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猎星,你娶星球当老婆?》 第1章 死亡轮回 “我正在持续被杀。” “我知道杀我的是谁,但我无力反抗,不仅是我,整个世界在他们惨无人道的血腥手段前都显得孱弱无力。” “我特此留下这本日记不是想留下什么记录,想昭示谁的罪行,因为这些循环往复的大恐怖没有任何人记得,除了我。” “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我遭遇的一切,哪怕是对着空白的纸张,哪怕记录这一行为本身就带有极大的风险。我们都是生活在透明玻璃里的可怜虫,我们的生活、隐私乃至语言,一切的一切都是透明的,无论是记载在书页上的文字还是脱口而出的语言,无论是哪类语种哪方语系都没有意义,他们通晓世上所有的人类语言。”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就这样,敬我每个轮回仅有的五分钟人格,我该去赴死了。” 李桐洲合上书页,看着简朴的书封,拿起放进抽屉夹层里,犹豫片刻又拿起藏进其他位置,但再三思衬过后,他干脆撕下了记载着文字的那一页,麻木至极地送进嘴里咀嚼下肚。 他扯出一个怪异的麻木笑容,自言自语道:“你们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找不到我吃下肚的东西?” 房间内的装潢平平无奇,仅有一扇垂垂老矣的台灯提供着昏黄的亮,邋遢单身汉的房间里自然不会放置镜子这样他认为矫揉造作的东西,所以需要时他只能打开手机的摄像头,看着手机原装相机程序里不加任何修饰,头发浓密,胡子拉碴的自己,李桐洲揉着自己的脸,其力度之大仿佛是要摩擦生火,融去脸上的坚冰,用造作出来的笑容藏起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认真地胡乱披上一件棕色外套──这是一个矛盾的描述,李桐洲确实一丝不苟地用胡乱的动作披上了外套,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2023年9月1日,李桐洲的一天开始了。 出门时该先迈左脚。 他的大脑仿若一台运行的计算机,提示着他此刻该做什么,而他也遵照着这个提示稳步向前,不见半点偏移动摇。 他拉开家门,迈出左脚,然后呼吸一口依山靠海的黏腻小城空气。 他所住的小区很老旧,但地段并不差,不过是清晨七点,太阳初升时,小区内外就已经人声渐起,外面是繁闹的商业街,紧挨着三家广场,广场形成的包围圈外围还坐落着一所全市名列前茅的名中学。 路过小区路口时,要驻足与门口保安闲聊。 李桐洲停下脚步,挤出满脸笑容,摸出一根烟递给岗亭里歇脚的大爷。 他会说:不抽,戒了。 “不抽,戒了。”那胡子花白的大爷摆了摆手,把烟往外推。 李桐洲笑骂道:“你胡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还戒烟?你这老烟鬼到土里还得抽!” “真不抽了!”大爷声音大了起来:“我抱孙子了,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我儿子给我留了几套房子,就在这小区里,我还得多活几年带孙子享清福!” 李桐洲一愣,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做出一个愕然的表情,然后继续笑骂道:“你个老东西,望海的钱都被你们这些外地佬挣走了,我吃什么!你有没有女儿,以后你家再养一个我。” “狗屎蒙了你的心!”老大爷骂道:“玩的女人还不够多,打我家的主意?赶紧滚赶紧滚,今天又要去哪儿鬼混?” 李桐洲点了根烟道:“去旁边的学校看看。” 老大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一把年纪的人尖着嗓子道:“那里面可都是十几岁的高中小娃娃,你敢乱来我就报警抓你!” 李桐洲无语地摆了摆手道:“想什么呢,家里给我介绍了份正经工作,我读过几年破书,恰好又考了个证能当老师。” “你当老师……哎。” 老大爷像是感到小城下一代未来昏暗般摇了摇头,李桐洲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干脆地离开,因为时间到了,他还要沿着跟程序一样被设定好的路程走下去。转过头去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来到了学校对面的一家早餐店,按照惯例点了一碗粉,香喷喷的粉汤的香油胡椒粉味儿直冲鼻腔,他食不知味却要像个美食家般吃的美味,吃的沉醉。 他时不时会看向学校的方向,今天恰好是九月一号,新学期,新学年。那些活力无限的孩子有些对新生活充满希冀,有的像在上刑,还有些女孩现在还青春逼人,连校服都遮不住她们的靓丽,但李桐洲很难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从她们身上找出什么吸引力和魅力。 更何况,李桐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孩子的面孔了。 在今天之前,李桐洲烦恼的是他该怎么消磨今天的时光,该去哪儿喝酒,该去哪儿找女人,第一次坐在学校门口时他心中升起了一丝羡慕和向往,他在这些半大点的孩子身上看到了朝气,于是他思考起了未来。 哪怕他转头忽略了预定的学校应聘,连校门都没有踏进去,就去了酒,但也不妨碍他受到了莫名的奇妙感召,觉得自己重拾了未来。 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他们都没有未来可言。 李桐洲吃完了粉却也不急着走,设定里,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他还要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才得以摆脱。 就在他尽职尽责地无所事事,眼神乱飘时,忽然他的视野边缘出现了一个穿着暴露,风格奇特的女人。 他的瞳孔急缩,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惊叫出声。他强行把到了嘴边的惊悸和恐慌咽了下去,时刻提醒自己,现在他是一个演员,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健全的男人对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表露出来的不该是惧怕和恐惧,特别是对他这种人来说,更该有的是肆意的打量。 他扮演着一个浪荡的蠢货,对那女人吹着口哨,心中的恐惧却只重不轻。 女人身材火辣到了极点,身上的每个部件都像人工制造出来的那般完美,精致无比,猛地看去连毛孔都无法分辨。身材比例足以让所有男人疯狂,穿着伤风败俗,奇特质感的布料堪堪遮住了要害部位,在对沙滩来说都过于清凉的短裤裤腰上还别着一个成年人手掌长的长方形匣子。 她无视了许许多多各异的目光,坐到了李桐洲身后。 李桐洲寒毛直竖。 为什么今天来的会是她,她为什么坐到了自己旁边,今天她又为所有人带来了什么样的死法? 那副好看的皮囊只是伪装,她是死神,比死神还要恶劣。这不是李桐洲第一次过九月一号,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事实上,他就像土拨鼠之日一样被困在了九月一号,包括现在重复了足足有三十七次,但这可不是什么温暖人心的电影,而是不折不扣的恐怖故事,他重复了三十七次的死亡,他也没有机会去认识他以前没机会认识的人,他第一次经历九月一号做了什么事,后续就要一点不错地做出来。 因为正是这个恐怖的女人和他的同伙们把世界折成了一个头尾相连的圈,让时间循环往复,而且正在用包括屠杀在内的多种方式,试图揪出谁能够在这个循环世界拥有脱离循环的意志而自由行动。 而她在寻找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李桐洲。 她拥有瞬间杀死一整片区域所有人的恐怖力量,茶店里的食客,李桐洲和那些学生,瞬间。 李桐洲之外的所有人是不幸的,他们没有超越轮回的思维,只能在一无所觉中一次又一次麻木地死去,他们也是幸运的,他们能在一无所觉中一次又一次麻木地死去,而李桐洲却轻易地记得自己三十七次循环中的每一次死亡,每次都不尽相同,花样百出,极有新意。 在他第一次死亡后,就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他,不能被他们发现自己的独特。 这就像一场卧底游戏,倘若他的身份暴露,他的结果会比死还要凄惨。 他不知道这种死亡还要持续多少次,万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伪装的还不错,这女人没有怀疑过他。 就在他这么庆幸时,那个女人忽然挪着宽大的塑料椅子,挪到了李桐洲的位置,跟他对坐着。 她开口问道:“这家店什么好吃啊?” 李桐洲全身肌肉猛地收紧,又快速放下,他笑着道:“美女,从外地来旅游啊?” “可以这么理解。”她笑了笑道。 “想找吃的,那你可来错地方了,知道为啥这方圆百里就这么一家茶店吗?因为这马上就要拆了,只有这家店和学校沾亲带故,他们赶走了其他想来这里摆摊的小商小贩,留下他自己当钉子户做学生的生意,东西又贵又难吃,拿手好戏只有往粉汤里死命加味精。” 砰! 店家拎着铁质的茶壶,重重砸在李桐洲面前。这是那女人的,望海的茶店店家一般靠茶水来收茶位费,一般给你的都是廉价到家的劣质茶叶,可以不点,但这家店心够黑,不点也得点。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李桐洲,张嘴就要赶人,但那女人软声细语地发了发嗲,那中年老板立马变了脸色。 不一会儿,一碗汤粉就端到了她面前,李桐洲也沾了光,没被赶出去。 女人夹上一口粉条,吃下去立马忍俊不禁道:“确实很难吃。” 李桐洲稍微有些失神,不是因为眼前女人的美貌,而是因为紧张,因为思考。这是三十七次死亡中唯一一次和他们中的一员对话,他觉得自己得把握住机会,套取一些情报。 但还没等他开口,对面那女人便主动道:“其实我在找人。” 李桐洲浑身肌肉更加紧绷,表面若无其事地道:“找人?” “找一个很奇特的家伙。”女人放下筷子道:“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可能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也可能是一个惊世骇俗的人,还有可能是一个不遵循常规的人,你认识这样的家伙吗?” 李桐洲眨了眨眼道:“你就整个望海到处乱跑找这么一个你压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物?” “也不是整个望海。”女人道:“那个人物在,怎么说呢……可以粗略地理解为以这个学校为中心的方圆百里。” 他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么一号人啊?” 女人没有说话。 李桐洲也没有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他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见过。” “噢?谁啊?” “你啊。”李桐洲色眯眯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道:“你这身打扮还不够打破常规,还不够惊世骇俗吗?” 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笑得花枝乱颤。 她站起身来,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店内男孩男士的目光,也是因为她这过于奔放的打扮,对面那些不知道好歹的学校保安在老师还是校领导的授意下找了过来,要请她离开这里。 她理都没有理其他人,而是盯着李桐洲道:“真可惜,我们的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李桐洲心中浮现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立马站起来。 噗嗤!李桐洲的耳边突然传来数声黏腻恶心到了极点,仿佛什么泥巴软肉碰撞的声音,他偏头看去的,地狱般的景象霎时间刺入神经中枢。 刚刚还在旁边神态各异的人们,无论是那些孩子还是成年的食客,无论是厌恶地看着暴露狂的女性还是不怀好意的男性,包括那个黑心的老板在内,他们的身体都分解了,他们有的脖子融化成了一摊烂泥,脑袋失去支撑落在了原本能称之为肚子的部位,还有的手和脚被强行拼接在了一起,血液像瀑布喷泉,洗刷着烈日下的望海小城。 无论他们变成了什么,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死了,无比凄惨无比挑战人感官和心理承受能力极限地死了。 李桐洲知道,又一次死亡轮回开始了。 理智告诉李桐洲,现在的他应该害怕,应该屁滚尿流和放声尖叫了,但说实在的,人类的恐惧大半来源于未知,当一个人习惯了一种东西时,哪怕那样东西是十八层地狱,是死亡本身都很难再撼动其神经的麻木了。 尽管已经麻木,但李桐洲还是放声尖叫了起来。 ……好,他以为自己麻木了,可真等他扯开嗓子叫起来后他的假嚎变成了真嚎,眼泪鼻涕俱下,当真是屁滚尿流了。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怕死,果然还是不想死上一次又一次,这狗娘养的! 很快他就嚎不出来了,茶店廉价的塑料红椅的粉红椅腿贯穿了他的胸口,他失去所有力气躺倒在地,这本该让他嚎的更大声,但还有另一根椅腿贯穿了他的喉咙。 非人的剧烈痛楚告诉李桐洲,他又要死了。 但他没有死,他只是保持着无法动弹的瘫痪状态,品味着极端的痛苦不能自拔,清醒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别在腰间的匣子,手中握着两张卡片,匣子两端都设有扁平的插入口,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将卡片插入又拔出,仿佛周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她无关。 但李桐洲知道,正是这个小小的匣子和卡片造成了这一切。 她每一次插拔卡片都会引发奇迹魔法般的力量,让街道让世界都为之扭曲,万物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交叠摆放,她时而让一栋大楼套进另一栋大楼内,时而让街道倒置于星空之下,时而召来雷电、下起大雨。甚至他竟然在这座处于亚热带的小岛上看到了暴雪。 随着她停止插拔卡片,世界重回正轨,万物归寂,漫天的飞雪依旧静谧地飘落。 第2章 自由分身 雪还在下,成因不明的暴风雪持续席卷望海,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超低温,连那作为始作俑者的女人手臂上都结出了厚厚的霜,肌肤微微抖了起来。 “把这雪给我停了!你把星躯感官关了当然察觉不到,知不知道开着感官的人有多冷?” 她后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粗野的声音同时响起,她偏头看去,来人是三男两女。 她垂下眼帘,抖去手臂上结起的霜,好像连情感都被冰雪冻住般冷漠无比地道:“露出真身不就行了吗?” 说话的那粗狂男人摸了摸自己满头跟刺没有区别的短发,对她的冷漠也不恼怒,哈哈笑道:“我还挺中意这副星体的,虽然是便宜货,怎么说也是在‘调音叉’那里消费了真金白银,可不能浪费了,而且说实在的,偶尔用上低等级的星躯,真的久违地找回了被锚定的感觉。” 其余人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惬意表情,不过女人坚持没有停下这场雪。 她不带感情地道:“这次也没有找到。” 众人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其中一个女性上前两步道:“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星聆,只有你能看清这个世界泡的表里,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位伟大的星聆都没有揪出世界泡里的一个土着?” “你很着急吗?”那个“星聆”冷淡地回应道:“那个节点拥有超越轮回的能力,也有伪装自己的意识,甚至可以说这个土着知道我们要来,更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土着可不是该知道这些的人。” 她又深深地看了眼对方道:“换句话说,要么这个世界泡的土着拥有天生知晓某些信息的能力,要么……我们之中有人先行与这个土着接触过,向他透露了相关信息。” 众人的动作一顿,那跟“星聆”对峙的女性眉头紧皱道:“你什么意思?” 星聆不作答,态度不言而喻。 还是之前那个粗犷的大汉出声打了圆场:“行了,我觉得不至于,虽然这是个偏远之地的新生世界泡,连‘调音叉’都没有来得及给其评级,但看这情况,没有神秘性没有致命威胁,很难说这是个什么高级世界泡。大概只是那个土着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特性。” “为了一个有点奇特的低级世界泡,谁犯得上得罪一个星聆和另外四个独响者?” 众人似乎都认同了这种说法,星聆也没有说什么,以惯常的漠然道:“我们应该整理一下情报。” “对,整理一下。”男人道:“毋庸置疑的是,这个世界泡的节点有四个,其中只有一个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既然我们现在确定了这个土着有特殊之处,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我们必须得假定他在找其他的三个节点,并且预防这一点,你们也不想看到胚胎成熟?” “怎么预防?节点之间会互相吸引,他要是有意识地在躲我们,那我们绘制的星图根本没有意义,那玩意只能监控特定范围内的人物大致动向,这破地方塞了几万人,大海捞针?” “只能用笨办法,先找出其他不会跑的节点,然后靠星图和城市监控一个一个排查,先一步把藏在他们之中的土拨鼠揪出来。” “土拨鼠?”其他人问道。 “没看过吗?一部很老的电影来着,这边还没有受到污染,留下了很多跑题了。”大汉又搓了搓脑袋道:“之前我们的追查重心一直放在这个土着身上,事实证明我们方向错了,比起有防备的人型节点,不会动的死物好找得多。” 讨论接近尾声,这时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骂道:“该死的,把这场雪停了,你还要我冻多久!” 这次“星聆”没有再继续她的恶趣味,拔出了插在匣子里的卡片。 仿佛无穷无尽的漫天大雪终于停歇,在卡片抽出后短短数个呼吸,大雪便马上消失了,冰雪消融却连水渍都没有留下。 大汉没有查看钟表之类的动作,却精准地说出了时间:“现在是该世界泡标准时间计量刻度下的十二点四十分,距离世界重置还有接近十八个小时,今天我们杀早了。” 随后他恭敬地对星聆鞠躬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外面逛一逛,麻烦您给我们善后了。我可不希望看电影的时候被土着找上门,扰了清静。” 说完,他们集体离开了,留下一幅地狱的画卷。 不过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是,原本躺在星聆脚边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注意到世界所有细枝末节的信息是星聆的特权,所以他们也并未注意到,在暴风雪散去后,这具“尸体”才开始流失生命气息,他们走后,李桐洲才真正死去。 李桐洲醒了过来。醒来的瞬间他马上跳了起来,胡乱抚摸着自己被贯穿的胸膛和喉腔,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他死过很多次,但像刚刚那样不干不脆,饱受折磨的死法他很少经历。 但李桐洲这次出奇的没有怨恨那个女人,因为他想起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事,李桐洲总计三十八次死亡中,杀他的人各不相同,但第一次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尊称为“星聆”的存在。 而他的第一次死亡就是被她那样不干不脆,折磨至死的。 但那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两次死在“星聆”手上时,都恰好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都恰好躺在她脚边,都恰好听到了她和她的同伙们的对话。 很难想象在那种濒死状态下,他竟然能保持那样清醒的意识去记住他们说出的话。事实上,李桐洲的情报来源不是别人,也正是他们自己,那页被他吃下肚的笔记里记载的着的情报,全是他们自己吐出来的。 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发生那是不可多得的好运,第二次发生那便是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那个星聆在帮他! 有人帮他这件事本身目前来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星聆”用她的主导地位将她的同伴诱导到李桐洲所在的位置,假意杀死李桐洲,让他处于假死状态,再通过诱导性对话让她的同伙吐露出相关情报。 这因果关系听上去牵强附会,更像是他的自作多情,但不管是与否,他都拿到了珍贵的情报。 李桐洲翻过手机,看着画面里兴奋的自己,手指攥紧。 要马上整理一下。 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绝望中的馈赠,李桐洲能记住每个轮回中发生的所有事,借此他开始回忆。 首先是调音叉、星驱、星躯、独响者这些无法理解也无从猜测的词汇,他决定先略过不想。 然后是所谓的世界泡他觉得这个词汇指的是某种范围,那个女人给过他提示。李桐洲打开了手机地图,放大又缩小,按下截屏键。 以望海中学为中心的方圆百里。这是那个女人的原话,也是个非常含糊的描述,界定不清,李桐洲只能粗浅地理解为那学校附近的几个大商圈和小区。 这个范围内或许就是他们所说的世界泡。 根据他们话里的意思,李桐洲猜测,或许这个所谓世界泡里藏着某种财宝或者其他任何足以让他们循环往复、掘地三尺都要得到的目标。找到四个节点就能找到这个宝物。既是所谓的节点,而他李桐洲很不幸的变成了节点之一。 而世界泡有不止一个,甚至不止数个。 “这算什么,变种无限流吗。”李桐洲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道:“那这些家伙就是,玩家?” 李桐洲放浪的这几年里,在合法范围里什么都干过,网文在最近看过,恰好看得还是无限流,所以他就顺着这个比较让他印象深刻的设定想了下去。 “所以调音叉是主神,独响者是玩家,我是任务目标真他妈的恶趣味。” 李桐洲看了眼时间,他的自由时间还剩两分钟,两分钟后他就要踏出房间开始新的轮回。这么说来, 该怎么办,继续毫无作为地死上一轮吗? 不行,从现在起他每次死亡都必须有价值。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三个非生物的节点,他们正在寻找,而且还忌惮着自己率先找到这三个节点,按照无限流小说的说法来讲,被土着率先找到宝物就是任务失败的条件。那这就是独属于李桐洲的突破口。 可在被严密监视的情况下,他连自由行动都做不到,又应该怎么去找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什么的节点? 还剩半分钟。 李桐洲叹了口气,他只能先想着怎么把今天应付过去了。 演员披挂上阵,李桐洲又以那副邋遢的样子打开了门。 砰! 就在开门的瞬间,他感觉到门好像撞到了什么。那是一个本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一个和“星聆”挂在腰间的东西相似,起码基本轮廓相同的匣子。 捡还是不捡? 捡,李桐洲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虽然他名义上是个无法脱离轮回的土拨鼠,但却不是一个不会对外界变化作出反应的机器人,这么明显放在家门口的东西不去查看是什么,反而会显得有些异常。 李桐洲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楼道顶上的监控,那是坏的。 同时他又回想着听到过的话,他们大概是通过所谓的星图监视着整个范围的,既是说,他们应该没有监视这么大片区域所有人一举一动的能力。 不用担心,捡起来。 李桐洲把那匣子掂在手中,匣子不大却颇有分量,分不出是什么材质,质地光滑,而且摸上去非常冰凉。跟那个女人的一样,有正反两个插口。 还有两张巴掌长的硬质卡片,李桐洲快速过了一眼,两张卡面的正反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幽蓝色,点缀着点点像星星状的东西。 李桐洲插入其中一张卡片,正插一次,反插一次没有反应。 他又试了试另一张,这次黑色的匣子表体泛起与卡面一致的流光,然后流光流到了地上。 流光流转又凝聚,聚在一起后变成了一副骨骼。 流光还在流淌,骨骼之后就是血肉肌肤内脏不一会,李桐洲瞪大了眼睛,完全是见了鬼的样子。 出现在李桐洲面前的,是他自己。 一个身高穿着肤色肌肤皱褶神态都一模一样的,李桐洲。 然后那个李桐洲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 李桐洲下意识想拦住它,在无果后又想跟上去,但他马上顿住了,因为他意识到如果有两个李桐洲并肩而行,或者他自己尾随了他自己,这种足以上新闻的异常马上就会让自己暴露,而且他有个猜想。 所以他趴在五楼的天台上,自“三十八天”来首次脱离剧本,观察着那个假人的一举一动。 它的所有举动与李桐洲记忆中自己的动作一点不差,直到它窝在保安岗亭窗边和保安老大爷攀谈了起来,那句中气十足的“不抽,戒了”传来,李桐洲的猜想才算真正被印证。 他脱力般坐倒在地,靠着背靠,掐着自己的脸,让痛楚告诉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自由了。 第3章 追猎 李桐洲没有立马出门,而是折返回去,好好打理了一番。看着手机里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结,衣冠楚楚的自己,李桐洲咧嘴一笑:“不错,像个卖保险的。” 李桐洲作为个自封的花花公子,他的外貌确实值得称道。脸庞英俊,身材修长,唯独那头久没修剪过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蔓延,邋遢,不修边幅,涂多少发蜡都救不回来。 不过他对自己这头野蛮生长的头发倒是很满意,他认为人的魅力来源于反差,藏在丑陋下面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就像女人藏起来的不起眼溪谷是通往天堂的护照一样。 剩下的就是那个匣子,根据经验来说,他死去重置以后,身上的东西都不会随身带回,如果带着匣子,说不定死后会遗失或者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李桐洲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匣子放在家里,但当他将其放下时,那匣子便化为一道蓝光,融进了他的腰带里。 随后他点了根烟,舒畅无比地叹了口气道:“好,去喝一杯。” 走到门口,他特地来回折返三次,每次都特地用右脚出门,在他发现对自己的监视没有详细到这种地步以后,心态上的枷锁也随之解除,不管那人特意给他这个发光匣子有何用意,不管那些家伙是不是还在全城搜捕,不管现在是不是清晨,不管酒有没有开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喝一杯。 …… …… 有人会在白日饮酒吗?大概是有的,有人会在清空白日下像做贼一样撬开一家未开业酒的大门,然后将一墙美酒全部开瓶,每样嘬上一口吗? 什么脑子出了问题的蠢货才会干这种事,李桐洲就干了。 但他没疯也没傻,李桐洲嘬完后又盖了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留下几瓶相对廉价的酒摆在台前,自己充当起了调酒师。 很快就有人来阻止他的零元购行为了,是受害者,这家店的老板。 老板是男性,跟李桐洲差不多的年纪,进来时拎着不知从哪来的一条钢筋,看到里面的是李桐洲,他楞了一会,把钢筋丢在一边后笑骂道:“我不买保险!” 李桐洲看着他,笑了笑道:“我是上门卖报纸的。” 老板骂道:“放你妈的屁,这年头谁买报纸。” 他还不知道自己满墙收藏都被开过了,只看到了一台的酒瓶子,老板道:“这些都是要记账的,你小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家店的老板是李桐洲的老相识。 李桐洲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喝酒。” 老板坐在台前的客位上,盯着李桐洲,许久后道:“我听说你要学校当老师,走的后门,今天直接去实习?” 李桐洲又抿了口酒道:“不去了。” 老板咧嘴一笑:“你小子也不是个当老师的料,我这里有个工作应该适合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秦老板吗,望海这犄角旮旯为数不多出身本地的有钱人,他那儿缺个精明能干事的,我和他家里人有点交情,可以把你塞进去。” 李桐洲听在心里,觉得五味杂陈,还觉得恍如隔世。明明不久前他还像笼子里的鸡,毫无自由,只为了给追杀者爆金币而存在,今天却听到了好友要给他介绍工作……他只闷头喝酒,咂了咂嘴道:“我考虑考虑。” 老板叹了口气,以为李桐洲兴致缺缺,这便算拒绝了。老板起身道:“说句实在的,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要本事有本事,要人脉有人脉,厮混了五年还没有把自己饿死,身边女人一个接一个,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这么下去真不是个事儿,你别真把自己玩毁了。” 而李桐洲听在心里,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老板身边:“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做人。” 这句发自肺腑的感叹带上了许多其他人难以察觉的超现实意味,而老板自然不能理解,只觉得自己又被敷衍了,他遗憾得一个劲地摇头。 老板是拿回来拿东西的,他自顾自忙了一会,又给李桐洲丢了一把钥匙道:“以后别再撬我家门了,听到没有。” 李桐洲道了声谢后道:“我送送你。” 对方没好气地道:“这他妈是我家!” 两人走到了外面,老板没有拖泥带水,也只是拍了拍李桐洲的肩膀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了,殊不知李桐洲的视线一直锁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偏移。 而李桐洲视角里,自己的好友向外走去,他的正前方是一条马路,毫无阻碍,宽敞无比,是真正意义上的坦途。直到他走到某个边界后,身体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光组成的薄膜,在一阵光线扭曲之后,他的好友不见了。 他走上前去,走到好友消失的地方,那道透明的光膜再次出现并死死阻拦住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酒坐落于较为冷清的没落商业街,而且是上午十点,这里理所当然地看不见什么人烟,但视野之中,在那光幕的对面许多店面早早就开着门,店里却看不见半个人影,没有顾客,没有店员,看不见任何活物。 李桐洲拿出手机,在手机上用作图软件给地图做了许多个标注,这些标注是他三天的努力,记载了城市关节位置大大小小的监控以及那些“回响者”经常出现的活动范围,那些标出来的红线则象征着这个薄膜的位置。 直到今天他才大概描出了这个红线的大致范围。 世界泡和方圆百里这两个说法在起初误导了李桐洲,以为所谓的世界泡是个圆,所以他就沿着某个方向一路走到头,直到撞到光幕,撞到光幕以后以那个地方为向外探索,随后他就发现,光幕包裹的范围并不是一个圆,甚至不是一个规则的图形,画在地图上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绝不规整,乱七八糟的多边形。 但这个光膜是严丝合缝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到光膜另一边,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他试着走到最高三十层楼建筑的楼顶,最低到臭气熏天的地下水系统,那层光膜都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今天在地图上补上了红线的最后一笔,李桐洲彻底断了逃出去的念头。 当然他的收获也不仅这点,他也不光是想着逃,他还摸到了部分敌人的情报。 “独响者”总计六人,三男三女,起码外表是三男三女,他们或许只是披着人皮的其他东西,那类皮囊对他们来说要多少有多少。 他直接与其中的三个人打过照面,有了替身以后,他似乎独立在了星图之外,这些不把土着当人的家伙更不会注意到身边有人在晃荡,这正是所谓的灯下黑。 那个打圆场的寸头大汉喜欢各类老电影,他的能力是蛮力,超越人类的、足以摇山撼海的蛮力。 虽然至今都没有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杀掉红线内所有人,但总归他们是日复一日这么去做的。 最大的刽子手是星聆,她可以改变世界和人体的构成,手法最为高效。其余人负责清理剩下的漏网之鱼,所以李桐洲“有幸”见识过那个大汉出手,他一拳就可以摧垮整栋大楼,他的体魄说是超人都不为过,是这群人中除了星聆外能力最直观最变态的一个。 当日和星聆对峙的那个女人的能力则是风,李桐洲只能知道她与风有着密切的关系,原理不明,效果不明。 还有一人,外表是个男孩,是目前已知四人能力最平平无奇的,他似乎可以操纵物体,李桐洲没有死在他手上过,了解的不多,只是他最不把“土着”放在眼里,曾经在“土着”面前暴露过能力,被拍下视频发在了网上。 血腥的视频很快遭到删除,还好李桐洲一直在关注各方动向,及时记了下来。 剩下两人,能力未知,喜好未知,行事风格未知。 李桐洲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越了解越宁愿当个无知的土拨鼠。已经完全失去了正面应敌的想法,他们之间连作为生物的等级不在一个层次上,甚至下毒枪杀等非常规手段能不能奏效都是个未知数。 一拳薅倒一栋大楼的人真的会怕子弹和毒药吗? 而最重要的所谓节点则完全没有头绪,他已经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了,却没有出现半点他们所说的感应,甚至李桐洲经过三天勘察,还不知道那些节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随手把酒瓶一丢,叹气道:“还有时间,再逛一逛。” 李桐洲来到了路边的小店,对老板道:“给我来瓶矿泉水。” 老板玩着手机,头也没抬:“自己拿。” 李桐洲耸了耸肩,也不多计较,走到冰箱边刚要拉开冰箱门,突然心中涌现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他循着那股明晰无比的感觉看去,那是椰子堆。 “”李桐洲深深吸了口气,故作平静地道:“给我拿个椰子。” 这时老板才放下手机,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随手拎起一个椰子,李桐洲指着其中一个道:“等下,我要这个。” “行,我这就给你砍。” “等下,别砍,就这么拿给我。” 老板弯腰下去,揪着那椰子的蒂,白了他一眼道:“那你不会自己拿?” 李桐洲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急忙道:“再等下,你说的对,我自己拿,那蒂也别揪掉,给我留着!” “”老板看着像捧着一箱金子带走的李桐洲,一时无语,他骂道:“大早上就醉成这种疯样,白痴!” 就在老板骂骂咧咧时,一个孩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又不懂气氛地向老板搭话了,他问道:“刚刚那个人买了什么东西?” “一个椰子,怎么,你也想买?” 那个孩子笑了笑道:“不了,就是那个椰子才有意义。” 老板傻眼了:“啥意思,那椰子也没有镀金啊?”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我哪记得,谁会正眼看个酒鬼。”老板极不耐烦地敷衍道。 “那个呢?”孩子抬头,手指指向头顶上的两个监控。 “坏了,还有一个是警察局的,那个拍不到我这儿。”老板摆了摆手道:“你到底买不买东西,不买赶紧滚。” “这就买。”孩子淡淡地笑着,忽然老板注意到这臭小鬼的手边还拎着一根尖锐物品,这尖锐物体漂浮了起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穿过了他的喉咙。 他捂着喉咙,倒地挣扎了起来,眼睛瞪大,眼瞳里满是不可置信。 孩子吹了声口哨道:“找到你了,土拨鼠。” 第4章 邪卵 李桐洲抱着椰子来到一家网,在望海这座以椰海闻名的城市,走在路上抱着整颗椰子虽然有些奇怪,倒也远远说不上异常。 他特地绕开了那几个独响者经常行动的区域,又猜测他们或许正通过城市监控寻找着他的踪迹,又避开了监控范围。 现在李桐洲的反追踪能力连专家都无可挑剔,他的智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长时间处于监视之中让他磨炼出了对自身身体的精准控制力,活脱脱像个训练有素的间谍。 他挑了个不那么正规的网,从后门直接进到包间。 网管看到了他并进到包间,李桐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掏出两张现金,塞到网管手里,随后又单独抽出一张给他,网管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退出去时李桐洲还叮嘱道:“别送东西过来,就当这儿没人。” 这是李桐洲常来的地儿,干活的人都识趣,收了钱就知道不会来打搅他,一般他会带女人来,有时候隔着磨砂玻璃,网里的人还能看一出模糊的好戏,可惜李桐洲今天只带了颗椰子。 他开了灯,拉上窗帘,捧着那颗椰子像在鉴宝,样子小心翼翼力道轻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绝世美玉,价值千金。 对现在的李桐洲来说,这颗椰子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它象征着李桐洲脱困的希望。 说出来都显得荒唐滑稽,李桐洲居然能在一颗椰子上感受到浓重的共鸣感,那股共鸣感悬乎无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在共鸣个什么劲他小心翼翼地捣鼓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名堂。 马上李桐洲就反应过来自己犯傻了,椰子这种自被人类发现以来除了吃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吗?现在他居然小心翼翼地试图从它的外表寻找线索。 当即他抓起随手从路边小店顺走的砍刀想要砍下,恰是此时,他心中忽然一鼓,莫名的心悸传来。 他手上的椰子忽然跳动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里面传来一阵律动,李桐洲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股律动,像海浪拍打海岸,又隐隐像心脏跳动的鼓点,他把椰子放在耳边细细听去那是一阵婴孩的啼哭。 李桐洲大惊,险些将椰子甩出去,他拉远后再定睛一看,手上的哪里还是什么椰子,而是一颗椰子大小,血肉质感充满黑血纹路的,胚胎! 他还没反应过来,椰子长长的根须变化而成的“脐带”便缠到李桐洲上身,接上了他的肚脐眼。 当即,这颗“胚胎”变成了一股热流,生生揉进李桐洲的身体里。 李桐洲瘫在椅子上,久久失语。 摸着平平整整的小腹,如果不是那股让人发寒的心悸经久不散,他真要以为刚刚他产生了幻觉。他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怀了?” 李桐洲还在琢磨着那颗椰子,忽然就察觉到外面有些奇怪。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无限循环的当日虽然不是节假日,但望海这座慢节奏的小城最不缺的就是闲人,这个时候的网应该蛮热闹的才对,包间的所谓隔音效果也不过是心里安慰,此时他应该能听到外面人打游戏时的叫嚣声和网系统的通知声。 可现在他耳边静谧无比。 经历过与独响者数十次无声的博弈,李桐洲变得非常敏感,一点不对的地方他都能迅速察觉。 他走到窗边,一根手指轻轻托起窗帘,露出一角,仅看一眼,李桐洲呼吸微窒。 透过这个缝隙看出去,视野里的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鲜血霎时间染红了地面。李桐洲看不清他们为何会倒地,但毫无疑问,他们死了,死的悄无声息,毫无反抗之力。 是独响者,这个轮回的屠杀也提前了吗? 不对,不太对。李桐洲翻着手机,拨通了通讯录中一个这个时间还在世界泡里的好友,那边接的很快,他的好友安然无恙,证明屠杀还没开始。 他挂断电话,深深吸了口气……外面的屠杀,是奔着自己来的。 他暴露了吗?什么时候? 李桐洲紧张到了极点,也审慎到了极点,快速在大脑中过了一遍自己可能出现的疏漏,却毫无头绪。这时他透过窗户看到有一根狭长的梭子在空中飘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李桐洲反而心下稍定,还在找就说明敌人还没有锁定他,更有可能还不清楚他的长相。 想着,李桐洲脱下上衣,不管不顾地胡乱绑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要逃,要立马逃。 就在他眼睛滴溜,寻找着逃跑路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李桐洲回头望去,那把被随手撂在桌上的砍刀突然颤抖起来,然后浮空,他还反应过来时,砍刀已经杀到! 命悬一线,李桐洲只来得及抬手挡在脸前。 朴素到极点的农用砍刀此刻却像削铁如泥的神兵,劈中他的左掌,撕开脆弱的皮肤和血肉,切开了手骨,堪堪停在他面前。 剧痛瞬间让他眼前一黑,或许是因为多次的死亡让他的神经磨炼出了某种韧性,又或许只是单纯出于麻木,他竟没有痛哼半声,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顾不得许多,夺门而逃。 下午三点的望海晴空高照,烈阳泼洒在李桐洲身上却并未驱散他骨髓里深深的寒意,他扶着喷血的左掌,居然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了。 李桐洲撒足狂奔,但那根梭子穿墙而过,突破音速爆出阵阵波动。 梭子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以肉眼不可见的超级速度穿梭于整条街道,惨叫声此起彼伏,又在刹那间归于寂静。 最后梭子才停在他面前,镶着金边的金属长梭滴血不染,在阳光下散发着寒芒。 这是个忠告,也是警告,敌人能在瞬间杀光整条街的所有人,而唯独不取李桐洲的命,就是在警告他的逃亡毫无意义。 李桐洲喉结动了动,停了下来。 他回身看去,幼小的身影骤然显现。 此刻李桐洲注意到,自己手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而是淌出许多的……灰烬? 李桐洲抬头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孩子没有回答,默默操控着飞梭架在李桐洲面前。 “……”李桐洲能感觉到,这个独响者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冷漠,他并未把李桐洲当成一个人去看待,而是在打量一个物品,谁会和物品对话? 李桐洲忽然觉得愤怒,难以遏制的愤怒。他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们总共杀了我多少次吗?” 对方不答,李桐洲自顾自地道:“四十一次,你们杀了我四十一次,却直到今天才找到我,你们真是傲慢的可以,也愚蠢的可以。” 呼! 梭子瞬间消失,洞穿了李桐洲的双腿后又再次出现,他应声倒地,冷汗直流却没有感觉到多么痛苦。 他发现自己被洞穿的部位流出的依旧是灰烬。 梭子挑开了李桐洲头上的衣服,露出了他的真实样貌……本该有的真实样貌,独响者猛地皱起了眉头。 此时李桐洲的脸庞犹如被野火点燃的枯木,在衣服的包裹下阴燃,烧出了灰碳质感,好似蜂窝煤,千疮百孔的头颅里面还流淌暗红色的“岩浆”,但岩浆似乎没有温度,连衣服都没有烧毁。 李桐洲知道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异变,但他现在不在乎,执拗无比地继续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们为什么要特地掘地三尺地杀我,现在的我又有了新的疑惑,你们为什么又不杀我了,你在等什么?” “我还没有得出答案,但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猜想。” 对方森然地道:“再废话我就扎穿你的嘴。” 李桐洲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边咳嗽边道:“你们杀我是为了找我,找到我后你们又怕我死了。想明白这一点,我现在该做什么事,就非常清楚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开心:“祝你今天愉快,我们下个九月一号再见。” 说完他身体前倾,直直扑向那根悬停在他眼前的梭子,通体发亮、尖锐无比的梭子贯穿了他的头颅。 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血液脑浆横飞的场景,随着长梭入脑,李桐洲失去了声息,他的身体开始极速碳化,然后“燃尽”,最后变成了一摊苍白的余烬,爆散在空中。 看着通体发红冒着白烟的长梭,独响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的两个同伴姗姗来迟。 是星聆和寸头大汉。 大汉轻轻唤道:“夜伯。” 被称为夜伯的孩子漠然无比,一动不动地道:“你们来迟了。” 大汉苦笑着摇头道:“其实我们已经来得很快了……刚才在整个世界泡范围内出现了节点的波动,总计二十多个,我们只有五个人,分配下去要搜查四个位置,我们是最早搜查完毕的。” 夜伯闭上眼感应着什么,又马上睁开,他确实有收到类似的预警……他眉头紧皱,讥讽道:“妈的,你可以去问问镜语的半神双子,问问她们出生的世界泡里节点有没有超过五个,这摆明了是障眼法,你们居然真的上当了。” 大汉摇了摇头道:“那是货真价实的节点反应,但你说的对,世界泡里节点不超过五个是铁律,所以我们怀疑,这是同一个节点引发的反应。我怀疑它与那只土拨鼠的行动发生了共鸣。” 夜伯道:“那是一只很聪明的土拨鼠,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且很好地隐藏了自己,接下来我们将很难找到他,一旦他脱离九月一日……你们知道后果。” 大汉叹了叹气,扭头对星聆道:“宙域网络里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星聆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世界泡的运行规则和外边不同,我没法从里边找到有关于他的信息。” “那我们只能等下个轮回了。”大汉无奈。 忽然,夜伯不知为何盯着星聆看了一会儿,他道:“我觉得他还没死。” 两人同时看向他,不解其意,他缓缓解释道:“我的武器贯穿他的头颅后,我察觉到有一些残缺的不死性留在了武器上,虽然这点不死性很快就消散了,也足够证明他可能并没有死。” 大汉死死盯着他道:“你确定?” “不确定也得去查。”夜伯嗤笑一声道:“如果他真的没死,我们又什么都不做,他将安然地度过这次轮回。” “……”大汉沉默了,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这时星聆意味深长地道:“那我们就去把他揪出来,希望你真的感知到了不死性,而不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夜伯咧嘴一笑:“我们还嫌自己的时间不够多吗?” 第5章 最终命令 李桐洲犹如做了一场噩梦,在情绪的顶峰猛地惊醒,额头上沁满冷汗,止不住地喘着粗气,久久才得以平息。 他撑起身子坐在地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未回到房间,而是身处一栋施工楼里,楼里空无一人,往外看去是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泼洒于混凝土原野,丝丝暖意升腾而起。 李桐洲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看现在是什么,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不是九月一日还能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回到家,现在距离事发时一个小时……今天还是第四十一次九月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桐洲刚要起身便摔倒,挣扎着发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 他惊骇莫名,才看到自己的小腿已经变成了会蠕动的灰烬。一开始他有些恐慌,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 一是大腿没有疼痛传来,二是他想到了融进自己体内的那个椰子……这大概是节点带来的变化。 李桐洲进行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冷静,集中注意,尝试着去感受变成灰烬的部位。 没想到真的取得了成效,他灰烬化的身体部位逐渐缓和,回到了应该在的位置,并重新变成了血肉质感,再一会甚至连裤腿都原封不动地变了出来。 但当他松了口气,精神放松了一下,小腿立马变了回去,而且灰烬变本加厉地蔓延向身体的其他部位。 “……”李桐洲平静下来,再次尝试。 他就像在穿缝衣针,精神必须高度集中,把所有注意力聚焦在双腿,数次的功亏一篑都让他越来越急躁,直到最后他发现或许自己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 刚苏醒的时候应该是全身放松的状态,那时他身上并没有出现灰烬。 于是李桐洲干脆放松了身体,以最平常的状态去操控那些灰烬,像抬手、挪腿一样自然。 他的身体如愿恢复原状了。 不仅如此,他可以随意操控身体部位化为灰烬,灰烬随心而动,根据他的想法不断在空中盘旋变幻,如臂使指。 李桐洲像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那般笑了起来,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笑。 他壮着胆子让更多的身体部位变成灰烬,先是手脚,然后是腹部,胸部……直到他身体百分之八十都不稳定地摇晃起来,灰烬肆意飘散,李桐洲的身体险些化整为零,他快速收拢逐渐模糊的意识,重新变回人形。 他抹了把冷汗,刚刚他差点就消失了……随后又是一阵高兴,李桐洲明白,他已经跨过了普通人的门槛,进入到和那些独响者一样的超凡世界里了! 正当他开心时,那股心悸感再次传来,他往外面望去时,却发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那个节点正在这偌大的世界泡里疯狂跳跃,每秒都出现在相隔极远的不同位置。 只听啵的一声,犹如水泡破裂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水泡,里面游动着……一条鱼? 事出突然,李桐洲还未看清那鱼的样貌,下意识伸手去抓时,它已经反身扎进另一个水泡里,消失不见。 一根长梭接踵而至,瞬间贯穿了他的胸口,一步不停的飞出了大楼外。 李桐洲骇然,低头看向自己被开了个大洞的胸口,伤口处流淌出灰烬。 独响者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身后。 他悬空托着长梭,叹息般地道:“你居然真的没死。” 有个问题李桐洲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禁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或许是心情不错,又或许他终于重视起了这只土坡鼠,这次夜伯居然给出了回应,他笑着道:“你是个聪明的土着,你一开始确实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我的飞梭,但它最终还是找到了你,在你与节点接触后发生的共鸣暴露了你的位置,这就注定了你的失败。” “你应该接受,这是你的命运。” 李桐洲摸了摸以灰烬状缓慢愈合的胸口,盯着他道:“如果我命当该死,它就不该让我拿到这个节点。” 夜伯突然大笑起来,稚嫩躯壳的嗓音清脆,笑声在高层回荡,好像他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 飞梭再次刺出,早有防备的李桐洲抬手要拦,却没有收获任何成效,飞梭猛然贯穿了手掌,毫不停顿地朝着头颅射去,危机之中他近乎本能地挪开脑袋,致命的飞梭堪堪擦过他脸颊,带过长长的血痕。 “你以为拿到一个节点,情况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夜伯冷酷至极地道: “我不相信那个女人,所以我情愿编瞎话也要掘地三尺把你找出来,你身上没有不死性,我相信你只是比较难杀,而不是杀不死。” “你最好祈祷他们能尽快抓到那条该死的鱼,因为我接下来将在九月一日杀你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们获取剩下的两个节点。” 杀机不一刻不歇,不给李桐洲留喘息时间,飞梭不断刺穿着李桐洲的身体。 李桐洲感觉不到痛,但他依旧愤怒无比,他专注到了极限,连爆出音障的飞梭在他眼中都仿佛减缓了许多,他朝着飞梭怒吼,倾尽全部勇气朝着飞梭挥出了拳头。 不出所料,飞梭甚至说不上碰到了阻碍,就像淌过一滩积水般轻而易举地穿进他的右手,摧毁了整条右臂,灰烬爆散。 “居然试图以四分之一的节点对抗一个独响者,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傲慢的土着了。”夜伯道:“告诉你个事实,没有任何人能正面阻拦我武器的行进,它由一颗小行星的遗骸制作而成。” “它叫:最终命令。” 李桐洲不理会嘲讽,更没理会什么“行星级”威慑,如果他面对的真的是一颗行星,那他早就该死了他注意到了自己这一拳不像看上去那样无效,银白色带着花纹的长梭正在泛红,身体组成的灰烬正在灼烧它。 而此时他的身体虽已经千疮百孔,他胸口的伤却已经愈合。 他算了算时间,从受伤到愈合约莫过去了三分钟受到伤害后他从灰烬恢复成血肉,需要三分钟。 袭击再次袭来,打定主意后他一脚踏上地板,平平无奇的踩踏却传导着灰烬带来的莫名力道,混凝土地板瞬间粉碎,他摔了下去。 一击扑空,夜伯也不恼,嘲弄般地道:“逃,逃,最终命令已经记住了你的特征,不管你在世界泡的哪个角落我都能找到你。” 李桐洲不停击穿大楼的层板,朝更深处藏匿,但正如夜伯所说,那根长梭已经记住了他,正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不管他藏在哪,都能精确无比地一遍又一遍洞穿李桐洲的身躯。 站在高楼上,夜伯感受着脚下的震颤,露出残忍的笑容,他能感觉到李桐洲的反应越来越弱,这个会耍点小聪明的土着撑不了多久了。 但突然,夜伯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疑惑。 最终命令再次重复刺击,也确实回馈了命中感,但他感觉有点奇怪,那不像是洞穿人体的感觉,更像是最终命令铆足了劲然后凿到了墙。 最终命令再次追上,这次依旧没有命中李桐洲。 他是怎么做到的?夜伯心中微惊,然后马上感觉到来自飞梭的迷茫飞梭感知到目标变多了,它不知道该瞄准哪一个。 一个人的气息突然变多了还到处都是?他分身了不成? 夜伯打算亲自去看看。他腰间闪烁起幽蓝的光,那黑匣子出现,他插入卡片,幽蓝的光粒子爆出,在他背后涌动并组成了一双苍白色的巨大骨翼,夜伯朝下飞去。 他瞳孔一缩,捕捉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整栋大楼好像被孩童恶意玩弄拼凑的积木,变得乱七八糟,承重墙插在了倒置的精装房中,电缆以无比诡异的方式接驳,他从十六楼向下飞,旁边的告示牌却告诉他他到了二十楼,一切的一切都失控了。 夜伯并非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事实上那个女人几乎每天都要表演一次这种神迹,这种伟力是独属于星聆的。 他真正震惊的是,那个土着绝不可能是一个星聆。他第一时间怀疑那个女人不装了,明牌与他们对抗,但随后他否认了这个想法,不管星聆多么强大,她都不可能疯到独自一人挑衅五个独响者。 那到底是抱着疑惑,夜伯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鱼。 鱼,空间之鱼! 飞梭穿透已经扭曲的空间,直直射向跳动着仿佛嘲讽着他的鱼,但哪怕是超越音速的大杀器也赶不及在空间中闪转腾挪的鱼影,它眨眼间跳走,消失不见。 夜伯不复之前的轻松,脸色难看无比:“区区一个节点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这他妈怎么可能。” 呼!李桐洲的身影忽然闪过他身旁,他挥手拍去,却也是挥了个空。 夜伯怒极反笑道:“知道独响者与土着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对于失序世界的适应程度,我从诞生起就在训练着如何在这种错位的空间中生存,而你不过是一个被蒙蔽在虚假中的可怜土着!” “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 话音一落,错位空间中的无数物品动了起来。许多石块被粉碎,埋在下面的钢筋拧成尖刺,电缆的外皮被破开,跳动着电弧,犹如藏在暗处的荆棘。 夜伯一挥手,无数致命杀器奔向各处,他要封死李桐洲的所有退路。 密密麻麻令人心悸的碰撞声、穿透声响起,却仅有一次攻击命中了李桐洲。 而其他时候,他命中的不过是李桐洲在空间中跳跃留下的余烬。 夜伯错愕的发现,身为土着的李桐洲比他更适应这片错乱的空间。 倏忽间,他看到了李桐洲,一个连衣物都完好无损的李桐洲。夜伯沉默着驱动最终命令,长梭射出,在混乱的空间中穿梭,视觉错位让它看上去在漫无目的地乱窜,实则精确命中了李桐洲。 太精确了,精确的像他故意吃下这一击似的。 李桐洲抚摸着再次被洞穿的胸口,重重吐了口气。而夜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察觉到随着数次伤害这个该死的土着,最终命令像是受到了某种污染,他的指令越来越难以传达到长梭上,他的武器趋于失控。 明白了这点,他当机立断向同伴发出了求援信号。尽管他不内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无法独立解决一个土着,但他更有理智,丢人不碍事,如果今天没有杀死这个土着他们才会真正的一败涂地。 但他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夜伯忽然想起来,他们在这个世界泡里的通讯网络是那个女人构筑的。 他咒骂道:“那狗娘养的!” 李桐洲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这位“土着”只知道敌人的攻势首次缓和了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展开反攻了! 他一头扎进看似坚实的地面,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夜伯侧边了。 夜伯振翅呼起狂风,主动拉开了距离,而这一举动也让李桐洲明白,这个超越般的独响者也有着自己的短板,对方忌惮被近身。 攻防的转换显得极为滑稽,先前不可一世的夜伯振翅逃跑,而完全没有杀伤手段的李桐洲上蹿下跳追赶着夜伯。 李桐洲借助灰烬化时涌现出的强劲爆发力,不断跳跃,借助错位空间的诡异穿越方式,竟是紧紧粘着插着翅膀飞行的夜伯。 看着阴魂不散的李桐洲,他狂躁地深吸一口气,再摸出一张星卡,将其置入黑匣子。 这是他的最后手段。 夜伯脸上浮现黑与金交相的纹路,不详的黑色淤泥从匣子中喷吐而出,眨眼覆盖他的全身,稚嫩的孩童被流淌着淤泥或者说脓液的怪物取代。 隔着淤泥,他打了个不够清脆的响指。 骤然间,李桐洲起跳的动作顿住,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身体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志开始胡乱行动了起来,甚至用上全身力气去扯断自己的胳膊,挤压自己的内脏。 这就是夜伯的底牌,只要他舍弃底线,拥抱世界上的某些邪恶力量,他就能够直接操控生命。 第6章 老东西爆装备了! 李桐洲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在那股无形力量的控制下,他连灰烬化都做不到,动动手指都是奢望。 没有了灰烬的帮助,他开始感觉到剧烈的疼痛,骨骼碎裂的痛、被抽筋扒皮的痛、内脏被挤压的痛,痛的钻心刺骨,痛的他不想再活下去。 远超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促使着他声嘶力竭地哀嚎,不管他如何挣扎凶手都无动于衷,反而更加疯狂地催动能力,蹂躏着李桐洲。 李桐洲知道在这里死了一切就完了,他已经被追踪,一旦世界重置,让那五个人反应过来,他真的会在接下来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中被虐杀,他必须撑过今天。 但他有心无力,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控制,如果他此时还能保有意识,说不定他会后悔,后悔不自量力地与独响者为敌,后悔正面迎敌,但现在他的意志力已经被痛苦撕毁,他除了疼痛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死定了。 他死定了,夜伯也是如此认为的,不管这个土着有多少小聪明,身上又有多少特殊,他相信土着与自己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绝对的差距是无法用任何方法弥补的。 夜伯的想法是对的,土着凭借自己确实无法与使出浑身解数的他对抗,但他唯独算错了一点,李桐洲并非孤立无援。 意外如约而至。 另一个李桐洲出现在了夜伯的视野中。 夜伯瞳孔急缩。 此时,被他蹂躏的李桐洲腰间的腰带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黑匣子兀然显现,一张星卡在空中飘荡,自动钻进了黑匣子里。 更多的幽蓝光粒子飘向一边好整以暇的“李桐洲”,在它手上凝聚出了一把长弓。 “住手!”夜伯大喊道:“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它毫不理会,持着巨大到夸张,跟人持平的长弓,不可思议地拉动光做成的弓弦。 “如果你是想独吞这个世界泡的奇迹扳机,那我给你就是,但你要是现在把我杀了,等他度过今天,他就是到嘴的鸭子也该飞了!” 它依旧无动于衷,光凝聚在弓弦之上,以光为箭。 感受到那根箭矢传来让他颤栗的气息,夜伯绝望了。这根光之箭矢并不是什么高位的能力,如果用它来对付独响者中的其余五人,恐怕都很难起到什么效果,但六人之中,只有夜伯最怕它。 光是神圣,神圣可以净化邪祟,而此时拥抱了那股黑泥的他正是邪祟。 他被算计了,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这场战斗本身就是那个女人设计好的圈套。 夜伯朝着光,发出了不知是勇气还是恐惧的怒吼,然后转瞬之间光之箭洞穿了他的头颅。 他身上的黑泥瞬间失去活性,像干透了的泥巴脱落下来,他身后的翅膀也随之消失,夜伯如断了线的风筝,颤颤巍巍地飘荡一会儿后跌落在地。 随之落地的还有李桐洲,夜伯对他的控制消失后就立马摔了下来,李桐洲的眼睛里充斥着血液,模糊不清间隐约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他接近梦呓地道:“救,救我。” “李桐洲”拿起最终命令,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本体,开口时却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你不能活,现在还不能。” 李桐洲心领神会,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分身手中的长梭贯穿自己的头颅。 …… …… 下一个轮回前夜。 城市乱了套,五个独响者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城市硬生生砸成了一座废墟,这次世界泡里还有许多幸存者,他们或目睹了独响者们的神力,或在天灾的席卷下疲于奔命,更有甚者有幸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那些跟神明一样强大的家伙们正在抓捕一条鱼,他们遭受的屠杀不过是被殃及池鱼罢了。 突然,他们疯狂的行动停止了,他们在城市各处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 他们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在寰宇之上悬挂着六颗闪耀无比的星星,那象征着六个独响者,独响者进入世界泡便会出现这样的寓象,这是他们存在的证明,但就在刚刚其中一颗星星陨落了。 有人死了。 寸头大汉站在大厦顶楼,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们六个人之间的通讯忽然切断,失去了指挥,各自像无头苍蝇一样追捕着节点,但他们无论多强大,都休想抓住一个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的东西,他们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无头苍蝇般窜了许久之后,他们就看到了象征着夜伯的星星陨落。 大汉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插入星卡,已是夜幕的望海的夜空下突然爆发出耀眼的湛蓝色光芒。 这是他的“烽火狼烟”,在通讯断开的现在,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通知其他人。 最先来到顶楼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能引动风暴的女人,另一个则非常陌生,大汉看了好一会才敢确定她是星聆。 他疑惑地道:“你先前那副躯体呢?” 星聆答得轻描淡写:“被毁了。” 大汉的眼皮一跳,看向旁边浑身是伤的那位,问道:“谢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称为谢尔的女人沉默片刻后复杂无比地看了星聆一眼,道:“夜伯死后,我们向他的位置靠拢,我先到一步,可还是来晚了,现场只有夜伯的尸体。 从反应来看,夜伯那个蠢货动用了‘污染’,或许是时间拖得太久,他被反噬了,身边还躺着一具土着的尸体……和一个土着以命换命,没有比他更丢脸的独响者了。” 大汉眉头紧皱道:“能确定他真正的死因吗?” 谢尔摇了摇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腐化成了肉块,而且还在不停地向外边吐黑泥。拜他所赐,土着的遗体也被毁了,像茅坑里的屎,根本看不出是谁拉的。” “我检查的时候不慎接触到了污染……是她救了我。” 说着谢尔望向星聆。 星聆平静地道:“代价是一副高位星躯。” 大汉问道:“夜伯的遗物回收了吗?那可是中级奇迹扳机。” 星聆一摊手,星卡浮现在她掌心,她道:“一副高位星躯换他的遗物,很合理。” 大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随后抓了抓本就不丰富的头发,愁眉苦脸,半晌他肃然道:“此事保密,我们都不希望调音叉有合理介入这个世界泡的理由。” 两人都没有异议。 “我们之中唯一见过那个土着真面目的人死了,无论夜伯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这个土着都有其非凡之处,这个世界泡不像我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下一个轮回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或者抓住那条该死的鱼。” …… …… 李桐洲家的客厅中央燃着一团火,他正焚烧着上个轮回穿出门的衣服,火堆旁边还放着个水桶,防备火势蔓延,在烟雾缭绕中,他自己又点上了根烟,无所顾忌。 他脑子里快速闪过昨天行动的细节,寻找他可能露出的破绽,不过李桐洲这次没有太担心,现在是早上十点,一个新的轮回里他能好整以暇地坐到现在,说明分身还在倾力表演,敌人没有找到他的踪迹,而那个操控长梭的敌人明明记住了他的特征却没有找到他,说明那个家伙应该是死透了。 思考着,李桐洲拿起一边的黑匣子,摸着上面的黑金纹路,它跟着自己行走了几个轮回,永远是如此冰冷厚重。 不过它里面装载的内容却有了变化,他将卡片抽了出来。 黑匣子里原本有两张星卡,一张变成了他的分身,一张在战斗中变成了弓箭。 而目前,黑匣子里又出现了两张他没有见过的其他星卡。他先插入第一张,湛蓝色光粒子涌出,组成了他熟悉无比的东西,那把洞穿自己无数次的长梭。 李桐洲吐槽道:“还爆装备了……” 他不知道这根长梭经历了多么曲折的路程,才流落到自己手上,那个星聆又设计了什么样的计谋来瞒天过海,他更是不得而知,李桐洲将其握在手里,只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凉的触感。 这时李桐洲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最终命令全长约一米,末端约拳头大小,越往尖端越细长,乍一看像一把西洋剑。李桐洲没有看出所谓星体的质感,更像是全金属制的,通体银白色。 一开始他以为那些金色的纹路是装饰用的花纹,其实不是,那是梭体凹陷下去的凹槽,有金色如液体的光芒在流动。 然后李桐洲试着催动了它,长梭浮空而起,原本是一个整体的梭体开始或者按照下去的“纹路”开始旋转,李桐洲甚至看不明白它是如何如此反直觉旋转的。 它像一台涡轮机,越转越快,快到极致后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通体光滑无比的视觉错觉。 只是运转了一会,李桐洲就感觉到了一阵压力以及精神上的疲惫。 他停了下来,缓缓呼了口气。 遗憾,他不能像那个独响者一样运用自如,照刚刚的消耗来看,要继续催动它,可能最多三次他就会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虽然使用方面存在限制,但毫无疑问,哪怕这把长梭只能用一次,那也是能够穿透世界所有东西的究极杀器——前提是夜伯没有说胡话吹牛逼,它真的有那么厉害。 李桐洲抽出星卡,期待地道:“第二张又是什么好宝贝呢?” 星卡置入黑匣子,湛蓝色的光粒子再次展开,但这次粒子没有凝聚成什么东西,而是铺开弥漫在空气中,最后组成了一副瑰丽烂漫的,星图。 第7章 人生如戏啊 “第四十一次轮回里,我们被那条该死的鱼耍了几个小时,为此我们还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夜伯他是一个可靠的帮手,失去了他我们丢失了最重要的助力我们都无法使用他遗留下来的奇迹扳机:最终命令,这无疑是沉重的打击……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并非一无所获。” 大汉说到夜伯的死,周围不知真相的两个人毫无波动,甚至没有去追问夜伯死因的想法。 “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是,这里并非我们一开始所设想低位世界泡,而是一个具有危险奇迹特性的中位世界泡,所以我们首先该做的是端正态度,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然后是那条鱼,我起初认为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具象化节点,现在看来,它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而且是奇迹扳机特性的一部分,它能够在这个世界泡的空间里穿梭,一定程度上扭曲空间的排布规则,这很棘手,万幸我们队里有星聆,在她的帮助下我们摸清了它的行动模式。” “首先它在土着死亡后停止了行动,藏在了空间的夹缝里,所以我怀疑,它只有在那个土着活着并与其共鸣时才会活动。” 大汉朗声道:“它并不能自由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它的行动遵照着固定的路线,但会对我们的围猎行动采取反应,这幅星图就是我们捕捉到的它的行动路线,对此我们总结出了它的所有行动规律,制定了一个抓捕计划。” “我们发现,它的跳跃存在一定的距离限制,或者说它每次跳跃的点都是固定的坐标,不偏不倚,而且它在每个固定的坐标间跳跃有一秒不到的间隔,如果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跟着它乱跑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个节点,所以我们制定了最多三十种行动计划,也都记载在星图里,我们将根据它的实际反应选择执行哪种方案。” …… …… 李桐洲揉了揉眼睛,大汉与众人商讨作战计划的全息影像便迅速缩小,藏进了他的眼瞳里。 他甩了甩脑袋,只觉得头脑发胀三十种行动计划,他们居然真的记了下来,李桐洲只是看了两眼都觉得头晕目眩了。 他穿着一件短袖,行走在毫无意外,不偏不倚的高悬太阳下。大概是为了方便指挥,他们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录入了星图里,有没有方便他们不知道,倒确实方便了李桐洲,他可以实时盯着他们的行踪。 现在那些独响者们正在进行着日常的巡查,就跟他们透露出的情报一样,他们其实并没有主动权,只有李桐洲能感应到那条鱼的所在地和状态,也只有李桐洲能唤醒它,在它没有被唤醒之前,不管他们的准备有多充分都只能干瞪眼。 但李桐洲不会那么做,他冥冥中感觉到,和那条鱼共鸣的并不是自己,或者说不完全是自己,而是那个钻进了他肚子里的椰子,换言之,只要他不使用灰烬化的特殊能力,那条鱼就不会苏醒过来。他要配合这千载难逢的情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获取节点。 虽然这有点想得太美,但总归他不用承担什么风险,因为星图的存在,他能避开敌人更加隐秘地行动,就算获取失败他也不过是进入了本该进入的下一环计划。 而那条徜徉在空间之海中的鱼,就在他身前的城中村里。 一踏进破落的街巷口,炽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道隐晦又刺人的目光。 神经高度紧张的李桐洲为之一顿,半晌过后若无其事地向内走,外来人对于这个地方是很惹眼的,不过他不算陌生面孔,所以那些肆无忌惮的打量持续了一阵便消失了。 城中村叫下弦街,是这片寸土寸金地界的唯一异类,坐落于几栋大楼中间,某些角落常年阴暗潮湿,水气、汗味、潮湿的腐臭味挥之不去,数栋老旧居民楼还是在二十年前由村建筑改过来的。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村内各角落已经响起了棋牌的碰撞声,还有屋里寥寥不加掩饰的“碰撞声”和喘息声,许是扰人心神,有个牌桌前的大爷回头骂道:“大早上就办事在,要死啊?” 闻言,楼上的声息渐弱,随后又情到深处,难以自禁了起来。 大爷大妈们也没有办法,翻了个白眼吐了句方言国粹,继续专注于牌桌。 李桐洲对这种情况有了心理准备,提了提脸上的厚实口罩,走进了一栋老旧的五层居民楼里,好像那条鱼给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他越往上走,那阵聒噪的欢愉声便越大,听的李桐洲龇牙咧嘴,这正是为什么就连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都不是很愿意轻易踏入这里,这个依稀留着村子影子的街道象征着望海的道德下限。 万幸,恶劣的玩笑没有开到底,那条鱼的气息在……隔壁。 跨过那些躺在楼道横七竖八的“尸体”,摸上门把手一用力,门开了。 曾经有人带他来过这个地方,这一整栋楼都没有多少正儿八经的居民,房门从来不上锁,空房由干某些行当的大头承包,里面通常只放一张床,有的连电气都不提供。他上次来时转身便走了,李桐洲着实是不成器,却不愿意某天想要成器时没了回头的机会。 而这地方给他的印象太深,故李桐洲还记得这里的规矩。 拉开房门就是浓重的腥臭气,白日晴天也没能带给这里多少亮光,不速之客惊扰了床上的男女,女性拉高了被子,男人恼怒地道:“外面没挂牌子,她不接新客,懂不懂规矩啊?” 李桐洲懒得跟他废话,丢出自己的钱包,撂下一句:“送你了。” 床上的两人愤懑不平,男人感觉受到了侮辱,刚要发作,那女人已经拉开了钱包,看着里面的数额直发愣,马上阻止了男人,男人转头一看,怒容一敛喜笑颜开:“你是规矩,你是规矩,你慢慢来。” 李桐洲头也不回道:“两个一起滚。” “滚,我们都可以滚。” “等等。”李桐洲忽然叫住了两人,指着房间的角落道:“你们一直没注意到这个东西吗?” 两人胡乱穿着衣服,闻言一愣,男人半晌后迟疑地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李桐洲喉结微动,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滚蛋。 作为节点,能够操弄空间的鱼就堂而皇之地蜷缩在他身前的“水泡”里沉眠。他踏前一步伸手去抓,当他的手浸入水泡时却激起阵阵扭曲,然后消失不见……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了,就好像手沉进了什么奇异空间,连光被折叠了起来。 它并不李桐洲眼前,它甚至很难说存在于现实世界,而是将自己藏身于无数层层叠叠起来的空间里,李桐洲能看见它是因为他同为节点,也因为那颗像胚胎的椰子,他可以看透乱七八糟的空间,看到藏身其中的鱼。 但看到和能够触碰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李桐洲缓缓吐了口气。 他扫了一眼星图,在确认五个独响者都没有向他靠近的趋势后,放下心来打算想办法把它捞出来。 倏忽间,一道人声突如其来,惊动了李桐洲。“大哥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他猛然回头,发现是之前被他赶跑的女人折返回来,满脸媚意地看着自己这是发现他有钱,想着个杀回马枪,钓个长期主顾? 李桐洲回头,刚想开口呵斥,动作却忽然顿住,背后倏地沁出冷汗。 他眼中的星图忽然调整了粒子的排布,在女人的身上重新组合,组成了不同于这花枝招展俗气艳丽的另一个人,另一个能够引动风暴的独响者。 李桐洲转头毫不犹豫催动了能力,将右手灰烬化,再次探入层叠的空间之海中,这一次他成功突破了几十上百个层叠空间组成的迷阵,直达那条鱼所在的位置,但来不及了,它已经被惊醒了。 刹那间,它跳入了另外的空间缝隙中,消失不见。 “真可惜。”女人调笑道。 “”李桐洲心沉入谷底,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能找到你?为什么明明星图提示你,我在城中里布控,我却出现于此?”谢尔嗤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认为团队里有人在向土着传递情报,尽管你们的手法确实很难看出什么破绽,堪称天衣无缝,但仍然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李桐洲不禁问道。 “比如星图。”她答道:“我们扫描了整个世界泡,将世界泡信息录入了星图,所有人的行动都无法脱离我们的监视,包括我们自己,包括已经死去的夜伯,但他在追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你的踪迹不在我们的星图之中。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土着要靠什么样的通天手段才能规避我们的监视?” “这个问题在我们的世界里其实不难得出答案,但我们不认为你是我们世界的人,所以走了些弯路。” 她讥讽地道:“所以说你是我见过最傲慢的土着,你凭什么感到惊讶?复制星卡并不是你的特权,那本来就是我们的手段。” “……”李桐洲摘下棉布口罩,露出下面的灰烬,精神紧绷,身体像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 …… “鱼已经上钩,到我们拉杆的时候了。” 天台上,大汉站在边缘俯瞰城市,他的目光一直游离于星图和现实之间,监视着除了谢尔外的每个人,他认为团队里出了内鬼,他无法确定那是谁,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谢尔绝对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他和谢尔计划了这次的行动。行动的目标是抓鱼,但那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土着。 在猜测那个土着有可能使用分身瞒天过海后,他委托星聆再次使用星图扫描整个世界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星聆完成了这次扫描,她没有做什么小动作,而且这次扫描也确实有了收获──他们发现了两个生理特征一模一样的人,这下确定了猜想。 确认了内鬼的存在,接下来就是确认内鬼的身份,他最先怀疑的是星聆,虽然接下来她的一连串行为都让大汉感到满意,很难挑出毛病,但大汉对她的怀疑并未完全消失。 不得不说,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星聆背叛,在他们的世界里,星聆象征着一个尊贵的职业,只有少数小队有资格配备一名星聆,如果她站在了世界泡土着那边,事情将会变得很棘手。 然后是另外两人,德纳尔和加西亚,前者看似疯疯癫癫,半只脚踏入了自我认知消散,但其实非常精明,后者表里如一,是个极有城府的绅士,他们都有足够的智慧执行背叛的计划。 但无论是谁,大汉现在都找不到他们的动机。 所以他才做了这么一个煞有其事的围捕计划,让谢尔操纵分身去寻找这个土着,为的就是看他们在行动中的反应。 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大汉不着急,他透过谢尔的视角,进行了一次巧妙的“误操作”,“不慎”将城中村破落房屋里的对话接入星图,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单独对谢尔下令道:“假意拉拢他,套他的话。” 谢尔微微一笑,蓝光闪过,她变回了打扮前卫的都市丽人,此时更加光彩夺目,衣着暴露。短短几个小时里他们研究了作为世界泡土着的李桐洲,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的习惯。 然后那边开始了交谈,谢尔抛出了橄榄枝,一开始李桐洲怀着极大的抗拒态度与她交谈,但他已经被这个团队研究透彻了,对他们来说,一个土着的精神世界并非多么复杂,很快在各种暗示手段下态度逐渐软化。 此时大汉一心多用,边盯着画面,边一齐参与节点的围捕,随后又是两头下令,远程操控着一切,最后还盯着自己的各个同伴,看看谁对这对话感兴趣。 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李桐洲和独响者合作过,他刻意表现出的仇恨并未多么强烈,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假装对于谢尔抛出的橄榄枝表现出了明显的心动。 大汉继续下令:“问他是否获得过星驱。” 五个独响者加起来一百个心眼,他们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在这之前被蒙在鼓里的德纳尔和加西亚立马反应了过来大汉是在演哪出,他们深深地看了眼大汉行动的方向,不约而同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他们的眼中没有慌乱,没有着急真能忍啊,大汉心中暗道,知道逼他们逼得还不够狠,旋即下令道:“直接问他,是谁将星驱交付给了他,又是谁在暗中策划了这一切。告诉他,我们可以宽恕一个土着,但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之中的叛徒,这是属于我们世界的规矩!” 大汉在钢铁丛林中高高跃起,朝着节点出现的下一个地点飞扑而出,看似在拼尽全力围追堵截,眼下却浮现出一丝狰狞。 快了,很快了,那个叛徒马上就要露出马脚了。 李桐洲一呆,他陷入了两难,纠结着要不要信任眼前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似乎所有人都期待着从他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神色阴晴不定,最后忽然愤怒地道:“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那个叫夜伯的男人来找我合作,到头来还不是想要独吞节点!” 意料之外的回答如惊雷炸响,众人皆惊。 第8章 猴子反杀五指山 “他在第十二次轮回的时候找到我,他想利用我与节点共鸣的特性,快你们一步找到其他节点,他告诉我节点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承诺帮忙找出三个节点后我能自留一个。” “但他是个骗子,他傲慢到甚至不愿意等我收集完所有节点,在我拿到第一个节点后就要卸磨杀驴。如果不是那个节点给我的力量,如果不是他突然自毙,我会有什么下场?他说他会折磨我一遍又一遍。” 李桐洲愤慨万分,激昂无比地道:“你的傲慢和他如出一辙,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杀了我,不管你们杀我多少次,你们都绝对拿不到剩下的节点!” 他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所有人震惊无比,大汉更是揉了揉发麻的脸颊。 死于土着的夜伯,才是那个与土着私通的叛徒? 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大汉眉头紧锁思考着,如果把夜伯假定为凶手,那很多事情都可以说得通,起码符合后死亡现场留下的信息,他大概是被反噬而亡。 坦白的说,这个说法他们找不出大的漏洞,除了这个土着,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栋被扭曲了空间的大楼里发生了什么,死人更没法跳出来反驳,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对证。 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顺理成章的,但……大汉不相信,他觉得这一连串的事件过于凑巧了。 他插入星卡,强行接管了谢尔的分身。 李桐洲眼前的曼妙女郎身体突然崩解,分解而成的幽蓝粒子重新组合成了一个精壮的大汉,大汉上前一步,直直盯着李桐洲,目光如炬,势要将他洞穿:“就像你说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你很聪明,是个聪明的土着,也是个狡猾的骗子。” 