬼样子,他还能认得出,果然是疯了的。 仙师龙摇了摇头:“我不知这地方叫什么,早先我遨游四海之际,常常遇到些奇异所在,不过这地方,最最奇怪!” “当然,通天洞里住着神仙,神仙能和神仙说话!” 云大老爷慷慨激昂地道。 真是愈发疯了。 余年不理他,且问仙师龙:“到底如何奇怪法呢?” “我在空中飞过时见着这地方,只是一眼,不过就一眼,也够奇怪的了!” 仙师龙竖起一根手指,“那地方我本以为是山峰,谁知掠过时才见到里面是空的!山峰之中全是红色巨石,有不少人在凿石,煮石,在山峰半腰处,又有一块极巨大的黑色石头浮在空中,甚是异特。” “你没降落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没有。”仙师龙摇头,“我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多了去了,年轻时还有心一样样的瞧,年纪大了就没精神啦。” “你糊涂呀!你糊涂!那是仙人所在的地方!”云大老爷捶胸顿足。 “你xx啊,你xx,老子自己就是龙,要什么狗屁仙人!” 仙师龙再也忍耐不了云大老爷的插科打诨,生气地冲他虚空挥了挥拳头,转身就走,珠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住了仙师龙,嘴里嘀嘀咕咕说姥爷去吃点好的消消气。 剩下余年一家三口和云家两人,见云大老爷还要追上去,连忙将他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神仙!” 云大老爷在地上滚来滚去地撒赖,好几个人都快按不住他。 “余年,我要不是想找你一块做这买卖,我老早就去找神仙了!你赔我!让你家的龙帮我找通天洞!” 余年几乎啐他脸上:“你疯了,关我什么事!” “我带来的铁血人要不是你也跑不了!有了铁血人,我就能找到通天洞!” 云大老爷狂呼乱叫,云书来实在受不了,一掌将他击晕。 “哎,自从余姑娘你有了龙神使者的名号,他也天天发梦,想着自己能找着个什么神仙妖魔的。”云书来叹道。 “他不是发梦,是发癫!”拾来评论。 几人把云大老爷安排好了,忽然前头有人大声叫喊:“余提督!余提督!” 余年听着像是一个相熟的衙役,便走出去,见那人面色惶急,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那人结结巴巴地道:“是李、李大、大嘴!” 好好一个名字,被他说成了三截。 “李大嘴怎么了?” “他追小偷,追着追着,被神仙带走了!” 那衙役总算一口气把话说出来,可他说的话真叫人莫名其妙。 “神仙?哪里来的神仙?什么样的神仙?” 余年听完,没责备这衙役说话颠三倒四,而是直接问他细节。 衙役咽了口口水,指着天上:“看不见,像是块乌云,有小偷从县衙里偷东西,被李大嘴瞧见,追出去,结果两个人一起被神仙给收了。” 他虽尽力说明,仍然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余年眨了眨眼:“河津县这两年据说小偷强盗都少,什么样的小偷,敢从县衙里偷东西?偷的是什么?” “这……我们都没瞧见,就好像是个人。” 衙役也知道自己这话简直不像话,红着脸道:“他偷了苟家火场里留下的那枚箭头。” 第422章 奇铁之谜(6) 说这话时,他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跟怕被人听到似的。 余年看他一副鬼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那么小声做什么,难道你怕被神仙听见?” 她本意是为了嘲讽,谁知云大老爷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举头三尺有神明,还是小声些的好。” 余年忍了又忍,终于没说什么,赶快叫人带臭烘烘的云大老爷去洗澡。 回头见云书来满脸惭色,余年又道:“想来云老爷年纪大了,糊涂了。” 云书来应了一声,脸上发红,惭愧道:“他原先只是爱炫耀富贵,倒不曾疯疯癫癫的。” 余年笑笑,不以为意,早先在京城时便知这位云府大爷最爱的就是新潮,别看一大把年纪,京中出了什么风凉扇、水晶翅,他全都得第一个试试新。 为了点新玩意儿,云大老爷脸面可以不要的。 “那箭头叫什么铁血,虽然奇特,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且放着不必管了。”余年道,“倒是苟家,说不准是有仇家寻仇过来灭门。” 她想一想,摇头笑道:“我费这份心做什么,毕竟查凶案该是县里的事情,还是莫要碍手碍脚的了。” 拾来和云书来都深以为然,苟家被全家烧死一案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然而梁县令除了请云书来帮忙做做仵作的活,其他也不好插手。 云大老爷自回来那日起,便发了高烧,靠着灵泉水熬的药汤烧倒是退了,只是人有些痴痴呆呆的。 云书来无法,只得继续给他喂些灵药灵水,商议着将他送回京城去。 这一日巧了,拾来要教余昇画画,因天气暖和,便将画案设在庭院中,铺设了笔纸,要画一幅游春图。 “爹,不游春,怎么画游春图?” 余昇有些不满,枝梢上家里养的鹦鹉嘎嘎叫了两声,引得他发笑。 “好好一只鸟,被养得不是学鸭子叫嘎嘎就是母鸡咯咯哒!”拾来手中笔三两下勾勒出一块奇石,口中不停,“爹现在是先教你技法,便如同你进学堂读书,先生先教你习字,再教你读书。” “爹说得很有歪理。”余昇点了点头,“我学。” 拾来不满地用笔杆敲敲儿子额头:“哼,我看你要被老龙给带坏了!” “咳咳!是谁在说我这老丈人的坏话啊?” 院门口一个愁眉苦脸的男子走进来,只见他说老不老,说少不少,一脸的丧气劲,可丧气劲里又带了喜气洋洋,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男子手里又牵着个小丫头,胳膊白嫩嫩跟莲藕似的,头上梳双丫髻,和男子同一个劲儿地摇摇摆摆地进来。 这自然就是余年家的老爹仙师龙和珠珠小龙。 拾来在心里暗叹,自家这一双儿女被老龙带得像两个小二流子。 然他脸上还是要做出笑容,舔着脸给老岳父打:“哪里,哪里,爹听岔了,我说云大老爷带坏了小昇,应该快些将他赶走。” 他才说了这句,后面便有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们嫌我没弄来宝贝,没能看住人,都瞧不起我!在这世上活着有啥意思,我死了算了!” 云大老爷裹着一件厚斗篷,在云书来的陪侍下正在院子里遛弯过来,哪知听见拾来把一口黑锅扣在他头上,顿时心中悲苦。 “死什么死?本来你拿的那东西也算不得宝贝!”云书来涨红了脸训斥他。 数日来,云大老爷不会说别的话,单知道说要不是云书来拿铁粉,就不会把随从吓走,不把随从吓走,他就不会丢失宝物。 云书来被他念烦了,也问他,到底是什么宝物。 别人一问,云大老爷又摇头捂嘴,道没有随从,他解释不清楚,可随从被神仙带走了,宝物的事,便休提了罢! “哟,画画呢?”仙师龙溜达过来,瞧见纸笔,各种颜料,不由得雅兴大发,“我也来画一个!” 拾来连忙退开,将笔递给他。 “姥爷,你会画吗?” 珠珠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余昇体贴,伸手把妹妹拢过来,悄悄与她咬耳朵:“姥爷不管画得好不好,一会儿都说好,别叫他老人家伤心!” 仙师龙耳力还好,听得余昇嘱咐,大是喜欢地隔空用毛笔点了点他额头:“小机灵鬼!” 众人便屏息凝气,都看仙师龙怎么画,画什么。 听说妖精鬼怪常常有不俗的画技,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同凡响,有些能落笔成真,画出的花儿有香味,引得蝴蝶蜜蜂纷纷落上。 有些又能画出活物,纸人纸马便同真人一般,不用火烧,不显原形。 龙近乎神,那画出来的东西,还能不好? 拾来三年都没见老丈人动过一回笔,这会儿便睁大了眼睛,仔细瞧。 只见仙师龙撸起袖子,五指成龙爪状,抓住了笔,狠狠往红色的颜料碟里一蘸! “你握笔姿势不对呀!”云大老爷忘了要死要活的事,专心致志挑起茬来。 “嘘,大伯,仙人自有仙人的握笔姿势。”云书来小声阻止。 仙师龙不理他们,饱饱地吸满红色的笔头,啪的一声按在宣纸上,不光力透纸背,简直是像在拿刀子捅人! “这这这,这算什么!”云大老爷找到了感觉,摇头晃脑,“画画,讲究描、勾、皴、擦、点,你看你,简直是樵夫劈木柴!哪里是画画的样子!” 云书来干脆伸手把云大老爷的嘴给捂了起来。 拾来一直觉得云大老爷不会说人话,刚才几句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曾得宫中名师传授画技,一笔一画都有章法,看仙师龙糟蹋笔和纸和颜料,简直要忘记仙师龙是媳妇儿的父亲,上去质问他是在刷墙还是画画。 仙师龙毫不在意什么技法不技法,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涂绘着自己手上的这幅画,很快红色的颜料浸染成了大块大块的红色不规则图案,他满意地吁了口气,再捻起一支笔,在红色图案上画出了不少黑色小火柴人。 有的火柴人在凿石头,有的架起锅煮东西,又有的火柴人一手指着天空。 最后,仙师龙用黑色在红色石头顶上,纸的最上端,涂抹了一片黑墨块。 “画完了!” “哇,姥爷画得真好!”珠珠先拍着小手叫了起来,叫了两声后,她发觉哥哥没像商量好一样一起夸赞姥爷,于是生气地锤了哥哥一拳。 “画得真好,画得真好!” 珠珠人小力气大,余昇连忙跟着称赞,以免再挨两下子,“姥爷,你能给我讲讲这幅画吗?” 仙师龙得意地晃着脑袋,脸上丧气和喜气的表情混合得更加不伦不类。 还没等他大发议论,又是云大老爷尖叫出声! 仙师龙眉头一皱,还没说话,云大老爷便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真有这个地方,真有这个地方!” “他没骗我!”云大老爷叫唤着,“他没骗我,真有这么个地方!” 他胡乱叫了一通,被拾来和云书来一起扳手扯腰拉到一边,仍然满脸喜色,伸着手指要抓仙师龙。 “大伯,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云书来只觉得丢了大人,真后悔没有昨天就把大伯塞进马车底,叫他滚回京城去! “怎么了?” 院子里头闹得欢,有人姗姗来迟,只看见最热闹的部分。 姗姗来迟的,正是余年,她才给开发区重新规划了作坊地界分配。 开发区运营了几年,各个作坊的管事都有些托大,也有些觉得自己的作坊最重要,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 梁县令手中握着余年给的计划书,竟也举步维艰,今年有两个最难办的钉子户,只有余年亲自出马才料理得当。 “呦,这是珠珠画的?”余年走过来,眼睛先看见画案上的新作,随口称赞了一句。 也不怪她以为是珠珠所画,实在画上笔法稚拙,看不出到底画了什么,好像只是一大片子涂鸦。 肯定不是拾来和云书来,余昇随其父学画,颇有些章法,云大老爷站得远人又疯,仙师龙却是从未拿过画笔。 “不是我画的,是姥爷画的!” 珠珠说,伸手拉扯余年衣袖。 余年依着她俯下身子,听得女儿说:“娘,不能说姥爷画得不好,不能伤老人家的心。” 女儿长大了,还晓得体贴人呢。 余年抿嘴一笑,直起身来道:“原来是爹画的,的确古朴天然,自有一番意趣,与市面上的画作大不相同。” 她一夸,喜得仙师龙抓耳挠腮,指着画道:“还是我闺女识货,哼!” 转眼见拾来不以为然的模样,仙师龙更大声地哼了声,道:“你们可知我画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住摇头。 唯有云大老爷高声叫:“我知道!我知道!” “哦?你知道?”仙师龙大奇,“这地方我都不知道叫什么,你知道?” 云大老爷眼珠左右晃动,露出极诡秘的笑容:“这个地方,叫通天洞!” 通天洞? 什么鬼名字? 余年忍不住吐槽道:“我还黄风寨哩!” 她略鄙视地瞟了眼云大老爷,莫说这名字古怪,就是仙师龙画成这副鬼样子,他还能认得出,果然是疯了的。 仙师龙摇了摇头:“我不知这地方叫什么,早先我遨游四海之际,常常遇到些奇异所在,不过这地方,最最奇怪!” “当然,通天洞里住着神仙,神仙能和神仙说话!” 云大老爷慷慨激昂地道。 真是愈发疯了。 余年不理他,且问仙师龙:“到底如何奇怪法呢?” “我在空中飞过时见着这地方,只是一眼,不过就一眼,也够奇怪的了!” 仙师龙竖起一根手指,“那地方我本以为是山峰,谁知掠过时才见到里面是空的!山峰之中全是红色巨石,有不少人在凿石,煮石,在山峰半腰处,又有一块极巨大的黑色石头浮在空中,甚是异特。” “你没降落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没有。”仙师龙摇头,“我见过的稀罕玩意儿多了去了,年轻时还有心一样样的瞧,年纪大了就没精神啦。” “你糊涂呀!你糊涂!那是仙人所在的地方!”云大老爷捶胸顿足。 “你xx啊,你xx,老子自己就是龙,要什么狗屁仙人!” 仙师龙再也忍耐不了云大老爷的插科打诨,生气地冲他虚空挥了挥拳头,转身就走,珠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住了仙师龙,嘴里嘀嘀咕咕说姥爷去吃点好的消消气。 剩下余年一家三口和云家两人,见云大老爷还要追上去,连忙将他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神仙!” 云大老爷在地上滚来滚去地撒赖,好几个人都快按不住他。 “余年,我要不是想找你一块做这买卖,我老早就去找神仙了!你赔我!让你家的龙帮我找通天洞!” 余年几乎啐他脸上:“你疯了,关我什么事!” “我带来的铁血人要不是你也跑不了!有了铁血人,我就能找到通天洞!” 云大老爷狂呼乱叫,云书来实在受不了,一掌将他击晕。 “哎,自从余姑娘你有了龙神使者的名号,他也天天发梦,想着自己能找着个什么神仙妖魔的。”云书来叹道。 “他不是发梦,是发癫!”拾来评论。 几人把云大老爷安排好了,忽然前头有人大声叫喊:“余提督!余提督!” 余年听着像是一个相熟的衙役,便走出去,见那人面色惶急,忙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那人结结巴巴地道:“是李、李大、大嘴!” 好好一个名字,被他说成了三截。 “李大嘴怎么了?” “他追小偷,追着追着,被神仙带走了!” 那衙役总算一口气把话说出来,可他说的话真叫人莫名其妙。 “神仙?哪里来的神仙?什么样的神仙?” 余年听完,没责备这衙役说话颠三倒四,而是直接问他细节。 衙役咽了口口水,指着天上:“看不见,像是块乌云,有小偷从县衙里偷东西,被李大嘴瞧见,追出去,结果两个人一起被神仙给收了。” 他虽尽力说明,仍然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余年眨了眨眼:“河津县这两年据说小偷强盗都少,什么样的小偷,敢从县衙里偷东西?偷的是什么?” “这……我们都没瞧见,就好像是个人。” 衙役也知道自己这话简直不像话,红着脸道:“他偷了苟家火场里留下的那枚箭头。” 第423章 奇铁之谜(7) 箭头? 余年一愣,那东西稀奇归稀奇,可是连拾来和云书来两个人合力都没想到能做什么用,竟有人去偷? “偷箭头,做什么呢。” 余年喃喃道。 衙役也在一边唉声叹气:“说得是呢,真是世风日下!” 他随着叹了口气,又回过神来:“余提督,神仙,神仙的事我们地上凡人办不了,只能靠您老人家啦!” 余年还未答应下来,只见又有衙役惊慌失措地奔来,同时大声叫道:“有人偷尸体!” 待他奔到近前,连连喘了几口粗气:“不对,是有、有神仙偷尸体!” 余年哭笑不得:“神仙偷尸体做什么?” 那后来的衙役说了和前面那个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凡人知不道,全靠余提督您老人家啦!” 不过他补充了两句有用的:“丢的是苟家人的尸体,没全丢,只丢了三兄弟和小丫头的尸体。” 余年愈发奇怪:“你可瞧见‘神仙’是怎么把尸体给偷走的?” 这下子,两个衙役指手画脚,你一句我一句,好半天才说明白。 河津县民风淳朴,后衙又住着官员,便有偷儿强盗也不往后衙里去。 梁县令自得了那枚怪箭头之后,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琢磨琢磨,这日他又将箭头放在案头,自己看些县里经济文书。 正安逸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那箭头取走了。 梁县令没听见门响,又是独在书房,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莫不成是妖鬼一流? 他循着那只缩回去的手望过去,却是一个生得极为普通的男人,见到梁县令看自己,也不害怕,只笑了一笑,冲梁县令鞠躬,便走出门去。 梁县令愣神看他出门,虽然进来得无声无息,出去倒是正经推开书房的门才走了出去。 过了几个呼吸,梁县令猛地惊醒,大声叫:“有贼!有贼!” 偏巧老仵作托李大嘴问问,苟家人什么时候才能下葬,李大嘴过来,和那贼撞了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 李大嘴一把抓住那人肩头,就在此时,天空飘过一片乌云,乌云过后,李大嘴和贼人同时消失了! 报告尸体不见的衙役情形也差不多,老仵作在放尸体的门口坐着休息,喝茶水,忽然头顶飘过来一片云,他抬头看云,结果背后轰地一响,再回头,苟家尸体已经没了四具! “余提督,这是什么神仙?好生厉害!” 余年不答,暗自琢磨,神仙不像,倒是像穿越前人们常爱说的飞碟外星人,把人吱溜溜吸进飞碟里,搞点什么变态实验,再吱溜溜给放在那儿。 不过,玄幻世界和科幻世界是不是互通有无,她也说不准。 最准的就是叫仙师龙或者珠珠追上去,瞧瞧云里头到底藏了什么,外星人?还是妖怪? 她将衙役们打发回去,转头找两条龙,又听说这两个出了海。 仙师龙和珠珠一老一少,只要进海,少则三两日,多则七八日,十七八日,都是说不准的。 今日拾来自觉得罪了老丈人,加意殷勤,亲自要驾车送二龙去海边。 明明飞过去就行的事儿,他还要驾车送,可见是见着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强搭。 人已出门,又没法叫回来! 她与李大嘴有些交情,心中很不愿意他出事,但此时亦不知除了等龙们回来还有什么办法。 乌云神好似在收集那种奇异的铁? “啊呀!” 余年不由得一拍额头,她怎么忘了,梁县令那里有一支箭头,苟家人与箭头有关系,云书来那儿也有一支箭啊! 她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去找云书来,谁知今日真是不巧,她在前面跟衙役说话,后面云书来实在觉得云大老爷丢人现眼又碍眼,套了马车送去驿站,预备连夜将人送回京城! 余年火急火燎地叫人备马,骑上去追云书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埋怨,要是老龙和小龙哪个在,骑爹骑闺女,都比骑马强! 余提督要马,马房哪里敢怠慢? 几年里余年产业中物流业一水一陆,陆地靠马居多,当下马房便送来了一匹好马,通体漆黑,只有额头上一点白星,很是高大俊美。 余年见了倒退两步,干笑道:“这马……挺高大啊?” 马房的人连忙笑道:“可不是,是咱们最好的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性子虽烈些,没有比他更好的马了!” 余年听到他说性子虽烈四个字,便干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近前。 马房的人三催四请,余年自家养的驴二黑不如马快,又不好意思要换矮脚小马,只好硬着头皮,踩着上马凳,一纵身跨上马背。 呵……高。 她心惊胆战地双腿一夹,黑马喷了个响鼻,往后倒退几步。 “他怎么不走啊?”余年紧张地抓着马缰,问马房的人。 要是这马不好驾驭,她赶紧趁机要换匹别的呗! 马房的人却误会她是嫌马不跑,立时在马屁股后头打了个响鞭! 打响鞭也有讲究,要的就是一个响而不痛,正如同放响屁一般的道理! “黑美人,跑起来!” 