李桐洲依旧是眉头紧锁,愤慨不已的样子。 大汉也不理会他的装疯卖傻,道:“其实我本就不该跟你废话什么,我们知道你是谁,住在哪,每个轮回时会在哪里复活。我们会在那里蹲守,因为我们必须要你来激活那个节点,打开空间屏障,所以我们不会让你死,但也不会让你活,夜伯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他说他会杀你一次又一次,而我们会把你控制起来,让你生不如死,直到我们获取节点。” 说着他手中变出一根锥子状的物体,大汉瞬间消失,李桐洲脸色一变,再反应过来时那锥子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 好快! 出人意料的是,锥子入肉却没有杀死李桐洲,他先是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触感,马上痛苦如约而至,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钻心之痛,而是一股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沉重,他产生了一种感觉,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动弹不得,每个细胞仿佛都凝滞了,他变成了一座活着的雕塑。 他轰然倒地,全身只有眼珠能僵硬地转动。 “我们独响者的生命层次距离人类太过遥远,但我们的灵魂又有着和人类近似的框架,我们在进化中不能迷失,星界之锚便是能够帮助我们锚定自己的物品。”大汉说着,蹲在李桐洲旁边,揪住他的头发道: “这样一根星界之锚可是无价之宝,遗憾的是你无福消受。” “它会让你的存在本身受到压制,你最好是真的有个同伙,否则这次连死亡都救不了你,它将跟随你无数个轮回,就像五指山下面的孙猴子,永世不得翻身,除非你的唐三藏帮你拔出这根锚点。” 或许是出于恐惧,李桐洲拼了命地抿着嘴唇,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大汉将他胸口的锚点拔出来些许:“希望你是要告诉我真相。” 李桐洲露出一个凄凉无比又极具气魄的微笑:“孙悟空后来干什么去了?” “”大汉没有动怒,只是面无表情地插回锚点,重重将李桐洲的脑袋砸在地上,然后插入星卡,一个微型时钟出现在李桐洲面前。 他的本体朗声下达指令:“继续执行当前计划,捕获节点!” …… …… 李桐洲躺在地上分毫不能动,他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是那群超人类的破坏行动中时不时发出的巨大噪音,时而有雷声,时而有雨声。而除了听,他唯一能看到的则是那个被放置在他身前的时钟。 一开始他不知道那个大汉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面前特地放个时钟,李桐洲只觉得度日如年,在这种状态下清晰地看着时间流逝无疑是一种折磨,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理解了。 他们煞有其事地展开围捕,列定了三十余种计划,声势浩大无比,但他们根本没有在用全力。 或许有部分是顾及藏在他们之中的叛徒,但李桐洲想,那个大汉是在等。 等李桐洲在度秒如年的折磨中崩溃,呼叫他的“唐三藏”。 亦或是等到九月二日太阳初升。 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们一万个不愿意让李桐洲活过九月二号的六点,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这是李桐洲四十多个轮回以来活的最久的一次——他们在钓鱼,他们卖了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圈套的破绽,还希望用这个破绽来钓出那个潜在的叛徒。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时,李桐洲一开始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后来他们逐渐偃旗息鼓反而验证了这个想法。 星图的图像告诉李桐洲,有一个独响者已经藏在了他身边的暗处,蛰伏等候着。 李桐洲现在很好奇,他活到轮回结束时究竟会发生什么。 虽然他很想挣脱重压,摆脱堪称凌迟的痛苦,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走,城市陷入了令人心慌的死寂。 五点十分,大汉走进了房间,他点燃香烟,悲悯地道:“我相信锚点对普通人类的重压应当是超越了生物承受极限的。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张口的打算,那想必是你张不了口,那个叛徒没有给你联系ta的手段。” “真遗憾,到头来你还不过是个工具,你被抛弃了。” 李桐洲嘴唇微微动了动。 大汉眼中闪过精光,笑了笑道:“进入了你们的世界泡,就得运用你们的语言,你们这儿有个成语叫做按图索骥,你的脑子很灵光,但还是太拘于人类这个层面的所谓规律了,你以为能骗过我,编出一段没有漏洞的瞎话,殊不知我不需要找你的漏洞,只要我认为是那就是。” “你落在了我的手上,可以围绕着你做的文章不少,我迟早能把内鬼揪出来。”大汉话锋一转道:“说实在的,我见过不少被施以锚点的回响者,你是坚持最久的那个,你的韧性令我钦佩,但就像我说的,你的坚持没有意义。” 忽然李桐洲嘴唇动的变得十分激烈。 大汉蹲下去,边拔出锚点边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识趣。” 李桐洲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上了岸,如获重负,贪婪地吸取着空气,脸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他挣扎着起身却无济于事,他看着大汉,咧嘴一笑道:“你给我根烟,我告诉你。” 如果是往常,大汉会按住他的头,把他丢进水里让他知道什么是折磨,但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机会摆在眼前大汉摸出香烟,放在他嘴边还亲手点燃,大汉看着李桐洲,心中翻涌起莫名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土着真的会开口。 李桐洲享受着烟雾缭绕,但他也没有让大汉等太久,重重咳嗽过后他开口道:“一个女人。” 死寂的望海上空仿佛瞬间翻腾起无言的热浪,得到这个信息的瞬间,大汉眯起眼睛,几乎瞬间在地图中高亮了星聆的位置,并沉默等待下文。 李桐洲问道:“不过对于你们这种能够随时更换身体部件的人来说,光是知道男女应该很难作为什么参考?” “别说废话,描述她,她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李桐洲道:“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材火辣,面容精致,简直像是从虚幻世界里走出来的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不过我得知了你们对她的称呼。” 说到这里,李桐洲沉默了,大汉不由得催促道:“快说!” 李桐洲忽然灿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希望,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怨毒,美好地让大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李桐洲声音飘忽不定,似云朵般捉摸不定,吐出了那个名字:“你们叫她,星聆。” 轰! “星聆”仿若万倾轰雷,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让大汉耳边嗡嗡作响这不是形容的手法,而是他切切实实听到了某种物体在空中高速振动时产生的破空声! 他猛然起身,朝着身侧悍然挥拳。几乎同时,“最终命令”背着初升的太阳,带着一抹驱散黑夜的光辉坚决至极地穿出,正中大汉的拳头。星体铸就的长梭瞬间洞穿了足以击碎大地和楼房的重拳,高速旋转的梭体旋过手臂,将其“吹”成血舞,并毫不停留地飞向身后。 先前大汉在通讯系统中高亮了星聆的位置,并放出了对她的监视画面,这一举措绝对是正确的,他们所有人都在防止星聆发难,如果她突然出手,那所有人在猝不及防下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认为那个“土着”李桐洲是无害的。 所有人都这么想,那个躲在暗处的监视者也不例外。 于是长梭飞过。 大汉以右臂粉碎为代价拖延的那零点几秒堪堪让他回过神来,为时已晚。那个被称为加西亚的绅士眨眼间殒命,在他身体爆成血雾时,他的匣子甚至刚刚显形。 一击毙命! 第9章 非凡的闪烁 大汉面如坚冰,他看着手中从李桐洲胸口脱出的锚点,知道事情已经走到了最坏的一步。 但其实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顷刻间,望海变天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线上的异常天气降临,乌云遮住了旭日,雷暴和寒冰同时酝酿,随之大汉收到了来自谢尔的求助信号,他心中一凛,快速插入一张星卡,蓝色星光眨眼间组成了他的新右臂,双腿看似轻轻摆动,再看去时他已经消失。 此时的李桐洲已是灯枯油尽,长时间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压迫已经让他濒临极限,仅是驱动两次长梭后,他就再无力去操控最终命令,任其掉落在地。 李桐洲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窗边奄奄一息,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是星聆。此时她已经不是李桐洲见过的那副模样,从头陌生到了脚,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美艳。不过自从李桐洲得知他们这些人可以自由更换身体配件以后他便对这类美丑无感了,毕竟说不定这副皮囊下的人有可能是男人呢。 他有气无力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时隔四十多个轮回,他与星聆终于真正开始交谈,她微笑着道:“像刚才那个男人说的,有时候独响者需要某类事物来锚定自己。锚点千奇百怪,可以是人的想法和记忆之类抽象模糊的概念,也可以是像星界之锚那样具体的物品。” “所以那怎么了?”李桐洲不解地摇头。 星聆继续道:“还有很少一部分的独响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锚点对其不再生效,独响者迷失在了星海之中,这样的人被称为迷失者,或者说疯子,我就是这样一个疯子。知道了这一大前提,你还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李桐洲没有答复,只是自暴自弃般地笑了几声。 随后星聆真像个疯子般自相矛盾,又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因为我的目标正是你。” 李桐洲不确定般道:“我,还是我的节点?” 星聆款款走近,随他一起背靠床沿,轻轻握着李桐洲的下巴,似情人般温柔道:“不,节点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你对我来说也是,但是你和节点加起来或许意义非凡。” 李桐洲身体有些发冷,他牙关一紧问道:“我不明白。” “那我从头给你讲,反正该着急的不是我们。”星聆摸着他的下巴,微微笑着:“像他们那种独响者,奉行着一类独响者至上的信条,在世界范围内劫掠着节点以换取利益或者力量,试图让自己在这条漫漫进化路上更进一步,但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李桐洲道:“我想知道节点到底是什么。” “喔,一个世界泡内会有那么几个节点,节点其实是胚胎,是人类文明和宇宙之间诞生出来的奇迹,所以当节点被集齐时,它们孕育出来的东西被称为奇迹扳机。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一个只要扣下去就能产生奇迹,获得力量的‘扳机’。” 李桐洲明悟地道:“所以我就是在孕育,呃,一个奇迹?” “你本身就是奇迹之一。”星聆道:“你会脱离轮回,变成一个独响者,然后迈向更高的生命层次,就像他们一样。” “变得像你们一样怪胎?”或许是因为太累,李桐洲忽然有感而发,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失言:“我的意思是” 星聆却不发怒,她忽然笑出声道:“怪胎,对,怪胎,我们都是在星海中朝着错误方向狂奔的怪胎。” “只有你是个怪胎。”大汉粗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出现在倒塌的墙外,悬浮于空中。 星聆慵懒地抚摸着李桐洲的脸,看都没看大汉一眼。 大汉深吸一口气,以极为正式的腔调沉声道:“我已经将该世界泡探索行动的所有始末做成报告,发往官方,根据调音叉提供的专业意见,该世界泡内所有污染物大体来源于你,换句话说,星聆卡伊娜这大概也是你的假名,你在正式获得调音叉前就已经被腐蚀。” “根据调音叉颁布的官方文件,我将被授权肃清被污染者,肃清星聆卡伊娜。” 星聆终于有了反应,她哑然失笑:“天呐,世界上最厌恶调音叉的小队居然会向调音叉申请庇护。你真是狗急跳墙了,不由分说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明知那些污染是夜伯带来的,届时你们也逃不掉调音叉的内部审查。” “就算你没有被污染,你的行为也已经严重违反了双子律法,我们横竖逃不掉审查。”大汉恢复了先前的腔调道:“我没有把握杀了你,但我绝对要你死,调音叉能帮我。” 星聆保持慵懒的姿态,不以为意地道:“那你还废话什么,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倏忽间,一个拳头在李桐洲的视线里急速放大,无可匹敌的超凡之力从肌肉骨骼中泵出,轰出的拳风让年久失修的脆弱楼盘为之一颤,可怖的力道绽出死亡的气息。 轰隆!他们所在的小土楼瞬间炸成齑粉,更外围城中村在冲击下碎成无数碎石瓦砾。 大汉从废墟中走出,冷然道:“根据双子律法,我有义务在杀你之前颁读调音叉的旨意,现在读完了,你该死了!” 无人应答,时空倏地错乱,原本完好伫立于大地的三十层高楼倒置于空中,失去支撑和立足点,然后裹挟着近万吨的毁灭之力砸向大汉。 大汉双腿扎根,孔武有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体魄,他冷漠挥出勾拳。蚍蜉撼大树,却不是蚍蜉迎来粉身碎骨的结局,那微不足道的拳头上楼房,连在楼房上的地基应声而碎,震波荡漾,传导进楼体,以楼层为单位逐级崩碎,短短几个呼吸内,大楼碎成了雨,落向大地 李桐洲被星聆拎着飞在空中,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超人类造成的奇观,这可是一拳击碎大楼的超人!他没有被当场吓晕已经是心态良好了。 星聆道:“激活你的节点,去追逐它。” “我累的像条狗,又不像你们一样是个了不起的怪胎。”李桐洲苦笑道:“光靠两条腿去追满世界乱跑的节点,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言语交谈和神色变幻之间,她再次插入星卡,操控各类物体砸向大汉,一边道:“星聆能够看透世界底层逻辑并加以运用,我可以让他们的星图看上去复杂无比,也可以反过来为你规划一条通天的坦途。” “至于你,你已经合并了一个节点,你已经不再平凡了。你应当学会发现和启用你的力量,去拥抱那些你未曾设想过的真理。” 就在此时,望海起风了。 连日高温的高压让望海已经踩在了红线上,夜里瓢泼大雨随时可能光顾这座小城,每次它都没有来得及发威就被时间重置重新打散,第二天又是一样的天朗气清。但这次不一样了,在异常风的帮助下,大雨先行一步,泼洒而下。 是谢尔,她似乎已经摆脱了污染的影响,正在施展能力,准备席卷望海。 更糟糕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家伙正漂浮在他们不远处,那是独响者团队的最后一人:德纳尔。 李桐洲忧心忡忡地道:“你是他们的对手吗?” 星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李桐洲发现自己的星图出现了变化,许多内容消失,线条变得精简,线条一端是李桐洲,另一端是那条鱼。 她轻启朱唇,仿若雷霆万钧:“这命运的时刻只垂青天才人物,并将其塑造成恒久的形象。这命运的时刻是另外一位上帝:它会轻蔑地拒斥犹豫不决者;它那火一般热烈的双臂只会将无畏者高高举起,送入英雄们的天堂。”注 李桐洲愣住了。 霎时间,充斥着杀机的世界仿佛陷入了沉寂,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其他物体,只有黑和白,唯独有一条蓝色的轨道连接着李桐洲和节点。 一开始李桐洲不知道该怎么“发现”自己的力量,但很快本能就给予了指引,他的身体骤地燃烧起来,但他并没有感觉痛苦,暖意在体内升腾而起,他想起那次初见夜伯时,以身体裂解的方式逃过了追杀,这就是非凡之处。 他不再保留,燃烧过后全身化成了灰烬,想象中的意识丧失并没有到来,反而李桐洲的思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超高速运转状态,几乎同时,陷入沉寂的鱼也被重新激活,欢呼溅跃,在空间之中徜徉。 它是李桐洲命定的节点,只有他能够获得它。 灰烬涌入轨道,顺着指引穿越被鱼搅乱的空间,在它欢腾无比之时来到它的身边。 灰烬凝成了肉手,一把攥住肥厚的身躯。 李桐洲能感受到它的“情绪”,犹如顽劣的孩童进行着自以为有趣的游戏,东奔西躲,直到被抓住也只是认为游戏到了尽头,尽兴的咯咯笑着。 灰烬凝聚起来,组成李桐洲,他重重呼了口气,终于,这场追逐大戏落下帷幕了。 忽然,云生头顶,月隐光焰。极度危险的气息涌来,他猛然转头,德纳尔苍白而扭曲的脸庞在李桐洲瞳孔里迅速放大,他的手变为利爪,抓向李桐洲。 就这避无可避,几乎必中的攻击却落了空。 并不是李桐洲躲开或者是德纳尔挥空了,而是以德纳尔的手肘为分界,他手的前半部分消失,好像他的爪子挥去了异次元,被莫名其妙的空洞吞噬。 德纳尔苍白的神色变得更加危险,反手一挥,李桐洲依旧完好无损,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边的大楼突然被拦腰切断。 空间的排布规则被改变了,肉眼不再所见即所得。 是那条该死的鱼! 德纳尔攻击没有丝毫间隔,这次他摸透了空间的规则,准确找到了藏身在多层空间折叠下的李桐洲,一拳窝进他的胸膛。 李桐洲就像天边的流星,重重砸向城市一隅。 他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手中的鱼已经消失,跟那颗椰子一样融入了体内,灰烬化的胸口还留有一个恐怖的凹坑,他重重喘气,知道自己接下来绝对不能硬碰硬。 他要逃,逃的越久越好。 目前时间,五点三十分。 注:摘自《人类群星闪耀时》 第10章 双人舞 风暴已经形成,直插云霄的龙卷带来末日的浩劫,席卷整个世界泡,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数栋高楼就被夷为平地,李桐洲蹲在汽车门后,脸色苍白,面对这种天灾级的敌人他该往哪逃?有几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随后星聆给了他答案,蓝色的星轨指向高高在上的风暴女神。 既然无处可逃那便再也不逃了。 他起身踏步,平常无比的动作却撕开了空间,他走入裂缝中,瞬间从地下到了半空,他不会飞,但他半只脚穿过空间裂缝,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谢尔就漂浮在他面前,这个独响者并没有解决掉污染,只是在胸口插入了锚点,抑制了污染的蔓延,而她此时也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近乎于本能地驱动着风暴,要杀掉她也非常简单,只要上前两步,拔出她胸口的锚点,她就会因为污染蔓延而自毁。 李桐洲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踩着空间裂缝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突然,一根连着锁链的利刃飞来,扎穿李桐洲的锁骨,再猛力插入、旋拧,利刃不费力气地撕开了李桐洲左半边身子。 李桐洲看着飞来的德纳尔,没有多少惊慌,反而咧嘴笑了起来,嘴里噗嗤喷涌出鲜血也打断不了他的笑容。 灰烬充当桥梁,隔着一米的距离接上了他断掉的半边身子,随后空间再次被切割,那半边身子掉进裂缝里,于是李桐洲就表现得像个橡胶人,身体被拉得极长,瞬间够到了远处的谢尔。宽厚的大手攀上谢尔的胸膛,没有什么暧昧旖旎,只有坚决的杀意。 他拔出了星界之锚。 “祝你们今天愉快,我们下个九月一日再见。” 然后空间里的所有异常恢复如初,他在半空中失去支撑往下掉去。 五点五十九分,七零八落的世界开始回溯,几个呼吸的功夫,超人类们使出浑身解数在世界泡里造成的破坏被尽数抹平,恬静安逸的气质重新回到了望海这座城市。但大汉看着眼前的太平景象,愤怒的无以复加。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恨不得立马把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他咬着牙道:“我,第九远星探险队队长约翰·比托以真名起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杀了你们!” 星聆无动于衷,淡淡地笑起来,道:“请便。” 黑匣子在约翰右腰显现,星卡正置一张,反制一张,蓝光暴起。 第一张星卡生效,他的原本就颇为壮硕的身体更是猛地拔高,变成了一个接近三米的巨人,同时第二张星卡变成了一根手杖,在他手里捏着像根牙签。 这根手杖原本属于那个绅士加西亚,约翰并不擅长使用此类型的奇迹扳机,他只是用原始的方法,灌入能量然后激活手杖,在其中潜藏的术法切实缠上星聆后像丢一根破木头一样将其丢开。 然后他转身飞走。 星聆叹了口气,没有阻拦他的打算,因为她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被赋予了某种特质,空中许许多多细微的颗粒从四面八方飘来粘在了她身上──这是加西亚手杖的能力,赋予一个对象“磁力”,能够吸附手杖主人规定的任何实际存在的物体,随着时间推移吸附力会逐渐增强。 一只飞鸟飞过,却没能摆脱吸力束缚,死死黏在星聆身上。 …… …… 约翰·比托仿佛化身为一道雷霆,瞬时飞行速度突破音速,连续爆出两声极为尖锐刺耳的音爆,风压震碎街道两侧写字楼的玻璃,紧接着撞进李桐洲所在的公寓楼。 轰隆! 大楼像是被导弹直接命中,以约翰撞击点为半径层层碎裂,结构断裂的大楼无法承受住自己的重量,颤颤巍巍地倾下。 这个超凡者仿佛活在纸板做的的世界里,厚重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也只能减缓他的速度,他将大楼撞了个对穿,身体依照惯性继续向外拖拽数十米,然后砸在一辆公交车上。 灰尘散去,躺在被砸扁公交车上的约翰·比托胸口正正插着一根长梭,紧致的高密度躯体死死卡住尖锐物体,不让它寸进半分。 随之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李桐洲,他正趴在不远处剧烈咳嗽着。这次他死亡时间距离六点只差了一分钟,敌人势必会杀来,他也靠长梭做好了应敌准备,但约翰·比托的速度和力量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仅仅一拳就将他打的全身灰烬化,他的身体再接不下一拳了。 约翰·比托恢复的更快,他从车顶爬起,甩掉车里“土着”被压扁时到他身上的碎肉块,握住长梭,发出狰狞的低吼,径直将其拔出。 他死死攥着“最终命令”,梭体高速振动却无法挣脱他的魔掌。 李桐洲单手撑地,另一只手重新插拔星卡,长梭化为蓝光消散又重新聚拢,回到他的身边。 而此时没了星聆的阻拦,德纳尔也赶到了战场。 李桐洲没有丝毫犹豫,驱使长梭洞穿了德纳尔的胸口。 随后李桐洲瞳孔猛梭……长梭贯穿过后德纳尔却没有死,胸口的伤口快速愈合,身上绽放出了苍白的光芒,李桐洲能感受到,德纳尔反而莫名变得更强了。 德纳尔冷笑道:“继续。” 李桐洲眼神发狠,抬手就要再来一次,忽然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呢喃:“喔,可不要继续攻击他了,他是个‘活死人’,‘死亡’这一特性在他身上堆积的越多他便越强。” 他抬头看向远方,一言不发地走了两步,约翰和德纳尔来不及阻拦,就只见他一个闪身窝进了空间裂缝里。 李桐洲来到半空,星聆不知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居然给自己变出了一身纯白的礼服,李桐洲刚要说话,她便把食指搭在李桐洲的嘴唇上。 她狡黠而爽朗地笑着:“我们来跳舞。” 她的纤手捻起一张星卡,置入李桐洲的黑匣子中。 这次蓝光闪过并未变成什么,只是一段信息涌入了李桐洲的脑海里。随后她搭着他的肩,他牵着她的手,她在半空中画着圈,引导着他随心而动,二人真的在空中跳起了探戈。 地上除了人类外的所有物体都仿佛受到了感召,腾空而起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而李桐洲的脚步时踢时踏,每次挪步都会折叠一层空间,将那些杂物导向别处。 那张星卡里承载着一段知识片段,教导着他如何舞蹈,然而这其实是她在用极具浪漫气息的手法教导李桐洲如何控制自己刚刚获得的能力。 引力继续增强,飞来的东西从小体积的物件变成了车辆等等。再过一会,甚至距离较近的大楼都解体后朝他们砸来。 同时,两人旁若无人的姿态激怒了约翰·比托和德纳尔,大汉猛然起跳,反冲力在地上震出恐怖的裂纹,他再次化身一颗导弹,冲向空中的二人。 察觉到李桐洲紧张的肌肉紧绷,她轻抚着李桐洲的胸口道:“不要紧张,继续我们的舞步。” 一探一回头之间,空间裂缝横在约翰·比托面前,避无可避之下,他一头栽进裂缝里,又从另一边撞出,正好砸中同样冲来的德纳尔,齐齐朝远处砸去。 “活死人”周身满溢而出白金色的“圣洁”能量,自家同伴约翰·比托毫无保留的一次撞击险些超过他能力能够承载的阈值,他急需发泄身上由“死亡”转化而来的能量。德纳尔抬起头,朝着空中跳着探戈的二人发出怒吼。 能量形成了最简单的术法,拧成无数根粗硕竖直,带有密集铭文的光柱轰向二人。 霎时间,白金色甚至盖过了初升太阳的光辉。 但接下来的一幕险些让德纳尔惊得血液都凝结了──“活死人”散发的无数根光柱突然被同时拦腰折断,在不同的位置喷发出来。 又是那该死的空间折叠! 能在数也数不清的广阔打击中精确定位光柱来源然后切割空间、转移攻击,这根本不是土着能做到的事情,别说土着,就连那些具备空间能力的高位独响者中都鲜有耳闻。 那个星聆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土着,这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舞至深处,世界随之崩解。 加西亚手杖赋予星聆万物的吸力已经达到顶峰,埋在柏油下城市的钢筋铁骨也无法幸免,大地就像人类被撕开的皮肤,千疮百孔。位于外太空的卫星和宇宙漂浮物也如约而至,杀向二人。 星聆再不留手,那可以改写现实的可怕能力发威,竟一时间把混乱的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舞罢。李桐洲看着从眼前轻飘飘飞过的陨石,心中升起一种在做梦时都不敢想出来的荒谬。 或许是因为达到了能力极限,吸引停止了,城市已经彻底崩毁,构成城市的一切已经被拆碎然后拉到空中,又因为星聆的伟力定格住了。李桐洲不知道此刻世界泡里是否还有活人,他只能感受到万物归寂。 世界泡划定的范围很大,但他有史以来首次感觉到这片商圈如此狭窄逼仄,令人绝望。 在这个范围内,世界泡里的空间排布已经被他拆得七零八落,混乱的空间里又充斥着各类物件,她领着李桐洲跳了一支舞,就让原本用来困住她的可怕诅咒变成了她的助力,并以此制造了一个足以两人藏身的混乱环境。 李桐洲刚要松口气,就突然看见约翰·比托飘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约翰·比托神出鬼没,却也没有轻举妄动,哪怕两人此刻看上去相距不过五米的距离,但连作为始作俑者的李桐洲自己都很难一口说清这其中藏着多少曲折的空间,一步之遥又会踏去哪里。 于是约翰·比托什么也没说,只是决绝地掏出一张通体黑色的星卡,这张星卡给李桐洲的感觉与那个夜伯如出一辙。 星聆莞尔笑道:“你可要三思啊,接受污染可是一条不归路。” 就连他的同伴,那看似疯癫的德纳尔都不禁开口:“我们还有时间。” 约翰·比托动作定住了,却不看星聆一眼,转头对停在身边的德纳尔道:“世界泡的所有节点即将集齐,按照往常的经验,最后一个节点会自主现身,寻求完整性。我们不知道最后一个节点是什么,会发生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节点的到来一定会从九月二号提前,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其实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星聆忽然插话:“根据远征协议,只要经过调音叉认证,你们就可以回收已逝队员的奇迹扳机。无论是谢尔还是加西亚,他们的奇迹扳机可都是颇具有价值的。” 说着,她拔出了别在李桐洲腰带上黑匣子里的星卡:“甚至于,最终命令也可以给你。” 大汉漠然道:“前提是我们撤出世界泡?” 星聆笑而不语。 大汉忽然冷笑道:“你以为你算透了一切,以为你杀了三个人再给我们一些甜头我们就会欣然接受。” “这不是算计,只是各取所需。”星聆道:“你肯定拿的清利害关系,现在调音叉的人马正往这个世界泡赶,如果你使用那张星卡,不管我们的结局如何,你肯定知道调音叉对被污染者的态度,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我也厌倦了无意义的对抗,更不愿意和一个被污染者对决,对你们来说,这个世界泡的价值远远抵不上这三个奇迹扳机的任意一个,但对我来说价值千金,我必须完整地获得他。” 对面的两人沉默了,德纳尔显而易见的动摇了,而约翰·比托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沉默。 他忽然道:“调音叉之前给我发来了关于你的报告,里面是关于星聆卡伊娜在‘镜语’世界泡的大部分行动记录,也包括了官方对于星聆精神状态的定期检查记录。粗粗看去,你简直是最模范的独响者,你的精神稳定程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独响者。” “这些记录单看没有什么问题,但统合全篇看下来,那些记载显得太规律了,规律的充满了嘲弄意味你在有意控制检查结果。这已经足以证明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深度迷失者。” 星聆什么也没说,似乎是在叹气。 大汉继续道:“像你这种丧失了情感,披着人皮的怪物,绝对不能理解挚爱死在眼前的感受。” 他断然插入黑色星卡,他的声音重如千钧,掷地有声:“你要的东西越重要,我就越要将其捏碎! 第11章 什么也没有 黑色触须从黑匣子中涌动而出,瞬间缠绕约翰·比托全身,钻进他的肌肉骨骼肾脏乃至血管之中,让他全身都附着上一层蠕动的黑色质感的“盔甲”,无比邪恶,无比强壮。 黑色的怪物发出震天的怒吼,没有犹豫,一头撞进了混乱的空间。 令人惊骇的怪物竟一眼看清了比迷宫更复杂的空间构造,直直冲入,瞬息之间,怪物已压到身前。 面对那恐怖的气息,李桐洲肌肉骨骼跳动起来,近乎于本能地驱动长梭。哪怕是在他们“谈判”拔出星卡时,李桐洲也依然保持着长梭的存在,它一直躲在远处云层中预加速,直到响应召唤破空而来。 长梭与重拳对撞,气浪翻腾,震荡层层而出。 李桐洲满心以为长梭会如之前那般洞穿敌人的手臂,无往不利的长梭此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敌人毫不动摇,继续挥拳。 命悬一线之际,星聆挺身而出。她冲到李桐洲身前,身上蓝光绽放,但还不等光粒子成型,敌人的铁拳便已先到,狠然钻进她腹部,蓝光消散,他又反手攥住星聆脆嫩的脖颈,像攥着一块破抹布,冲向空间裂缝。 约翰·比托穿过错乱的世界,时而出现在上空时而出现在某处废墟里,顶着星聆的身躯撞穿,最终将她结结实实砸在位于半空的水泥路面上。 星聆凄凉无比,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但哪怕她被按在水泥地里还是提了提嘴角,她想笑。而约翰·比托厌透了关于她的一切,五根粗硕的手指捏住她的头颅,决然发力……嗤! 星聆绝美到不真实的头颅炸碎开来,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约翰·比托和半吊子的李桐洲不同,知道独响者不存在人类生理上的弱点,哪怕捏爆了她的头她也不一定死了,杀死一个独响者最保险的方法是破坏她插卡用的匣子。 他拔出别在星聆腰间黑匣子,黑色触须攀附其上,无孔不入。配合他手掌施展的巨力,咯吱一声后,黑匣子碎开,化为一堆蓝光消失无影。 约翰·比托冷如坚冰地道:“你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则污染会顺着你破碎的星驱钻进你的深层核心,你会饱受折磨,万劫不复,再也没法露出你那惯常微不足道的戏谑。” “接下来,我希望你能活下来看着我残杀、污染你袒护的土着,不知道深层迷失的你会不会感觉痛心?” 说着,他腾空而起,朝着李桐洲的方向缓缓飞去。 李桐洲呆呆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手中紧紧捏着一张星卡。 这张星卡是刚才她挺身而出时交给李桐洲的,而现在那个星聆死了,能够翻手间改写世界模样的她死了,死的如此干脆? 这张星卡里面的,又是什么? 思绪电闪间,约翰·比托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李桐洲看着黑色巨人,忽然问道:“你们瞧不起土着,更不把我当人,你们包括那个星聆都从没有和我正式交谈过哪怕一次,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们……如果世界泡里的节点全部聚齐,那这个世界泡会发生什么?” 约翰·比托忽然顿住了,被黑色触须缠绕,像肉瘤一样蠕动的脸庞居然流露出一丝饶有兴味,他道:“她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李桐洲继续道:“世界泡世界泡,我一直以为这个词汇指代的是某个范围,你们是嗅觉灵敏的寻宝者,你们用某种手段封锁了这片空间,让时间停留在九月一号,以便你们搜集这里的宝物。可后来我发现我猜错了。封锁时间的不是你们,而是这个世界泡本身就浸入了一种绝望的轮回里,想通了这一大前提,有多细节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星聆死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我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还希望你能大发慈悲,为我解惑。” 他背在身后,捏着星卡的手掌沁出汗水。李桐洲在拖时间,他不相信星聆就这么死了,那个妖孽一般的女人绝对藏着什么后手,单打独斗对阵这个怪物无疑是死路一条,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拖。 他也明白,以敌人目前恨不得生啖两人血肉的敌意,对方不太可能会听他废话。 但不知是命运再次垂怜了李桐洲这个可怜虫,还是更现实点的说,污染扰乱了约翰·比托的神经,他居然阴沉地笑了起来,道:“我怕你死不瞑目。” 李桐洲强压下紧张,道:“世界泡里有很多我的朋友,我想知道这对他们会不会产生影响。” “多稀奇,你平平无奇,自身难保,却狂傲地自认有资格担心别人。”约翰·比托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着,约翰·比托插入星卡,李桐洲的星图更新了一些信息,于是他将其从眼中展开,星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影像开始放映,那是一座城市的俯瞰图,镜头快速拉至寰宇之上,让李桐洲没来得及看清城市的模样,最后展现出来的是一个通体包裹着暗红色外壳,残破不堪的星体。 星体摇摇欲坠,行将就木,不出几个呼吸便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攥住了星体,它的外壳开始崩解,向中心点急剧坍缩,影像无疑加快了播放,短短一分钟时间星体就完成了从崩解到坍缩的全过程,在无法理解的剧烈燃烧中,星体最终变成了一个在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小点。 数道人影逡巡在小点周围,收获着属于他们的奇迹扳机。 奇迹扳机,就是一个星体的绝唱。 李桐洲呆住了,不安充斥了他的胸膛,催促着他提问:“世界泡的外面,是什么?” 约翰·比托充满恶意地低笑着道:“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的朋友,没有你的家人,世界泡的外面只有虚无。” 李桐洲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在你之前说过,你会去世界泡之外找乐子,你要怎么在一片虚无中找你要的乐子?” 约翰·比托的阴笑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音,他显得如此愉悦:“所以才说,不用了解这些你无法理解的事物才是你的福祚。什么是世界泡?世界泡是人类文明中的某一片段,它本身并不完整,但它为了让你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世界,它会利用你们这群土着的认知,让你们自己欺骗自己。” “这狭小无比的商业街、城中村、马路就是你世界的全部。” 李桐洲浑身颤抖,恐惧和无助侵袭了他的心灵,他一头扎进完好的马路上,在某具相对完好的尸体身上翻找出了手机,手指颤抖着输入号码,拨通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他曾经无比厌倦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但在他极度渴望慰藉之际,李桐洲依旧本能地向她寻求帮助。 寻呼声三次急响,电话接通了。 那边传来曾经令他厌倦的女声,她一如既往有着操劳不完的烦心事,张嘴就在唠叨,此刻却显得无比悦耳。 李桐洲拿到了“证据”,转头就要痛斥约翰·比托的无耻谎言,但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异常对方似乎听不到他说话,仿佛录音机播放着刻录好的录音带,重复着先前他在这个轮回里听过无数次的叮扰。 然后“录音”播放结束,那头像是代码运行出错的程序,开始卡壳。起初还像是在说话,然后变成了无数语言临时拼凑起来的嗔痴之言,最后李桐洲听不下去了,她母亲的话语变成了难以理解、不可名状的怪物耳语。 “好心”的约翰·比托冷眼旁观至今才施施然地开口道:“如果我没有告知你真相,沉浸在梦幻里的你此时会听到对方真切地在与你交谈,但你意识到了这有可能是虚假的,于是软声细语的美好气泡破了,肮脏污染组成的残酷事实摆在了你的面前。” “其实你也不必介怀,哪怕我不告诉你,随着时间推移,世界泡外围的污染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你迟早会意识到你活在怎样一个可悲的世界里。” “而我要找的乐子,其实只是在污染不严重时,那些由你们土着的集体潜意识构筑出来的投影。现在污染加剧,投影消失,外面只剩虚无。” 约翰·比托睨视李桐洲,嗓音如雷鸣:“这就是你要的真相,虚无!” 整个世界泡陷入了死寂。 李桐洲狠狠搓着自己发麻发僵的脸颊,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重新审视环境。距离交谈开始已经过去了约十分钟,那个女人的无头躯体依旧躺在地上,像是真的死了。好消息是,那个叫做德纳尔的敌人在约翰·比托插入星卡后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星聆留下来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只有那张星卡吗? 不,不对。 她的,李桐洲的后手,就是他自己。 李桐洲抬起头,目中如有神光,对约翰·比托道:“外面是不是一片虚无,我会自己去看。”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总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约翰·比托道:“但你没有机会了。” 多说无益,星卡置入,蓝光暴现,万千光粒子覆于李桐洲身上,凝聚成无数泛着绚丽色彩,如鱼似的鳞片。 电光石火间,重拳已到。 重拳挥向李桐洲眼前,带来强烈的气压,他避之不及硬生接下,双方接触的瞬间,激波荡漾而出,无法对抗的巨力拖着李桐洲飞向远处,他穿过空间裂缝,砸进倾斜着悬浮半空的大楼里。 一击得手,约翰·比托却没有第一时间追过去,而是捏了捏拳头。明是他出手伤人,此刻他手上的黑色触须却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疯狂扭动着。 “蓝藻海妖的鳞片……净是些小聪明。” 第12章 落幕 大楼内,李桐洲倒在废墟里,身下的地砖寸裂开,危如累卵,头顶是连续十七层破洞,透过去可直视阳光。如果不是因为他竖直着从顶楼砸入,那这栋大楼也躲不过被摧垮的命运。 按照往常的经验,他受到如此恐怖的打击,就算没有痛觉也势必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此刻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抖去身上的碎石尘土后他本身居然完好无损,只有少部分位置不可避免地灰烬化了。 就在他不解之际,身上的鳞片忽然活跃起来,像是应激炸毛的狮子,它让李桐洲感知到,那个充满恶意的不可名状之物正在高速杀来。 几乎是瞬间,李桐洲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朝着敌人飞来的方向挥拳。 哗! 怪物横身飞来,摧枯拉朽般闯开墙壁,周身盘旋着紧绷到极致的气压,势不可挡,却恰好被李桐洲的拳头轰中面门。 结局毫无悬念,李桐洲被反震了出去,但令人惊奇的是,强悍无比的约翰·比托居然会被这以卵击石的一拳打退了几步,重重地晃着脑袋,一时间没有追击。 李桐洲一个翻身跳起,确认了一件事。 虽然两个节点强化了他的体魄,但绝对不能与敌人相提并论,二者是云泥之别,而他首次赤手空拳对敌人造成了伤害那也是实打实的,那可能性便只有一个,这身鳞片。 鳞片此时正向外渗出某种炫彩的光尘,光尘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某种力量。 思绪疾如火燎,怪物再次冲来,而李桐洲眼睛陡然绽光,脚步一错青筋暴起,捏紧指骨,侧身出拳,窝进对方侧腰。 约翰·比托的吃痛之下却不躲不闪,一声长嚎之后伸出长臂,手指弯曲成勾,如似钉耙,呈揽月的状抓向李桐洲的后背。而李桐洲仿佛酗酒醉汉,脚步虚浮跌倒下去,这一跌便不见了人影……是空间裂缝,他瞬移到了其他位置躲过了致命的擒抓。 这下李桐洲终于可以确认了,鳞片并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强,而是让敌人变得更弱,那些飘忽不定的光尘会被敌人身上黑色的生物“盔甲”吸附,然后大大削减他的力量、速度和感知能力,所以他显得比之前迟钝缓慢又无力。 虽然那只是相对的,约翰·比托再怎么被削弱都拥有碾压于他的力量,硬碰硬是自寻死路,但他看到了希望。 轰!又是一声暴响,敌人杀来,洞穿了他所处的车辆和车辆所在的公路,在被命中前李桐洲迅然蹬腿,向后跳去,用背顶碎车玻璃向下摔去──这条公路被空间扭曲折成了一个直角,他从这边摔下去,却出现在了相隔数百米外的另一边。 约翰·比托不厌其烦,再次追上,李桐洲朝着空气挥拳,拳头探进裂缝,瞬间挥到敌人面前,约翰·比托早有防备,巨大的手掌握住微不足道的肉拳,他冷笑道:“污染正在夺去我的一切,却也赋予了我难以想象的空间适应性,玩空间不是你的专……!” 话未说完,约翰·比托便只觉得自己握住的是一块滚烫的烙铁,吃痛之下急忙松手,原来李桐洲在挥拳时将许多鳞片集中在了手上,鳞片散发的密集光尘对他来说比任何事物都要恐怖。 “这是我和她创造出来的……”李桐洲向后跳去,转移到了敌人上方,他踩着悬空的岩石道:“独属于我们的舞台。” 约翰·比托没有说话,动作愈加凶狠残暴。 李桐洲闪转腾挪,时而出现在上空时而出现在下方,游走于各个建筑和残骸之中,约翰·比托就算再适应空间也无法预判他的动作,只得跟在他身后疲于奔命,空有一身力气却无法发挥。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 李桐洲故技重施,利用裂缝隔空出击,又再次被擒住拳头,但这次约翰·比托却不再松手了。 他任由光尘肆虐,身上的黑色触须狂躁地舞动,他置若罔闻,发出一声狂啸,重重踏出一步,粗硕的五指如长钉,攥紧李桐洲的胸口,嘎嘣声响起,李桐洲的胸骨应声碎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李桐洲几乎窒息,立马将身躯灰烬化。 “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约翰·比托冷冷地道:“你应该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土着,你的适应性和学习能力都超乎了我的想象,但你终究没有集齐所有节点,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李桐洲被攥住胸口提到半空,被迫听着敌人的讽刺:“我也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最终命令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它应该就是你的最后底牌,我更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把这张底牌打出来。” 说完,约翰·比托立马将李桐洲抛下,转身怒吼:“就是现在!” 嗡──! 最终指令在多重空间加速到极致,犹如拉满的弓弦在此刻释放,爆出刺耳难捱的蜂鸣,刹那间它仿佛与光融合,瞬息而至。 几乎同时,约翰·比托双臂扩张再以“双风灌耳”式向前猛然一拍。 呼! 仅凭两双肉掌,他竟重重拍出了狂烈的阵风和震波,而手掌则死死攥住高速旋转的长梭,伴随长梭旋转,附着在梭体的鳞片的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片,剜着约翰·比托的血肉,他在悲鸣,他身上的肉须也在悲鸣,但他半步不动。 李桐洲也红了双眼,他的精神驱动着长梭,他不让最终命令停,最终命令就不会停,它会一直伤害约翰·比托,直到敌人死去,或者李桐洲倒下。 这是一场意志力和生命力的比拼。 那些如淤泥又像血肉的黑色污染一旦寄生在他人身上就会永无止境地侵蚀宿主,汲取生命力。但此刻它们简直像是恨不得逃离这副疯狂自残的躯壳,自我扭动和自我拉扯着,但现在约翰·比托是它的主人,他的意志坚如磐石,他不退,它也别想退! 他身上的黑色污染源源不断向双手涌动又快速消磨,他的身体濒临崩溃。 而李桐洲也已是强弩之末,在疯狂之下,他的嘴角渗出鲜血,他已经是在以命搏命,但……很遗憾,长梭的速度率先降了下来,几个呼吸后骤然停止。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那个女人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她了解我们这种人,知道我们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随身携带污染卡作为底牌,所以她准备了应对污染的对策卡,可她算漏了一点,蓝藻海妖确实是污染的天敌,但这种敌对关系是互相的。” “在蓝藻海妖那片该死的海里,没有半点污染能够淌过去,但在这里,决定双方输赢的只有你和我的力量。” 约翰·比托握住长梭的两端,黑色的触须分解成一缕一缕的丝线,缠上最终命令。黑色丝线如同浓硫酸,让梭体冒出白烟,紧接着他双手发力,最终命令终于不堪重负,应声而断。 随之,李桐洲匣子里的星卡自动弹出,迅速消散。 “结束了。”约翰·比托高高在上地看着李桐洲。 李桐洲伸手想抹去鲜血,却像无知的孩童用了妈妈的口红,搞的满嘴滑稽。他好不凄凉地道:“结束了?” “德纳尔那个懦夫虽然没有胆子,但绝对不蠢,他不会彻底离开世界泡,只会留在世界泡外围观望,他会给调音叉带路,撇清自己然后将我们所有的奇迹扳机据为己有。”约翰·比托道:“我就算被彻底污染,他也会回来杀了你,就算他不回来,距离调音叉赶到该世界泡也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了,你没有任何机会。” 现在是早上八点整,李桐洲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也不过能做到这种地步,距离九月二号还极为遥远。 他赌上全部的长梭没有击杀敌人,还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李桐洲已经虚脱,连灰烬化的可能都没有了。 李桐洲一败涂地。 “那个女人是十足的该死,但反而挺佩服你的。如果你没有听信她的鬼话,在我们回收完奇迹扳机后我们会将你带回‘境语’,当一个回响者,你依旧能幸福的度过一生。”约翰·比托抓住李桐洲的脖颈,将其拖起道:“你要怪,就怪你信错了人。” 杀人,还要诛心……李桐洲无力反抗,只得心里苦笑。 约翰·比托不再废话,一拳轰出……空了。 他眼眸一缩,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这个半死不活的土着居然靠本能的偏头躲过了必中的拳头。 他提臂收拳,却感受到了更大的违和感,他发觉自己收回手臂的速度太快了,应该说他完成这一动作的用时太短了,短到违背了他的直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本该两秒完成的动作却仅用一秒就完成了。 “你做了什么!”约翰·比托狠声打问,却不给李桐洲回答的机会,手上用力就要将其掐死,但很快他发现这像树枝一样脆弱的脖颈此刻却比什么东西都要硬,他强悍的手指竟不能撼动分毫。 不对,不对!约翰·比托的的确确有捏断他脖子的反馈感,但这种反馈感是持续性传来的,他正在反复捏断一个人的脖子! 他下意识望了眼星图,与李桐洲身上那副残缺的星图不同,约翰·比托的星图详实记载着许多信息,可以同时监控宇宙不同区域的时间流转,而他就是看了一眼便吓得亡魂大冒。 一个如此狭小的世界泡此刻却被划分为了密密麻麻的无数个时区,每个区块的时间流速都有差异,不,那已经不是流速的问题了,有些区域的时间甚至正在倒流,比如他手上握着的这个人,李桐洲此刻就被一个区块包裹着,无论他对李桐洲做什么,都会在下一秒倒退回去。 约翰·比托一愣神的功夫,他发现自己挪了个位置,时间倒退了几分钟,他手上还握着刚被拗断的最终命令,而李桐洲还躺在地上。 无需解释,李桐洲瞬间就理解了现在的情况,最后一个节点已经到了。 “这怎么可能,一个世界泡承载着时间性的节点竟然是时间本身我无法理解。”约翰·比托喃喃自语,不可置信。 随后他快速清醒过来,发狠道:“不管你是什么鬼怪,我都要杀了你!” 李桐洲忽然漂浮起来,幽幽地道:“时间要加速了。” 约翰·比托比他还要清楚这点,最后一个节点已经到来,虽没有真正落到李桐洲手里,却受到其他两个节点的吸引,正在本能地帮助李桐洲。 虽然完全无法理清情况,但他知道了自己到了最后时刻。 他全身紧绷,主动拥抱污染,让污染进度大大加快,身上的黑色更为浓重,一个箭步踏前杀向李桐洲。 呼!下一个瞬间,他在远处站定,惊骇万分。 约翰·比托的脑子刚给身体下达迈腿的指令,前冲的动作就已经完成难以置信,污染本身具有强大的空间和时间适应性,污染越深就越能够在混乱的场合下行动自如,但这个节点甚至可以将他的污染进度退回。 约翰·比托身上的污染尽数褪去,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约翰·比托沉默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越了他的设想,他忽然生出了无比强烈的疲惫感。 世界泡恢复了“正常”,步入了生机勃发的早上八点,在逐渐热烈的人潮中,约翰·比托回头望去,李桐洲就站在不远处,本该断掉的最终命令静静悬浮于他手中,尽管两人的存在显得如此突兀和异常,但路人们却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只有二人遥相呼应。 热闹之中,李桐洲的声音清晰入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说这话,不是因为李桐洲心善,只是单纯因为他没有把握,他不知道自己的新能力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十足能杀死约翰·比托的力量。 而约翰·比托会错了意,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他道:“你和那个女人真是完全不同。” 李桐洲不说话。 “你还是没有明白。”大汉道:“几乎所有独响者在成为独响者时都会被上一课,这一课让独响者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你现在懵懂无知,这堂课就让我来给你上。” 他逆着人潮走向李桐洲,边走边道:“第一,独响者存在的意义就是进化,我们永远走在进化的路上,而我们进化的方法就是,奇迹扳机。我们拥有越多的奇迹扳机,我们能达到的高度就越高,那么如何快速获得奇迹扳机?掠夺、屠杀、欺瞒、背叛,就像那个女人对我们做的一样。” “偶尔会有大发善心的独响者会将自己的奇迹扳机分享给他们看中的某个拥有资质的世界泡土着,拥有了奇迹扳机的土着会实现大步跨越,变成独响者。” “而大部分情况下,独响者与独响者之间,独响者与土着之间,只有你死或是我活。” 约翰·比托站定于李桐洲身前道:“这就是你要上的第一堂课,杀了我。” 李桐洲低下眼帘道:“你是个疯子。” “所有独响者都是个疯子,你也会是。你会忘了你现在坚持的品德和准则,逐渐沉沦,像所有独响者一样为了进化赌上一切。”大汉平静地道。 话音落下,长梭扎入大汉的心脏。 “干得好,小子。”约翰·比托口中吐血,一把攥住自己的匣子,亲手将其捏碎,断绝了自己最后的生机。 约翰·比托散成了蓝色的星光,在他身陨的位置掉落着一张星卡。 最后的疯狂落幕。 第13章 出发 “回来了?总算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鬼混一辈子。”李桐洲刚进家门,二十年如一日的唠叨立马灌入耳蜗,一个年迈却保养得当的女性从厨房探出脑袋,这便是她的母亲,她嘴里不停:“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跟你爹一个死样子,等下我再收拾你。” 没一会,持家的妇人端上一桌家常菜,一份清炒时蔬,一盘白水焯过的五花肉,一锅玉米排骨汤。 “去叫你爹吃饭。” 李桐洲从沙发上爬起,走到房门前一言不发,敲了敲门。 一家三口上了餐桌,李桐洲和他爹沉默寡言,妇人喋喋不休,吃着饭都闲不下嘴:“给你介绍的单位,市里的重点高中,离你那又近待遇又好,多待几年以后还能评职称,你倒好,去都不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李桐洲夹了一筷子菜,温和地打断道:“我找到活干了。” “什么活?什么单位能比得上市重点?” “市里那个姓秦的大老板,他们公司最近搞工程缺个机灵能干事的人,所以阿烽找到我想让我去顶一顶,福利待遇都齐,试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让我当主管,在望海这地儿我能拿这个数。”李桐洲比了个八的手势。 他爹皱眉,显然对这个数字有些质疑:“靠不靠谱?” “靠谱,阿烽还能害我吗?” “你要是真的能安定下来不要到处乱跑就再好不过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转眼就过三十了,到现在都……” 他爹正色肃然地拍了拍桌子道:“别说了,吃饭。” “什么意思,不让我说话了?”他娘冷下脸:“他从小到大你管过什么?他变成今天这种鬼样子有你一份!” 然后战局就从他娘单方面对李桐洲的说教变成了家长的对骂。 如果是往常他待在家里,见到这样的阵仗,他马上就能预见这之后歇斯底里的家庭闹剧,他大概会立马摔筷走人,一秒不会多待。但今天他破天荒地坐在饭桌前,甚至露出了笑脸。 每场家庭争端都要追本溯源,把每件事的因果关系讲清楚,今天谁发的火是因为昨天的谁的错。追溯时效期比备的案还要久还要可靠。 说到底他们家又没有多么深重的仇怨,每天烦心的不过是些琐事,但这个家庭的三个人都很幼稚,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或许活到胡子发白都学不会怎么和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相处。 李桐洲点了根烟,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忽然流了泪。 如果是往常,他在家里点烟,一定会招来一顿臭骂,她会骂自己好的不学学他爹,把李家那些臭毛病都学了个遍,但现在两个家长却看都未看他一眼,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他周遭世界开始失真,出现阵阵波动,好像出了问题的录像带,而李桐洲扶着桌子痛哭流涕。 几个小时前,李桐洲来到了外面,看到的是一如往常的平凡世界,他心中惊喜无比,觉得是那个混蛋独响者在骗他,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家中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只有天知道他有多开心,历尽万难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又失而复得的喜悦一言道不尽。 他归心似箭,赶回家中时遭受的却是一次无视,他的双亲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的儿子一般,自顾自地过着吃饭游动对话,像固定的程序那般运行。 不仅是他的双亲,路上的所有人都看不见李桐洲。 一盆冷水泼在李桐洲身上,钻心刺骨。 然后他想到约翰·比托还说过,外面的事物是世界泡内李桐洲和众人认知组成的投影,他便多做了些尝试。那之后他就像创世神一样,掌握着世界的空间时间,世界的形态以他的意志不断发生改变,他想要什么样的世界,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 但这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这已经是李桐洲第三次踏进家门了,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尝试,他都无法让自己的至亲之人拥有灵魂,他的双亲就是他自己,他不过是在操控一对人偶让他们与自己对话,或者说,李桐洲在和自己对话。 一旦他认知坍塌,外面的世界就会立刻陷入一片虚无。约翰·比托虽想要他的命,却一次都没有骗过他。 许久过后,李桐洲独自冷静了下来,思绪稍动后,世界被定格。 “这就是独响者该上的第二课。”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桐洲回身望去,是星聆……一个新的样貌。 她……现在很难将星聆定义为她,人类向来把超越自己理解的震撼事物当之谓神,所以应该称其为祂。祂有着类似人类少女的基本轮廓,身材娇小轻灵,也正如少女的姿态,拧腰舒臂,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自下而上打量过去,先是幼嫩的双足,脚趾如玉般晶莹圆润,足弓饱满可爱,架起一双笔挺的腿,或许是出于最基本的道德和礼仪,李桐洲目光略过了不可言说的天堂之境,上掠平坦的小腹和颇具规模的尖挺丘峦,这番不着片缕的光景在李桐洲看来却是并不动情的。 因为这番描述就已经道尽了祂身上属于人类的特征,而构成这些特征的却不是李桐洲认知中人类的肌肤骨肉,而是某种更加超脱的物质,就像世纪之初,人类第一次运用天文望远镜眺望星空寰宇,远远看出那片银河般。祂的肌肤就是这般由星光组成,而细细看去,还像某种玉石,内里透着无法描述的瑰丽光泽,光泽无声流转。 祂的头部只有轮廓没有五官,定定地站在那儿,仿佛亘古不变的星神睥睨着渺小的众生。 李桐洲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问:“你这是……” “吓到你了?”星聆发出一声轻促的笑:“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应该说,大部分独响者的真身都是类似的风格,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亮出真身和亮出真名一样危险,不过我不在乎。” 李桐洲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说的第二课是什么意思?不,我应该先问的是,世界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吗?” 星聆笑了笑,没有急着解答,反而道:“你可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不打算招待我一下吗?” 随后李桐洲一拍脑袋,变出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杯好酒和两碗……腌粉。 他招待道:“这是我记忆里吃过最好吃的腌粉,和上次我们在学校对面吃的泔水可不一样……卖相看上去和记忆力差不多,希望我把味道也变出来了。” 说完李桐洲自己沉默了,因为他发现星聆的真身没有嘴……请一个神明吃腌粉是不是不太体面? 星聆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浅浅的红酒在杯中打转,转出微小的旋涡,然后酒液越来越少,最后空杯。 ……这就是祂喝酒的方式吗。 李桐洲低头扒着粉,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所以,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当然可以。”祂慵懒地道:“这也不是你的梦,这并不只是你的问题,而是全人类的问题。”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类已经和你认知中的不一样了。”祂道:“你可以设想一下,人类这一种群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不得不选择踏上一条没有尽头的进化之路,代价是人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文明、国家、历史,你能想到的一切都被拆碎,像雨一样洒进了宇宙之中。” 李桐洲不确定地道:“那个原因是……” “污染,含有篡夺特性的污染。 具体事例至今已经很难查证,污染的源头也找不到,我们只能知道,这种污染可以穿越时空,篡夺人类的存在,篡改人类的历史,以全新的形式将我们取而代之,这种污染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我们难以理解,被污染的人在历史上越重要,污染也就越严重,譬如一个历史上统合了诸多国家的伟大帝皇被污染以后,关于他的整片历史都会被异化, 变成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那段历史将会滋生更多的污染,历史上皇帝的士兵们会变成它们的爪牙,我们称它们为‘篡夺者’。” “所以当我们在某个节点发现我们被篡夺时,我们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桐洲尽可能理解这些不可思议,超乎常识的内容,他下意识地想驳斥这些荒谬的说法,但他刚刚经历过更加匪夷所思的现实,由不得他不信。 半晌过后他道:“所以当时的人们,壮士断腕?” 祂笑了笑道:“按照当时人们下定决策的力度,说是把自己五马分尸更合适, 他们利用某种手段拆解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让人类变成宇宙中独一的个体,应运而生的就是世界泡,世界泡就是孕育新人类的胚胎。” “新人类,那那些‘旧人类’呢?”李桐洲放下筷子,问道。 星聆停顿片刻,身上星光流转,她平淡地道:“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在你的世界泡里的那些人,那些人们的知识、记忆、生活方式构成了世界泡,他们是世界泡里的基础,拥有最基本的属性是轮回,大部分世界泡里他们都处在轮回之中。 按照特定的规律,清空记忆重新来过,这也是一种防治污染的手段,轮回也会清空和抑制污染,轮回也是新人类的底色,所以我们称呼这类人为‘回响者’,或者土着。 当然,还有的时候我们会称呼他们为……养料,供给胚胎的养料。” 李桐洲呼吸都停滞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手脚有些发麻,只得十指交叠,按捺住不让手发抖。 他艰涩地道:“约翰·比托说过,回响者有机会到一个什么世界泡里生活。” “你还是没有弄清楚。”星聆道:“是,但他同时还说过,那是特殊的回响者才有的待遇,每个世界泡中只有少数回响者能够脱离世界泡独立存在, 而大部分回响者都不过是基于你的认知,自动抓取的一部分历史投影,他们会走会动,会对你的行为做出反应,是因为你认为他们会做出这种反应,你能明白吗?” 李桐洲焦虑地挠着头皮,而且手指着定格中的他的双亲:“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很抱歉,但……二位甚至不是回响者,他们是更外层,用于撑起里层世界泡的残响。” 李桐洲陷入了沉默,定定地看着星聆。 祂道:“你是这个世界泡的主人,你比谁都明白这点,你只能接受。” “我怎么可能接受,这里有我的父母亲人,我的朋友,我的一切都在这里。”李桐洲怒道。 “这就是所谓的第二课,孤独。”星聆斯条慢理地道:“新时代的每个独响者都是一座独立的孤岛,每座孤岛都承载着其独特的内容,你有你所背负的东西,我也有我的,我们这两座孤岛之间存在着看似相近但极为遥远的距离和障碍,你无法和任何人分享你承载着的重量。” 李桐洲已经极为不耐,他红着眼道:“不要说这些废话,约翰·比托说过,回响者拥有奇迹扳机会变成独响者,我要去试试。” 星聆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她捧着高脚杯,不知转着什么心思,半晌后像是看透了李桐洲一般道:“我不会继续劝你,像你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哪怕去死都会想着试一试,再试一试。” 祂变出几张星卡,在李桐洲面前一字排开:“这里面有几个种类的奇迹扳机,去试试,但要记住,你的时间有限。” 李桐洲没有犹豫,拿起星卡冲着自己的双亲走去。 他试过了,其实他早就知道结局。 李桐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拳紧握,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悲怆笑容:“我就是想试试,不然以后的时间里我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说不定,说不定呢。” 放下空掉的酒杯,星聆起身来到李桐洲身前,抱住他的脑袋,将其埋在自己的腹部,像母亲一样温柔安抚着他:“人类拼尽一切都要保证种群的延续和未来,在不可能中拼出了一条能走通的路,你那座孤岛上的人们他们的勇气会告诉你如何走下去。” “谢谢。”李桐洲低声道。 最后李桐洲起身,对着两位的幻影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摸上家门的把手,深深地道:“我,出门了。” 第14章 新世界 拉开门后,现代文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没有建筑没有星光,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光源是面前的巨大星体,那就是李桐洲的世界泡。 心思闪动之间,他就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回到了熟悉的商圈里。 他漂浮在半空,身前是漂浮在空中的权杖,这便是最后一个节点,世界泡“时间”的具象化。 说是权杖,那只是李桐洲主观认为的,实际上其是一根长条状但周身包裹着透明扭曲的物体,外人很难看出这是什么,甚至很难知道它存在于这儿。 星聆没有跟进来,李桐洲也没有着急去触碰节点。 星图忽然连接上某种通讯网络,星聆的声音传来:“你还有顾虑。” 李桐洲朗声道:“这些人和世界泡外的幻影不同,他们虽然在轮回,但都是真实存在着的,难道你们在成为独响者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本质上我们是在吃人!” “而且这里面还可能有我能救的人。” 星聆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不,他们不是。” “你说什么?”李桐洲有些不解,突然一张星卡不知何时置入了他的黑匣子里,无数根细小的荆棘从匣子中长出,刺进他的皮肤,进入他的脊椎。随后他身体一僵,身体竟完全背离了他的意志行动了起来。 “跨入新世纪以后,人们发现自然诞生的世界泡是对奇迹扳机的极大浪费。由于污染的存在,十个世界泡里会有七个夭折,所以他们采取了新的策略。他们干涉世界泡运转,把本该完整诞生的独响者拆解成数个奇迹扳机,每个奇迹扳机都可以诞生一个独响者,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划算的生意。” 星聆道:“但那种残缺的废物根本无法和我这种完整之人相提并论,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即将成为新世纪第一个自然诞生、完整的独响者。” 李桐洲竭力抵抗,手部青筋暴起却还是不可逆转地伸向权杖,他怒声道:“你非要我杀了他们不可吗!” “是,我要一个完整的你。”星聆飘忽地道。 节点会帮他对敌,却不是受他意志控制的,最后一个节点不会抗拒命中注定的融合。 李桐洲的手探进了节点的扭曲内部。 呼! 同一时间,世界泡中的所有实体物质都开始了燃烧。死亡来的是如此静谧,悄无声息,甚至在人潮中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人来人往毫无知觉,他们如往常一般交谈生活和工作,哪怕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燃烧,他们也毫无知觉,直到化为灰烬。 “每个世界泡的节点数量都不尽相同,但肯定都有以下三种类型。”星聆的声音传来:“第一种代表了世界泡的生命,具象化后就是你和他们,你是主导,也是唯一的超越之人。” 随后空气、大地乃至水都在燃烧。 “第二种是世界泡内的空间和其实体物质,二者的总和在你的世界泡,被具象化为一条鱼,它让你可以自由操控这个世界泡的空间,它还将铸就你的真身,赐予你独属你的星驱。” 话音一落,不过一分钟时间,世界泡内的所有事物皆在静火的烈焚下转为灰烬。 “这些灰烬不在三者之中,象征着你独一无二的神秘力量,它化身为一颗胚胎般的椰子。” “第三种,时间。”星聆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化为灰烬的世界不再飘荡摇摆,时间静止了。 祂的声音又骤然浮现:“时间化为权柄,让独特的时间性在你体内流淌,让你独立于整个宇宙之外,你拥有几乎永恒的时间,并可以自由支配它。” 之后,世界泡形成的所有灰烬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李桐洲滚滚而来。 就如约翰·比托给他看的图景那般,世界泡坍缩了,茫茫星海陷入了深沉的黑,黑暗中只有坍缩成一个小点的世界泡散发着微弱的光。 星聆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如胚胎般胎动的小光点,目光里尽是痴迷。 在这片丧失了时间概念的空间里不知过了多久,胚胎悄然破开。 一个有着人的基本轮廓,通体由灰烬组成的……独响者从胚胎中迎来新生。 …… …… 李桐洲悠悠转醒。 醒来时,他睁眼看到的是天空,蔚蓝的天空。他躺在一张床上,侧过身来却可以看到飞鸟和云朵,能看到高悬于空中的虚拟数字广告牌,还有其他寥寥又同样高耸入云的高层建筑。 他靠着床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六面透明的房间里,房间很宽阔,摆放些各类家具,而星聆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双腿像两条银河交叠着,令人炫目。看不见五官的脸大概是在阅读着捧在手上的书。 李桐洲不着片缕,走到透明的玻璃边,像是大梦初醒般恍惚地问道:“这是哪儿?” “其他世界泡,与你诞生的地方相对坐标间隔约五百光年。”星聆头也不抬地道:“一个走上了其他时间线,人类文明的其中一段历史演绎。” 他注视着这个粗浅望去迥然相异,细看之下却和自己的认知处处相符的城市,忽然开口:“世界泡里所有的生命意志在坍缩时都有同样一个虽不强烈但极为危险的想法,他们都想成为世界泡的意志主导,所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我……可以认作是我扼杀了他们。” 星聆放下书本,忽然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大哭大闹,说:都是你害的,你杀了他们!演这种让人反胃的无聊戏码呢。” “哈哈,那也太蠢了。”李桐洲笑着摇头,嘴角却没有什么笑意,带着一点苦涩道:“如果说世界泡里谁最没有资格怨恨你,那就该是我,不管你抱着什么心思、有什么目的,至少从目前来看,我是这场悲剧唯一的受益者。 我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星聆忽的站起,浑身没了星神的高扬气息,神只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压迫消去,瞬时改头换面,仿佛变成了猫,轻灵又狡黠,款款挪步。 她来到李桐洲身边,手臂拂过李桐洲臂膀,滑停至他的胸膛,像情人般粘腻柔软道:“不能一见钟情,亦或是路过不平拔刀相助吗?” 李桐洲眼帘低垂,只有嘴唇蠕了蠕道:“我宁愿相信明天宇宙就爆炸。” 星聆明朗地笑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笑声却只让人觉得顽劣。她道:“那作为救命恩人,我可要向你提要求了。” “那我反而会踏实一些。”李桐洲道。 她忽然道:“那,请你杀了我。” 这句杀,没有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肃杀感,反而充满了某种绵长的情意。这种反差让李桐洲浑身发冷,起了一身疙瘩,他骇然地看着星聆,一时失语。 “不用这般看着我,这就是我帮助你的目的。” 李桐洲不禁道:“你让我成为独响者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你?” 她道:“知道吗,我人生中只有两件事想做又没有做过。首先我出生在分解纪元的最后一节宙域时,我是自然破胎的最后一个独响者,所以我从未见过独响者自然诞生时的样子,而你满足了我这一愿望。” “满足了这个愿望,我在这个宇宙想体验的事只剩下一件,那就是死亡,我要求你赐予我一场盛大的死亡。” 李桐洲的脸皮不自禁地抽动起来,他道:“你真是疯子。” “喔,我当然是疯子,你现在也是独响者了,你会明白的。”她的手摸向李桐洲的腰间,让他身体一颤,直到纤细的玉手握住他腰间的黑匣子:“这是星驱,驱动星卡,让你能够使用奇迹扳机,但它最大的用途是让你替换你自己的身体,你可以变成任何人,任何模样,但那并非没有代价的。” “你身体更换的越频繁,更换的身体和你的真身差距越大,你就越难锚定你自己,直到最后完全发疯,只能在宇宙中不断追逐更高等级的兴奋感,像我一样。” “想想看,死亡是多么未知,多么终极的问题,多么令人兴奋。” 李桐洲沉默了,他是个新生儿,对她的描述完全没有概念,更难以想象。 星聆也并不着急,只是抚着他的胸口。 他忽然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尤利娅。”星聆毫不犹豫地道。 “我”李桐洲拖了个长音道:“不会杀你。”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因为严格来说你是我妈,就算不是亲妈,那也起码是个接生婆,新生儿蹦出娘胎然后把接生的给宰了,这不合适?” “而且,我真不认为寻死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 “以后你会理解我的。”尤利娅道:“虽然独响者拥有几乎永久的时间,但几乎九成都会死,这九成里又有七成死于自我迷失。” “我们的力量之于人类像神一样强大,精神却又像人类一样脆弱。” 李桐洲认真地道:“那我们来打个赌。” “哦?” “就赌我不会死,至少不会主动寻死。” 尤利娅轻蔑般地哼了一声:“说是赌,不过是你心里的一些小算计。” 李桐洲没什么诚意地致歉:“您慧眼如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和你打这个赌,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要刺激吗?抛下过去的所有习惯,换个生活方式,够不够刺激?” 第15章 宙域 一个少年站在五层民楼的顶楼,通过脑后接驳着的,仅有成年人食指粗细的机械终端,让全息画面直接投射于人体神经中,有些阴郁气质,垂颈敛睫,正观看着什么。 他依靠着栏杆,午后阳光并不猛烈,徐徐拂人。 忽然,少年的视线里掠过一阵香风浮影,他的视线略微失焦,全息画面便径直移走,瞳孔视线都聚焦在了在路边行走的一道靓影上。 女性和他年纪相仿,十五六岁,生得肌肤雪白、紧致光滑,当真是肤比玉镯。凉爽秋季身着相对保守的秋装也未能遮住她的迷离动人。 脚下踩着双高帮的黑色休闲鞋,黑色的长袜束起浑圆的长腿,黑袜都未能挡住一双肉腿的肉感,尽是少女独特的娇腴。 往上是恰到好处的裙装,着上吊带背心和夹克,让虽是小巧的少女充满了挺拔的英气之感,纤细秀美,长颈如鹤。 少年情窦初开,只觉得少女漂亮至极,却少了上年纪汉子打量女性的咸湿透亮,又加上隔了些距离,他自是没看出女孩被背心夹克藏起的幼小的骄傲,更看不出躲在云里雾里的惊人翘挺。 少女黑色短发的发梢被秋天的露气沁湿,半遮于额前,脸蛋犹如饱水的鲜甜蜜枣。就在他打量着少女时,少女若有所感,抬头望向他所在的天台,却未说什么。 少年闹红了脸,低下头去,发现少女身边跟着男伴,大概是她的父亲,更加窘迫。 而在下方的“父女”不甚在意,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两人自然是李桐洲和尤利娅,李桐洲咂了咂嘴道:“我还以为你会用更成熟点的形象,就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和你现在这样反差可有点大。” 尤利娅双手捻起裙摆,脚步轻巧地踮起,毫不吝啬地曝出下方风光,瞬间的玲珑翘挺的姣好臀部晃了下李桐洲的眼,她娇笑道:“是你要求我选择一个我最喜欢、最能代表我这个人形象的身体,这副躯壳就是我原来的模样,就像现在的李桐洲一样,是出厂自带的,你不喜欢吗?” 李桐洲摸了摸鼻子道:“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刚才别人起码还当我们是兄妹,最不济是父女,现在我大概是成了玩学生妹的老逼。” 尤利娅咯咯地笑了起来,她道:“你还是太过循规蹈矩了。几乎所有独响者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现自己其实能够为所欲为,百无禁忌,很快你也会发现原本很多约束你的东西都毫无意义,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太过自由也不是什么好事。”李桐洲若有所指地道。 “哼。”尤利娅鼻腔微微嗤出可爱的不屑声音,不置可否。 “不过我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李桐洲忽然有些怅然地道:“比如刚刚,我一眼就能看出站在天台上的那个小子不一般,好像脑子里多出了个什么器官,让我能辨认出他来。” 尤利娅道:“毕竟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个世界的节点之一。” 李桐洲奇道:“这么点时间,你就把世界泡的情况摸清楚了?” “当然。”她不以为意地道:“毕竟获知宇宙的真实情况就是星聆的职责。” 李桐洲沉默片刻后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所谓星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闲庭信步,在远超李桐洲认知的未来城市中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一片荒芜之地,静谧之中尤利娅给出解答: “世界分表里,表就是你和我在这方小天地漫步,而里则被称为宙域。” 这片城区看上去已是被荒废了一段时间,马路两侧绿意盎然,生机竟发,大片角落阴暗潮湿。 尤利娅便走到其中一片水潭前,姣好的长腿促着玉足,让鞋跟用力踏进水潭,溅起阵阵水花。 “宙域之于现实世界,就像这片水潭一样扁平,是伪存在的,构成宙域的是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光照出我们的样子,我们的样子又照进水潭,水潭的里面就是宙域。 说的通俗易懂一些,宙域就是一面能够同时照出宇宙万物的镜子,而且同时记录着万事万物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样子。” “而且这面镜子能照我们,也能照污染,所以宙域的簒夺者数量成倍增加,它们带来的扰动让宙域世界变得更加混乱且没有规律。” 事到如今,听到这些匪夷所思、天方夜谭事情的李桐洲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了,只是耸了耸肩道:“那独响者和星聆到底哪里存在区别?” “天生就存在区别。”尤利娅葱指置于左腹的星驱的中心:“独响者的星驱只能置入使用星卡,而星聆的星驱同时是一块星盘,我深潜于宙域时,能通过星盘拨动宙域,拨乱反正。” “宙域世界藏着无穷的秘密和财富,而星聆能将这些财富制成星卡,带出宙域。” 说着,蓝色星光于星驱中央的宝珠处凝聚,形成了一张星卡。 尤利娅抽出星卡,递向李桐洲道:“星聆的星驱分两面,一面对接现实,一面对接宙域,我在宙域搜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可以转换为现实,哪怕是一颗星星,只要在这片区域存在过我也可以把它拽下来。” “独响者的星躯、奇迹扳机、现实世界的楼房等,可以这么说:新人类生活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由星聆亲手构 筑的。” “怪不得星聆的地位那么高。李桐洲瞠目结舌,下意识接过星卡:“而且你还是星聆之中的高位者。” “当然这都是有代价的。”她努了努嘴道:“星聆虽然可以制造星卡,但很多我亲手制造出来的高位星卡我本人是无法使用的,所以星聆们的战斗能力并不算强,不然当时给你‘接生’的时候也不用费这么多手脚,我一个人就能碾死他们。” 李桐洲不置可否,笑着道:“可你还是把他们算死了。” 说着,李桐洲置入星卡,他的脑中多了一段相应的知识——那是这个世界泡的通用语言。 尤利娅则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胆子可真大,没有多少独响者敢乱用别人给自己的星卡,何况还是现场搓出来的。” “你要想杀我用不着这种无聊的算计。”李桐洲无所谓地道:“我反而还要感谢你为我讲解这么多。” 尤利娅笑而不语。 突然,阵阵暴烈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光天化日之下,突现数台近三米高,造型恢弘的“战车”以及整有三队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战斗人员包围了两人。 李桐洲有些傻眼,道:“你干了什么?” 尤利娅不怀好意地笑着:“可能是在刚刚制作星卡的过程中出了点小岔子,星卡里不小心掺了些会让这些土着起剧烈反应的糟糕东西。” 李桐洲看着她,她也无辜地看着李桐洲,二人都一言不发,只有外面的包围圈武装人员如临大敌,逐步拉紧包围圈,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枪的态势。 李桐洲紧张无比,尤利娅却无比轻松,她柔声细语地道:“不要让自己的思维落入凡尘,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了,就像当时约翰·比托之流对待你的世界泡那般,除开这个世界泡真正的神秘,这些平凡的人类在你眼里弱小如蝼蚁,想捏死就捏死了。 不过你要注意,不要像约翰·比托那般愚蠢,盲目轻敌,就算他们是蝼蚁,也有可能是一只有可能咬死的你蝼蚁,带着对他们的尊重,用尽全力地捏死他们。” 这堪称恶魔蛊惑人心的低语动摇着李桐洲的心神,他低下头凑到尤利娅柔嫩的耳垂前:“你,只是为了看看我面对危险会采取什么反应就引诱一队人马来到此处,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她微笑着回答:“他们是有无数次生命的土着,他们的宿命是成为养料,他们不值得你怜悯。” 李桐洲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个坏女人。” 外面的武装人员看着目中无人的两个家伙,终于按捺不住下令开火。 极有战术素养组合而成的交叉火力网铺向,而李桐洲只是挥了挥手,便在周身挥出无死角的灰烬屏障,金属洪流命中屏障却如泥牛入海,了无踪迹,连弹壳都没有留下。 而他们早有准备,包围圈拉开,钢铁巨兽猛烈咆哮! 一枚爆弹射向李桐洲,灰烬屏障忠实地将其挡下,却也引爆了爆弹。 轰! 李桐洲倒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另一处水坑里。 尤利娅好整以暇地来到李桐洲身边,看着他摔了个狗吃屎,对着满身泥泞的他飘忽不定地道:“许许多多的独响者都会经历这一阶段,他们刚从别人手中接过奇迹扳机,拥有了超越般的力量,起初循规蹈矩,直到他们发现他们一直信奉的道德准则对自己完全失去了约束效力,然后他们对待万事万物的态度开始发现改变。” “这种改变不是坏事,它会教导你如何用新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李桐洲挣扎想要起身,边道:“这是独响者的第三课吗?” “你可以当作是。”那个蛊惑人心的星聆再次显露出她的深沉:“你处在一个轮回的世界里,做的大多数事情都不会被记住,更不会被惩罚,那什么规矩、道德就更加无关紧要了。” 李桐洲猛然起身,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暗红中透着灰白的身影穿梭于包围圈中。 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和力量感在李桐洲全身涌现,破茧成蝶后,他不仅能够自身灰烬化,还能将灰烬蔓延,他的能力不是火,而就是灰烬本身。 须臾间,这片场地变成了暗红色的无间地狱,李桐洲像鱼儿一样自由穿梭在灰烬之中,以肉体凡胎与钢铁巨兽对撞,撕纸般轻易洞穿了高强度合金。 数台战争机器几乎同时爆散,解体成一堆飘荡的“金属灰烬”,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在极短的时间里,具有合格战斗素养的人们感知到危险迫近,又震撼于庞然大物的瞬间崩溃,他们脑中霎时间只剩下一个念头:开火! 