余年坐在马上,忽地便被风刮得一溜歪斜,尖叫出声,双手紧紧拽着缰绳,随马一起一伏,一眨眼便成了个黑点。 “你瞧人家余提督,骑术真不一般!” 马房的人见去得远了,冲着余韵拍了两句马屁。 要是余年知道他拍马屁,大约是要把他拴在马尾巴上狠狠从河津县拖到龙门村! 黑美人跑起来果然又快又稳,只是余年骑术不精,骑马溜溜弯兜兜风还成,真叫她骑马飞奔,可就不是一回事啦! 也亏得黑美人跑得快,余年往驿站方向追了一段,便瞧见远处一辆马车往前走。 “云书来!云书来!” 余年在马上大声叫! 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黑美人跑得愈发卖力! “云书来!”余年又叫了一声,忍不住转而叫黑美人,“站住!站住!” 黑美人把她颠得发晕,几乎忘了“吁”的口令。 千里宝驹,四蹄疾飞,踏雪无痕! 云书来隐隐听着余年叫他的声音,从马车前面探出头来,便见余年骑着一匹极俊美的黑马向自己奔来。 看起来,她是那么专注地望着自己,那么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来追赶离家的夫婿。 云书来一时间头晕目眩,只觉是在梦中才有的美事。 他也不顾什么大伯大娘,欢喜地用力挥着手:“余姑娘,我在这儿!在这儿!” 只见那匹黑马如黑旋风一样飞过来,过来,过来—— 过去? 云书来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马跑过去了呢? 而且余姑娘嘴里还叫“站住,站住”,她叫谁站住? 第423章 奇铁之谜(7) 箭头? 余年一愣,那东西稀奇归稀奇,可是连拾来和云书来两个人合力都没想到能做什么用,竟有人去偷? “偷箭头,做什么呢。” 余年喃喃道。 衙役也在一边唉声叹气:“说得是呢,真是世风日下!” 他随着叹了口气,又回过神来:“余提督,神仙,神仙的事我们地上凡人办不了,只能靠您老人家啦!” 余年还未答应下来,只见又有衙役惊慌失措地奔来,同时大声叫道:“有人偷尸体!” 待他奔到近前,连连喘了几口粗气:“不对,是有、有神仙偷尸体!” 余年哭笑不得:“神仙偷尸体做什么?” 那后来的衙役说了和前面那个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凡人知不道,全靠余提督您老人家啦!” 不过他补充了两句有用的:“丢的是苟家人的尸体,没全丢,只丢了三兄弟和小丫头的尸体。” 余年愈发奇怪:“你可瞧见‘神仙’是怎么把尸体给偷走的?” 这下子,两个衙役指手画脚,你一句我一句,好半天才说明白。 河津县民风淳朴,后衙又住着官员,便有偷儿强盗也不往后衙里去。 梁县令自得了那枚怪箭头之后,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拿出来琢磨琢磨,这日他又将箭头放在案头,自己看些县里经济文书。 正安逸间,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那箭头取走了。 梁县令没听见门响,又是独在书房,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莫不成是妖鬼一流? 他循着那只缩回去的手望过去,却是一个生得极为普通的男人,见到梁县令看自己,也不害怕,只笑了一笑,冲梁县令鞠躬,便走出门去。 梁县令愣神看他出门,虽然进来得无声无息,出去倒是正经推开书房的门才走了出去。 过了几个呼吸,梁县令猛地惊醒,大声叫:“有贼!有贼!” 偏巧老仵作托李大嘴问问,苟家人什么时候才能下葬,李大嘴过来,和那贼撞了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 李大嘴一把抓住那人肩头,就在此时,天空飘过一片乌云,乌云过后,李大嘴和贼人同时消失了! 报告尸体不见的衙役情形也差不多,老仵作在放尸体的门口坐着休息,喝茶水,忽然头顶飘过来一片云,他抬头看云,结果背后轰地一响,再回头,苟家尸体已经没了四具! “余提督,这是什么神仙?好生厉害!” 余年不答,暗自琢磨,神仙不像,倒是像穿越前人们常爱说的飞碟外星人,把人吱溜溜吸进飞碟里,搞点什么变态实验,再吱溜溜给放在那儿。 不过,玄幻世界和科幻世界是不是互通有无,她也说不准。 最准的就是叫仙师龙或者珠珠追上去,瞧瞧云里头到底藏了什么,外星人?还是妖怪? 她将衙役们打发回去,转头找两条龙,又听说这两个出了海。 仙师龙和珠珠一老一少,只要进海,少则三两日,多则七八日,十七八日,都是说不准的。 今日拾来自觉得罪了老丈人,加意殷勤,亲自要驾车送二龙去海边。 明明飞过去就行的事儿,他还要驾车送,可见是见着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强搭。 人已出门,又没法叫回来! 她与李大嘴有些交情,心中很不愿意他出事,但此时亦不知除了等龙们回来还有什么办法。 乌云神好似在收集那种奇异的铁? “啊呀!” 余年不由得一拍额头,她怎么忘了,梁县令那里有一支箭头,苟家人与箭头有关系,云书来那儿也有一支箭啊! 她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去找云书来,谁知今日真是不巧,她在前面跟衙役说话,后面云书来实在觉得云大老爷丢人现眼又碍眼,套了马车送去驿站,预备连夜将人送回京城! 余年火急火燎地叫人备马,骑上去追云书来,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埋怨,要是老龙和小龙哪个在,骑爹骑闺女,都比骑马强! 余提督要马,马房哪里敢怠慢? 几年里余年产业中物流业一水一陆,陆地靠马居多,当下马房便送来了一匹好马,通体漆黑,只有额头上一点白星,很是高大俊美。 余年见了倒退两步,干笑道:“这马……挺高大啊?” 马房的人连忙笑道:“可不是,是咱们最好的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性子虽烈些,没有比他更好的马了!” 余年听到他说性子虽烈四个字,便干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近前。 马房的人三催四请,余年自家养的驴二黑不如马快,又不好意思要换矮脚小马,只好硬着头皮,踩着上马凳,一纵身跨上马背。 呵……高。 她心惊胆战地双腿一夹,黑马喷了个响鼻,往后倒退几步。 “他怎么不走啊?”余年紧张地抓着马缰,问马房的人。 要是这马不好驾驭,她赶紧趁机要换匹别的呗! 马房的人却误会她是嫌马不跑,立时在马屁股后头打了个响鞭! 打响鞭也有讲究,要的就是一个响而不痛,正如同放响屁一般的道理! “黑美人,跑起来!” 余年坐在马上,忽地便被风刮得一溜歪斜,尖叫出声,双手紧紧拽着缰绳,随马一起一伏,一眨眼便成了个黑点。 “你瞧人家余提督,骑术真不一般!” 马房的人见去得远了,冲着余韵拍了两句马屁。 要是余年知道他拍马屁,大约是要把他拴在马尾巴上狠狠从河津县拖到龙门村! 黑美人跑起来果然又快又稳,只是余年骑术不精,骑马溜溜弯兜兜风还成,真叫她骑马飞奔,可就不是一回事啦! 也亏得黑美人跑得快,余年往驿站方向追了一段,便瞧见远处一辆马车往前走。 “云书来!云书来!” 余年在马上大声叫! 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黑美人跑得愈发卖力! “云书来!”余年又叫了一声,忍不住转而叫黑美人,“站住!站住!” 黑美人把她颠得发晕,几乎忘了“吁”的口令。 千里宝驹,四蹄疾飞,踏雪无痕! 云书来隐隐听着余年叫他的声音,从马车前面探出头来,便见余年骑着一匹极俊美的黑马向自己奔来。 看起来,她是那么专注地望着自己,那么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就像是来追赶离家的夫婿。 云书来一时间头晕目眩,只觉是在梦中才有的美事。 他也不顾什么大伯大娘,欢喜地用力挥着手:“余姑娘,我在这儿!在这儿!” 只见那匹黑马如黑旋风一样飞过来,过来,过来—— 过去? 云书来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马跑过去了呢? 而且余姑娘嘴里还叫“站住,站住”,她叫谁站住? 第424章 奇铁之谜(8) 云书来看着余年一阵风似地卷过去,又勒住马,转了回来。 “云书来,你大伯那枚箭头在哪?” 听得余年这句问话,云书来还没说话,云大老爷先从车帘子后面钻出一个脑袋。 “余提督,你要那箭头,可是想出来它能做什么用,是个什么宝贝了?” “废话少说,和箭头有关的人都被绑走了,”余年想,说神仙不合适,那就说妖怪吓唬吓唬云大老爷,“妖怪抓走的!” “咦,我不信!又不是演三藏取经,哪里那么多妖怪?”云大老爷嘻嘻一笑,“定是余提督编出来吓我的。” 余年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会儿倒是机灵,什么也不怕了! “把箭头拿出来!” “余提督,你该不会是见财起意,要抢我的宝贝?” “余姑娘能看得上你那些破烂!”云书来训斥他,“快把箭头拿出来!” 云大老爷犹豫地看了眼云书来:“这,不好拿啊。” 云书来一拍额头:“我倒忘了,你还绑着呢。” 他一手将亲大伯扯出来,只见跟绑猪似的绑了四个蹄,怕不缠了好几米的绳子。 余年又感吃惊又感好笑,等他被松了绑,便喝道:“快把箭头拿出来!” 云大老爷嘿嘿笑:“嘿嘿,箭头不在我身上,在哪儿,我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拿箭头干嘛!” 余年被他的惫懒无赖堵得无语:“罢了,既然不在身上,也就罢了。你到底是从哪找来你那随从?” 箭头又没用,被偷走取走余年都不在意,倒是云大老爷不断叫嚷一些奇怪的话,还有他的随从,什么铁血人,令余年感到处处谜团。 云大老爷本着“我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厌其烦地为余年解惑。 “那日我去赌两文钱,恰巧手气很旺,连赢三把。同我挨着的一个人倒霉得不得了,连输十把,几乎把屁股都给输掉,我可怜他,送他几文钱喝茶吃烧饼,那人感激得很,便问了我姓名。” 