这一本能的应敌行为坏了大事,人群交叉开火,子弹绝大多数瓢向敌人,而还有一些杀向了自己的同僚,悲剧一触即发。 噗嗤!一阵短促的开火声爆响,却没有收到任何成效,包括那些偏移目标在内的所有子弹都被散布在空气中的灰烬拦截,消解于无。 众人再次调转枪口,此时却不敢在扣动扳机,因为他们的指挥官正站在废墟里,和那个浑身由灰烬组成的家伙对峙。 金发的年轻指挥官紧握手枪,面沉如水道:“感染者,你被逮捕了,立刻放弃抵抗!” 灰烬化的李桐洲充耳不闻,缓缓漂浮起来。 本就紧张到极点的指挥官立马开火,子弹再次消解,直到弹夹打空。 李桐洲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食指,轻触枪口,手枪灰飞烟灭,指挥官则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感染者”,失神失语。 再一晃神,李桐洲消失了,灰烬也消失了。仿佛刚刚的战斗只是场幻觉,除了开火过后的枪械回馈出的温热和满地的机械碎片,无人能证明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第16章 赌局 城市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餐厅,在城市霓虹组成的夜景下,二人共度良宵。 尤利娅包下了这里,所花费的费用是个天文数字,但钱对尤利娅来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跟她说的一样,只要曾经或者已经存在于这片空间的东西,任何一切都任由她取用,不要说一堆纸币,她连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拽下来。 所以她带着李桐洲理所当然的居住着最豪华的住所,享受着最昂贵餐厅的美食。 不过李桐洲却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他警惕于尤利娅的“糖衣炮弹”,一方面,他在适应新的自己。 所谓“进化”是全方面的,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了。 坐在摩天大楼的最高峰,他的眼睛却可以捕捉到街上的发生的事情,耳朵可以捕捉到千里之外的人们的对话,这并不是因为他身体进化到了那种地步。 事实上,每个独响者进化的方向都不同,像约翰·比托那样的独响者拥有超级感官,虽然李桐洲身体得到了强化比起约翰·比托却还有不小的差距。 能做到这种超距离视听,还是依赖于灰烬。 灰烬生成在李桐洲身边,最多可远离他不超过两百米的位置。 分散在空中时,灰烬几乎肉眼不可察觉,凝聚起来后,李桐洲便可以感知到灰烬团附近的声音和景象,灰烬聚集的越多越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同时多出了许多副耳目,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一时间难以掌握,像拿到了新玩具一样新奇,不停试探这些灰烬还能做到什么。 李桐洲甚至可以通过将自身消解,通过这些灰烬来进行瞬间移动。 依托于这些通天的耳目,李桐洲对这个世界泡有了个基础的了解。 这是一个罹患“传染病”的世界,许多人自愿获得甚至狂热追求“传染病” 这个世界泡的人类正遭受着灭顶之灾,星海之中存在着一个敌对文明,敌人非常强大,远不是他们能够匹敌的,敌人夺走了他们的领地并步步紧逼,如果再有一次大败,他们要么永远沦为阶下囚,要么彻底消失在星海之中。 所以他们急需力量来抹平敌我如天堑的差距。 哪怕给他们力量的是被官方定义为传染病的“虚空症”,在按月计算,夺走上万人性命的情况下依然存在大量的拥趸,大街小巷贴满了卫士青年们许多的标语,其中流传最广的是:“我们到了最后时刻,这是人类的选择。” 尤利娅制作的星卡里掺杂了少量类似虚空症造成的现象,结合星驱将其放大,污染反应被当地反病毒机构捕捉,所以李桐洲才会被荷枪实弹的包围。 “敬我们半吊子的独响者,圣人李桐洲。” 尤利娅忽然举起酒杯,满脸揶揄地道:“面对几十杆枪炮装甲都能手下留情,不仅一人未杀,甚至一人不伤。” 李桐洲把注意力从分身身上抽回,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摆了摆手道:“我偏向认为是你太过百无禁忌了,堪称邪恶,就是邪恶,邪恶到家了。” “可你似乎并不讨厌我嘛。”尤利娅葱指交叠,托着下巴,笑意盈然。 “我说过了,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讨厌你的人是我,无论你有多么邪恶,残杀了多少人,我都是你行为中的受益者。”李桐洲道:“更何况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杀过人,可能以后还会杀,我只是不赞同你的说法,我不认为你把一队持枪的人马送到我脸上制造敌对,他们就是我的敌人。” 尤利娅道:“他们都是拥有轮回生命的土着,不管你杀他们多少次他们都不会真正死去,所以独响者大多将他们视为草芥尘土。”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李桐洲忽然笑道:“你还真是不留余力地想拉我下水啊。” “因为我突然发现了一件暂时比死更好玩儿的事。”尤利娅如银铃般笑了起来:“新世纪像你这样的新生儿是绝无仅有的,通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新生的独响者都会按照给予自己奇迹扳机的人的意志认识世界,但你呢?真正的新生儿,你会按照我的想法存在吗?” 李桐洲没有说话。 她身体前倾,双臂撑起大半幼嫩的身躯,凑近李桐洲,李桐洲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这副躯体那充满稚气的呼吸,她轻声道:“在当今世界,越有自己坚持的人越容易迎来最后的迷失,我很期待看着你的坚持崩塌时崩溃嚎啕大哭的样子。 你不是要跟我打赌吗?那我们就对赌,赌是你的坚持先崩溃,还是我被你的坚持拉出苦海。” 李桐洲忽然笑道:“那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两个结果横竖都是你赢。”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公平的赌局,所以我贴心的为你附带上了额外的好处。”尤利娅道:“在赌约完成前,我可以听你的指令做任何事。” 李桐洲有些意外地道:“任何事?” 尤利娅粉嫩的小舌划过嘴唇,道:“是,任何事。” 李桐洲沉默片刻后,咧嘴一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 …… 联邦中央军事学院。 一个少年端着饭盒,与自己好友肩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如果李桐洲在这儿,他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少年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世界泡主角。 他的好友举着两张崭新的学生证,自豪地道:“一张中津研,我的,一张高山飞语,你的。从今天开始军方已经把我们这批学生划进预备科里了,等到前线那批家伙打光,就轮到我们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名为高山飞语的少年向来沉默寡言,接过自己的新学生证,忧虑地道:“我们真的能赢吗?” “不能赢也得赢。”中津研身上是一腔少年心气的热血,坚决地道:“我们已经丢了个圣泰伦,现在绝不能再丢一个星环,我们一定会把敌人一个不留地全部驱逐出我们的国境!” 高山飞语的外表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个军校生,颇为阴柔,而对于同伴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给予足够热血的回应,好在对方也习惯了。 中津研忽然问道:“你不会是飞船派的?” 情绪低沉的少年忽然一惊,他连忙摆头:“我当然不是,你可不要乱说。” 他的好友忽然笑道:“不要紧张嘛,这里又没别人,不过你不是当然最好。” “上帝把‘伟大存在’送到了我们手上,让我们史无前例拥有了对抗敌人的力量,可也让我们在决定文明命运的路口面临抉择──这是教官反复跟我们提及的嘛,一边让我们走上全民拥有异能,集体进化的道路,我认为这是最可行的路?可那些大财阀偏偏想要搞什么永恒战舰计划,想着用伟大存在造出一艘无敌的战舰去撞死敌人?异想天开!” “全世界都知道那些大财阀大公司是怎么想的,他们压根就没想打这场仗,他们想逃!现在好了,任何支持战舰计划的人都将面临叛国罪的指控,我们绝对不出卖自己的国土!” 说到这个,连一向有些沉闷的高山飞语都显得义愤填膺:“对,我们绝不背叛!” 热血激昂终究抵不过饥饿,正值旺盛年纪的少年训练完后自然是饥饿难当,他们没聊太久,高山飞语婉拒了同伴的邀请,选择独自享用午餐。 看着中津研离去的方向,高山飞语深深叹了口气。 少年其实不在乎是战舰派还是进化派,他愿意保家卫国,却对两条道路都无多少认同感,他有这个年纪少有的通透,虽不至于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也作为受害者一针见血的知道这二者都未给联邦带来什么裨益。 他捧着饭盒,来到了学校角落的废弃体育馆里。 体育馆内外杂草野蛮生长,空无一人,荒芜到了极点,高山飞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直到角落的隔间里。 他轻叩门扉,里面没有传来答复,但高山飞语还是走了进去。 “我给你带了早,呃,午饭。”高山飞语把饭盒放在地上,而破败的房间里摞放着各类器材,有粗浅收拾过的痕迹,却还是脏乱得人难以接受。 一个少女躺在几块破布组成的临时床铺上,身上和脸上都缠着绷带,女孩露出一只浅褐色的眼睛,她起身拿起饭盒,不由分说又慢条斯理地吃起午餐。 高山飞语斟酌着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去医院看看,这几天你药用了不少,可身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伤却完全没见好转。” 少女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高山飞语心下无奈。少女是他一周前偶然遇到的,当时她浑身是伤,飞语算是大发善心,对她伸出了援手,一开始想要带少女去医院,但她坚持要自己处理,飞语便只好根据她的要求买来了一些药品帮她处理伤口。 正值靓丽年华的可爱女孩在他面前未有防备,本是充满青春气息的一页,却因为她身上数道狰狞的伤口而变得血淋淋的冰冷,那伤口的形状更是给飞语泼了盆冷水……作为军校学生的他自然会接触到各类型号的武器,作为理论优等生的他更是一眼就看出女孩身上的是枪伤,而且是联邦国土安全局常用枪械造成的枪伤。 再结合她面对伤痛时熟悉的处理方式和忍耐力,各种不好的猜想浮现高山飞语的心头。 他第一时间是后悔,后悔对女孩伸出了援手,但出于不忍心,他又持续帮助少女藏匿了七天,并给对方提供了一些食物。 这几天高山飞语的心态就交织着后悔和怜悯的复杂情绪,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认为麻烦迟早会找上门。 高山飞语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道:“我,我可能帮不了你太久了,我被编入了军队编制,以后的训练可能会更加繁重,今天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更好的去处?” 少女忽得抬头,没有流露多少感情平静地道:“没有。” 飞语一阵头疼。 就在他想着如何继续话题好让自己脱身时,少女忽然在衣服内摸索,拿出了一根接近她手腕粗细,装着幽蓝色溶液的试管。 飞语疑惑道:“这是什么?” “虚空合剂。”少女清丽的嗓音吐出恐怖的词汇。 飞语刚要接过试管的手突然触电般缩了回去,然后猛地站起来,怒道:“我帮了你,你却要害我!” 少女继续无感情地道:“我没有害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你寄存在我这的物……我在帮你。” 霎时间,高山飞语愣住了,他觉得眼前的少女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他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怎么可能在你这里寄存东西,而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中央军校的学生,我怎么可能非法持有虚空合剂!”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真想帮我,那就离开这里,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 这次少女没有说什么,表情也依旧没有变化,她收回虚空合剂,把手中空掉的饭盒收拾好还给高山飞语:“谢谢你,很好吃。” 高山飞语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他接过饭盒,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或许是因为匆忙,他没有察觉到这已经空掉的饭盒比平时的要更重一些。 他此刻已经确定,这个女孩是进化派,而且是极端进化派,还是个已经被官方机构定型为武装动乱分子的危险组织,只有他们有能力经手这种虚空合剂。 显而易见,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少女想通过泼脏水的方式拖自己下水,最近已经有非常多军校的学生落入了这样的陷阱。 高山飞语快步离开,头也不回。就在他刚刚走出废旧体育馆时,他的军用频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杂音干扰,不远处有一辆军用战车停驻,眨眼功夫涌出一队国土安全局的精锐干员,吓得少年一个闪身躲进了死角。 那队干员似乎并未发现他,径直冲进了废旧体育馆内,一阵嘈杂声后又响起两声短促的枪声。 高山飞语只觉得浑身发寒。 第17章 主角 “你是不是不太行?” 城市某栋公寓楼里,尤利娅戴着清洁手套,围着围裙和毫无美感的清洁工服饰,忽然语出惊人。 李桐洲刚点上根烟,立马呛了口大的,缓过来后无语且纳闷地看着尤利娅,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神经。 她拎着自己身上的围裙,踮起脚尖轻灵地转上一圈后道:“我自认为我这副天生就有的躯壳该是极富有女性魅力的,所以在你得知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之后,我以为你会让我脱,可你反而让我穿,穿着这身丑不拉几的衣服拖地抹窗。” “根据我对你的观察,李桐洲并不是一个在异性问题上保守的男人,所以我怀疑你在胚胎孵化的过程中是否丧失了一些什么,如果是那样,其实我可以帮到你。” 说着,尤利娅掏出数张星卡,道:“数套针对男性身体制作的功能性躯体,总有一套你能满意。” 李桐洲笑骂道:“去你的。” 他道:“你这样子比我家学校的高中妹还嫩而且不是说好对赌吗,我怀疑你现在就是在给我下套,在确认你给我下什么套前,我可不敢对你下手。” 尤利娅努了努嘴道:“你可真矛盾,防备我又不远离我,成了独响者明是可以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的,却非要自缚手脚。你要知道,只要我动动手指这个房间能随时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不仅是这个狭小的公寓,我能随时让你变成世界首富。” 李桐洲坐在沙发上,勾了勾手道:“你过来。” 尤利娅言听计从走了过来,且很不客气地钻进了李桐洲怀里,娇媚无比。 他愣了一下,咳嗽道:“你看,我都已经成了独响者了,我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像个普通人类那样活着吗?” “呃。”尤利娅倒也没有反对,就是摆出了满脸微妙。 李桐洲“趁热打铁”道:“而且你不认为,亲手收拾出来的房间更容易让人感到自豪,感到满足和归属感吗?” 尤利娅忽然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想来,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独响者了。” 这让李桐洲奇道:“什么意思?” “你的神经病程度会让许多资深独响者都甘拜下风。” “……”李桐洲笑骂两句,和她打闹了起来。 就在二人亲密无间的在沙发上嬉笑打闹时,李桐洲忽然感应到有人正在靠近,他从尤利娅身上起来,正巧通过敞开的家门口看到了一个少年路过,那是世界泡的主角。 少年脱口而出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看了眼因惊讶而驻足的少年,又深深地看着身下的尤利娅,意味深长。李桐洲来到门口,对少年道:“你是……?” “啊,呃。”少年有些局促道:“我叫高山飞语,就住在你的隔壁,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喔,那可真是太巧了。”李桐洲微笑着道:“我叫李桐洲。” 说着,李桐洲指着在沙发后面摆了摆手的老妖婆道:“她叫尤利娅,我们从今天开始就要当邻居了,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飞语点了点头道。 李桐洲看了他一会后忽然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高山飞语有些惊讶,然后摇了摇头,牵强地笑了笑,简短的道别后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桐洲合上门,直直盯着尤利娅,她立马叫屈:“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违反规则,至少从你明确规定所谓生活中不能使用星驱以后我就一次没有动用过它。” “那你是说,巧合?” “也不是。”尤利娅狡黠地笑着,道:“只不过我初来乍到时就扫描了整个世界泡,而我也得知了‘主角’的所在地,恰好此时你问我这个世界泡哪里适合居住,一个不是巧合的巧合,一个美妙的误会。” “……”李桐洲有些无语,继续道:“那你要重操旧业,夺去这里的奇迹扳机?” “这取决于你。”尤利娅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和普通的独响者不一样,我对奇迹扳机没有那么狂热的追求,有它和没有都没区别,所以要怎么对待这个世界泡,重要的是你的态度,你想要在星海之中更近一步吗?” “暂时没有兴趣,我还没有当够人类。”李桐洲故意含糊其辞,给自己的话留足了退路,他话锋一转道:“我为什么能察觉到……他似乎拿到了其中一个节点?”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知道,可能是直觉。要知道在当时我隐藏身份和那些独响者打了不少照面,如果他们有这样的直觉我早就死了。” “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尤利娅说着话,抬手就要变出什么,忽然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起身去到刚收拾好的储物柜里,找出了一包薯片,她蹲在储物柜旁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过人之处。”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当然有。”尤利娅道。 李桐洲不置可否,转而道:“这个主角,他还记得我们,时间没有重置,这是为什么?” “因为世界泡就没有重置。”尤利娅啃着薯片,嘴巴嘟嘟囔囔像只仓鼠:“官方世界泡:镜语一个轮回有七百九十二小时,而像你这样的世界泡就更随心所欲一点,一天一重置,而这个世界泡的重置周期,大概是……一百二十多天一个轮回。” “这么长,真羡慕啊。”李桐洲感慨。 尤利娅冷不丁地道:“如果你的重置周期也这么长,那你现在应该是被那群独响者分尸了。” “那是因为有你们这群星际雇佣兵在。”李桐洲一嘴吃下她递过来的薯片,舌头不可避免地舔舐了一下她柔荑般的手指,他毫不客气地道:“你们肆无忌惮地把宇宙当成自己的猎场,撺掇‘私人财富’,如果当时他们没有来到我的世界泡,我也照样能够,嗯……孵化。” 尤利娅没有否认,只是笑的意味深长,让李桐洲有些难以捉摸她的态度,不过他也没太纠结,道:“所以我的态度不重要,这群星际雇佣兵的态度才重要。他们多久会发现这个世界泡?” “谁知道呢。”尤利娅老神在在地道:“镜语世界泡现在人手紧缺,银河系那么大,他们也不是每个世界泡都能顾及的到的。” “那我们,高枕无忧?”李桐洲意有所指,他可一直没有忘记,在他们离开时二人是处于被通缉状态的,虽然他完全不了解那个所谓的官方机构调音叉,也不知道他们的态度,但强如约翰·比托的人都表现的非常忌惮调音叉,被他们惦记上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尤利娅张了张嘴,露出微笑道:“我更喜欢说,听天由命。” 李桐洲张了张嘴,露出苦笑。他摆了摆手道:“算了,不聊这些操不完的心。” 他想要起身离开,但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拉力。 李桐洲起初以为是尤利娅在拉着自己,但尤利娅什么也没做,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然后他马上感受到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喜悦,这种喜悦又马上被同等强烈的哀伤所取代,随后是愤怒和轻松……他觉得自己像个精神变态,自我拉扯,两种极端的情绪在极短时间内反复切换。 他泪流满面的看着尤利娅:“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尤利娅捧起李桐洲的脸蛋,怜惜地道:“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应该问你自己。” 此话一出,李桐洲立马察觉到,这些情绪是百分之百,自于自己的,或者说,出自自己的一部分的。 是那个小岛里的人们,他们演绎过无数次的情绪从李桐洲深处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此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像条搁浅的鱼,无法呼吸。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们独响者在星海中是肩负着进化这一使命的,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并不全算是星际雇佣兵,因为能雇佣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尤利娅道:“我们需要各种不同的奇迹扳机来容纳自己的多面性,更换的每一副星躯都承载着自己的一部分,否则你会被无数不属于你的情感撕成碎片,或者变成精神变态,换句话说,你现在不过是个半吊子,因为你作为独响者并不完整。” 李桐洲没有答话,他总算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答应他几乎所有条件,放弃她自己的所有能力,答应这场荒唐的对赌。 因为她认定她几乎不可能输。 尤利娅像抱着婴儿般把李桐洲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轻声安抚道:“这不怪你,只是独响者几乎不可能战胜这种情感,与意志力无关,你怎么能战胜你自己呢?” “不要抗拒,去拥抱一个新的你。” 犹如恶魔蛊惑人心时发出的低语在李桐洲耳畔回荡,她塞过一张星卡。 她在引诱李桐洲,让李桐洲更换星躯。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正如尤利娅所说,在这场自我灾难里他毫无还手之力。 但不知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坚持,李桐洲最后依旧是抛开了星卡,脖子一歪,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第18章 虚空合剂 翌日。 李桐洲脱离了比精神分裂更可怕的“病症”,悠悠转醒。 阵阵难以抵挡的折磨在过去后却未给李桐洲留下什么印象和后遗症,仿佛他只是一觉醒来般,只有身上干透的黏腻汗渍能提醒他先前发生的一切。 李桐洲还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只披着一床单薄的被褥。 而沙发上,尤利娅身上无衣裳遮体,将自己的星躯大大方方地摆出,赤着雪莹莹的小脚踩在沙发边缘,拉起如白雪色松竹般修长健美的腿,在膝盖上撑起自己的小脸,杏眸毫无感情,将她流露出来足以让男人癫狂的娇艳尽数摧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不可捉摸的神性。 她独自一人时多半时间都会流露出这种无感情的超越性。她会在人前精细打扮不过是在延续人类时的习惯,而人后时的百无禁忌也并非是因为她有这样的爱好,只是衣物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就连这副躯体都不过是她的“装饰” 两个呼吸间,这种神性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符合外表年龄的青涩活力,她像清晨时唤醒主人的活泼小猫,跃至李桐洲身上。他登时感受到一阵热烘烘的活色生香,尤利娅甜甜地笑道:“你醒啦?” 二人脸贴着脸,在沉默中对视,尤利娅热情深沉,李桐洲呆滞困顿。 半晌过后,李桐洲忽然问道:“你要吃什么早餐?” “你”你字出口,尤利娅忽然沉默,随后忍俊不禁:“做你的拿手菜。” 李桐洲爬起床,随手套了些衣服,在冰箱里翻来翻去。 尽管李桐洲的行为可以算是人类原教旨主义者,禁用了大部分自己的超凡力量,但之前尤利娅获得的大量财富他却没有处理掉。如果没有钱他们在这个世界泡寸步难行,两个独响者总不能灰溜溜地跑去打工,在这点上李桐洲堪称双标。 利用这花不完的金钱,他颇有操守地租下了这间公寓,还购置了许许多多的食材,但他买时没注意,买到手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几乎所有肉类都是合成品。 李桐洲掏出平底锅,洒上些油,割开冷冻包装掏出一块牛肉,简单的煎制后,香味四溢。 但当他尝过一口以后,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尤利娅倚靠着沙发,笑着道:“这个世界泡的人日子不好过,敌人扼住了他们的交通咽喉,商品流通不畅,他们有些人饿的只能啃草,随后军队在实际上控制了世界泡,利用军工厂制造出了这些替代品,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去。” 李桐洲捣鼓着食材,头也不回地道:“你说每个世界泡都是人类走上岔路后不同的历史演绎……我真不知道人类要怎么样才能走上这种岔路。” “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多着呢。”尤利娅慵懒地回答。 不一会,李桐洲端上来两份炒面和煎牛排──如果这个世界泡的土着知道他用这种方式烹饪这些食材怕是会活活气死,不过知道这些是合成肉以后的李桐洲也没了慢工出细活的心情,胡吃海塞填饱肚子了事。 尤利娅依旧不着片缕,坐在餐桌前拿着刀叉不动手,她问道:“话说回来,经历过那些精神挤兑以后,你有什么感觉?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变化?” “你一直蛊惑我使用星卡这点就堪称可疑。”李桐洲用餐刀切割着橡胶一样坚韧的牛肉道。 尤利娅翻了个妩媚的白眼:“你总是对我充满戒备。你也不是第一个抗拒更换星躯的独响者,不过通常他们疯的比我还快。” 李桐洲没有说话,尤利娅便继续:“这次你运气不错,那些在你体内流窜的他者意识残留没有把你压垮,高峰过后,它们大概会被你慢慢消化,可你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 独响者还会无数次碰上其他类似的事情,不管是奇迹扳机还是星躯,本质都是让自己好过一些的工具,何必抗拒使用工具呢?” “那我问你。”李桐洲道:“假如你给自己更换了副新的躯体,又任由某个陌生的意识成为这个躯体主导的一部分,那假以时日你该怎么确定你还是你,而不是被鸠占鹊巢的其他人?” “锚定自我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不胜枚举。”尤利娅道:“就比如约翰·比托曾经对你使用过的星界之锚就是方法之一,通过这些方法虽然没法逆转他者意识的侵袭,却能永远保证你是你。” 李桐洲不知道那些方法是什么,故而没有反驳,转而道:“就像精神分裂,像你一样?” 尤利娅笑了笑,并不恼怒,轻描淡写地道:“如果你看过的所有保健品广告都有效果,那把保健品当饭吃,你就理应长生不老独响者也是人嘛,大限将至,拦也拦不住。区别是人会在生理上老死,独响者面临的则是精神上的腐朽。” 这场辩论将会持续下去,可以预见的会以李桐洲的败北告终。然而一阵奇怪的波动打断了两人的对谈。 两人齐齐看去,那是隔壁高山飞语所在的位置。 …… …… 高山飞语站在灶台前,崩溃万分,因为上面摆放着他的饭盒,而他的饭盒里正静静地躺着一管虚空合剂。 这怎么可能,他眼睁睁看着饭盒空空如也地到自己手里,那个女孩是怎么变戏法般把它该死! 现在留在高山飞语脑海里的念头只有一个:马上去找国土安全局上交并报备手中这管虚空合剂。但马上高山飞语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这种关键时刻去主动告诉安全局自己手里有根来历不明的虚空合剂,跟主动找人把自己枪毙了没有区别。现在的安全局面对“虚空病”的手段极端无比,他一旦被判定和那些家伙有所牵扯,就算不至于沦落到一言不合被拉去枪毙的地步,至少也会在很长时间内被安全局的监控网络设置为焦点。 还有另一个方法……高山飞语恶向胆边生,他抓起虚空合剂就要丢进水槽,砸它个七零八落。就在这时一发通讯请求弹出,打断了他的动作。 通讯请求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便擅自接通,他的视网膜上直接映射出一个男人的面孔。 那面庞英俊,如刀削般锋利的金发男人开口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高山飞语沉默片刻,语气不善:“你是什么人?” 男人用平静到冷漠的语气回应:“以索纳姆,敕令社首领。” 敕令社,敕令社……高山飞语反复咀嚼着这个拗口的词汇,忽然惊惧爬上了他的脊骨,冷汗淅淅而下,他知道这个名字,在官方公布的,有关于虚空合剂的城市极端组织名单中,敕令社赫然名列首位,被定义为最充满蛊惑性和破坏性的恐怖组织。 这可不是一个小鱼小虾。 高山飞语低垂眼睫,他道:“我不认识你。” “现在你认识了。”以索纳姆冷漠地道:“我要求你归还你非法获得的虚空合剂。” 这让高山飞语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先该反驳非法极端组织说他违法……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根本不想要劳什子虚空合剂,是某个女孩强行塞给我的,她可能还是你们的人!” “我知道。”以索纳姆道:“但事实是它在你的手上,我要求你把他送过来。” “如果我不呢。”高山飞语道:“我宁愿把它砸了!” 恐怖组织很可怕,但高山飞语也不是完全害怕他们,现在他的身份可是预备军的一员,而且住所距离军校很近,处于高等级戒备区,就算这敕令社的人再疯也不会疯到来这个位置闹事,除非他们想尝尝数百台自动装甲的滋味。 以索纳姆沉默着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忽然道:“那联邦军方马上就会知道这根序列号极为靠前的虚空合剂在他们的一个军校生手里,就算他们不知道这根合剂的存在,他们也一定会知道这个军校生还和我社联系紧密,疑似出卖联邦乃至全人类利益的间谍。” 高山飞语手一抖,险些没握住那根合剂。他沮丧地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以索纳姆道:“在明天凌晨三点,离开军方管控区,并摘去身上所有通讯物品,把虚空合剂送到指定地点。” 通讯挂断,高山飞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让他没有注意到,被自己攥在手里的虚空合剂忽然散出阵阵波动。 …… …… 这座联邦最繁华的城市此时繁闹不再,虚空合剂为它带来了无数丑陋的流脓创口。 虚空合剂带来虚空病,注射虚空合剂的人在获取力量的同时也会对外界产生“回馈”,他们使用能力后留下的奇特物质对环境对人都具有极强的腐蚀性,让建筑老化,破坏人体微观层面的结构。 这种污染经久不衰,一旦某个地区有感染者大规模使用能力,该地区将会在最短五分钟内生命禁绝,通常感染者们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国土安全局对虚空病采取的对策是封锁和镇压。 在多个极端组织的“努力”下,污染会在城市多个意想不到的角落突发,于是从卫星图像看来,整座城市布满污染区,在污染的作用下,虚空病爆发不过一年时间,这些污染区就像历经了几十年那般破落,它们的丑陋和危险是货真价实的脓疮。 而高山飞语现在就要离开光滑的“皮肤”,走进这些脓疮里。 他要解决的第一件难题是防护,他不可能不作防护踏入污染区,那跟赤身跑进北极没有区别,都是找死,但防护服是很昂贵的受管控品。 敕令社的人很“贴心”,晚些时候给他发来了提示,告诉高山飞语哪里能获取到防护服。 一个坐标直接指向了军校仓库。 他们竟然让高山飞语去偷军用管制品! 他们绝对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绑上他们的贼船,可高山飞语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好贪图的。 沿着敕令社给他安排好的路线,他悄悄蹲在警戒线旁边的缺口,深呼吸着。 经过一天的思绪对碰,高山飞语本想悬崖勒马,虽然谣言威胁确实很具有杀伤力,但只要他主动坦白,其中是有解释清楚的机会和斡旋的余地的,相反,如果被拿着一个把柄威胁而帮他们做更多事,他才真正是死定了。 但就在他已经把马勒到安全局门口时,那管该死的虚空合剂竟然隔着管子和他产生了共鸣,甚至惊动了门口的虚空监测器。 他成为了感染者。 这下他的回头路被彻底堵死。 第19章 席卷联邦的敕令 高山飞语低下头,握紧因恐惧和迷茫而微微颤抖的手,顺势激活在手心的防护装置。 一层透明的光膜覆盖高山飞语全身,随之,装在他身上各部位的金属棒展开,在面颊、胸口、下身组成一副轻便的黑色合金护甲。 准备万全,他还是难以驱散心中的恐惧。高山飞语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他面对穷凶极恶的恐怖组织,他没有不怕的道理。 踏出安全区,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存在那样的作用,他总觉得每一寸空气都带有十足的恶意,让他如芒在背,寒毛直竖。路遇的人们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让高山飞语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是我指定的送货员,在污染区,没有任何有理智的人胆敢对敕令社的行动有什么异议,更不会敢出手干扰,所以放轻松。” 听着终端里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高山飞语气不打一处来:“你人怪好的,我还得谢谢你。” 那边不再答复,而高山飞语在折磨中独自行走,目的地离安全区并不远,约十五分钟脚程,他们提供的路线确实安全,没有安全局干员,没有感染者干扰,他一路算是有惊无险来到了指定地点,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高山飞语认得这里。 联邦万州最高法院。 广场上竖立着一座无头的雕像,这是联邦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如今雕像却被人“斩首”,作为联邦脸面的广场此刻破败不堪,光荣不在,甚至成为了感染者们的临时驻扎地。 零星几个人蹲守在外围,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这是他们身上的虚空病毒在作祟,就算他们不使用能力,渗透出来的污染也会时刻侵蚀他们接触的东西,他们的一切都是消耗品,他们极度危险。看到他们,高山飞语不禁紧了紧衣服,却摸到了触感黏腻的光膜。 他刚想出声,就见到周围的人慢腾腾向他挪来,霎时间,高山飞语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后是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入眼的是他见过的男人,以索纳姆站在高高台阶上的法院门前,手握手枪,举过头顶。这个金发的极端组织魁首与这破落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着整洁的黑色正装,留长的金色长发垂在脑后,面容英俊冷漠,身材笔挺。 他平静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朵:“这是客人。” 他的话在这里是无上的权威,众人散去,以索纳姆也随之来到了高山飞语身前。 以索纳姆夺走他刚掏出的合剂,放在眼前端详,高山飞语摸不透他的想法,保持足够的警惕,默默拉开了距离。 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微风拂过带来令人舒适的轻音。 高山飞语看着他,沉默的压抑令人难捱,忽然以索纳姆开口了:“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叫做敕令社吗?” 高山飞语不说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联邦万州最高法院,虚空病的原爆点,敕令社就在这里使用了虚空合剂,用虚空的力量将联邦推向高潮,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把原爆点选在这里?”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家。” 以索纳姆自顾自地道:“因为联邦总统及其议会,代表整个联邦政府在这里正式将虚空合剂相关研究定为非法,试图将联邦人的命运推向逃亡主义,他们卑劣的行径让这座原本充斥着理想主义光辉的广场蒙尘,让代表着联邦人最高准则的法律蒙羞。所以我们认为,当法律失去其效力成为一件伤人的恶器时,就应该有一位帝皇向世间下达敕令,拨乱反正。” 这堪称狂悖的发言震荡着高山飞语的心神,他喃喃地道:“所以你们才叫敕令社你们是要效仿我们的敌人,在文明的联邦竖立起一个皇帝吗?” 以索纳姆的脸上没有兴奋,没有狂热,什么都没有,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古井无波,举起手中的虚空合剂:“它,就是敕令,握住它的人有权像帝国的皇帝一样向世界传递自己的声音,听者无不拜服,震耳欲馈,而它现在并不在我手里。” 高山飞语听在耳中,心里一鼓,他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可它就在你手里。” 然后以索纳姆一言不发,松开了那根至高无上的“敕令”。 脆弱的合剂从高处坠落,鬼使神差的,高山飞语出手接住了它。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合剂,心中浮起一阵后怕的情绪,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后怕,又为什么会接住他。 以索纳姆道:“它在你手上。” 就在高山飞语呆愣之际,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到了极点的杂音,随后他面甲自动弹出一个黄色警示:“预备学员高山飞语,你已被标记,请马上停止所有动作,放下手中武器。” 以索纳姆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携带了通讯设备。” 同时,在外围蹲守的敕令社成员忽然起身高呼:“敌袭!” 高山飞语痛苦地捂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对方发现自己偷带终端所以给了惩罚:“我设置了离线模式,也没有开启录像,我只是习惯携带终端!” 杂音消失,以索纳姆冷冷地笑了起来:“终端的离线模式是联邦第三世纪最大的谎言,骗的了你,骗不了联邦军方,他们可以通过埋设的用户协议强行对你们的终端进行定位。” 远处,浩浩荡荡的钢铁军团逼近广场,无人机作为先遣侦查队来到了不远处的上空,以索纳姆忽然揽过高山飞语的肩膀,对着无人机比了个灿烂的v。 高山飞语还不知道这举动是什么意思,然后高亮在终端里的警示变成了红色,这次不再是警告,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彻底当成了敌人。 他面色如猪肝,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真是……畜生!” …… “那边出事了,你不想去看看吗?”电玩城的包间里,尤利娅躺在沙发上,保持着一贯的慵懒问道。 此时李桐洲戴着一副造型炫酷的全覆盖式“面甲”,配合着店内自带的终端,游玩着新时代由新兴科技搭建起来的游戏,虽说是新兴科技,但那也是对于李桐洲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而言的,这类技术面世已经有些年头,而且非常成熟。 连终端这种直接由神经控制的超前科技对于联邦人来说都不过是一种新世纪的“手机”,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地方,却依旧能够让李桐洲玩的不亦乐乎。 李桐洲戴着面甲,在设备台上问道:“世界泡没有独响者就无法完成孵化吗?” “嗯……”尤利娅道:“那倒也不是。” 他道:“既然如此,不如放下打劫情结,尊重世界泡命运。” 随后李桐洲摘下了面甲,一脸无趣,这倒不是因为玩腻了,单纯是因为这里面就没有几款游戏,而且都很难当做正儿八经的娱乐,他无语地道:“这几款软件哪里是游戏,分明是军校招生简章,点进去就是十分钟的播片,张嘴就是联邦军队的光荣历史。” “现在全城都这样,要死要活的关头,还是军队当政,他们可不会让你有什么娱乐的机会。”尤利娅早已脱下高帮鞋,裹着黑色长袜的脚趾不安分地活动着,她道:“这种大背景下,我还以为我的李圣人会忙着拯救天下苍生呢。” 李桐洲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道:“我是好人,但不是圣人。我只是在坚持自己作为人类时所拥有的价值观,它教会我最朴素的观念,杀人是不好的,要与人为善等等。” “那它还教你要见义勇为呢。”尤利娅笑了笑道。 李桐洲捧过她的足,下意识放在手中把玩起来,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神情舒坦活像个把玩着珠宝美玉的地主老财:“我同时还是个独响者,你不是教我吗,独响者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我就自由地奉行不干涉主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让世界泡的自己演变去,只要他们不招惹我,谁愿意当这个活菩萨。” 也不知是被他的发言触动还是因为脚心传来的瘙痒,尤利娅咯咯地笑了起来。 越来越熟悉这个女人的李桐洲听着这阵笑声,心中忽然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还不等他发问,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和爆炸声。 李桐洲捂脸道:“你又在搞什么飞机啊?” “太让人伤心了,为什么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你都会最先想到质问我?”尤利娅满脸无辜地道。 “我要从哪件事开始举例起比较好?”李桐洲道。 “可这次真的不是我。”她笑着道:“世界泡的土着又不是我的提线木偶,不是我想让他们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两人来到了建筑外,站在阶梯上,混乱的地狱图景印证了尤利娅所说,枪林弹雨和钢铁巨兽占据了整片区域,但那些危险并不是冲着两人来的,两方人马正割据一左一右,激烈交火。 时不时飞过的流弹和爆炸波及到身处战场边缘的二人,李桐洲撑起灰烬尽数挡下。 这场战斗绝非势均力敌,钢铁军团组成的联邦军队死死压制着那方装备落后了几个世代的土鸡瓦狗,军队的攻击是堪称丧心病狂的毫无保留,对方像摇曳的火苗般随时可能熄灭。 但凭借着超凡的感官,李桐洲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群被枪炮收割的散兵游勇脸上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摆出铁桶般的阵型把什么人围在了中间,而优势方的联邦却像是心急如焚,火烧眉毛。 很快,被围在中间的人身上散发出不详的骇人波动。 即使坚持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但在成为独响者后,李桐洲的情感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可逆转地变得淡泊,最直观的是,他不再会对某些东西感到害怕,他不怕子弹,不怕炮弹,面对移平一座城市的重火力也无动于衷。 但此刻李桐洲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威胁。 黑紫色的震波以那人为中心荡出,向外推去,每个沾到光圈的人和物都在短短几秒内枯萎和粉尘化。 荡出的第一圈融化了他的队员,第二圈让建筑倒塌,第三圈的震波越荡越远,转眼碰上远处的军队。高强度合金与黑光对撞, 第20章 点 爆发时李桐洲只来得及将灰烬围在身边,制造出了一颗鸡蛋形状的流体,挡住了黑光。“蛋壳”下方,李桐洲浑身包裹着流沙般的灰烬,它们轻轻抚过肌肤,让他像鱼儿浸身于海洋里一般舒适。 直到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李桐洲才看到尤利娅也被护在蛋壳里面,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幸运,没有在灰烬里自由徜徉的本事,只能泡在沙子质感的灰烬里面,鼓起腮表达不满。 李桐洲撤去灰烬,灰蒙蒙的天空下沉着黑色的恶意。 黑光已经趋于平静,整片城区前一秒还演绎着人们的生活,下一秒就归入了可怖的死寂,天地之间的广阔仿佛变得跟裂缝一样狭窄,令人绝望的气息在逼仄之间蔓延。 钢铁装甲是为数不多能站着的物体,目视范围里唯二的活物是李桐洲和尤利娅,而唯一能立着的建筑只有不远处那栋由合金筑成,通体光滑无痕的“柱子”。 李桐洲太阳穴传来一阵锤鼓般的阵痛,糟糕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声音沙哑地问道:“这种人间地狱的景象,真的不是独响者的杰作?” 尤利娅笑了笑道:“高位世界泡通常意味着更高等级的破坏力,虽然不意味着土着能战胜独响者,但像你一样人畜无害的土着其实是少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所说,远处传来车辆的轰鸣声,且在不断逼近。 十几辆特种车辆组成了一个车队,停在了那根光滑的柱子前。遥遥望去是一些生面孔,李桐洲不认识,但他们决计不是独响者。 “……”李桐洲沉默半晌后,叹气道:“我都忘了,哪怕没有独响者,也确实是会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此时,一边被震傻了的装甲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台装甲的肩膀弹出发射井,轰然点火,冲天的焰光推动着导弹,却是直直杀向李桐洲。 随后发生了令藏在装甲内部军人终身难忘的一幕:李桐洲伸出五指,像焊具一样死死拽住了高速飞行的导弹,推进器在血肉之躯的钳制下竟分毫不能动弹。 轰! 可靠的导弹依旧炸在他手里,但军人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发导弹根本不会奏效。 尽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等尘土散去时,他依旧绝望的发现敌人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乱。 一边,李桐洲自己也皱了皱眉,他疑惑地发现自己变强了……变强的幅度不大,可为什么这么突然? 不等他细想,这群刽子手冲来,目标却不是他,而是在黑光冲击下反应迟钝的装甲群。一个黑发男子极为灵活,在钢铁之间穿梭,爬上最后一台装甲上,用手枪顶着背后驾驶舱的位置。 如果是往常,里面的军人对这可笑的手枪根本不屑一顾,甚至会笑出声来,别说一把手枪,就是十把、一百把同时开火也不能对高强度合金造成什么威胁。但穷途末路下,那个驾驶员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悲从中来,他抓起配枪,弹开舱门决然赴死。 砰! 沉闷的枪声响起,血溅驾驶舱。 解决了联邦军人,男子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二人。 李桐洲没理会他的傲慢,但敌人转瞬之间暴起发难。 男人持着紫黑色双刀,以常人无法企及、匪夷所思的速度杀到李桐洲身前,利刃反握在手,鱼挺般挥出,瞬间捅穿了李桐洲的脖颈。 下一秒男人却瞳孔急缩,他手中的利刃竟被脖子这软弱无比部位的血肉给死死钳制住,任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他丢下军刀,急速后退。这堪称本能般的举动救了他一命,在他撤退之后,那把军刀瞬间烧成了灰白的余烬,李桐洲的脖颈完好如初。 李桐洲自嘲地叹口气道:“你们可真着急啊。” 话音一落,李桐洲的身影消失,男人跳回半跪着的装甲的头部,只是眨了眨眼,苍白的余烬就已经成为了天空的底色,再一晃神,李桐洲已经逼到他身前,修长的五指按住胸口,像巍峨深沉的山峦悍然压下。 重压之下,装甲像纸板一样倾颓下去,破开成吨的金属,势不可挡的野蛮力量将男人砸进了地里。 虽然李桐洲有着尤利娅这个老独响者难以理解的各种“矜持”,但他绝非迂腐或者是所谓的“圣人”,面对货真价实的恶意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也绝无不杀的原则,于是这一击他没有留手。 但就是在毫无怜悯之心的摧毁性打击下,他却发现敌人并没有死。 李桐洲单膝跪地,跨在男人身上,右掌依旧死死摁在他的胸口,感受到的却不是人的肉体该有的触感,而是坚硬又尖锐,定睛看去,男人全身竟蔓延着黑紫色的结晶。 这时,李桐洲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波动……是与污染极为相似的气息。 结晶化的重拳印在李桐洲胸膛,黑紫色的能量在胸口蔓延,眨眼间吞噬了李桐洲。 男人起身,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看见了李桐洲好整以暇地起身,拍了拍破洞的胸口,面无表情。 男人有些无法理解当前的情况,显得有些无措,随后又用鲁莽冲散了这种无措,大吼着再次发动攻击。但马上他的勇气戛然而止,因为一阵几乎难以察觉,类似蜜蜂振翅的声音在他耳边掠过,他以为那是错觉,试图保持进攻的态势,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了。 他骇然地低头望去,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破开了一个口子,坚硬的结晶和血肉肌骨别无二致,被轻易对穿。 他再下意识回头,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倒下,在苍白天空的倒映下,能看见一根正体不明的长形物体拖拽着朝向天际的血痕,若隐若现。 血痕消失,他也倒下。 独响者之于人类,是神。这一铁律在李桐洲身上失效过,却在这里忠实地重现。 尤利娅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儿来到李桐洲身边,趴在他身上抚摸着他的胸膛,揶揄地道:“你这家伙,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嘛。” 李桐洲高举右手过头顶,攥住飞来的最终命令。他眨眼间杀死了所有敌人,在这幅地狱绘图上又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手法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而此刻李桐洲心里又是什么想法? 无论用什么说辞去粉饰,这毕竟都是杀人,李桐洲原以为他会反胃、厌恶、愤怒但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尤利娅说的没错,变成独响者以后,许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不好的倾向已经在李桐洲身上显现了。 他揉了揉眉头,强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转而道:“这些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尤利娅奇道。 “看他们倒下的方向。”李桐洲指过去道:“他们在死前都奔向同一方位,显而易见,他们的目标是那座塔。” 顺着李桐洲指着的方向,两人看向这片废墟上唯一完好的建筑。 “喔,原来如此。”尤利娅赞叹着接过话,但李桐洲可是人精,他一眼就看出这家伙的心口不一,然后马上想到尤利娅可是个能看穿世界运行规则的星聆,李桐洲肉眼能看出来的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翻了个白眼,从解释转为质询:“你能看清那个尖塔里有什么吗?” 见李桐洲反应这么快,尤利娅遗憾地咋舌,随后装出一副无辜的可爱面孔:“我不知道喔。” 李桐洲不轻不重地讽刺道:“还有您老不知道的事儿?” “当然,如果你没有定下那些条条框框,硬要我当个纯种人类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看清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尤利娅也不咸不淡地道:“怎么样,李老爷?要不要放弃你当个普通人的梦?” 李桐洲忽然沉默,随即转移话题道:“刚刚我察觉到了污染的波动,那个家伙是所谓的簒夺者?这个世界泡已经被污染了?” “任何世界泡只要存在时间够久缺乏防护都有可能被污染,你属于运气不错,在世界泡生成之初就被独响者发现了,不然你现在体内应该会残留一些污染,严重的时候还需要‘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姑且不问了。”李桐洲道:“那这里的受污染程度是需要所谓心理医生的地步吗?” “从你杀掉的那个簒夺者具有强烈自主意识且有明确目标来看,污染程度不会低,但具体数值需要专门测量。” 李桐洲沉吟着问道:“簒夺者的目标一般会是什么?” 尤利娅笑而不语,李桐洲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态度,关于这件事她不会多透露半点,想知道里面有什么,那就自己去看。 李桐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考片刻后也没有过多纠结,在漫天都是的灰烬中穿行,眨眼间来到那座尖塔前。 尖塔约十米,通体由特殊合金制成,非常平滑,而且严丝合缝,李桐洲用灰烬扫过塔身,跟尘土一般细小的灰烬却没有找到半点缝隙,严格来说,这完全是一副不透气的铁棺材。 李桐洲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整座尖塔竟剧烈颤抖起来,然后在李桐洲面前迅速解体,轰然倒塌。 他可没用上半分力想来是那群恐怖分子刚刚做了些什么,让这座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尖塔脆弱到被随手推倒。 尖塔的主体塌了七七八八,还剩一部分合金骨架挺立原地,无数根粗硕的缆线自下而上燃烧其,最终统合成几个接头,接驳在一颗“胚胎”上。 “胚胎”仿佛真的孕育着新生儿般,有韵律地鼓动着,透明的薄膜下充斥着橙色的液体,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尤利娅来到他身边,嫣然一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扫描世界泡的时候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李桐洲翻了个白眼,以抗议她堪比精神分裂般的变脸,问道:“是什么?” “医院。” “这是医院?”李桐洲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胚胎”。 “专门为位高权重富豪搭建,试图治愈虚空病、延长感染者生命的,医院。” 尤利娅解释的同时,头上数条硕大的线缆陆续崩脱,“胚胎”失去支撑坠落下来,刚巧砸在李桐洲面前,透明薄膜摔得四分五裂,橙色的液体四溅。 这下李桐洲看清了里面的内容,让他瞳孔一缩。 藏在里面的病人,是一个浑身不着片缕的妙龄少女,而且在他独响者的敏锐感官里,他还能知道,这个少女是一个节点。 第21章 迟来的胎教 “即刻起,安全局将于当前区域进行虚空污染检测和宜居度测试,并施行全域封禁政策,请各位市民不要外出,全域封禁时间待定,戒严范围请诸位市民通过各自终端查看。” 聒噪的广播不间断地轰炸居民区里市民的鼓膜。李桐洲坐在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窥探着窗外的景色:钢铁组成的战争兵器和战车在街道上行驶,荷枪实弹的士兵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随行者身着白色防护服,拿着状似扫雷工具的物体,丈量着土地,他们在扫除污染。 尽管他们的到来让整片居民区陷入铁血的肃杀气氛中,但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不光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枪和炮,还因为他们确实是在保卫他们。 十二个小时前,敕令社在城区引发了虚空污染,范围极广,险些波及到这里,事发时居民们甚至能看到天空被黑紫色的光浸染,这种情况下,只有彻底的排查才能让他们安心。 而排查让李桐洲心里刺挠。他可算是个正儿八经的通缉犯,也不知道上次他的脸有没有被官方记录下来,如果那群士兵冲进来,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却也足够烦人了。 好在之前目前为止两人都没有暴露的迹象。 放下窗帘,李桐洲叹了口气道:“我又被你算计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沙发上的尤利娅浅浅一笑,满脸无辜。 “我想要活的像个人类,你就铆足了劲给我制造麻烦,逼我动用独响者的能力让我逐渐脱离人类身份。”李桐洲指了指在床上酣睡的节点少女道:“我说我对世界泡放任自流,你就想方设法让我对世界泡产生干涉,让我把节点带回家。” 尤利娅笑眯眯地道:“你希望我对你百依百顺吗?” 李桐洲无奈地道:“你能少给我使点绊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尤利娅难得坦诚地道:“对赌双方总都得承担风险,你想把我往上拉,我想把你往下拽,你可要小心咯。” 李桐洲摇了摇头,道:“算了,反正有簒夺者在,不管我干不干涉这个世界都已经没法朝着自然的方向发展了?” “本来新世纪就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世界泡能自然演化成独响者。”尤利娅感慨般地道:“而且在以掠夺成性的独响者群体里,像你这样懂得‘尊重’的神经病也不多了。” 李桐洲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他思考片刻后问道:“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独响者和簒夺者之间的事情。” 尤利娅兴致缺缺,道:“我已经讲腻了这些常识问题,因为这搞得我真的像在面对一个啥也不懂的婴儿。” “喔,不过……”尤利娅想起什么似的,手指一抬,在指间凝聚出一张星卡,不由分说地插入李桐洲的星驱里:“我这里有一款镜语世界泡研发的胎教软件,以前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我把它带出来了。” 还没等李桐洲问清楚什么叫胎教软件,他的意识便立马下沉,浸入一片深海般的黑暗空间,略微晃神后,李桐洲恢复了清明。 他此时已经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公园里了。 李桐洲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前是在觅食的白鸽群,零零散散的人们在投喂它们,鸽子和人都没有对李桐洲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 李桐洲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观察着环境,直到一个光着膀子,戴着墨镜的男人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然后开口就是一长串李桐洲完全听不懂的陌生语言。 李桐洲有些傻眼,见他听不懂,这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也有点傻眼,半晌过后他才重新开口:“让我看看你从哪儿来……公元二零二三年,我草,旧地球时期,望海,够他妈远古的,从哪儿挖出来的原始人。” 这下李桐洲听懂了,他咳嗽两声后道:“请问你是?” “我是胎教软件。” “胎教软件?” “对,哄傻子玩儿的微型世界泡,给那帮不负责任的家长带孩子,免得你变成独响者以后啥也不懂……所以你问,我有问必答。” 李桐洲挠了挠头,道:“我该问啥?” 男人扯了扯墨镜,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他道:“你家长甚至懒得告诉你,那星卡是啥?” 李桐洲耸了耸肩道:“对,所以我应该先问,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男人受不了般扶额叹息,片刻后道:“行……这里是镜语世界泡的投影,基于热情女神的意识制作出来的虚幻地带,我,我是被热情女神那个婊子拉进来当苦力的倒霉蛋,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也就是个连回响者都算不上的分身,所以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是乐意,可以叫我导游,能不能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行导游。”李桐洲点了点头,算是多少明白了,尤利娅那个女人懒得解释,就把他丢进了这个地方,让假人来给他做教学。 简而言之,独响者的教学关卡。 不过,一时间让他问些什么,他也问不出来,斟酌一会后李桐洲问道:“那请你先给我解释一下,独响者和篡夺者之间的关系和差异。” “那你得先知道篡夺者是什么。”导游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道:“你知道吗?” “嗯……我只知道它们是所有生命的死敌。” 进入正题后的导游不多啰嗦,虽吊儿郎当,嘴上倒也认真,他先抛出一个问题: “新时代的人类,应该说独响者们中的最强者是镜语世界泡的‘黑金双子’,她们拥有最多最强的奇迹扳机,其力量可以撬动月亮,驱动太阳,如果她们愿意,她们甚至可以熄灭一颗星星,但就连这样强大的姐妹都无法真正彻底消灭簒夺者,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桐洲不甚了解,干脆摇头。 导游道:“最根本的原因是,它们就是我们,是脱胎于人类历史中的‘错误’,我们至今没法确认它们是何时出现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类不灭亡,篡夺者就会永久存在下去。” “篡夺者的力量取决于当前时代的人类文明水平,人类的行为造成的影响越大,它们的存在也就越强大,终于,强大到一定程度后的篡夺者群体诞生了三个恶神: 主宰、死难和天命,分别对应着人类的三种特性,主宰从人类的繁华中汲取力量,人类文明越是先进它们也越强。” 李桐洲惊讶无比,他做了个猜测:“那我猜死难是从人类的灭绝中汲取力量。” “不够准确,应该说是人类的死亡和灾难,篡夺者诞生于人类,再强大的篡夺者都不会希望人类灭绝,毕竟那也等于他们的灭绝。” 李桐洲点了点头:“那天命呢?” 导游道:“天命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至今人类对它掌握的信息最少,暂且不提。它们的特性不一而足,但一致的是,它们会篡夺人类历史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作为蔓延污染的支点,向整个人类文明进发。” 这些内容和尤利娅给他讲解过的内容大致相符。 李桐洲接过话题道:“为了阻止污染,人类把自己五马分尸……这点我大抵是知道了。” “光阻止蔓延是远远不够的。”导游道:“要想彻底消灭篡夺者,要么人类集体抹脖子自杀,要么成神。” 李桐洲跟着念了一句:“……成神?” “篡夺者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进化,这群寄生虫从人类文明汲取养分,又想超脱于人类文明,摆脱我们的桎梏,它们之中存在一条成神的上升路径。” “所以我们仿照着它们,也设计了一套成神的路径,让我们跟它们终于站在了同一赛道上,独响者和篡夺者在赛跑,如果我们之中率先出现神明,我们就能灭绝篡夺者,反之,我们会变成篡夺者的养料。” “我们制定的路径被称之为,环,从一到十逐渐递增的环。一到三环是天生的,象征着你从世界泡里获得的个体性、空间和时间。” “四环是你的原生奇迹扳机,虽然现在没有多少独响者还有原生奇迹扳机,所以改名叫基石奇迹扳机了,你后面获得的所有奇迹扳机,往上升的所有环,都是在为了增强这个基石而服务。” “还拿黑金那对半神姐妹举例子。黑金双子中的黑被称为‘驯星人’,她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操控一个星体,但她如果失去了五环到十环奇迹扳机的加持,她的原生扳机表现出来的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物体操控。” “我不太明白。”李桐洲忽然道:“我应该怎么升环?” “通过各种途径获得适合你的奇迹扳机,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将其镶嵌在你的体内。” 这么一说,李桐洲就明白了,他想到了自己,叹气道:“各种途径,指的是绕着宇宙到处抢劫?” 导游咧嘴,笑的很危险:“反正世界泡放在那里也只会滋生篡夺者,不如人工催生世界泡,再给原世界的人形节点一个更安全的奇迹扳机,那也是为了新生儿好。” 抢了你的东西是为了你好……这种腔调听得李桐洲一阵反胃。 紧接着导游严肃地发出警告道:“你也不是拿到什么就能用什么,后面环里镶嵌的奇迹扳机必须某种程度上适合你的基石扳机,否则会发生冲突,或者粘附在奇迹扳机上的篡夺者污染会污染你,你会发疯,会失去自我意志。” 李桐洲保持沉默。 “量力而行,小子。”导游深深地道:“不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可以去找镜语的星聆,让她们帮你,将你的基石扳机转化成已经经过验证,安全路径里的奇迹扳机。 这就是伟大的半神双子摸索出来的两条登神路径,照着她们的路子走,准没错。” 李桐洲挠了挠头道:“那不就是照猫画虎,那全世界都是同样的几种半神?” “你做梦可,同样的路径里,奇迹扳机也分为不同的等级,不同等级的扳机强度天差地别。”导游讽刺:“低、中、高和伟大存在级,按一二三四那么算,十环加起来品质超过二十五的才能算是半神。” “原来如此。”李桐洲点了点头。 “感谢伟大的黑金双子,她们是夜路上的明灯,为茫茫众生指路,让他们不至于走夜路撞鬼,保护你不至于发疯。” 李桐洲不置可否。 导游咂了下嘴,不耐烦地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就赶紧滚蛋,烦人的很。” 没有……李桐洲刚想这么说,他心思一动,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尤……” 砰! 李桐洲话还没问完,眼前的导游就一下爆成白烟,尤利娅好整以暇地坐在导游刚刚的位置上。 她笑的美艳,道:“私下打探别人隐私可是不好的喔,你不如直接来问我。” 李桐洲咳嗽了两声,道:“你也有问必答?” “当然,不是。”尤利娅道:“看你想知道什么咯。” 星卡弹出,两人回到了现实的沙发上。 李桐洲本来想探探尤利娅的底细,想来也是没那么容易,转而问了个不那么紧要的问题:“独响者有一到十环,那你是几环?” “九环,二十六级。”尤利娅干脆地回答道。 李桐洲呆愣片刻后苦笑道:“那不是离成神就差一步了吗?这还赌什么,我怎么玩的过你?” “不用担心。”尤利娅甜甜地笑道:“疯子无法成神是这个世界的铁律,而我恰好就是那个走夜路撞到鬼的疯子,而你没疯,你要加油。” 尤利娅眼里没有多少鼓励的意味,更像是在看着一个新奇的玩具,想探索这个玩具有什么新玩法的眼神,这眼神看得李桐洲背后一寒。 为了掩盖心虚或者别的什么,李桐洲生硬地转移话题:“刚刚忘记问了,一个世界泡里会有两个人形节点吗?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和那个少年身上散发着相似的节点波动。” 尤利娅努了努嘴道:“世界泡不存在定理,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不过是比较适用的特定规律,但我们发现总会有例外,人形节点也不一定只有一个,有时候那些‘有资质的人’也会成为节点,那个小军人要更像正儿八经的人形节点。 这个小姑娘嘛,她有节点的特征,却不像是原生节点,更像是机缘巧合下获得了节点的人,或者说,更像个人偶。” 说着,尤利娅摸到床边,双手伸进被子里,在李桐洲看不见的位置肆意摸索,还边赞叹道:“喔,年纪轻轻还挺有料的嘛,在原生人类里算是手感不错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李桐洲嘴角抽了抽,一脸不忍直视,他张嘴刚要制止尤利娅,只听那个少女嘤咛一声,居然是转醒过来。 少女和少女模样的老妖怪四目相对,尽管尤利娅的手此刻还摆在人家胸口,她也依旧能面不改色的抽出来,脸色平静。 然后那少女竟也是毫无反应,眼瞳里只有平静或者说懵懂。 李桐洲偏过头去,咳嗽两声,率先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默,道:“旁边有换洗的衣服,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洗漱一下换套干净的衣服。” 少女起初没有答复,似乎不认为李桐洲在与她说话,直到李桐洲重新将目光投向她,她毫不在意自己裸露出去的大片肌肤,偏了偏头道:“什么是,衣服?” 两人面面相觑,李桐洲一时语塞,随后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女又歪了歪头,李桐洲换了个问法:“呃,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少女倒是给了答复,她慢半拍后道:“樱庭四季。” 随后又是惊人的尴尬,李桐洲挠了挠头,给尤利娅递了个眼神,尤利娅回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虽然不耐烦,但她还是当起了保姆,把少女领进了隔间。李桐洲则趁这个空档开始调查,他没有星聆的通天手段,调查手段自然是质朴的人类水平,他连接了终端,打开了搜索引擎,颇为耿直地输入了“樱庭四季”这一名字,理所当然地没有收获。 他沉吟片刻,删除“四季”,留下“樱庭”这一姓氏,这次搜索引擎给出了不少结果。 这个姓氏象征的权势要超过李桐洲的设想。樱庭鞍马,国会议员,被“誉为”国会里最成功的商人和金山上最成功的议员。 第22章 “奶奶!” 从新闻和各类细枝末节的消息中推出的形象,樱庭鞍马符合李桐洲对于这类位高权重者的一切想象和偏见。 他背靠一个在联邦有着盘根错节网络的家族,每年光收到的政治献金就是个天文数字,手腕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联邦的未来走向,个人关系非常复杂,这不仅体现在手腕方面,还体现在对待女人方面。 他伸出的毒手覆盖范围很广,虽然在联邦议会厅这个遍布人渣的地方,他的取向年龄还局限于合法和性同意的范围内,但绝对称得上是个恶党,绯闻源源不断,以至于他的竞争对手甚至需要特地总结出一份名单来交给媒体。 而通过媒体公布的这份名单,李桐洲看到了樱庭四季的名字,她不是直接受害者,而是某位遭他毒手女性的女儿。 这对母女还成了典型,是该议员私生活混乱的直接罪证,迫害女性,丢下亲生骨肉,让母女二人穷困潦倒,属实罪不可赦。这种指控当然不可能伤害到一个议员的地位,甚至没法动摇他的选票,他本人也对这类指控不屑一顾,在公共场合对这份受害者名单的说法嗤之以鼻。 李桐洲却忽然有些疑惑,报道中称母女二人穷困潦倒,只能依靠救济所极为有限的援助过活,那她怎么能住的起那家医院? 那家尖塔式的“医院”设施是联邦的精尖技术,住院费用肯定不是一对依靠救济生活的母子能够负担的。 那这笔钱是谁在替樱庭四季出?是她的便宜父亲还是因为什么联邦研究机构? 可能性很多,瞎猜肯定得不到答案,李桐洲便干脆不猜了,而且很遗憾的是,那个议员“目前”不在该世界泡里,大概就意味着他永远不在了。 这时,老妖婆带着三无少女走出了房门。 老妖婆没换衣服,暂且不谈,一边的樱庭四季当真让他眼前一亮,此时少女身上套着一件洁白的小吊带,轻薄的衣物未能遮住她的肚脐,半身裙堪堪埋起大腿根部,惊鸿一瞥下,李桐洲发现了端倪:少女似乎未身着贴身衣物,无论是上下。 想都不用想,这绝对是老妖婆的恶趣味,他狠狠瞪了尤利娅一眼,对方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老妖婆很委屈,她明明是在给这家伙讨福利。 “坐。”李桐洲无奈,他咳嗽两声后,把自己在调查时顺手做好的晚餐端上桌,请两人坐下。 这真是个方便的时代,手机进化成了终端,连接神经,不用手就能操作,画面直接显示在眼睛里,且画面随心而动,他需要时会置顶在视野最前,不需要时它会虚化,不影响视野,不影响一心二用。 三人上桌,桌子和椅子的高度对少女来说有点不公平,恰好遮住了她的胸口,让李桐洲第一次能静下心来观察她的面孔,她相当可爱,脸上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消瘦清白,眉眼高挑,活像个人偶,充满懵懂的气息。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樱庭四季的肢体语言却很活泼,桌子下的小脚时不时摆动,柔嫩的脚趾在狭小的桌面下蹭过李桐洲的裤腿,手也不安分地摆弄着餐具,一会过后李桐洲确信了一件事:女孩不会用筷子乃至刀叉。 李桐洲深吸了一口气,咳嗽两声,拉来女孩的注意,再给她演示了一下刀叉的握法和用法,她懵懵懂懂,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用手。 本来打算用怀柔接近少女,套取情报的李桐洲见此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没滋没味地吃了口饭,看着满手油渍的少女,他问道:“你的父亲是那个樱庭鞍马议员吗?” 樱庭四季迷惑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又摇了摇头。 “……”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噗嗤。”一边的尤利娅没绷住。 这次女孩说话了,她弱弱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李桐洲抓了抓脑袋道:“那有哪些事是你记得的,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记得的部分。” 女孩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过也并非毫无反应,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之露出痛苦的神情,她道:“我不知道,我只能想起一堆影子,我明明是樱庭四季,但这些影子一直叫我别的名字。” “什么名字?”李桐洲追问。 她无助地看着李桐洲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完全是一问三不知……大概率是个麻烦,而且很可能是颗地雷,根据之前李桐洲的原则,很有可能会直接把她丢出去,不过此前尤利娅的一番话提醒了他,尽管他不想替换自己的身体,是个人类原教旨主义者,但作为独响者中的“新生儿”,有些成长的阵痛李桐洲是无法避免的,他不能继续采取之前有些鸵鸟的态度,必须主动获取更多信息。 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知道尤利娅只是表现的比较正常,实则完全没有伦理道德观,且大部分时间让人看不透想做什么,如果她说什么李桐洲就信什么,李桐洲多半会死的很惨。 樱庭四季,这个节点女孩说不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思绪落定,李桐洲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在暂住在这儿,等你想起什么,或者找到你的家人朋友再离开。” 女孩稍微犹豫了一会,又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李桐洲温和地笑了笑道:“以后你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或者不懂的地方,你尽管提问。” 还没等樱庭四季说谢谢,李桐洲话头一转,转向旁边一直看戏的尤利娅,他道:“她会帮你解决的。” 尤利娅看上去不比樱庭四季年长,肉嘟嘟的脸鼓了起来,她不满地道:“关我什么事?” 李桐洲起身,嘿嘿一笑道:“带带孙女嘛,妈妈。” 樱庭四季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子连筷子叉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此刻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年长的男人会喊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叫妈妈,更无法理解孙女指的是谁,在大脑宕机近半分钟后,她终于活了过来,弱弱地对尤利娅喊了句:“奶奶?” “……” “……” ………… 和她们的同居生活比李桐洲预想的还要痛苦。 这倒不是因为樱庭四季蠢笨,她虽然因为失忆丢失了许多生活技能,但毕竟不像新生儿那样要从零开始,大部分事情一点就能点通,真正的问题还是……她不爱穿衣服。 她本来就是白纸一张,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有尤利娅以身作则,还有意无意地误导,樱庭四季就变得不太在乎衣物,也没有平常女孩应该有的伦理道德观。 然后李桐洲就后悔了,他立马把樱庭四季从老妖婆手里抢了回来。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强的责任心,单纯是因为继续这样下去,他估计很难绷得住。 李桐洲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两句白花花的胴体在他面前晃荡可没法给他脱敏,有些反应是人之常情。可惜他正的没有多正,歪也没有多歪,尤利娅身上都是秘密,全是危险,他不能下手,樱庭四季又是个孩子。如果他够歪,那世界泡里他家附近那个学校的学生妹们早就遭殃了。 不过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和她们在一起的生活还是让李桐洲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的快乐。 时间悄然流逝,七日后的一天,李桐洲带着樱庭四季来到了公园。 女孩穿着最简单朴素,也最能衬得她动人和青春姿态的白色连衣裙,踩着淡粉色小凉鞋,像个好奇宝宝,对一切都充满兴趣。 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出门。 李桐洲没有给她做什么伪装,因为这次出行本身就是带有目的,世界泡虽然有范围,但这个世界泡比李桐洲的那个要大很多,漫无目的地满世界找线索是大海捞针,还不如把她带出来,看看有没有人会找上门来,守株待兔。 还能顺便让小姑娘散散心,别把她闷坏了。 就算是今日之联邦,这颗满目疮痍的星环也是有公园的,是现在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之一了。 李桐洲就坐在长椅上看那个女孩走来走去,不过很快,她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回到了长椅这边。 李桐洲敏锐地差距到她的情绪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怎么了,碰上什么问题了吗?” 樱庭四季沉默着,目光投向了围在公园外围的黑色装甲车和附近荷枪实弹的军方人员。 每个出入公园的市民都要受他们盘查,不过他们并未认出李桐洲和樱庭四季。 “那些,是枪吗?”樱庭四季问道。 “你居然认识那是枪?”李桐洲有些意外。 “我不知道可我讨厌那些人,讨厌那些人手上拿着的东西。”她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临近附近的区域哪里有污染,他们要重点保护这里。”李桐洲猜测。 “污,染?”樱庭四季咀嚼着这个词汇。 李桐洲道:“对,污染,一种蔓延整个星环,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的东西。” 樱庭四季下意识抚了抚手臂,似乎有些发怵。 “不用担心,那些黑衣人手里的枪就是用来防治污染的。”旁边,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一个身批宽大褐色风衣,身材修长的男人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嘴角含笑看着二人。 李桐洲一乐,道:“枪还能治病?” 男人道:“枪不能治病,但污染不会不请自来。” 男人若有所指,李桐洲挑了挑眉,他觉得自己待的兔该是到了。 李桐洲低头捏了捏鼻梁,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捏出了几分傲慢,他道:“如果枪真的有用,现在联邦领土就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最高法院也不会沦为暴徒的窝点,如果枪真的有用,永恒计划就不会定义为非法,仔细想想,这个星环上有多少联邦国土实际沦为了沦陷区,多少人有家难返?”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柔顺利落的褐色短发,他笑了笑道:“您是飞船派。” 李桐洲嗤之以鼻道:“什么派都不重要,不等敌人从空间通道打过来,马上我们就要被自己搞出来的毒药害死了,你们却还派兵把守公园……看他们笑的多开心,不知道联邦都大难临头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但不管是天灾、战争还是瘟疫,在那些东西切实杀死我们之前,日子都是要继续下去的嘛。” 李桐洲挤出一个鼻音,不置可否。 男人继续道:“您认为,当今联邦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 “在于生意。”李桐洲决定顺着“飞船派”的台阶往下说,道:“在新技术生根发芽时,根据当年委员会对两个计划方案的成本对比,要立项研发永恒战舰,联邦起码要投入三百亿联邦币,而且仅是立项初期的投入。而虚空合剂的研发呢?尽管医药研发的投入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可对比起一艘能够跨越星海的战舰来说还是不值一提,他们给出了三十亿这么一个让国会老爷们无法拒绝的数字。” 他讽刺地道:“三十亿对三百亿,高下立判。” “嚯,这话您跟我说说就得了,可千万别往外说。”男人像是吓了一跳一样,露出苦笑。 “难道那些黑衣人还会因为我说了几句话就冲进来抓我?”李桐洲不屑地道。 “还真有可能。”男人叹了口气,温和地道:“敏感时期嘛,虚空病可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每天他们都有因虚空病引发的事件或病症死去的队员,万一您这番话被理解成支持虚空病,他们说不定真会发疯。” 李桐洲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敌人?恩人!听说虚空病出现以后,联邦国土安全局的编制膨胀了十万个。” 男人动作一顿,深深地看着李桐洲,随后他手探进了大衣里,自然不是掏枪,而是摸出了一张名片,他道:“鄙人是安全局虚空对策课的科长,卡尔文。这年头,像我们这样不赞成虚空合剂的人都不好混了,要互相理解嘛。” 李桐洲表情拿捏地恰到好处,装出了一副收到惊吓又死要面子的姿态,眼皮抽了几下才接过名片,“艰难”地道:“啊,对,互相理解,咱们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互相理解。” 第23章 失忆症 李桐洲保持着受到惊吓的神情,直到那个自称科长卡尔文的男人消失也没有放松,演够一分钟才慢慢松弛下来,然后做作地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卡尔文已经离开,但他没有放松的空间,随着谈话结束,周围的眼线开始密切监视起李桐洲,通过他悄悄散布空中的灰烬粒子他能感受到那些或冷漠或阴险的视线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他被盯上了。 李桐洲的行为在这片公园里是非常融洽的,为此刚刚还说了一大堆胡话,其实他根本没什么立场,毕竟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露出什么破绽,值得引来这么一个大人物的关注。他的身份是由尤利娅捏造的,不可能会出纰漏,除非那个疯女人故意搞事。但他也看过自己的假身份履历,做的很完美,白的干净,脏的也恰到好处。 那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旁边的樱庭四季,可如果对方认出了樱庭四季,她作为一个被污染的个体,议员的私生女,为什么那个卡尔文没有当场采取行动? 此时这姑娘没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一旁傻乐呢。 樱庭四季一点儿没看出刚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刀光剑影,此刻正低着头,也不知怎么解开了凉鞋的绑带,用晶莹的脚趾挂着凉鞋的边缘,一晃一晃,玩的乐此不疲。 李桐洲有些粗暴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搞乱柔顺的长发,无视她有些小抗议的眼神,李桐洲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不管那个科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地方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 每个独响者根据进化路线不同,有不同形式的强大,但相同的是其都有强悍的肉身和与之相符的敏锐五感,在这样敏锐五感的提示下,李桐洲一直感到如芒在背,直到他带着女孩离开公园才如释重负。 二人回到了公寓楼楼下,生活的浓烈气息席卷而来。 正如卡尔文所说的,日子总要继续,就算是面临着一场灭族战争,人类也得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毕竟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文明付出了一切: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战争税、全民皆兵、战至最后一人的觉悟,满大街行走的钢铁巨兽和重火力,这个文明几乎所有的有生力量都拿起了武器,连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法避免。 也正是如此,这个文明展现出了近乎魔幻的错位感,网络上是年轻人对于文明未来的悲观和愤怒,现实中在生活区又能看到年长者在生活中表现出的豁达,一切如旧。 虽然李桐洲刚刚说了那些没营养的屁话,但他作为一个看客其实看的很通透。 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文明,“幸运”的是,这个文明是历史的某一段截取,仅仅一百天以后,它等不到灭绝的来临便会重置,时间循环往复。 失忆女孩什么也不懂,但她很敏锐,能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来自于群体的沉重,马上就想回到家去,李桐洲却还有事要做。 “你先回去,我在下面再逛一会。” 樱庭四季点了点头,乖巧听话地上了楼,李桐洲则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下……人生总是一事接一事,他要开始第二回合了。 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灰烬蔓延在空中,替李桐洲勾勒出了一个“第二视觉”,在苍白色的视野里,有一个身穿卫衣,真实面孔藏在兜帽里的男人快速向他逼近。 旋即,李桐洲后背隔着衣物感受到了硬物抵上来的生冷感,这多半是把枪。 同时,他耳边还传来明显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要动,否则我就开枪。” 李桐洲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当然也没有如他所说的不要动,而是自顾自地摸出一根烟,后面的人紧张地用力压下枪口,厉声道:“不许动!” 李桐洲舒缓地吐了口烟圈,道:“不要紧张,高山飞语同学。” 身后的人……高山飞语一愣,兜帽下的脸有些难看,他起初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没有转头却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道:“你在等我?” “这里是个好位置,没有监控,没有军队,而且离家近。”李桐洲道。 “离家近?”高山飞语有些猜不透李桐洲的思路。 “因为到饭点了,你不饿吗?” “……”高山飞语一时语塞。 “好,就当你不饿。”李桐洲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你很紧张,从公园开始尾随了我们一路,却没有太多的敌意,甚至连枪的保险都不打开,那你不如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高山飞语脸色阴晴不定,纠结片刻后借着长椅的掩护,收回了手枪。 男孩坐在了他旁边,沉默不语,李桐洲便引导般道:“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碰见什么事儿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李桐洲也不催,在持久的沉默中,高山飞语在五分钟后才开口道:“我饿了。” 李桐洲忍俊不禁,道:“好。” 少年很聪明,也很谨慎,他不见得相信李桐洲,虽然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从而愿意开口,却不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攀谈。 两人上了楼,走过拐角就是李桐洲的家,旁边紧挨着高山飞语的家,少年看着紧闭的家门咬了咬嘴唇,李桐洲见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心思闪动之下,思维通过终端对他的房门下达指令,房门应声打开。 高山飞语讶异万分,李桐洲快一步解释道:“在你消失以后,国土安全局迅速查封了你家,然后更迅速地归为了无主资产,被上架拍卖,我顺手买了下来。” 高山飞语一愣,随后幽幽地道:“他们动作真快,这才一周多,不过也能理解,我被标记为蓄意传播虚空病的极端组织成员,失去了作为联邦公民的合法权益,这样他们就能特事特办了。” “一周时间就走完从竞拍到过继所有权的所有流程,堪称急不可耐,看来现在联邦真的很缺钱。”李桐洲笑了笑道:“不过你没问题吗?被通缉还大摇大摆地走进安全区。” “我是被冤枉的!”高山飞语突然喊起来。 咔嚓,李桐洲拉开了房门,做了请的姿势。 进了房间后高山飞语又低落地道:“也说不上,现在我是货真价实的帮凶,亲手把稀释后的虚空合剂递交给一个又一个的流浪汉,骗他们去死。” 精神状态不稳定,但似乎没有药物影响,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剧烈的变故……李桐洲瞟了一眼,缓和地道:“没关系,不要紧张,有事儿待会慢慢说。” 尤利娅适时地出来迎接,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道:“欢迎,你一定饿了,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 这老妖婆现在好好穿着衣服,回家之前李桐洲就已经发信息提醒她家里要来客人了,当然,她“孙女”樱庭四季也打扮端庄,乖巧可爱地坐在饭桌前。 可惜高山飞语不领受这份可爱,仇恨的眼神隐晦地掠过樱庭四季。 李桐洲敏锐把握到了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请人上桌,待到速成料理一盘接一盘上桌,他才开口:“你认识她?” “认识。”高山飞语低声道。 对此,樱庭四季懵懂地眨了眨眼。 高山飞语道:“她半个多月前出现在学校体育馆里,身上受了严重的枪伤,我给她上了点药,我原以为她会很快离开,或者去医院接受救治,但她就地藏匿了许久,直到我最后一次见她,她给了我一管虚空试剂,并声称那是我交给她保管的东西,但在这事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樱庭四季张了张嘴,弱气地道:“我不认识你。” 高山飞语怒火难遏,拍桌而起:“你后来还把那根该死的虚空合剂藏在我的饭盒里,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让我被感染,安全局干员手上的检测仪对着我能测得它红的发黑,你现在说你不认识我!” 突然的发难让女孩很害怕,弱不禁风的身子往她“奶奶”那里靠了靠,尤利娅本来事不关己,现在也只得伸手点了点两下桌子,制止了他突然的发狂。 少年愤愤难平地坐了回去,李桐洲继续询问道:“你说你感染了,可你身上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和我见到的那些感染者有很大的区别。” “我也不知道。”高山飞语强压着怒火,继续叙述自己的遭遇,讲完始末,再讲敕令社的头子是如何控制他的:“他不仅利用感染控制我,还伪造了我的犯罪链条,捏造了一条视频,利用我的名义在网络上发布犯罪声明。” “给我看看?” 高山飞语点了点头,拿出一根全息屏,放置于桌上。 视频开幕,是一排戴着头套,身穿黑色制服的敕令社成员,背靠联邦法院作为背景,高山飞语列于中位,俨然一副领头羊的模样。 “联邦总统及其议会代表整个联邦政府在这里正式将虚空合剂相关研究定位非法,试图将联邦人的命运推向逃亡主义,他们卑劣的行径让这座原本充斥着理想主义光辉的广场蒙尘,让代表着联邦人最高准则的法律蒙羞。所以我们认为,当法律失去其效力成为一件伤人的恶器时,就应该有一位帝皇向世间下达敕令,拨乱反正。” “我的声音比帝国的皇帝还要轰鸣,我将为联邦带回真理,我既是真理敕令的下达者。” 视频到这儿便结束了。 高山飞语痛苦地抱着头:“这是他对我说过的话,他用ai技术把我的头拼了上去!” 尤利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而李桐洲率先想到一个问题,有些没头没尾地问道:“你重来过吗?” “什么?”高山飞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抱头的姿势。 “没什么。”李桐洲笑了笑打岔。 “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他们经常会在网络上发布这些拼接过的视频,以此来要挟他们入伙。”高山飞语道:“但他们拉入伙的每个人很有影响力,或者身怀某种他们需要的技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以索纳姆的混球为什么一定得逮着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后备生坑。” 因为你是节点,还是这个世界泡的主角……李桐洲心中吐槽。如果约翰·比托那群人知道他什么也没干就凑了一屋子俩节点,约翰·比托会不会气死。 李桐洲表面不动声色:“他要你帮他做什么事?” “多是跑腿送货之类的杂活,这段时间是例外,他让我进到安全区里找个人。” “找谁……噢。”李桐洲刚问出口就得出了答案,三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樱庭四季,女孩颤了颤,几乎要把身子缩进尤利娅的怀里了。 “让一个通缉犯进安全区找人?”李桐洲奇道:“那不是让你送死?” 高山飞语摇了摇头道:“我的通缉等级并不高,他们捏造了我的视频并公布在互联网上,但互联网上很难看得到那个视频,更像是专门放给国土安全局看的,安全局看到,然后注销掉我作为联邦人的合法身份,没收我的私有财产,一气呵成,简直像一条产业链,安全局多半会默认我已经死了,他们没必要通缉一个死人。 然后敕令社的技术人员帮我伪造一个新的身份,不用太可靠,只要让机器分辨不出我是高山飞语而是另一个人就好。” 高山飞语叹了口气道:“最让我迷惑的还是你们,一开始我以为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可她在你们手里,如果你们认识,那完全没有必要让我进来找人再带她离开,如果这是你们玩的什么花招那我认了,要不是的话,我求求你们帮帮我。” 此时的少年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放眼望去,全世界都是敌人,但也谁都可以是他的救命稻草,这是身陷困境的人的共同特征,事实上,他已经足够聪明,处理的够好了。 李桐洲笑了起来,道:“我有个想法。” 第24章 你没有妈妈吗 “你有爹妈吗?”李桐洲忽然问道。 高山飞语傻了眼,如果他是老望海人,和李桐洲同出一个文化圈,那多半会感受到强烈的攻击性,而虽然他是联邦人,却也从这个提问中体会到了一点侮辱性。 李桐洲一拍脑袋,反应过来道:“是这样,虽然我对你们联邦的风土人情算不上熟悉,但从常理思考,如果你有合法监护人,那旁边那套房产应该不会挂在你名下,国土安全局也不至于因为你成了罪犯就查封拍卖你监护人的房产,所以你家里应该没……呃。” 高山飞语脸皮抽了抽,吸着气道:“你没猜错,我确实没有监护人。” “我猜你还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完全没有人来家里找过你。” “我有朋友!”高山飞语抗议道:“只是我被通缉了,哪个军校生会来看望一个通缉犯?” “拉倒,通缉信息要是真发到你学校,你哪里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回来。”李桐洲摆了摆手道:“敕令社那边对你有什么要求,找到人后立马把人带给他们?” “差不多,他们说找到人后立即上报。”高山飞语道。 “差多了。”李桐洲道:“像拴着骡子和马一样拽着你,要求你用最短的时间把人带出去,那说明他们在安全区里没有那么手眼通天,要么是忌惮安全局的机枪大炮,要么是手伸不进来,对你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 如果他让你慢慢来,勒着你脖子的绳让你觉得没那么紧,那你就该当心了。这说明就算是安全区,他们也能保证不俗的影响力,起码他们不担心你失控,做出一些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 高山飞语喉结动了动,他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有啊,还可能他们正盘算着计划,什么时候要来波大的,而且计划的中心就是你们两个。”李桐洲身体向后倾,悠闲地靠上背靠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两头扒瞎的情况,你要试探清楚他们的态度。” 高山飞语沉默了,许久过后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我应该怎么办。” “好办。”李桐洲咧嘴一笑:“你去跟他们要钱。” “……?” 李桐洲没有着急解答,而是看了一眼尤利娅,这个老妖婆表现得相当贤内助,心领神会便轻轻拍了拍旁边女孩的后背,领着她进了房间。 这时他才解释道:“既然他们要你办事,你理所当然的能找他们要钱,如果他们不给你行动经费,那你就没法在合法的社会里活下去,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拿到钱以后就花掉,去吃喝,去玩女人。” “啊?”高山飞语有些傻眼。 他道:“你要抗拒他们的指令也需要一个由头,如果你立马去警局自首,对他们造成的破坏会比较大,他们的应对措施也会相应的更激烈,但你去吃吃喝喝,去玩女人,没有人会太为难一个废物。你有很大概率收获一顿毒打,然后他们多半就会放过你,勒令下不为例。” 高山飞语不是笨人,可以说是一点就通,他明悟了,脸却有点黑,他道:“就没有不挨打,我和他们相安无事的可能吗?” “那我就要看不起这个敕令社了,口号喊的这么响亮,实事是一点都不做。”李桐洲微微一笑道:“根据行动推测,给不给你钱能获得一些信息,揍不揍你能获得一些信息,谁来揍你也能获得一些信息,稳赚不赔的生意。” “确实不赔,毕竟被揍的不是你。”高山飞语嘟囔一会儿后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直接要动手杀了我怎么办,这种可能性不是零。” 真谨慎,或者说有些胆小李桐洲耸了耸肩道:“我只负责给你提供建议,执不执行是你的事。对了,隔壁的房间你想用可以用,那本来就是你家。” 高山飞语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随后起身离开了。 而李桐洲当然也不会留,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少年很聪明,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能看明白,只不过他自身陷入了现在的境地很难保持冷静的思考。而且和李桐洲不同,他似乎没有经历过轮回,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凡之处,所以高山飞语的思考方式还局限在人类这一身份里。 虽然他李桐洲也是如此就是了李桐洲自嘲一笑,他不打算舍弃掉人类这一身份,或者说他从不认为独响者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生命。在他找出二者的平衡之前,他都要先用人类的方式做事。 国土安全局分局,位于这座高耸气派的建筑中层,平平无奇的办公室门外,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驻足,二人眼里,一人高一些,一人矮一些,矮些的看到了一头乱糟糟的栗色头发,栗色头发的则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紧张,他笑了笑道:“西泽,把领带整好。” 被称为西泽的矮个子慌慌张张整理起领带,他道:“里面的可是一把手,在虚空病对策部门还没成立,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带队了,可还从没见过我们的老大。” 闻言对方道:“缩卵的玩意儿,你就是因为太缩了,才会在这十几年只混成这熊样。” 西泽当即抗议:“我带的小队怎么说也是局里的精干,这就是我的本事。” 栗发男人翻了个白眼,随后敲响了房门。 “进。” 两人进了房间,里面同样有两人,一人身居主位,他们比较面生,是安全局分局一把手尼尔森。另一人他们则是非常熟悉了,是新任虚空病对策科的科长卡尔文,正侍立于尼尔森身旁。 两人恭敬鞠躬,栗发男人问道:“二位领导,有什么指示?” 科长卡尔文招了招手,让两人上前,并指示他们拿起办公桌上两个拇指大小,长方形的金属物体。两人认得这是什么,这是认证器。 两人没有表达什么疑虑,径直将认证器插入脖颈后的终端。立马,他们眼前弹出弹框:西泽·拉姆齐、菲德·伯尼身份认证中认证已通过,授权中,授权已完成。 “这是哪部分的权限?”栗发男子——菲德不解地道。 卡尔文指向西泽:“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负责带你原来带着的三组以及二组 。” 随后他又指向菲德:“你带一组和六组,你们两个由我直接指挥,我们要组建一支对策小组,用来应对已成气候的虚空病极端组织的问题。” “在虚空病对策课里额外组建一支虚空病对策小组?”西泽不禁问道。 卡尔文道:“这支对策小组的行动计划在局里拥有最高级别的保密权限和优先权,有权对我们行动提出异议和过问的,只有局长。” 西泽继续问道:“那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卡尔文蕴含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此时他身旁坐着的尼尔森局长开口,温厚地道:“听说你们两个是同窗?” 一直沉默的菲德此刻上前一步道:“是的,我和他是联邦中央军事学院的同届生,他是地勤的,我是指挥的,我们在一场模拟训练中认识,当时卡尔文科长是我们的教官。” 尼尔森挑了挑眉道:“怪不得,怪不得卡尔文会这么强烈地推举你们两个。” 西泽眉头一跳,以为局长有些不快,上前一步就要说话,菲德卡住他的位置,趁此机会,卡尔文快速道:“从他们还没从学校出来,我就相当认可他们的能力,认可他们作为央校人的品格。” 出乎西泽意料的是,尼尔森局长并未发怒,而是笑了笑道:“央校是联邦的国防枢纽,也是联邦的未来,能养育出你们这样的人才,我这个原校长也就没有白当。” 此时菲德再朗声道:“定不负您的期望。” 尼尔森欣慰地点了点头,抚掌而道:“此次你们的工作内容覆盖面很广,任务很重,涉及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之后就由你们的老教官负责下达,好了,出去。” “是。” 菲德和西泽离开了办公大楼,黑色车辆上,西泽忍不住道:“真是蹊跷。” “确实蹊跷。”菲德接腔,却带上了熟人间打闹的讽刺:“你是怎么在分局做到现在的,连自家老大出身央校都不知道?” 西泽被噎的羞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的蹊跷不是我蹊跷,是老大蹊跷。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哪一次在接到指示后不知道自己工作内容的。” “所以你升不上去。”菲德点了根烟,在车座上挺身整理了下歪掉的腰带,一副老油子的作态道:“上头是央校出身,我们也是央校出身,他们重用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最突出,而正是因为我们的这层身份,他们需要的不是强大的精英干员和异能者,而是像我们这样不问不该问事情,只管做事的人。” 西泽反讽道:“是,你机灵,你这种精锐就应该好好在前线待着说实在的,为什么你会被调回这里?帝国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前线肯定比这里缺人。” “谁知道呢。”菲德有些敷衍。 西泽盯着他看了许久,好像要看穿他吊儿郎当外表下面藏着什么心思,随后他道:“这点也堪称蹊跷,前线战事不明朗,但国土安全局对内事务的人手却越来越多,我都快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帝国人还是联邦人了。” “或许是因为我们绝不会输。”菲德吐着眼圈,罕见严肃地道:“外敌的胁迫不如内疮伤害的万分之一,我们决不会灭在帝国人手里,联邦人、英雄萨塔克的故事会随着万州河的河水,流向下一个百年、千年。” 西泽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乐观主义者。” 西泽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既然你这么聪明,知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使唤我们去做什么?” 滴!解答问题的不是菲德,而是终端收到的新讯息,他们组队后的第一次任务来了。 这下不光是西泽,连见多识广的菲德脸色都像见了鬼:“他们让我们带队去夜总会?” 第25章 国土安全局!open the door! “那个叫做以索纳姆的男人说他想当联邦的皇帝,对世间下达敕令,他既是说一不二的皇权。我一直觉得这种说法是,是在开历史的倒车。”高山飞语显得有些焦躁,紧张地扯着自己的领带,絮絮地道:“可来了这里,我才发现联邦的皇帝其实从来没有消失,联邦的皇帝就是钱,钱甚至可以买到人。” “……”李桐洲坐在他旁边,舒坦地背靠沙发,抿了口酒,轻轻吐出一个足以戳伤纯情少年的单词:“处男。” 高山飞语的脸一下涨红,狂灌了一口酒,嗫嚅半天,憋出一句话:“这地方,太,太肮脏了。” 李桐洲道:“如果你是在参选议员的时候发表的这种发言,说不定能引来一片叫好,再多给你几张选票,但这里是夜总会,是只有我们俩在的包间。” “而且你马上就要挨顿毒打了,何必把那个可怜的姑娘赶出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你真是个人渣。”高山飞语不禁骂了一句。 事实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喝酒,两人从家里喝到清,再从清喝到夜总会,高山飞语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男人的无耻了,这个男人打着刺探情报的幌子花天酒地,经常性转个头勾搭上了某个漂亮女人的肩膀,给自己徒增尴尬。 但他李桐洲也有话说的,一开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酒都不肯喝,说什么他未成年,李桐洲说他这放屁,他在官方记录的年龄明明就不实,身为成年人酒不喝,说叫个妞给他开开眼,就立马红温,变成一只红皮鸭子。 虽然都对对方不满意,但第一杯酒下肚以后,两人也没有不熟起来的道理。 熟起来以后,高山飞语也不免对李桐洲和尤利娅的来历感到好奇,对此李桐洲并未解释什么,他只告诉少年,以后他会知道的。当时少年沉默了一会,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问了李桐洲他和尤利娅的关系,因为两人亲密的互动时常看的他眼皮直跳,但二人看上去又不像是情侣关系。 李桐洲幽幽地告诉高山飞语,那是他妈。 当时少年的表情非常精彩。 时间跳回当下,少年有些忧心,他少见地说了关于自己的事:“我家父母早逝,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家姐姐聪明又不聪明,在首都读书,成绩很好,但除了读书做什么都非常笨拙,更不擅长打理钱财,所以我不能参军,起码现在不能。” “所以你谎报了年龄,为的就是推迟应征入伍的时间。”李桐洲道。 “但我还是报了军校,主动当了一名后备生,如果联邦真的到了危难时刻,我义不容辞,我虽不像我的同学们那样热血,我也是个联邦人。”高山飞语叹气道:“可在我经历这些事儿的前后,联邦真的让我很失望。” 联邦人其实多半就是地球人,地球人的秉性在不同的时代其实有多数相通,骨子里一直刻着美好与罪恶,只不过高山飞语年纪轻轻就碰到了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巨大变故,尝遍了那些令人恶心的倒霉事,放大了对坏的那一面的认知。 所以他会说这话并不奇怪,李桐洲也不说什么,默默把他的酒杯倒满。 “联邦是一坨狗屎,现在我最重要的,只有我的姐姐。”高山飞语看着李桐洲,目光如炬,隐隐带着恳求的意味:“虽然我很不愿意拜托你这个见人就上的泰迪,但我现在是病人,联邦目前还没有能够痊愈虚空病污染的方法,所以我想……” “想让我在你死后照顾你姐姐?”李桐洲笑了笑道:“你可别污蔑我,我是很挑食的,不是谁都可以。” 面对李桐洲说的混账话,高山飞语并未动怒,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不奢求你做什么,就是求你把我这段时间尽可能攒下来的钱,通过合法的渠道交给她。” 对此,李桐洲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暗叹,他宁愿这个少年发火然后他把话题岔开。他是半个独响者,独立于这个世界泡的存在,而且才“出生”不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种种。 他的姐姐在首都,但这个世界泡则是远离首都许多宇宙里程的联邦第二大星环,而且仅限于此。这意味着这段距离比天人永隔更加遥远,更意味着现在高山飞语所知的挚爱亲朋,他的一切都是历史某段节选的投影,是虽真实存在但又虚幻的。 李桐洲刚刚经历过这样的切肤之痛,他知道少年也无法避免,但不希望少年现在体会这种悲哀。 他道:“她怎么称呼?” “高山樱空。” 看到李桐洲松口,他明显放松了下来,李桐洲奇道:“你这么信任我?” “倒也不是,急病乱投医,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还能依靠谁,你虽然来路不明,还经常乱搞,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个恶棍,就算你是恶棍,我也没有什么好丢的东西了。” 李桐洲举起酒杯道:“那就不提了,喝酒。” 就在高山飞语以为今天又要开始一天堕落的享乐时,忽然发觉李桐洲的脸色滞住,然后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这让高山飞语有点不明所以。 直到李桐洲放下酒瓶子,解释道:“你要的一顿毒打来了。” 高山飞语刚要张嘴,便只见李桐洲全身泛起幽暗的红光,瞬间爆散成灰烬,在空中无影无形。 少年瞳孔猛缩……李桐洲竟是不同于那些用虚空合剂制造出来的劣等品,货真价实的异能者! 再下一秒,门外来人暴躁打开了本应上锁的包间门。 “例行巡查!” 高山飞语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因为来者是官方的人。 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员鱼贯而入,当他们站稳脚跟准备抓人时,却看到他们的目标已经极为配合地蹲下抱头,顺服到了极点。为首的家伙动作一顿,莫名地看着高山飞语:“接到举报,这家夜总会包括你在内,涉及皮肉交易,跟我们走一趟。” 尽管高山飞语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么无耻的理由,少年还是不由得震惊地抬头道:“警官,我这连个姑娘都没有。” 这时,他的手下已经搜完了房间,对着领头人点头,肯定了高山飞语的说法。 头领却不表示什么,而是冷笑着道:“一个人在全星环数一数二的夜总会里喝闷酒?” 高山飞语当即闭嘴,他确实没叫姑娘陪酒,但刚刚房间里也确实不止他一人。 “去把店里的监控翻出来。”头领下令:“先把人带走。” 高山飞语很配合地接受控制,在两个警官粗暴的压制下出了房间,包间外,遭遇盘查的不只有他,这似乎的确是一场出人意料的突击检查,但高山飞语不是傻瓜,他马上就看出了端倪。 虽然他们的人手把这里闹的鸡犬不宁,怒骂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高声呼喊:“你知道我是谁吗!”……但真正被押出来的只有他一个,而且这些警官对这些业务表现出来的是相当的不熟练,比起检查,更像是砸场子。最重要的是,他们明晃晃地佩着枪,或许这不能说明什么,但结合他们身上的生冷气魄和利落专业的动作,事情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一队精英干员持枪对风俗业重拳出击?简直是疯了,是生怕联邦早报没有头条可刊载吗。 …… 夜总会外,西泽和菲德倚靠着黑车,两人都抽着烟,西泽显得百无聊赖,而菲德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西泽道:“你说蹊跷不蹊跷,国土安全局的精英干员亲自带队出马,你哪时候见过这阵仗……嘿,用这种借口作掩护抓捕一个人,我一直没发现我们局里这么有创意。 更蹊跷的是,卡尔文要求我们务必到场,而且荷枪实弹。而目标没有任何反抗,任抓任取,那他到底让我们防谁,危险到底在哪?” 菲德沉默着没有回应,西泽便更恼火:“我知道你想说不该问的别问,可我他妈的不是行政官员,不是政客,而是一个干员,我们做的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活,手底下的兄弟可以不问,我不能不问,起码我不能不知道我要面对的危险是什么。” 菲德掸了掸烟灰,这才有些深沉地开口:“关于这些破事的细枝末节,我知道的也不多,里面涉及很多事情,但关于我们在防备谁,我还是有点眉目的。” 他道:“四十六天前,局里临时侦测到了一阵庞大的虚空污染波动,当时七组距离事发点最近,他们最快赶到,到达后,他们没有看到大规模的虚空爆发,但看到了两个人。” 西泽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菲德提及此事,表情变得非常凝重:“当时七组带去的武装包括三台自动装甲,两辆战车,十几名武装重火力的精英干员朝着区区两个人组成了包围圈并持续缩进,但不出三分钟,你猜怎么着?” “小孩子还猜。”西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到一分钟,七组携带的所有大型武装被肢解,自动装甲被一头撞成废铁,手中枪械唯一的‘战果’是走火击伤了三名自家干员。” “七组全军覆没了?!”西泽吸了口凉气,随后反应过来道:“不对啊,这么大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因为七组压根就没死人。”菲德道:“在上头的命令下,七组齐齐三缄其口,把这次堪称耻辱的失败压了下来,为什么是耻辱,正是因为在战斗中敌人对他们留手了,在敌人留手的情况下自伤三人,怎么能不是耻辱?” 西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被虚空感染的疯子居然还有留手的理智?” “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虽然在那两人所待的区域检测到了巨幅的污染,但敌人释放异能时并未产生半点污染,这证明,他不是被虚空合剂催生出来的怪物,而是一个原生异能者。” 说着,菲德节选了一段影像,发送给了西泽,是当时那个异能者的表现和设备的实时数值监测。 “高位异能者”西泽喃喃地道:“这绝对不是感染者能表现出来的,而且那里本来就是污染区,如果是敕令社之流的极端组织,他们完全没有道理在污染区再造污染。” “他们第二次出现,出现在了非污染的安全区内,这次他的对手是敕令社成员,不过现场留下的影像资料不多。” “听上去那个异能者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这跟我们这次的行动有什么关系?”西泽道:“而且这些影像完全看不到他的正脸。” “卡尔文告诉我,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那个男人行为前后有些矛盾,转变的中心就是我们今天抓来的家伙。” “那个小孩子有什么特殊?”西泽皱眉。 “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抓他,卡尔文都不肯告诉我,我和你都是井底之蛙,是给大人物忙前忙后的劳碌命。” 菲德丢下没抽两口就要烧到屁股的烟,一脚踩灭,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他道:“不管怎么样,今晚的行动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如果目标出现,我先负责跟他接触,如果他真的没有恶意那最好,如果他是个脱离掌控的危险异能者,那个时候就要请你这个局里数一数二的精英出手。” 第26章 虚空爆发 高山飞语没有被束缚,没有被蒙眼,而是被押在无人的后车厢,车厢甚至有窗户,他可以将窗外景色一览无余,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记下路线推测目的地,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他不仅记下,还把路线标记并发送给了李桐洲。 车速不快,路程共计十三分钟,横穿了一个被收复的污染区,来到了一处相当偏僻,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军事管制区。 高山飞语被押入牢房,然后是长时间的静默,没有审讯,没有折磨,只有黑牢里无尽的沉默。 寂静当然不能给高山飞语带来安全感,事出反常必有妖,安静不能透露任何信息,有的只有行将踏入深渊的未知。 他的终端没有被上缴,他却也没有做其他事的闲心,只是定定盯着浮现在眼前的时钟,度日如年,在精确计数下度过了接近两个小时,他耳边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山飞语心头一紧,在一片被处决的压迫感中,牢门打开,两个安全局干员半押送半护送着一个男人,待他进入牢房后,厚重的门再次关上。 借助外界微弱的灯光,高山飞语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他瞳孔猛然一缩,显然受到了惊吓,因为他认识这个男人,对方是敕令社内的精英骨干,深受那位“帝皇”的赏识,此刻他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管制区内。 他怎么敢亲自出面! 这位和高山飞语可不一样,是经过政府公示,危险到极点的恐怖分子,他这样的人能直接进入管制区,这其中说明的问题太恐怖,这意味着敕令社在安全区不仅没有什么受到什么阻力,反而是如鱼得水的。 一个宇宙文明的政府,一个本该保卫国土安全和公民生命权的国家机构,竟然与恐怖分子勾结到如此地步,高山飞语心中发冷时至今日,他与敕令社扯不断理不清,做了许多恶事,他很难自称为一个好人,但并不年长的高山飞语骨子里依然认为这个世界,这个联邦仍然存在着一把评判正义与道德的秤。 直到今天,高山飞语才发现自己从未看透这个联邦,联邦的道德秤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勉强一笑,装傻充愣道:“戴维先生,您是来救我的吗?” “这是以索纳姆先生的意思。”戴维阴冷地回答。 高山飞语愣住了,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意味着这次抓捕,并不是敕令社发现自己拿钱不办事,浑水摸鱼而给自己的惩戒,而真的是国土安全局针对自己的一次行动。 但这一发现不能让高山飞语放松分毫,因为他听透了戴维的潜台词:是以索纳姆的意思,但不是我的意思。 戴维迎上了高山飞语的不安,阴冷无比地道:“先生很相信你,他认为你身上有某种天赋,能够发挥那管虚空合剂的天赋,为此他给了你一个机会,不,是给了你很多机会。 可你用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不停试探我的底线,我也已经厌倦了你这啼啼哭哭的废物,世上唯一有资格持有那管虚空合剂的人只有一个,那绝对不是你。” “只有以索纳姆有资格是吗?”高山飞语低声道。 戴维没有理会高山飞语的问询,独独身上的气息愈加危险,他道:“我要从你尸骸中抽出虚空合剂。” 话音落下,紫黑色的虚空瘴气猛然爆发! 高山飞语骇然后退两步,视线几乎被黑光遮蔽,在这连空气和空间都要被玷污的邪祟中,他只能勉强看清,那个男人衣服上渗出了如血一样暗红的液体,液体悬浮于空,旋即猛然发散,比霰弹枪的弹丸还要迅猛和致命,射向高山飞语。 几乎下意识的,来自于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应,他纵身跃到一边,跌倒在地,尽管狼狈,却躲开了致命的血液。 那些血液溅于墙体,效果比硫酸还要猛烈,合金构成的军事区墙体瞬间溶解,毁出一个狰狞的大洞。 高山飞语惊骇万分,却并未呆住不动,反而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起身顺着大洞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戴维不停手,起步朝外追去,身上那些暗红的“血液”从身上每个角落浸出,形成一层光滑的覆面,又从这些覆面之上涌现出新的血液,血液在空中凝结,结成数条扁平的鲜血缎带,高山飞语不敢回头,如果他回头去看,会发现这些“缎带”竟裹挟着亵渎般该死的圣洁感。 高山飞语绝望了,他背后传来如芒在背的刺感,前路却无可逃避——战车、军车、枪械和炮口对准着他。 天堂无门,地狱有路。 他疯了般地大喊道:“我后面那个才是感染者!” 无人应答,无人理会,生冷的军械透露出的是毫无人性的冷硬,是只要他敢稍加妄动便会殒命成泥的无可商议。 “你无处可逃。”背后的戴维缓步走出,无情下达了宣判,就如同他们所谓的敕令一样。 高山飞语低下了头,似乎是放弃了希望,放弃了抵抗,所有人都是那么认为的,包括那些铁铸的杀器,似乎都认为眼前无处可逃的柔弱兔子不再有威胁,一动不动的炮管仿佛都软化了许多。 只有距离他比较近的戴维率先察觉到一点端倪,他听到了高山飞语的咒骂:“去你妈的,去你妈的。” 戴维并未在意,只当是无能弱者最后的狂怒,操纵着血组成的“圣骸布”切向高山飞语。 可以预见的是,高山飞语在那锋利且具有腐蚀性的缎带切割下,结局会多么悲惨。 但下一秒,戴维瞳孔猛地睁大,死死盯着高山飞语的位置。 这个软弱的废物,竟把攻击挡下了! 高山飞语的手掌探入空气,随后猛然用力,像是攥着什么,但他身前只有一片虚空,随着他手掌用力,紫黑色的瘴气凭空冒出,且愈演愈烈,与此同时,基地里的警铃开始不要命般地疯响。 而就是这团瘴气,阻住了血布的切割。 高山飞语对所有人都撒了谎,包括李桐洲,他确实主观上没有注射虚空合剂,却绝对拥有了与虚空相关的异能,他死死的瞒住了这一点,无论他人怎么盘问甚至是拷问,都绝不露半点声色。 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愿意真正踏出这最后一步,变成一个不断污染世界的怪物,一方面,他要为自己留有底牌。 现在到了不得不动用这张底牌的绝命时刻。 只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张底牌的效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远处作壁上观,在军车里抽着烟的二人组此刻疯了似的指挥队伍向后撤离,但为时已晚,监测器已经顶格报警,这个等级的污染如果爆发,别说围着这个结果基地里的众人,就连整个安全区都要受到波及。 始作俑者高山飞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知道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根稻草正藏在紫黑色的虚空之中,他穷途末路,别无选择。 直到他视线中飘来一阵苍白灰烬,以及一道熟悉令人心安的声音。 “松手。” 鬼使神差,或者说鬼迷心窍的,这句话钻入高山飞语耳中时,他竟真的在大敌当前时松开了手。 锵! 在高山飞语卸力后,众人耳边传来尖长的刺耳蜂鸣,金光闪过,洞穿了那些鲜血缎带,夜空衬下,血色如漫天泼墨。 高山飞语怔怔看着前方李桐洲的背影。 李桐洲扭过头来,发挥自己的无耻天分,咧嘴一笑道:“不用谢我,毕竟是我给你出的馊主意,总归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高山飞语沉默几秒,破口骂道:“那你怎么不去死?” 这话在此等境地里脱口而出,没有什么指责和愤怒的意味,只有几丝被朋友戏耍和被推进坑里的小小恼怒,以及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放松,在潜意识里他相信这个男人,只要他出现,那必定能保得自己安然无恙。 这般信任没有道理,没有由头。 李桐洲乐呵呵地道:“这可有点骂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谁知道他们做事做的这么绝。” 旁若无人的对话在他人看来自然是一等一的傲慢,在枪炮和异能的包围下,这个男人凭什么如此泰然自若? 坐在军车里的菲德当即丢下烟卷,再次整理身上的贴身装甲,确认没有半点漏缝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后开门下车,随后又矮下身来对同僚道:“等会有事儿你可一定要护着我。” 西泽摆了摆手,表示了然,随后问道:“那个敕令社的疯子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真跟他合作。” 菲德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找个机会做掉。” 而远处的戴维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那些冰冷的炮口看上去强硬无比,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小的偏转,不动声色地瞄准着他。 …… 菲德走到距离李桐洲十米有余的位置,包裹着面甲的脑袋通过内置扩音器,朗声道:“这里是军事管制区,不得调令不得擅闯。” 李桐洲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哪里来的调令?” 菲德佩戴着军绿色的面甲,故意做出来的不耐神色也被隐藏在机械之下,他道:“联邦宪法规定,联邦所有成为异能者的公民都必须登记在案,且根据战时法令要求,战时所有异能者都被纳为有生力量。” “我听说自由是刻在联邦宪法里的无上条例。”李桐洲笑道:“这样的强制性行为就很不自由。” “自由也无法高过整个联邦文明的存亡。”菲德凛然道。 李桐洲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道:“那你不用担心了,我连联邦人都不是,又何必遵守连你们都不遵守的宪法宪章?” 所谓无巧不成书,没有误会,世上的矛盾大抵要锐减无数,这句话自李桐洲口中说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他本就不是联邦人,但或许是因为跨越了一个生命层次,李桐洲没有按照联邦人的方式去思考。 在联邦人的认知里,可不存在什么多历史、多文化、多重存在的独响者,他们只知道宇宙中存在自己,以及另外一种像野兽一样的怪物。 如果李桐洲不是联邦人,那就只有一种人,他们的血仇,帝国人。 第27章 巨人投影 确认了这一点,一方官方反恐机构,一方恐怖分子在瞬间竟抛下了你死我活的对立,同时锁定了李桐洲。李桐洲瞬间捕捉到了这种危险的苗头,他笑着对眼前身披装甲的男人道:“你离我太近了。” 这句话从李桐洲口里脱出,并未带着什么威胁的意味,却让菲德心中惊雷乍响、他如芒在背,没有任何犹豫,装甲腿部两侧的推进装置调转,向前喷射出青色的焰火,推动他的身躯,疾退而去。 李桐洲没有追击,不是因为他仁慈,而因为就在菲德身后,有一头黑色的狼逆着他的轨迹,杀上前来。 那头狼的行动速度极快,在常人眼中已经拖出一道虚影,而李桐洲自然非常人,他清楚地看见那头狼的行动轨迹,也看清它的本体,不过只是一个并非由血肉组成,仅有头颅的能量体。 与它同至的还有炮弹和枪火。 轰隆! 包围圈外,十数枚炮弹飞来,在临近二人的位置,被天外飞梭绕着圈尽数刺穿,制造出一个环状的爆炸区。焰火刚刚升腾而起,便马上连同射来的子弹一起化为灰烬,灰烬再于空中打转,附着于李桐洲臂上,裹着灰烬的铁拳朝向能量组成的怪物,悍然轰下! 拳头与它接触的须臾之间,狼头的表面快速凹下,别说它是能量体,就算它是货真价实的颅骨也免不得落得粉碎的下场。 但它没有碎开,而是变得扭曲而不成型,缠上李桐洲的手臂,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青色的白烟雾。李桐洲当机立断,散去手上的灰烬。 李桐洲是半个独响者,但独响者也不意味着天生具备战斗技能,现在不过是靠着灵光的脑袋在行动。 这颗脑袋很快判断出来,他的行动被身后的高山飞语牵制,如果还深陷包围圈,就算独响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机立断,他抓起高山飞语一跃而起,以匪夷所思的跳跃能力,一步逃出包围圈,将其放在外围,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反应,那个一直被忽略的戴维开始行动。 戴维衣物上渗出血液,再次如弹丸般射出,李桐洲立马抓着高山飞语再次跳走,徒留鲜血,肆意洞穿地面和装甲。 这次,他落地松开高山飞语的瞬间,身形就消失不见,戴维惊讶万分,四处寻找,戴维不知道的是,李桐洲在空中跳跃时制造出了一片灰烬,再利用灰烬进行穿梭,瞬间到达戴维的头顶,重重压下。 戴维的反应速度也非同凡响,堪堪来得及抬头,下意识地挪动脚步,躲开了李桐洲的砸击,却躲不开到来的铁拳,李桐洲的右拳接踵而至。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重拳轰击而出,像蛮荒中巨象的重踏,令人心颤,此刻戴维身上的衣物渗血,形成那些“缎带”护他周全,连重拳都无法真正撼动它。 与此同时李桐洲试图将其灰烬化,失败,于是转而对他的右手施展能力,同样遭受了意料之外的阻力,就连戴维身上那件看似平平无奇的衣服都在抗拒。 他的能力似乎强度还不足以直接焚烧生命和其直接产物。 戴维发现了这点,他残忍一笑,酝酿着反击。 又是挥拳,戴维视而不见,准备泼下毒血,他认定这攻击是打之不破的,但他这次失算了,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 难以想象的巨力汹涌而来,原本软而不烂,柔韧无比的“缎带”炸成一摊血雾,没有起到半分缓冲的作用,仿佛裹挟着巨神之力的拳头毫无保留地轰在戴维胸口,他瞬间倒飞出去,砸进一架坦克里。 喧闹的战场似乎都为之一静,没有人想的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挥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一拳。 有思绪敏捷的眼尖家伙看见,李桐洲在挥最后一拳时,在他腰间做了什么小动作,但他们也实在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李桐洲插入了星卡。 在置入他伴生星驱的瞬间,李桐洲便知晓了星卡的信息:奇迹巨人星路,五环,巨人投影。 威仪无比的声音操持着的莫名语言,直接在李桐洲耳中响起。 他一拳将敌人捶成重伤,自己却也不好受,胸口像是在持续被火燎,生疼又沉闷,它在排斥李桐洲,或者说李桐洲在排斥它。 李桐洲深吸一口气,操控着飞梭,继续护在高山飞语周遭。 随后他一个箭步冲进敌阵,置入星卡后李桐洲获得了超人般的躯体,不适应之下冲过了头,竟是一头撞上一台两米高的装甲,无人装甲的表现不比塑料玩具好上多少,在无可匹敌的巨力撞击下四分五裂。 李桐洲站稳脚跟,蹬步跃起,跳到一辆战车之上,单手攥住发热发烫的炮管,向外一甩,数吨重的杀器像块砖头,砸向基地围墙上的自动炮塔,二者对撞,火光升起。 身后,一台装甲居高临下,像巨人蔑视蝼蚁,装甲和人,看上去竟是比螳臂当车还要绝望也压抑。巨大厚实,散发着森冷气魄的金属铁拳重重压下,势要将眼前的“蝼蚁”碾为齑粉。 李桐洲不是蝼蚁,他才是巨人。望着压下的阴影,李桐洲迎着机械,举臂出拳,瞬间挤压身前的空气,风压拧成巨人的怒号,狠然拍中机械重拳。 装甲的佩戴者是安全局中的精英,他对战斗有着千锤百炼的直觉,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电控设备传来丝丝滞涩感,他本该在意,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不到一秒后,传感器传来报警,毁灭已至。 在肉拳与机器对撞中,极为反直觉地,合金竟不稳定地剧烈震颤起来,系统开始剧烈报警:机械臂传动器损坏、减震器承受超阈值、关节圆心轴破损,动力炉超载运行……这是智能系统在短短一秒时间内做出来的判断,对人来说只是电光一瞬,合金迸裂,高强度线缆被巨力扯出,藏在里面的肉手连同机械臂一起错位断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面甲中回荡,李桐洲毫无怜悯,一只肉手掐住敌人胸口有着千度高温的动力炉,猛然用力,竟是硬生生将其掐灭,随后再用力一提、一推,三米的金属巨人倒飞出去,砸倒要支援自己的同僚。 如天神般的李桐洲让他们胆寒,让他们恐惧,他们想起了在卫国战争初期,那些无法战胜的贵族法师,也如这人般有力。 而这种胆寒没有持续多久,就马上转化为了怒涛般的勇气,这里是联邦腹地,是他们家人孩子安身立命的家园,像李桐洲这样随时可能威胁到这一切的“帝国人”必须死! 安全局干员和士兵悍不畏死地围上,李桐洲不多纠缠,他的目标是藏在后面军车里的异能者。 他的脚步刚踏出一步,如芒在背的威胁感立马传来,李桐洲回头望去,本该命丧黄泉的戴维勉强维持着个人样,堪堪撑着军车,身上的衣物却灵活地飘动起来,凝聚成数条缎带,杀向李桐洲。 缎带的速度很快,对巨人之力加持于身的李桐洲远远不够,他闪身就要躲过,却见身前,黑色狼头悄然而至。 几乎本能地,李桐洲抓住狼头,抓着它的上颌和下颚,悍然撕扯,狼头轻易被撕成了两半,他立即要将其丢开,不料它再次变成两股能量,从空中又寻回李桐洲手臂上。 他想使用灰烬化规避这次袭击,却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指令如泥牛入海,无论如何都无法变出灰烬。 霎时间,李桐洲仿佛深陷泥潭,身形缓了下来,就这瞬间时间里,身后的缎带已经追来,划上几个圈,死死将李桐洲包裹缠绕。 所有人都短暂停止了行动,屏住呼吸看着被逐渐拖到空中的李桐洲,都在祈祷他去死。 但他们所有人都忘了,这个鲜血缎带的主人不是他们的长官,而是同样敌对立场的恐怖分子。 包裹着李桐洲的缎带开始渗血,随后夜空下起血雨,他们反应极快,立马躲进附近的车辆和掩体里。 还有一部分人,兴许是被血雨蒙蔽了双眼,不甚在意它,所以没藏得太深,又或者只是单纯动作稍微慢了一拍,血水雨滴快速滴下,滴穿那些不够厚实的掩体。 噗嗤、噗嗤、噗嗤。 鲜血换来更多的鲜血,十数个干员悄无声息地死去,身体炸出更大的血花。看着手下死去,车里的西泽目眦欲裂,再次拉起一颗狼头,却不知道该不该攻击天上的缎带。 此时天上的缎带团像一颗龙蛋,不停“扑通扑通”地鼓动着,简直像有什么恶物要破壳而出,事实是,由缎带组成的蛋没有坚持太久,在几个呼吸后轰然炸裂。 李桐洲从空中砸落。 他身上的衣物大半毁坏,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长短不同的伤口,看上去凄惨无比,他深吸几口气。 李桐洲喘着粗气,不再护着已经藏进一台无响应装甲下方的高山飞语,招来最终命令并握在手中,走到戴维身前,把足以穿星的终极武器当成一把原始的长矛,刺向他的咽喉。 戴维身上的“血衣”拼死阻挡,但它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很快溃散,最终命令扎穿戴维的咽喉,李桐洲手腕一挑,挑开他的头颅,握在手中。 他再吸一口气,几步高跳,重重跳到西泽所在的车前盖上,在这位队长的注视下,将戴维的头颅钉在了车玻璃上,最终命令的梭尖堪堪停在西泽眼球几毫米的位置。 西泽死死盯着梭尖,不肯让步分毫,似乎凛然不惧,只有他攥地发白的指节和蠕动的喉结寓示着他的恐慌。 随后李桐洲弹出属于巨人的星卡,这时他才得以将自己的身体灰烬化,修补身上的严重创伤,眨眼间,连破碎的衣物都完美地复现了。 幸存者们看在眼里,心中泛起阵阵绝望。 但预料之中的屠杀没有到来,西泽视野里的长梭消失了,只剩玻璃上炸成的血花。 第28章 招待 李桐洲倾心打造的公寓楼今日格外热闹,主人不在,作为“贤内助”的尤利娅当然要款待客人。 当然,只有尤利娅觉得自己是好在水好茶地伺候,尽力给来客宾至如归的感觉,坐在餐桌对面的卡尔文可不这么认为。 他坐在位置上,身后跟着两名身着全套战术套装的精英干员,但非常违和的是,不管是这两位还是外面拉起警戒线的干员们,手上都没有武器,无论刀枪通通不见了踪影。 如果他们没有佩戴着面甲,那他们因恐慌而扭曲的神情就一览无遗了。 卡尔文没有佩戴面甲,他也并未肤浅地流露出太明显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门外,公寓楼前那坨由各种尖端武器、装甲战车组成的巨型废铁块,后背难以自禁地沁出冷汗。 他扭头回去,看向这奇观的始作俑者……那个正在冲泡咖啡的女人。 桌上的热水烧开,尤利娅冲泡着茶饮,笑着道:“承诺,真是一件棘手的苦差事。” 卡尔文回敬一个温和的笑:“您有何指教?” “当时随口许下的承诺,或许会让以后的你如鲠在喉,就像现在的我,我因为轻易答应了某个男人的许多条件,导致了现在我们这样的窘境。”尤利娅无奈地叹气,不过随后又打起精神似的,道: “不过我答应的那些条件也不是绝对的,比如在我面临生命危险时,条件也会适当地放宽。” 这么朦胧模糊,堪称猜谜的话语,饶是卡尔文这么聪明的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利娅也并未在意,温柔地问道:“你们喜欢咖啡还是茶?” 卡尔文沉默片刻后试探着道:“咖啡。” 尤利娅嫩葱般的食指轻敲两下桌子,只见她右手边杯子里的咖啡打着转,像马桶里的水被冲下去般消失不见,然后侍立于卡尔文右边突然握着喉咙惨叫起来。 他面色发紫,止不住地咳嗽,咳出滚烫散发着白烟的咖啡。 这个混账女人! 卡尔文还没有什么表示,另外一个干员见同僚被伤,怒气上涌,右手摸上军靴,那里有这个女人遗漏掉没有卷成废铁的手枪,他掏枪就要把尤利娅的脑袋打开花。 这时卡尔文马上反应过来她女人方才话里的意思,右手死死按住了手下持枪的手。 承诺,代表着某种约束,从目前的情况推测,多半代表着不对他们出手,或者更近一步,不杀人的约束。 而放宽约束的条件是她本身受到威胁,也就是说,她在刺激己方率先出手,那样的话她就能毫无顾忌的反击了。 更细分一步来说,她是在诱骗卡尔文出手,因为房间里所有干员只有他一个人是异能者。 恐怕,只要卡尔文一动手,哪怕只要表现出一点要动手的迹象,他和他带来的那几十号人就马上会迎来跟外面那些铁块一样的下场。 疯子,怪物……这个女人皮囊下的灵魂用什么扭曲的词汇来形容都不过分,她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睥睨着他们的存在。 诚然,尤利娅说星聆不擅长战斗,这并不是谎话,但那是相对于独响者而言的,九环的她面对六环的约翰·比托都要兜着圈子去算计,避免发生正面冲突,但对于普通的人类而言,她作为星聆的能力无疑像造物主一样难以对抗。 斟酌万分,卡尔文打算换个策略,用话疗,但他一开口就被尤利娅打断:“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苦衷,你占着什么理这些大可不必跟我说,我不在乎。 顺便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不希望有人继续往我这儿塞些金属废铁,我不希望我‘受到威胁’。” 卡尔文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 这下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眼前,这个女人的异能正体难以揣测,强度无法估量,谁也不知道贸然动手会招致什么后果,但他又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离开,为了这次行动,局里承受了太多压力。 局面就这么僵住了。 卡尔文伸手摸了摸颈后微微发热的终端,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随后他微微叹息道:“那稍晚一些,我和您的那位聊一聊,您介意吗?” 卡尔文指的是李桐洲,但他一时摸不清二者的关系,便用了笼统又含糊的叫法。 尤利娅收敛眼睫,不正眼看他道:“随你。” “感谢。”卡尔文招了招手,让手下带着受伤的同僚离开了房间,不仅如此,他还下令收队,让底下所有人撤掉了围绕着公寓楼的包围圈,齐齐退后了数百米,只留他一人在场。 如果此时和卡尔文交涉的李桐洲,那他一定会钦佩于此人的胆量和度量,还会欣赏他的风度,遗憾的是,在这里的是尤利娅,在这个女人的眼里,土着连合格的生命都算不上,是卑如尘埃的东西,她自然不会去欣赏一粒尘埃,起身便回了房间。 卡尔文倒不着急了,就这么干坐着,他也没有等多久,大约十分钟后,他等的人回来了。 李桐洲和高山飞语出现在门口,李桐洲和卡尔文对彼此的存在都不意外,高山飞语却有些紧张,因为他看到了外面那个不同寻常的大铁块。 见此,李桐洲便眼神示意这个神经虚弱,接近虚脱的男孩先回家里去,他则脱了外套,坐在那位科长的对面。 李桐洲感慨般地道:“如果那天你在公园里,直接把我扣住,今天就不会发生这场死了这么多人的闹剧。” “我之所以策划这次行动,正是因为我自认为高估了你,却没想到是严重到了极点的低估。”卡尔文显得有些无奈,道:“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你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仁慈。” 他话里带着些讽意,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李桐洲都受下了,道:“我不滥杀你们的人,是因为我觉得比起你们,那个敕令社的家伙更该死。我留你们的宝贝异能者一命,是因为我要给双方都留一点退路。 硬要说的话,没错,就是那劳什子仁慈,把你们杀光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卡尔文暗暗松了口气,比起完全无法沟通的尤利娅,显然态度明显的李桐洲让他觉得更加轻松,他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各取所需。”李桐洲道。 “你需要什么?” “费这么大劲,你们的目标肯定不是我,甚至不是高山飞语,而是樱庭四季,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她。” 卡尔文陷入了沉默,他看着李桐洲,脸色阴晴不定,随后下定决心般地摘去脑后的终端,彻底断开通信。 李桐洲一挑眉道:“什么意思?” 卡尔文道:“意思是,马上我要说的话,不代表国土安全局的立场,仅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 “首先我想知道,你,你们来自哪里?” 李桐洲点了根烟,眯起眼睛道:“如果我说无可奉告的话,你会怎么样?” 卡尔文却不恼,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只能自己猜了不过这个问题暂且不提。” 他继续道:“你知道虚空病的源头从哪儿来吗?” “联邦人搞得劳什子实验,这样那样的。”李桐洲半敷衍着道。 卡尔文道:“我应该换个问法,联邦人用什么为载体搞的实验?当然这个问题只是个引子,你最好不知道,如果你能答得上来我反而会觉得害怕。 这么说,科学不是炼金术,连帝国人也没法凭空捏出一个魔力矩阵,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但帝国的战争科技一直领先于我们,这部分领先其中很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他们的皇室秘宝,那些被称为伟大存在的强大力量就是他们源动力。” 伟大存在?李桐洲眼睛微眯,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前段时间,尤利娅给他讲解奇迹扳机的等级划分时就提到过,伟大存在是最高等级的奇迹扳机。 是巧合,还是二者真的有什么联系? “伟大存在以皇室血脉为纽带,流传到了今天,历史上帝国皇室不是没有衰落过,甚至衰落过不止一次,但每次圣菲利普皇室都能靠着伟大存在翻身,它们的力量毋庸置疑,它们不仅本身强大,还为帝国人带去了难以想象的科研价值。” 卡尔文继续道:“我们俘获过伟大存在,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尝试破译藏在帝国皇室基因里的秘密,不管我们采取什么样的保管和保密措施,只要持有伟大存在的皇室成员一死,伟大存在就会顺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流向下一个继任者。” “听着,有点扯淡。”李桐洲哑然。 “确实很扯淡,我们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们获得了一个不受帝国皇室掌控的伟大存在。” 李桐洲叹了口气,不愧是官僚机构的人,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总算说到了重点,他道:“所以那就是你们研究的主体。” “没错。” 李桐洲不禁好奇,道:“那个伟大存在是什么?” 卡尔文看着他,肃然严正地道:“永恒炉心。” “炉心的秘密我们至今都未能全部破解,且不像大部分伟大存在那样具有直接的战斗力,它对我们最大的意义是给我们提供了两条路,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公园里聊的那些废话吗。” “当然记得,一条路是搞战舰,一条路是让你们飞升。”李桐洲耸了耸肩。 “虚空合剂就诞生于对炉心的研究,不,那会它还不叫这不祥的名字。”卡尔文重重叹了口气道:“起初我们给它命名为:生命合剂,这代表我们美好的初衷。” 李桐洲道:“我能理解你们的惆怅,可这跟我家的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所有虚空合剂都是最早一批生命合剂的稀释和劣化品,二者的污染的强度和表现形式天差地别,而根据我们各种渠道获得的情报,樱庭四季身上的各类特征都完全属于生命合剂。” 卡尔文肃然地道:“这是绝对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的,所以我们要带走她,彻查此事。” “但那也是不可能的。”李桐洲断然道:“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保护那个女孩?”卡尔文道:“如果她身上的合剂出现了问题,造成了普通市民的伤亡,你又该如何负责?” 李桐洲该怎么解释,说他是个超然物外的外星人,现在把樱庭四季控制在身边是为了什么奇迹扳机吗?那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与其解释自己的立场,不如抓住别人话里的漏洞,李桐洲微微讽刺道:“省省,你们早就能确认樱庭四季在哪,如果你们真的担心她会造成污染,又担心周遭市民的安全,你们早就拉起封锁线,进行疏散了。” “你们拖到今天,不正是说明你们其实根本不认为她会怎么样,或者说,你们根本不在乎一般人的死活。” 而卡尔文也是个聪明人,他也不回应这个完全不能回应的问题,转而道:“我需要一个承诺。” 李桐洲摊手,不置可否。 “你既然要把她护到底,那你就要负起责任,日常监测她的生理状态,并不让她参与到任何形式的恐怖活动中。” 见李桐洲无动于衷,卡尔文终于亮明了自己的底牌:“如果你不同意我提出的条件,那我也不妨说了,你和那位女士确实非常强大,但我可以保证,届时我会倾尽我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来解决隐患,这涉及到整个文明的安全问题,是绝对的底线。” 房间陷入了死寂。 双方打开天窗说亮话,到了这个地步,李桐洲再没有表示,就是他不识趣了。 就在李桐洲开口打算说些什么时,卡尔文却主动站了起来,退了一步道:“我会等你消息,希望我会得到积极的答复。” 他走到门口,苦笑一声后道:“毕竟我的压力也很大。” 第29章 蜜蜂与太阳 卡尔文走后,李桐洲没有去找尤利娅,像是个被生活锤炼,不想面对家人,背上行囊去钓鱼的疲惫中年人,独自离开。但他也没有去钓鱼,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看上去麻木无比,直到毫无征兆的倒在一片废墟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因为走到一半的时候,李桐洲就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非人痛苦,他的神智逐渐下沉,肉体不听使唤,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身体里钻。 与那天李桐洲承受的痛苦如出一辙,虽说症状要轻上不少,却足够钻心刺骨,挖心挠肺。 而且他拿这种痛苦束手无策,无论是上次发作还是这次,他能做的只有倒地呻吟,然后硬挨,让时间解决一切。 随后李桐洲又痛斥逞强的自己在和卡尔文交谈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症状,只不过并不严重,他以为自己能够挺过去,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在这种特殊时期,只身一人倒在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危险。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可怜的乖宝宝,生病了不来妈妈怀里吗?”尤利娅款款而来,停在李桐洲面前。 尤利娅高高在上,而李桐洲趴俯于地,勉强抬头也只能看到她脚上那双可爱的凉鞋和晶莹的脚趾,她倒也“善解人意”,马上蹲下身来,扶起李桐洲的脸,满脸慈祥地看着他。 李桐洲忍着剧痛,破口大骂道:“我他妈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一副啥都知道的表情,然后一脸嘲讽地看着我!” 尤利娅开心极了,咯咯直笑,还伸手去戳他的脸,道:“你喊声‘救我’,我就给你想办法,帮你缓解下痛苦。” 这下他可不乐意了,发白的脸上牙关紧咬,挤出声音:“绝不!”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有办法的话,上次我就给你用上了。”尤利娅笑的更欢:“可这次我真的有办法,而且立竿见影,反正就算我在骗你,你损失的也不过是区区尊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李桐洲霎时间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他经历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最终是否又是因为败于那非人的折磨,闭上眼睛痛苦地道:“帮我。” 尤利娅叹了口气,宠溺般地道:“嘴真硬,不过也行。” 她摸出了两张星卡,一张置入自己的星驱中,一张递给了李桐洲。 李桐洲勉强坐起,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尤利娅便笑了笑道:“不使用来历不明的星卡,学聪明了。” 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等李桐洲自己按捺不住。 很快李桐洲就接过了星卡,置入了自己微微发烫的星驱之中。 “你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把你往下拽,放松精神,不要抵抗,抓着我的手,相信我。” 在尤利娅的蛊惑之音中,李桐洲陷入了“失重”的状态,仿佛肉体和灵魂都摆脱了重力束缚,飘荡出星球之外,失去了所有对外感知。 在比最深的睡眠还要深的黑暗里,不知过去了多久,李桐洲猛然惊醒。 睁开眼时,眼前的不再是那个外表年幼的女孩尤利娅,而是星神尤利娅,她显出了本体。 尤利娅手掌翻转,变出一片玻璃残片,充当镜子,让李桐洲看清了自己的样貌。 此刻他也变得极不寻常,没了常规的肉体,取而代之的是由苍白灰烬组成的奇特生命,他看上去没有尤利娅那么炫目,甚至都不如平常使用能力的自己,灰烬里没有任何火光,比草木灰看上去还要死气沉沉。 而且没有五官,身体看上去一碰就散。 “这他妈什么情况?”李桐洲急道。 “我说过了,独响者都有其真身,你也不例外,应该说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尤利娅笑着道:“只不过你是个半吊子,呈现出来的真身才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李桐洲点了点头,把注意力放到周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发现自己还身处那片破旧的废墟里,但他能看得出来,周边的一切覆盖上了一层的薄膜,让他看到的世界显得失真又扭曲,在这层薄膜下,连太阳的光芒都显得无比昏黄,垂垂老矣,仿佛大限将至。 李桐洲还有些症状,但醒来后确实减轻了不少,挣开星神的怀抱,他向外走了两步,走到能正视太阳的开阔位置。 然后他就沉默了。 太阳正正悬挂在头顶,却绝不寻常,它看上去离地表太近了,整整占去了视野的三分之一,导致它看上去就在眼前,距离这么近,他感受到的热量却与平时无异,最诡异的是,他能直视太阳,而且能清晰地看到太阳身上发生的事。 最直观的描述是,太阳碎了。 它像被狠狠蹂躏过又格外顽强的镜子,裂纹遍布,表面跳动的火光顺着这些裂纹从这跳到那,乱七八糟毫无规律,从肉眼来看的一颗勉强规则的球形变成了奇形怪状的多边体。 尤利娅走到他的身边,一打响指,太阳就在李桐洲的视野里极速后退,变成了平常见到的大小。 她道:“欢迎来到宙域。” 李桐洲艰涩无比地道:“你,连太阳都可以捏碎?” “可不敢揽这口大锅。”尤利娅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是旧人类的手笔。” “世界泡的生成完全不可控,在以宇宙相对坐标为尺度的广幅范围内随机出现,地点难以摸透,但太阳只有一个,没有恒星提供生命能源的世界,不用多说,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李桐洲觉得天方夜谭:“所以他们就,把太阳给拆了?简直……我操,疯了,这不科学。” “现在的太阳只是看上去是个整体,它既完整又破碎,它作为恒星的整体性得以保留,但拆解出来的神秘学碎片已经定向洒入了宇宙的角落,当然也有例外,有的世界泡离太阳碎片太远,陷入了异常的寒冬,还有的世界泡离太阳碎片太近,带来了更加严重的生态灾难。” 李桐洲还是难以接受:“简直天方夜谭。” “那就不用理解,这毕竟不是今天的重点。”尤利娅抓住了李桐洲的胳膊,随后二人身形,周遭的场景却换了个样子。 扑通一声,李桐洲双脚入水,低头看去,脚下是一条河流,抬起头来,河流涓涓向前,温柔却坚定,而河流之外,是星空。 这是一条在宇宙中流淌的河! “阿尔卡迪亚之河,一切的关键。一个贯穿人类所有走过星域的多重空间,一重让太阳的碎片通过,流向域外,一重容纳独响者的精神与思想,让人们能够跨越光年的距离进行通讯,还有一重容纳我们的肉身,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通过它,我们能在已经探索的范围内自由穿梭。” 配合尤利娅的说明,这幅超现实的光景一直在刺激着李桐洲的神经,许久过后,他才幽幽道:“我想起来了,约翰·比托还提到过探索新区域之类的话。” 尤利娅道:“没错,我替他们插下了锚点,让长河蔓延到了这里,这意味着人类的疆域又扩大了……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我传送罢了,从未探索的黑域找到最近的长河,太远太麻烦了。” “那个什么官方世界泡的警察叔叔不会追过来吗,你杀了人来着。”李桐洲有些紧张。 尤利娅笑了笑:“放心,我做的很干净。” “……”李桐洲脸皮抽了抽,不追问是个什么干净法,转而道:“你说的方法,就是让我在这里静坐修禅?”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身上有很多特性需要不同的身体部件来容纳,你倔强的像头驴,不愿意更换身体部件,短时间内问题其实也不大,可你一个三环的婴儿居然直接套用了五环的奇迹扳机,让你体内本就有点无处安放的奇迹扳机更加混乱。” 李桐洲皱眉道:“最终命令我用着怎么没事儿?” “因为它是特殊的武器,可以成为你的环,也可以单独使用,但约翰·比托的巨人投影不一样,它必须成为你的环才能成为你的助力。” 尤利娅讽刺道:“你运气真好,没有第一时间失控,在这里现出真身可以逸散出不属于你自己的奇迹特性,老实待着。” 李桐洲明悟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吃多了消化不良,现在是找个茅坑拉屎?” “……”尤利娅深深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其实更像食物中毒。” 李桐洲消化着听来的信息,旋即苦笑着道:“照你这么说,不更换躯体就无法容纳更多奇迹特性,就无法使用高环的奇迹扳机,那我是永远也上不到五环了?” “倒也不是,我也说过了,所谓登神途径不过是人类总结出来给懦夫走的路,还有很多人尝试另辟蹊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走出另外能够成神的路。”尤利娅道:“你嘛,你虽然倔的可以,但也不算天底下独一份。”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李桐洲问道。 “我和你还在对赌,你忘了?”尤利娅嗤笑道:“我会像其他所有独响者教导后辈一样,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但你别指望我指导你怎么变强。” “你不是想着把我拉出泥潭吗?那你就得玩命。” 李桐洲一屁股坐进河流里,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放松,他吊儿郎当地道:“那你等着。” 随后他们陷入了没有营养的闲扯,这实际上是非常荒唐和割裂的场面,试想一个全身由微型星星组成的星神,和一个诡异的苍白灰烬聚合体在扯家常,那画面绝对是诡异无比的。 但李桐洲没有这个自觉,其实他还挺享受这样的无营养对话,起码不用太担心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给他挖个了不得的大坑。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尤利娅忽然道:“差不多了,该走了,赖在河里太久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李桐洲耸了耸肩:“听你的,不过我们怎么出去?” 尤利娅勾了勾手指,李桐洲星驱里的卡片便自动弹出,他的身躯瞬间消失在了河流里。 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没有五官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描述的凌厉,朝着空气伸手一捞,居然攥住了一只通体金黄色的蜜蜂。 蜜蜂看着她,竟能从一只蜜蜂身上感觉到一丝不愉。 尤利娅不在乎,不屑地看着它,道:“别来碍事,瞌睡虫。” 蜜蜂用行动表达了它的愠怒,河流的边界猛然收缩,挤压束缚着尤利娅。 “你以为我是谁,又以为我在你这条破河里留了多少个后门?”尤利娅道:“你这次抓不到我,以后也抓不到。” “再重复一次,别来碍事,他是我的!” 蜜蜂挣脱了她的抓握,翘起尾尖的刺,刺向尤利娅,旋即砰的一声,她的身形消失,蜜蜂的刺随之刺空。 河流里只剩下涓涓细流和蜜蜂的振翅声。 第30章 小道具 翌日。 艳阳高照时,李桐洲在灶台前忙活,虽然经历了一系列变故,总归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虽然这样的安稳还没持续多久,不速之客就找上门来了。 这位不速之客还挺有礼貌,轻叩三下门,便一声不吭的在门外等候,李桐洲倒也没赶人,唤了句:“进来。” 来人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菲德。虽然那天他佩戴着面甲,但李桐洲还是认出来了。 他拎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进了家里,看到李桐洲正在做饭,有些惊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惊喜,他放下小箱子,把大箱子放到旁边的桌上并打开,道:“真巧,我正好带了些好东西过来。” 李桐洲看过来,箱子里满满当当抽空包装好的上等牛肉。 李桐洲有些惊讶地道:“真肉?” “百分百真肉,不掺半点合成蛋白。” 闻言,李桐洲看了看锅里看上去还凑合的百分之八十合成肉,再看看那一箱子肉眼可见溢出肉香,肌理上等的牛肉,咂了咂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道:“现在市场上压根买不到真肉,别说这么好的货了。” “现在一克真肉比等量黄金还贵,没办法,管控嘛。”菲德道:“物以稀为贵,我托关系弄来了一点,聊表心意。本来想着给你露两手,没想到你已经整上了。” 李桐洲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官方人员,可现在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精于人情世故的圆滑商人。 要么他是个傻子,要么他比谁都聪明,知道对人用什么态度能成事。 这个菲德绝对不是个傻子。 所以李桐洲不打算给他过多纠缠的机会,道:“直接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菲德拍了拍那些肉,爽朗地笑着道:“一点心意,收下,我还得感谢您那天手下留情。 那天夜里死了不少人,但我们都清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想杀你,所以我们付出了代价,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仁慈,我个同学兼兄弟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对此,李桐洲完全不接茬,道:“你送我一个大箱子,是想顺水推舟把那个小箱子也给我。” 菲德腆着脸一笑:“您明察秋毫啊。” 李桐洲摆了摆手,打断道:“少说那些没用的话。” “其实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菲德合上大箱子,把小盒子换上来,解锁打开,里面内容不多,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样金属物件。 他拿起一件圆形物体,道:“体征监测器,置于人的锁骨下方一点儿的位置,放置后自动展开,贴合人体,我们可以二十四小时监控她的身体状况。” 随后菲德又拿起一根金属制针管:“虚空抑制剂,可以短暂抑制个人体内的虚空爆发。” 李桐洲扫了一眼后道:“上面有一个标红的线,是什么意思?” “注入量停在红线以上,代表着你想要抑制病人体内的虚空爆发,而如果你想要彻底解决病灶,那就注入到红线以下,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桐洲嗤鼻道:“你们可真贴心。” 菲德又拿起一副黑色的皮手套,道:“最后一样东西,是给你在没有能给病人注入抑制剂时,用来应急的道具。” “虚空握把,可以抓取虚空形成的那些异能物品,限制他们的能力。” 异能物品……比如那个男人身上的血衣吗?李桐洲到现在都没能摸清所谓虚空病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随后李桐洲马上敏锐捕捉到一个关键漏洞,他道:“如果它真的有用,那在那个玩血的家伙屠杀你们的人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人用?” 菲德尴尬地咳嗽两声后道:“噢,我正要跟您说呢不是,使用这个物件确实有一定的风险,它让使用者能够探知被虚空病污染的地方,但可靠性还待进一步验证,把它给你不过是给你一个最终的手段,希望你没有用的上它的时候。” 骗鬼呢……这问题李桐洲不问他绝不会主动解释,摆明了是想看李桐洲使用手套然后被坑。 这种弯弯绕绕他也懒得戳破,摆了摆手:“说完了就滚蛋。” 菲德没有恼怒,而是一件一件把物品放好,关上箱子,恭敬地放在一旁,然后退了出去。 李桐洲清静了下来,一脚把小箱子踹开,随后他又从大箱子里拿出切开分装好的牛肉,重新料理起来。 不一会又有人敲门,不过这次来的是隔壁的高山飞语。 他看上去非常憔悴,应该是一夜没睡,坐在餐桌上问李桐洲:“有没有什么吃的,什么都行。” “马上就好。”李桐洲回应,处理和炙烤几份牛排不需要多久时间,没过多久,他就把烹调好的料理端上桌,大声喊了句:“开饭了!” …… 餐桌上,昂贵的高级牛排高山飞语却食不知味,房间氛围沉闷,他忍不住问道:“国土安全局的人怎么说,他们是不是要抓我?” 李桐洲不答,而是微妙地看着他:“你小子有事儿瞒我啊。” 高山飞语恼怒地拔高音量,道:“我能有什么事,如果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国土安全局至于找上门来吗?” “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说过了,我只给你提供建议,不管做不做那是你的事,世界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李桐洲瞥了他一眼,继续切割着牛肉:“而且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人家不是冲你来的,压根儿问都没问你。” 高山飞语疲惫地呼了口气道:“你帮了我很多,我该谢谢你的,抱歉。”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李桐洲道:“还记得我让你去钓鱼,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 高山飞语想了想后道:“打探消息?” “对,那我们现在打探出了什么消息?你肯定没去想,你很机灵,但被吓昏了头脑,再机灵也没有用。”李桐洲点拨道。 他有资格说这些的话,但他话里其实没有多少说教的意味,毕竟高山飞语才刚刚成年,少不经事。他李桐洲多活十几年,在自己的世界泡里,一开始表现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几十次的死亡给予了他磨炼罢了。 李桐洲道:“我们现在知道,敕令社看重你身上的虚空合剂,但国土安全局不在乎你,是什么造成了这种错位,这点就值得调查下去。” “我就是个无名小卒,安全局放我一马也情有可原。” 李桐洲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是……国土安全局和敕令社一定程度上有勾结,敕令社又千方百计要把你控制住,国土安全局没理由不知道这点,哪怕是冲着能用你来要挟敕令社这点,他们都该把你逮起来,可他们没有。” 李桐洲本来想说:你是节点本身,国土安全局不应该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转念一想这事儿跟高山飞语说不合适,而且国土安全局都是土着了,可不认得啥节点。 他只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而而且这事儿里还有篡夺者参与,他还不知道篡夺者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旁边一直埋头吃饭的尤利娅忽然揶揄道:“反正事儿都到这份上了,要不要找我帮忙?” “你可拉倒。”李桐洲白了她一眼。 哪怕先抛开那个赌约,李桐洲也不想让这个女人参与进这个世界泡,说来狂妄,他一直隐隐看不起独响者,如果约翰·比托、夜伯之流还活着,他们多半不在乎高山飞语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过往,他们只知道他是个节点,有掠夺的价值。 当然,他话也不会说的那么死,毕竟这个世界泡里还有篡夺者,对于这个还没正式接触过的人类死敌,李桐洲还是一直保持着警惕的。 “那我接下来怎么办?”高山飞语问道。 “想点办法,从敕令社那边入手,撬开他们的嘴。” “具体怎么做?” 李桐洲狠狠剐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点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总得让我想想。” “那你想。”高山飞语作举手投降状,状态好了不少。 少年风卷残云般吃光盘中的午餐,起身留下一句话:“那你有办法了随时告诉我,我回去补个觉。” 酒足饭饱,尤利娅像个贵妇一样,侧躺在沙发上打盹,李桐洲抽着闷烟,那个女孩也无所事事地看着空碗发呆。 一般情况下,她的存在感都非常稀薄,像个透明人一样,哪怕这次被国土安全局,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参与感,平日里像是脑子被抽空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倒是有有些意外,因为她看上去居然真的在思考。 李桐洲没发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看她想做些什么。 在她盯着空碗整整十分钟后,少女忽然抬起头,看着李桐洲道:“我,想回家。” 李桐洲掏了掏耳朵:“啊?” 说完这句话,樱庭四季自己都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不太明白。” 李桐洲正色道:“你说的家,是哪里?” “我不知道,模模糊糊的,我只能想起,我和家人一起吃饭,和爸爸,和妈妈,还有其他家人,我们都很开心。” “那还真够模糊的啊。”李桐洲皱眉,他查过樱庭四季的底,那个四处留情的议员居然还是个这么顾家的男人?果然花边报纸刊登上去政敌的消息根本不可信。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樱庭四季弱气地道。 “谁规定傻子不能想家了?”李桐洲呵呵笑着,伸手揉着她那颗非常好揉的小脑袋瓜子。 不料她拍了拍李桐洲的手,嘟起嘴来反抗道:“我不是傻子!” 李桐洲有些意外,不过没说什么,强硬地继续欺负这个像小动物一样的姑娘。 第31章 阿隆医生 联邦的医疗是私有制,而且发展历史比李桐洲所生活时间线里的某些国家要更悠久,这造成了许多问题,从卫星地图看下来,散布在联邦各星环城市里,那些密密麻麻专供底层人的诊所,就是这些问题催生的解决方案。 这条灰色产业链从治病救人的角度来看并不可靠,拥有合法行医资格的医生不能说是多如牛毛,基本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比如藏在脏乱拥挤街道一角的这家无名诊所。 李桐洲推门而入,能够把人医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不过他不在乎,毕竟他不是来找人看病的。 屋内只有一个壮年男人,身材壮硕,留着寸头,满脸横肉,看上去不像个医生,更像个打手。