说到这里,云大老爷面上傲然。 “虽然,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但那人问个不休,我也只好告诉了他。谁知隔了两日,赌场里的人将那王八蛋押到我府上,说那兔崽子是我朋友,说让我替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还钱。” 隔了不少日子,云大老爷想起来,犹自愤愤不平,一连叫那随从改换了三种禽兽身份。 “我怎么可能做冤大头,本想叫他们打死算完,那混账又叫起来,说有件无价之宝要献给我。我这人就是心软,替他还了账,他拿出来一支箭头——便是我给你看的那支,说有许多人想抢宝物,除非有龙神护佑。我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余年耐心听完了云大老爷的奇遇,竟是一无所获:“他没说箭头是做什么用的?” 云大老爷摇头。 “他只说是宝物。” “你说他是铁血人,是什么意思,你说的通天洞,又是什么?”余年追问。 云大老爷摇头。 “不知道,和草原人是一个意思呗。据他说通天洞里有神仙,能和神仙说话。” 云大老爷顾头不顾尾,根本听了个半半截,余年越问越恼火。 “那他姓什么,叫什么?”余年此时很想将云大老爷的脑袋拔下来。 “他说他叫苟林林。” 云书来看出余年忧心,于是在她和云大老爷交谈期间一句话也没有问。 此时他才点出一句:“姓苟?” 余年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反应过来:“苟家三兄弟!” 她再联想到,苟林林是在那日看到云书来拿来的铁粉后才忽然时态,逃了出去,更觉得苟姓在这其中有极为重要的联系。 “你总说苟林林是被神仙带走,现在,说详细一些,神仙到底是怎么把他带走的?” 余年直觉衙役们说的小偷就是苟林林,而带走苟林林和李大嘴的方法,应该也和第一次苟林林消失一样! “不知道,”云大老爷摇头,我追着他,追出了城,明明前面是大片的田地,也没个树啊草啊,我踩空了一脚,一低头的时间,就看不见人了。头顶上还有片乌云。” 云大老爷说着说着,很自然地抬头向上看,手也向上指。 “就跟现在咱们头顶上这片似的。” 云大老爷喃喃道。 余年和云书来同时抬头,看到一块非常古怪的乌云。 深灰色近于黑,像是冰雪沾了泥尘,也像是半透明的煤炭,亦或是浓稠过甚的灰蒙蒙的雾气。 其形状也过于圆润,圆的几乎像是人造物,如果不是乌云松散的边缘,余年大概会指着乌云大叫飞碟。 “啊!” 云大老爷忽然惊叫一声,他的头好像被什么牵引着向上,之后是肩膀,再后面是胡乱舞动的胳膊。 “怎么回事!”余年眼看着云大老爷脚尖离地,向上漂浮。 诚然,云家人没有极肥胖的,可是一个大男人,要说身轻如燕,也过于牵强。 云书来试图把云大老爷拽下来:“你下来!下来!” “小兔崽子,你大伯我是愿意自己上去吗?” 云大老爷嗷嗷叫着,身体竟然已经漂浮在了半空! 云书来抓着云大老爷的手也感觉到了极为巨大的阻力,绝不可能是一个人本身能够发出的力气。 “余姑娘,有古怪!天上那块云似乎在把他往上吸!” 余年眼见云书来拉着云大老爷的衣带,竟然两个人都有离地的势头,一急之下,双手抓住云书来的衣袖,想以体重将他两人坠下。 “箭头!那支箭头你们到底放在哪里了?” 余年大叫,她现在确定,云大老爷一定说了谎,把箭头放在身上! 她心中无比后悔,没有强行扒了衣服搜,至少不会搞得像现在这么被动! “箭头在哪里!” 云书来也向上传递,他半截身子已经被云大老爷拽起来了! “在、在我……里。” 云大老爷哭丧着脸,他整个身体都悬浮在半空,害怕极了! “什么?” 余年和云书来同时问,刚才说的声音太模糊,他们两个都没听清。 “在我裤裆里!” 云大老爷绝望地大声喊叫! 伴随着他的叫声,来自上空的吸引力陡地增大,竟将三人同时吸进了乌云中。 一瞬间,所有路上的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赶羊的东张西望地路过,茫然地看看路上停着的马车和黑马,喃喃自语:“奇了怪了,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裤裆里?” 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一块厚重的乌云,缓缓地向西南方向飘。 “娘啊,这么厚的云,不是要下雨了!” 赶羊人本来还想瞅瞅马车里头人在干嘛,但见天色不好,为了自己家的羊,他也不管那么多,赶紧唿哨着羊往家里去。 马和马车就留在了路上。 “余姑娘,我——下不去手。” 云书来脸色灰白,无可奈何地向余年承认自己的失败。 “没关系,不怪你,换我,我也做不来。” 余年安慰他道,把手伸进一个大老爷们的裤裆,的确很难做到。 她向四面仔细望着,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真奇怪,看起来很窄,又好像很宽阔。”余年皱眉道。 听起来,好像余年的用词前后矛盾,十分无稽,实际上,云书来和云大老爷都连连点头,赞成她的说法。 因为这处怪地方的确如余年所说,厚重的浓雾围住他们,伸手进浓雾里,浓雾便会向后一缩,让开他们的手。 但与此同时,另一边则会凸进来一块,整个房间的大小是固定的。 脚下踩着和浓雾几乎浑然一体的深灰色石板,石板粗糙带有小孔,用力踹也踹不动,和踩在地面上感觉一模一样。 三个人可以自由活动,也只能在大约一间小室的空间之中活动,再远处则看不清,看不见了。 “我们这种情形,倒是很像在一辆马车之中,马车在路上跑,我们虽然也在移动,却无法脱出车厢的范围。” “余姑娘说得太对了!”云书来击节赞叹,“正是如此!” “难不成,咱们到这鬼地方全因为那破箭头?”云大老爷很是哀怨地问。 他说着,伸手进裤子掏出一个小小的绣金香囊。 云书来面色剧变,连忙抬手挡住余年的眼睛,余年也转过头去,不准备欣赏这精彩一幕。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啊!”云大老爷快掉眼泪了,“害得咱们都被妖怪抓起来!” 余年经历更稀奇古怪的也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咱们找找出口,如果现在呆的地方是之前见到的乌云,那么一定有边缘,如果是从乌云传到了别的地方,也不可能当真是无边无际。” 余年安慰着云家两人,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个世界越是探索,神秘古怪越多,为什么就不能有无穷尽的东西? 在穿越之前,她还学过无穷数呢! 不过此时说出来,唯有打击士气。 三人在原地呆了一阵子,云大老爷本来就疲惫,又经历了被乌云吸顶的怪事,静了一会儿,他见余年和云书来说的话插不上嘴,干脆倒头在地板上睡了起来。 睡前还把自己的衣带和云书来的衣带系在一起,免得这小兔崽子偷跑了他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云大老爷终于醒过来,见余年和云书来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不时地交流两句,顿时呆不住了。 “咱们就在这等死不成!” 余年见他醒了,便问:“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云大老爷搓了搓手:“既然是妖精洞府,说不得,能有两件宝物?咱们到处寻一寻,说不定能沾点便宜。” 云书来顿觉无语:“大伯,你原先不是这样人。” “哎,书来,你哪里知道大伯的苦!你大伯娘如今每日只给我一百文零花钱,我过得苦哇!” 眼见云大老爷就要滔滔不绝地诉苦,云书来赶紧站起来,指着面前道:“我看,我们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就从这个方向开始探索!” 余年无所谓,反正四面八方都是浓雾,分不清东西南北,从哪里开始都是一样的。 于是三人一个连一个,将衣角系在一起,并排向前走。 最左侧是云书来,中间是余年,另一边则是云大老爷。 他们每迈出一步,前面的雾散去,后面的雾却涌过来,补上了空出来的部分。 三人向前走了一阵子,云大老爷忍不住问:“咱们走了多久了?” 余年道:“三千一百五十四步。” 云书来跟着补充:“大约一刻钟。” “可是我们还没有走到头!”云大老爷大声嚷嚷埋怨,“那乌云哪儿有那么大,我看哪,咱们是被妖精给摄到他的洞府里头啦!” 余年在穿越前学过些许天文学,本来也是看着玩的,现在却不得不向云大老爷解释,为什么站在地面上看着云彩小,实际上云很大。 她一边糊弄着解释,一边心中暗自琢磨,他们大概走了三四里路,这片云真有这么大,还是类似于佛家所说须弥芥子,一花一世界? “不然,我们换个方向?”云书来提议。 云大老爷一屁股坐下,叫嚷着:“我饿死了渴死了累死了!走不动了,让妖精把我吃了得了!” 虽然他喊着新编的了了歌,等余年拿出小瓶的酒和番薯干来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望。 余年的空间中有三人吃一百年也吃不完的物资,但她不打算让云大老爷也知道自己的秘密,因此只拿了两样能藏在身上的食物出来。 三人分着吃了些番薯干和酒,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醒来恢复精神,四周还是被浓雾环绕,三人便按照云书来先前的提议,换了个方向前进。 可惜,又走了数千步,仍然一无所获。 在乌云空间中,看不到日出日落,余年也只能从空间灵泉的涨落来判断时间。 三人换了一次方向,又换了一次方向,触目所及,唯有浓雾,脚下也始终踩着灰色的石板。 “我受不了啦!这是不是鬼打墙!” 云大老爷在长久地寻不到出口之后,精神崩溃,大吵大闹了起来。 余年和云书来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即使知道不会饿死渴死,但找了这么久,一点变化也没有,一点希望也没有,才最最消耗人的心气! “我宁可现在地板消失,咱们掉下去!”云书来苦笑。 余年回以苦笑:“我又何尝不是?” 云大老爷一会儿高声叫喊,一会儿低语喃喃,忽然双手一拍:“是了!” 