李桐洲开口问道:“我找阿隆医生。” 男人随意地抬起头,道:“有事?” 李桐洲看着他道:“是这样,我有几样东西让给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修一修。” 男人,阿隆一下就乐了:“修?嘿,这可邪了门了,跑来诊所找人修东西?机修店隔壁一条街全都是,慢走。” “不,我找的就是你。”李桐洲在他对面拉椅子坐下,道:“外头那些机修店我找了个遍,他们都说自己没有本事,不敢接我手上的活,有几个机灵的人跟我推荐你这里,说你的手艺最好,不仅能医人,修理的功夫更是整条街最好的,早些年你帮过他们不少忙。” “那倒是屁话,我帮他们的忙,他们就到处大嘴巴给我添堵?”阿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赶紧滚,我这能修的只有你胯下的家伙事。” 李桐洲也不恼,缓缓点了根烟,吸上一口才道:“你身上的零件好像很多不是原装的啊。” 阿隆眯着眼睛,那条眼镜缝里绽出危险的意味,他放下脚道:“你找死?” 李桐洲肯定不会在意这种恐吓,道:“知道外面那些家伙为什么让我来找你吗,因为他们说你胆子最大,也最喜欢给联邦国土安全局添堵,所以我来找你,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你身上的机械臂和人造肾脏,我好像明白了。” “想激我给你卖命啊?”阿隆咧嘴一笑:“世界上跟国土安全局有仇的人多了去了,每个来找我我都要帮?” “没让你卖命,就是让你帮我看两样东西,国土安全局里流出来的东西,如果有问题,就帮我把问题解决掉,就这么简单。”李桐洲叼着烟,摊手道:“我找了一圈,太费事儿了,你开个价。” 阿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李桐洲,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他烧穿。 足三分钟后他才开口:“我右手外面披着真皮,动作也没有异常,保管跟原装的一模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桐洲笑而不语,将四散在空中的灰烬凝聚,凝成一个手提箱,放在身前的柜台上。 他之所以能够看出阿隆身上有很多人造部件,是因为正常情况下,李桐洲是没法将灰烬化作用于人的,但他却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可以操作的空间,随便猜猜大概也就能猜出来,阿隆身上动过什么手脚。 阿隆眼神一凝,片刻后道:“你猜错了,我身上的人造零件是我主动换上去的,跟国土安全局屁关系都没有。” 李桐洲微微颔首,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对方又紧接着道:“不过我确实跟国土安全局有仇。” 他拎过手提箱,将其打开,然后呼吸一滞。 阿隆深深地道:“帮你搞这东西,我的要价不会低。” 而李桐洲最不差的就是这个世界的钱,耸了耸肩,表示不以为意。 “你从哪搞来这三样玩意儿的?”阿隆边问边拿起那个体征检测仪道:“妥妥的军方最新技术,最多面世半年,被应用在前线,给那些将军总统使用,侦测帝国人诡异手段的玩意儿。” “那这玩意会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阿隆捣鼓一会儿后,拿出一个只有一个成年男性中指指节粗的东西道。 李桐洲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他们刻意做了伪装,让这玩意看上去像是监测器的一部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它应该是个在关键时刻能随时要你命的东西,要么是炸弹,要么是热针,直达你的心脏……那些畜生的惯用伎俩。” 果然……李桐洲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的监控数据肯定会发给国土安全局那边,我想让你解决掉这点,截断监控数据,或者发个假的给他们。” “难搞,人体检测数据的变数太多,要造假只能依靠编程好的ai,但国土安全局的情报分析组不是吃素的,他们马上就会看穿这里面的猫腻。截断那就更不现实了,最高级的硬件、网络协议和权限,每个都不好解决,你连强制离线都做不到。” 李桐洲道:“如果用ai的话,能骗他们多久?” “看运气,短到十分钟,长到几个月。” “那就按这个方法做,能糊弄一会是一会。”李桐洲道。 李桐洲毕竟还只是个只有三环的半吊子独响者,而且这还不是他那个世界泡,独响者玩的是猫抓老鼠,抓的是个没什么威胁,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现代人,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实打实的异能者和感染者,真要硬来,死的一定是他。 当然他也并不害怕国土安全局,毕竟他灵活的道德底线告诉他,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有那个女人给自己兜底。 而且那边想要的大抵就是个态度,哪怕是敷衍的态度也能缓和一下事态,李桐洲无须太过挂心。 阿隆答道:“行,没问题,反正出了问题也找不到我头上。” “那其他两个呢,你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吗? ”打定主意,李桐洲道。 “不看。” “我加钱。” 阿隆吹胡子瞪眼道:“不是钱的事儿,这两玩意一看就和虚空病有关,一和虚空病扯上关系,国土安全局立马来问候我全家,你是异能者老爷你不怕,我怕的要死,不干!” 李桐洲极为诚恳地注视着他道:“我会加很多钱。” “都说了不是钱的事,多少钱我都不会干的!” 虽然费了一番周折,李桐洲还是找到了真正的行家,阿隆医生说的是不肯看而不是看不懂,证明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个物件和虚空污染有关。 好在善良的阿隆医生最终还是同意了李桐洲的请求,不过说什么也不肯把手套留下,只是从针管里取出了几滴抑制剂作为样本,留下研究,并承诺有发现后通知李桐洲。 最后他还帮忙取下了那个微型杀器,并保留了触发系统,让安全局那边不会起疑。 真是个好人。 处理完隐患,李桐洲瞬间离开了街道,回到了一直候在外围的樱庭四季身旁。 她被李桐洲吓了一跳,拍了拍微微起伏的胸脯,道:“你好吓人办完事啦?” “嗯。”李桐洲点头,掏出那根体征监测器,不由分说地摸向樱庭四季。 她像个受惊的兔子,往后跳了一步,脸蛋羞的通红:“我,我自己来。” 李桐洲一愣,有些纳闷,这姑娘居然知道害羞了,明明之前光着个屁股蛋子跑来跑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看来记忆是真的要复苏了。 他没说什么,默默把监测器丢给樱庭四季。 樱庭四季背过身去,将仪器置于胸口,机械的阻尼声响起,藏在细小仪器里的折叠金属弹出,刺进贴身衣物,绕着初具规模的山丘一圈,无数微小的突触抵住皮肤,然后钻出更细小的尖刺,刺入肌肤内层。 她不觉得疼痛,反倒是金属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李桐洲的终端自动弹出了一个面板,是她身体的各项指数的实时报告。 他不想把这些报给国土安全局,但确实喜欢监控一下樱庭四季的状况,免得到时候真出什么意外。 樱庭四季脸上带着潮红,转了回来道:“不是要,带我回家吗?” “对。”李桐洲牵起樱庭四季的手,带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通过终端将几十张图片发给樱庭四季,问道:“你看看这些地方,有哪里是你觉得眼熟的?” “嗯”樱庭四季被拉着手,踏着轻快的小碎步,边阅览着图片,半晌过后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李桐洲道:“那我就只能带着你在你可能生活过的地方瞎逛了。” “嗯!”樱庭四季用力点了点头。 在该世界泡的时间线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樱庭四季的家乡被称为十一扇区,离这里非常遥远,但多半是在现在这个星环长大的,他查到的资料显示,那个叫樱庭鞍马的议员是这的本地人,四季的母亲来自十一扇区,但在四季两岁的时候就回到了她父亲身边。 该说不愧是政敌,把樱庭鞍马和她的关系谱按照时间线扒了出来,虽然目前来看情报不全对,作为参考应该没有问题。 二人上了车,这是李桐洲特地搞来的座驾。 虽然不用跨星环,但要跨区,这个星环可是很大的,他们总不能走过去。 他们沿着军队圈定唯一一条离开当前区域的公路,向外缓缓开去。 虚空病爆发至今也不过一两年时间,他们沿途看到的废弃城区却已经长出花草树木,杀人如麻的污染对自然来说好似一场融化清风的生命之雨,给这些生命带来难以想象的顽强和坚韧,足以令它们刺破土木造物的封锁,盎然抬头,万物竞发。 樱庭四季看上去对这般风景很感兴趣,清澈的眼眸睁的圆圆满满,清澈雪亮。 李桐洲见过许多女人,也知道怎么样靠打扮完全地衬出不同的女性之美,但樱庭四季本就是一块温润姣腴的美玉,她有张稚气的可爱的脸蛋,鼻梁挺直,单独看去却不算出彩,眉头隐约有些上抬的趋势,像把为开锋的弯月刀,使这小脸和明眸多了几分锐利,在刚见她时,这眉是不起眼的,直到现在这块美玉恢复了几分灵气,才能衬起这刀般的眉和鼻。 对于这样的美玉,也无须过多修饰,一身简单朴素,点缀着花边的莲白衬裙便让她足够出挑,略显保守的款式并未遮蔽住她的魅力半分。 丝布遮住腿心,露出下半截浑圆丰盈的笔挺腿胫,穿着凉鞋不安分地踩在座垫上,环抱着粉膝,定定看着窗外。 李桐洲驾驶着车辆,倒也无所谓分心,打量了她一会,将她身上罕见的知性纳入眼底:“在想什么?” 樱庭四季没有回话,她已是出神了。 半晌过后她才慢半拍似的道:“我好像,经常走这条路。” “好事,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临到了去入安全区的检查关口,检查人员拦住了车辆,倒是没有太过为难二人,只是进行了一波虚空浓度检测,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只有红光扫过樱庭四季的时候,李桐洲抓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还好顺利过关。 一番叮嘱后,他们便放行了。 再之后,一路出人意料的顺利,顺利到让李桐洲感觉诧异。 不管怎么说,他们沿着路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前,上城区。 第32章 烂俗桥段 上城区,大抵是联邦人取的蔑称诨名,但绝不是因为这里落后,而是正如其名那样的,优越。 起初这里是富人的住宅区,在虚空病爆发初期,被各个染指虚空合剂的极端组织列为优先下手目标,但这里的私人安保多如牛毛,虽然敕令社在这里闹出了点动静,但最终还是被群策群力挡了出去。 反倒是其他富人区也成为了这些家伙们的打击目标,安保能力没有那么优秀,在其他区域被污染后,这里的需求变得更加旺盛,也就变得更加繁华。 在如今整个联邦都处于愁云惨淡的大图景下,这份繁华格外刺眼。 上等人组成的城区,就是所谓的上城区。 不过对此,樱庭四季没有什么想法,她甚至不如李桐洲这个外来者感慨多,反而显得如鱼得水。 她不需要李桐洲带路,在热闹的市区里快步行走,自由穿梭。 “内有百分百真肉,由万州精选牧场供应。” “内供应无污染生鲜。” 最终她停在了一家的招牌前,招牌一上一下写着这样两句话。樱庭四季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道:“我记得这里,小时候爸爸经常带我来。” 李桐洲抬头一看,这家店的规模庞大,门面华丽,而且在这种时期在富人区还敢开口承诺用的是真肉,恐怕背景不是一般的深厚,不用看菜单都能猜到价格有多高昂。能经常出入这种店,不愧是最议会里最成功的商人,樱庭四季也果然是议员大人的千金啊。 “要进去重温一下吗?”李桐洲道。 女孩摇了摇头,马尾一跳一跳,她道:“我还想起了其他地方,我要去看看。” “那你带路,大小姐。” 她又红了脸,道:“不要这么叫我。” …… 在樱庭四季的带领下,李桐洲走过了不少地方,图书馆、住宅区、小吃摊,对上城区的各项建设都如数家珍,不过有时候也会蹙起眉头,因为她发现有些地方位置对上了,但细节没有对上,比如店的名字和种类。 李桐洲笑着安慰道:“你想起来的都是些以前的事儿,这么多年时过境迁,很多地方肯定就大变样了。” 两人此时正处于一片旧校舍前,校舍和周边设施都已荒废,却不是因为虚空病,在虚空病爆发前,这座被称作圣里瑟的小学就已经因各种原因倒闭,也正是因为如此,没人觉得这里有值得污染的价值,反而显得相对安全。 会光顾这里的,只有李桐洲和四季二人,以及零星踪影的流浪汉。 樱庭四季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伤怀,李桐洲问道:“有想起些什么吗?” 她虽然看上去有些伤感,手中却拎着一袋炒面面包,拆开包装像仓鼠啃松果一样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嘟囔道:“我记得我很喜欢吃这个。” 炒面面包,还真是和她气质一点都不搭噶的食物李桐洲嘴角抽了抽:“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和事。” “我有在努力想啦。”樱庭四季道:“我只能想起来,我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很开心,因为那个时候我爸爸妈妈还在我身边。” 李桐洲道:“那后来呢?”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们开始没日没夜的吵,有时候早上吵,有时候他们大半夜工作结束后回到家吵,吵的鸡犬不宁,我已经记不清他们吵过多少天了。” 樱庭四季的语气寡淡,李桐洲听出了埋藏在下面的一些痛楚,他伸手揉了揉樱庭四季的脑袋。 “其实也没什么啦。”樱庭四季笑了笑道:“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他们的脸呢,哪怕去想,也只能感觉眼前看到一片雾,想起这些事情也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过也还好,一段时间后,他们就连家都不回了,经常性留下一笔可观的钱财,然后消失,所以我经常能跟他们到处去玩儿。” “那你还过的怪滋润呢。”李桐洲顺着她故作的玩笑话调侃一句,旋即又问道:“他们指的是学校里的同学?” “大概是,我记得不清了,就记得人很多,很热闹。”樱庭四季扬了扬手里的炒面面包道:“那个时候还能在小摊那儿买到现炒的炒面,我们都喜欢这个,现在只能买到袋装的,好可惜。” 李桐洲哈哈笑着道:“这儿现在可是上城区,卖的都是上流人士吃的玩意儿,你也是,怎么说都是个小富婆,拿着巨款到处晃荡,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便宜玩意儿。” “因为真的好吃嘛,你试试。”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手上的炒面面包往李桐洲嘴上怼,但她马上意识到那是自己咬过的,脸微微一红,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没吃过的递给李桐洲。 李桐洲无语地抹了抹嘴唇。 撕开包装,一口下去,感觉有点奇怪,碳水配碳水的奇怪组合到底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樱庭四季看着他,忽然道:“我有帮上你的忙吗?” 李桐洲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随后满不在乎地道:“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用挂心那些没影的事儿。” “我是失忆,又不是傻瓜。”樱庭四季不满李桐洲如此小瞧她的态度,却又忽然软下来道:“我知道你们在忙活什么事,而且那些事跟我有关系,如果没有你和尤利娅妈妈帮忙,我可能会我很感谢你们,如果能帮得上你们就最好了。” “等等,你为什么要叫她妈妈?”李桐洲有些头疼地道。 樱庭四季有些茫然:“她让我这么叫的。” “你还说你不是傻瓜。”李桐洲伸手给她弹了个脑瓜崩,在她小动物般无辜的眼神抗议下,道:“你想继续逛就逛,逛烦了逛累了我们就打道回府,我们就是出来放松的,不要有什么包袱。” “那我们还是继续逛逛,毕竟想起不开心的事也总比一直什么都不记得好。” 这姑娘也是精力过于充沛,连续两个小时的走走停停后,居然还能到处蹦跶。 说来,上城区虽然繁华,却也不大,这块地界每大一分,安保的难度就要大一成,所以真正繁华的闹市区就那么点地方,两个小时时间已经是逛了个七七八八,两人一顿溜达,又绕回了原来的位置。 樱庭四季忽然站住不动,看着某个方向怔怔出神,李桐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家酒。 “呃。”李桐洲一脸微妙:“这里也有你的回忆?” “嗯而且好像就是最近的事儿。” 李桐洲道:“这未成年止步,你怕是进不去。” “我觉得,应该没有人会拦我。”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朝酒里走了进去,李桐洲无奈,也只得快步跟上,时刻准备着应对麻烦。 令人惊讶的是,居然真的没有人现身拦路,直到她在角落的卡座里坐下,才有侍者赶来,殷勤无比地道:“四季小姐,今天您要来些什么?” 这让“四季小姐”有些无措,她无助地看着李桐洲,寻求帮助,李桐洲咳嗽两声道:“就平常那样。” “额,四季小姐点单向来是雷厉风行,不拘小节的,店里的东西都被点过了。” “啧。”李桐洲捏出不耐烦的姿态道:“那就上她点过最多的东西,办事机灵点。” “是,明白。”侍者陪着笑脸,然后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李桐洲才语气微妙地道:“还是熟客后面几年你学坏了啊。” 店是清,相对没有那么嘈杂纷扰,但这傻姑娘明明是自己走进来的,却连这样的氛围都难以忍受,往座位里面缩了缩,道:“别说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李桐洲有些头疼,他本以为带着这姑娘晃一晃,恢复记忆后就能挖出她和虚空病或者说生命合剂的线索,可现在反倒是越挖越迷糊了。 她曾经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才会让一个喜欢吃炒面面包的姑娘变成一个高档酒的常客?虽然不难联想,一个缺乏监护人教育的女孩会学坏,可李桐洲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这个世界泡的范围是整个星环,不算最大但绝对不小,以前想在这里找到和樱庭四季有关的人物不能说大海捞针,也可以说是要犁地三尺,效率低下,现在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 思绪闪烁时,一杯鸡尾酒已经上桌,女孩捧杯想喝,被李桐洲伸手抢过,一把喝干。 樱庭四季开口道:“我对这里很熟悉,但我好像,说不上喜欢。” 李桐洲闭上眼,感受到从周围传来阵阵刺人的打探,有许多是冲着他来的。 他道:“你还是这里的名人,连带着让我都惹眼起来了。” 樱庭四季招手叫来侍者,问道:“上次我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李桐洲微微颔首,惊讶万分,这是他之后打算问的问题,怎么也料不到樱庭四季会主动问出来,而且此刻她身上的气质又好像不太一样了,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凌冽? 这是什么情况,只是记忆复苏会带来这么强烈的前后反差吗? 侍者想了想道:“大概是两个月前。” “是和谁来的?” 这问题让侍者一愣,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李桐洲,侍者似乎把他认定为樱庭小姐的姘头,心中暗想:要是让他知道了那些店家根本惹不起的人物对樱庭小姐献过的辛勤,说不定会引出什么乱子,而且这个问题问的就相当怪异,一看就是要闹事…… 打定主意后他腼腆地道:“这个,我还真记不太清了,要不我帮您去前台查查看。”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记清?”李桐洲道:“等你去查完,回来是不是要跟我们说两个月前的记录已经被自动删除了?” 侍者腰屈得更弯,他陪笑道:“您说笑了。” “你大可大大方方地告诉这位先生。” 一道稳重老成的男声伴着硬革皮鞋的踏踏声传入李桐洲耳中,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他微微欠身道:“樱庭小姐,许久不见了。” 樱庭四季微微蹙眉道:“我不认识你。” 管家居然是一副习惯了她的样子,道:“两个月不见,我家少爷想赏脸请您上去叙一叙,小酌两杯。” 李桐洲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一个酒杯脱手而出,锃亮厚实的玻璃杯在管家的脸上炸开,炸出一朵难看的血花,老管家不禁惨叫一声,蹲下捂脸。 是樱庭四季,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喉间挤出一声冷冽骄横的:“滚!” 酒不够嘈杂,也绝不安静,玻璃脆裂的声响本不该引来他人瞩目,奈何这酒里太多人关注着这一个角落,他们认得那个老管家,更加知道他代表了谁,所以酒内刹那仿佛陷入了停滞,然后沸腾。 好戏开场了! 这时他口中的那位少爷从二楼下到楼梯口,脸色深沉道:“我在这等你一个月有余,既然不想喝酒,那就不喝,学泼妇做什么?” 而樱庭四季却仿佛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满脸呆然,然后躲到了李桐洲的背后。 李桐洲无力地叹了口气,真是莫名其妙惹来的麻烦,而且太俗套,太无趣,他甚至提不起什么劲去解决。 而这场面在众人看来还要更俗套,更狗血,那位少爷是樱庭小姐的追求者,本身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位小姐反过来认为这位少爷是只烦人的苍蝇,但那是私底下他们的议论出来的八卦,可今天樱庭四季像是找了个姘头,跟对方撕破了脸? 见她这般态度,那男人的脸更加难看,深吸两口气后,却是不对樱庭四季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到李桐洲身上:“行,你不给我面子,那我就要和他认识认识,我倒要看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替死鬼。” 说着,下面他的保镖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拽李桐洲的衣袖,李桐洲反过来攥住保镖的手腕,用力拧过。 清脆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李桐洲竟活活拧断了他的手骨和筋络,惨叫声霎时间盖过了酒的喧闹,撕心裂肺,令人胆寒。 他竟然真敢动手! 另一人掏出枪来,瞄准李桐洲,吼道:“松开,跪下!” 李桐洲自然没有松手,而是看了眼黑洞洞的枪口,又抬头看了眼二楼那个男人的方向,兀然喊道:“还不出来保卫国土安全吗,国土安全局的各位同志?” 众人不明所以,直到一个男人从二楼包间走到少爷身前,满脸苦笑:“给我个面子,这事儿算了。” 来人正是菲德。 那少爷冷笑道:“他伤了我的手下,让他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了了。” 让他意外的是,菲德没有理他,因为这话压根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正用枪指着李桐洲的保镖忽觉手上的枪化成了一包灰。 李桐洲把一直半跪着疯狂挣扎的保镖丢还给他的同僚,对着菲德道:“你们跟踪我这事我也不计较了。” 说完他牵起樱庭四季的手就向外走去,而一直在酒里潜伏的安全局干员给他开道,更是无人敢阻拦。 菲德转身过去,发现那少爷正冷冷看着他。 虽然是世家子弟,嚣张跋扈惯了,却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他知道这个安全局的精英干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少爷便自以为耐心和大度地道:“你搞得我脸上非常非常难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奥斯汀家怎么会出这么一个蠢货……菲德心里腹诽,还是得在脸上堆起笑容,屈身道:“如果您坚持要跟他起冲突的话,恐怕我们得马上申请最高等级的支援,来的必须是局里最精英的异能者。” 奥斯汀皱眉道:“你在耍我?” “不敢,只不过如果他动真格,光靠我们这里的人员配备,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第33章 叛逆期 清晨的李桐洲家。 女孩昨晚回到家后,她就抱着一床小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兴许是睡的不舒服,今天她起的很早,天还蒙蒙亮就坐了起来。 李桐洲一出房门就能看见她,斜靠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早上好。”樱庭四季痴痴的笑着道。 李桐洲坐在她旁边道:“早上好,恢复记忆的感觉怎么样?” “只是模模糊糊啦。”樱庭四季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李桐洲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以前的樱庭四季还是现在的樱庭四季?” 樱庭四季抬起头来,懵懂地道:“我不太明白。” 这反应让李桐洲笑出了声来,他抚摸着樱庭四季的脸颊,肆意感受着那份婴儿般的柔软和细腻,片刻后才道:“你现在都装不出之前你的十分之一傻,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根本不会对肢体接触作出什么反应,像个洋娃娃。 现在呢,你眼里的紧张藏都藏不住,没必要装蒜,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我是真的不明白。”樱庭四季怯怯地道。 李桐洲叹了口气,手上忽然发狠,将她的小脸蛋骤然拉近,脸脸相接,对着温润的舌头狠狠印下。 樱庭四季原本懵懂的双眸忽然瞪大,双手用力挣扎起来,却根本无法挣脱,随后她眼神发狠,贝齿重重朝着某人可恨的舌头咬下。 而李桐洲没有受伤,甚至没有吃痛,他深深品尝女孩身上那股深刻的铃兰幽香,并铭刻在心。 随后他知趣的放开了樱庭四季,她喘息几下,面带红潮地骂道:“你真是个混球!” 混球愉快地笑了起来道:“我不在乎你是哪个时候的樱庭四季,说实在的,不管是哪个樱庭四季,都挺可爱的。” 樱庭四季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可爱姑娘,也不是那个腼腆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大概,昨晚一言不合就朝人脸上砸酒杯,凌冽骄蛮的富家千金的才是她真正的本性。 就像现在,她如刀的眉头终于擦的锃亮,高高挑起,仿佛要扎穿李桐洲的胸膛。 李桐洲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道:“但你不能像昨晚那样给我惹事,我不像你的议员爹,有本事给你无数次兜底,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明白了吗?” 樱庭四季哪里理他,继续恶狠狠地盯着他。 气氛僵持之时,高山飞语打开了门,他看见两人贴的很近,可惜他个习以为常了,两人都没有什么距离感,少年自然也没有真的读空气压力指数的能力,便没事人似的开口打招呼道:“早上好。” 樱庭四季撒气般的瞪了高山飞语一眼,如天山寒泉般澈冽的眼神让他浑身一颤。 她起身进了房间,砸上房门。 高山飞语无辜的眨了眨眼,道:“我做了什么吗?” 李桐洲一拍大腿,道:“没有,她叛逆期。”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高山飞语也没有去追究,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道:“那边还是没有联系。” “对那天发生的事,敕令社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桐洲不解地道。 高山飞语道:“没有,就跟把我忘了一样。” 李桐洲皱起眉头,本来国土安全局的反应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可敕令社那边却更显得诡异,安全局和他们围绕着高山飞语展开了一场流血的冲突,该死的死,不该死的也死了一堆,连以索纳姆的左膀右臂都殒命当场,到头来他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想到个办法。”高山飞语的声音把李桐洲拉出思绪,少年坐到他对面,道:“我被安全局逮住以后,以索纳姆主张把我捞出来,但那个叫戴维的想要把我做掉,所以我觉得敕令社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在打小算盘。” “你想直接从他们身上入手?” 高山飞语点头道:“对,不过也不能找太高层的,会出事。” 李桐洲来了兴趣,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军校里认识一个朋友,狂热的进化分子,经常参与各种声援虚空合剂的集会和游行,我昨天去找到他,他给我透露了一点风声。”高山飞语道:“他告诉我,最近一家组织要在安全区里召开秘密集会,似乎是想扩招人手。” 李桐洲微微思考一下后道:“这个组织和敕令社有联系?” “没错,他们是最早被敕令社收编的,一直唯以索纳姆马首是瞻,但又听说组织的头子阿尔瓦一直不满足于被人压上一头,我可以从他下手。”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桐洲奇道:“而且以索纳姆怎么会用一个有异心的人帮他做事。” “我自己打听来的,怎么说都在他们手底下干过一段时间,这些事我略有耳闻。” 高山飞语道:“敕令社手底下那几个非直属组织有异心是人尽皆知的事。 以索纳姆知道这点,也必须用他们,因为在安全局的追杀下他们必须合作,不然安全局今天荡平这块污染区,明天荡平那块,让安全局的人在安全区外站稳脚跟,他们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高山飞语说着打探来的消息,语速很快,严肃认真,李桐洲却忽然笑了出来,少年一愣,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就是在想,你自己做事不也能干的很漂亮嘛。”李桐洲道。 高山飞语苦笑道:“被逼无奈的,而且我自己什么做不到,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像你这样厉害,面对炮火只能站着发呆,流弹蹭到我我就得没命。” 李桐洲道:“你能引动虚空,而且强度不低。” “我,其实没法控制。”高山飞语苦涩地道:“我只管引动,但它会引发什么后果,我没法控制,更没法使用。” 少年诚恳地看着李桐洲,道:“所以我还是想请你帮忙,有你才能成事。” 显然的,这个少年并不擅长说此类恭维话,说这番话时稚嫩又生硬,胜在诚恳,虽然不够打动李桐洲,但李桐洲也没有太多置身事外的借口了。 李桐洲道:“安全局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都在盯着我,很难说等你闹出事以后他们会相信我说的:‘我与此事无关’。” “说,你打算怎么做。” 高山飞语来了精神,凑近了点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 一辆黑车驶停于路边,一个稍显稚嫩,身着正装的少年摇下车窗,对高山飞语露出笑容,道:“飞语,这儿呢。” 高山飞语快走两步,同样笑着快走两步,来到车门前 同时走来的还有李桐洲,高山飞语向少年介绍身边人道:“这是李桐洲,今天想和我一起参加集会,志同道合的朋友。” 又向李桐洲介绍少年:“这位是中津研,我的至交好友,也是引路人。” 中津研往里挪了挪位置,探头道:“别站着,先上车。” “你好。”上车后,李桐洲主动上前,伸出手道:“李桐洲。” 中津研满脸笑容,接下了李桐洲释放的善意道:“你好。” 黑色轿车的内部宽敞,气氛也是轻松愉快,中津研客套几句后便问问李桐洲:“您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想参加这个集会?噢,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参加这个集会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也不需要审核。” 李桐洲放松身子,靠着后方,胡话张口就开始:“以前在电力公司当个小小的文员,现在嘛,联邦都要完蛋了,我以前干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中津研一愣,随后怒上眉梢,道:“你说联邦要完了?” “如果你和我不站出来,那联邦就真完了。”李桐洲目不斜视地道:“我很庆幸联邦还有像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有担当,有抱负,一头扎进救国之路里。” 中津研脸色稍霁,他谈了口气道:“也庆幸有你……其实就连在这场集会里,像你我这样的人也不多了,有的人是痛恨联邦,有的人只是单纯的走投无路,要饿死了,联邦怎么样他们根本无所谓,自己活下去也是第一要务,没有信念苟活着的东西!” 李桐洲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表面赞赏地笑道:“你说的对。” …… 两人聊的火热,一旁的高山飞语,见李桐洲用三言两语就和中津研热络起来,不免有些傻眼,觉得这家伙不去演戏真是联邦娱乐圈的损失……半晌过后他插话道:“我们今天的集会点定在哪儿?” 中津研这才缓过劲来,还是要办正事,他屈身,拍了拍前方的座椅,道:“那边出资,专车载人,送我们去港口,然后上船。” 高山飞语瞪大眼睛道:“上船?” “没错,一艘豪华游艇,那就是我们的集会地点。” 高山飞语重重吐了口气,试图缓解心中的震惊,他道:“集会上百人,找租车公司租几十辆豪车,还有游艇?真是大手笔。” “当然,他们有力量,有野心,更有爱国心,愿意付出这价格。” 随后中津研激动的开始介绍起那艘游艇,不过高山飞语没心思去听,他现在正担心,集会地点在海上,意味着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将很难抽身而退。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退路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第34章 游轮 夕阳低悬时,一辆又一辆的豪车从港口登船,港口上的旁观者惊讶的无以复加,暗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身份显赫的大人物齐聚一堂,还有的有心人查起这些豪车的车牌号时,却发现其中许多都来自出租车公司,不免更加傻眼,不知道这玩的是哪一出。 如此多豪车齐聚一堂,哪怕是这艘承载了金钱和尊贵的船上都不是那么常见的,可这些豪车后面的乘坐者却有很多的,租客? 在众多猜测之中,游轮驶离港口,朝着大海深处进发。 …… 哪怕是在人类四分五裂之后,海洋同样是孕育生命的摇篮,同时是链接地区之间的纽带,但链接的方式却有所不同。 不管是联邦还是他们的死敌帝国,通行在不同星环之间的主要路径都是空间通道。 空间通道并非人造物,而是星环的自然背景,每个星环空间通道的位置都不一样,有的深埋地底,有的高悬于空,这是人类向外探索的重要路径,如果想要通过空间通道需要一座通天塔,那么他们就造一座通天塔,如果需要他们打穿地心,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就譬如此刻,该星环的空间通道就高悬于碧海的蓝天上,联邦人为此筑建了一座宏伟的海上平台。 虽然在当前位置,李桐洲没法透过海平面观察到那座遥远的平台,不过可以看到平台上方,布满天空,如蛛网一般的湛蓝色空间通道。 空间通道常态下肉眼不可见,联邦人在空中布置了无人机群提供映射装置,才让它有了颜色。 它曾经承载着人类向未知探索的勇气,事到如今却已然没有意义了。 李桐洲看着海平面上,飞行器腾空而起,按照严格的飞行路线飞入空间通道,然后在比星空还亮的湛蓝色背景下消失不见,这是一副不常见到的景象,所以有许多人倚靠着栏杆看着这一幕,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当是消遣,只有李桐洲知道,这些离开空间通道的人们其实哪也没有去。 离开世界泡的土着会变成不可捉摸的基本元素,直到下一个轮回时重新出现。 世界泡里的人没有未来,这可悲的一点他在自己的世界泡里时就已经知道了。 “宴会开始了。”高山飞语来到顶层,李桐洲的身边,大声提醒道。 夜晚的海面略显喧嚣。 李桐洲收回目光,离开栏杆道:“让我看看有哪些香肩美腿。” “……”高山飞语翻了个狠狠的白眼。 两人进到大厅,宏大的宴会场里说不上人声鼎沸,参与者们大都自持身份,聊的热络,但拿捏姿态。 高山飞语低声道:“我刚刚打探过了,这厅里几百号人,参与这次组织集会的其实只有一半。” “那另一半呢?” “都是联邦权贵和当地的大人物。”高山飞语微微颔首,向李桐洲示意方向:“那边是克莱门斯州长,周围一圈都是跟议会有关的人物,还有各路富豪,他们其中每个人的身家可能都够买几艘这样的游轮。 我们可能来了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李桐洲微微一笑道:“怪不得要用豪车接送,还各自给了一套不菲的正装,混进大人物云集的上流聚会场,以此来规避国土安全局的耳目,真有创意。” 说完,李桐洲又察觉到了浓重的异常感,他们为什么敢下这么大的成本,召集一批身份不明,报名就可以参加,名字都不一定知道的人,还花费如此巨大的钱财,这根本不合理。 站在土着的立场去思考,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 而且放眼望去,他根本分不出在场几百号人,哪些是被召集来要加入极端组织的家伙,哪些又是权贵者,他们像最精锐、最擅长伪装的特工那样,完美融入了在场环境。 李桐洲道:“不对劲,多观察观察。” 高山飞语一愣,没有去问哪里不对劲,浑身肌肉紧绷,视线四处飘散。 “不要表现的那么激烈。”李桐洲轻声留下这句话,走下楼梯,高山飞语紧随其后,两人来到宴会厅中央。 两人在人群中游荡,四处与人攀谈,李桐洲锁定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士,她约莫三十岁,正是蜜桃成熟时,留着一头波浪般的金发,身材惹火,正靠在餐桌边小酌。 李桐洲揉了揉脸庞,然后小步来到她身旁,带着几分腼腆,几分不自信道:“女士,请问您如何称呼?” 那女士偏过头来打量李桐洲,没有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嫣然一笑道:“你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啊,是的。”李桐洲更“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道:“我,是个搞科研的,一直在实验室里和计算数据打交道,我其实不喜欢这种场合。” “那我看到的,其实是一具投影或者分身吗?”女士调笑道。 “我是干这个的。”李桐洲说着,往自己怀里摸去,然后装出一副忘记准备名片的窘迫表情,然后道:“我是那个,做装甲动力的,而且我在研究的东西需要钱,大笔钱,经人引荐,我来这里是想找到认可我研究方向,愿意为我投钱的人。” “那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女士饶有兴味地道:“你认为我会对装甲动力感兴趣吗?” “不,那个,因为您很漂亮。”李桐洲摸了摸鼻子道:“我觉得您可能会认识我想认识的人。” 女士悦耳地笑了起来,显得相当愉快,她扶住李桐洲的肩膀,从上至下贴住他的手掌,并将其牵起,指向二楼角落里的一个男人:“那个,国防部副部长的秘书,他一直在牵头各项机密研究。” 随后又指向另一边:“那个,马丁内斯军工工程部的部长,对你所在做的研究应该也有兴趣。” 最后她牵着李桐洲的手,将其放在她的胸口,充满魅意地道:“我,妮娜,对你的研究没有兴趣,但对你有兴趣。” 一张名片顺着领带滑进李桐洲胸膛。 说完,她摇着捉人的步伐离开了。 一旁的小透明高山飞语无语地看着李桐洲,道:“你这家伙可真是,瞎话张口就来。” 李桐洲随手抄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是我的天赋,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想着怎么编瞎话。” 高山飞语道:“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什么科研人员,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所以我不找那些看上去很专业的家伙,去找那个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女人。”李桐洲道:“她给我指出了几个专家,接下来就要通过他们下手,探探这里的虚实。” “那我们行动。”高山飞语道。 “等会。”李桐洲拦住了他。 高山飞语不解地道:“怎么了?” “你还是太绷着了,脑子正常点的人,一眼就会觉得你心里装着事儿。”李桐洲解释道:“放松,先吃点东西。” 高山飞语耸了耸肩,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们身边就有满桌子的美酒和佳肴,不吃两口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就在他们没什么形象的扫荡桌上食物时,忽然,高山飞语咦了一声,李桐洲循声看去,道:“怎么了?” 高山飞语满脸微妙地从桌上拿起一块炒面面包道:“这满桌子好菜,怎么混进去这种玩意儿。” “”李桐洲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怕是专门给家里那个大小姐准备的,你不喜欢?” 樱庭四季喜欢吃炒面面包,这点李桐洲是记得的,向来是组织这场宴会的家伙听到了樱庭四季回到上城区的风声,设宴时为了讨好那个大小姐,对症下的药。 “也不能说不喜欢。”高山飞语挠了挠脑袋,道:“就是吃多了,吃腻了,再好吃的东西连造半年,谁都顶不住。。” 李桐洲刚想问些什么,便被耳边传来的嘈杂声打断。 他凝神听去,在海面之上,那是引擎细长的尖声,以及如大型海面穿梭的破空声,如果常人不仔细分辨,会将其误以为是游轮发出的动静,李桐洲却马上就能分辨出来。 与此同时,会场出现了些许骚乱,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嘴贴着耳,纷纷议论着什么。 凭借敏锐的感官,李桐洲隐约听到:“他来了。” 谁的到来能让这些权贵们加倍紧张? 答案很快揭晓,一个男人从二楼进入了会场,众人先捕捉到的是一头利落的金发,随后才是金发下的英俊面孔,李桐洲身边的高山飞语忍不住惊呼出声,众人紧随其后,全场哗然。 “以索纳姆!” 敕令社头领,以索纳姆! 整艘船所有明处暗处的武装安保在同时动了起来,就这他下飞机并在大厅露脸的这一瞬间,就有不下八个位置的枪手锁定了他,只要稍有异动,他的脑袋就会立马炸成粉末。 没人怀疑这点,包括以索纳姆,但他浑然不惧,径直朝着二楼州长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安保人员拦在以索纳姆身前,手枪瞄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以索纳姆也识趣地停下,鞠躬道:“克莱门斯州长,您好。” “你胆子真的很大,全世界都想要你的命,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州长沉声道:“安全局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打下你的飞行器。” “因为他们没法确认这上面的是我,临时架设的机炮和导弹井也没法保证百分百将飞行器击坠。”以索纳姆平静地道:“而其实想要我死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像我这样的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有人相信我,赞同我的理念。” 州长皱眉道:“你来这有什么目的?” “我自然是为了赞同我理念,志同道合之人而来,顺便是为了寻得您的支持。” 下方,高山飞语将上方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低声编辑语音讯息给中津研,道:“不是说集会的主办人是那个组织的头领吗,怎么以索纳姆亲自来了?” 讯息发送完毕,高山飞语等了好一会儿,然后脸色难看地对李桐洲道:“没有答复。” …… 短短两人说话的十秒间隙,上面的局势急转直下,克莱门斯州长显然没有支持一个死人的想法,后退一步,退进安保人员的重重保护里。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通告以索纳姆:我们要开枪了,但州长不在乎,他相信自己手底下培养出来的精英人士。 二楼的走道变成了变成了刑场,以索纳姆被数百道视线判了死刑,有的人看上去畏畏缩缩,其实翘首以盼,用懦弱来伪装自己即将到来的惊呼,试图让其听起来像是惊呼而不是欢呼。 砰!枪声如约而至,但众人预想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狙击手打空了。 子弹的轨迹稍稍偏差了那么一点,险之又险的擦过以索纳姆的脸颊,击中墙壁。 与此同时,整艘游轮多处同时响起密集的枪声,这下众人的惊呼变成了惊惧,场面乱作一团。 枪声很快平息,各安保单位发现自己布置下去的暗哨全部失去了联系。 这一情况立马传到了州长的耳里,而这位大人物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沉着,他脸色不变,立刻向手下的下达命令。 以索纳姆更快一步开口道:“事先声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希望和平对话采取的不得已措施,我不想看到流血事件的发生。” “克莱门斯先生,如果您手底下的那两名异能者妄动一次,这艘船的污染监测器指数就会上升百分之十,妄动两次,污染指数就会突破阈值,想必在座的各位都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发生。” 众人哗然。 州长先生还未说话,他手底下的安保组长,带有中校军职的军人便皱眉道:“说什么疯话,你以为我会被你吓住吗?你登船不过几分钟,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瞒过他们做什么布置,虚空是你肚子里的屎吗,想拉就拉!” 第35章 我突然释怀的笑 以索纳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没有在说疯话。 他仅仅是用目光瞥下,底下的某位宾客体内刹那间涌现出黑光,荡向四周,黑光像极光的光晕,乍一看去炫目无比。 周围宾客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黑光扫过,凡领略过黑光者,身体的每个细胞,每个分子都被无形的子弹击中般分崩离析,皮肤粘着衣物,大块大块脱落,随后是肌肉、脏器,骨骼风化,眨眼间,几个生命化为了一滩可怖的脓液。 所有人像是被扼住咽喉的鸭子,恐惧填充满他们的内心,场面失控在即,而以索纳姆扔下了一句话就让要爆炸的火药桶生生憋了回去。 “如果你们继续妄动,我就会杀死更多人。”他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谁会死,取决于我看着谁,希望你们能明智。” 李桐洲惊的眼皮直跳,却不是因为以索纳姆说他看谁死谁就得死,实际上,这大概只是一场作秀,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如果在这船上的任何人,以索纳姆都能用一个眼神来决定生死,那刚刚那阵用来解决暗哨的枪声根本就是多余的,他直接把人瞪死就完事了。 这多半是某种障眼法,问题是如何做到的。 “这下怎么办,我们想跑都没地儿跑了。”高山飞语在旁边,焦虑无比。 李桐洲没回答,而是猛然惊觉,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后开始盼顾四周。 虽说是障眼法,但实打实的死亡威胁却让州长都无法再保持之前的风度,半是恐惧、半是愤怒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做,只需要一点时间。” 以索纳姆双手撑着栏杆,居高临下睥睨众人,道:“我召集众人于此,只不过是想请诸位听我一言,让我们有机会让诸位领略一个新的世界。” 说着,他握紧拳头,平举到头部,道:“我们到了危难关头,诸位,不是联邦的危难关头,而是生活在这个星环的,我们的危机。” 他像一个最优秀演说家那样,神色坚毅,肢体语言丰富,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我们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帝国那样微不足道的敌人,而是一群从天外而来,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拥有永恒生命和恐怖力量的高纬度敌人。” 李桐洲本来还在四处寻找线索,听到以索纳姆的这般发言后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以索纳姆,最后突然释怀的笑。 李桐洲踏前一步,朗声道:“如果你看谁谁就会死,那就用你的眼神杀我试试。” 以索纳姆和李桐洲对上了视线,他没有半点被人戳穿后的恼怒,平静地道:“我只是想让土着们平静下来,没有想着能瞒过你的意思,高贵的独响者阁下。” 州长琢磨过味儿来了,他恼怒地道:“你敢耍我!” 这时以索纳姆还没说什么,李桐洲便率先开口了:“他是耍了你,但他没骗你,他真的有能力把这里所有人杀光,想想看,像他们这样的恐怖分子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在人的身上捆炸弹,然后让人把人多的地方一送,然后炸开吗?” 州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都是他布置好的?不是他的眼神能杀人,只是他在作秀?” “对,作为警告,第一次引爆他特地选了人较少的角落,人还怪好的哩。” “原来他们是这么布置的快把他们找出来!” 李桐洲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找到了也杀不过来,几百号人呢。” 州长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之前就很好奇,你为什么敢给这么多不知底细的家伙花钱,又怎么保证这么庞大的人群里不出几个内鬼或者安全局的眼线,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在招新,而是在组织员工团建呢。” 李桐洲叹了口气道:“而且这些是你前几个轮回就招好的员工,只有我们两个是被请来的外宾。” 说着,他不免瞟了一眼旁边的高山飞语:“他是这个世界泡的核心节点,看上去像是一次轮回都没有经历过的样子,所以我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泡有篡夺者,却也没有想到你们的影响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 就像‘我妈’说的一样,我的思考方式还是太狭隘,太像人类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有哪些路数,所以只能被你们牵着鼻子走,时时刻刻陷入被动。” 以索纳姆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篡夺者,甚至不是它的爪牙,它只是给我们力量,向我们预言了独响者的到来。” 李桐洲揉了揉额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道:“它是怎么跟你们形容独响者的?” “一群在宇宙范围内肆意横行,对新世界泡烧杀抢掠的绝顶人渣。”以索纳姆淡淡地道。 李桐洲哈哈笑着道:“它还真没说错。” 笑声中,致命的威胁升腾而起,在场上百人身上同时闪烁着黑光,以索纳姆剥去了平静的伪装,尽显森然和冷酷,他道:“联邦人不欢迎帝国的侵略,也同样不欢迎独响者的侵略,我给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滚出去!” 回应他的威胁的,是一道拉长到了极致的蜂鸣声,蜂鸣穿透海平面和天际线,摧枯拉朽地撕开船体,一个呼吸还未落下的时间,扎进以索纳姆的胸膛! 砰! 极致速度带来的恐怖力量将以索纳姆带向后方,他被最终命令死死钉在了墙体上,冲击力震碎了他的内脏和骨骼,一口鲜血喷洒于空中。 李桐洲拉开了西装外套的衣角,露出别在腰带上,跳动着光粒子的星驱。 他登船前就已经召唤出了最终命令,一直让它游离于游轮周围,以备不时之需。 随着最终命令插穿以索纳姆的胸膛,蠢蠢欲动的黑光平静了下来,李桐洲松了口气,一个跨步跳上二楼,以索纳姆没死,李桐洲道:“如果你能杀我,你早就一杀了之了,你让我滚,说明你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我,你露怯了。” 以索纳姆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李桐洲,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淌下一嘴的鲜血,脑袋一歪便就此死去。 以索纳姆一死,下方的人群再也压抑不住的骚动猛然爆发,哭喊声、叫骂声、奔逃声不绝于耳。 李桐洲手指一勾,拉出最终命令,转过身来俯瞰下方,下方已然乱成一锅粥,他再也分不清哪些是普通的宾客,哪些是要被以索纳姆引爆的人肉炸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桐洲听到那边的安保人员焦急地向州长汇报着新情况,道:“我们,这艘船被锁定了!” 因为嘈杂,两人必须得扯着嗓子大喊,州长急红了脸大声喊道:“被什么,被谁锁定了!” 安保人员脸色苍白,带着几分自我怀疑,几分自暴自弃道:“空间通道海上平台!驻地反击系统!集群巡航导弹!发射许可编号来自于,国土安全局!” “他妈的,那群狗东西,不知道我们还在船上吗!?” “快给他们发送敌我识别认证,告诉他们克莱门斯州长还在船上。” “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州长听着手下乱七八糟的汇报和绝望的怒号,呆呆地低下头,显得失魂落魄。 他是该星环的最高掌权者,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个平台的火力有多可怕,没有人能在海上规避这种打击。 随后他想起旁边还有最后最后救命稻草,他把目光投向李桐洲,眼神中充满了炽烈。 李桐洲可不理他,几个闪身行至船头,超凡视力一眼就看到天边飞来,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导弹。海上平台扼守着联邦的交通命脉,驻守着难以计数的人手和军备,此刻被毫无保留,不计成本地用来对付自家的舰船。 就连李桐洲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漏过一枚,对这艘游轮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李桐洲停了下来深呼吸着,他在看,他在听,别在腰间的星驱开始微微发烫,最终命令悬浮于半空,梭体全力以赴地开始旋转,直至峰值,骤然飞出。 极致驱动下几倍于音速的长梭瞬间洞穿一排导弹,爆炸席卷海面,蒸发海水。 还有更多导弹拨开水蒸汽,坚定不移地朝着游轮飞来。 最终命令正在转向,但来不及了!科学智慧的结晶凝聚成的小小杀器在助推器的帮助下以和最终命令相差无几的速度飞行,马上就要命中游轮。 李桐洲抬起手掌,怒吼道:“给我,停下!” 怒斥斥不退导弹,但它们要继续向前就必须付出代价,只听阵阵阴燃声响起,进犯的导弹化为灰烬,紧随其后的后继者被电控提前引爆,还有的幸运儿没有化灰,错开船体,浸入海面。 轰隆! 连串的爆炸掀起冲天火光,照亮了漆黑的海夜,巨浪拍击着船身,原本稳重的游轮剧烈摇晃。火焰、灰烬和海浪齐舞,船上的人仿若经历了一场末日。 然后在某一秒,这一切戛然而止。 爆炸掀起的焰和浪尽数化成了灰,灰又沉入幽深的海,了无踪迹,短暂的摇动和“阵雨”过后,海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高山飞语找到伫立船头的李桐洲,顺了顺气以后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桐洲不答,转而道:“下面怎么样了?” “以索纳姆断气了,安保人员反应很快,在波动停止以后,他们就控制了局面,我还听到他们说,之前以索纳姆带上船的那些人全部饮弹自尽了,没有活口,那些人肉炸弹们人数又太多,身份又敏感,他们还不知道怎么解决。” 李桐洲叹了口气,他的敌人拥有无限次的生命,且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优势,不在乎自己生死的敌人有多难缠,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高山飞语迟疑片刻后道:“他们都死了,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 李桐洲转过身来,看着茫然无措的高山飞语,他分不清这个家伙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几秒后摇了摇头道:“不,才刚刚开始呢。” 第36章 是谁 国土安全局,最高层局长办公室内。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局长尼尔森和科长卡尔文,位高权重,向来沉稳的尼尔森像个学生一样,用那双厚重的皮鞋蹬着地,转着办公椅,看上去开心极了。 卡尔文对局长的这种幼稚举动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进行着报告:“那个叫李桐洲的男人和高山飞语自登岸以后就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所有管制,不过他们的行动路线不难预测,我们可以提前布置人手。” 尼尔森还在转,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卡尔文便继续道:“这次对海上基地的违规授权引发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问题,一轮攻击总花费高达上亿联邦币,而且没有达到任何该有的效果,那个男人全部拦了下来。 今天早晨,州长正式颁布了调令,国防部联手城市安全局对我局展开正式调查,查到这间办公室来只是时间问题,不如说您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克莱门斯州长指控您涉嫌玩忽职守和谋杀。” 啪!皮鞋重重踏在地面,局长终于停了下来,神色并不紧张,反而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厚,道:“你我都知道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没必要再说了。” “是,习惯了。”卡尔文微微鞠躬,闭上了嘴。 “我看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局长笑着道:“担责的人不会是你,你无需太过挂心。” “我只是,只是有点……”卡尔文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我还是没能消化掉您告知我的那些事给我带来的震惊、震撼和不安。” “这很正常,没有人能奢求你这么快的能接受一切。”尼尔森道:“就连我,一开始对那份情报都持怀疑态度,不,我甚至把那份纸质情报丢进了垃圾桶。” “直到您真的死了一次?”卡尔文道。 “没错。”尼尔森笑道:“所以我非常感谢有你这样一位下属,愿意听信我的疯话。” “我信任您,而且您给我出示了足够多的证据来支撑那份情报。”卡尔文摇头道:“但我真不知道您下一步想做什么,请您明示。” 尼尔森走到窗边,背着双手,俯瞰着大楼外城市的美好和疮痍,眼中满是眷恋,他道:“你面前,我的办公电脑里有关于昨夜发生事件的完整计划书,详尽到每个细节,每个时间点,都有谁参与。 会有拢共十二个人涉嫌‘参与’谋杀议员,他们大概会很快洗脱自己的嫌疑,但一定能牵走他们的注意力,在这一段并不长的真空期里,你要按之前的计划去行动,把该埋的暗桩埋好。” “具体计划,在这个手提箱里。”尼尔森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手提箱。 “那您呢。”卡尔文不禁问道。 “我啊,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尼尔森轻松无比:“我一死,泼在他们身上的脏水就更脏,而且我不想活着受罪,联邦刑讯有一百种方法逼人开口。” 卡尔文瞳孔一缩道:“不可!您才是那个能够踏入轮回,身负重任的人,我可以负责承担这一切。” “你是说,你一个小小的科长能作为主谋,撬动这么多大人物参与对议员的谋杀?”尼尔森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卡尔文一时语塞。 “而且你不要把自己看低了。”尼尔森道:“我之所以会被选上,无非是因为我站的位置足够高,能够撬动的资源更多,影响更大,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我不行,我是个老家伙,没法带着几队精英进入潜伏状态,没法和那些致命威胁对抗。” 他指了指卡尔文道:“但你不一样,你、菲德、西泽,你们才能担起未来。” 卡尔文彻底陷入了沉默。 “好了。”尼尔森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时钟,道:“还剩下一点时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卡尔文问道:“我在这个轮回做的事情,下个轮回会全部忘记,我应该怎么把搜集到的情报转交给您?” “手提箱里的文件会告诉你,你该去找谁。”尼尔森道:“记住,那些强盗不死,我们就永远没有未来可言。”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从腰后掏出手枪,开枪射击。 子弹穿进卡尔文腹部,让他一声闷哼,倒地不起,尼尔森笑着道:“演戏嘛,有人流血就更真了。” 说完,他回头开枪射击大楼的玻璃,砰砰两枪后却只在玻璃上留下两道白痕。 尼尔森嘟囔道:“狗娘养的军用复合材料,真特么的硬。” 他没办法,只好既不潇洒又不帅气地爬上通风用的窗户,拧开把手,他趴在床上,看着下方隐约的人头攒动,嘿嘿一笑:“看我给你们来个惊喜。” 尼尔森站上窗户,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卡尔文说他们的行动路线不难预测,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反侦察技术有多么高超,单纯是因为他们确实哪儿也不会去,一个在海上与恐怖分子和导弹集群作战过的人,回到陆上第一时间是先回到家里。 但家里没有掌声没有鲜花,而是少见的空无一人。 李桐洲从房间出来,揉着眉头,两个女人都不在家里,是安全局做了什么,导致尤利娅带着樱庭四季离开了吗? 马上他自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房间没有被入侵的迹象,而且依那个女人的性子,如果国土安全局有那么不开眼,这里早就血流漂杵了,逃跑不是她的作风。 高山飞语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他已经累瘫在了椅子上,他几乎一夜没合眼,而且在下船以后又被李桐洲抓着连跑带跳,一路跳离了安全局的警戒范围,没直接吐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李桐洲也没勉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高山飞语好好休息。他先是打开终端,查看佩戴于樱庭四季身上的体征监测器,没有异常,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此刻没法通过体征监测器定位樱庭四季的位置 随后李桐洲在指缝间凝聚出一张星卡。 这张星卡是尤利娅交给他,用以沟通阿尔卡迪亚之河。 星卡置入星驱,飘荡出淡蓝的光粒子,李桐洲的意识随着这些光粒子飘向高空,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处在了那条无尽的星河之中。 一到河流里,李桐洲有些傻眼,这时他才想起尤利娅压根儿没有教他如何利用河流来进行通讯,放眼望去,这里只有河水和遥远的星星而已。 星星在这遥远的漫天群星里,只有两颗离的格外近,李桐洲若有所思,伸出自己由灰烬组成的手,对着其中一颗,他立马感觉到自己与那颗星星建立起了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 李桐洲手一挥,那颗星星便召之即来,在他的视线里极速放大,却奇妙的没有带来任何压迫感,然后“撞”在河流外围那层透明的薄膜上,顺利地滑了进来,更加奇妙的是,明明撞上来的是一颗着火的星辰,掉进来后却立马 变成了一扇朴素的木门,杵在了李桐洲面前。 李桐洲迟疑片刻,摸上了门把手,此刻他连感知神经都不存在,依旧抵挡不住一股恶寒袭上心头,谨慎起见,他只把门拉开了一个缝隙,李桐洲从缝隙中看去。 “……”李桐洲发现,门后什么都没有。 不是漆黑,不是空荡,而是字面意思上的“什么都没有”,是连视线和思维概念都无法触及的绝对“虚无”。 李桐洲默默合上门。 他记得尤利娅有提到过,河流是一个多重空间,一重容纳太阳的碎片,还有一重能让独响者们自由穿梭于星海之间,大概指的就是这扇门,但它背后为什么是一片漆黑,李桐洲对此摸不着头脑,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去探索。 李桐洲一挥手,门扉挥之即去,化为点点光粒子,星体凭空回到了原位。 真是奇妙的景观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颗距离较近的星体,它同样也受李桐洲控制。 这颗星星进入河流的一刹那,就分解成了无数的蓝色丝线,飘向李桐洲,李桐洲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后意识到这种举动没有意义,这是自己召唤而来的东西。 很快,蓝色丝线钻入李桐洲双耳,在他看不到的耳道内打转、结节,形成了一对“耳蜗”。 耳朵里出现异物,只给李桐洲带来一阵刺痒感,之后就跟不存在似的,平稳地蛰伏于他的耳道里。 奇异之处在于,这副耳蜗让李桐洲多出了一种可以操控的“器官”,只要李桐洲将注意力聚焦于其上,他就能清晰地听到原本无法捕捉的声音。 这些声音模模糊糊无法分辨,听上去极为遥远,繁多又嘈杂。 他试图筛选和控制这些声音,但尝试许多次,花费了不少功夫都没能成功。 那些声音随着时间推移反而变得越来越繁复,令人头昏脑涨。 李桐洲晃了晃脑袋,遣散了耳朵里的蓝色丝线。 那女人真是个不合格的家长,该教的不该教的她都没教给李桐洲,到今天他连怎么“打电话”都不会,对自身和这个世界的模样都是一知半解。 尤利娅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李桐洲对此一头雾水,在他心中凝成了一股不详的黑雾,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预感某些极为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 李桐洲拔出星卡,回到了公寓里。 他在长河里折腾了半小时,高山飞语趁机休息了一会,此刻恰好睁开眼,他伸了个懒腰,试图把残留的疲惫的驱赶出去,随后低声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李桐洲拉开冰箱,拿出一些放在里面的食材,发现那些生猛的真肉还没解冻,又原路放了回去,又打开橱柜去翻找一些速食食品。 他翻到了一些罐头和几袋炒面面包。 这时李桐洲才想起某个被自己忽略的,极微不足道的细节,这个细节重新复现于他的脑海里,一个隐隐约约,毫无道理的猜想难以遏制地浮现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拿出罐头和一袋炒面面包,把罐头放在桌上,又单独把炒面面包递给高山飞语,对方摆着手拒绝了,李桐洲也不在意,撕开包装自己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李桐洲不着痕迹地道:“你老家应该是第十一扇区,这儿是你们的那的特产?” “特产说不上,不过在那我们那儿确实挺常见的。”高山飞语感觉奇怪,问道:“学校食堂、便利店、路边的快餐店都有卖怎么突然在这时候问起这个?” “你在船上的时候,你说你吃到腻了,所以我就挺好奇,这玩意儿的味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高山飞语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怀念,苦笑道:“我在十一区的时候反而没怎么吃过炒面面包,是小时候在现在这个星环的事儿了,这个星环又不是十一扇区,本来没有那么多炒面面包卖,但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次我就找到了一个摆摊卖这玩意儿的小摊。 本来嘛,只是馋嘴,吃一次大概也就吃的够够的了,没想到带了一个回家给我家姐姐,她倒是爱上了,那之后每次她出门都会带个炒面面包回来,她以为我像她一样喜欢吃。” 他缓缓地道:“你姐姐,我记得是叫,高山樱空?” 高山飞语点了点头,忍不住笑着道:“以前可好玩儿了,读小学那会和姐姐最亲,真怀念。” “你小学是在哪所小学读的?”李桐洲问道。 这让高山飞语觉得有些纳闷,不明白李桐洲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他缓缓开口——却被李桐洲抢先。 李桐洲道:“圣里瑟小学。” 此时高山飞语的声音才姗姗落下:“圣里瑟小学。” 他蓦然瞪大眼睛道:“你是怎么?” 李桐洲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脑内浮现出来的念头和其他某些东西链接在一起,让模模糊糊的直觉逐渐变得清晰,并组合成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附会又可怕无比的念头。 他语气略微急促地道:“跟我仔细说说,关于你家人和你姐姐的事。” “你们以前是不是” 咔嚓——身后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李桐洲的追问,樱庭四季回来了。 李桐洲回首望去,此时的樱庭四季,脸上没有了属于议员千金那副惹人动火的傲慢神态,取而代之的是令李桐洲冷汗直淌,与傲慢和骄蛮相反的,温柔。 第37章 篡夺者!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里里外外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的安全局干员。 李桐洲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却完全没有去理会他们的意思。 此时此刻,李桐洲的眼里只有樱庭四季,从她开门进入后,她身上体征监测器的各项数值就开始朝着难以理解的方向狂飙。 在李桐洲的独响者视野里——不,甚至不需要借助他的超凡视力,连高山飞语都能一眼看出,在她白皙的肌肤之下,黑紫色的某种粘稠物质代替了血液,在她的血管里游动。 恶心的触感看得高山飞语头皮发麻,他扭过僵硬的脖颈,看向李桐洲。 李桐洲勉强一笑,尽可能用平缓关切的语调道:“很少见你自己出门啊,你去哪儿啦?” “我又去以前的母校逛了逛,这次我回忆起好多事情呢。”樱庭四季神色柔和,像在外玩累了回到家的孩子那样,纯真地吐了吐舌头。 但这副模样刺激着李桐洲,就说几句话的功夫,樱庭四季的身体指标还在持续走高,甚至出现了一些不该用来出现于人体监测的数据。 女孩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不能再提及任何会刺激到她的事情了……李桐洲道:“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嗯,我马上就去。”说着樱庭四季向房间走去,途经餐桌时,瞥见了随手丢在桌上,印有炒面面包logo的袋子,如剑的眉头柔成了一汪春水。 她笑的越柔和,污染指数飙的越快。 “……”李桐洲忍住骂娘的冲动,他做梦都想不到一切的关键会是一袋该死的炒面面包。 樱庭四季驻足道:“我爸爸是联邦科学院的研究员,妈妈是他的助理,说是助理,其实更像是办公区里干杂务的后勤人员,两人在研究方面没有共同话题。” “结婚以后,妈妈就辞去了科学院的后勤工作,专心照顾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一开始还是他们的润滑剂,让家庭和睦,后来时间久了,妈妈变得老是抱怨,抱怨爸爸整月整月的不着家,抱怨她生的不自由。” “渐渐的,这种抱怨被投射到了我们身上来。” 她自顾自地描述起自己“回想”起来的过去,高山飞语一开始还在走神,注意力都放在樱庭四季血管下涌动的东西上,等到她越描述,高山飞语便越觉得不对,他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孩。 “可能确实是我们害了妈妈,如果没有我们,爸爸妈妈之间的爱情就不会有阻碍,诞生于办公室之间的爱情也不会走向形式的尽头。” 李桐洲还在努力,他尽可能温和地道:“去日苦多,去日苦多啊,过去的事多如天上繁星,回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也不全是苦嘛。”樱庭四季笑着道:“在爸爸之后,妈妈也开始整日不着家,但家里有钱,日子过得反而比以前阔绰潇洒了。” 回忆继续: “我弟弟他比我小五岁,心思可比我成熟的多,他开始管着家里的事儿,也管着钱,用心规划那些在孩子眼里的巨款,如果没有他,可能等不到爸妈留下笔钱的日子,我们就饿死了。” 高山飞语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桐洲一把摁住。 此时她血管里那些黑紫色物质终于按捺不住寂寞,从血管开始钻出皮肤,慢慢覆盖她的体表。 李桐洲心也随之沉入了水底,他不死心地做最后的尝试:“这些回忆不属于你,快想起你是谁。” “我不记得我是谁。”樱庭四季道:“但我清晰的记得我回忆里的这些人是谁。” “我记得我就读于联邦万州学院法律系,我记得我大学校园和同学们的容貌。” “我记得我们父母死于和他们浪漫曲折爱情毫无关联的车祸。” “我记得我毫无意义的童年,毫无意义的快乐。” “我记得我趴在病房的床前,捧起一个新生儿的小脸蛋,我记得当我第一次得知他名字时的喜悦。” “是了,我都记得,我竟然能够记得我还未睁开眼时父母在我耳边念我的名字,是了,他们叫我……” “够了!”李桐洲猛然起身,要阻止她念出那个名字,但为时已晚。 “高山樱空。” 随着她诵念着的名字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身上的衣物尽数脱落,却没有半点旖旎香艳,黑色丝线组成无数根人指节粗,像活物般扭动的触须已经覆盖了她的体表。 连金属制的体征监测器都被挤压成了一坨废物,掉落在地。 在它报废之前,忠实地给出了最后一次预警:虚空即将爆发! 李桐洲当机立断,抓住高山飞语的胳膊,撞开墙壁,向外围的高楼跳去,就在他们逃脱的前一秒,前所未见恐怖黑光喷涌而出,黑光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不只是他们这儿,几乎是同时,整座城市数不清的黑紫色的光柱刺破云霄。 污染到达顶端,驱散阳光,融入云层,须臾间,整个世界泡陷入一片愁云惨淡,如果把世界泡看为这个历史和地理范围内的人类意识集合体,那它一定在悲鸣,在哭泣。 数十万的人们在第一次爆发中死去,而这次的虚空爆发像是在奉行某种无上意志的旨意,以彻底毁灭人类为目的,用最肮脏、最强大的力量持续不断的荡过所有生命,还有更多人在死去,末日接连不断,仍在持续。 外围尚存的高楼楼顶,高山飞语在恸哭,不知他是在哭这幅末日光景,还是在哭造成这一切的,他的“姐姐”。 李桐洲脸色难看无比,明明在自己的世界泡里,他已经见惯了末日和死亡,此刻却仍然难以遏制地感到愤怒,死死盯着虚空爆发的位置。 冲天的光柱轰击天空长达五分钟,五分钟后肉眼可见的虚空爆发才消散,这不代表末日过去了,虚空在短时间内改变了世界泡的生态,污染融入了每个角落里,在持续冲击中幸存的人们将以更加缓慢,更加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原来的位置上,樱庭四季静静伫立着,扭曲的黑色触须还在生长,覆成了一身“黑裙”,以一条触须作连接,一条接着动脉,织出一双蠕动的“丝绒手套”,不成型的丝线下垂,以作她的裙摆,另外一条触须缠着细嫩的软肉,经过神秘的领域,连着她的脚踝,丝线为她罗织着“长袜”。 此刻的樱庭四季邪恶无比,又优雅无比。 “为什么我会忘记你呢?”樱庭四季缓缓开口,声音却是从天空中传来的,若隐若现,有如神谕。 “我能想起学校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同学,想起死去十年的父母,想起自己的名字,但我就是想不起你,我的弟弟,为什么,你叫什么?” 高山飞语脸上挂满泪痕,狼狈不堪,呆呆地俯瞰着站在空旷地带上的樱庭四季,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人偷走了我的记忆,偷走了我心中的你,是谁?”说着,樱庭四季目光投向李桐洲,原本茫然无措的小脸上浮现出恶毒的杀意: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家人!” 话音落下,一道微不可察的黑影迅速杀来。 李桐洲心中警铃炸响,召出最终命令,长梭快速“出膛”,刺向樱庭四季。 最终命令的速度比那黑影快无数倍,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刺到樱庭四季脸前,这势在必得、避无可避的杀招却是落了空! 李桐洲无暇去看她到底是怎么躲开的,因为黑影已至,等它临到身前李桐洲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把苍白的飞刀。 他伸手去挡,只见那小刀化为一道虚影,竟穿过了李桐洲的手掌,径直奔着他头扎去,但这把小刀的速度在李桐洲眼里微不足道,他只是微微偏头便躲过了诡谲、防不胜防的杀招。 就在他要追击之时,李桐洲猛然觉察到手掌传来异常的鼓掌感,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手掌骤然爆开,几根苍白的骨刃从爆裂处生出。 李桐洲瞳孔一缩,当机立断,将自己的右手灰烬化。 这无疑是正确无比的判断,尽管这会加重他使用异能的负担,但也断开了那苍白骨刃向身体里蔓延的途径。 电光石火间,李桐洲的手臂又恢复如初了。 重点是那把苍白的飞刀,连让它挨着都不能。 就在李桐洲抬手要召回最终命令时,樱庭四季那张平日里懵懂无知的小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可是二十层高楼,她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来不及召回最终命令了! 李桐洲拧身跨步,轰拳而出,尽管没有巨人之力的加持,可现在他完全没有留手,他有信心一招制敌。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他的拳头直直穿过了樱庭四季的胸膛,没有任何阻碍,就像挥在空中一样。 同时,苍白骨刃组成的刀阵从背后刺穿了李桐洲的全身。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窒息的痛感时间让他动弹不得,随后骨刃拔出,李桐洲的身躯犹如垂死的星星,跌下高楼。 她就像神,不可直视、不可触摸、不可进犯。 后一秒,她身上的神性潮水般褪去,变成了温柔的姐姐,她看着瘫倒在一边的高山飞语,缓缓地靠近道:“现在没有人能再让我忘记你了,我的,弟弟。” 高山飞语浑身发抖,“樱庭四季”越往前走,他便越往后退,谁也没法接受一个浑身包裹着触须的怪物称自己为“弟弟”。 他的那般恐惧、那般厌弃都被“樱庭四季”看在眼里,她开始疑惑不解,随后是悲伤愤怒,她“理解”了:“你心中的我也被偷走了,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高山飞语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也不解释,淡淡抬头望天,黑光洒下,给她创造了一条登天的光路,数秒后,“樱庭四季”与光一齐消失了。 第38章 末日 星环中所有的受难者同时抬头望向黑的透亮的天穹,紫黑色的云层聚拢成旋涡状,空出了一大片区域,区域里的紫电跳动不息,像是簇拥着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而这位权威正在低声歌唱。 其实那只是无意义的哼唱,甚至难以被认为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海洋生物其腹腔鼓动气流发出的震动或者说共鸣。 之所以形容祂在唱歌,是因为整个星环所有人都为该声音吸引,不知由来、发自内心的认为这声音是某种曲调,受曲调的影响,人们变得急躁、癫狂,回归原始,他们做出了文明社会光天化日之下绝对不会发生的恶举。 城市变成了油锅,变成了地狱,在这里死去的人们大抵能上天堂,因为如果真的有天堂,让在人间时就已经饱受煎熬和摧残的人们下地狱,那神也太不够仁爱了。 …… 高山飞语揉着脑袋,想驱赶这些繁复的想法。 城市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崩溃,电力系统还留着最后半口气,起码电梯还活着,但高山飞语不敢坐,最后走下了二十层高楼,他气喘吁吁的走到门口,李桐洲正坐在一辆轿车的车顶上,抽着闷烟。 高山飞语感受到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放松,他道:“还好,还好你没……如果你都不在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桐洲抬起头,看着污染侵占的天,怅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高山飞语问道。 李桐洲低下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山飞语,盯的他心里发慌。 半晌过后李桐洲才道:“我们嘴里都说点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话。” 李桐洲神色微妙,看不出是喜想悲,道:“你想知道发现了什么?那我慢慢跟你说。 我为了让樱庭四季找回一些记忆,带她逛遍了整个上城区,故地重游确实是效果卓越,她的失忆症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一开始她就像我见过的所有好女人那样,容易害羞、心思细腻、温柔和善,她给我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 “后面她又堪称精神分裂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再聊小时候的事情,应该说她不怎么说话,进了一家好女人不会踏足的酒,从周遭人的反应看来,她还是那里的常客。” 高山飞语摇头,眼神闪烁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急嘛,正要说到重点。”李桐洲继续道:“这前后的反差太大,让我有些傻眼,我当时还在感慨:生活的经历和记忆对一个人的影响真大,让一个好女人变成坏女人,让一个姑娘判若两人,但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她那前后的反差不是判若两人,而就是两人。” “那个娇蛮的樱庭四季是樱庭四季,温柔的樱庭四季其实则是你的姐姐,高山樱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高山飞语道。 李桐洲神色变得更微妙了:“因为炒面面包。” 高山飞语一愣,然后苦笑着摇头,道:“毁灭世界的关键居然是一袋炒面面包啊?”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恰好在那天我们买到了一袋炒面面包,恰好我们去到了那所废弃小学,恰好我们又回到了闹市区,进了那家酒里,一个接着一个的恰巧,简直像是受了感召。” 李桐洲道:“最恰好的是,我恰好对这么点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起了疑心,遗憾的是,直到她真正暴露出不同的人格在我眼前,我才能真正确认我的猜想。” “两个不同的人格寄宿于同一副躯体,我以为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没想到是太过保守了,想来这应该就是篡夺者的手法。”李桐洲将只抽了一口的烟卷用手搓灭,深沉地道: “我发觉我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一头扎进这个浑浊水潭的外来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你不一样,你是这个世界泡的主角,所以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高山飞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有问世界泡是什么,也没有问篡夺者是什么,就只是在思考。 半晌过后,他才开口:“我,之所以问你发生了什么,不是我想骗你、瞒你,我确实想起了什么,但连我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就像做梦一样,梦里我死了,而且死了不止一次,所以我知道我的特殊,我知道我能无限次重来,知道我被困在了这只有一百三十七天的世界里,像这样的末日光景我见了不止一次了。 这些事情我忘的一干二净,直到听到樱庭……‘我姐姐’的歌声后才逐渐想起来。” 高山飞语疲惫至极,低垂着脑袋道:“各种形式的末日会固定在一百天后到来,有时候是战争,有时候是虚空爆发,有时候是普通传染病,可以说是花样百出,我真的受不了了。” 在高山飞语说话时,李桐洲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判别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在编瞎话……起码现在看来,高山飞语是真心觉得难过。 李桐洲斟酌后道:“那个啥也不懂的纯真女孩现在变成了毁灭世界的元凶,尤利娅消失不见,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把式。 我不知道该信谁,但我觉得,住在一块儿的四个人,总不能出三个反骨仔。” 高山飞语苦涩地道:“随你怎么想,我真是看腻了,受够了,只想让这一切结束。” 李桐洲道:“那简单,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死了,这个世界就会消散,然后重组,一切重新来过。” 高山飞语露出一个怪异至极的笑容,他道:“我试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会活到世界重置的最后一刻,但有一次我厌倦了这种到‘好运’,看够了末日,用掉在路边的一把手枪打爆了自己的脑袋。 回过神来,我肉体死了,但我的意识又寄宿在另外的肉体身上,我不死不灭,又孱弱无力。” 李桐洲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去设想了那样残酷的场景,人不会死去,然后在无数个轮回中看着自己的同类以不同的死法死去。 这是一种不同于他那个世界泡的究极折磨。 “这都是它的想法,它的手段。”高山飞语道。 “它?噢。” 李桐洲和高山飞语异口同声地道:“死难。” 尤利娅曾经向他描述三大篡夺者,主宰从对人的控制和异化中汲取力量,天命的手段不明,只有死难喜欢人类的死亡和苦难,符合高山飞语描述的种种特征。 让一个能够无限轮回的世界,为它提供无数次不同形式的灾难和苦痛,产出有利于它的资源,这一描述,简直就像是在形容……养殖场。 李桐洲不寒而栗。 高山飞语痛苦地闭上眼,朝着李桐洲深深鞠了一躬,道:“我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你要问我樱庭四季为什么会变成我的姐姐,我不知道,我只想恳请你,救救她,救救高山樱空。” 对于高山飞语的深切请求,李桐洲第一时间没有给予答复,而是跳下车顶,将目光瞧向一边,讽刺地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你们带人包围了,你们烦不烦啊,国土安全局的诸位?” 从周围废墟中,钻出了几十号国土安全局的人手,为首的是卡尔文。 这个向来穿着得体,举止优雅,更像是绅士的科长此时换上了军服,重装上阵,手中端着步枪,动作干练,跨过废墟,他哂笑道: “这次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李桐洲环顾四周,这些精英干员们身上的武装加起来可以打一场局部战争,设备齐全,全员佩戴防污染装备和面甲,还有十几台自动装甲在外围待机。 正如卡尔文所说,他们在开火,但目标不是李桐洲,而是外围的某些敌人。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李桐洲问道。 卡尔文面甲下的面容微微泛苦,他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来向您请求帮助。” 这倒让李桐洲有些意外:“国土安全局向我求助?” “如您所见,我们的世界陷入了末日。”卡尔文道:“联邦所属星环城已经陷入瘫痪,民用网络断开,电力系统靠着一座电浆井苟延残喘,直接死伤的人数高达数百万,连安全局都没能逃过一劫。” “国土安全局也沦陷了吗?”李桐洲讶异地道:“你们应该有不少抵抗污染的措施和建筑才对。” “再深的建筑也挡不住以声音为介质传播的污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挑选出现场四十七人和藏在城市各处安全屋的保密后勤一百二十人,在后颈置入了抵御芯片。这么些人手,在目前的城市中能自保多久都是个问题。” 卡尔文顿了顿,道:“至于其他幸存者,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或者说,我不确定他们还是不是人类。” “明白了。”李桐洲明了,随后又问道:“你们为什么找我?你们一直在打探我的底细,到现在你们都没法确认我到底是什么来路。” 卡尔文沉默片刻后道:“改用一本经典着作的台词:我们的世界已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需要你们的力量来介入。 值得说明的是,我不是身负轮回的人,我个人无法判断出你是否值得托付,我只负责向你传递情报。” “情报?说说看。” 卡尔文面甲的眼部金属泛起光斑,象征着他在阅读,他念道:“目前为止,该世界泡已经毁灭了十七次。” 十七次?!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李桐洲的设想。 要知道,这个世界泡和他那儿可不一样,他虽然死了几十次,但一次不过一天,这个世界泡的一次轮回有一百二十七天,换算过来就是接近六年。 这个世界泡已经在痛苦和绝望中轮回了六年? 卡尔文还在继续:“十七次不同形式的末日中,樱庭四季是毁灭世界的关键,情报显示,她是灾难的扳机,如果该轮世界泡的灭亡方式是传染病办法,那她就是疫病的零号病人。如果灭亡的方式是虚空爆发,那她就是虚空的母神, 而且世界泡每经历一次灭亡,下一次她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强。” “情报还显示,如果我们在第四次轮回之前采取行动,我们还尚有与之对抗的能力,而现在,为时已晚,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您,我们希望您能够战胜她,然后杀死她,一次又一次,遏止她力量的提升,直到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解决问题的方法……李桐洲看向了在一旁沉默的高山飞语,他就是最终的解决方案,可对于这个世界泡的土着来说,节点被搜集完毕,高山飞语成为独响者,那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高山飞语的表情很奇怪,他很纠结,听到卡尔文说要杀了樱庭四季,也就等于杀他的姐姐,可樱庭四季还没法证实就是高山樱空,这种奇怪的错位让他很混乱。 “尽管这大概是个强人所难的请求,毕竟这根本不是您的职责,但我还是恳请您,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时间不多了。” 第39章 前进!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在喧闹的城市中响起,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数十名往日的普通市民应声而倒,这在现在的城市里也不能说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被冠以国土安全之名的战士今日成了刽子手,手中的枪械毫不犹豫、一步不停地收割着市民的生命。 在他们的簇拥下,李桐洲和高山飞语稳步向城市中央前进。 尽管高山飞语有着关于轮回的模糊记忆,但那些场景如梦般朦胧,实际看到人命如草芥,成片被收割的场面时,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他没说什么,旁边的卡尔文却是看出了什么。 这个成熟敏锐的男人出声道:“他们都是被污染者,行走的污染源,他们的数量越多,我们的行动的隐患也就越多。” 高山飞语脸色难看地道:“别说了,我明白。” 卡尔文却笑了一声道:“其实是我不明白,我不像你们一样能够有意识地观测到轮回的发生,我的记忆一直都会被清空。” 高山飞语道:“那你做这种事,不会觉得……” “痛苦、内疚,还是其他的什么?”卡尔文道:“当然会了,我看着对我恩重如山的老师兼上司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跳楼摔成一摊肉酱。 如果他在骗我,或者他也被骗了,轮回只是一场幻觉,最后我还侥幸活着,那我也一定会一枪打爆自己的脑袋,给这些枉死的家伙们一个交代。” “但现在,要我杀人我就去杀,要我跳楼我就去跳,因为我们的敌人很明确,它就在那儿,它不死,我们就没有未来。” 卡尔文指向视野尽头,曾经的联邦最高法院所在地的上方,化为恶鬼的少女悬浮于空,遮盖了法律的光辉,放肆地唱着灭世的歌。 歌声散播着污染,烧灼着他们脑后的对抵御芯片,芯片就像最后一根保险丝,时刻有可能熔断,对李桐洲却没有什么影响,也不知是不是独响者的优越躯体在起作用。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李桐洲觉得自己正在变强,不知道是巧合,他面前没有一个人倒下,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之前力量增长的幅度不大,所以他并没有在意,但这种感觉这次出现的非常频繁。 他摇了摇头,没有细想。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深度感染者高山飞语,他望着天上的樱庭四季,脸色难看。 “你等下不会拦我?”李桐洲道。 “为什么我要拦你,我不觉得她是我姐姐,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淌这浑水。” 李桐洲微微笑道:“虽然尤利娅天天嘲讽我是个烂好人,但我充其量就是在可能的范围内做一点好人好事,跟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如果这个老奶奶会讹我钱,我会转头就走,同理的,如果浮在天上这个家伙展现出了完全碾压于我的实力,那我早就跑了。” “可她没有,我充其量只是摸不着她。” 高山飞语有些傻眼,摸了摸鼻子道:“这可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一旁的卡尔文插话道:“局长告诉我,我们这一连串计划最大的问题不是敌人多么强大,而是我们不知道我们等不等的来独响者,和我们等来的是哪种独响者。” “来到这里的,是您这样的人,我们很幸运。” 李桐洲没有回应卡尔文直白的恭维,他并不完全信任卡尔文。 他们是土着,活的却通透无比,知晓许多土着不该知道的事情,证明他们有清楚的情报来源,可卡尔文含糊其辞,不愿意透露具体情况。 李桐洲也不可能因为几句恭维就给他们充当马前卒,他之所以会同意帮忙,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都是骗鬼的瞎话,他的理由非常简单。 因为他走不掉。 尤利娅人间蒸发,他在长河里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虽然他并不急着离开,但这多少意味着李桐洲没有退路,和这个世界泡的命运高度绑定了。 目前的问题和疑虑很多,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篡夺者死难对于一切生命都抱有绝对的恶意。 如果篡夺者真的变强到了谁也解决不了的地步,李桐洲也就死定了。 “我们到了。” 众人抵达了预定位置,干员们开始了布置,四散在周围,菲德从队伍中走出,这个圆滑的男人掏出一副手套,递给了李桐洲。 李桐洲扬了扬已经戴在手上,上次随着牛肉一起送来的那副对虚空用手套。 菲德则笑了笑,把手套给自己套上,道:“我以为您弄丢了。” 这是在抱怨自己把监测器里的热针去掉吗……李桐洲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个眼神。 卡尔文顺势借着菲德提出的话题,打开公开频道,道:“我要向您,也是向队伍里的所有同僚最后确认一次作战计划。” 一台自动装甲弯下粗硕的机械臂,轻轻将卡尔文托到高处,他道:“我们的主要目标就在前方,我们能用肉眼看到它,但它与我们头顶的天空相连,我们看到的,不过是正如其名字描述的那样,什么都没有的虚空,无论什么样的远程打击都会被它忽略。” “我们对它唯一的有效打击手段,只有我们佩戴上特制手套以后,对它的直接接触,说的简单点,朝它挥拳。” “然后用特制针管,向它体内注射能够抑制虚空的药剂。” “而虽然我们分发了手套,但特殊的抑制药剂只有三根,在我、菲德以及李桐洲的手上, 故而你们并不是这次行动的主攻手,你们要面对的是其他虚空怪物,你们要尽可能地解决更多杂七杂八的虚空畜生们,为三人小队腾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摘掉目标的脑袋。” “详细的作战计划,想必诸位已经通读了,诸位也一定能够完美地执行,我没有更多想补充的,不过只有一点,我想再次重复。” “我们脖颈后植入了能够对抗虚空的芯片,但这项技术不够成熟,在前方的高浓度污染区里,芯片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五分钟,是最乐观的估计。” 卡尔文拍了拍脖子,道:“最多五分钟后,芯片将会融毁,按照本来的设计,这颗芯片融毁时会杀死植入者,让我们免于被控制,但我坚持将它移出了你们的人体危险区,因为我认为,是生是死,是接着朝敌人开枪,还是让自己不朝着战友开枪,这项伟大的选择应该交还给你们自己。” 现场的布置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这些素质超群的强悍军人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和错漏,但他们的呼吸却无一例外变得粗重。 他们在害怕五分钟的时限吗?在害怕死亡吗?不,他们从未如此无畏过。 卡尔文继续道:“我们现在没有家园,没有国土,没有安全,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了,如果真的有轮回,那我们下个一百三十七天再聚首。” “但这个一百三十七天,我们共赴黄泉,一步不退!” 他们异口同声道:“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一步不退!” 四十多个战士的气魄在乌云之下和电子频道之间回荡,连电流都在应和着他们燃烧的意志,霎时间,仿佛头顶那层邪恶的云都被荡退些许。 李桐洲看着咆哮的众人,有些动容。 几乎是最后一声吼的同时,饱经摧残的城市再次爆发一轮爆炸,这次不是虚空的手笔,而是那一百多个后勤人员操控着守卫城市的重型设施,在持续对城市各处进行地毯式轰炸。 轰炸炸断了来路,也炸断了退路。 一枚从其他区域飞来的导弹在空中解体,分裂成数个微型导弹,锁定卡尔文。 轰隆!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举着护盾生成器的卡尔文从自动装甲的肩膀上冲出,挥散黑烟,怒然下令:“出击!” “出击!” 星卡置入,巨人投影! 澎湃的力量涌入全身,李桐洲蹬步前冲,一头撞开前方的围墙,蒙尘的厚重石墙像纸板一样破开,下一瞬间,他就像沉入水塘的鱼饵,吸引了所有基地防卫和感染者的注意,前仆后继冲向李桐洲。 仅一千米路,前方尽是魑魅魍魉。 李桐洲还未有动作,其余众人开始发力,踏进恶土里开始倾泻火力,无畏地向前顶去,硬生生撕开了包围圈。 身后,三个漆黑狼头奔向李桐洲,却不伤他,只是围绕在他身边,充当护卫。 是西泽。 与此同时,卡尔文和菲德驾驶的自动装甲穿过破口,从他两边疾驰而过。 然后李桐洲不再等待,全力驱驰。 无法发挥全部力量的巨人之力摧残着李桐洲,也给了他远超人类的力量,一双肉腿竟然在几个跨步之间便超过了全功率运转推进器加持下的装甲。 李桐洲一马当先,拦路虎也接踵而至。 他还没看清敌人的面目,缠在他身边的狼头便飞扑出去,咬住三个敌人,朝外砸去,狼头在人堆中爆开,炸出一片空窗。 李桐洲没停,正面迎来敌人,他看都不看,撒足狂奔。 就在近身接敌时,浑身冒着黑烟的敕令社成员拉着黑光组成的长刀,手刚抬到头顶,战局中不知哪个角落里射来一枚狙击炮弹,便已经打中他的手骨,李桐洲甚至可以看到细节: 滚烫的出膛炮弹将他的皮肤灼起褶皱,巨大的冲击力冲断他的手骨,最后炸开,足以摧毁重型装甲的破坏力瞬间炸的他尸骨无存。 李桐洲没停,穿过余火,继续奔跑。 队伍在开战前已经尽力去摧毁敌方的重型火力了,但仍然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在各处瞄准着李桐洲。 李桐洲依旧没停,无数护盾生成器被发射在他的的行进路线上,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地挡下了炮火侵袭。 他还要面对最后一只拦路虎,一个男人,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看清了那尊样貌后,在场所有具有智慧的联邦人都难以遏制的战栗起来,因为拦在李桐洲面前的是联邦人的战争英雄,世界上最强大的异能者。 他本尊并不在这个世界泡内,眼前这位只是掠夺者根据这个世界泡人们心中潜意识对这位英雄的崇拜临摹出来的怪物,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足够强大。 卡尔文和菲德的装甲开始超频,动力炉超负荷运转,推进器喷出的火焰由蓝转为橘红,两个大家伙身形陡然加速,超过李桐洲,冲向了侮辱他们战争英雄的怪物。 两个装甲战士,一左一右,拽住了它的左臂右臂,朝着不同的方向撕扯。 两台装甲,硬生生将其压制在了原地。 不去看濒临极限的装甲读数,只看他们脚下龟裂的土地,都能感受到他们正处于多么极限的状态,他们的躯体正在发热,装甲正在悲鸣。 李桐洲依旧没停,他不会停,停下一步就是对这些前仆后继赴死战士们的侮辱。 他蹬步跃起,朝着怪物的头颅重重踩下,借着这个“跳板”,杀向高高在上的女王。 李桐洲化身尖锐的长矛,接敌的刺刀,无比巨大又无比迅捷的重拳轰在“樱庭四季”的面门上,中了,套着头套的重拳确确实实地传回命中的反馈感,巨大的反作用力震的李桐洲虎口微微发麻。 ……反作用力! 在拳头与“樱庭四季”娇美的脸庞之间隔着一道微不可察的透明薄膜,看似羸弱却挡下了大部分的拳劲,被轰的七零八落又快速愈合。 李桐洲脸色一变,空中无处借力,摔到法院楼顶。 他挥手驱赶烟尘,止不住咳嗽起来,等烟尘散去,李桐洲才有功夫看清战场的形势。 惨烈,无比的惨烈。 卡尔文和菲德二人将全身重量和能量压在怪物身上,它却坚定而缓慢地挪动双臂,装甲拼了命的在啸叫,也没法阻止它那双强而有力的双臂将自己拖动,在地上留下剐动的痕迹。 随后它臂膀弯曲,反抓住菲德,像甩一块沾了水的抹布般,将其甩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卡尔文装甲身后机械臂控制的机枪在零距离对着它的脑袋贴身开火,大口径子弹竟被它的脸庞弹飞。 它强有力的手掌攀上卡尔文装甲的液压管,要故技重施,卡尔文没有让他如愿。 装甲的全部暗格和导弹仓打开,导弹像弹珠一样,在地上欢快地弹跳。 然后连同卡尔文一起,炸出了最绚烂的烟火。 队伍九成的护盾生成器都被用来给李桐洲铺路,他们缺乏防护手段,被敌人的远程打击肆意收割。 队伍一旦破溃,狙击手也失去了最后的庇护,被敌人近身,割下了头颅。 西泽的狼头也已在战场上销声匿迹许久了。 有人芯片烧毁,自我了断,有人冲进敌阵,再自我了断。 …… 李桐洲深呼吸着,双眼冷冷地、沉沉地盯着空中的“樱庭四季”。 说着,李桐洲腰间的星驱弹出星卡,却不是要放弃,而是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坚定自我选择般的重新将星卡插入星驱。 熟悉的灼烫感充斥着李桐洲胸膛,他原本有所保留,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度使用这份力量会有什么后果,他需要保留一些力气来应对后面可能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现在李桐洲顾不得许多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他道:“如果你不死,他们不就白死了?” 他掏出那根针管,紧紧握在手中,再次朝着女王杀去。 这次,全力以赴的巨人之力彻底击穿了透明保护罩,在手套的帮助下,李桐洲的手掌洞穿了她的胸膛,摘出了她的心脏。 无数冰冷滑腻,犹如淤泥的细线从她身体里涌出,顺着李桐洲的手想要夺回心脏。 它没有机会了。 李桐洲决绝地发力,心脏率先爆裂,随后藏在金属试管里的药剂绽出,鲜血和药液混杂,顺着丝线回到了“樱庭四季”的体内。 她发出了绝不似人类的绝命哀嚎。 结束了,该世界泡人类第一次向簒夺者发动的反攻以胜利告终! 果真如此吗? 李桐洲贴着她的身子,竟从她的哀嚎中听出了几分诡谲无比的笑意。 第40章 黑太阳 虚空爆发前三十分钟。 阿隆诊所。 五大三粗的“屠夫”医生不是未卜先知,他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末日,此刻正坐立不安地叼着烟卷,摆弄着自己的右臂。 联邦人为了追求抗衡帝国人的究极力量,寻求了许多方法,催生的群体其实远远不止所谓的战舰派和药剂派。 人体改造才是他们最早的实验方向,这得益于第二代装甲在战场上的活跃表现,钢铁洪流让他们开始盲信金属的力量,联邦人不再满足于工具的形式,而是用机械替换自己的身躯,以寻求更本源、更便捷的使用方式。 将人体机械化,配合终端智能ai操控机械躯体,让人类个体变得更加可靠。 遗憾的是,这项技术面临的各项阻力比想象中要大太多,且被永恒计划中途截胡,被半永久性的搁置了。 幸运的是,联邦里还有人探讨过机械和人体进化是否可以共生的话题,并建立起了专门的项目研究组。不幸的是,经过研究,人体改造既无法弥补合剂给人体造成的各项影响,本身在合剂提供的力量面前也完全不值一提。 阿隆就是曾经双项研究的负责人,既是改造人专家,又是虚空研究专家,李桐洲正是打听到了这一点,才找上他来。 虽然李桐洲对他也并未抱什么特别的期望,阿隆在项目关停以后沦落到了这种又脏又破的诊所里,不管他曾经是不是真有本事,起码今天,他没有设备,没有资源,能做的事非常有限。 但阿隆可没忘了他,应该说,没有忘了他打过来的那笔巨款。 这笔巨款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打到了他的账上,而且没有任何人就这笔巨款做什么文章,甚至没有甲方联络自己。 所以阿隆医生一直密而不发,既然没有动用这笔钱款,也没有研究那个男人留下的药剂,他怕自己有钱赚,没命花。 直到今天,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始着手研究。 阿隆好奇李桐洲的身份,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这能给安全局带来什么麻烦,更好奇那笔巨款是否真的属于他了。 所以他才显得如此坐立不安,他相信谜底就藏在那几滴药剂里。 焦躁让阿隆医生甚至忘记打开机械手臂的仿生功能,没有感官反馈,也就控制不住力道,他个人感觉上的轻轻一挥,却直接挥垮了自己的桌子。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阿隆医生无语地摸了摸鼻子,调回了仿生感官。 随后他忍不住起身,前往隔间,拉开地下厚重的隔板,通过露出的楼梯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非常亮堂,简陋的装潢被密布的仪器遮盖,这些外行人看不懂作用的仪器经由ai控制,自主运转着。 阿隆医生给ai设定好了程序,让机器去分析药剂成分,他则会根据ai分析出的药剂成分,辅以一些实验来撰写一份报告,也不管到底查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把报告提交给老板就算交差了。 ai很快给出了报告,阿隆拿起报告一看,眉头一皱。 皱眉不是因为报告里真的昭示了什么重大的秘密,而是正相反,这份报告太普通了。 阿隆医生曾经参与过与生命合剂、虚空合剂有关的临床治疗手术,也研发过相关药物,虽然只是辅助研发,却也一眼能看出,这份报告的成分与当时研发出来的药物成分相差无几。 甚至不需要参与过相关实验,在学术期刊上、市场药物成分标注上就将类似成分写的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这东西,完全不值得那个男人花这么大笔钱,特地找到他这来。 毕竟这玩意就是现在治疗虚空病的特效药,满大街都是说不上,一个疗程能吃掉一套房是个夸张的说法,那个男人肯定也不缺钱。 难道,李桐洲是某个从事纸币清洗工作的特种工作人员? 怀着有些失望、有些怅然若失,阿隆医生也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李桐洲留下来的药剂不多,能做的测试也不多,阿隆医生忙碌一会,也只能查出,这玩意确实有抑制虚空的效果。 白忙活……阿隆医生摇了摇头,收拾收拾桌面,打算离开地下室。 极为突兀地,整个诊所上层和下层布置的所有警报器同时报警,尖锐的机械音简直要震破人的鼓膜。 阿隆医生猛的起身,几乎飞扑般冲向墙边,重重拍下墙上的按钮。 金属防护板像练兵那样按部就班、快速无比地从角落弹出,自动安装、排序、拼接,覆盖满整栋房屋,三处不同位置掉出整整齐齐摆放的防化服和面甲,空气系统开始了自净循环。 房间外几挺触发式机枪塔从顶楼弹出,无人机起飞,在空中侦查。 紧接着,整个星环迎来了末日。 污染之光冲入云霄,又落入地面,砸出潮汐般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洗刷大地,收割生命。 冲击拍在房体上,如海上摇摇欲坠的孤舟,如果不是阿隆医生反应及时,恐怕他已经在第一次爆发时暴死。 他一把扯开带子,戴上面甲,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防护服,同时用无人机去观察外界发生了什么,但那些军用无人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它们在传回几秒画面后便直接爆机,给阿隆留下几片雪花屏。 他无比庆幸,自己作为虚空病研究者早早地为虚空爆发做准备,设计了这处安全屋。 同时阿隆又无比懊悔,在他设计安全屋之初,并想不到虚空会以这么夸张的形式爆发,材料的抗震防打击效果只能说是一般水平。 现在阿隆只能在无休止的震颤中祈祷,祈祷这屋子足够坚挺,祈祷爆发早点平息。 很快,地震回应他祈祷似的停止了。 但事态没有丝毫好转,污染指数不降反增,邪异和神圣并存的矛盾歌声穿透重重阻碍,直接在阿隆医生耳边响起。 阿隆医生马上意识到这声音不能再继续听下去,把终端声音拉到最大,胡乱地播放一些歌曲。 但他依旧不可逆地感觉到各种痛苦的感觉涌上心头,愈演愈烈。 他艰难地摸向防化服夹层,摸出一根注射器,再艰难地挪动手指,费了半天力气才打开防化服的注射口,一把推入虚空阻断剂。 药剂迅速生效,阿隆医生猛然脱力,坐倒在地。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他便看到更加惊悚的一幕: 那根装有药剂,竖置于插槽里的试管不停颤动着,定睛一看,是里面的仅有几滴的药剂在疯狂跳动,撞击着试管内壁,其跳动的节奏,仿佛是在刻意迎合那“歌声”的旋律。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是地震还在继续试管才会颤动,可阿隆深呼吸几次以后发现,在剧烈震动的只有他的心脏,而不是地面。 可这怎么可能,试管还连接着工作台,ai解析的读数没有任何变化! 歌声还在继续,阻断剂只能延缓声音入侵他神智的进度,不能完全阻止,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发疯! 必须要自救。 阿隆医生艰难坐在椅子上,看着随歌声跳动的液体,认定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弄清楚这个联系,说不定能找到方法……但他抓破头皮都看不出这些不安分的液体有什么特殊的。 声音,声音……阿隆医生打开房间的音响,让噪音充斥整个房间,虽然没能缓解他的症状,却让里面的液体平静了下来。 然后阿隆医生在液体里看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黑色。 黑色? 阿隆医生赶忙拉来显微镜,急忙之下不够专业的操作也一眼看出了问题。 在高倍显微镜的视野里,那些液体里充斥着无数密密麻麻如触须般的黑色丝线。 阿隆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些乱麻也在透过显微镜观察着自己。 他平复一下心情,开始检查,发现在ai的视野里,这些黑色丝线是完全不该存在的事物,探照下去,只能看见一片空洞,更没有办法检测它的物质成分,阿隆医生便只好简单粗暴地复刻刚刚做过一次的实验,将活性不那么强烈的虚空病毒注入试管内。 轰! 火焰爆燃般的,本来倦怠的虚空病毒腾地冒出黑紫色的光。 这些丝线藏在能够阻断虚空的药剂里面,暗中煽动着虚空! 阿隆医生悚然一惊,猛然起身,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严重到足以颠覆整个联邦的问题,生命合剂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虚空合剂的?虚空病又是什么? 他意识到,整个联邦没有一个人在尝试思考和追查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极端的声浪中拥戴虚空病,将一个杀人如麻、异化人类的毒药推向联邦救世主的高度。 必须必须将自己的发现发送出去,必须警告所有人! 全封闭的房屋和无人机被毁让阿隆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他只当这是一次超乎常规的恐怖袭击,自然更不可能知道整个世界泡都在毁灭边缘。 尽管他的经历让他几乎不可能相信联邦官方机构,但这场关乎所有人的诡异灾难驱动了阿隆作为前联邦军队科研人员的责任感,所以他马上着手撰写报告。 如果此时阿隆医生不去想着他作为科研学者的严谨撰写报告,而是直接告诉李桐洲,哪怕只转达一句话都足够了。 “那药剂会将虚空活性化!” 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他没有。 阿隆医生在终端创建了一个文本,“奋笔疾书”的、忠实的记录自己的每一个发现,速度不可谓不快,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最后一个标点落成,这篇文章之严谨、造诣之高,让它成为一篇足以为世人敲响警钟的重锤。 但最后一步,当他要发送这份报告给李桐洲时,他却犹豫了。 阿隆医生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无比,他的心中无欲无求。 他脱下了防护服,摘下面甲,木然地走上楼去。 推开房门,人类的死亡和苦难汇成了一幅地狱画卷,展开在阿隆面前。 簒夺的歌声影响了每个人的心智,对人们施加暗示,让他们变得愤怒、狂躁、欲火熏心、不受控制,他们互相给互相带来死亡。 阿隆没有变成狂乱人群中的一份子,他注射了虚空阻断剂,他以为自己暂时拖延了虚空的污染,但实际上,阻断剂阻断的是针对人心智的篡改,却没有阻断他的心智被抽离,所以他变成了一具不存在欲望的圣徒,一个木偶。 他坐在自家门前,看着街道上的砍杀、滥交、哭喊,心中没有任何念头。 直到天边升起了一轮太阳。 一轮黑色的太阳。 太阳马上升起,又很快熄灭,它熄灭后,阿隆医生静悄悄地垂下了脑袋,生机全无。 第41章 新轮回 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桐洲已经躺在了阿尔卡迪亚长河里,涓涓细流淌过他的肌肤,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肌肤? 李桐洲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这次进到长河的不仅是他的真身,还有他的肉体。 “我还以为我死了呢。”李桐洲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我可不会轻易让你死了。” 悦耳的女声响起,是先前失踪的尤利娅,她正双腿交叉,双手撑着身子,娇媚地坐在李桐洲身后,身上寸丝不挂,河水同样洗涤着她的人类肌肤。 李桐洲调整一下姿势,正对着她平静地道:“你回来了。” “挺稳的住嘛,我还以为你会暴跳如雷,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背叛我……呢。” 李桐洲摇了摇头道:“我从心底里压根就不觉得你是个安分的主。你看到的东西比我更多,活的比我更久,坦白的讲,我完全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我根本就不信你真的站在我这边,自然就不会觉得你的举动是什么背叛了。” 尤利娅颇为可爱,嘿嘿地笑了起来,她起身,正对着坐到了李桐洲的怀里,道:“我一直觉得你这种人比谁都适合当独响者。” 美人在怀,香风的气味和柔玉的触感足以让李桐洲发疯,他也确实没有把持,肆意抚摸着尤利娅,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什么享受的意味,无比认真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尤利娅戳着李桐洲的脸颊,调皮地道:“因为你这种人比谁都聪明,看东西比谁都清楚,所以你谁都不信,偏偏你又有那么几分感性,看明白了,却避不开。” “如果我真的够聪明,那我就不会一脚踏进篡夺者的诡计里,从头被算计到脚,差点丢了小命。如果我看的够清楚,我就不至于到现在都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李桐洲淡淡地描述着,没有半点质疑和责备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 但尤利娅多精明,她一眼就能看出这男人肚子下面藏着多少话,她推倒李桐洲,两人四目相对,她罕见地主动解释道:“我卷进了一桩麻烦事里,不得不进入宙域去处理,这就是我能对你做的所有解释。” 李桐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尤利娅严肃不过五秒,马上笑了起来道:“不过那事儿处理起来也没花多少时间,后面我还是窝在了宙域里,一来,我是想看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这家伙会怎么做事,二来,我要给我们准备退路。” “退路?”李桐洲不解。 “意思就是,我们该走人了。” 尤利娅道:“这个世界泡已经陷入了深度污染,最多再有三个轮回,这个世界泡就会孵化,基于这个世界泡被豢养的时间推算,孵化出来的篡夺者是六环,几乎是新生篡夺者的极限等级。 而你只是个四环独响者,而非一整队精锐探险者,最好的做法除了转身离开,然后申请调音叉介入。” 李桐洲道:“我以前监听过你和约翰·比托他们的对话,你们似乎可不待见这个叫做调音叉的官方组织啊,想来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做善事行正义的大善人。” 尤利娅笑道:“一个对篡夺者污染非常敏感的组织,如果你负责探索的世界泡的污染你无法自行解决而呼叫了调音叉,他们会帮你,但会剥夺你发现的奇迹扳机。 而且会对你本人进行污染调查,这涉及到独响者的本体,没多少个独响者愿意暴露本体。” 李桐洲道:“我不在乎那个……所以他们能够解决污染问题?” “当然。”尤利娅笑盈盈地道。 她回答的笃定,李桐洲却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味,他忽然问道:“那么,他们通常会用什么手法来解决污染问题?” “嘁。”尤利娅忽然咂嘴,从李桐洲身上起开,坐在一旁捏了捏自己湿漉漉的发尾,道:“视情况而定。” 李桐洲继续躺着,道:“细说。” “调音叉会评估当前世界泡,有价值且污染程度中等的世界泡会被拔除污染,然后促使节点融合,以现在这个世界泡的状况来看嘛……” 尤利娅没有说的太清楚,她双手捧起河水,递到李桐洲脸上,然后双手合十。 平静的水炸成激烈的“雨”,落回长河里,了无踪迹。 李桐洲翻了个白眼……这很符合这个女人的秉性,十句对话里九句充满诱导性,剩下一句密而不发,李桐洲不问,她就绝对不会说。 尤利娅看着沉默的他,问道:“你不想走?” 李桐洲翻了个身,看着尤利娅道:“我不会走,既然我掺和进来了,最后总得把事儿了了再走。” “如果我没有恰好在宙域里,更改世界泡的空间排布,恐怕你已经死了。”尤利娅嗤笑道:“你说的把事了了,把命丢在这里也算了了?” 李桐洲没有说话,尤利娅继续道:“我在求死,但死在篡夺者手上绝对是世界上最恶心的死法。” 李桐洲还是没有说话,尤利娅也只得继续:“他们算计你,背叛你,你还要怎么样?”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哪哪都是疑点。”李桐洲道:“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和篡夺者就是一伙的,他们根本就没必要联合篡夺者演那出戏,还要把药剂交给我,让我亲手打进樱庭四季的体内,这说不通,简直是脱裤子放屁。” “这太好解释了。”尤利娅道:“药剂里装着的是篡夺者前几个轮回搜集来的死难特性,要让前几个轮回的物品在本次轮回使用,需要超越轮回的人施加干涉。” 李桐洲道:“比如我在上个轮回来一支钢笔,我带到下个轮回就不能用了?” “钢笔会直接化成灰,除非那支钢笔在独响者或者篡夺者手里。” 李桐洲沉吟片刻道:“还是说不通,篡夺者不是也能够超越轮回吗?” “我说过了,篡夺者是和独响者对应的存在。在它们没有从世界泡里脱胎之前,篡夺者也会受到时间、空间的限制。” 李桐洲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想去看看。” 他的执拗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无敌了,能让尤利娅这种道行极深的老妖婆脸上流露出愠怒,她冷笑着道:“就因为你那无聊的感性?” “这和感性没关系。”李桐洲认真地道:“我总认为,你教了我很多身为独响者的行为准则,可不管是独响者还是普通人类,总得想着做点正确的事?” “你所谓正确的事,不过是你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用人类狭隘的视角来衡量独享者的价值罢了。” 李桐洲起身,轻轻将尤利娅推倒,压在她身上,道:“我其实很好奇,你活了那么多年,就没有见过一个像我这的人?” “当然见过,他们大多死了。”她漠然回应:“独响者的价值就是进化,无休止的进化,看到抗拒进化的人是什么样了吗?这个世界泡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看,他们的惨状。” 李桐洲凑到她的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道:“刚刚你说的对,对极了,我就是我,我以我的目光和尺度来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就是这个宇宙里独一无二的个体,我就是李桐洲,进化关我屁事,独响者又关我屁事,进化的尽头又有什么?我不在乎! 如果进化真的有用,那我们最强的两个半神现在在做什么,她们在他妈的,睡觉。” 尤利娅撑起他的脸颊,忽然笑了,她道:“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和那个小子喝的几顿酒,在乎那个小姑娘在我家里吃的几顿饭,在乎安全局那些家伙死前对我说的话。” 李桐洲道:“你肯定会说他们不值得,他们确实不值得我送命,但我不是去送命,谁骗我,我就去找谁讨个公道。”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乐意。我乐意,所以我抛着大好前程不要,混日子过活,我乐意,所以现在我要闯这趟龙潭虎穴,这太他妈有意思了。” 听完这话,尤利娅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露出了点若有若无、耐人寻味的笑意,随后道:“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救你第二次。” 李桐洲压的更近一些,柔声道:“如果连你都觉得我该死,那我不如顺着你的意思去死,一了百了。” 宁静悠久的长河,在那之后仿佛都变得湍急了些许。 尤利娅笑的非常开心,而且这笑容不是她一贯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真正蕴含某种激烈情感的笑容,她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李桐洲被突如其来的热烈打的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尤利娅也不需要他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道:“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疯吗?因为我打心底看不起那些跟在半神的屁股,从奇迹扳机到心理都朝半神塑型的废物,他们不是独响者,他们是跟屁虫。 我一直有些担心,如果你也像他们一样平庸的令人作呕可还怎么办。” 说着,尤利娅翻身再次把李桐洲压在身下,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道:“独响者就该是用自己的认知去改造世界的人,只有你我这样的人才应该站在进化的尽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因为你乐意。” 李桐洲回以一个微笑道:“你会支持我?” “当然,我现在舍不得你死了。”尤利娅道:“但我有个条件。” 李桐洲道:“你说。” “你必须往前走,而且不能走任何人走过的路。”尤利娅道:“你必须成为独一的神。” 李桐洲心里马上有了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道:“当然。”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成神了。”尤利娅兴奋地道:“或者,我也很期待看到你像我一样发疯的那天到来。” 随后两人吻在了一起,说不上吻的多么情投意合,真心实意,更说不上心心相印,却也绝对是你中有我。 如果群星会说话,它们大抵是会痛斥这两人的扭曲和无耻。 只有天地可鉴。 在他们身下,已经崩毁的世界正在高速聚合,迎来新生。 第42章 为什么 高山飞语猛然惊醒,面对熟悉的天花板,他马上弹坐起来,第一时间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一通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甚至没有忙音,高山飞语定睛一看,终端上通话界面被一团黑色乱码所遮盖。 就好像一通电话打去了冥界。 高山飞语失声痛哭,哭他下落不明的姐姐,哭那些死的毫无意义英勇战士,哭他们的失败,以及这个世界悲惨的未来。 他掏出手枪抵住自己的下颚,但很快就想到死亡并不是终点,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没有什么比经历末日还要糟糕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重复经历末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们在死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强烈的悲哀感几乎将他摧垮,随着悲哀一起涌来的还有恨意,对簒夺者的恨意,甚至于一些对李桐洲的恨意。 他最恨簒夺者亲手造就了地狱,并夺走了记忆,但也恨李桐洲让自己逐渐想起本已遗忘的一切。这恨没道理,但高山飞语现在不需要道理,他只需要发泄。 其实更多的还是遗憾,遗憾李桐洲就这么一死了之了。 黑太阳升起后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世界生机断绝,高山飞语第一时间失去了意识,所以他并未看到李桐洲后来怎么了,不过那个男人和黑太阳脸贴着脸,爆发后应该是尸骨无存了。 他一死,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也飘摇着消散了。 许久之后,高山飞语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在洗手间里洗漱,不想多看镜子里憔悴的脸。 就算痛苦,生活也该继续,特别是死过一次后,高山飞语总感觉非常饥饿,四肢健全的活人总不能被饿死,他要出门找饭吃。 他失魂落魄地拉开房门,往楼梯口走去,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倒退几步。 隔壁,李桐洲家的大门敞开着! 是普通租客吗?不对,他家旁边因为紧挨军校,是防范重点,在李桐洲没来之前一直是空房。 难道……高山飞语全身微微发抖,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走了进去。 李桐洲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站在灶台前忙碌。 看到他走进来,李桐洲抬头,贱笑一声道:“嘿,你他妈可别哭,我受不了大男人掉马尿。” 高山飞语坐在饭桌前,抽了抽鼻子,笑骂道:“去你妈的。” 他环顾房间,有些奇怪道:“世界重置,外面那些楼房自动重建,死去的人们复活,为什么就唯独你这儿一点变化都没有?” 轮回的第一天,天气微凉,李桐洲准备了一锅红绘青口。虽然这个世界泡很难说处在个好时代,不过毕竟两边都靠海,调味料李桐洲也都认识,自然能用海鲜展现一手好厨艺。 高山飞语试上一口,软嫩饱满的贝肉爆出香味浓厚、酸甜可口的汁水,微辣的烟熏香气和酒的醇香微微驱散了心头的思绪,让他身上一热。 看着少年开始大口吃饭,李桐洲坐下来点了根烟,才开始说事:“我们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独响者的特权,就是这么回事儿,经我们手的东西会脱离你这个世界泡的轮回,不会被回收,相对的,假如我拿走了一支钢笔,那你们的世界也会永久损失一支钢笔。 这大概就是我们上个轮回失败的原因。” 说起上个轮回的事,高山飞语的神色便沉了下来,他继续大口扒饭,边嘟囔着道:“我不太明白所谓独响者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跟我说,我们还有胜算吗?” 李桐洲摸了摸右眼的眼眶,似乎是眼睛有点疲惫,眨了眨眼后他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回来给你做饭。” “不过,关键在你。” “我?”高山飞语一愣,随后停下动作,严肃地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李桐洲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目前形势非常严峻,经过又一轮的末日,我们的敌人变得更强了,可能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独木难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甚至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有点拗口,你应该能理解。” 高山飞语哈哈笑了起来,冲淡了愁云,随后坚定地道:“我的记忆在逐步恢复中,能想起来的事情不多,但有些事是可以确认的,我在第二个轮回的时候就发现了簒夺者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我多敏锐,而是它们没想着去藏,从我从今天第一次醒来,它们就在制造死难,那个时候它们还不像现在这样,能轻而易举地挥动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它们也给了我很多机会。” 李桐洲没说话,抽着烟,等待下文。 “它们在找我,我在躲着它们,在这个空档里,我摸索着我的能力,寻找反抗的机会。” 说着,高山飞语双手探向空气,手指轻轻一扯,不详的黑光爆涌而出,随后他收回拉扯的动作,黑光又顷刻间消失,他道: “最开始我的能力还不像现在看上去那么恶心,而且如臂使指,具体表现是能够凭空拿出一些奇特的武器或者道具。” 什么哆啦a梦李桐洲内心吐槽,忽然觉得这样的描述有些熟悉,他咦了一声,想起了许多战斗细节。 他第一次直面敕令社成员时,敌人所使用的就是一队沾染着虚空的双刀。 安全局管制区里,戴维使用的是能够滴出血液的血衣。 “樱庭四季”最后向他抛出,只是接触就能从身体内部刺出骨刃的匕首。 唯一的例外是以索纳姆,李桐洲还摸不清他的路数。 “这么说,敌人使用的能力和你同源?” 高山飞语点头道:“我能察觉到,我的能力越精进,敌人也会变得更强,前几个轮回我还能稳步压制他们,但从第五个轮回开始,它们突然大跨步地变强,强到我难以应付。” “再那之后的记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能说,我能帮得上你,但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李桐洲点了点头,两指捻灭烟头,道:“那再好不过了。” 他看向敞开大门外,晴朗的天空,仿佛屠杀和灭绝只是错觉,这种不合时宜的安宁反而让李桐洲觉得背脊发凉,他忽然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你刚刚说,簒夺者前几轮是从头杀到尾的,为什么后面这两轮,前期这么平静?” “这,我也不清楚。”高山飞语摇了摇头。 李桐洲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指望着从高山飞语这得到答案。 “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少年追问道。 “你,等一等。”李桐洲揉了揉眼睛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看着李桐洲面无表情的神色,高山飞语心中没来由得一鼓,道:“什么事情?” 李桐洲起身道:“我,去讨个说法。” “樱庭小姐。”酒侍者满脸堆笑,凑上前来,每个动作每个音调都在把奉承这一行为推上新的高度:“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里边请。” 樱庭四季披着一件深褐色的毛绒风衣,踩着高跟,稚嫩的脸上点缀些许淡妆。 她淡漠地道:“s3空着,我直接过去就行。” 侍者一愣,道:“您第一次来,我带您过去?” 樱庭四季没有答话,径直走向前台,捻出三根手指,在全息屏上摁下,酒系统录入身份,一笔巨款已经支付。 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樱庭四季径直去了二楼。 侍者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这樱庭家的千金,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啊,轻车熟路了。” 包间里,樱庭四季叫来了一瓶镇店的名酒,让侍者大费周章地布置房间,关闭了恼人的灯光,只留下一排塑造氛围的蜡烛,提供微弱的亮。 随后她就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抽着女士香烟。 她在等人。 不一会儿,房门推开,樱庭四季眼睛一亮,看清来人身份后又失望地垂下眼睫,倦意十足。 奥斯汀少爷瞪大眼睛,看着包间里精心的布置以后,欣喜地道:“你收到我的信息了?为什么不回复,让我一顿好找。” 他看着清冽又美艳,带着诱人矛盾的樱庭四季,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一时间竟是忘了动作,只下意识脱去了外套,顺带锁上了房门。 樱庭四季不答,他也不恼,“颇有风度”地笑了起来道:“我在万州那边打听了好久,好不容易知道你来了这颗星环,马上就飞过来了。” “来之前,我还去拜访了一下你父亲,他向来是支持我们两个多多走动的。” 樱庭四季的回应很干脆,掸了掸烟灰,生冷地道:“滚。” 奥斯汀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般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这位背景雄厚的少爷向来有一股不由分说的傲慢,这当然得益于他的世家,所以也并不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话里话外的意思马上就琢磨透了。 奥斯汀看着满房间的布置,立马明白了这不是在等他,瞬间铁青了脸:“你在等谁。” 女孩不答,他加重语气,近乎抓狂地道:“你他妈在等谁!” 他等到了回答,答案是一声沉闷细微的枪响。 消音手枪喷涂出硝烟,子弹没入奥斯汀大腿,带出一条细密的血线,他瞬间倒下,抱腿哀嚎:“啊,啊!” 这简直令他不敢相信,樱庭四季怎么敢如此干脆地开枪?! “你这个,婊子!”他痛得冷汗直下,咬着牙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直到现在,奥斯汀那被女人占满的大脑都认为这不过是她在耍大小姐的脾气,至今还在认为樱庭四季不敢再开枪,所以他根本没有发送求援信号,浑然没有注意到樱庭四季看死人的眼神。 樱庭四季款步而行,蹲在奥斯汀旁边,道:“十七次轮回,接近六年时间,你一次都没有追到过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满头大汗的奥斯汀吼着,重复道:“你他妈疯了,你他妈疯了!” 噗嗤!樱庭四季朝着他另外一条腿补上一枪,在哀嚎中自顾自地道:“因为在进入轮回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是个怎么样愚蠢的货色,你和我那个爹一样,是上等的畸形儿,没有温度、没有灵魂。” “不过你也不算毫无长处,你的惨叫很动听,很能取悦我。” 噗嗤!又是一声枪响,奥斯汀在地上扭曲着,脑后的终端检测到使用者生命体征极度异常,快速分析情况,就要发送紧急求援信号,在发送前一刻,樱庭四季摘下了终端。 他的惨叫声未能传出贴满隔音棉的房间,房外的喧闹和房内的绝望泾渭分明。 樱庭四季面露兴奋,吃吃地笑着。 半晌过后,兴许是听腻了这个男人的哀嚎,她干脆利落地朝他的脑袋开枪,血溅当场。 她起身走回沙发,脚步却半途顿住了,在沙发上,一个男人凭空出现。 樱庭四季终于展露出了纯净的笑颜,开心地道:“你来啦。” 李桐洲望着这个女孩,再次揉了揉眼眶,道:“现在你,是樱庭四季。” 她笑道:“你看出来啦,通过你借来的那双眼睛。” 咔嚓一声,星卡从星驱中弹出,李桐洲的眼睛也随之恢复正常——它是尤利娅提供的道具,蓝藻海妖之眼,这种特殊的神话生物对簒夺者有着全方位的克制效果,鳞片能挫败污染,眼睛能看穿污染后面的虚幻。 借助它提供的视野,李桐洲能一眼看出,此时樱庭四季身上没有污染缠身。 女孩倒上酒,一杯反手捧在胸前,一杯递向李桐洲,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一直在等你。” “我也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想问个为什么,对不对?” 李桐洲接过酒杯,道:“对,为什么。” 他心情非常复杂,樱庭四季的这一副做派,已经完全说明了,她是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自愿协助的簒夺者,而且是以非污染者的身份。 也完全说明了,她真的背叛了李桐洲尽管李桐洲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背叛,那些一起生活的日子总归不会作假。 “因为我想活着,清醒地活着,我不想成为一个,固定程序、npc。”樱庭四季道:“所以我跟簒夺者做了一笔交易,我是能够容纳节点的特殊人物,我用我的身体,容纳那个叫做高山樱空女人的人格,让它们毁灭世界。 但相对的,它们必须给我留足时间,让我好好享受轮回的时光。” 原来如此,所以现在簒夺者没有行动,没有摧毁这段安宁的时光这是在看不起李桐洲这个独响者吗? 樱庭四季道:“所以说背叛,其实算不上,毕竟我们的立场就相反,我知道簒夺者有所图谋,但我不在乎,因为它们能为这个世界泡提供恒久、稳定的存在,而你们独响者会加速世界泡的聚合,为的就是成就高山飞语一个人的得道飞升。” “你觉得那公平吗?” 面对这一直指核心的质问,李桐洲沉默片刻后,晒然失笑:“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公平,我就不会成为独响者,我爸妈也就不会死了。” “那你就应该离开,不再回来。”樱庭四季凝视着李桐洲道:“可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被我说服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你的论点,但我不同意,硬要说的话,就是我不乐意。”李桐洲微微笑道:“我不乐意你的浑不在意,我不乐意簒夺者对这个世界泡的十七次灭绝,所以我不打算走。” 樱庭四季无奈地扶了扶额,深深叹气:“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他了。” “我不想和你辩论这个,但我会找到答案的。”李桐洲坚定地道。 酒杯怦然落地,地毯上,不知是血更红,还是酒更红。 随后落地的是毛绒外套,樱庭四季嫣然一笑:“那我等你的答案。” 然后是上衣、下裙、贴身衣物,她粉膝顶在沙发上,身体依偎进李桐洲怀里,环抱着他的头。 李桐洲将酒杯杯口朝下,红酒沿着她的锁骨,流经白皙的肌肤,激起她一阵寒颤。 她的举动很生涩,更像是对一种混不吝,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李桐洲一般只在独响者身上见过这种感觉。 李桐洲毫无怜惜之意顺着酒痕,品尝着她身上独有的姣腴和青涩。 她凑近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极近距离,柔声细语地道:“希望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 第43章 以索纳姆 等待李桐洲回来这段时间里,国土安全局的局长尼尔森及他的左膀右臂卡尔文来到了高山飞语的家门前。 少年通过猫眼观察着外面的两人,对两人的到来感到无比意外,他可记得在之前的轮回里没有这出。 而且这两人指名道姓要见他高山飞语,而不是李桐洲。 思忖再三,他拨通了李桐洲的视频通话,那边没有开启摄像头,也没有声音传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不过估计人是在的。 这一举措,一来,他怕这两个人自己应付不来,二来,其实少年已经发现了李桐洲对自己的戒备和试探,这毫不隐瞒举动也算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表明高山飞语不会去隐瞒什么。 门外催促再三,他深吸一口气后,拉开房门。 两个安全局的高层显得极有分寸,客套几句后,高山飞语请二人落座。 高山飞语试探地道:“您是安全局的尼尔森先生,我记得去年您去学校做过动员演讲。” 随后他又看向卡尔文,装傻充愣地道:“那这位是?” 尼尔森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干脆地戳破了高山飞语的试探,道:“我和你一样,拥有上个轮回的记忆,今天这一趟,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 高山飞语脸上伪装出来的茫然无知瞬间凝固,缓过半晌后他问道:“为什么是我?” 尼尔森盯着他,他道:“三个轮回前的第一天,我收到了一份牛皮纸袋,里面装有四根根针管、一份纸质报告、一份设计图。最主要的是那份报告,报告跟我描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包括簒夺者在内的诸多重要情报。” “然后是一瓶注射剂,特地注明了给我使用。” 高山飞语眨了眨眼道:“所以你就注射了那个来历不明的药剂。” “不,我没有。”尼尔森道:“再怎么说,我都是联邦国土安全局的局长,身上背着责任,不可能使用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更何况是注射使用的物品。” “我把它封在保护袋里,准备隔天交给鉴定科去鉴定,但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根针管它是活物!” 高山飞语瞬间感觉头皮发麻,道:“活物!?” “它变成了一条类似虫子的软体动物,扎上我的脊椎,注射了什么东西,但那之后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马上回到局里进行了全面体检,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少年怔了一会,随后道:“你们说话也真是够拐弯抹角的,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尼尔森不恼不急,继续着自己的叙述节奏:“虽然那之后,我还是不相信所谓诸如世界泡、轮回、簒夺者之类的疯话,但一个轮回之后,我的观念粉碎了我继承了上个轮回的记忆。” “我不得不重视起那份情报和随之给我的其他东西。” “设计图让我们设计出了能够针对虚空的手套,剩下三根针管则主要注明为抑制虚空的药剂,我们分析过药剂成分,很普通,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尼尔森继续道:“之后的轮回第一天,我都会重新收到牛皮袋,直到上个轮回,我根据牛皮袋里新的指示,将其中一根针管交给了,李桐洲。” “当时我们以为李桐洲是唯一的关键,但今天,我再次收到了牛皮袋,神秘人告诉我,上个轮回我们输了。” “所以我不得不开始考虑,我到底遗漏了什么,然后我就注意到了你,高山飞语。” “我?”高山飞语哑然。 “李桐洲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外来客、是天降救主,樱庭四季是毁灭这个世界的恶魔,敕令社是恶魔的帮凶,那你呢,你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你也能够意识到轮回的存在?” 尼尔森气势十足地道:“今天我们来这,就是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高山飞语看了眼尼尔森,又偏头去看卡尔文,沉默良久后,忽然沉声道:“你说我们上个轮回输了,所以你不得不考虑我的问题,但你要想清楚,我也有问题要考虑。” “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卡尔文。”少年指向卡尔文又指向尼尔森,道:“那根药剂是你交给李桐洲的,而卡尔文是你指使的,那根药剂直接导致了世界泡覆灭,你们不跟我们解释清楚你们的责任,却来追究我的问题!” 房间瞬间陷入了冰点,双方开始了无言的对峙。而卡文保持沉默,事实上,他是这里唯一一个不记得上个轮回发生什么事的人。 掌握着联邦最危险暴力机构之一的掌权者,其儒雅和平和当然只是他的伪装,他的气魄如山,很快压的高山飞语喘不过气来。 在度日如年的对峙中,高山飞语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他道:“你怀疑我就是幕后主使!” 尼尔森忽然笑了,他靠着沙发背,意味深长地道:“见面之前,我是这么怀疑的,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很聪明,但还太年轻。” 高山飞语重重地吐了口气,捏了捏满是汗的手心。 “而且我要纠正一点,我不仅怀疑你,我还怀疑那个敕令社的头子,以索纳姆,应该说他才是我第一怀疑的对象,而他对你又有种特殊的关注,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尼尔森忽然倦怠地道:“你应该在听,李桐洲先生,我今天到这来,就是想提醒你,高山飞语和以索纳姆其中必有一个是造成了上轮失败的元凶,或者两者皆是。” 高山飞语皱眉,反驳道:“为什么不能是你?” 尼尔森自嘲一笑:“我,我是个老眼昏花的庸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死了命的粘在局长的椅子上,我什么也不是。 如果你要问我,我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问题,那我不知道,我就像一条狼狈的狗,三次死亡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更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有问题,硬要说,我只有直觉,老家伙的直觉。” 他直直看着高山飞语,或者说看着他拨通电话后面的李桐洲: “我唯一能相信的,是作为天外来客的你,李桐洲先生,我想取回你的信任。” 老奸巨猾……高山飞语暗骂道。 手上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证据,道歉毫无诚意,偏偏要踩着自己来洗脱嫌疑,当真是个混球。 “话已经带到,我们这次就不打扰了。”尼尔森站起来,向外走去,临离开前,他转过身来,对高山飞语和电话那头的李桐洲道: “不管是帝国人还是篡夺者,都让联邦人受够了苦难,我们只是想清楚的、幸福的活着,请你务必,务必帮帮我们。” 高山飞语呆坐在沙发上,神色复杂。 尼尔森说的话对他深有触动,联邦,这个已经跨出了摇篮的文明本该踏出探索的第一步,却先遇见了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 帝国的危胁迫在眉睫,却又来了个篡夺者,他们只是想活着,他们凭什么要遭遇这么多的苦难? 就在他愣神时,沉寂已久的电话终于传来了李桐洲的声音: “事了了。” 高山飞语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桐洲道:“去,敕令社。” …… …… 污染区,联邦法院门前。 李桐洲和高山飞语算是故地重游了,不过这次,法院附近没有密密麻麻的敌人,没有机枪塔,没有狙击手,什么都没有。 广场上散布着零零散散的流浪汉,他们就是“敕令社”的全部成员。 他们连感染者都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高山飞语本来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一看满地只有流浪汉,不免有点傻眼。 李桐洲眯着眼,他心思一转,通过终端登陆国土安全局官方,并搜索敕令社相关词条,却没有搜到任何讯息。 包括置顶在上方的通缉令也消失不见了。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直有个误区啊。”李桐洲忽然道:“敕令社这个组织,在轮回之前是不存在的。” 高山飞语一愣,旋即反驳道:“不可能,敕令社光是被登记在案的成员就多达几千个,一百二十七天,能发展这么多人物?” “篡夺者能剥夺人的记忆,自然也有办法给人灌输记忆。”李桐洲道:“我猜,篡夺者是通过灌输记忆,在前面十几个轮回里不断招募人手、积攒人数,最终形成现在的敕令社。” “……”高山飞语思索着这番话,只感觉背脊发凉。 他们的敌人在十几个轮回中不断变强,而他反而一直处于失忆状态。 双方的信息极不对等,这仗要怎么打才能赢。 发觉他的不安,李桐洲安慰道:“今天是轮回第一天,看来它们通过前几个轮回积攒的人手还没就位,这是好事,起码我们不用面对一裤衩子人,从头打到尾。” 两人聊着,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我遣散了他们。” 两人闻声望去,是以索纳姆。 这个男人像是要去参加舞会,盛装打扮,一身黑色燕尾服,淡金色的长发扎起,甩在脑后。 他站在法院门口,睥睨着两人。 “意思是,你自信一个人解决我?”李桐洲莫名地笑道。 “只是因为我和他们都完成了使命,这个世界泡不需要敕令社了。”以索纳姆道:“所以不用看了,我身上没有污染。” 李桐洲眯起了眼睛。 以索纳姆道:“我也知道那个高阶星聆在宙域里兴风作浪,尽管篡夺者在铆足了劲给她制造麻烦,可她毕竟是九环星聆,大概很快,我们这个世界泡就会对她单向透明,藏不住任何秘密了,所以我不妨开诚布公。” “我们收集齐了除高山飞语之外的所有节点,催生了本世界泡的第一位篡夺者,很遗憾,那不是我。” 随后他看向了高山飞语,道:“为什么我抽走了你的记忆,你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来坏我的事?” 事到如今,高山飞语也不觉得意外了,却还是止不住的感觉愤怒,他怒声道:“把记忆还回来!” 以索纳姆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跟一个强盗为伍。” 李桐洲冷笑道:“你参与屠杀、抢劫、恐怖袭击,协助篡夺者制造末日,现在却指责我是强盗?” “我做的事情与你要做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以索纳姆道: “你是独响者,独响者对世界泡会做的事是什么?显而易见,你会促使节点融合,我们这些养料簇拥着高山飞语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李桐洲陷入了沉默,不是因为没法反驳,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以索纳姆继续对着高山飞语道:“所以我很羡慕你,这个世界是专门为你而存在的,我们的记忆、能力、过往,乃至我们的存在本身都是为你准备的,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我嫉恨你的存在,所以我夺走了你的记忆,让你泯于众人,试图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节点,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你说,飞语,既然这个世界泡里一定要出一个独响者,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44章 高↗山↘飞↗语↘! 高山飞语听的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回答,只想冲上去把以索纳姆揍翻在地。 但现在还有太多不明了的事情了,他只得忍耐下来,问道:“是你几个轮回里持续向尼尔森输送情报吗?” “没错。”以索纳姆表现的极为配合,甚至可以说是“供认不讳”,干脆的承认了。 “那根药剂也是你精心准备的陷阱?”李桐洲冷不丁地问道:“那你可有点未卜先知了,四个轮回之前,我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泡呢。” “当然不是。”以索纳姆道:“我夺走你的记忆,不代表我还想继续当篡夺者的傀儡,在我看来,篡夺者和独响者同等的该死,我以匿名的身份将文件交给尼尔森,是因为只有他能够组织起反抗篡夺者的力量。” “没想到你还吃两头。”李桐洲讽笑道。 以索纳姆置若罔闻,继续道:“可惜了,世界泡截取了联邦的这段历史,却没有把联邦那些真正强大的异能者们截取进来,如果有的选,尼尔森那个家伙还不够格。” “我给他的的的确确是我认为能够压制污染的药剂,只不过我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能瞒过篡夺者的耳目,其实它们早就知道了,它们在药剂里藏下了能够引动死难特性的污染,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渡过了三个轮回,直到你引爆了他。” 李桐洲道:“所以我是赶巧了。” “我也确实在等独响者,单靠尼尔森不可能是篡夺者的对手,所谓驱虎吞狼。我要想成事,篡夺者必须被杀干净,独响者也不能活,我觉得我能做好平衡,我能利用好你们,遗憾的是,我等了四个轮回,等待了这么个结果。” 说到这里,以索纳姆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桐洲一语戳破了他的妄想,道:“你不是节点,也没有成为回响者的资质,哪怕你如愿杀光了双方,最后得道飞升的注定是高山飞语。” “是啊,我不是高山飞语,甚至不是樱庭四季。”以索纳姆没有多么颓丧,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平静,道: “樱庭四季在我未授权的情况下擅自把虚空合剂交给了你,那时我就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我不如把不属于我的东西还回去。” 高山飞语的不耐已经达到了顶点,他大声问道:“我的姐姐她现在在哪儿!” 以索纳姆诡异地笑了起来道:“这个问题,你要问你自己啊。”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鬼话!”高山飞语终于忍无可忍,要冲上前去。 以索纳姆猛声怒号:“高山飞语!” 他的气魄仿若能喝退海河,让高山飞语动作一顿。 与此同时,一根针管朝着少年砸来,李桐洲快人一步,踏前伸手拦住针管。 噗嗤! 针管碰到李桐洲手掌,立马变为了一只扭曲丑陋的虫子,瞬间洞穿了李桐洲的手掌,一根针从掌心钻出去,射中少年。 针融入高山飞语皮肤,没有留下痕迹,消失不见。 以索纳姆道: “为什么樱庭四季会将象征着簒夺者污染的虚空合剂交给你?” “为什么虚空会自动附身于你,为什么虚空对你的身体无效?” “这个世界泡里只有两个超脱轮回的人能够引动虚空的药剂,上轮是这个独响者在用,那在他没来之前,这份药剂又是为谁准备的?” “答案只有一个!” 李桐洲没去看以索纳姆,而是死死盯着身后的少年,关注着他的状态。 以索纳姆道:“你和你的姐姐,你们才是和簒夺者作交易的人啊!” 疏忽间,朗朗晴天之中梗出一轮黑日,散发出比黑更黑,无法直视、极为不详的烟,倏忽间铺满整个天空。 “我,才是和簒夺者作交易的人?”高山飞语仿佛被夺去了魂魄,呆呆地望着自己手。 李桐洲刚想出声安抚,天上那轮黑日直直坠落,落在高山飞语身边,爆出的庞大能量将李桐洲生生推开。 但那股能量对高山飞语来说仿佛只是微风,和煦又让人感觉安宁,李桐洲悄悄催动着放在远处的最终命令,边尽最大的努力维持平和的语气,道:“给你自己个机会,离开它。” 高山飞语置若罔闻,黑日的能量稳定下来,众人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它是个由高浓度污染和触须组成的,一个瘦骨嶙峋、没有五官的类人体。 少年伸手抚摸它的脸庞,极尽温柔地唤道:“姐姐。” 李桐洲的心跌入了谷底,他此时面对着他做过最糟糕的设想,最不想面对的情况。 出问题的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高山飞语自己! “我再重复一遍,离它远点!”李桐洲厉声道。 呼! 一阵强风吹过,带来剧烈的呼啸声,李桐洲时刻盯着高山飞语,此时却完全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只是眼皮合下的功夫,少年就已经到了以索纳姆身边,类人体紧随其后。 李桐洲不再犹豫,朝着类人体发射最终命令。 类人体早有提防般抬手去抓,竟是硬生生将几倍于音速的长梭生生攥住,高速旋转的梭体剜着它的手掌,疯狂溅出黑色淤泥,看似摇摇欲坠,但长梭就是不得寸进。 随后它向上抬手,长梭擦着肩膀脱去。 以索纳姆向来平静的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迷醉,痴痴地望着高山飞语。 “正是这副身姿,正是这副神情,当时你就是这样对我解释敕令社的含义的,你跟我说,你在这个地方引爆了虚空,摧毁了联邦法律的象征,从今以后你就是能够向人间下达敕令的帝皇。” 高山飞语,创建敕令社的“帝皇”低下头,回望着以索纳姆,平静地道:“我有哪里让你不满的地方吗?” 以索纳姆咧嘴一笑道:“不,正相反,你做得太好了,我就是嫉妒这样的你,才想把这权柄抢过来啊。 我把你在法院门前对我说的话又给你复述了一遍,你有多震惊,我就有多开心。你看,我们身份互换了,我能做得像你一样好。” 李桐洲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久久不语。 高山飞语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朝着以索纳姆勾勾手指,他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双手都按不住他心脏位置的鼓动,而且越鼓越重,越跳越快。 紧接着,以索纳姆的“心脏”破膛而出,跳至高山飞语手上。 是“针管虫”。 再看以索纳姆,已经失了生息,当场身死了。他死时遭受了噬心的折磨,脸上可没半点痛苦,挂着幸福和满足,诡异的反差令人生寒。 高山飞语抚摸着眉心,慈悲无比,像极了杀人凶手祭奠着受害者,他深沉地道:“其实我应该谢谢他,他抽了我的记忆,让我难得轻松了一个轮回。” 李桐洲深呼吸几秒后,道:“你还是高山飞语吗?” “我一直是我。”高山飞语道:“应该说,现在的才是真正的我,失忆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很大,不是吗?你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呆呆傻傻的女孩的真面目,是那个刁蛮的富家千金。” 李桐洲苦笑着摸摸鼻子,道:“樱庭四季的事儿提醒了我,你同样也是个失忆的人,在你失忆之前,你经历了些什么,又有什么样的立场,这些都是我不得不防的。 我本来以为你不过是藏了些不好的秘密,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你就是幕后主使,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你这是在图什么?” 高山飞语没有回答,而是道:“请你离开,这不是露怯,也不是服软,而是警告,也是我对你的尊重。” “这个世界不是第一次迎来独响者,比起那个傲慢无比、邪恶无比,只把我们当成npc的‘上等人’,你按照普通人类的规矩做事,且不觊觎所谓节点,所以他们埋骨于此,而我愿意尊重你,愿意请你离开。” 原来这里不是一片处女地……李桐洲没有说话,少年便继续道:“如果你暂时不想离开,你可以多逗留一会,你想玩哪个女人,想喝什么美酒,我都可以给你安排。” 李桐洲盯着他,忽然笑起来道:“你被篡夺了。” 高山飞语反举双掌,他的“姐姐”走到背后,紧贴着他的后背,与他握掌,成了背后灵般,二者迅速合为一体。 现在的少年,身上散发出令李桐洲感到巨大压力的恐怖气息。 少年道:“我没有被篡夺,我的一切行为都出自自身的判断,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泡的存续。” 李桐洲不说话了,默默摸出了巨人投影星卡。 高山飞语叹了口气,道:“独响者为什么总是如此傲慢。” 星卡置入,巨人投影! 李桐洲双脚重重踩下,脚下台阶层层崩碎,又高高带起碎石,他冲上台阶,瞬息之间,双拳交接。 两股究极力量对撞,荡起空爆,强烈的振动撕裂李桐洲的衣袖,巨人的蛮力毫不示弱,反顶回去,让高山飞语倒退一步。 纯蛮力他不是我的对手!李桐洲心中得出了决断: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桐洲抬脚蹬向少年膝盖,少年倒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右拳再次挥出,巨人的重拳虽残缺,却也猛烈无比、刚猛无比,如果夯实,高山飞语必定会面临无穷的追击,直到他倒下。 李桐洲却瞳孔一缩,连续追击的想法落了空。 高山飞语的手臂中又分裂出一只手臂,属于“高山樱空”,干瘦如柴的五指撑成手掌,死死拦住了李桐洲的重拳。 少年冷漠至极地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联合篡夺者击杀了一队独响者小队,虽然他们是菜鸟,最高不过是五环,可你比他们还要稚嫩,你凭什么觉得……” 边说着,高山飞语边漂浮起来,拽着李桐洲的拳头,将他向外围甩去。 “你能是我的对手!?” 李桐洲砸向紧闭的法院大门,厚重的石门像无助的泡沫板般整块断裂,甩力仍然不减,他的身躯又凿穿几面墙壁,才堪堪停下,他倒在审判庭前,咳嗽几声,撑起身子。 还没等李桐洲反应过来,他的危机预感便响起警钟,无数凝成珠子的血液像子弹一般射来,李桐洲翻身躲过,铺天盖地的血液洞穿主席台、桌椅、地面,他但凡躲慢一步,下场会比万箭穿心还要凄惨。 高山飞语走了进来,手中捏着血衣。 他思考片刻,披上血衣,将手探入虚空,从黑紫色的淤泥中拽出一把……手枪。 应该说,只有少年握着的那端是手枪握把和扳机,枪管则由血肉构成,枪口的位置则有一个微型的婴儿头颅,它闭着眼睛,嘴巴却张得奇大。 李桐洲从未见过如此恶心、如此亵渎的存在。 高山飞语扣下了扳机,婴儿的嘴巴便重重合上。 没有任何东西射出,但李桐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近乎于本能地朝右边挪去,随后他只觉得左半边身子传来剧痛,以及自己血肉和骨头被生生嚼碎的声音。 他的半边身子被婴儿隔空吃了下去! 会死,绝对会死……李桐洲当即弹出巨人星卡,恢复了灰烬化的能力,身体瞬间消散在空中。 李桐洲的独特视野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先前铺设在广场周边的灰烬,连成了一条火红色的长路,他就顺着这条路,瞬间移动到了广场中央。 他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把骨质小刀便沿着他逃离的路径飞来,穿过他刚刚恢复的手掌。 李桐洲再次受创,手掌爆出几根尖锐的骨刃。 高山飞语是怎么锁定自己的?情急之中,李桐洲定身一看,猛然发觉有一条浅浅的血痕拖拽延伸到了小腿处。 他的鲜血在追踪他的脚步! 李桐洲灰烬化小腿,火中取栗般从里面摘出一团食指粗的暗红血液。 第45章 鏖战 “这他妈是个土着啊,还讲不讲道理了。” 这句吐槽跨越长河,跨越了宇宙夹缝,传入了星聆尤利娅的耳中。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李桐洲就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受压迫的本地土着变成了横行霸道的宇宙劫匪……当然这只是胡话,李桐洲送走了独响者,又一脚踏进篡夺者的老巢。 他不想夹着尾巴逃离,他要赢。 所幸,他们还有赢面。 “这是你自己选的敌人,乖乖离开对谁都好。”尤利娅不痛不痒的讽刺一句。 独响者通过长河进行的交流甚至比语言本身还要快,更像是某种感应传输,所以哪怕大敌当前,李桐洲也有心情插科打诨。 “不要被他唬住了。”尤利娅解释道:“他说自己战胜了一队独响者,那不过是那队星聆犯了错,被篡夺者污染了半数以上成员,他又耍了些诡计才最终艰难取胜,过程不比你杀死约翰·比托轻松多少。” “可他现在道具一套一套的,这是多少个奇迹扳机?”李桐洲道。 “一个。” “一个?” “就和你一样,他收集齐了这个世界泡几乎所有的节点,离成为独响者只差临门一脚。他也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能力。” 李桐洲道:“所以他的奇迹扳机,就是可以任意抽取道具?” “不准确,应该说,他的目光就是这个世界的敕令,是神谕。他认为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品质、价值、定位,他就能从这个人身上抽取出相应具象化的道具,例如他的姐姐,在高山飞语眼中是会一直伴他左右,照亮世界的太阳,所以她具象化出的道具就是一轮黑日。” “在他眼中,全世界都是一堆丑陋的工具和武器?”李桐洲皱眉道。 “在被篡夺者异化后他的眼里,是的。但我在宙域里翻出了这些道具未受到污染时的版本,它们就是你的胜算。” 星聆们自身并不如独响者强大,哪怕是九环的尤利娅,其正面作战能力都无法应付一个五阶的独响者,但这个只有女性的群体在战场上依旧无比尊贵,正是因为她们能够洞悉万事万物的真相,洞悉战局,提供援助。 李桐洲深呼吸着,手中凝出一张星卡。 高山飞语刚刚走出大门,再次对李桐洲举起枪,手中的婴孩再次张大贪欲的嘴。 星卡横插入星卡,不同于插入奇迹扳机星卡时幽蓝的光粒子,耀眼的金光暴绽,一件与高山飞语身披血衣近似的衣服出现在李桐州手中。 咔!令人牙酸的咬合声响起,婴儿咬空了。 没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婴儿嚎啕大哭起来。 高山飞语呼吸一滞,面色凝重了起来,他一直盯着李桐洲,却忽然觉得对方从自己视野里消失了,手中的枪也全无法锁定他。 圣人之骸布,不可使信者向苦厄。 高山飞语丢开婴孩的头颅,手再次探入虚空,抓取新的虚空道具,边抓取边冲下台阶,杀向李桐洲。 两柄缠绕着污染的细剑自虚空中划出,一把切向李桐洲的脖颈,一把切向胸口。 李桐洲便一边后撤,一边将圣骸布反转过来。 高山飞语突觉眩晕,头脑发胀如被重锤擂过,呼吸变得艰涩,再看李桐洲,越想挥剑杀敌,眩晕感便越严重。 信者之盲从,不可使刀兵向圣人。 他没法对李桐洲产生敌意! 旋即高山飞语将手一松,双剑下坠,两只黑手从他体内分裂,半空中接住双剑,迅然刺出,扎穿了圣骸布,剑尖没入,却没有伤到实体。 就像变魔术一样,圣骸布掉落在地,幕布后面却空无一人。 与他合体的黑色骇灵因为强行攻击了“圣骸布”,发出了痛苦的尖啸,它所受的伤害有半数反馈给了高山飞语,他如遭雷击,双脚生根般被压在原地,只能呆呆等着李桐洲从背后出现,搭着自己的肩膀,将一根桩钉送入他的胸膛。 看到桩钉没入,李桐洲心下一喜,却不连料高山飞语生生转过头来,身上的血衣爆出漫天血雨。 血液只穿过一堆灰烬,但凡李桐洲的反应再慢一丝,他的躯体都会被打成破布。 高山飞语摸着胸口,那根桩钉明明没入体内却没有伤到他,他神色冰冷,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竟然还能动……李桐洲深深叹了口气,随后笑着道:“星界之锚,我把你锚定在了这个轮回,一条命打一条命,这样才公平。” 星卡弹出,从宙域复制出来的一次性武器马上损毁,星卡消解成星光。 两人隔空对峙,极为同步的,高山飞语手抓向虚空,李桐洲手上又变出一张星卡。 他们同时拽出一杆长枪,高山飞语手上的堕落、腐化、亵渎,枪尖由苍白的骨头制成。李桐洲手上的高洁、完整、神圣,枪尖是洁白的钢,两侧还侍有宛若天使的羽毛。 两杆枪掷出,在空中对撞,双方又同时从内到外碎裂开来。 “你这个,赝品!”高山飞语再抓虚空,道:“星聆能复制我曾经使用过的武器,可你以为我在这个世界泡度过了几个轮回,见过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你没见过的武器可以用!” 一把过分巨大,足有两米的长剑横在他手中,举重若轻,在李桐洲震撼的目光中,长剑有丝分裂般分出许许多多的链条,链条长满类似动物脊椎的倒刺,让它们看上去狰狞又凶恶。 “你一定恨透了化为这把剑的人。”李桐洲流下冷汗,咧嘴讽刺道。 话音未落,尤利娅送来了新的装备,星卡变成了手枪,是婴孩头颅手枪的正常版本。 这把手枪看上去非常袖珍,仅有一个巴掌大小,没有吊诡的婴儿头颅,表面光滑,枪体点缀金色流线,让它看上去非常华丽。 李桐洲掏枪对准高山飞语,微微一笑,转而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未经丝毫犹豫,扣下扳机。 枪口喷吐出来的不是硝烟,而是由火红渐变成金色的光线,光线像织毛衣般围绕着李桐洲,织出了一个蛋壳状的防护罩。 链条远远抽来,李桐洲不躲不闪,抬脚朝着敌人奔去。 链条拍在防护罩,倒刺割起耀眼的火光,防护罩与这根链条一起消失。 生吃下这一击,李桐洲未受阻分毫,手中的枪长大几分,然后枪体过热,暂时无法再次使用。 被簒夺者污染过的婴孩是择人而噬的饕餮,靠着无差别的吞食为自身提供养分,而高山飞语原本眼中的孩子从成长的阵痛中汲取养分,愈挫愈强。 在痛苦中沉积,厚积薄发。 两人展开博弈,李桐洲依靠灰烬,闪转腾挪,在枪体冷却完毕后硬接一次攻击,为枪本身提供养分。而高山飞语则全力驱动链条,势必要在枪械成长至巅峰之前杀掉李桐洲。 这简直就是随着节奏起舞。 一次跳跃,在周边留下更多灰烬,随后跳向别处,再铺满灰烬,抽空时朝着自己太阳穴开枪,展开防护罩。 这是个听上去非常美好的循环,高山飞语根本无可奈何本应该是如此。 但这些道具单个的强度虽远远比不上奇迹扳机,却胜在数量繁多、诡异非常,且拥有簒夺者十七个轮回积攒下来的死难特性,李桐洲却每次使用道具和灰烬化都在急剧消耗自身体力。 而那柄大剑同样拥有死难的支撑,几乎是无限制地进行分裂。 李桐洲的落脚地越来越少,且行动规律逐渐被摸透,不慎出了破绽。 灰烬才刚凝成李桐洲的身躯,链条便已经掀开他脚下的混凝土,从脚板贯穿到大腿,险些撕开他的身子。 李桐洲紧咬着嘴唇,呼吸急促了几分,但他没有开枪,没有驱动藏在暗处疯狂加速的最终命令,硬生生吃下链条的撕扯。 一次,再一次就好! 又一次遭受切割,这次李桐洲连灰烬化修复身躯的力气都没留,终于最后一次利用护盾抗下攻击,枪械成长到了极限。 枪口对敌,扳机扣下,婴孩终于成人,它要对阴暗、绝望的世界和无法战胜的敌人发出第一声怒号! 毫无征兆的,那把巨剑碎了,高山飞语的四条手臂格挡在胸前,避无可避的吃下无形的攻击,“高山樱空”的手臂以可怖的角度曲折,高山飞语如遭重击,吐出一口鲜血。 还有最终命令! 长梭咆哮着杀向高山飞语,那一刻,仿佛连光都黯然失色,瞬间刺穿四条交叠的手臂,直达心脏。 长梭没能穿通胸膛,却也粉碎了高山飞语的心脏。 高山飞语还未成为独响者,心脏破碎,他理应死去,但下一秒,李桐洲绝望了。 血衣,他身上那身血衣,替代心脏开始鼓动,为身体输送血液。 李桐洲的绝命一击没能彻底解决高山飞语,少年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绝望之中,李桐洲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进行了最后一次身体修复,他低声呼唤着星聆,问道:“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应。 