余年看他恍然大悟似的,好奇问:“是什么?” “咱们定是被鬼打墙了!” 余年目光右移,就知道这位吐不出什么象牙。 “我听说,鬼打墙最怕挨骂,骂得越脏越好!”云大老爷兴奋起来,“鬼怕恶人,骂得很,他们就不敢缠着咱们了!” 听云大老爷的意思,他已经完全忘了他之前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妖精摄人回洞府了。 余年待要劝他省些力气,云大老爷已经张嘴骂上了! 果然好骂! 若真有那么一个鬼,大约是连祖坟的根儿都叫云大老爷给烧了扬了! 云书来听他骂得愈发不像话,连忙双手捂住余年的耳朵,不叫那些污言秽语进了她耳。 余年倒不在乎那个,她琢磨,要是用鳄鱼或者其他生物向外探索,会不会能走进雾气,找到更多线索? 正在三人都忙忙活活的时候,忽然在浓雾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本来这声呻吟三人是听不到的。 云大老爷骂得天崩地裂,摧枯拉朽,别说呻吟,就是有人尖叫也未必听得到。 可巧,这声呻吟发出的时机正赶上云大老爷换气,因此被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这是,被我骂的?” 云大老爷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拳打毛遂不烂之舌,脚踢诸葛亮舌战群儒,竟把鬼都给骂难受了! 又有一声极度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救救我……救命……” 这次余年听得清清楚楚,呻吟就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第424章 奇铁之谜(8) 云书来看着余年一阵风似地卷过去,又勒住马,转了回来。 “云书来,你大伯那枚箭头在哪?” 听得余年这句问话,云书来还没说话,云大老爷先从车帘子后面钻出一个脑袋。 “余提督,你要那箭头,可是想出来它能做什么用,是个什么宝贝了?” “废话少说,和箭头有关的人都被绑走了,”余年想,说神仙不合适,那就说妖怪吓唬吓唬云大老爷,“妖怪抓走的!” “咦,我不信!又不是演三藏取经,哪里那么多妖怪?”云大老爷嘻嘻一笑,“定是余提督编出来吓我的。” 余年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会儿倒是机灵,什么也不怕了! “把箭头拿出来!” “余提督,你该不会是见财起意,要抢我的宝贝?” “余姑娘能看得上你那些破烂!”云书来训斥他,“快把箭头拿出来!” 云大老爷犹豫地看了眼云书来:“这,不好拿啊。” 云书来一拍额头:“我倒忘了,你还绑着呢。” 他一手将亲大伯扯出来,只见跟绑猪似的绑了四个蹄,怕不缠了好几米的绳子。 余年又感吃惊又感好笑,等他被松了绑,便喝道:“快把箭头拿出来!” 云大老爷嘿嘿笑:“嘿嘿,箭头不在我身上,在哪儿,我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拿箭头干嘛!” 余年被他的惫懒无赖堵得无语:“罢了,既然不在身上,也就罢了。你到底是从哪找来你那随从?” 箭头又没用,被偷走取走余年都不在意,倒是云大老爷不断叫嚷一些奇怪的话,还有他的随从,什么铁血人,令余年感到处处谜团。 云大老爷本着“我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厌其烦地为余年解惑。 “那日我去赌两文钱,恰巧手气很旺,连赢三把。同我挨着的一个人倒霉得不得了,连输十把,几乎把屁股都给输掉,我可怜他,送他几文钱喝茶吃烧饼,那人感激得很,便问了我姓名。” 说到这里,云大老爷面上傲然。 “虽然,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但那人问个不休,我也只好告诉了他。谁知隔了两日,赌场里的人将那王八蛋押到我府上,说那兔崽子是我朋友,说让我替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还钱。” 隔了不少日子,云大老爷想起来,犹自愤愤不平,一连叫那随从改换了三种禽兽身份。 “我怎么可能做冤大头,本想叫他们打死算完,那混账又叫起来,说有件无价之宝要献给我。我这人就是心软,替他还了账,他拿出来一支箭头——便是我给你看的那支,说有许多人想抢宝物,除非有龙神护佑。我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余年耐心听完了云大老爷的奇遇,竟是一无所获:“他没说箭头是做什么用的?” 云大老爷摇头。 “他只说是宝物。” “你说他是铁血人,是什么意思,你说的通天洞,又是什么?”余年追问。 云大老爷摇头。 “不知道,和草原人是一个意思呗。据他说通天洞里有神仙,能和神仙说话。” 云大老爷顾头不顾尾,根本听了个半半截,余年越问越恼火。 “那他姓什么,叫什么?”余年此时很想将云大老爷的脑袋拔下来。 “他说他叫苟林林。” 云书来看出余年忧心,于是在她和云大老爷交谈期间一句话也没有问。 此时他才点出一句:“姓苟?” 余年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反应过来:“苟家三兄弟!” 她再联想到,苟林林是在那日看到云书来拿来的铁粉后才忽然时态,逃了出去,更觉得苟姓在这其中有极为重要的联系。 “你总说苟林林是被神仙带走,现在,说详细一些,神仙到底是怎么把他带走的?” 余年直觉衙役们说的小偷就是苟林林,而带走苟林林和李大嘴的方法,应该也和第一次苟林林消失一样! “不知道,”云大老爷摇头,我追着他,追出了城,明明前面是大片的田地,也没个树啊草啊,我踩空了一脚,一低头的时间,就看不见人了。头顶上还有片乌云。” 云大老爷说着说着,很自然地抬头向上看,手也向上指。 “就跟现在咱们头顶上这片似的。” 云大老爷喃喃道。 余年和云书来同时抬头,看到一块非常古怪的乌云。 深灰色近于黑,像是冰雪沾了泥尘,也像是半透明的煤炭,亦或是浓稠过甚的灰蒙蒙的雾气。 其形状也过于圆润,圆的几乎像是人造物,如果不是乌云松散的边缘,余年大概会指着乌云大叫飞碟。 “啊!” 云大老爷忽然惊叫一声,他的头好像被什么牵引着向上,之后是肩膀,再后面是胡乱舞动的胳膊。 “怎么回事!”余年眼看着云大老爷脚尖离地,向上漂浮。 诚然,云家人没有极肥胖的,可是一个大男人,要说身轻如燕,也过于牵强。 云书来试图把云大老爷拽下来:“你下来!下来!” “小兔崽子,你大伯我是愿意自己上去吗?” 云大老爷嗷嗷叫着,身体竟然已经漂浮在了半空! 云书来抓着云大老爷的手也感觉到了极为巨大的阻力,绝不可能是一个人本身能够发出的力气。 “余姑娘,有古怪!天上那块云似乎在把他往上吸!” 余年眼见云书来拉着云大老爷的衣带,竟然两个人都有离地的势头,一急之下,双手抓住云书来的衣袖,想以体重将他两人坠下。 “箭头!那支箭头你们到底放在哪里了?” 余年大叫,她现在确定,云大老爷一定说了谎,把箭头放在身上! 她心中无比后悔,没有强行扒了衣服搜,至少不会搞得像现在这么被动! “箭头在哪里!” 云书来也向上传递,他半截身子已经被云大老爷拽起来了! “在、在我……里。” 云大老爷哭丧着脸,他整个身体都悬浮在半空,害怕极了! “什么?” 余年和云书来同时问,刚才说的声音太模糊,他们两个都没听清。 “在我裤裆里!” 云大老爷绝望地大声喊叫! 伴随着他的叫声,来自上空的吸引力陡地增大,竟将三人同时吸进了乌云中。 一瞬间,所有路上的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赶羊的东张西望地路过,茫然地看看路上停着的马车和黑马,喃喃自语:“奇了怪了,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裤裆里?” 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一块厚重的乌云,缓缓地向西南方向飘。 “娘啊,这么厚的云,不是要下雨了!” 赶羊人本来还想瞅瞅马车里头人在干嘛,但见天色不好,为了自己家的羊,他也不管那么多,赶紧唿哨着羊往家里去。 马和马车就留在了路上。 “余姑娘,我——下不去手。” 云书来脸色灰白,无可奈何地向余年承认自己的失败。 “没关系,不怪你,换我,我也做不来。” 余年安慰他道,把手伸进一个大老爷们的裤裆,的确很难做到。 她向四面仔细望着,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真奇怪,看起来很窄,又好像很宽阔。”余年皱眉道。 听起来,好像余年的用词前后矛盾,十分无稽,实际上,云书来和云大老爷都连连点头,赞成她的说法。 因为这处怪地方的确如余年所说,厚重的浓雾围住他们,伸手进浓雾里,浓雾便会向后一缩,让开他们的手。 但与此同时,另一边则会凸进来一块,整个房间的大小是固定的。 脚下踩着和浓雾几乎浑然一体的深灰色石板,石板粗糙带有小孔,用力踹也踹不动,和踩在地面上感觉一模一样。 三个人可以自由活动,也只能在大约一间小室的空间之中活动,再远处则看不清,看不见了。 “我们这种情形,倒是很像在一辆马车之中,马车在路上跑,我们虽然也在移动,却无法脱出车厢的范围。” “余姑娘说得太对了!”云书来击节赞叹,“正是如此!” “难不成,咱们到这鬼地方全因为那破箭头?”云大老爷很是哀怨地问。 他说着,伸手进裤子掏出一个小小的绣金香囊。 云书来面色剧变,连忙抬手挡住余年的眼睛,余年也转过头去,不准备欣赏这精彩一幕。 “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啊!”云大老爷快掉眼泪了,“害得咱们都被妖怪抓起来!” 余年经历更稀奇古怪的也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咱们找找出口,如果现在呆的地方是之前见到的乌云,那么一定有边缘,如果是从乌云传到了别的地方,也不可能当真是无边无际。” 