高山飞语歪着头,幽幽地道:“你的星聆,自身难保了。” 第46章 错误 世界泡的里层,宙域深处。 对智慧生物充满敌意的生命禁区,九环星聆尤利娅在此反倒显得如鱼得水,随手创造出一个独属于她的狭间,一张沙发,一个茶杯,显露真身的星体边捻着茶杯,边不断挥舞着空闲的右手,收拾不断变化,随心所欲地改变着世界的样貌。 狭间的外面,黑色的巨大触须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看似脆弱不堪的狭间,可没有成功过一次,连能破开防御的迹象都没有。 在宙域里,即使是篡夺者,拿离成神只差一步的高位星聆也是毫无办法。 这个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秘密,无处躲藏的展现在尤利娅面前。 她凝视的事物不管原本再庞大,都会变成一张小小的星卡,星卡留在房间,漂浮在她周身。 下方的混乱仿佛与尤利娅无关,杯中的红茶喝了又满,满了又喝,身边的星卡越来越多,只在需要时丢下其中一张,支援李桐洲。 漫长的岁月里,尤利娅经历过的太多,连濒临死亡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种幻觉。参透的太多,太过超脱,所以无法锚定自我,转而去追求死亡本身。 不过最近,她感觉自己的状况似乎回暖了一些。 精神状态回暖的幅度不大,比起感觉,更像错觉,不过尤利娅切实地捕捉到了,这也并不奇怪,独响者本来就需要减少更换星躯、通过他人来锚定自己。 可惜,这不够,远远不够,她病入膏肓了。 太过超脱,所以尤利娅并不在意下面这场战斗的过程和结果,那个男人很特殊,所以不会轻易让他死了,算是给他个教训,身在宙域,尤利娅随时可以把人拉走,这是独属于高环星聆的特权。 但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宁静,将她的构想砸的粉碎。 金色的蜜蜂从长河中飞出,蜂刺叮在狭间的护罩上,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篡夺者无法撼动的防御,尽管护罩很快自我修复,蜜蜂却也迅速钻了进来。 尤利娅挑了挑眉,感叹般道:“我的脚下就是被污染的世界泡,以你的立场,不优先对付篡夺者,而是对付我,看来你真的很想让我死。” 蜜蜂振翅,居然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威严,一只蜜蜂仿佛承载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 尤利娅却根本不在乎: “你追了我一路,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来的是你的本体,恐怕我只得落荒而逃,可惜你来的是个八环的分身,比我少一环,低十级,等我把这只该死的蜜蜂捏死,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 说完,尤利娅手一挥,将所有制造出来的星卡沉入现实世界。 她与这只蜜蜂无声的博弈开始了。 …… …… 现实世界。 “高山樱空”的手臂骤地虚化,脱离了最终命令,然后强有力的将其拔出,随手丢在地上,高山飞语身上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独响者难杀,篡夺者同理,特别是高山飞语还有累积下来的死难特性加持。 李桐洲没有这么坚实的后盾,连自家星聆都已经失联,他已经筋疲力尽,动根手指都要饱受折磨。 高山飞语冷冷地道:“我给过你机会,你的傲慢马上要害死那个星聆,马上要害死你自己,你后悔吗?” 李桐洲给高山飞语钉上星界之锚,试图摧毁少年的躯体却不杀他,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圣人,也不奉行不杀原则,他要把少年控制起来,再根据对方身上的污染程度和是否可以挽回来决定是杀还是留。 一来,这么做和直接杀了他在步骤上没有区别,不用多担额外的风险,二来,李桐洲总认为,文明社会出来的人类,总不至于真的逢人就杀。 设想不错,可惜他力有未逮,走到绝路了,李桐洲后悔吗?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自认为是从未后悔过的,毕竟他本来大可一走了之,选择留下却又因为强敌而擅自后悔的,未免过于没有风度了。 他心中的惆怅多半是遗憾。 变成独响者后生活的第一个世界泡,李桐洲寄托了对新生活不切实际的期望,以及对所见所闻抱有的情感。 遗憾,遗憾于新人类世界的残酷,除我之外举世皆敌,遗憾于这个世界泡最多两轮的寿命,遗憾于自己的天真,李桐洲真的以为这一切是可以扭转的。 所以李桐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他竖了个中指。 几乎同时,整个世界泡开始震颤,比篡夺者制造的末日更恐怖的巨大灾难降临。 高山飞语骇然抬头,密密麻麻的星卡如雨点一般落下,落在世界泡各处,每张星卡都会掀起一场局部的天灾,地震、风暴、雷暴,天降地火,海浪泼天。 少年不知道那个星聆又在玩什么鬼花样,迟则生变,虽然身体还未恢复完毕,顾不上那么多,冲向李桐洲。 抱着必杀决心的少年突进而去,就要摸到李桐洲时,却一脚踏了空,回过神来,高山飞语已经身处其他地段了。 星聆拆碎了这个世界的空间排布! 空间变得混乱莫测,越来越多的人在天灾和混乱空间的双重影响下丧生,新一轮的灭绝开始了,只不过这次的刽子手另有其人。 高山飞语站定,他并不着急,也没有采取行动,冷眼相看。 他们多半是狗急跳墙了,出这种昏招,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泡里越是死人,他身上的死难特性成熟的就越快吗? 簇拥高山飞语进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李桐洲! 可马上,高山飞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但他身上的死难特性没有增强半分。 他闭上眼睛感受,人们经历的痛苦、死亡、灾难转化而成的力量明明弥漫在空中,却不向自己靠拢,而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引导,定向到了其他位置。 高山飞语脸色倏地难看起来,心中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当即摸出一块属于星聆的星盘,那是之前横死在世界泡里独响者的遗物,那个小队虽然实力不佳,倒是配备了星聆,当时她进入宙域,翻找起了这个世界泡的前世今生,并制作成了星卡。 星卡置入,世界的样貌再次发生改变,高山飞语试图通过覆盖的方式修补世界,停止灾难。 他失败了,作为非星聆,甚至非独响者的高山飞语插入星卡,让世界像胡乱搭起来的积木,粗暴的重叠在一起。 高山飞语眉头紧皱,发觉自己真是小看了所谓星聆。 还在他思考下一步怎么做时,李桐洲突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二人相隔不足百米,高山飞语却不急着进攻,这目视的短短百米之间,不知道折叠了多少层空间,是比天堑更深的鸿沟。 潜藏在宙域深处的篡夺者正在全速帮他计算空间,规划路线,李桐洲却全无所觉似的,抬头对他笑了笑。 李桐洲指向一边道:“那是你和你姐姐?” 那边是高山飞语制造出来的空间,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泡运行中的历史投影,也是他们的小时候。 高山樱空牵着年幼弟弟的小手,在树林中钻来钻去,像是在玩什么探险游戏,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无穷的,森林里没有什么宝藏,只是瞎逛也能让他们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他们巡到森林深处,一个大坑摆在姐弟面前。 被天外来物硬生生砸出的大坑中央,安静躺着某样物品,姐弟远远看去,看不清那是什么,但他们坚信那就是宝藏,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毫不犹豫地向坑底进发。 高山飞语在一旁道:“那就是永恒炉心。” “在正确的历史里,永恒落地的第一时间便被周边的实验室安防队所发现,他们赶往现场,及时封锁了周边地区,但不知道哪里出了意外。 一颗石子,就是一颗微不足道,恰好长得尖锐的石子,以最为巧合,刚好能够扎爆安防队车辆的角度扎进了高强度材质制造的车胎,导致他们比正确历史晚到了十分钟。” “微不足道的石子,毫不起眼的十分钟,两个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千不该万不该的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了永恒炉心,错误的十分钟、错误的历史让污染滋生在炉心之内,恰好率先触摸到炉心的,我的姐姐,成为了篡夺者污染的零号病人。” 李桐洲沉默着,他脚步挪动,消失在空间夹缝里。 高山飞语马上就要算出路径,就看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暗骂一句,马上跟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不需要高山飞语多做解说了。 世界泡诞生伴随着无数错误,这些错误就是篡夺者诞生的温床。 被污染的永恒炉心成为了焦点,零号病人高山樱空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直到他们的双亲因意外逝世后,她的一次偶然发病被注意到,人们才“明白”,永恒炉心能够促使人类的进化。 异能者是可以人造的! 双亲的错误死亡导致两个缺乏爱的关怀的孩子之间催生出了错误的爱,错误的爱需要更加错误的亲密行为去弥补,错误的实验,错误的方向。 错误、错误、错误……全是错误。 研究的重点逐渐从永恒炉心转移到了高山樱空身上,她是唯一一个成功存活下来且无明显症状的“进化者”,实验强度逐级递增,因错误实验死亡的人数也在增多,加之高山樱空身上污染在实验表现出来的恶毒性质,让她逐渐从备受期望的明日之子变成了怪物、零号。 李桐洲多次挪动脚步,就像在翻书阅读故事,而高山飞语也只好快步跟上。 永恒炉心和她带来的危险信号逐渐扩散到整个动荡的联邦,此时联邦正面临帝国人的灭绝危机,迫切需要一切能够自保的力量。 更加疯狂的实验带来更多死亡,直到联邦议会和总统不得不成立联邦人理委员会来遏制疯狂的趋势,也直接促成了扼杀虚空的相关法案。 画面一转,新年之际,高山飞语孤独一人站在喧闹的法院广场上,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副总统、总统办公室秘书及联邦大法官将一起通过这项法令。 “高山飞语”捏扁了手中的罐子,双目布满血丝,神态半疯,喃喃自语地道:“这狗屎法令要是通过,我姐姐的罪不就白遭了!” 这只是气话,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并没有想过做什么,只是想发泄一下见不到姐姐的苦闷和对姐姐处境的担忧。 年幼的他认为,这一项禁止虚空的法令的通过,相当于在法律上渲染了高山樱空的死亡,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刻,导致她生理的死亡。 这时的高山飞语确实没法做什么,但他到了极点的痛苦和焦虑,被污染极为忠实地传达给了高山樱空。 法院成为了虚空爆发的原爆点,数千民众在爆发中殒命,当时的唯一幸存者是,高山飞语。 “你,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姐控啊。”李桐洲看着追来的高山飞语,感叹道。 “我觉得你能理解。”高山飞语面露诚恳,道:“你不像那些独响者,把人当成道具来衡量。” “可你真算的上杀人如麻了,整个城市一次又一次的灭绝,在这一点上,你比那些独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桐洲道: “更何况,你和你的姐姐在世界泡轮回之前,就已经造成了数千人死亡,你还有资格得到谁的理解?” “我无意为自己脱罪。”高山飞语弹出星卡,再置入下一张,边道:“但那千人的死亡全部算在我们的头上,未免太不公平了。篡夺者改变了历史,让我们踏上了一错到底的路,她被擅自给予重托,被擅自剥夺自由,又连自己的存在都被擅自定位非法。 我们不想杀死任何人,但我们有权表达自己的愤怒,我们这次愤怒,得到了世界的重视。” 世界再次被挤压,新的场景和人物出现。 李桐洲谨慎地挪动了步伐。 尸横遍野的广场上,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率先踏进这片土地的不是联邦的官方人员,而是一个男人,是,以索纳姆。 他先是狂喜,高声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向全世界证明了虚空的力量,虚空,是联邦人未来前进的新风向标,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随后他看到了站在广场中央,呆若木鸡的高山飞语。 以索纳姆也呆住了:“你,他妈是谁?” …… 这是一个极为巧妙,命运般的巧合,以索纳姆,一个坚定而狂热的虚空研究专家,也是一个疯子,他试图通过一管自带的药剂在人群中引发虚空冲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高山飞语和姐姐的共鸣爆发抢先了一步,但那时他以为这就是他做的,后来被安全局带走时,他还非常骄傲的宣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而以索纳姆也因为身上带着的一管虚空合剂残留而被定罪,尽管他本人偶尔会疑惑于事情发生时的一些细节,但狂热的成就感已经摧垮了他的理智,而国土安全局更是对他的罪行没有丝毫怀疑。 甚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高山飞语本人都不知道这是自己和姐姐所做的一切,不知道这是禁忌的交媾带来的可怕后果,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好死!” 以索纳姆成为了联邦千年来的头号罪犯。 阴差阳错、命运般的巧合,让联邦人忽视了真正致命的危险。 又是一个错误。 然后,正式踏入轮回。 第一个轮回的高山飞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忍无可忍着手拯救姐姐,第一个轮回他失败了,第二个轮回他发现了自己的特殊,第三个轮回他熟练掌握了自己节点的力量,这时的节点还未被污染。 第四个轮回,他发现了替自己顶罪的以索纳姆,潜入监狱,对对方描述了那段话:“我就是下达敕令的帝皇。” 也正是这一段命运的巧合,不管是被污染前后的高山飞语都会认为,以索纳姆是个欺世盗名者,所以以索纳姆化为的道具才会是一根能够窃取他人记忆的虫针。 但那个时候高山飞语需要人手,也需要他转化出来,能够提取输送记忆的特殊能力。 高山飞语和他创建了敕令社,距离救出高山樱空只有一步之遥。 第五个轮回,独响者来了。 第47章 卵生灰烬 “在独响者没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我之所以能进行这么多次轮回,就是因为我身负解救姐姐的使命。” 高山飞语自嘲一笑道:“偏偏独响者来了,他们把我抽醒了,我不是在救我姐姐,是在害她,她是其中一个节点,如果把节点全部集齐,这个世界泡和她就完了。” “我们只有彼此了,说什么我都不能失去她,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被独响者掠夺,我独活,世界立马毁灭,投靠篡夺者,最终我去死,世界泡和我的姐姐有几年时间可活。” “独响者在独响者,在宇宙里独独的响,到底有他妈什么意思?” 李桐洲再挪了个位置,赞同般地道:“你说这个,我倒是能理解,确实没什么意思,整个宇宙不是要你命的东西,就是计划着要你命的东西。” 高山飞语继续道:“我杀人了吗?我杀了,也并不是出于多么高尚的理由,只是为了我的姐姐,但谁也不能否认,我的决策为这个世界泡延续了五六年的寿命。” “这个世界泡只剩最多两个轮回了。”李桐洲忽然道。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高山飞语道:“我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会让这个世界泡在安稳中度过最后一秒。”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李桐洲忽然笑出了声,道:“你觉得我很好骗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泡,从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你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我的命。” 说着李桐洲猛然吐气,重新振作起来。 被戳穿意图,高山飞语神色不改,摇了摇头道:“何必那么聪明呢我知道独响者有个所谓的镜语世界泡,也知道他们对待深度感染者的态度,只有你死了,我才不用担心我会被足以崩毁星球的超级武器瞄准。” “我,很遗憾,以我们喝的那么多顿酒,我们明明该有很好的交情。” 高山飞语一直在做两手准备,一边解析着空间路径,一边在酝酿着迄今为止他能动用的最强虚空武器,正如李桐洲所说,他从来没给过李桐洲离开的机会。 “你不用遗憾。”李桐洲微笑着,意味深长。 高山飞语一愣,脸色猛的变得难看,他察觉到了这个男人正在做什么。 当日在长河之上,尤利娅告诉他应当如何升环:选择一枚星卡,将其置入星驱,并将其锚定于自己的某个可以容纳奇迹扳机的肢体或内脏中。 这是条件其一。 在将其锚定于身体部位后,奇迹扳机会自动进行判别,判别该奇迹扳机是否适用于该独响者,并会出现提示,帮助独响者判断是否进行下一步。 独响者本体已有扳机和新扳机互相之间的适配性必须良好,是条件其二。 一个奇迹扳机有一个相应的微型世界泡,独响者将进入该微型世界泡,按照类型不同,完成不同的条件,最终根据条件完成的程度,扳机能发挥的强度和稳定性也各有高低。 这是条件其三,这是最后一步,被称为拆解,拆解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和时间。 李桐洲要跳过第三步,强行升环,且是强行升两环,这强行升环的过程,在刚刚说话时就已经在进行了。 “你他妈疯了,这无疑是自杀,强行升环途中随时可能暴毙,就算升环成功,你也不可能活过五分钟!”高山飞语咬牙切齿地道。 李桐洲惨然一笑道:“我很认同你刚刚说的,没错,一个人孤独飘零,在宇宙中独响到底有他妈什么意思?我只有她了,说什么我都不能失去她。 我更不会让她为我的坚持买单,我可以死,她不行。” 随之,李桐洲脑海中响起一道清脆天真的女声:“目标奇迹扳机:驯星人星路——最终命令。拆解完成度零,警告,强制解析中,警告、警告,强制升环。” 之后又是一道充满威严的男声:“目标奇迹扳机:奇迹巨人星路——巨人投影。模拟完成度零,警告,强制解析中,警告、警告,强制升环。” 巨大的痛苦瞬间贯穿李桐洲的神经,仿佛同时有山和海在灌入体内,瞬间抽干了他刚恢复的体力。 仅仅一秒钟,他就已经濒临死亡。 但马上,李桐洲的身体又被莫名的力量填满,人们不断死去带来的死难之力被尤利娅重新定向,相当于夺取了原本属于高山飞语的死难特性,让其成为李桐洲的力量之源。 奇迹扳机和死难之力在他体内展开拉锯。 “妈的,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使用死难的特性!”高山飞语不停咒骂着,四只手同时探入虚空,拼尽全力去拉拽着里面那个还未完全长成的虚空武器,前所未有的虚空爆发怦然炸现。 高山飞语终于拽出了最后的虚空武器,他捧起了一个破败污浊、看上去还未完全成型的破损金杯。 金杯不是他眼中谁的具象化,而正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世界是一个破损的杯子,里面装满了痛苦、死亡和一切卑鄙的事物,扭曲到极点的心灵正是盛放篡夺者特性的最佳容器。 他知道李桐洲在利用本该属于自己的死难特性进行升环,可他不在乎了,一个轮回的死难特性和十八个轮回的死难特性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金杯在世界范围内引动了异变,幸存的人们发现自己的有什么不祥的东西爬出了自己的影子,然后快速飞走。 芸芸众生腐化成了邪恶的无面恶物,越与高山飞语接近的人邪恶的也越具体,它们一起杀向李桐洲。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金杯出现的同时,提示音响起:“升环完成。” 男女和声,给出升环结算的评语: “奇迹辱灭,卵生灰烬。” 就在这一刹那,一根长梭毫无征兆的出现,并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围绕着世界泡飞上了一圈。 没有任何东西被这根长梭碰到,但在它飞过位置的方圆百里,万事万物瞬间崩毁为了灰烬。 这是比先前的末日还要震撼人心的景象,一切仿佛迎来了真正的终结,大地、楼房、生命乃至大气层和水都违反直觉的燃烧着,顷刻间,高山飞语视野里就只剩下苍白的灰烬了。 最终命令贯穿了“圣杯”,掉落在地。 李桐洲现身于高山飞语身侧。 高山飞语张大了嘴,又默默闭上……场上出现了两个李桐洲,一个在他身边,反握长梭贯穿了他的胸膛,一个还在原地,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行将衰亡。 他身边那个李桐洲道:“放她脱离宙域,我就拔出你胸口的星界之锚,你去到下一个轮回,我们离开。” 高山飞语偏过头,露出一个凄厉的讽笑:“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我不是你,我向来说到做到。”李桐洲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带着几分急促的狠厉道:“你肯定也能发现,我没多少时间了,更没功夫慢慢说服你。” 高山飞语道:“你真他妈是昏了头了,也不想想,就凭一个被感染,还未孵化出真正篡夺者的世界泡拿什么困住一个九环的星聆,你为什么联系不上他,我怎么知道,我唬你的!” 他骂道:“你是个白痴,我也是,我想用她来干扰你的判断,却没想到让你发了疯,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也挺好的,我们至少可以一起完蛋。” 意料之外的坦白让李桐洲愣住了,久久都不能回神,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上身后翘起的石块。 高山飞语失力,坐倒在地,疯狂咳嗽起来……他的左胸插着星界之锚,右胸又被最终命令贯穿,且灰烬化还在不断阻止死难修复他的身体。 “最后一个节点在哪儿?”李桐洲问道。 高山飞语沉默着,从他,或者说从他姐姐腹部掏出了一个被淤泥包裹着的圆型物体,这是永恒炉心。 “据说篡夺者的污染在镜语里是有治愈方法的。”忽然,李桐洲道。 高山飞语似笑非笑地道:“你总不至于想放过我。” “一开始是。”李桐洲苦笑道:“本来我就不是铁了心要你命来的,何必呢,无冤无仇的。我低估了你被污染的程度,也高估了自己,弄的一地鸡毛,谁都过不去这坎。 现在要我放过你,不太可能了,我要死了,总不能还让你活着,然后养出个祸害篡夺者?” “你真不杀我,反而我要看不起你了。”高山飞语咧嘴一笑道:“可我真觉得,像我这种人活的太艰难了,我还真想求你发发慈悲,起码,你也觉得这个世界泡有存在的价值?” 李桐洲摇了摇头道:“这个世界泡由你的认知和对历史的投影共同搭建起来的,严格来说,他们有没有的价值是由你决定的,我更倾向于认为,有价值的是你。” “所以你认为,他们是虚假的,是不存在的?” 李桐洲张了张嘴,随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高山飞语道:“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挣扎着想活下去的联邦人,不是什么投影,他们是有价值的,那个名字里带有四季的女孩想活下去,国土安全局的战士们想活下去,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那有什么错?” 李桐洲沉默不语,片刻过后,不知道是要说服高山飞语,还是想要说服自己,他平静地道:“人总该往前看。” 高山飞语失望地叹了口气,五指捏入淤泥,直接与最后一个节点接触。 世界开始收缩,可以预见的是,一个疯掉的独响者或者一个残血的簒夺者即将诞生。 他平静的赴死,李桐洲也平静的了结他的性命。 高山飞语化成了飞灰,在这该死的世界里,了无踪迹,在他死去的位置,星界之锚残酷无情地镇压住轮回的特性,“主角”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之后李桐洲也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分身,瞬间破溃。 李桐洲低垂下脑袋,两个奇迹扳机,最终命令置在了他右臂,核心型的巨人投影则不可避免的置在了心脏,对他的伤害最大,而且这种损伤直达本源,难以逆转。 痛吗,不痛,他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自己的身体,意识快速变得模糊。 在陷入深沉的黑暗前,李桐洲能看见,世界正在缩小。 …… 尤利娅从宙域归来,踏入了行将消融的世界。 与神秘蜜蜂的博弈,最终尤利娅胜出。 到最后,尤利娅都无法得知,那个半神为什么要特地派出一个不可能战胜自己的分身来纠缠自己,正是这段无法脱身的时间,让李桐洲产生误解,认为她陷入困境,采取了极不明智的行动。 她看着跪坐于地,失去力气,呼吸停止的李桐洲,按照往常的风格,尤利娅应该说些尖酸刻薄、直戳人心的风凉话。 比如她应该会说:“真是不自量力的蠢货,四环独响者居然会舍命搭救九环星聆。” 这次却保持着沉默,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极为细微的感觉像噬心的蛊毒,蔓延她的全身。 李桐洲是什么人?是新世纪第一个自然诞生的独响者,但那其实也只是在象征意义上比较特殊,他身上确实藏有一些还未显露出来的秘密。 但尤利娅见惯了特殊和秘密。 他有什么用处?不过能微不足道的锚定一下自己罢了,也不足为奇。 本该不足为奇的。 尤利娅难以遏制的感觉说明,她不愿意看到这个男人就此死去,说明,李桐洲提供的微弱锚定感,是她死水般内心唯一的光亮。 这大概是在害怕,真新奇,一个深度迷失,在寻死路上的独响者居然会害怕某个人死了。 抚摸着李桐洲的脸,她明媚的笑着道:“算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活又不能活,死又死不掉,真可悲。” 说着,尤利娅抱起失去生命体征的李桐洲,升入了河流之中。 她没有注意到,那个被最终命令贯穿的金杯忽然动了一下,好像里面孕育着什么东西一般。 最后的最后,世界泡坍缩成了一个核心。 “主角”死亡,本该逐渐消散的核心骤然开始跳动。 间章 腐性天狼 宇宙有多么辽阔,哪怕象征着人类光辉伟力的长河遍布的地方,人类都不敢说已经搜寻了个遍。 极亮的光辉能杀的阴影蜷缩在角落里,却绝不能说阴影已经死绝了。 这样的角落,给了篡夺者藏匿的空间,也给了高山飞语一条生路。 金色的圣杯不具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他的的确确化为了飞灰,但,没有人知道在世界坍缩成一个核心之后,那里发生了什么,异化的永恒炉心又经历了怎么样的奇异反应。 在无数黑色丝线的簇拥下,一个崭新的“高山飞语”没有骨头似的,爬出了金杯。 他是个篡夺者中的异类,因为篡夺者是还远比独响者更病态的存在,它们的诞生从来都是脱胎于人类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篡夺者都跨过了“婴儿期”和成长期。 有人走向罗马,有人生在罗马,篡夺者打劫罗马。 但这个“高山飞语”是个空壳,从金杯里爬出来以后才开始诞生自我意识,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他是谁,眼前这一片虚空又象征着什么。 然后“月亮”降临了。 月亮散发出的是黑光,而就连这黑光都比虚空更亮,给了高山飞语“视觉”。 月亮,在新世界是簒夺者的象征。 月亮,在人类的历史里已经被扭曲和污名化了。 这个庞然巨物散发的气息足以令所有还未超脱凡俗的生物疯狂,他悬停于高山飞语头顶,散发出的恐怖黑光本能地想令他颤栗,令他臣服。 无数黑色丝线从月亮上伸出,飘向高山飞语。 丝线钻入高山飞语的肌肤,不停留于血肉之躯这样一层毫无意义的表层意象,而是深入了他的内核,一种和独响者本体相对应的,更肮脏的东西。 但月亮并未夺走他什么东西,相反,祂所化身的月亮正在耐心、细心地教导高山飞语,何为篡夺者。 在月亮伟力之下苏生的他,理应成为月亮的眷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山飞语”就将真正消失。 然后意外就如约而至了。 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手,拽住密密麻麻的丝线,骤然发狠,将其尽数扯断! 随后高山飞语睁开眼,直直盯着眼前的月亮。 这种大不敬、亵渎的直视很快便终止,高山飞语的双眼爆出鲜血,一时无法视物,又马上痊愈。 属于高山飞语的记忆涌入这副躯壳的脑海里,但他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死了一样。 他没有死,而是陷入了进行自我认同的过程中。人到底是其记忆组成的?由其肉体、激素反应组成的?还是所谓的灵魂?在以前的人类社会一直是被认为是永远无法解明的难题。 新世纪人类和独响者共同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此时的“高山飞语”并不知道。 高山飞语的躯体、精神都已经湮灭,继承他记忆的这副新躯壳到底还是不是高山飞语,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不过很快,他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本就是白纸,染上什么颜色便是什么颜色,继承了高山飞语的记忆,他便是高山飞语,鸠占鹊巢和自我侵吞本就是篡夺者的拿手绝活。 高山飞语“活”了过来,然后看到了那个在十几个轮回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月亮再次伸出触须,试图与他建立联系,却依旧被那只手驱赶。 “我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吗?”高山飞语自嘲地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引狼入室,招惹了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他变出婴孩头颅的手枪,没有一丝迟疑,对绝不可能战胜的月亮扣动了扳机,这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寻死,他绝不想再次沦为篡夺者的傀儡。 他手中手枪炸成一堆肉块,从中涌出许多黑色丝线,钻入他的躯体。 这次,高山飞语看到了月亮的本质。 一个孕育邪恶,不断收缩然后跳动的“子宫”,每次迸发都会向宇宙传递自己充满污染的“狼孩”,祂有无数的孩子,这些孩子的死亡无足轻重,因为它们的死亡只是重新回归月亮的怀抱。 其中只有长子是特殊的,这一个篡夺者就独自享有月亮百分之三十的伟力,而且它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死亡造成的空缺会削弱月亮的力量,直到月亮下次孕育,或者说挑选出新的长子,长子也可以说是月亮的代行者,它带来的死难力量会反哺子宫,地位举足轻重。 月亮的上一个长子在三百年前死亡,而高山飞语,就是祂所挑选的下一个代行者。 他应该感到荣幸。 但是,不!“太阳”烧断了所有触须,高山樱空从他体内钻出,幼小的、不值一提的小太阳直逼皓月的光辉,燃烧自己与其争锋。 月亮失去了耐心,汹涌的黑光扑向高山飞语,势要压灭不知死活的太阳。 高山飞语也有了赴死的决心,闭上眼迎接第二次死亡。 但预料之中的湮灭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高山飞语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死后的幻觉。 高山飞语看到,月亮熄灭了! 这不是形容,而是字面意思上的熄灭,蔓延在整片空间里的黑光须臾之间化为了泡影,随后月亮在结冰,难以形容的霜冻覆盖整个巨大的星体,让伟大的祂看上去步入了垂暮之年。 长河,是天边的长河泼下的光! 人类已经在此处插下旗帜,长河闪烁的光辉驱散了宇宙空间的虚无,迎击一切胆敢入侵的篡夺者,哪怕它是腐性月亮的分身也不例外。 恐怖的月亮就这么保持着冻结的姿态,突兀地消失在了无边宇宙之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山飞语震撼于宇宙的奇观,久久不能言语。 他就像被遗忘了一般,光辉在驱赶完月亮的分身后,看也没去看高山飞语一眼,宇宙再度回归了死寂。 很多年后,高山飞语才知道,此刻在这里诞生的是怎样的一个异类,不被独响者接纳,又拒绝了篡夺者的伸出的触须,一个脱离狼群的孤独幽魂,一个真真正正,自由的囚徒。 第48章 镜语 镜语,以镜冠名的第一大世界泡,所有的物质构成基础是镜面,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玻璃,甚至不是某种化学、物理实体。 从外部观察过去,镜语世界泡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像其他普通的城市一样,但如果观察它的人是敏锐一些的独响者或者星聆,便马上能看出它的非凡之处。 镜语从每个不同的观测角度看上去都不一样,并不是远看成岭侧成峰那样的唯心描述,而是切实的,每挪一步就能看到不同的世界。 在这儿看到的是一座宏伟的宫殿伫立于冰雪飘摇的山巅,动一动,看到的东西又变成了一座静谧的庙,如果你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往外走了走,城市的图景又会浮于眼前。 实际上,镜语世界泡是一个理论上无限延展的空间棱镜,每一片镜面都代表着一处空间实体,且违反直觉的,不断向内折叠,越往里面折叠的空间越多。 每处空间实体的面积大小都相等,官方的星聆们利用这些空间,搭建起了独响者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或者说文明。 不管里面折叠多少层,世界泡的最外层都是一条“环形海”,海洋是神话生物:蓝藻海妖的发源地,它们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对篡夺者具有伤害和克制效果,流露出类似海藻的物质遍布海洋,物质浓度较高的区域会呈现瑰丽的蓝色荧海。 它们是镜语的第一道屏障,断绝了污染滋生和入侵的可能。 环形海往内连接长河,凹陷成每个从外界回到镜语的人们都会经过的长廊,蓝藻物质会沁润长河,所以长河也同样是篡夺者禁区,不过长河遍布整个宇宙,蓝藻海妖们的数量有限,越外围、越崭新的河床也就越脆弱。 长廊的尽头,长河入海,既抵达了人们进入镜语的第一站。 “欢迎来到镜语。” 两个面容被白雾隐藏起来的女性拉开古朴的木门,从外部空间踏入海面,海面下砌着一块石头平台,给了她们立足点,稍稍没过平台一些的海水浸湿了她们的鞋袜,年轻一点的女孩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微微抬了抬脚。 平台周围,有许多蓝色的荧光在不停游离,它们就是蓝藻海妖,作为一个个体时,它们并没有太高的智能,成群时,它们才能够链接成一片神经网络,总和为一个智慧生命,也成为了“港口”的向导。 它欢迎着二人,随后对年轻女孩道:“请新来的朋友触摸中央的双子塑像,并揭下隐秘之雾,接下来,我们将询问您一系列问题,问题不会涉及隐私,请在回答过程中尽量避免谎言表述。” 女孩望了眼身边长辈,在得到对方示意后,挥手驱散萦绕在身上的浓雾,露出原本面貌。 如西洋剑般锐利的眼睫昭示了她的身份。 樱庭四季。 她上前两步,打量着“双子雕像”,雕像有一人高,刻出两个身姿曼妙,却遮住了脸庞的女子,她们互相依偎、十指相连,樱庭四季将手搭了上去。 询问当即开始。 “你是否来自,由信仰主导文明进程和社会形态的世界泡?”不知道男女、难以分辨哪里发出的声音直接灌入了樱庭四季耳中。 樱庭四季清脆的回应:“否。” “你是否明确知晓黑金双子的意志主导着镜语?” 这个向来机敏,狡黠的女孩顿了顿后回答道:“现在我知晓了。” “你是否已经熟知双子律法?” “未曾了解过。” “那么,我将为你复述双子律法,全篇含义字节为七万五千六百三十一,你需要哪个时代的哪种语言的版本?” “七,七万五千六百三十一字,在这复述?”樱庭四季呃了一声,脸色微妙。 海妖们嘿嘿一笑道:“这是个玩笑。” 随后,樱庭四季手中多了一张星卡,海妖解释道:“全篇在这儿,我们只摘出最重要的三条口述给你。” 樱庭四季打断了海妖道:“我用不了星卡。” 海妖们沉默了,在海里游动的频率都低了一点,随后它们恍然大悟,道:“你是回响者?” “是的。” “这可奇怪了,你身上确实有的的确确有完整的节点气息,这是为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可以说谎吗?”樱庭四季无辜地眨了眨眼,对着眼前的雕像道。 海妖们调皮的笑着:“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 “那我选择不回答。” “当然……”它们语气中透露出些许遗憾,道:“如果你后续有想分享的故事,可以随时来这儿找到我们,我们就喜欢听各个世界泡八卦……咳咳,接下来,我们将为你复述在镜语需要最先注意的三条。” 樱庭四季礼貌地道:“请。” “本世界泡的时间为七百九十二小时一个周期轮回,时间定位由世界指示器统一提供,为新地球标准计时,请各位已脱离标准时区两百个小时以上的独响者,初次进入镜语的回响者稍后行至引力广场调整时差。” “本世界泡禁止各种意义上的信仰,针对半神的、个人的,尤其是针对黑金双子的信仰,如有极端个例,如:本体由信仰构成的独响者等,请及时通报调音叉,并定期接受检查。” “生活在本世界泡,并进入过引力广场的回响者,当即视为接受本双子律法全篇,并享受律法对回响者的一切规定和保护,回响者的记忆将会被上传保存于界音回廊中,享有绝对不可侵犯的隐私保护。” “最后,本律法是黑金双子意志的直接体现,祂们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以上内容,你是否知悉?” 海妖说的这三段话并不长,但包含的信息量可不少,其中包括了许多陌生名词以及一些矛盾的地方。 她下意识的想要答是,这无可厚非,初来乍到总不能表现的太过无知,最后却是心思一动,保持了沉默。 半晌过后,它们满意地笑着道:“不管你怎么回答,你都可以通过,但我们喜欢你的诚实,请进,欢迎来到镜语世界泡。” 雾气重新浮现,遮住樱庭四季的小脸蛋,在隐秘之前,她能看到海妖们呼唤着“下一位”,然后人影浮现于空无一人的平台上。 隐秘之雾藏起了樱庭四季,也藏起了其他人,看似空无一人的平台,试着藏着许多人,人们都分别身处不同的“镜面”,互不干扰、互不查探。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能理解其中玄妙的全貌,懵懂无知下,遵从海妖的指示,朝着引力广场走去。 ……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跟她一起前来的女性收回目光,走到平台边上,隐秘之雾散去,女子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她低下头,抚过银色的发丝,随后拿出一根约一掌宽,纯银的音叉,她右手持叉,左手捻指,轻轻敲响,一只蓝藻海妖循声而至。 这根银叉是独一的象征,象征着一种独特的身份和力量,一种与秩序挂钩,甚至于成为秩序本身的身份。 镜语,调音叉。 蓝藻海妖上身有着拟人的形态,肌肤光滑,肤色却不像名字里带着的蓝,而更多显出青,以旧地球人类的普遍审美来看,它的身段可以说是火辣,且不着片缕。 遗憾的是,它露出的肌肤仅是腹部一块,之外大多覆盖着蓝色的鳞片,仿佛呼吸一般,不停耸动,下身藏在水面里看不清真面目,而知情者明白它们的下身没有实体,由蓝色荧光的“海草”组成。 而它的头部则没有五官,只有似乎是仿照五官设置的鳞片,开心时鳞片会排成微笑的模样,难过时“嘴巴”会排成一条线。 而现在,它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表情,有板有眼道:“您有什么需要?” 她变出掏出一个破损的金杯,道:“请帮我检查该物品是否含有深层污染。” 金杯沉入水里,在水面之下,“海藻”缠绕金杯,幽蓝的光照亮幽深的海底,半晌过后,海妖道:“它曾容纳过很高程度的污染,是死难的污染徽记,虽然很难溯源,但大概能推算出峰值时,污染水平大概在六环。” “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她问道。 “不是奇迹扳机,更像是某个节点的残骸,一个节点能有六环的强度,这点就非常特殊出什么问题了吗,和刚才那个女孩有关系?”海妖奇道:“我很少见到你从外面带人回来。” 她点了点头,道:“你觉得她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警官,你是知道的,我们看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可疑。”海妖的“尾巴”托起金杯,交还给她:“这次外出,碰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遇见了一个被簒夺者吃干抹净的世界泡,我赶到的时候世界泡只剩下一片残响了,我从这片残响里接收到了求救信号,我以为会找到一个被污染的独响者,再不济是簒夺者释放出的假信号,结果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受过伤的回响者。” “之前在镜语留有编号的小队在世界泡全军覆没,发信器是他们留下的遗物,关于她如何获得那张发信星卡的,解释的比较含糊,只说了小队的队长把东西托付给了她。” “独响者把求救手段留给回响者,很不正常的事儿呢。”海妖道:“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控制起来?” “她把队长的镜语编号和本体形态说了上来,这类个人隐私一般都做了防污染加密,除非是本人有意愿托付,不然是独响者会带到坟墓里的秘密,篡夺者查不出来的,所以她没问题的那面可能性更高。” “世界泡孵化了,那簒夺者呢?” 她道:“不知所踪,一开始我以为世界泡的主角顶着污染自行孵化并坍毁了,但我捕捉到了簒夺者的波动,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所以你才怀疑那个女孩可你外出时没带星聆吗?” 她摇了摇头道:“那附近因为污染,宙域变成了禁区,起码要八环及以上的星聆才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进入探查。 回响者很难被污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特别她还对我们有所隐瞒,在镜语里,我很难时刻保持对她的监视,所以我想请你们特别关注一下她。” “这是违反规定的。”虽然嘴上反对,海妖的“尾巴”却雀跃地拍了拍海面。 她当然了解这些海妖们,微微笑道:“你们自便,不过想必,那个女孩身上会藏着什么样精彩的故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傻。”海妖的眼睛眯成代表生气的直线,道:“我们可不会因为想听八卦而触犯双子律法。” “不过。”它话锋一转:“如果是为了镜语的安全的话,我们会帮忙照看新来的回响者的,你放心,嘿嘿。” 得到满意的答复,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海妖却咳嗽一声,拦住了她。 “那个,虽然我们答应照顾新来的朋友,可我们还是需要你的授权。” 起码出了事儿,锅不能让我们背……这话它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口,意思倒是摊得很清楚。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再次变出音叉,音波荡入海面,激起阵阵涟漪。 海妖的“脸色”骤然严肃起来,道:“已确认您的权限,调音叉无声弦小队队长,雾月女士。” 第49章 引力广场 在镜语世界泡中行走,体验是相当奇妙的。 樱庭四季迈着碎步,小心谨慎,她已经走迷了相当多次路,明明前方看上去四通八达,步子稍微迈大一些却闯进了不知名的巷子里,时常抬起头还能看见一座颠倒的城市悬于头顶,时常又看到自己身处于没有大气层保护的异星之上,将宇宙星空尽收眼底。 这种体验时而是惊喜,时而是惊吓。 在跌跌撞撞中,直到半小时后,才终于抵达了海妖们口中提到的的引力广场。 穿过镜面,一个公园般布景的空间跃于眼前。 海妖只管让她来,没有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樱庭四季倒也不着急,径直坐在了喷泉前的长椅上,静静等待着。 没过太久,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了她旁边,道:“新来的?” 如果李桐洲在这儿,马上就能认出他就是在小世界泡里见过的导游。 而樱庭四季一无所知,她点了点头,道:“您是?” “我就是这鬼地方的导游,专门引导你这种一脸懵懂的蠢货……不过你是在故意等我,怎么就你一个,你那个世界泡的独响者呢。” “死了。”樱庭四季轻描淡写的道。 “霍,整个世界泡就活了你一个回响者?玩的够猖啊。”导游咧嘴一笑,摸了摸脑袋道:“行,我不管那么多,有人让我来带你,我就只负责给你讲清楚,说,你想问什么?” “……”樱庭四季沉默片刻后,试探地道:“这里应该是引力广场,没错?海里那些人鱼让我来这儿调时差,我应该怎么做?” “坐着就行,自己就倒过去了。”导游耸肩,指着远处倒挂在天边的时钟:“那个就是世界指示器,旧地球的人靠它来监测世界的污染程度,检查人类历史是不是又被篡夺者拗歪了,不过新世纪以后,它就成了摆设,大多数时候的作用就是调整你们的时差。 你那会世界泡是多久一个轮回?在这儿坐一会,它自己就会把你的时间和镜语的时间同步。” “一百二十七天。”樱庭四季答道。 “二十四小时制的年代?” “是的……还有不是二十四小时制的年代吗?” “那当然,还有人数秒过的年代呢。”导游道。 樱庭四季思考片刻后,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倒所谓的时差,一定要保持大家的轮回时间相同不可吗?” “两个作用,第一,世界指示器能把你锚定在这个世界泡,锚定以后你就属于镜语,不然死了或者重置以后,会在老世界泡原地复活,然后被真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快速杀掉,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或许是考虑到樱庭四季孤身一人,这次的导游比之前显得更加耐心,他道:“第二,我不知道你对篡夺者了解多少,不过你的世界泡都被篡夺者玩炸了,想必不会太陌生,它们是人类的‘错误’。” 樱庭四季不禁重复:“错误?” “在正确的时间线里,人类历史走到了哪一步,文明又发展到了哪种高度在,我们现在还没挖掘到极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我们时间尽头,人类一定触摸到了某种直达宇宙本源的力量。” “这个力量可以摆弄时间、空间这样的概念,然后就他妈的出了岔子,把时间给弄歪了,污染就从里面涌了出来,污染多了就成了篡夺者,所以人们需要时间是一个稳定、统一、毫不偏移的东西。” 导游点了根烟,舒畅的吐了口烟圈后才继续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我个人比较相信的假说,真相是什么,现在还没人知道。” 樱庭四季不是傻瓜,对这些概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点了点头便表示理解,问出下一个问题:“黑金双子在镜语应该是说一不二的,可这儿为什么禁止信仰,人们信点什么不是更好控制吗?” 导游咧嘴一笑,道:“篡夺者也是这么想的。” “未来出问题的大概不只是时间,还有人类的信仰、思想这种抽象的东西。信仰本身不是错误,但人们对万事万物产生的信仰达到一个规模后会被嫁接,假如你拜着某个神的泥胎,那这个泥胎会变成信仰炸弹,谁都不知道这个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污染所有相信这个泥胎的人。” “试想一下,如果谁当家做主就要信谁,镜语里所有独响者都会崇拜黑金双子,然后这个炸弹未来炸了,整个镜语一锅端,篡夺者做梦都要笑醒。” “更不要说,篡夺者也是有登神星路的,假如这两姐妹也被污染,意味着篡夺者那边又多了一条完善的星路,人类真要完球了。” 半晌过后,樱庭四季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大概了解了。” 为好奇心解了惑,剩下的就到了现实的生活问题,她压低声音道:“你是她请过来接待我的吗?” “我收了好处,但不知道给我好处的是她还是他还是它,我管不着,我只负责把该告诉你的东西告诉你。”导游道: “镜语属于回响者的生活区域有两个,一个是院林,给老实人讨生活的地方,如果你安稳不下来,就想整些幺蛾子,就去拐个弯,去黑镜。” “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区别吗?” “去了就知道了,不满意你随时可以挪地方,不过你得先去院林一趟,我的主顾要求的,还有,”导游拿出一块星驱,递给樱庭四季: “镜语供应给回响者的星驱,便宜货,只能用低级星卡,想用好的得自己去挣,卡包里有几张星卡,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算是售后服务,也别有什么屁事就找我,碰到问题了先插别的星卡试试。” “上面第一张是地图,跟着标识走,别窜进不该进的地方,走。” 樱庭四季接过星驱,数根蓝色的丝线缠上她的腰肢,自动绑在了侧腰的位置。 她旋即起身,弯腰致谢,道:“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男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出自己的名讳:“萨塔克。” …… …… 插入星卡,一幅三维地图出现在樱庭四季脑海里,说是地图其实并不准确,应该说,她的视野里看到路径,标识出了周围场景存在哪些镜面,镜面分别有哪些空间,想通过这些空间,又分别需要采取哪些移动方式, 她往高处看去,又看到了先前注意到的巍峨宫殿,这次有了蓝色字体的标注,可以得知那里是“巨人王座”,有着相对应的成神星路:奇迹巨人。 收回目光,樱庭四季四处打量,半晌过后才终于找到标有“院林”字样的镜面。 踏入镜面,开阔的蓝天赫然入眼。 她立足于一座绝对制高点的高塔之上,整个“院林”城市的街景一览无遗。 整座城市以区块作划分,由上至下,极具有层次感和区分感,比如她微微低下头,身边不远处是几十栋来自未来城的科技大厦,闪烁着霓虹的光彩,它们组成一块片区。这块片区又由一条古朴的石头斜坡,连接着十九世纪古老浪漫城市,车马行于石板路上。 英伦城市又紧挨着林立的金字塔群,静谧又神秘,本该立于贫瘠土地上的它们,却又被郁郁葱葱的梯田所包围,各时代不同风貌的人类建筑汇于一堂,仿佛它们本就该是如此和谐的。 在这些建筑群中,每隔固定的距离都耸立着风格统一,古老质朴的高塔,文字显示,这些高塔是区块保护者们所在的位置,不仅如此,它们还在结构上支撑着城市。 这是何等的恢宏,可樱庭四季却险些被涌来的孤独感击垮,人类的历史在这座城市里闪耀,却没有一处角落属于她。 属于她的世界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炸成了宇宙中绚烂的一束光,永久消失。 女孩原以为在轮回的世界里独自保持清醒就是最孤独的事,原以为那些被自己所厌弃的人和事没有半点价值。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再有家,不再有亲人、父母,比宇宙里的星星还要孤独,这才是孤独的尽头。 她攥着围栏,攥得指节都发白,半晌过后,樱庭四季调整了过来。 无根的浮萍会思乡,却也不代表樱庭四季会沉湎,她还是她,是那个为了自己的生活而选择成为屠杀帮凶的女孩,在她看来,世界远没有自己的存续来的重要。 收拾完情绪,生活要继续。樱庭四季定睛看去,一个明显的金色感叹号浮现在一座建筑之上,那大概就是她的最终目的地。 而显示过去的路就在眼前的……半空。 身前的栅栏逐渐模糊,直至消失,樱庭四季眨了眨眼,看着万丈高楼,迟迟迈不出去脚……她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疑惑,独响者都这么不怕死吗,把路做在高空上,随后她自己就释然了。 她自己都死过不止一次了,而且死法都不会太美好,摔死只能算寿终正寝。 旋即心一横,立马跨了出去。 她的双脚踩在空中,却传来了切实的反馈感,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片旷野之上了。 第50章 代理人 旷野上和煦微风、晴朗春日,浓重的生活气息让樱庭四季陡然平静下来,成片金黄的水草随风摇曳。 说来奇怪,在城市里时,太阳还高挂于顶,灼日逼人,来到这里以后它就已经垂下了天际线,温和的光让人可以直视。 夕阳之下,有一个人影站在芦苇原里,看着樱庭四季,还没等她看清那人的面目,对方便挥了挥手,两人同时进了一座小木屋中,樱庭四季险些惊叫出声,不是因为突然瞬移,事实上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空间错位的感觉,而是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 对方是一个披着深蓝色,镀着黑边长袍,右手撑着手杖的……猫头鹰。 樱庭四季八面玲珑,马上收敛了无礼的惊讶,对方倒是也不着恼,笑着道:“新来的朋友,你要习惯,在镜语里,舍弃了人类原生样貌的独响者不在少数。” “我很抱歉。”樱庭四季微微低头,像她这样聪明的人,自然深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耍大小姐的脾气是死路一条,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地方,人们都应该不会讨厌谦逊。 “无妨。”声音中性,分不清男女的ta摆了摆手,手指如禽类的爪子一般,却有五根,看上去却非常灵活。 樱庭四季道:“请问您是?” “你可以叫我代理人。” 樱庭四季日后才知道,这轻飘飘的词汇象征着是多么大的权柄,现在的她只是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随后道:“我是来找,嗯……” 这时樱庭四季才想起来,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她的名字,也从未在日常生活中听李桐洲提起过。 “我知道你找谁。”猫头鹰道:“你来的时机也正好,她马上就要醒来了。” “醒来?”樱庭四季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问道。 代理人却也不解答,挥了挥手,场景再次变更。 …… …… 旷野之上,密集的水草不再随着风的意志移动,而是整片如花苞绽放一样,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地散开,“花苞”盛开,显出一块小小的水潭。 水潭很清澈,一眼就能看出深浅,不过能容纳一个女孩的脚踝,可就是这浅浅的水潭,却逐渐从内浮出一个人形。 人浮出水面,水便干涸,李桐洲躺在淤泥里,眼睛平视天空,缓了好一会才逐渐恢复意识。 李桐洲赤身坐起,与近在咫尺的樱庭四季四目相对,有些迟钝地道:“好久不见了。” 樱庭四季坐近他怀里,像情人一样温柔和怀恋,眼中有无数想要诉说的绵绵情意,然后……她纤细脆嫩手掌握着的匕首刺进了李桐洲的脖颈。 脖颈被扎穿,李桐洲却忽的笑了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般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樱庭四季拔出匕首,抚摸着他连血都未留一滴的伤口,平静地道:“我是对你有恨意的,大概是高山樱空残留的意识在作祟。” “那你,你恨不恨我?” “你想听到不字吗?”樱庭四季绽放笑颜,道:“高山樱空恨,国土安全局那些家伙也恨,那个世界的所有都会恨你,他们明明还有半年多可活……不过他们没机会恨你,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 “我嘛,我没资格恨你,我是世界泡唯二的天选,相反,你还从篡夺者手下把我救了出来。” 李桐洲眨了眨眼道:“那你一定是被高山樱空夺舍了,她魂飞魄散却还能控制你的身体。” “骗你的。”樱庭四季凑到他耳边道:“我恨死你了,恨你把我丢在那片世界的残响里,和那些长得模糊不清,没有自我意识的鬼魅们为伍,现在不恨了,恨意和高山樱空的意识一起消散了。” “很痛的。”李桐洲故作不满地道。 樱庭四季吃吃笑着,撒娇道:“有什么关系嘛,你怎么会真的被一把小刀攮死?” 李桐洲挺身将她抱起,再轻轻放在一边,随后对缓缓走来的代理人鞠躬: “感谢您的帮助。” “我并没有帮助你什么。”代理人摆了摆黢黑的鸟爪,随后紧握着手杖,道:“我也想不到,醒来的会是你。” “那个女人不是第一次心血来潮做一些疯狂的事,每次又在这些事情即将危害她本身时抽身而退,所以那天,看到她与你的心脏相连,我本是不太吃惊的,直到今天看到从芦苇原上醒来的是你,可真是让我吃惊。” 与高山飞语搏杀结束后,李桐洲陷入了昏迷,那时的他真的认为自己死定了,直到他在这片芦苇原上睁开眼。 野蛮植入的奇迹扳机破坏了他本体的心脏,死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那个女人救活了李桐洲,用的什么手法,一开始不得而知,李桐洲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用了什么禁术才把自己救活,之后她是这么解释的: “禁术说不上,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技巧,大部分心理医生都知道怎么使用的技巧。” 心理医生,在新时代指代一种专门解决为独响者解决心理问题的星聆旁支,她们会通过展开本体,与对方进行链路沟通的方式,抓取内心,制作一个世界泡,通过这个世界泡来解决可能存在的问题。 这种链路沟通是独响者本体与本体的互相影响,出于对自身安全考量,心理医生不会在镜语世界泡以外的地方进行医治,医治时也只会选择四肢之类的边缘部位,进行浅层沟通。 但尤利娅开放了自己最重要的命脉,用她的核心替换了李桐洲破损的心脏。 一颗心脏,为两个人供能。 这确实是个小技巧,但是个没有人会用到这种地步的小技巧。 所以代理人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强行植入奇迹扳机,而且一次两个。” 李桐洲满脸复杂,当初想通过快速升环的方式击败敌人,给尤利娅“解围”,本意是不想让她为自己的坚持负责,却真正换来了对她的伤害,这无疑是一种讽刺。 “代理人阁下。”李桐洲道:“我应该怎么样才能把她唤醒?” “那你得了解你们的处境。”代理人道:“首先你要先穿上衣服。” 李桐洲微微咳嗽,靠灰烬给自己捏出了一身蔽体的“行头”,虽然不太体面,总不至于裸着了。 代理人抚着一旁飘动的芦苇,道:“你受损的不止是心脏,还有手,本体右手受损,正常情况下,以后你的右手不管更换什么星驱都无济于事,你永远失去了使用它的可能,但尤利娅顺带将其修补了,所以你们现在是共享了右臂和心脏。 手的问题要小一些,本体的心脏是独响者的核心,现在她的心脏支撑着两个独响者,你的环数和等级总数越高,这颗心脏的负载也越大,这造成了一些问题,她会变得嗜睡,出现间歇性恍惚,作为一个星聆进入宙域探索的危险性因此大大增高了。” “随着你们这种共生关系持续,症状会不断加深,所以目前她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沉入能为她提供能源同时降低消耗的芦苇原,然后沉眠。” 李桐洲道:“那我应该怎么办,这种共生关系能停止吗,或者,我的心脏有修复的可能吗?” “停止共生,你马上死。”代理人道:“共生关系已经建立,你死,她的本体也会严重受损。” 李桐洲沉默片刻,道:“她,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所以我也很吃惊,她竟然还能如此热心肠,如此大无畏。”儒雅的猫头鹰用隐约讽刺的语气道。 李桐洲摇头,道:“她做出任何举动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就算要去死也属实正常,可她绝不会是会选如此无聊方法去死的人,星聆尤利娅绝不会甘心躺在地里,接受用她的半永久沉睡换来我碌碌无为,半步爬不上去的无聊未来。 所以她一定有留下什么解决方法,等着我去找出来。” 代理人那双浑圆的眼睛直视李桐洲,仿佛要把他看穿,半晌过后才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 猫头鹰张了张尖嘴,道:“我和她确实讨论出一套解决方案,不过这套方案最大的变数是你。” 李桐洲振奋精神,道:“愿闻其详。” “星聆的环构造和独响者有所不同,独响者在五环和八环时会分别安装两个供能型的奇迹扳机,你强制安装的巨人投影就是其一,但星聆从一到十环,只有五环一个供能扳机,谁也不例外。” 代理人道:“尤利娅的五环扳机是高级奇迹扳机,为她自己提供行动动力绰绰有余,但加一个你不行,这是问题所在。所以解决方法也非常简单,给她找来一个更高等级的五环扳机,给她替换。 而且要在一年镜语时里找到,因为在一年以内,你们两个会围绕着这颗心脏,彻底完成共生,届时,她的这颗核心就再也无法替换了。” 李桐洲斩钉截铁地道:“那我就去找。” “你回答的太快了。”代理人似笑非笑地道:“高级扳机的上面,就只有伟大存在了,你知道什么是伟大存在吗? 那条贯穿整个宇宙的长河是伟大存在,那个为人类历史变动指点迷津的时钟是伟大存在,每个伟大存在都象征着宇宙奇迹的顶峰。” 代理人不会笃定李桐洲有没有能力获得伟大存在,ta只是在描述伟大存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 人类文明的硕果仅存,先进的镜语世界泡就是建立在伟大存在的基础上的。 李桐洲苦笑道:“她要天上的星星,现在我也只能摘给她。” “那还是摘星星简单一点。”代理人忍俊不禁地摇头道:“假如你升环了,她的负担还会加重,所以就算你真的恰好找到了伟大存在级的五环奇迹扳机,你还要以六环的身份去和八环九环甚至半神层次的人争夺这个奇迹扳机。” “当然,你们的共生也并非全无好处,你应该知道,一个独响者奇迹扳机的总等级数决定了他各个奇迹扳机的强度,所以你现在拥有一个二十七级独响者的核心,这意味着你的瞬间爆发要超过所有同环数的独响者。” “这也是你为数不多的依仗了,但你也要记住,爆发性地使用它,会加快你们的共生速度。” 李桐洲没有说话,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坚毅,倒也没有任何退缩和怯懦。 “那你就去。”代理人捏出两张星卡,丢给李桐洲。 李桐洲道了声谢,代理人摆了摆手:“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在她没变得像这么疯之前,我欠她个大人情,所以不用谢我,走。” “对了。”代理人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樱庭四季道:“如果你想当心理医生,可以来找我。” 樱庭四季无辜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惜代理人不再解释,将他们送出了镜面。 第51章 既然要追求刺激...... 代理人送他的两张星卡,其中一张具象化出来以后,是一副眼镜,视线通过眼镜,观察到的不是外部的世界,而是他自己。 通过这副眼镜,他可以随时监控自己的状态。 李桐洲本体的投射出现在正前方。 强制升到六环之后,灰烬组成的本体看上去比之前要细致了不少,之前他的本体看起来像是已经烧空的木炭,毫无生机、沉闷至极、松松散散。如今他的苍白之中多了几分灼热的红,身躯更加凝实。 这份凝实之中有其缺陷,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一个完全不属于灰烬风格的核心浮于胸口。 这颗核心时刻散发着银河般的光,看上去像一颗微缩的星体模型,但有着望远镜观察宇宙都难以企及的厚重质感,它在旋转,像潮汐般一阵又一阵的迸发出力量。 力量带来的引力裹挟着他身体的灰烬,逐渐向核心靠拢。 眼镜显出了这个核心的名字: 失落之人星路 高级奇迹扳机:【星外质】 环位置:五环 解析度:92% 来源:未登记,未解明 扳机效果:行星动力 联动效果:未知 联动效果:未知 这眼镜讲了,但没有完全讲……李桐洲不禁吐槽,这东西也未免过于随意了点,什么都是未知,最重要的效果讲解也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联动大概指的是该扳机和原生扳机,即四环扳机的联动,每个后面镶嵌的奇迹扳机都会为四环扳机提供相当程度的增幅和新效果。而效果那里为什么会有两行……李桐洲猜测,大概是因为他和尤利娅正“一心二用”。 随后他看向自己同样受损的右手。 正如代理人所说,他右手的问题要轻很多,一来,最终命令是个道具型的奇迹扳机,就算不嵌入环里,也能够将它的威力使个七七八八,二来也只是个中级扳机,安装时也无需涉及到独响者的核心部位。 强行安装时他的手炸成了一团麻花,现在看上去像是被缝好了,处于愈合期,甩动起来会感觉到一些不适,却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眼镜也给出了它的参数: 驯星人星路 中级奇迹扳机:【最终命令】 环位置:六环 登记编号: 解析度:0% 来源:第五次远征时期,号世界泡。 世界泡简介:正历,公元2189年,历史截选时文明进程已至星际拓荒时代,文明体制被篡夺者腐蚀,为对抗篡夺者叛军,人类文明寻求能够胜任星际战争的高等武器,寻找垂死天体进行实验,成功利用天体坍缩制造该武器(详细内容请至图书馆查看) 扳机效果:自身星体核心提供动力,拥有极强穿透力 联动效果:未知 “为什么这也是未知?”李桐洲傻眼的挠了挠头。 他其实已经摸透了联动效果。植入最终命令以后,长梭变成了李桐洲的“分身”,本身可以灰烬化,还被视作为他的一部分,可以灰烬化途经的事物,这意味着它可以通过灰烬在飞行途中转向,更加诡异,更加难以防备。 最重要的是,最终命令真的可以通过吸收灰烬,变成另一个“李桐洲”。 这个分身虽绝对由他控制,强度却是独立于李桐洲的,有多能打完全由它吸收了多少灰烬决定,被长梭形态或者分身伤害到的人,李桐洲将可以直接对其施展灰烬化。 【最终命令】的解释就要比【星外质】详细的多,虽然也称得上惜字如金,起码写了详细的背景。 随后纵览全身,他看向了代表“李桐洲”这一个体的基石扳机,这次眼镜给出的信息更是重量级: 未知星路 未知奇迹扳机 扳机位置:基石扳机 剩下的全是未知李桐洲一时语塞。 除了对奇迹扳机的标注外,眼镜最大的功能是对使用者身体各项数据的详细监控,一方面监控他的星躯,一方面监控他的本体,详细到他挥拳时的体力消耗、使用奇迹扳机时会对核心产生多少负担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它甚至可以综合身体情况、战局来给出指导,分析的面面俱到,简直就是半个低环数的星聆。 李桐洲了解过市场,这样的道具价值能比肩一个低级奇迹扳机。 虽然李桐洲见过的扳机都是中级起步,但不代表低级奇迹扳机没有价值,事实上,只要是扳机,都属于这个世界最昂贵的东西。 这也提醒了李桐洲,虽然他不被允许升环,但可以使用一些消耗不大的道具型奇迹扳机。虽然奇迹扳机的种类有很多种,但镜语并未给它们做一个详尽的分类,只是在需要这么称呼某种奇迹扳机的时候才会给它冠上某种通俗易懂的称呼。 所以未来他需要什么奇迹扳机,能用什么,都是去打探的方向。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明,连这副眼镜也完全没有看出来,为什么当时李桐洲能够使用篡夺者死难的特性。 眼镜没有看出端倪,代理人似乎也没有。 而只有当时的尤利娅发现了些什么,并将死亡的力量导向给了他。 在李桐洲思考时,一道靓影穿过投影,款步走来。 樱庭四季在他面前摆了摆手道:“回神了。” 李桐洲轻轻拂面,隐去眼镜,起身道:“把房间捯饬好了?” 说是“房间”,其实是镜语中的镜面,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型世界泡。 这处世界泡也是尤利娅留下的东西,她在镜语世界泡也是个富婆,虽然镜语不至于有什么市中心外环内环之类的说法,但能在镜语拥有一个单独属于自己的镜面,本身就能说明一些事情。 就像玩游戏一样,她对这个世界泡做了一些设置,让他们能够自由更换这个世界泡的风格和装潢,想要山川便有高山流水,想要海洋,立马就能得到一片水世界。 大概,那个已经深度迷失的女人也曾经做过很多尝试,努力让自己回归正轨。 非常多的可选项让李桐洲看花了眼,他也没有像在高山飞语世界泡时那样的闲情逸致去打扮一个“家”,所以干脆甩给了樱庭四季去处理。 现在,这个世界泡放眼望去尽是湖泊,雾气弥漫,隐约可见在湖泊的中央有成片的水上豪宅。 这便是樱庭四季最喜欢的“居家环境”了。 不愧是议员之女,风格够奢侈的李桐洲咧嘴一笑。 两人来到豪宅里,宅邸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能一眼望尽外面的山与水,她依照人类的习惯装了窗帘,但其实也不用太担心睡觉时光线的问题,他们不希望有光,这个世界泡就不会有光。 倒不如说,独响者乃至回响者很大程度上并不依赖传统意义的睡眠,都是人类习惯在作祟罢了。 李桐洲坐在床位,看着窗外鱼儿在湖中溅跃,夸赞道:“很有品味。” “这在我们那,有多少钱都不可能在五秒内做出这种东西。”樱庭四季坐在他旁边,道:“这里可以,心想事成,简直像造物主一样。” “这就是星聆的权能,难以想象的新人类。”李桐洲道。 “现在我就坐在她的房子里,在她沉睡的时候,和她的男人调情。”樱庭四季纤弱的手臂环上李桐洲的脖颈,像情人,还像蛇。 “我还是你的男人,你不想认账?”李桐洲调笑道。 樱庭四季马上能听出他的不愉,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想表达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在酒包间里,流的不仅是那个白痴二世祖的血。” “喔,你想知道的其实是,在那么多轮回中,你不是真的第一个污染我这张白纸的人。” 李桐洲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道:“我可从来没有这么问过。” 樱庭四季嗤之以鼻,道:“在你没来之前,敕令社让我能在每个轮回都保持记忆,我拥有无限次的机会,根据我掌握的情报,称我是那个世界的主宰都不为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着李桐洲有些僵硬的脸颊,她抚摸上去,道:“但,遗憾的是,我在轮回之前就有一个恶心的父亲,轮回以后,我更加深刻的知道,在我身边那些男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但你不一样,起码在当时看来不一样。” “所以,你很幸运,你是的。” “话里带刺儿啊。”李桐洲脸色不变,手却已经攀上了女孩的腰肢,马上被她一把拍开。 “到我提问了。”樱庭四季道:“那个代理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桐洲整了整脸色,道:“我来这儿有两个月了,当然是按镜语世界的时间算,在我昏睡之前,也打探来了一些消息。” “祂的身份是绝密,出生时间和年代都被严格禁止打探,但你来的时候” “等一下。”樱庭四季打断他,惊讶地道:“你刚刚说,祂?” “没错,一个十环的半神。”李桐洲道:“你来的时候一定看到了成片的金字塔群,那就是祂的宫殿,也是镜语最重要的地方:界音回廊。” “那是什么地方?” “回响者的最终归宿,所有死亡的回响者都会回归界音回廊,在祂持有的权柄下重新开始新的轮回,硬要说的话,就是阴曹地府。”李桐洲道:“不止是回响者,独响者哪怕在外死了,只要没有死的透彻,留下了一点残响,被人带回界音回廊也可以得以重生 只不过没有多少独响者愿意以这种方式复活,残响毕竟是不完全的特性,以那样复活的独响者会掺杂着很多别人的特性,还能不能算作原来那个人一直都是充满争议的议题。” “跑题了。”李桐洲继续道:“执掌界音回廊权柄的半神被称为热情女神,但出了一些变故,权柄由那只猫头鹰代管,也就是所谓的代理人,据那个女人自己说,是她将代理人推上了现在的位置。” “在没有成为代理人之前,祂已经是镜语最好的心理医生了,所以祂才会给我们帮忙。” “原来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樱庭四季抿了抿嘴唇,道:“这样的大人物最后为什么要,嗯,给我抛出橄榄枝?” “不知道,或许是看中了你身上的某种天赋。”李桐洲摇了摇头。 “那你认为我应该接过这根橄榄枝吗?” “那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往上爬的意向。”李桐洲微微笑道:“在镜语,回响者没有什么过得不方便的地方,一个轮回后,你可以选择遗忘上个轮回发生的事,也可以去界音回廊取回记忆,而且享受着庇护,永远不用担心污染和失控问题。” “但我还可以选择成为独响者?”樱庭四季来了兴趣。 “回响者要成为独响者,需要跨过三个难关,你需要自身能够容纳的时间性、空间性,这两样物品对回响者来说是奢侈品,除非你像高山飞语那样是主角,且催生你所在世界泡的独响者们心善,起码把这两个特性留给你了,在获得这两个特性之后,你还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原生奇迹扳机。”李桐洲道: “如果我没有要紧事,未来我可以慢慢给你弄来,可你也知道,我要死了。” 樱庭四季明白了:“所以为一个大人物工作会是个不错的晋升渠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去黑镜。” “那又是什么地方?” “我没有去过,据说那里是回响者争夺奇迹扳机的地方,通过合法杀人和烧杀抢掠来展示自己的价值。”李桐洲道:“独响者培育星际海盗的培养皿。” 听罢,女孩脸上浮现出妖异的兴奋。 李桐洲微妙的道:“你肯定不是个安分的主,想怎么做,随你的便,我暂时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我也不需要。”樱庭四季翻了个可爱的白眼:“不过真亏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摸索出这么多门道。” “这是我的天赋,总会注意到一些细节。”李桐洲说着,不由分说将女孩抱住:“可惜我还是不够聪明,如果够聪明,我就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也不会被你欺骗。” “小肚鸡肠可不招人喜欢。”她笑意盈盈。 “可我看你不像不喜欢。”李桐洲的手再攀上樱庭四季的腰肢,这次,她没有再抗拒。 第52章 雾月与海妖 属于尤利娅的小世界里,樱庭四季仅披着一身轻薄的被单,依靠着沙发,望着别墅外的湖以及湖外的密林,怔怔出神。 只有她看得见的文字在眼前快速掠过,樱庭四季飞快又仔细地阅读着。 这是来到镜语的第三天,她最终选择接过代理人的橄榄枝,尝试着成为一名“心理医生”。 令人惊奇的是,专门医治独响者心理问题的星聆分支职业,并不需要行医者是一个独响者或者星聆,回响者是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但需要许多学习,比独响者医生学的更多。 里面包含全息投影说明和文字资料,许多内容已经完全颠覆了樱庭四季的常识,应该说,跳脱出了科学社会的理解框架。 在镜语,人的心灵是可以被具象化的。 人心有症结,症结会具象化成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敌人、事件,心理医生要做的就是进入心灵具象化的世界泡,并将其制作成一张代表着世界泡的星卡,在有条件的前提下,进入并解决它们。 人的心灵,是处于宙域之中,比宙域更隐蔽的世界。 里面的一切都非常虚幻、抽象、不可靠且非常危险,根据医患精神联系的深浅程度,双方面临的危险也逐级增加。 患者有风险,因为患者要放开自己的大脑,任由他者闯入自身最隐私的深处,肆意翻找,并具象化出难以启齿的伤疤和思想。 医生有风险,因为患者们大多数时候都会架起他们自己难以察觉的心墙,闯过这些心墙,还要面对光怪陆离、奇怪无比的内心具象,治疗必须建立在二者心灵链接的基础上,一旦内心具象失控,双方要面对同等的深层伤害。 医者不能自医,受伤的医生需要其他医生来医治,所以心理病像病毒一样连环连环传染的案例时常有发生。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樱庭四季伸了个懒腰,粉藕般的手臂拉出一片白腻的春光。 随后她在星驱中插入星卡,凭空变出了一套衣服,一套符合她那个时代审美,联邦新历三百二十七年的新潮流。 一件洁白的内衬,一件黑色的吊带裙,黑托起一圈白,再加脊背微微挺起,这样看山才是山——她很懂得如何体现自己的优势,不够巍峨,但弥足翘挺,别有一番风味。 黑色的光泽还藏起她最富有魅力的曲线,曲线下方便是一双皮鞋。 人类文明各个年代、各个地域的时尚精华凝聚在一张小小的星卡里,任佳人挑选,而且这一张星卡非常便宜,只要五十星屑。 奇迹扳机是全宇宙的硬通货,而星屑是镜语的基础货币,一个稍微有用初级奇迹扳机在市面上要卖到数十万星屑,对比之下,人类的艺术真是不值一提这就是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心灵可以具象化,却不再重视自己心灵的人类文明。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她撩起长发,准备向外走去,余光却了到湖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不是她养的鱼儿,而是樱庭四季曾经见过的家伙——一只蓝藻海妖。 它在提醒女孩,见对方注意到自己,海妖便游到岸边,双臂环抱,抵在木板边沿,笑呵呵地道:“你好呀,要去黑镜吗?” 樱庭四季皱眉道:“我记得我有给家里上锁,没有访问权限,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海妖有特权嘛。”它脸上的发光鳞片拼出了一副委屈表情:“镜语强制规定所有镜面都要有水,而且要与环形海相连,就是为了方便我们环镜语寻找污染,杀毒消菌。” “喔,保洁上门服务。”女孩居高临下地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海妖一点儿不觉得冒犯,开心的道:“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的,来时我都会打招呼,而且双子律法严禁我们泄露任何在他人镜面里看到的东西,除非涉及污染。”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的是黑镜?” 海妖道:“因为这很常见,新来的回响者很多都会想去黑镜碰碰运气,你们想往上走,大抵只能走这条路啦。” “我确实是要去。”樱庭四季挽了挽脑后的马尾,道:“初来乍到,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有有有,黑镜我们可熟悉了,经常都有去的,我们也会给一些新来的朋友建议。”海妖雀跃的用尾巴拍了拍海面,话风一变,道:“但需要用故事来换。” “故事?”樱庭四季有些摸不着头脑。 “整个宇宙那么多世界泡,那么多好玩的事情,但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也不能亲身参与,就只能从别人嘴里听来,天南地北,所有时代的故事我们都喜欢听。”它道:“你给我们讲你的故事,我就告诉你在去黑镜应该做什么,很划算?” 樱庭四季没有着急应答,道:“你们对新来的人都挨个儿这么问吗?” “对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新来的朋友都有人带,长辈要求他们惜字如金,不该提的一个字都不透露。”海妖做了个不开心的噘嘴表情。 “遗憾,我也不会到处把自己的事情挂在嘴边。”樱庭四季弯腰,拍了拍它的脑袋:“而且已经有人在黑镜等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有更有价值的情报,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 星卡弹出,回忆结束。 “这大概就是我们第一次接触的过程了,我在她身上没有察觉到现存污染,但感觉到了被污染过的痕迹,没有残留只有痕迹,所以她躲过了入镜的第一次探查。根据双子律法规定,涉及污染的事项不受隐私条例保护,故我将此信息交予调音叉雾月队长。” 海河边,海妖如此说道。 “收到,谢谢。” 雾月坐在草原海河边的大石头上,任谁都知道她是个九环独响者,调音叉中的二把手,精英中的精英,但她的面庞乍一看像小鹿般惹人怜爱,这是个形容,又不全是,因为她头上真的有一对鹿的小小花角。 身着一身清爽的黑色劲装,毫不拖沓而又显得,唯独右腿不带半块布料,浑圆笔挺,肌肤吹弹可破,而最抓人眼球的是,这条大腿外侧,镶嵌着一颗冬青色为底,通透澈明的宝石。 以宝石为中心,如她短发一般的银色的纹路向下顺延,一路延至脚踝,绽开一朵银色的花儿,再往下的纹路图案便被藏进了靴子里。 这颗宝石就是她的基石扳机,音叉的共鸣石。 星路有很多独响者一起在走,虽然大同小异,却又很多细微的差别和不同的分支,比如驯星人星路的五环都在于控制物体,但夜伯是控制武器,有人是控制人偶或者其他能够辅助战斗的奇迹扳机。 像尤利娅这样走自己路的“失落之人”,在整个宇宙的大背景下也不能被称之为凤毛麟角。 所以一般独响者都会将自己的扳机藏起来,不暴露任何一点玄机,但调音叉星路的人有点特殊,他们是镜语世界泡走的人最多的星路,谁都知道调音叉动用能力需要用音叉与共鸣石发生振动,而共鸣石又一定会镶嵌在他们星躯的某个部位上。 这是藏也藏不起来的,于是雾月大大方方地将其摆了出来,并以此为豪。 海妖没有离开,而是又发来了一张新的星卡,里面是一份个人资料简报。 “李桐洲……”雾月边阅读着资料,边道:“两个月前来到镜语,一直没有活动痕迹,也没有登录个人信息,这两天突然像是活了过来,是因为樱庭四季吗?” 海妖十分不解地道:“您为何如此关注这两人?” 雾月道:“因为他们确实有问题,一个在世界泡毁灭后蜷缩在残响里的无力回响者,她是如何驱除掉自己身上那么那么浓重的污染的?她与那个小队的死亡有直接没有关系,从那个世界诞生的篡夺者又去了哪儿,有很多疑点。” 海妖笑了起来:“就算这样,这事儿也不值得您来处理,您可是堂堂调音叉二把手。” “因为他们是我亲手带进来的。”雾月平静地道:“如果她真的有问题,还打算利用报警器,让我碰到了她,那就算她倒霉。” 被调音叉盯上本就是世界上头等的苦事,特别还是雾月亲自出马……海妖为那两人默哀三秒,随后道:“对了,李桐洲申请了下次远征探索的入队测试,测试应该就在今天。” 雾月皱了下眉头,道:“我应该提交了对他的调查申请才对,是谁允许他参加测试的?” 随后她翻了翻资料,眉头皱的更深了。 “额,他的推荐人是代理人先生。”海妖小心翼翼地道:“那位会不会就是他的长辈?” “代理人先生吗?”雾月眉头一皱,有些意外,随后道:“不,不会,回廊需要祂,祂绝对不会踏出这里一步,更不会亲自催熟世界泡。” 半晌过后,她猛然站起来,道:“他在哪个镜面?” …… …… 镜中之镜,是为黑镜。 顾名思义,这里承载着镜面的黑暗,是众所周知的杀人区,但这不代表双子律法在黑镜不适用,正如黑金象征着一对双子,在黑镜的律法也有另一面。 据说在镜语最初,独响者的增长速度非常之慢,人手严重紧缺,同时因为长河内的设施还不如今日完善,探索宇宙的危险系数非常之大,独响者死亡是家常便饭。 当时界音回廊的权柄还不像现在这样掌管生死轮回,他们从簒夺者手里抢回来的死者扳机无法复归为人,只好找一些后继者。 当时的黑镜还叫做“学院”,学院便是选拔和培育后继者的地方。 时过境迁,人类第一个世界泡变成了令簒夺者恨之入骨的庞然大物,学院也被漫长的血与死亡砺成了如今的黑镜。 起初黑金双子意识到,后继者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厮杀,而回响者得天独厚的“优势”意味着他们可以无数次面对死亡,于是双子律法面对学院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特赦。 事实证明,那年的黑金双子对支撑起一个文明的律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大概不太了解,祂们给了学院人太多的特权,这成了学院滋生罪恶的温床,一场动乱甚至移平了学院,回响者分裂出了数派势力。 调音叉的雏形就是在这个时期诞生的。 但学院滋生的罪恶并没有向外扩散,因为界音回廊比调音叉更早诞生了,掌管回响者生死轮回的权柄从根本上压制了混乱扩大的可能。 毕竟命被人捏在手上还怎么造反。 不过黑金双子之后的处置措施堪称模范。 学院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清算,基于界音回廊,更加完善的律法应运而生,学院废墟保留意味着它已经成为了历史,更名为黑镜。 而当初分裂出来的势力们,也成为了如今的四个半官方组织,统御他们的被称为管理人。 …… 黑镜管理人赫尔就坐在座位上,俯瞰着数千年后,今日的黑镜。 他身上被无数能够吸收光的棱镜覆盖,常人难以看见他的实体,只露出一只手,捧着酒杯来证明他的存在,尽管看之不见,但所有见过他的大人物,都会对其给出阴冷、危险的评价。 第53章 音色 不过有人不在乎,或者说早已习惯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冰冷,一个声音在房间中回荡:“最近几年,独响者的诞生率越来越低了。” 赫尔没有搭话,默默品着酒,酒液进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那个声音继续道:“再这样下去,等那两位醒了,一定拿你是问,你不想想办法?” 赫尔依旧没有说话,保持着不屑与平静。 那声音忽然滞了一下,佩服于他的超然物外。 几秒过后,他突然嗷了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风度尽失,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的椅子破口大骂:“你他妈再用那根真理之刺扎我的屁股,我立马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给黑镜里的家伙们当奖励!” 刚刚一直跟他说话的,竟然是他身下的椅子。 “嘿嘿,谁让你不搭理我。”椅子贱的可以,嘿嘿一笑道:“悬梁刺股,懂不懂啊。” “悬梁刺股那他妈刺的是大腿!”赫尔咬牙切齿地道:“而且人类从几十个世纪前就没有自然分娩的能力了,生不出孩子也怪我?有病是不是。” 椅子道:“独响者抱怨没有好的回响者苗子,回响者抱怨上面丢下来作为奖励的都是乐色,你是伟大的黑镜管理人,双方都看不上眼,当然得怨你了。” “那我能怎么办,我去告诉他们:‘不好意思各位,最近实在没有厉害的独响者嗝屁,死的都是些垃圾货色,他们的遗物也都很垃圾,所以不是我的错’?”赫尔道:“我是不是还要补一句:有大人物嘎了,补上货我第一时间通知各位……他妈的,我活腻了?” 椅子更赖:“那我不管,你得想想办法,举报电话是直接打到我这儿来的,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可怜的椅子。” 赫尔泄愤般的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新一次远征还要一个月才开始,未探索黑域越来越深,窗口期越来越长,没有新货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回响者有什么好挑的,有的用就不错了。” 按照惯例,每次远征获得的奇迹扳机有两成要交付给黑镜,用于培养新的独响者。 “害,行。”椅子很无奈,它也知道赫尔难做。 赫尔道:“把算法优化一下,把那些人想看的推给他们,不想看的筛走给其他人,整个黑镜那么大,我就不信没有合他们胃口的苗子。” “好嘞。”椅子汇报道:“这次半神星路没有往黑镜要人的动作,只有几条九环的星路一直想多找几个顶岗的,验证一下登神的可能性。” 赫尔讽刺地道:“所以现在回响者宁愿在黑镜里发烂发臭都不想出去当别人的替死鬼。 一群修仙还想拿人当药引子的烂怂货色。” 