余年安慰着云家两人,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个世界越是探索,神秘古怪越多,为什么就不能有无穷尽的东西? 在穿越之前,她还学过无穷数呢! 不过此时说出来,唯有打击士气。 三人在原地呆了一阵子,云大老爷本来就疲惫,又经历了被乌云吸顶的怪事,静了一会儿,他见余年和云书来说的话插不上嘴,干脆倒头在地板上睡了起来。 睡前还把自己的衣带和云书来的衣带系在一起,免得这小兔崽子偷跑了他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云大老爷终于醒过来,见余年和云书来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不时地交流两句,顿时呆不住了。 “咱们就在这等死不成!” 余年见他醒了,便问:“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云大老爷搓了搓手:“既然是妖精洞府,说不得,能有两件宝物?咱们到处寻一寻,说不定能沾点便宜。” 云书来顿觉无语:“大伯,你原先不是这样人。” “哎,书来,你哪里知道大伯的苦!你大伯娘如今每日只给我一百文零花钱,我过得苦哇!” 眼见云大老爷就要滔滔不绝地诉苦,云书来赶紧站起来,指着面前道:“我看,我们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就从这个方向开始探索!” 余年无所谓,反正四面八方都是浓雾,分不清东西南北,从哪里开始都是一样的。 于是三人一个连一个,将衣角系在一起,并排向前走。 最左侧是云书来,中间是余年,另一边则是云大老爷。 他们每迈出一步,前面的雾散去,后面的雾却涌过来,补上了空出来的部分。 三人向前走了一阵子,云大老爷忍不住问:“咱们走了多久了?” 余年道:“三千一百五十四步。” 云书来跟着补充:“大约一刻钟。” “可是我们还没有走到头!”云大老爷大声嚷嚷埋怨,“那乌云哪儿有那么大,我看哪,咱们是被妖精给摄到他的洞府里头啦!” 余年在穿越前学过些许天文学,本来也是看着玩的,现在却不得不向云大老爷解释,为什么站在地面上看着云彩小,实际上云很大。 她一边糊弄着解释,一边心中暗自琢磨,他们大概走了三四里路,这片云真有这么大,还是类似于佛家所说须弥芥子,一花一世界? “不然,我们换个方向?”云书来提议。 云大老爷一屁股坐下,叫嚷着:“我饿死了渴死了累死了!走不动了,让妖精把我吃了得了!” 虽然他喊着新编的了了歌,等余年拿出小瓶的酒和番薯干来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望。 余年的空间中有三人吃一百年也吃不完的物资,但她不打算让云大老爷也知道自己的秘密,因此只拿了两样能藏在身上的食物出来。 三人分着吃了些番薯干和酒,躺在地上睡了一觉。 醒来恢复精神,四周还是被浓雾环绕,三人便按照云书来先前的提议,换了个方向前进。 可惜,又走了数千步,仍然一无所获。 在乌云空间中,看不到日出日落,余年也只能从空间灵泉的涨落来判断时间。 三人换了一次方向,又换了一次方向,触目所及,唯有浓雾,脚下也始终踩着灰色的石板。 “我受不了啦!这是不是鬼打墙!” 云大老爷在长久地寻不到出口之后,精神崩溃,大吵大闹了起来。 余年和云书来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即使知道不会饿死渴死,但找了这么久,一点变化也没有,一点希望也没有,才最最消耗人的心气! “我宁可现在地板消失,咱们掉下去!”云书来苦笑。 余年回以苦笑:“我又何尝不是?” 云大老爷一会儿高声叫喊,一会儿低语喃喃,忽然双手一拍:“是了!” 余年看他恍然大悟似的,好奇问:“是什么?” “咱们定是被鬼打墙了!” 余年目光右移,就知道这位吐不出什么象牙。 “我听说,鬼打墙最怕挨骂,骂得越脏越好!”云大老爷兴奋起来,“鬼怕恶人,骂得很,他们就不敢缠着咱们了!” 听云大老爷的意思,他已经完全忘了他之前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妖精摄人回洞府了。 余年待要劝他省些力气,云大老爷已经张嘴骂上了! 果然好骂! 若真有那么一个鬼,大约是连祖坟的根儿都叫云大老爷给烧了扬了! 云书来听他骂得愈发不像话,连忙双手捂住余年的耳朵,不叫那些污言秽语进了她耳。 余年倒不在乎那个,她琢磨,要是用鳄鱼或者其他生物向外探索,会不会能走进雾气,找到更多线索? 正在三人都忙忙活活的时候,忽然在浓雾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本来这声呻吟三人是听不到的。 云大老爷骂得天崩地裂,摧枯拉朽,别说呻吟,就是有人尖叫也未必听得到。 可巧,这声呻吟发出的时机正赶上云大老爷换气,因此被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这是,被我骂的?” 云大老爷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拳打毛遂不烂之舌,脚踢诸葛亮舌战群儒,竟把鬼都给骂难受了! 又有一声极度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救救我……救命……” 这次余年听得清清楚楚,呻吟就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第425章 奇铁之谜(9) 听到呼救声,余年先不忙着转过身去,而是想了想,最近自己是不是太过慈眉善目了? 以至于人人都要她救命,把她当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在她没有动作时,云书来已经睁大了眼睛向后走去。 他们三人之前试过,如果三个人同时向不同的方向走去,那么相反方向的两人走到一定距离,便无法再向前走,但三个人同一方向时却可以任意前进。 余年站起身,跟在云书来后面,一起寻找发出呻吟声的源头。 云大老爷更是后发先至,跑到了云书来的前面。 余年故意说:“要是那鬼抓见到的头一个人撒气,云老爷你就骂他,狠狠地骂,不要留面子!” 听到她这句话,云大老爷啊了一声,立刻怂下来,回身跟在了云书来的身后,小步小步前进,好似一个怕生的小孩子。 不过十余步,三人便见到了“鬼”的真容。 只见雾气中间有一小块空地,上面趴着个人,头抵在地上,不断发出呻吟声。 看那人穿的衣服,竟然是河津县官衙的衙役服。 “李大嘴!” 余年最先叫了出来! 看身型,看衣服,她立刻就认出,这趴在地上状似疯癫的男人正是被掳走的衙役李大嘴! “不……不要叫……” 李大嘴侧过脸来,一张脸仿佛在蜡里浸过,黄惨惨的。 “你怎么了?” 余年蹲下身,伸手按了一下他的额角,烫手,皮包骨头。 “会被他听到。” 李大嘴看清是余年,两只眼珠不规律地左右颤动,之后挺起身,靠近余年的耳朵用气声说:“会被听到的。”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余年一怔,看他样子是在憔悴得可怜,马上拿出一小瓶酒和一块酥饼,让李大嘴吃下去。 李大嘴已经到了饥渴的极限,见到吃的喝的,恨不能连瓶子都啃了。 在他吃着的时候,余年站起身,和云书来两人商量:“他好像是疯了。” “他哪里是好像疯了,根本就是疯了!” 云大老爷不屑地道,几乎忘了自己被人从猪圈里弄出来时也是疯疯癫癫的。 “等他休息一下,我们再细细盘问。” 云书来的意见和余年一致,既然李大嘴也被吸入乌云,那么接下来的目标就简单了。 找到出口,离开。 “走不了。”李大嘴很快地将酒和饼吃完,一抹嘴,似乎恢复了神智,“这地方有恶鬼。” “什么意思?”云书来问。 “你说的恶鬼是什么样子?”余年问。 “要不我再骂一会儿?”云大老爷提议。 李大嘴摇摇头,差点把自己给摇倒了:“偷了箭头的那个,是个鬼!” 余年问:“他自己说的?你看到他有什么不同寻常?” 李大嘴咽了口口水,把酒瓶倒过来,将最后一滴酒倒在舌尖上。 “他是十八层地狱的小鬼!我知道他肯定是!”酒让李大嘴的舌头爽利许多,“那天,鬼偷了县衙里的箭头往外跑,我追他,在院子里被顶上一块云给吸了进来!我一下子晕了,等我醒的时候,就听见耳朵边上啊,传来一阵阵砸石头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做梦,结果睁眼一看,你们猜我看到什么?” 余年道:“不必卖关子,快说。” “那个偷儿,就在我旁边,用石头砸尸体!” “砸什么,他哪儿来的尸体?”云大老爷忍不住叫嚷,双手紧紧攥住云书来的衣角。 “就是苟家三兄弟的尸体,焦糊的,烧得跟黑炭似的!”李大嘴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我亲自去看着收的尸,一眼就认出来了!” 余年不解:“他为什么要砸尸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着说着,李大嘴似乎又要发疯,“我不知道在这鬼地方过了多久,但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在我不远处砸尸体,叮、当、叮、当!” 他捂住了耳朵:“你们听,他又在砸了!” 余年三人互相望着,竖起耳朵仔细听,但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也许,我们去找找那个小偷?” 余年刚刚说完,忽然脚下一阵虚浮。 “怎么回事?” 她讶异地抓住云书来伸过来的手,刚才的感觉像是电梯向下时的反作用力! “不知道,像是地震!” 云书来摇头,他相信自己定然是固若金汤,因为有云大老爷和李大嘴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他两条腿,作为“千斤坠”。 微妙的失重感只维持了一个呼吸的功夫,随即余年注意到一个奇妙的现象,四周的雾气正在上升,或许是他们正在下降的缘故! 就在她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脚下剧烈一震,她和云书来都是摇摇晃晃,连忙矮下身,降低身体的重心。 “到底怎么了?” 云大老爷这么会儿,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再来一会儿,估计尿也得吓出来。 李大嘴冲他摇摇头:“下到地狱啦!小鬼把咱们都带到地狱里啦!” “呜呜呜,我不要下地狱,我也不要转世投胎,我这辈子还没活够,我还有好多钱没花……” 云书来听得厌烦,道:“大伯,你不是说伯娘只给你100文?” “积少成多,我攒了三两银,缝在亵裤里头,活着的时候她从来不摸我屁股,发现不了,要是我死了,那可没准了!”云大老爷哭哭啼啼。 既难过于不能挥霍掉三两银子的巨款,也难过银子硌腚的罪白受了! “嘘。” 余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叫他们别吵。 “嘘啥呀,不就是地狱吗?佛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云大老爷还要夸夸其谈,被云书来一把捂住了嘴。 “你们听。” 余年指着雾中一个方向。 叮、当、叮、当。 砸石头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个,简直像是进了采石场! 要不是声音隔着雾变得模糊,发出声音的地方又远,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声音! 李大嘴的脸色特别难看:“这回难道咱们真到了地狱?好多小鬼一起砸骨头?” “别乱说吓自己。”余年道,“咱们往那边去看看。” “我不去!” 云大老爷往地上一躺。 叮、当、叮、当。 余年睁大了眼睛:“你们觉不觉得,砸石头的声音变响了?” 第425章 奇铁之谜(9) 听到呼救声,余年先不忙着转过身去,而是想了想,最近自己是不是太过慈眉善目了? 以至于人人都要她救命,把她当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在她没有动作时,云书来已经睁大了眼睛向后走去。 他们三人之前试过,如果三个人同时向不同的方向走去,那么相反方向的两人走到一定距离,便无法再向前走,但三个人同一方向时却可以任意前进。 余年站起身,跟在云书来后面,一起寻找发出呻吟声的源头。 云大老爷更是后发先至,跑到了云书来的前面。 余年故意说:“要是那鬼抓见到的头一个人撒气,云老爷你就骂他,狠狠地骂,不要留面子!” 听到她这句话,云大老爷啊了一声,立刻怂下来,回身跟在了云书来的身后,小步小步前进,好似一个怕生的小孩子。 不过十余步,三人便见到了“鬼”的真容。 只见雾气中间有一小块空地,上面趴着个人,头抵在地上,不断发出呻吟声。 看那人穿的衣服,竟然是河津县官衙的衙役服。 “李大嘴!” 余年最先叫了出来! 看身型,看衣服,她立刻就认出,这趴在地上状似疯癫的男人正是被掳走的衙役李大嘴! “不……不要叫……” 李大嘴侧过脸来,一张脸仿佛在蜡里浸过,黄惨惨的。 “你怎么了?” 余年蹲下身,伸手按了一下他的额角,烫手,皮包骨头。 “会被他听到。” 李大嘴看清是余年,两只眼珠不规律地左右颤动,之后挺起身,靠近余年的耳朵用气声说:“会被听到的。” 说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余年一怔,看他样子是在憔悴得可怜,马上拿出一小瓶酒和一块酥饼,让李大嘴吃下去。 李大嘴已经到了饥渴的极限,见到吃的喝的,恨不能连瓶子都啃了。 在他吃着的时候,余年站起身,和云书来两人商量:“他好像是疯了。” “他哪里是好像疯了,根本就是疯了!” 云大老爷不屑地道,几乎忘了自己被人从猪圈里弄出来时也是疯疯癫癫的。 “等他休息一下,我们再细细盘问。” 云书来的意见和余年一致,既然李大嘴也被吸入乌云,那么接下来的目标就简单了。 找到出口,离开。 “走不了。”李大嘴很快地将酒和饼吃完,一抹嘴,似乎恢复了神智,“这地方有恶鬼。” “什么意思?”云书来问。 “你说的恶鬼是什么样子?”余年问。 “要不我再骂一会儿?”云大老爷提议。 李大嘴摇摇头,差点把自己给摇倒了:“偷了箭头的那个,是个鬼!” 余年问:“他自己说的?你看到他有什么不同寻常?” 李大嘴咽了口口水,把酒瓶倒过来,将最后一滴酒倒在舌尖上。 “他是十八层地狱的小鬼!我知道他肯定是!”酒让李大嘴的舌头爽利许多,“那天,鬼偷了县衙里的箭头往外跑,我追他,在院子里被顶上一块云给吸了进来!我一下子晕了,等我醒的时候,就听见耳朵边上啊,传来一阵阵砸石头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做梦,结果睁眼一看,你们猜我看到什么?” 余年道:“不必卖关子,快说。” “那个偷儿,就在我旁边,用石头砸尸体!” “砸什么,他哪儿来的尸体?”云大老爷忍不住叫嚷,双手紧紧攥住云书来的衣角。 “就是苟家三兄弟的尸体,焦糊的,烧得跟黑炭似的!”李大嘴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我亲自去看着收的尸,一眼就认出来了!” 余年不解:“他为什么要砸尸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着说着,李大嘴似乎又要发疯,“我不知道在这鬼地方过了多久,但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在我不远处砸尸体,叮、当、叮、当!” 他捂住了耳朵:“你们听,他又在砸了!” 余年三人互相望着,竖起耳朵仔细听,但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也许,我们去找找那个小偷?” 余年刚刚说完,忽然脚下一阵虚浮。 “怎么回事?” 她讶异地抓住云书来伸过来的手,刚才的感觉像是电梯向下时的反作用力! “不知道,像是地震!” 云书来摇头,他相信自己定然是固若金汤,因为有云大老爷和李大嘴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他两条腿,作为“千斤坠”。 微妙的失重感只维持了一个呼吸的功夫,随即余年注意到一个奇妙的现象,四周的雾气正在上升,或许是他们正在下降的缘故! 就在她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脚下剧烈一震,她和云书来都是摇摇晃晃,连忙矮下身,降低身体的重心。 “到底怎么了?” 云大老爷这么会儿,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再来一会儿,估计尿也得吓出来。 李大嘴冲他摇摇头:“下到地狱啦!小鬼把咱们都带到地狱里啦!” “呜呜呜,我不要下地狱,我也不要转世投胎,我这辈子还没活够,我还有好多钱没花……” 云书来听得厌烦,道:“大伯,你不是说伯娘只给你100文?” “积少成多,我攒了三两银,缝在亵裤里头,活着的时候她从来不摸我屁股,发现不了,要是我死了,那可没准了!”云大老爷哭哭啼啼。 既难过于不能挥霍掉三两银子的巨款,也难过银子硌腚的罪白受了! “嘘。” 余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叫他们别吵。 “嘘啥呀,不就是地狱吗?佛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云大老爷还要夸夸其谈,被云书来一把捂住了嘴。 “你们听。” 余年指着雾中一个方向。 叮、当、叮、当。 砸石头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个,简直像是进了采石场! 要不是声音隔着雾变得模糊,发出声音的地方又远,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声音! 李大嘴的脸色特别难看:“这回难道咱们真到了地狱?好多小鬼一起砸骨头?” “别乱说吓自己。”余年道,“咱们往那边去看看。” “我不去!” 云大老爷往地上一躺。 叮、当、叮、当。 余年睁大了眼睛:“你们觉不觉得,砸石头的声音变响了?” 第426章 奇铁之谜(10) 云书来点头:“我们似乎在移动。” “我没觉得动啊?”云大老爷仰面朝天道。 云书来懒得理他,捏起自己两根头发,放到余年面前。 只见那两根细弱发丝,竟是在向后方轻轻飘动! “真的!” 余年立刻想到了穿越前机场中会有摆渡车和电动步道,也许他们正在被运送到乌云的目的地。 不能跳车,也没有窗户可以看外面情形,余年等人只能等待。 幸好不需要多久,云书来的头发丝便不再向外飘。 而那叮当叮当的砸石声也越发接近。 四周浓雾如同纱幕一般,慢慢降落下来。 随着能看清四周情形,余年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她一直认为李大嘴和云大老爷的担忧恐惧是毫无缘由的,也因为她刚刚经历过海中太岁肉,把“鬼”当成无稽之谈,更相信一些奇异的古代生物。 但是眼前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自信! 余年发现,他们站在一处圆形广场上,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采石场,不少人用镐头、鹤嘴锄等工具从大石上往下凿小块的石料。 实际上,这是描述起来最最正常的一件事。 首先,所有的石料都呈现一种鲜红色,红得极为夺目! 如果有人在这种红色石头造的房间中呆上一个时辰,他一定会发疯! 其次,凿下来的石料被装进小独轮车,运送到一口大锅旁,锅下烧着柴,锅里煮着红石头,冒着袅袅白烟。 最令余年感到不适的,是在高处倒吊下来不少人,他们的脚被绑着,双手和头发自然下垂,并且指尖不住渗出红色液体,如果人类体中没有其他红色液体,那么这种红液,必然是血! 这时,余年看到,就在他们站的不远处,有个人背着一个大包袱走向大锅。 “苟林林,那人是苟林林!” 云大老爷小声惊呼。 “那人就是偷箭头的小偷!” 李大嘴也同时说。 “咱们先躲起来!”余年注意到,有几个人在招呼苟林林,他们几个站得远,雾气也还没有散尽,暂时安全。 四人连忙寻到一块大石,躲在后面。 只见苟林林背着大包袱,走到采石头的人前说了什么,那些人都喜形于色,也说了几句话,不断地拍他的背,捏他的肩膀。 接着,苟林林将自己手中的包袱交给另一个人,走向了倒吊者们。 那几个人中有两个把包袱拿走,另外两个则是跟着苟林林过去,向着倒吊者指指点点。 “他们在做什么?”云大老爷忍不住问。 “刀山油锅,血池石磨。”李大嘴悄声说,“十八层地狱各有各的折磨法子。” 余年忍不住道:“李大哥,你还公务员呢,神神叨叨的,这可不兴啊。” “公啥?”李大嘴迷茫。 “说你还是个公的,连个娘们儿的胆子都赶不上,白活了你!”云大老爷刺他两句。 “你说谁娘们儿呢?”云书来不满云大老爷措辞粗鲁,立刻威胁他,“回去我就叫伯娘把你亵裤都剪成开档的。” “哎哎哎,这孩子……” 余年看向苟林林方向的目光一凝,立刻伸手拍云书来:“快看!” 云书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要把苟林林也吊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人拿了刀和绳子来,拿刀的那个在苟林林的手上用力划破,另一个则将绳子绑在他脚腕上。 随着一声叫,苟林林被倒吊在了半空中,和之前被吊起来的人一样,头下脚上,手指滴血! 这时余年才看清,原来在每个人的正下方,还有个大木碗,每一滴鲜血落下,都正正好好地落进木碗。 “他们……太残忍了!”云书来尽管有了些经历,对于眼前的场景还是强烈地不适。 尤其是苟林林被吊起来之后,头发没有散下来挡住脸,他们能清楚地看到苟林林脸上心满意足的笑容。 “呕!” 云大老爷实在忍不住,扶着石头吐了起来。 “糟了!有人来了!” 云书来用力一拍云大老爷的背,惹得他吐得更加凶猛。 将苟林林吊起来的两个采石人直直地向自己这边来,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要抓咱们!”李大嘴捂着嘴,惊恐地靠在岩石后。 “快躲起来!”云大老爷抹了抹嘴道。 余年目光扫视过四周,这地方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大石碗,除了自己藏身的大石,更没有别的遮挡。 因为一直被雾气包围,余年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被运进来的,似乎触目所及都是石头。 “怎么办!”云大老爷又想跑,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避无可避,无需再避。”云书来沉声道,他转向余年,“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寻找出口逃走。” 余年的心里也转过了几个主意,微笑道:“同意前半句,反对后半句。” 说罢,她竟一闪身离开大石,直面采石人! “咱们快逃啊!余年真是有情有义!甘心以自身作饵引开小鬼,书来,她爱惨了你呀!” 云大老爷本来说得云书来怒火冲天,结果最后一句,甜蜜蜜地压熄了他的火气。 他笑咪咪地问:“是么,你这么觉得?” 说罢,他也一闪身,追着余年的步子,走向采石人! 云大老爷急得直顿足,拉着最看不上的李大嘴:“咱们快逃,快逃啊!” 李大嘴却很丧气地道:“都进了地狱,还能逃到哪里去?” 另一边,余年和云书来已经面对面地靠近了采石人。 越近,越能看清采石人脸上一模一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安静祥和,也令他们看起来更加诡异莫名。 双方走到一定距离,同时停住脚。 余年抢先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采石人面带微笑道:“我们是铁血人。” 余年一怔,这个名字她在云大老爷的口中听过,只是云大老爷一知半解,说不清楚。 “你们是外面的人,不该来通天洞。” 还没等余年说第二句话,另一个采石人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第426章 奇铁之谜(10) 云书来点头:“我们似乎在移动。” “我没觉得动啊?”云大老爷仰面朝天道。 云书来懒得理他,捏起自己两根头发,放到余年面前。 只见那两根细弱发丝,竟是在向后方轻轻飘动! “真的!” 余年立刻想到了穿越前机场中会有摆渡车和电动步道,也许他们正在被运送到乌云的目的地。 不能跳车,也没有窗户可以看外面情形,余年等人只能等待。 幸好不需要多久,云书来的头发丝便不再向外飘。 而那叮当叮当的砸石声也越发接近。 四周浓雾如同纱幕一般,慢慢降落下来。 随着能看清四周情形,余年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她一直认为李大嘴和云大老爷的担忧恐惧是毫无缘由的,也因为她刚刚经历过海中太岁肉,把“鬼”当成无稽之谈,更相信一些奇异的古代生物。 但是眼前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自信! 余年发现,他们站在一处圆形广场上,面前有一个很大的采石场,不少人用镐头、鹤嘴锄等工具从大石上往下凿小块的石料。 实际上,这是描述起来最最正常的一件事。 首先,所有的石料都呈现一种鲜红色,红得极为夺目! 如果有人在这种红色石头造的房间中呆上一个时辰,他一定会发疯! 其次,凿下来的石料被装进小独轮车,运送到一口大锅旁,锅下烧着柴,锅里煮着红石头,冒着袅袅白烟。 最令余年感到不适的,是在高处倒吊下来不少人,他们的脚被绑着,双手和头发自然下垂,并且指尖不住渗出红色液体,如果人类体中没有其他红色液体,那么这种红液,必然是血! 这时,余年看到,就在他们站的不远处,有个人背着一个大包袱走向大锅。 “苟林林,那人是苟林林!” 云大老爷小声惊呼。 “那人就是偷箭头的小偷!” 李大嘴也同时说。 “咱们先躲起来!”余年注意到,有几个人在招呼苟林林,他们几个站得远,雾气也还没有散尽,暂时安全。 四人连忙寻到一块大石,躲在后面。 只见苟林林背着大包袱,走到采石头的人前说了什么,那些人都喜形于色,也说了几句话,不断地拍他的背,捏他的肩膀。 接着,苟林林将自己手中的包袱交给另一个人,走向了倒吊者们。 那几个人中有两个把包袱拿走,另外两个则是跟着苟林林过去,向着倒吊者指指点点。 “他们在做什么?”云大老爷忍不住问。 “刀山油锅,血池石磨。”李大嘴悄声说,“十八层地狱各有各的折磨法子。” 余年忍不住道:“李大哥,你还公务员呢,神神叨叨的,这可不兴啊。” “公啥?”李大嘴迷茫。 “说你还是个公的,连个娘们儿的胆子都赶不上,白活了你!”云大老爷刺他两句。 “你说谁娘们儿呢?”云书来不满云大老爷措辞粗鲁,立刻威胁他,“回去我就叫伯娘把你亵裤都剪成开档的。” “哎哎哎,这孩子……” 余年看向苟林林方向的目光一凝,立刻伸手拍云书来:“快看!” 云书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要把苟林林也吊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人拿了刀和绳子来,拿刀的那个在苟林林的手上用力划破,另一个则将绳子绑在他脚腕上。 随着一声叫,苟林林被倒吊在了半空中,和之前被吊起来的人一样,头下脚上,手指滴血! 这时余年才看清,原来在每个人的正下方,还有个大木碗,每一滴鲜血落下,都正正好好地落进木碗。 “他们……太残忍了!”云书来尽管有了些经历,对于眼前的场景还是强烈地不适。 尤其是苟林林被吊起来之后,头发没有散下来挡住脸,他们能清楚地看到苟林林脸上心满意足的笑容。 “呕!” 云大老爷实在忍不住,扶着石头吐了起来。 “糟了!有人来了!” 云书来用力一拍云大老爷的背,惹得他吐得更加凶猛。 将苟林林吊起来的两个采石人直直地向自己这边来,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要抓咱们!”李大嘴捂着嘴,惊恐地靠在岩石后。 “快躲起来!”云大老爷抹了抹嘴道。 余年目光扫视过四周,这地方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大石碗,除了自己藏身的大石,更没有别的遮挡。 因为一直被雾气包围,余年竟然看不出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被运进来的,似乎触目所及都是石头。 “怎么办!”云大老爷又想跑,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避无可避,无需再避。”云书来沉声道,他转向余年,“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寻找出口逃走。” 余年的心里也转过了几个主意,微笑道:“同意前半句,反对后半句。” 说罢,她竟一闪身离开大石,直面采石人! “咱们快逃啊!余年真是有情有义!甘心以自身作饵引开小鬼,书来,她爱惨了你呀!” 云大老爷本来说得云书来怒火冲天,结果最后一句,甜蜜蜜地压熄了他的火气。 他笑咪咪地问:“是么,你这么觉得?” 说罢,他也一闪身,追着余年的步子,走向采石人! 云大老爷急得直顿足,拉着最看不上的李大嘴:“咱们快逃,快逃啊!” 李大嘴却很丧气地道:“都进了地狱,还能逃到哪里去?” 另一边,余年和云书来已经面对面地靠近了采石人。 越近,越能看清采石人脸上一模一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安静祥和,也令他们看起来更加诡异莫名。 双方走到一定距离,同时停住脚。 余年抢先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采石人面带微笑道:“我们是铁血人。” 余年一怔,这个名字她在云大老爷的口中听过,只是云大老爷一知半解,说不清楚。 “你们是外面的人,不该来通天洞。” 还没等余年说第二句话,另一个采石人举起了手中的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