椅子诧异地道:“修仙,什么玩意,那群蓝藻海妖是不是又给你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像是发生在公元前的事情……闹不明白,那群海妖没个谱,反正就是一群‘仙人’想要成仙,跟我们挺像的,我们想成神,他们要成仙,他们杀人夺宝,我们也杀人夺宝。” 椅子不知道怎么搭话,寻思着下次也要去把蓝藻海妖的存货给套一套。 “喔,对了。”椅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今天有一场远征队的招募考核,你要不要顺便看看,他们说要参考你的意见,虽然你说话向来屁都不是。” “去你的。”赫尔笑骂道:“坐着也是坐着,看看。” 随后,本来什么也没有的周遭忽然竖起一片废墟,这儿便是曾经的学院。 椅子托着赫尔坐在半空,他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参加远征队考核,我草,还是个六环的新蛋子,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六环远的哪门子征啊?” 他屁股下面的椅子幽幽地道:“据说他是回廊代理人介绍来的。” “”赫尔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道:“那脑子被驴踢了的人该是我。” 随后他吸了口气:“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人身上怪怪的,你能看得出来不?” 椅子道:“不看,老子又不是你的放大镜,天天让你拿着透视别人透着玩。” 赫尔气的一乐,道:“通晓万物的真理与真实王座,我现在要求你,给老子透他,哦,看透他!” 尊贵的的真理与真实王座如果有脸,那这张脸现在一定是绿的:“老子真是倒了血霉,跟你这么一个东西过日子。” 尽管满肚子牢骚,不过还是睁开了“眼”,开始捕捉下面男人的信息,它马上就被震惊了:“嚯,这兄弟厉害啊,他的核心用的别人的。” “这世界上还真是不缺奇葩啊。”赫尔感慨道。 “咦。”椅子忽然察觉到不对:“他没有去调音叉进行登记,而且很多信息都看不清未知星路,未知是什么星路?” “还有你看不透的事情?加大点劲。” “正在。”椅子沉浸其中,随口应付道。 但很快,它就为自己的这个行为感到后悔,极度的后悔。 在它眼中,那个男人的身体被藏在了一层金光里,无论它如何尝试打探都无法突破这层金光分毫。 就短短数秒后,这层金光开始凝聚,马上凝聚成了一只金色的蜜蜂! 这瞬间,它什么都明白了。 椅子的沉默让赫尔心生怀疑,道:“你看到什么了?” 椅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幽幽给出自己的答复:“我,不能说。” 这下赫尔也明白了。 真理与真实王座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家伙之一,只要它愿意,世界上没有多少地方对它来说是有秘密的,特别是在镜语,它拥有极高的特权,能限制它的东西更是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但并非不存在,而椅子现在不能说,证明真的有比它本身更加至高无上的存在发出了警告,或者限制。 那些存在无论哪个,都是赫尔惹不起的。 “我一个计生办主任,哪惹得起那些大人物。”赫尔自嘲着,端着酒杯朝下面看去,然后看清了下面为那个男人审核的教官是谁,忽然释怀的笑:“这真是个顶级关系户啊。” 李桐洲站在曾经巍峨的建筑废墟中,与前方的女人遥遥相望,他很想夸赞对方的身材和修长的腿,可惜面孔藏在了一副恶鬼面具里。 她头上的鹿角更是引人注目。 他没有察觉到有一个被冠以王座之名,喜欢用刺儿扎人屁股的椅子正在窥探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关系户,应该说,他已经很难有别的心思了。 这个女人──雾月没有客套和寒暄,更没有自我介绍,身上气息立马变得危险,她抬手招来世界指示器,时钟定格三分钟。 声音透过恶鬼面具,失真而诡谲:“倒计时三分钟,不设规则,活过三分钟即可。” 不等李桐洲反应,没有开始哨,倒计时悄然开始。 雾月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根音叉,对腿上宝石轻轻一敲,大腿的银色纹路充斥银光。 音色:欢欣。 李桐洲不知道这一系列举动象征着什么,却也不掉以轻心,全神贯注地盯着雾月,就是在这连苍蝇都不会被漏看的全神贯注下,雾月消失了。 消失了! 雾月的速度超越了李桐洲神经反应的极限,极短暂消失后再现身,已逼至他身前,白皙手掌凝成的拳轰出。 一只手掌从旁侧出,挡在李桐洲脸前。 是另一个“李桐洲”,最终命令变化而成的分身挡下这一拳,手掌在仅零点几秒后破溃,李桐洲本身利用这宝贵的时间立马后撤。 电光石火间的第一次交锋,立马打消了李桐洲正面对敌的念头,这绝非他能抗衡的敌人。 他也理解了为什么对方会极为狂妄的将考核内容定为坚持三分钟。 曾经,在那座望海小城的商圈里,还是回响者的李桐洲战胜了六环的约翰·比托,这不代表他有那样的能力,只是那次尤利娅机关算尽,时间还站在他那边。 李桐洲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将自己的扳机刻意控制在与当日约翰·比托相近的强度上,但她绝对不止于此,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他窒息。 他当即灰烬化,向外逃去。 而不管他进行几次跳跃,雾月都能够如影随形,紧紧粘着李桐洲,不断展开攻击,简单的体术,不过是踢脚、轰拳、欺身锁骨,李桐洲就已经无暇应付。 无数喷薄而出的力量以她手肘为推进力,迸进拳头,仿佛连空气都被压缩成一条尖刺,刺的李桐洲生疼,朴实无华的拳头,没有任何博弈和猜招,最终命令形成分身,奋不顾身地挡上,还未成型就被打散。 大敌当前,深陷贴身追杀的李桐洲连睫毛都不曾颤抖,手掌平稳如常,似乎在雾月没有察觉的时候,周围废墟越来越多的变成灰烬,苍白之色铺满整个天空。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要去搏! 又是一记高踢腿,这次本体长梭状的最终命令没有形成分身,而是疯狂的转动起来,随着长梭离心结构越转越快,它像黑洞般,将周围的灰烬尽数吸纳进去。 而雾月的腿也停在了离李桐洲头颅几厘米的位置,因为他已经披上那件圣者的衣物。 高山飞语的圣骸布! 这就是尤利娅给他留下的第二件礼物,她从宙域里抽取了高山飞语使用过的武器们,制成了一张星卡,加之一些昂贵的材料和特性,制成了这个中级奇迹扳机,让他可以自由切换那些武器。 这件圣骸布让雾月产生了短暂的迟疑,这机会千载难逢。 最终命令在空中瞬移,调整到绝佳的直射位置,刺向她的脖颈。 这几乎没有任何躲避可能的刺杀,她躲过了,一根音叉从上至下抵住长梭,将其弹开,右手捏着音叉丝毫不颤,顺势弹在大腿的宝石上。 音色:厌憎! 雾月无视那件让人无法升起敌意的圣骸布,悬停的大腿接上之前的踢击,狠狠砸了过去。 李桐洲的头颅挨中一踢,整个人倒飞出去,撞进废墟还不停,一路拖着碎屑,最终被一块厚实的断壁刹住。 差距太大了……当时高山飞语强行攻击圣骸布,反而受到了沉重的伤害,可这个女人不仅无视了无法升起敌意的限制,踹完一脚还像没事人一样。 他从废墟中爬起,脑袋已经被踢的不见了踪影,李桐洲没有着急用灰烬修补自己的脑袋,而是砰的一声,连相对完好的身体都化为了灰。 目的达到了,他成功拉开了距离。 已经过去一分钟,只要利用最终命令,在这片区域制造灰烬,随意穿梭,她再快也没法追上一个肆意瞬移的目标。 因为灰烬特性的存在,如果是寻常独响者,李桐洲站着让对方杀对方都要杀上三分钟,可这位不一样,她真的有一拳轰碎李桐洲全身的能力。 第54章 兄弟买锁吗 李桐洲东奔西逃,行踪不定。雾月却显得非常平静,拿着音叉,平置于额头前,音叉荡起阵阵音波。 共鸣音:惊悸。 不可见的音波荡遍每个角落,但没有获得回音,这意味着这片空间里没有人觉得恐惧。 “无所畏惧吗。”雾月闭上眼道:“那” 她再次震动音叉。 共鸣音:激奋。 这次,震波给出了恢复,揭示了李桐洲的位置,下一秒雾月消失在原地。 李桐洲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将至,头也不回地再次跳跃,在逃离前零点几秒,他见到那危险的狼头面具在眼中放到最大。 雾月这次没有共鸣音叉,而是用两根纤指捻出一张星卡,正反交换,卡牌正面刻着一颗不停鼓动的红心。 星卡置入! 音色:依恋。 每个音叉都有其擅长和不擅长的音色,而雾月就不理解所谓依恋的情感,所以她要借用其他调音叉的音色,尽管效果称不上绝佳,却也足够应付当前场合了。 她再次消失,出现在李桐洲身边,猝不及防下,他未来得及闪躲,一拳窝进了他胸口。 噗嗤! 难以想象的巨力将他胸口周围一圈血肉震成了血沫,鲜血喷涌。 李桐洲惊愕万分,抿了抿嘴唇,只抿到一口充满铁锈味的鲜甜。 他虽然行踪诡谲,难以杀死,但其实他并不擅长持久战,特别是在和那个女人共用一颗核心以后,这个缺点变得更加明显,两次重创已经让尤利娅的核心陷入了负荷状态。 再有一次,他会死。 雾月保持着穿胸而过的姿势,像是猫戏弄老鼠般盯着他。 有一瞬间,李桐洲心横了下来,他想动用属于九环独响者的核心,用仅剩的机会搏做最后一搏,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颗核心不是他的,他要对那个女人的死活负责。 雾月非常平静,脸上没有什么戏弄的意味,这不过是一场测试,不仅是能力测试,还是心灵测试。 调音叉星路赋予人奏响心灵的声音的能力,所以每个音叉成员都对人的内心情绪变化非常敏感,她能察觉到对方刚刚心中闪过的凛然。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数次陷入绝境,可雾月从他身上共鸣不到半点恐惧和惊慌,热诚、自信、坚定才是他身上的主音色,对战场的把握和分析能力非常出色,而且意志坚定,他是天生的独响者……但有一定的自毁倾向。 雾月给出评价。 “我认输。”李桐洲苦笑着,举手投降。 有自毁倾向,但他心中还有某种坚定的目标,在自我认知里,这个目标还要高过他的命……这种特征像是篡夺者吗?雾月还没法下结论,但她觉得这种倾向很危险,这种人意志坚定,目的性强烈,结合他暧昧模糊的背景,非常值得警惕。 李桐洲不知道,自己识趣的投降被人解读为危险的信号,雾月抽手而出后,他愈合着伤口,心里有些惆怅。 这只是一个测试,对方没有想着杀自己,可这测试未免也太难了一些,远征探险队的要求有那么高吗? 李桐洲想不明白,而且觉得遗憾,远征探险是深入黑域,寻找新生世界泡的苦差事,里面可能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可能有,这也是目前李桐洲唯一可以掌握的机会,起码比干坐在镜语里,当无头苍蝇强得多。 错过这次机会,他就只能蹲在镜语里等待别的消息,一年时间可是转瞬即逝的。 于是他抬头想要对雾月说什么,却不料对方抢先开口,道:“你为什么想参加远征?” 李桐洲一愣,他没有料到考官会开口说话,他谨慎地思考着,这很可能是对方给的一次机会。 半晌过后,李桐洲还是打算给出最简单的回答,他平静而毫不委婉地道:“我要活命。”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藏在鬼面后面的眼睛仿佛看穿了自己,让李桐洲不寒而栗。 说来也巧,镜语里谁都知道调音叉有看穿他人情绪的能力,偏偏李桐洲不知道,正是这种不知所谓的坦然反而帮了他一把。 像她这种人,最讨厌的不是从目标身上感应到了什么情绪,而正是感应到了各类故作聪明的掩饰。 雾月摘下了恶鬼面具,露出那张小鹿般楚楚可怜的面孔。 这副面孔太出人意料,李桐洲怔了怔,赞赏似的长长叹气。 她道: “明天到我指定的地点来。” …… …… “明天到我指定的地点来。” 这话如果只听语气,大抵是含着不由分说的意味,不算命令,但也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又冰冷。 但如果这话从那张小鹿般的可怜脸庞上的细嫩唇齿中吐出,便会硬生扯出一丝娇和稚,像是林间一头小鹿对人昂头撒娇,落在李桐洲这种老色鬼耳朵里,竟能听出一种别的风味。 怪不得那个考官要戴着个恶鬼面具,以她的那般容貌,很难说可以保持什么威严,说不定战斗时的凶狠还会被某些具有特殊癖好的家伙甘之如饴。 可惜的是,除了那一刹那的惊艳,李桐洲还不至于蠢到对她产生什么想法。 一来,她一脚就踹飞了李桐洲的脑袋,一言不合就掏人心窝子,那双笔挺长腿以及锃亮的皮靴一脚下来,可不单单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二来,外表的无辜和靓丽并不能掩盖她的意图,她一直在打探李桐洲的底细。 李桐洲心里有鬼,虽然直到现在都无人提及在他那个世界泡死去的约翰·比托之流,他也不知道那种行为在镜语的双子律法里算不算正当防卫,就算他算,尤利娅也肯定不算。 回到镜语以后,她向来是极力避免暴露自己身份的,和她作为命运共同体的李桐洲自然也要小心谨慎。 还要加上他能够使用死难特性这点,李桐洲身上没有污染,但保不准藏着什么坑,一不留神就会踩上去。 初来乍到,还是要小心为上。 依据雾月的要求,加入远征队伍的第一要求不是实力,而要求底细干净又清楚,且没有被污染历史。 现在李桐洲就到了指定地点,完善“个人资料”。 按理来说,人员的登记通常是在界音回廊,即代理人负责的区域完成的,但雾月坚决要求他在调音叉的办公区进行登记。 调音叉的“办公区”是和奇迹巨人们共同的归属地,巨人王庭。 李桐洲走进去后才发现,巍峨的雪山不止一座,而是由镜面叠加起来的空间实体,数座雪山叠加才能托起山顶的宫殿,以普通人的尺寸来看,宫殿未免过于巨大,简直是等比例放大了三倍一般,可等他真正看到奇迹巨人,对这种尺寸的质疑也就烟消云散了。 奇迹巨人最矮都身高三米,在雪山上行动时,每次踩踏都会带来大地不安的震动和雪崩,只有宫殿才能安稳的承载他们。 基于他们的尺寸,宫殿里一个“小隔间”都显得巨大无比,值得庆幸的是,里面一些客用的配套设施还是正常大小……起码是相对正常的大小。 李桐洲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比脸还大的茶杯在,一时沉默。 不一会,一个皮肤青灰色的巨人走了进来,他身上刻满各种纹路的法阵,肌肉结实又匀称,忽略体积的话相当优美。 巨人盘腿坐在李桐洲面前,威严无比地道:“请把手置于晶球上方。” 说完,李桐洲的眼前才出现一颗两个脑袋大的水晶球。 李桐洲把手搭了上去。 颇具儒雅气质的巨人缓缓道:“接下来,水晶球会对你进行扫描,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评级,登记个人信息,这不会涉及你的深层隐私,如扳机起源之类,所以请放轻松。” 李桐洲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藏起了尤利娅的核心,所以倒也不紧张,平静的接受扫描。 扫描过程较长,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忽然,巨人压低声音道:“兄弟,买锁吗?” 李桐洲差点呛到口水,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巨人低下头,四处扫了扫,神神秘秘地道:“买锁吗,钥匙也有,万能钥匙,绝对啥锁都能开。” 李桐洲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巨人便继续推销道:“探索世界泡,居家旅行必备的万能钥匙,有一把钥匙,就能帮你打开这个世界所有能被称的上锁的东西,上到神秘学防护,下到贞……额,反正什么都能开,要不要搞一个?” “……”李桐洲看着儒雅气质消亡的巨人,嘴角抽了抽,道:“你在这地方卖钥匙?” 巨人一副“你此言差矣”的样子道:“这地方怎么了,传统手艺,在哪儿卖都光荣!” “那你这钥匙和锁怎么个卖法?” 巨人来精神了,道:“看你想卖什么价位的,一百星屑的钥匙,能开正历2000年前的所有结构锁,加二十,电子锁也能开,数据秘钥也不在话下,核弹密码想知道就能知道。 一千星屑,不仅能开锁,还能解码所有种类的语言,哪怕是鱼人语,或者你现编的语言都能被理解,一万的,这就厉害了,神秘学密码和锁都能开,以后再也不用看那些星聆的脸色,你……” 巨人的滔滔不绝的推销戛然而止,因为雾月进到了大厅里。 李桐洲都能看见,他的脸色从高贵的青憋成了猪肝。 雾月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这是很滑稽的一幕,看似柔弱的姑娘用一个眼神,让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冷汗直下。 过了半晌,巨人心虚般地解释道:“最近生意不好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淡淡地道:“解释什么,我又没拦你。” 等下拦起来我就该断几根骨头了……巨人重重咳嗽几声,变脸般恢复了儒雅和博学,道:“让我看看,哦,扫描已经完成了。” “……”李桐洲翻了个白眼。 “未知星路……很少见。”进入巨人状态的巨人倒是真的正经了起来。 李桐洲询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巨人道:“这意味着,你的基石扳机是目前镜语所储存资料库没有的类型,在今天,这种情况已经不怎么发生了,虽然奇迹扳机种类千千万万种,但镜语也走过了几千个年头……能取得完全陌生的奇迹扳机,你的长辈是哪一位?” 李桐洲笑而不语,巨人也不追问,随和地摇头,道:“是我冒犯了。” 李桐洲问道:“那以后我脑袋顶上就只能挂着个‘未知’吗?” “这儿是登记身份的地方,你当然可以选择给自己的星路命名,不过要注意,假以时日,你走上了已有的既定星路,你取的名称将会被对应星路的名称取代,所以如果你打算找星聆重塑自己的扳机,那大可忽略这一步,这次扫描过后,你的星路名称将会变成默认的‘失落之人’。” 李桐洲当然不打算走别的星路,他答应过尤利娅,要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尽管很难说的上什么忠贞不二的好人,但他的承诺向来极有效力。 “我想给自己命名。” 巨人点头道:“请说。” 李桐洲其实没有什么起名的思路,但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命定感,脱口而出道:“就叫它归乡人……归乡人星路。” “请确认。” “我确认。” 巨人点了点头,道:“已重命名,基石扳机要等你到达起码八环的时候才能命名。” “为什么?”李桐洲不禁问道。 “奇迹扳机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名字能锚定奇迹扳机,如果名字与扳机本身发生冲突,置入时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巨人解释道: “比如就曾经有人给自己的扳机命名成什么某某起源,某某神之力,这样连他本身都无法容纳的庞大概念造成了他的混乱,也催生出了一个疯子。” 李桐洲明悟的点了点头。 第55章 秘密 “我还检测到,你植入有奇迹巨人星路的扳机,不过……状态好像不怎么好,这是为什么?” 李桐洲目视前方,平静地道:“我在没有进行拆解的情况下,强行植入了它。” 巨人顿住了,深深地看着李桐洲。 而一边的雾月开口问道:“你之前所谓的‘我想活着’,指的就是这个问题?” “是的。”李桐洲点头道:“因为一些事情,在零解析度的时候强行植入了巨人投影,导致心脏受损,所以虽然我本人只有六环,但情况特殊,代理人比较关注,祂给了我一套自救方案,需要找到更高级的五环扳机。” “长辈不负责任,我又独自一人,远征探索到的扳机如果能归我所有,那这就是我唯一的活路。” 来之前,代理人与他沟通好了这套说辞,祂也不希望尤利娅的存在暴露,镜语内部的事务可以想办法干涉,但眼前这个疑心病极重的音叉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根本不是所谓担任考核的主考官,调音叉甚至原本也不是专门的行政岗位,李桐洲结合这段时间打探的消息来看,称呼调音叉为“秘密警察”更合适。 而雾月,更是这个行事手段残酷,风格铁血组织的二号人物。 惹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李桐洲却也不那么担心。 严格来说,他的这套说辞没有撒谎,不过是一些春秋笔法,隐去了关键的信息。而她大抵可以通过李桐洲的情绪变化判断其有没有撒谎,也没法直接对语言进行证伪,只要他别太慌张,一般可以糊弄过去。 说谎对李桐洲来说是家常便饭了,更何况他没有说谎。 雾月显然不接受这种套话般的说辞,略带一丝不明显的狐疑,看着李桐洲。 李桐洲只能搬出大佛,道:“我的可靠性是得到代理人验证的,如果你还是对我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找界音回廊。” 此时巨人率先咳嗽一声,道:“我们必须对每个进入镜语的新面孔进行严格的审查,你要理解,镜语是人类为数不多的家园之一,容不得半点闪失,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话又说回来,新世纪谁没有点秘密,保护隐私可是写在律法核心条款里的,就算是调音叉也不能事事都查,你说是不是?只要界音回廊能保证对你的行为负责,保证你没有破坏镜语根基的念头,巨人王庭和音叉也不好再多过问。” 李桐洲可不会搭腔:“我很想借这股东风,但很遗憾,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的行为,代表不了界音回廊,也代表不了代理人。如果冒着祂的名头做事,我本就不长的寿命怕是要缩的更短了。” 巨人的态度很明显,他既不想得罪同一屋檐下的调音叉,也不想得罪那个伟大的界音回廊,在他的地盘上,他当然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当和事佬。 现在李桐洲给出了折中的承诺,巨人看向姑奶奶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只希望她别借着巨人王庭的台阶来闹事。 “很明智。”雾月插话,眼中也不再带着明显的怀疑了,而是藏着一种耐人寻味:“新世纪里确实谁都有秘密,可以理解。” 李桐洲没有说话,知道她肯定还藏着下文。 她继续道:“但远征队也有远征队的要求,这也是为了你好,每次远征都有数不清的独响者身死域外,没有足够的实力保证,去黑域不过是徒劳送死,我是这次远征的第一负责人,我得为人们的安全负责。” “……”李桐洲的脸皮抖了抖。 她顺着巨人的台阶走了下去,又是第一负责人,话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她说李桐洲能去,李桐洲才能去,就算是界音回廊也拿这个没辙,毕竟职权在人家手上……好嘛,这下彻底被人拿捏了。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在李桐洲还想着下一步的对策时,雾月却主动开口了: “当然,我理解你的急迫,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如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我可以给你推荐调音叉里的优秀星聆和心理医生,为你提供治疗方案。” 也就是说她并不满意这次扫描……李桐洲暗骂一声后道:“那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就是完成你没能通过的考核,一个月内,任意一次撑过三分钟的时限。” 李桐洲注意到,巨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变得充满了对自己的怜悯。 这二选一实际上也是一种打探,他清楚这一点,但他也没得选。 选继续考核,绝对会加重雾月对自己的怀疑。 可李桐洲总不能真的让调音叉借着医疗的名义对他肆意查探,把尤利娅查出来。 李桐洲毫不犹豫地道:“继续测试。” 巨人眼中的怜悯更深了。 雾月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淡淡地道:“那就从明天开始。” 李桐洲离开,剩下巨人和雾月站在大厅里肩并着肩。 巨人竟捏出一副幽怨的姿态,道:“你变了,以前你根本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的。” “这不无聊。”雾月淡淡地道。 “但不像你的风格,你根本没必要,也不会亲手处理这种事情,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死抓着一个六环的独响者不放。”巨人叹气道:“我看你不是怀疑他,是在怀疑界音回廊的代理人。” “不该怀疑吗?”雾月道:“界音回廊不是没出过问题,正相反,那里一出就是出大问题。” “可你也不该这么明晃晃的跟代理人对着干?”巨人道。 雾月没说话,拿出音叉微微震动两次后才道:“他有问题,这个问题如果与代理人有关的话,那表露出来的倾向非常危险,可能性不高,但必须防范。” “而且。”雾月咬了个重音,道:“你真不觉得那个李桐洲的态度有问题吗?” 巨人沉默半晌,忽地道:“是有那么点矛盾,你给出的两个方案,如果他真要治病,那一定会选前者,调音叉想让人死很容易,想让人活其实也很容易。 另一方面,界音回廊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只有代理人对他的态度暧昧含糊,又是坚决的保护,又是放任他拖着残躯参加远征,这点堪称诡异。” 雾月道:“他在描述其他情况的时候情绪总会闪烁,只有在说他想要活命的时候没有撒谎的痕迹,说明他真的受了严重的伤,且治疗迫在眉睫。 要么,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这种人体内肯定有什么我们暂时没有查出来的污染,要么,他的伤比我们看到的要重得多,重到他必须铤而走险。” “这两种人我们见过不少,而且都有危险的倾向。”巨人沉吟道。 片刻过后,巨人颇为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你要收敛一点,不管你的上司怎么看祂,祂未来都一定会摘下代理人的头衔,进而变成真正的热情女神,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雾月没有应答,几个闪身离开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叮嘱听进去,巨人也没有办法。 …… …… 现在李桐洲完全明白了,巨人表现出来的怜悯是什么意思。 那个选择题不仅仅是个语言陷阱,更是知道李桐洲如果选后者,他即将要挨怎么样丰盛的毒打。 这一分钟是李桐洲最难跨越的时间,他以为两分钟是,其实是极限,开头三天,他没有哪怕一次撑过两分钟,后面四天终于得以掌握一些诀窍,坚持到了两分零一秒。 仅仅一秒,一秒都是李桐洲难以想象的鸿沟。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雾月所施展的能力强度与第一次测试时没有差别。 最大的问题是,他会被跟踪。 雾月简直像是他的影子,无论他躲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被找到,最初对战时不明白这个女人玩的是什么把戏,现在李桐洲知道,她可以捕捉周边人的情绪。 如果距离较近,她可以马上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而如果距离足够远,她需要动用音叉进行情绪之音的共鸣,能捕捉和定位人的踪迹。 配合能瞬间移动到被共鸣者身边的“依恋”,李桐洲逃到哪里都是徒劳。 于是第八天,李桐洲藏在废墟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尽可能抚平双手的颤栗,将一切情绪抛却脑后。 只要心中情绪低过一定程度,她就很难捕捉到。 但……人怎么可能真的不带一点情绪? 叮!一声澈冽的铃响传入李桐洲耳膜,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向旁边扑去,下一秒,一条腿扫过他刚刚待着的地方,如龙卷摧枯拉朽般吹走了所有碎石瓦砾和残垣断壁。 “多新鲜呢,把考核玩成猫抓老鼠的你还是第一个。”向来不显露过多情绪的雾月难得以讽刺的语气说道。 “以前的考核,考官肯定不是你。”李桐洲坐在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时举起手道:“别打了,我投降,今天我投降。” 砰! 雾月的长靴靴底擦着他的头从旁而过,再晚说一秒,怕是又要落得一个脑袋开花的下场。 她居高临下,那条嫩白的腿就摆在李桐洲旁边,冷漠地道:“其他考官也大部分是音叉,没有人会尝试把自己的感情掐灭,而是会想着怎么打倒或者钳制音叉。” “那行,你给我换个考官,我这就想着怎么打倒新考官。”李桐洲混不吝地道:“我打听过了,以前的远征队考核是集体负责的,有调音叉也有巨人,而且考官最多最多就八环,你换他们来,行不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雾月道:“集体负责等于集体不负责,前几轮远征正是因为负责考核的人太多,甚至有一次考官比参加远征的人还要多,造成人员素质良莠不齐,混入了许多新生独响者,死亡率远超过其他轮远征。” “集体负责等于集体不负责……有道理。”李桐洲忍不住笑道。 “那一轮远征里,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几个五六环独响者组建而成的队伍竟然配备了一个星聆,他们负责探索的是新地球的历史节选,进入世界泡后很快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天我们才能确认,他们死在了联邦三百二十七年,我赶到时,那个世界泡已经孵化出来篡夺者。” 联邦历三百二十七年……这太耳熟了,李桐洲微微抬起眼皮,瞄了一眼雾月,立马就明白了。 这又是一次试探,她所指的应该就是被高山飞语所坑杀的那一队独响者们,雾月刻意在兜了个圈子,为的就是想利用这个来刺探自己的反应。 但李桐洲能有什么反应,人又不是他杀的,等他到那个世界泡的时候那个小队坟头都长草了。 不过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与那个世界泡有所牵扯的? 稍微一等思考,李桐洲马上明白过来:樱庭四季。 心思流转之间,李桐洲却是不想再一味地隐瞒下去了,他用复杂的语气道:“那个世界泡的编号是多少?” 雾月眯起那双好看至极的柔媚眼眸,知道自己终于抓住了他的破绽,却没有领会到这个男人想要坦白一些事情的决心,语调平稳地继续诱导道: “从我发现那个世界泡开始,扣去它被污染的时间,在数据库里进行推算,它的诞生编号应该摆在七位数,具体是一还是二,还有待商榷。” 李桐洲问道:“它有被命名吗?我特地去了解过,产生过重要奇迹扳机或者被污染世界泡,你们都会单独给其命名。” 雾月追问道:“你很关心这个世界泡,为什么?” “我是很关心,而且你也很关心,而且你还试图从我身上知道更多关于它的事情。”李桐洲道:“现在我想知道它的名字,请您告诉我。” 雾月沉默片刻后道:“你说得对,世界泡的污染很深,我们没法看清世界泡从诞生到结束的一切始末,我们只能从表层看到的东西给出浅显的判断……综合起来,我们决定称呼它为:异化永恒。” 异化永恒,异化了的永恒炉心,如字面意思,简单明了。 “确实是很浅显的称呼。”李桐洲忍俊不禁,道:“如果你们了解那个世界泡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叫它别的名字。” 雾月的眼睛眯的更深,眼中的威胁之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李桐洲却完全无视了这副表情,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位漂亮的女士,我们去喝一杯?” “我已经厌倦了你这样的打探,而且实际上,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或者说对你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害的五星好市民。”李桐洲咧嘴,笑不露齿: “如果你想知道那个世界泡发生了什么,就请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不然我就守口如瓶。” “那你在我活着还在位的时候,就终生不要想参加远征队。”她冷漠地道:“考虑到你的情况,恐怕你的终生只有一年,而我还能陪镜语走过数千个年头。” “那我就自己去。”李桐洲流氓样道:“自己去探索黑域,不过是危险性高了一点,反正我烂命一条,到时候还能带着我的秘密死远一点,说不定我死后还能给你制造一点惊喜,能让你这样的美人挂心,倒也死得其所。” 雾月盯着李桐洲,李桐洲也看着雾月。 第56章 坦白 “我们独响者的生命层次距离人类太过遥远,但我们的灵魂又有着和人类近似的框架。” 这是当时约翰·比托用星界之锚控制住李桐洲时,对他说的话。 尽管今日和当初的语意已不相同了,但李桐洲还是对这句话有了一点感悟。 独响者生物层面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层面的人类,但心灵却似乎比以前更加难以稳定,更加脆弱了。 这体现在镜语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有人更加滥用药物,有的人更加沉迷两性交际,而有的人更加依赖酒精。 人拥有了伟力,创造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更加宏伟,比如这个看上去仅有薄薄一层的镜面,里面就包含了三百层超级摩天大楼以及几十层宴会厅等的建筑内容,旧时代再奢侈疯狂的帝王也造不出来这种东西,李桐洲那会的科技也不允许人类建造这种结构、层数的建筑。 要知道,如果地球上有三层这样的镜面叠在一起,人类就可以足不出户的跨到外太空,直达上帝的“天听”了。 所以这家“酒店”的名字就叫做圣厅。 这镜面里的有些东西像皇帝的金锄头,需求它们的多是刚刚成为独响者不久的“婴儿”。这些人对自己的特殊认知还不够深切,认为奢侈不过就是酒池肉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想事成。 所有真的有人造出了美酒灌注的池子,里面有美女美男相伴。 实际上,这栋建筑本身就是对独响者的服务之一,对于拥有超人肉体的独响者们,常规的建筑和世间物品都像纸板一样脆弱,而这个镜面里的一切都能够承受他们的力量规格,甚至运营人员还颇为恶趣味地在镜面门口贴上了标签: “内置有搞不踏的床。” 李桐洲倒是没有什么概念,成为独响者后,他两次亲密行为一次是被动的,一次则在长河之上。 九环都震不塌长河。 圣厅内部还设有无数种针对来自不同时代独响者们的不同风格大厅,有人喜欢朴素的怀旧时代风格其实也无可厚非,而还有更多人喜欢能够取悦自己星躯的环境。 比如,这个叫做赛门的男人是独特星路的九环独响者,成为九环以后,他才有资格摘下为自己的基石扳机命名,他管它叫:“冰河期” 如字面意思代表的那样,赛门喜欢寒冷,所以他选择了满是冰雪的极地作为自己的“包间” 他正处于论证星路是否能跨过神之门槛的重要时期,这个包间就塑造了一个微型的生态,通过控制微生物、阳光反射率、氧气浓度等许多因素控制冰河期。 在这片极寒之中,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服务,不需要药物或者酒精加持,他只要抱腿坐在冰川上,就能享受满足和安宁。 不过片刻过后,马上就有人打扰了这种安宁。 来者是他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一个由雪组成的雪巨人,它与蓝藻海妖类似,都是神话生物,虽然它比起海妖们的生命层次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却也足够胜任管家的工作,此刻它正有事汇报。 它有些呆呆傻傻,道:“有人来了。” 赛门抬起头,同样有些痴傻地道:“谁来了。” “不,不认识。” “???”赛门更加傻眼,不知道自己的管家在发什么癫,所幸后面雪巨人慢慢解释道:“他,他带来的人我认识,是,调音叉的,雾月。” 赛门听到雾月的名字,立马从冰面上蹦了起来:“谁,雾月?!” “快,快去把我那个什么给藏起来,就那个……”赛门嘟囔着,忽然清醒了过来:“不对啊,我最近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也没有藏污染卡。” 马上他又坐了下来,揉了揉迟钝的脑袋:“坏了,又雪盲了。” 他所谓的雪盲并不是雪盲症,而是持续身处超低温环境,无法避免出现的思维迟缓,在对环境的刻意调制之下,这种寒冷甚至会影响他的本体。 赛门打了个响指,冰河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春暖花开的山河图景。 为圣厅负责场景搭建的星聆绝对是天才人物,能同时满足整个圣厅庞大的用户需求。 就算温度骤升,雪人也没有融化的迹象,也没有变得更聪明,呆呆地道:“她,不是来检查的,是被带来吃饭的。” 他怀疑这个冰疙瘩今天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又或者说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道:“我把你造出来一百八十七年,见她哪次来圣厅吃过饭?” 雪人没有回答,默默调出圣厅的“监控画面”,这次轮到赛门陷入沉默,半晌过后,他才扯出足够犯贱的笑容道:“把这玩意发给赫尔,让那把椅子狠狠的嘲讽他。” 画面显示的是圣厅门口,一个男人和女人并肩行走,停至圣厅的镜面前,一扇华丽的门突兀地出现在原地。 李桐洲摸了摸脖后,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被窥探感,这并不是错觉,而是圣厅的管理者刻意释放的信号,他们本可以悄无声息地盯住李桐洲,却在探知中混入了一些能够刺痛独响者感官的特质,为的就是告诉来客们,此处全程“录像”。 李桐洲对此有所耳闻,也不会太在乎这种窥探感,不过他瞄了一眼在自己旁边的冰山,想了想,便指了指门上,扯出了话题:“听说这种监控网络到处都是,而且都连着你们调音叉。” 雾月没有搭话,任由那扇门发出的不可见神光扫描过来,扫描李桐洲时花费了一些时间,对雾月则只是一扫而过。 进入门后,来到辉煌的大厅里,窥探感也随之消失,李桐洲不馁地道:“真冷清,新世纪的每个人都藏在隐秘之雾里,有些人甚至从不参与超过五个人的社交活动,这样的他们居然能忍受你们无处不在的监视。” 这话说的直言不讳,雾月却依旧面无表情,两人再次踏入其他镜片时,便来到了今天他订好的包间。 一个荒凉寂寥、坑坑洼洼的星体某个不起眼位置,踩着餐桌椅。 这里最妙的地方在于,尽管从外界凝实这颗类地行星,它显得毫不起眼又极为破落,但只要身处在它的上方,便可以从这个角度望尽漫天的繁星,行星间的尘埃在宇宙光谱的照耀下一动不动,与气体和粒子组成的星云一起,点缀着整个目所能及的世界。 两人落座,这时雾月才缓缓地道:“我大概能知道你从哪个历史分支来。” “说来听听。”李桐洲笑着道。 “旧地球正历,公元二十世纪后叶或二十一世纪前叶,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前叶,你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窥探了,图书馆记载的资料显示,那个时代有很严重的个人隐私泄露问题。” “是,个人家庭背景、财产情况被数据化,随意贩卖,行为习惯被抓取,然后被归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数据库里。”李桐洲意味深长地道:“就像你们的‘图书馆’一样。” “图书馆不是音叉搭建起来的,我们只是双子律法的执行者,而且我们很少有权利去查阅里面关于个人的资料。” 李桐洲不置可否,道:“你们千辛万苦用伟大存在搭建起资料库,却声称自己从来不用?” “我们会用,只是平常不用。”雾月坦然地道:“双子律法有明确规定,如果你真的看过的话就能知道,把人类拥有的一切整理归档,并将其可视化是防治篡夺者污染最重要的一步。 不仅你正在被监视,我也正被监视,这是一个链条,确保我们某个人脱缰之后会有人对其追责的链条,超脱这之外的独响者只有黑金双子,不,就连她们都要对对方负责,这正是一种对人类文明延续的保护机制。” 李桐洲道:“不管理由多么堂皇,隐私自由永远该是人类的一部分。” “隐私和自由,是你那个年代才开始被重视起来的词汇,而且也只局限于部分国家,时代不同,人的思想也理应不同。” 雾月陈述事实般道:“像你这种人不应该来镜语,而应该去折港,那儿是人类的第二世界泡,那里才崇尚真正的自由与隐私,去跟那儿的高浓度污染为伍。 而你现在在镜语,你就是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我被你说服了。”李桐洲目光灼灼,恭维道:“所以我正要跟你坦白。” “你最好是真的要坦白。”雾月冷漠地道:“如果你想耍我,这就是你喝的最后一杯酒。” 杀意毫不掩饰,李桐洲却毫不在意,给她倒上一杯酒,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要成事,肯定要多说点真话。而且你完全可以听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你不满意,你随时杀了我。” 雾月自然不会把这种话当真,她开门见山地便问:“你的长辈是谁?你诞生于哪个世界泡?” 她的提问直戳痛点,而且还在追击:“巨人投影这一扳机是被转化而来,由巨人王庭统一管理的,想要查你,只要查它就好,迟早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你压根就不会来喝这顿酒,你大可蹲在家里,等着信息筛选一轮,然后把我逮起来。”李桐洲却微笑摇头:“我的长辈和诞生之地,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事情,哪怕你拿刀架着我的脖子,都不会吐露半点相关信息。 我会告诉你的,只有我自己和那个世界泡的事情。” 雾月接过酒杯,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这之后,李桐洲才将所谓“异化永恒”世界泡里,他经历过的事情娓娓道来。 雾月绝不是一个好听众,她多数时候倾听别人的故事,都是在敌对情况下,或者说审问的情景下。 听过见过的东西太多,所以她不会对李桐洲讲的故事发出什么感慨,不会问“然后呢”,她只是静静地听着,音叉正在默默共鸣李桐洲的情绪。 很快雾月发现,这个男人提起这些事情时心中泛起了许多情绪,但大抵于说谎时的紧张无关,更多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这真的是相当奇妙的体验:在不存在大气层的类地行星上自由呼吸,品着美酒,畅谈自己的遭遇。 曾经的人们想象过这等光景吗? 很快,故事就到了结尾。 “尽管我自己成为独响者的时间都不长,我还是很高兴,我能目睹一个世界泡自然诞生的过程,可惜了,他病入膏肓,我只能……” “你很在乎他。”雾月难得回应道。 “不,一个酒友罢了。”李桐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只是觉得他和我很像,我期待从他身上看到一些我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哪怕到最后,我们之间不得不死一个的时候,我其实还是能理解他。” “酒肉朋友未必无情。” 李桐洲坚持地摇了摇头。 雾月淡淡地道:“你明明知道我能听到你的情绪。” 李桐洲呛了一下,有些难堪,掩饰般揉了揉脸庞,道:“这就是那个故事的全部,你还满意吗?” “蓝藻海妖才喜欢给故事打分。”雾月道。 “那队独响者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被篡夺者坑杀了,我对那个世界泡心有不甘,但对镜语绝对问心无愧,我没有被污染,也无意做出任何伤害镜语存在本身的事情,我只想活着,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 雾月倾听着李桐洲的情绪鼓点,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抛出的东西还不够多,这个女人还有着某种更深层的顾虑。 李桐洲思考许久,道破天机:“我没有和任何人勾结,无论是篡夺者还是……界音回廊,祂的事情在我眼里,完全是一团雾。” 足足三分钟后,她才平静地开口:“你认为你杀了他,杀了高山飞语?” 李桐洲一愣,从这个问题里察觉到了诡异之处。 雾月道:“你可以不用为那个世界泡感到不甘了,因为它已经成功孵化,孵化出了一个篡夺者。” 这个消息像惊雷闪进李桐洲的心脏,让他已经破损的核心猛地一鼓,他艰涩又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我用星界之锚锚定了他,他不可能进入循环的。” 雾月变出一个金杯,置于桌上,道:“这里面曾经容纳一个完整的篡夺者特性,现在特性不翼而飞,一定有人继承了它,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世界泡活着出来的只有你和那个高山飞语,那继承它的,是你还是它?” 李桐洲拳头攥紧,自然不是因为心虚,而是震惊于高山飞语可能还活着这一事实。 雾月道:“如果你杀掉了他,我会夸你做的好,可惜你没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到底是个菜鸟,你要学的东西可不止是在我手下撑过三分钟。” 李桐洲霍然抬起头,道:“我见识过他犯下的恶行,如果他还活着,那我一定会再杀他一次。” 雾月微微颔首,便算作听到了他的答复,之后道: “考核照旧,明天开始,去其中一个远征小队手下,学一学如何与篡夺者对抗。” 第57章 测试通过 “考核照旧,明天开始,去其中一个远征小队手下,学一学如何与篡夺者对抗。” 这话乍一听充满了刻意刁蛮的味道,说不定是雾月不满意李桐洲讲的故事,不相信他给出的承诺,所以凭空又给他加了条件。 但其实恰好相反,李桐洲这种人精一下就能听出来,雾月不会再就“秘密”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 起码明面上不会。 她不见得全盘相信了李桐洲的承诺,但这个人形测谎仪取信了他的态度,起码他洗脱了与篡夺者有勾结的嫌疑,而界音回廊那边……李桐洲一开始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针对自己,自己只是一个刚刚六环的小人物。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一个离半神差临门一脚的大人物如此关注的因素? 李桐洲只能靠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代理人。 尽管他完全看不出那个半神有什么潜藏的危险,但祂和尤利娅这个危险分子有牵扯,硬要说的话,真的只是直觉。 李桐洲猜对了。 又是一天考核,李桐洲相信这是最后一天。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几个藏在其他镜面里的观战者,如果考核通过,这些观战者就是他今后远征队的队友。 考核地点设在当日他和雾月喝酒的类地行星上。 在人造天幕和重力场下,雾月泰然自若地站在前方,与李桐洲隔空相望,双方都等着“比赛铃”响起。 漫天的陨石被莫名的引力扯来,突破了人造的天幕,包裹着浓烈的火,直落下方。 陨石坠地,爆裂的焰浪腾空而起,以仿若天河倒灌的气魄直冲二人而来。 这便是铃声。 两人同时动了起来,在过往的九次考核里,李桐洲无一例外在逃命,试图靠躲藏拖过时间,而这次他竟不逃反进,自杀式地冲向雾月。 同一时间,隐藏在星躯下方,李桐洲里属于尤利娅,九环的奇迹扳机全功率启动。 绚烂的微型星体改变运动轨迹,朝相反方向旋转,迸流出的能量滋润李桐洲的每丝肌肉、每滴血液、每根骨骼,澎湃的力量涌上,他顶起一把夸张的大剑,重重劈下。 雾月沉腰挺掌,看似纤细的手掌迎上大剑,竟活活接住沉重的剑锋,霎时间,劲风大作,吹的大地开裂,碎石横飞。 只手接剑,腰身如钢! 曾属于高山飞语的剑锋激烈颤抖起来,雾月手掌一拧,大剑剑体开裂,紧接着崩碎开来。 挫败对方一击,雾月却察觉到一丝令人寒冷的危险。 下一瞬间,危险应验,一只全身布满纹路,古铜色的虫子借着碎片的掩护跳跃出来,扑向她的胸口,她下意识攥住,随后觉察手心传来一股刺痛感,原来那虫子的针刺从腹部探出,冷不防下伤到了雾月。 伤口很小,甚至可以说只是破了层皮,而且她还及时捏碎了虫子,可还是感觉到了异样,好像那根不起眼的针刺从身上抽走了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只让雾月陷入了一秒不到的恍惚,而这零点几秒对李桐洲都是极为珍贵的。 高山飞语的腐化内心被尤利娅扭转,能够分裂出无数链锯的大剑发生了变化,破碎的剑象征着破碎的心,无数“心”的碎片扎向雾月。 音色:厌憎! 音色效果:难以遏制的攻击欲望,以及能够催动震波的超强力量! 哪怕雾月处于恍惚之中,在“厌憎”情绪的加持下,仅凭本能便挥出了一拳,拳头准头很差,没有命中李桐洲,但挥出的震波震开了剑锋的碎片。 恍惚效果消失,音色瞬间切换至欢欣,李桐洲早有准备,从雾月身边消失。 一把匕首从远处飞来,在雾月眼中放大,它对她来说太过缓慢,她轻而易举地可以闪过,但大抵是出于傲慢,她抬手接下了匕首。 她洁白软嫩,如柔荑的手突然暴起青筋,旋即又平静下来。 独响者使用的所有扳机和道具,其强度都是和使用者的环数与等级挂钩的,当时的高山飞语拿六环的李桐洲束手无策,现在李桐洲用这些武器也很难对雾月产生什么效果。 二者的位阶差距过大了。 共鸣之音再次响起,陨石雨中,李桐洲的位置被暴露的清清楚楚,他已经藏在这颗小行星的背面。 “又要开始逃命了吗?”雾月的嘴角拉起讥讽的弧度。 音色:依恋—— 星球背面,李桐洲躲在一颗尚未解体,升腾着火焰的球体背后,默默记着时间。 好消息是,他已经拖过了一分半,坏消息是,他能够继续全功率动用核心的时间,也只剩下了半分钟。 雾月毫不留情,轰开李桐洲藏身的陨石,本就不稳固的石块碎成一堆火球。 这颗行星非常平整,没有建筑,山岳也不过是环形山,不如称之为大大小小的坑洞,所以陨石雨是她“贴心”为李桐洲准备的掩体,此时这些掩体却对李桐洲产生了干扰,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雾月到来的方向,而是迟疑了一秒,直到拳头已经穿过火海,临到面前。 李桐洲握着神圣的手枪,对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护盾刚刚生成就猛然碎裂,仓促之下,李桐洲双臂交叉,叠成一个架,将雾月的拳向上推去,简单的动作给他的双臂肌肉带来强烈的挤压,骨骼随之颤抖。 李桐洲脚下的地面化成灰,他顺着空出来的洞滑行逃离。 他没有选择变成一只鼹鼠,逃向地底,而是从另一处跳出,身上披着圣骸布,手中握持长枪,一拧一挑,枪体拍向雾月。 音色再次切换,厌憎带来的强烈攻击欲望使她毫无顾忌地攻击“圣人”,她看都没去看拍来的枪体,拧神旋腰,身段如蛇,裸露的右腿比炮弹出膛更加凶猛,爆炸般侧蹬出。 她腿踢出的烈劲与震波轰隆作响,炸的李桐洲睁不开眼。 但这夺命的一腿,空了! 她的脚板蹬向李桐洲的胸口,却未命中,应该说,脚板从他胸膛中间直插而过。 原来是李桐洲将自己的胸口灰烬化,靠着巧思规避了踹击。 与此同时,天使之枪拍中雾月手持音叉的手,这只手被虫针刺过、被匕首扎过,哪怕再加上一次拍击,都未能真正伤害到她,却足够卸掉她手上的力,音叉随之松开,咣当坠地。 八次测试以来,李桐洲仔细观察过雾月的攻击模式,欢欣赋予她极快的速度,如果是欢欣,在贴身肉搏战中,李桐洲没有半点胜算。而厌憎破坏力更大,但攻击轨迹也更好判断。 利用灰烬进行长距离移动会使他陷入短暂的能力空窗期,但近距离灰烬化躲避攻击却不会。 他必须利用这点,将战斗区域划定在小范围内,然后用灰烬化去规避攻击。 盖上圣骸布是为了诱导她切换厌憎音色,加之先前所有使出浑身解数攻击所做的铺垫,成功击落了她的音叉。 半分钟悄然流逝,接下来再多用一分钟,他和尤利娅的深度共生时间就会加深七十二个小时的程度。 再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看着掉落的音叉,雾月目光微微闪烁,皮靴踏地,以巧劲勾起音叉,正要去拿,却被一只手抢了先。 那只手是单独潜伏在空中的……李桐洲竟将自己的一部分,分出去夺过了音叉,李桐洲收回手后,将其丢向远处。 雾月保持着厌憎的音色,冲向李桐洲。 拳、肘、掌、指、踢,这个以血肉之躯作为兵器的铁血战士展现出了极为高超的搏杀造诣,每次拳锋掠过,打出的震波连星体都撼动。 而李桐洲提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将自己拆解成一个又一个的零件,不停瞬移,闪转腾挪之间竟都将攻击尽数躲了开来。 这招只能在小范围内使用,如果他身体部件拆的太碎,离的太远,互相之间马上就会失去感应,跟自残没有分别。 独响者的战斗,哪怕以秒为单位计算,能做的事也太多,就算不是“欢欣”,她本身的素质也将这些攻击发挥的太好,简直如江海浪涛,连绵不绝,后浪压着前浪,一浪比一浪更高,更快。 所以李桐洲这半分钟过得太难,太累,如果不是胸口属于九环星聆的核心,恐怕他早已败退。 半分钟过去! 最后关头,雾月却忽然站定不动,打了个响指,天上便不再降下陨石雨,而后她任凭时间流逝,竟夸赞起来:“不错的思路,很好的诱导。” 李桐洲拉开距离,离她足足五十米远,全神贯注,不敢掉以轻心分毫。 “可惜,你还是太过于‘人类思维’了。”雾月道:“如果你来镜语的时间再长一点,调查的再仔细一点,你就能知道,音叉是我的原生扳机,而大部分独响者的原生基石扳机,是从不离手的。” 李桐洲瞳孔骤然一缩,他看见被他丢开的音叉慢慢在雾月手中凝聚成型。 没有过多的言语,李桐洲知道,自己费尽心思营造的局面被人轻易破解了。 他几乎绝望了。 音叉在腿边轻轻擦过,音色调换。 音色:绝望! 红黑色的淤泥从地面里涌出,拧成像绳索一样的物质,缠绕上雾月本就热辣的身躯,勒出更加动人的曲线,但李桐洲可无暇欣赏,因为这些淤泥最终汇聚在她的手中,散发出能够“嗅”到的绝望和深沉。 看到它的瞬间,李桐洲砰地一声分解,消失不见。 他没有任何正面对敌的想法,这个音色散发出的压迫力和之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逃,我允许你逃。” 雾月面无表情地说着,一个闪身追了过去,李桐洲就躲在一个巨坑里,盘腿而坐,低头垂眉。 实际上,她现在欣赏起李桐洲来了,以六环的强度与自己对抗,进步的极快,无论是观察能力、应变能力还是学习能力,都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 现在只是稍显稚嫩了,再给他一些时间了解独响者的世界,他绝对能胜任远征。 哪怕是现在,雾月都动了把他吸纳到调音叉的心思。 可惜,这场考核的胜利最终还是不能属于他。 雾月缓缓地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正要宣布考核失败,李桐洲便抬起头来看着雾月,脸上满是绝望和凄厉: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雾月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眼前的“李桐洲”,泛起一丝疑惑。 她的确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情绪的波动,但……它的动作和表达都太奇怪了。 它是假货。 是李桐洲利用最终命令制造出来的分身! 雾月立马开始扫描这颗行星,但无人响应,无论哪种情绪的共鸣,获得回应都是一片空空的无。 李桐洲是不能脱离这片区域的,现在从他身上没共鸣出任何情绪,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眼前这个李桐洲就是他本人,要么他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放到了这个分身里面。 她被骗了。 三分钟时限已到。 这时雾月眼前的分身情绪才逐渐被抽离,送回了本体,李桐洲就藏在离刚刚不远的位置,艰难地爬起来,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赢了。” 雾月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微笑,道:“是啊,你赢了。” 她如此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恭喜的意味,还用手指轻轻点在李桐洲分身的额头上。 紧接着,人类难以承受的极度尖锐声仿佛要刺穿人造天幕,象征着“绝望”的红黑色物质从“李桐洲”体内绽放而出,组成一朵妖异的莲,莲仿若千钧之力,不断向下压迫,最终压碎地面,制造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最终命令被丢回李桐洲脚下,看上去可怜又无助,李桐洲立刻噤声,看出这个女人的心情当真是不怎么美妙。 第58章 万物中枢 圣厅,豪华的办公厅里,东道主赫尔坐在一边,而李桐洲刚进大厅,被招呼随便坐,他倒也不客气,坐下便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里就是这次远征,属于他的小队的临时驻所。 此时的赫尔不再藏进黑色镜面里,以真面目示人,外貌看上去与他的气质大致相符,略显狭长的眼像狐狸,带着一丝性感……尽管李桐洲很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但对方的确实生得非常妖异,端的一副美男做派。 可惜,赫尔的五官角度微微吊起的幅度配合阴郁的气质,让他显得阴沉而森冷。 他沉沉地开口道:“欢迎。” 李桐洲道:“李桐洲,您怎么称呼?” “害,叫我面包吐司就好。”赫尔摆了摆手,显然是个不喜欢客套的主,一开口就把自己阴冷神秘的形象砸了个粉碎。 “呃,面包吐司?”李桐洲愣了一下。 “他们说我每天藏在镜面里,像被面包皮夹着一样,因为镜面是不透光的,是一坨黑,如果你乐意,也可以叫我巧克力。”赫尔道:“反正都是假名,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的真名?” “那倒没有,你可以叫我余灰,当然也是假名。”李桐洲摸了摸头发,觉得这远征的队友好像没想象中难处。 “我知道,昨天我们就看着雾月揍你呢。”赫尔道。 李桐洲咳嗽两声道:“那不算被揍,起码也能说是有来有回……我很想知道,你们当时的考官也是她吗,强度是不是也像昨天那样那么高?” 赫尔哈哈笑起来,道:“那强度对你一个六环来说确实是高了,每个落在音叉手上的人都要倒霉,你就是那个倒霉蛋,不过我们倒是理解,毕竟这支小队最低都是七环,想要挤进来,你当然得更辛苦一点。” 最低七环……如果当时他的世界泡来的这种精锐小队,可能他撑不到最后,就算利用时间和空间,也多半不会是对手。 李桐洲环顾一圈,道:“我们应该是一支五人小队?” “对,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赫尔指着自己道:“我,面包吐司,八环,这个小队的队长。” 他手掌一摊,变出两个人物的全息投影,一男一女,男性外表的那位佩戴遮住上半边脸,身材壮硕,身穿古早风格服饰,要李桐洲形容的话,会说他像个斯巴达战士,赫尔指着他的投影道:“他是拉克德蒙,七环,是个肌肉莽子,喜欢冲锋陷阵。” 女性……或者说女孩外表的那位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身材娇小,且穿着不知道哪个时代,与她外表格格不入的宽大黑金长袍,衣和人一边幼成熟,另一边稚嫩 “她叫山星,七环,是新帝国时期的‘法师’,擅长防御。” 赫尔道:“都是有出身有背景的人物,而且身上的都是真本事,还配了个星聆,这个配置够给你镀金了?” 他这话说得没有什么恶意,多是玩闹般的揶揄。 李桐洲努了努嘴:“我要是也有出身有背景,雾月会连续九天给我这么几顿好打?” “那倒也是。”赫尔耸肩。 李桐洲奇怪地道:“这满打满算才四个,那我们的星聆在哪儿?” 赫尔忽然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他啊,他在你屁股底下呢?” 李桐洲愣住了,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屁股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刺了一下,透彻的疼痛让李桐洲一把跳起来,并“嗷”了一声。 他骂道:“我草,什么情况!” 然后赫尔缺德地大笑起来:“哈哈,总算不只有我挨扎了!” 随后椅子说话了:“你好,新兵蛋子,我是你星聆大爷。” 李桐洲就看见他坐的椅子忽然长出一根尖刺,然后又缩了回去,这种诡异的情况看得他目瞪口呆,倒不是觉得没见过新鲜玩意,但会说话的椅子而且这么缺德的椅子还是第一次见。 “……”李桐洲揉着屁股,脸色惊疑不定道:“大爷……星聆群体不是只有女人吗?” “他是个想变成星聆的男人,不小心整岔了,把自己整成了一把椅子。”赫尔嘿嘿笑着。 登时,李桐洲有些傻眼,独响者的世界果然是无奇不有,还有把自己变成椅子的这种操作…… “去你妈的,你以后最好别坐老子。”椅子大声嚷嚷道:“现在在你面前的老子,是真理与真实王座……的分身,约等于八环星聆,远征队探险时候你们的命脉,最好说话给我客气点!” 名字取的这么大…… “好嘞,星聆大爷。”李桐洲认真地道:“那您下次能不能别冷不防扎我一下。” “那得看我的心情。”大爷傲慢地道。 “好了,蛋扯完了,说正事。”赫尔拍了拍手,拉回李桐洲的注意力,道:“拉克德蒙和山星已经随先遣队出发了,早我们一周,先遣队负责的任务是探明黑域,插下前哨锚点,方便我们传送,然后在总指挥雾月的指挥下划分负责探索的方向,最后各自寻找安全位置扎营。 我们一周后出发,与两人会合,按命令行动,就这么回事。” 李桐洲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在小队里主要负责什么?” “昨天那场考核,你把你的能力也表现得比较清楚了,按常理来说,你应该会被挑去先遣队,瞬间移动、远程攻击手段、接近不死性的恢复能力,哪个都很适合,可惜你环数太低,来的也太晚,不然你应该会被挑去先遣队。” 赫尔道:“不过在正式探索里,你的能力也非常有用,尽管强度不算太高,但能做的事非常多,作为斥候非常不错。” “明白了。”李桐洲点了点头道。 “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我要确认一下。”赫尔道:“你对人类历史有多少了解,不是以你那个时代来看的历史,而是人类被拆解之前的整个文明史诗。” 李桐洲坦诚地道:“不甚了解,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有,还不小。”赫尔道:“首先远征队不是海盗队……起码不能全是,我们还负责记载世界泡中发现的历史,如果对人类历史完全不了解,你一定会扒瞎,分不清哪些是哪些,这样不好。” “而且篡夺者会对人类历史下手,你得了解历史才能更好的对付它们,当然不要求你通读历史,对这些有个概念就行,毕竟就算你知道也很难看全,人类历史涉密内容还蛮多的。” “我们不是有星聆吗?”李桐洲摸了摸下巴。 “星聆也并非完全可靠,终究是他者。”赫尔摇头道:“实战中有非常多情况,你是依赖不了星聆的。” 这李桐洲可太认同了尤利娅还算敌人的时候坑死了约翰·比托,是队友的时候也在最重要的决战中失联。 “那我应该怎么做?” 赫尔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道:“去看书啊,不然能干啥?” 伟大存在【万物中枢】,即众人口中的图书馆。注 万物中枢储存了镜语世界泡迄今为止收纳的所有知识和信息,据说是一个由超级计算机转化而来的伟大存在,拥有自我ai,ai被称为中枢幽灵。 中枢幽灵具备甄别信息和给出预警的能力,正如雾月所说,是人类对抗簒夺者最重要的基石之一,和世界指示器相辅相成的存在。 它由黑金双子中的黑所把持,在祂的授意下,图书馆设定了不同的权限等级,每个等级可调阅的内容逐级递增,像他这样的普通独响者可调阅内容最少,这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个层次里,在镜语登记个人信息越完善的独响者能看的也越多。 比如人类各分支的历史、各种簒夺者的信息、各世界泡的行动指南和生活指南这种信息。 跨过分水岭,上面一层是虽在镜语未担任什么职位,却也对镜语作出过贡献的独响者,这层多半是远征归来,上缴过有价值奇迹扳机的功臣,这类人获得的回报很丰厚,远不止能够查阅更多信息这一点。 这层能查阅的信息,就包含了奇迹扳机种类、现已发现世界泡位置等,最重要的是,还可知道哪些是可安全晋升的星路,或者单独走上的星路的安全性验证等等。 中枢幽灵会根据书库里记载的信息,给出相应的建议。 再往上,就是镜语官方人员才能查阅的信息了,调音叉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拥有除黑金双子之外的最高权限。 有人喜欢中枢,有人厌恶中枢,但不管是哪种人,新时代都不得不依赖中枢。 有人曾经这么评价新时代的人类:独响者是一座又一座互相孤立的岛屿,拥有更加强大的体魄、智力和思考速度,彼此之间却隔着比海还要遥远的距离,信息交换的速度比普通人类更慢。 光锥之内即命运,簒夺者可以把握命运,人类也必须可以,新时代的人类个体做不到,就必须有万物中枢来保驾护航。 甚至可以说,现在人类的存亡关键,就在于万物中枢与簒夺者在信息获取上的角逐。 这个伟大的全知存在侵占了所有人的自由,也保护着所有人。 不管怎么样,那都不是李桐洲需要关注的命题,今天他的首要目的是恶补人类历史。 不仅是二零二三年之后的,连那之前的也要补,毕竟就算是最博学的历史学家也说不清,篡夺者到底对人类历史动了多少手脚。 李桐洲踏入这座图书馆,浓重的书页香气铺开文明的画卷。 这画卷的基调呈古朴的铜,一眼望不到尽头,书架林立成海,四面八方平铺向前,这书海中央,有一根螺旋上升的高塔,踏上阶梯,还有更多更神秘的书籍,越往上需要的权限越高。 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新来的朋友,请看这边。”机械声在他背后响起,李桐洲回头看去,一个圆球般的物体漂浮在空中。 “你就是中枢幽灵?”李桐洲道。 “我的名称是:万物中枢核心信息分配管理人工智能,426号。” 李桐洲挠了挠头,道:“这么长个名字,还是叫你中枢幽灵。” “您可以叫我426。” “中枢幽灵。” “你可以叫我426。” “中枢幽灵。” “……”一来一回的拉扯十几个回合,幽灵陷入了沉默,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闲的独响者,颇为明智地不再纠结。 李桐洲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是面包吐司介绍过来的,他说中枢幽灵能变成其他样子,变个给我看看?” 幽灵幽幽地道:“不愧是他介绍来的,真是如出一辙的ch……我是426,不是中枢幽灵,你到底查不查资料,不查我马上就把你轰出去。” “你刚刚是不是想骂我蠢?”李桐洲被它的高智能和低素质震惊了,咳嗽两声后道:“查,都可以查,请告诉我,我是新生独响者,想从头开始学习人类历史,应该从哪部分开始看起?” 接受指令,进入工作状态的球恢复成生硬的姿态,道:“正在检索和整理资料。” “接下来,我将给您讲解新时代人类历史的结构和组成。由于人类拆解自身的行为,许多史书和资料已经埋入了宇宙暗域,还有许多被篡夺者污染,在我们踏入暗域后,这些历史碎片才会生成世界泡,方便我们寻回,目前,我们将已寻回的历史做了以下的整理和区分: 人类正历也叫旧地球时期,可追溯的公元前历史和公元二一八九年为止,人类的正确历史走到第几个年头,我们现在还未摸索到极限,随着对黑域探索的深入,我们发现的年代还在往后推进。” “正历原本代指人类正确的历史,这部分历史已被探明的部分表明,按照纪年法划分,人类公元前的历史已经被锁死,无论是人类还是独响者都无法进行修改和干涉。 往后看,二一八九年,人类已经完全取得了星际航行的能力,科技水平极高,甚至正在研发的是星球改造工程,试图进行星系殖民,正历的这个时代,人们发现了篡夺者的存在,并主动锁死了自己公元前的历史,锁死的手法还尚不明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举措从根本上确保了人类的存续,保证我们不会从根源上被篡夺。” “二一八九年后的历史是一片空白,所以我们得回头看,虽然公元前的历史被锁死,但篡夺者还有足足两千年时光作为舞台,围绕着这个正历的舞台,人类与篡夺者展开了角逐。” 第59章 独一 随着它介绍人类正历,一本书从书海中飞了出来,漂浮在李桐洲面前。 人类两千年的历史,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 李桐洲随手翻了翻,发现根本翻不完,翻到末页,末页的后面还能凭空再生成几页,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这本书蕴含的内容远不止看上去的那么点。 之后它转化成了星卡。 “这里面记载着旧地球的主要大事件和不涉密世界泡的史料。” 426继续解说:“篡夺会改变历史,人类尝试修正历史,双方的角逐创造了新的历史分支,人类也曾尝试过抹除这些分支,但收效甚微……正面的收效甚微,如果要看这些举措的负面影响,那完全可以说是卓有成效,他们运用错误的方法试图修正时间,造成了比肩篡夺者的破坏,破坏本身伤害了篡夺者,也伤害了人类,到最后他们醒悟时,已经积重难返。” “历史变得乱七八糟,我可以是我,可以是我爸爸,同时还可以是我发小,有时候我甚至会变成我自己的妈。” “二十一世纪的英国女皇在维多利亚时代加冕,主导工业革命的是工党首领拿破仑……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互相叠加,再过不久,人类和独响者将灭亡,死于各种因果冲突和历史杂交。” “虽然这是人类距离消灭独响者最近的一次,但人类还是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选择了自保,应该说是被迫自保。” “在人类的默许下,篡夺者拆碎了地球,让地球变成十八个分布在星宇之中的‘星环’,各自容纳一部分脱缰的历史,地球被拆碎以后的时期,被称为第一次拆解,更约定俗成的叫法是:‘新地球’。” 又一本书飞到李桐洲手里变成星卡。 “新地球时期,人类不愿意把主导权彻底交给篡夺者,那样就将是人类的实质性败亡, 与是他们开始寻求自救法,依赖于正历最后一年留下的遗产,他们着手继续行星改造工程,这个项目因为新地球的混乱情况而胎死腹中,但研发过程中发现的,来自于星体的副产物给了他们希望。” “这种副产物被冠名为‘星屑’,能够催生奇迹,伟大存在和奇迹扳机的雏形就诞生于这个时代。” “遗憾的是,这个时期人类还是没能理解篡夺者的本质,它们是人类的寄生虫,人类越强,它们越强,人类得到飞升,它们也就随之位列仙班。更强的人类,更强的篡夺者,更快的失控速度,十八个星环演化出了不同的文明历史,并在若干年后,以星际暗云为分界线,分别融合成了联邦和帝国。” 联邦和帝国……看来高山飞语和樱庭四季就是“新地球”时代的人。 “在这之前,篡夺人类的一直是主宰,但在联邦帝国形成以后,篡夺者死难便后来居上,煽动、阴谋、操纵战争,让原本一个文明分裂出来的两个部分产生永远不可能弥补的隔阂,互相厮杀到宇宙尽头。” “主宰和死难,一个追求稳定的控制,分裂成两个文明的地球不符合主宰的利益,一个追求混乱的死亡,融合和安定更是触犯了它的底线,二者是天生的死对头,他们本该群策群力,趁着篡夺者角力时休养生息,夺回主动权。” “嗯,本该。”李桐洲笑了笑道:“就算是正历二一八九年的人类也不能说是铁板一块?” “是的,继承了正历人类遗产的联邦延续科学的道路,而享受星屑带来奇迹的帝国人更是一步登天,以魔法作为帝国的底色,道不同不相为谋,怎么能奢求这样的两个死对头共同抗敌?” 说完这句话,426突然陷入了沉默。 李桐洲有些奇怪,追问道:“那之后的事呢?” “那之后啊……”426突然又恢复了拟人的语态道:“我有点混乱,我得看看哪些能给你讲哪些不能,你等等哈,我确认下你的权限。” 它斟酌半天,最后才道:“确认完了,我继续给你讲。” “那之后新地球又合起来了,然后又碎了,然后就是新世界,镜语。” 李桐洲傻眼了,道:“这就没了?” “没了,你的权限不够,就只能让你听到这儿了。” “你他妈的。”李桐洲气的额头上直起青筋。 “这你可不能怪我,是你的权限太低了,请你离开,反正旧地球和新地球两本历史就足够看到明年了。” 李桐洲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转身就要离开。 426却又忽然叫住了他:“等下,你想不想提升权限?” 李桐洲转过头,忽得警觉,道:“提升权限有什么好处?” “不少,比如你能查阅更多信息,个人信息享有更高的保密等级,新世界泡信息优先推送,信息在新世界可就是命脉,你不考虑考虑?” 李桐洲盯着球,道:“我要做什么,为什么找我?” “不只是你,我委托了很多人,也并不需要你们专门做什么。”426道:“在新世纪以后,连人类的正历也被扭曲,变得不止一条了,这些世界泡明明都处于一个时代,但历史走向却截然不同,的所以我们搜集的信息会存在矛盾和谬论,我们一直在试图寻找出一条正确的历史,追回人类从正历二一八九年开始做的一切努力。” “所以我们会分阶段地向远征队的人员分发委托,进行一些正确时间线和错误时间线的甄别和记载。” “原来是这样。”李桐洲微微放松,道:“可我队里还有七八环的独响者,你为什么不委托他们?” “因为你的能力合适,做这份工作不需要太高的环数等级,只需要灵活,灵活的能力,灵活的思维能力。” 李桐洲摸了摸下巴,没有急着给出答复。 “如果你接受,我会给你一排‘龙蛋’。”426说着,变出一排拳头大的卵,卵表体附着金色的符文,神秘而高贵。 “在世界泡里植入龙蛋,如果龙蛋呈金色,外表厚重且非常坚硬,那意味着当前世界泡是正确历史,如果外表呈蓝粉相间,透着光泽,那说明龙蛋来到了错误的历史之中。” 李桐洲接过龙蛋,一手摸着下巴,道:“龙蛋,这么霸气的名字,就只是个正反检测器?” “龙蛋曾经属于一个九环独响者,是这位独响者失控发疯后留下的遗物,她的遗体经常会产出这些龙蛋,但从未孵化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它能否孵化,你要真的能成功孵化,她在天之灵会感谢你的。” 新世界有鬼有怪的,提在天之灵……有点渗人,李桐洲抓了抓脑袋。 “就是这样,修补人类历史,全人类都会感谢你。” …… …… 人工夜幕之下,月色洒进四面通透的豪宅,李桐洲环抱着毫无遮掩的樱庭四季,二人享受着余韵。 低声细语似乎说着情话。 然后樱庭四季冷不防地狠咬他的手臂一口,他郁闷地道:“突然怎么了?” “你很喜欢跟我上历史课是吗?”窝在李桐洲怀里,女孩的怨气都快满溢而出了。 李桐洲尴尬地咳嗽两声,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能还不是那个世界泡里的唯一幸存者。” 樱庭四季冷笑道:“你还会怕我伤心,多新鲜。” “我当然怕。”李桐洲把脸埋入秀发,肆意品尝着她带来的温存:“我能失去的不多了,你是其中之一。” “这算情话?” “这算真话。” 樱庭四季转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李桐洲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道:“我知道家乡只剩下自己一人是什么感受,我也能看出来,你在被这种感受折磨。” 女孩道:“难道你就不是?” “我是。”李桐洲笑了笑,坦然道:“我曾经跟高山飞语说:人总该往前走。那其实是在说服我自己。” “人哪有那么容易摆脱自己的过往,但有个和你同病相怜的人,或许会让你好过一点。” “哼。”樱庭四季道:“我不在乎谁活着,镜语里学到的东西,已经粉碎了他们在我心中的幻想,一堆投影而已。” “我曾经是高山樱空的意识容器,是他给他姐姐争取的‘自由’,结果她却沦为了篡夺者的工具,一个毁灭世界的保底机制,我从未接触过高山飞语,高山樱空的记忆也被完全抽离,他的死活对我应该重要吗?” 李桐洲欲言又止,有些无所适从。 “你现在一定在想,你说什么能帮到我。”樱庭四季一语道破。 “其实有。”她抚摸着李桐洲的脸庞,将其扳直,双方互相直视道:“我要你眼里只有我,你做的到吗?” 李桐洲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樱庭四季冷笑道:“那你就滚,我们各有各的路。” 李桐洲不知道该说什么,紧紧抱住了女孩,通过星躯这一肉体凡胎,恐惧和不安千丝万缕,尽数传给了她。 樱庭四季推开了他,然后翻身上马,掐住脖子,此刻也无需多言,情如燎原火。 第60章 远征启航 虽说不上万事俱备,但李桐洲也做了最大的努力,备战远征,终于到了出发日期。 李桐洲和赫尔站在长河之上,他屁股下面还坐着变成板凳模样的星聆,一边抠着脚,一边等待着眼前门木门开放。 “就我们仨?”李桐洲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独响者之间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赫尔道。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盛大的仪式,毕竟镜语不是挺看重远征的吗?” “啥仪式,主持人在台上大声恭贺一群星际海盗们出发,祝我们的烧杀抢掠满载而归,还是祝我们不要半途被另一种强盗干死?”赫尔翻了个白眼,道:“这好说不好听啊,明面上的理由是寻回人类历史,救助被篡夺的世界泡,实际上干的什么勾当大家都清楚。 完好的世界泡一抢而空,被污染的世界泡一炮打光,人类死活关他们屁事,只有少部分被中枢幽灵安排了寻回历史的任务,少部分人中的少部分人变成了历史学家,他们才是人类中的勇敢者。” “但他们是篡夺者除之而后快的对象,身份通常都是秘密,只有确定不再参加远征,甚至不再踏出镜语的历史学家才会公开身份,你让他们手拉手参加什么仪式,那不是被一锅端了?” “原来如此。”李桐洲不再多说。 无声之中,许多枝蔓爬上眼前朴实的木门,紧接着攀上把手,将紧闭的门拉开一个缝隙。 “记得我教你的那些,我是远征队队长,不是保姆,你这种新兵蛋子惹出什么乱子,我不负责。” 李桐洲应了一句,直直盯着木门。 当时还在被命名为“异化永恒”的世界泡的时候,他就接触过这扇超越时空之门,但那时在门后只看到了一片虚无。 后来他才知道,使用这扇门需要的是独响者本体的精神触动,以及想去目的地的精确坐标,此时负责为远征开门的是那位伟大的代理人,他决定所有人的目的地。 木门缓缓打开,门后的星海绘卷纷至沓来。 赫尔朗声道:“我最后重复一次,我们的任务是前进,行至既定位置,插下锚点,引导长河和太阳碎片,向暗域泼洒光明。” “出发!” 赫尔拎起板凳,率先跨过大门。 李桐洲紧随其后,一跨过门槛,他就能看见长河的脉络,像参天大树生长于寰宇之间,散出去的分支比繁星还要密集,铺向浩瀚幽深的域外,目所能及的这一切只是长河的冰山一角。 太阳的其中一块碎片就横在盘如蛇的河流正中,河流从它身上蔓延出来,乍一看,像是垂死的病人以此维生一般,但事实恰好相反。 哪怕人类化身独响者以后,肉身拥有永恒的生命,可对于太阳的存在时间来说,都不过是个没有脱离幼年期的文明,它仍然是人类文明的心脏,恒星强有力地将血液泵向人类,给世界带来光和热。 烈阳永恒不寂,永远是篡夺者的死敌。 出入河流的人化作蓝色的光点,在这些脉络中穿行,减速或者加速,加速肉眼无法捕捉,然后撞进河流的跃迁锚点。 李桐洲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穿越河流,起初感受到的是加速的撕裂感,很快,加速带来的沉重负担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所消解,极速震动的薄膜散发出炫目的白光,让他看不清外界的景象。 很快他加速到极点,在某个时间节点后,啵的一声,李桐洲只觉得自己撞上了类似于水面的分界线,猛的沉入进去后,本体神经触觉感觉到的东西和镜语里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来到了新的地界。 之后,李桐洲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接连不断地撞击着“水面”,每撞击一个水面,就意味着他进行了一次跃迁。 在总计二十八次撞击后,李桐洲身体一缓,保护薄膜的震动也开始减速。 他快要抵达目的地了。 薄膜绽开,前路豁然开朗,景象浮现,李桐洲却严格控制着自己的星躯视觉和本体感官,一眼都不往外看。 这就是赫尔给他的第一条叮嘱。 人类就像辐射源,往外探索的地方,会逐渐生成世界泡,而此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完全未发掘的黑域,人类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辐射会生成世界泡,但不代表能驱散篡夺者,它们总是会捷足先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埋设陷阱。 有长河保护,篡夺者们没法直接对独响者们造成伤害,但通过感官造成影响和污染,向来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哪怕有长河隔绝,庞大的区域污染其浓度、烈度都是非常恐怖的。 猝不及防之下,看一眼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独响者们也有对策,对策很简单,就是“脱敏”,或者说,注入疫苗,用逐级递增的安全污染率先触发独响者的内在抵抗机制。 李桐洲插入一张星卡,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雾气从中涌出,包裹全身,他瞬间觉得啥事儿没有? 他不确定地把星卡拔了又插。 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李桐洲谨慎地半睁开眼睛,直到瞪大双目,周围的景色十分虚幻,就像做梦一样,在虚假之外,又有无数十分真实的黑色丝线不停游离,觊觎着李桐洲。 它们就是簒夺者本体的一部分。 它们足以摧毁,任何不够坚定的智慧生灵的心智吗? 李桐洲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惊疑不定,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坏了?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按照赫尔的描述,八环以下,没有独响者能够免疫这类心智污染,哪怕是八环独响者,在猝不及防下都会吃上一个狠的,六环独响者更不用说,为了保证他在传送途中无忧,赫尔甚至专门申请了刚刚的保护薄膜。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赫尔从他背后钻出,也有点懵圈,道:“你什么情况,怎么脱敏的比我还快?” 随后他又莫名其妙地一拍脑门:“害,你当我没问。” 刚想解释的李桐洲一下又噎了回去。 他是有头绪的,大概和自己能生吃死难特性的特殊体质有关,这点李桐洲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在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不追问了。 虽然疑点重重,但还是正事要紧,李桐洲环顾四周道:“这就是黑域吗?” “这是可观测宇宙的边界这个概念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就理解为人工安全区,我们的先遣队制造的幻影地带,在这里能保证相对安全。” 这么一说,李桐洲就理解了。 426交付给他的资料里包含了这一概念:宇宙没有边界,至少在新世界宇宙学家理解的概念里,大多时候指的都是可观测宇宙,可观测的距离越远,对观测者施加的影响也就越小。 这人工安全屋的原理就是制造一个曲形空间,将这个空间无限拉长,连光都要走上数千年,且里面的重力非常大,自然的,连光都很难走过来,自然不存在因为看见、听见什么而被污染感官。 簒夺者拥有无限生命,在永恒这个尺度上,它们也并非拿这种时间屏障毫无办法,那些在空间外游动的黑影就是它们超越时间而来的痕迹,随着时间推移,安全区也会变得越来越危险,所以扎营不能扎太久,一定时间后就要更换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远征队探险高度依赖于这种时间屏障,但当人们离开以后,这种防御就会变成宇宙中的“不可降解垃圾”。 独响者可以制造它,却没有收回或者消灭它的手段,在黑域被点亮以后,它便从防御工事变成了阻碍发展的空腔,几乎半永久的梗在那里。 人类越往外域扩张,这样的“不可降解垃圾”也就越多。 当然,这些并不是李桐洲现在的议题,他终于见到了队里另外两个队友。 拉克德蒙和山星忽然出现,魁梧的战士和幼小的女孩打量着新面孔李桐洲,两人很快看出他只有六环,马上目光变得微妙了起来。 山星面无表情,把自己情绪藏得很深,拉克德蒙要直接一些,不过也并未表达什么,而是很快移开目光,看向赫尔,道:“现在汇报?” 赫尔点头:“汇报。” “好。”拉克德蒙一挥手,周围的虚幻之中,出现了六个旋涡,旋涡后面是真实的宇宙:“我们设定了六个出击点。” 赫尔当即皱眉,道:“才六个,风险不小啊。” “没办法,六个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再多我们看不过来。”拉克德蒙道:“每个出击点我们都做好了掩护,也做了很多的烟雾弹,时间不久,它们暂时还不找到,我们随便挑一个,它们应该来不及做伏击。” 虽说时间防御是无敌的,但也是双向的,他们还要向外探索,总不能把自己封死。 不能封死,又不能漏多,如何保证出击点不被发现的同时不漏成马奇诺防线,是一门精巧的技术活。 “这片现在是什么情况?” 拉克德蒙说明道:“锚点已经插下,经侦查,这块区域初步判断,应该来自于旧地球公元二十二世纪。” “正历?那还真是少见。” “还不止,六成是正历,两成有新地球帝国方的特质,一成是簒夺者的,还有一成目前我们怀疑是深历的。” 深历?这倒是个新名词,李桐洲不动声色,暗暗记下。 “路线规划好了吗?” “请看这里。”拉克德蒙插入星卡,投影投出,覆盖了周围景象。 投影里面是一颗垂垂老矣,仿佛被剜去一大块的肉球的星体,它的周围还林立着类似于海市蜃楼的景象,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是世界泡的外围。 如果成规模,它们就是世界泡的一部分,可惜它们的规模不够大,等级不够高,只能是“候补”,如果世界泡在进入轮回的时候缺失了什么东西,这些候补就会补进世界泡里。 它们会带来补充,也会带来污染,所以存在时间越久的世界泡污染程度也越高,最终形成篡夺者。 “这片区域依旧没有高亮持久且稳定的恒星,所以我们已经向调音叉申请调配太阳,根据我们的调查进度,最终决定此处是否保留太阳的配额。” “初步调查显示,它很新,在新生世界泡里都算新的,估算年龄只有一周,可能是上一轮人工辐射时的边缘区,所以是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 人类站在暗域边缘,人为控制地向暗域施加影响,促进暗域中世界泡生成,是为人工辐射。 “我们要先在那颗星体里插下五根星界之锚,占领区域,然后再取走星体里的节点。” 第61章 月球 众人不再多话,踏上旅程。 时间屏障面前,壮汉朝着女孩颔首示意,被称为山星的“法师”捻起指尖,稍微抬手,屏障缓缓张开,出现一个缺口。 赫尔一马当先,跨出缺口,其余人紧随其后,最后一个是李桐洲。 尽管他已经“脱敏”,也自认为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星体垂垂老矣,残破不堪,从外面看过去,不过是一个大点的球,直到人们立足于其内,它的巨大和辽阔才被纳入李桐洲眼底。 这是李桐洲出身的正历,可这儿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的生,那些还要高过高楼的浮空城和卫星城高悬于空,浮空城大多已经坠落,只有少部分和卫星城连在一起,散发着最后的微光,苦苦支撑着。 二十二世纪的人类,其脚步已经跨到了李桐洲难以想象的地步,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宇宙。 李桐洲大概能猜出这是哪儿……这是月球,行星改造工程第一实验场。 那些坠落的卫星城变成了簒夺者的巢穴,被无数黑色丝线组成的触须缠绕着,见到众人出现的瞬间,它们散发出的恶意就锁定了上来。 恶意浓郁的简直要实体化,隐约的黑气是他见过最恶心的东西,李桐洲不禁恶寒,如果没有事先准备,恐怕他已经发疯。 赫尔不复之前的吊儿郎当,在无声的宇宙中,通过长河对李桐洲沉声道:“稳住心神,做自己该做的。” 不等回答,浮空城的防御系统锁定众人,无数炮火倾巢而出。 实体弹药铺天盖地,不值一提,危险还在头顶上酝酿,比浮空城还高,围着并不存在地球运动的卫星城开始分解、组合,组成一门巨大的“炮”,炮口毁灭的白光开始凝聚。 那是行星改造器,它拥有毁灭和重塑一颗星体的力量。 李桐洲却看也不看,变出最终命令,长梭疾驰而出。 山星上前一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嘴里念着新地球时期,来自于帝国的古老咒语。 一道“彩虹”于天边出现,曳光弹、子弹、炮弹在彩虹前尽数融化,就像雨滴落入大海,仅仅只激起一点波澜。 驯星人星路! 脱胎于古老帝国超级法术的基石扳机:彩虹镀层。 行星改造喷吐出毁灭的白光穿过人造大气层,重重轰上彩虹镀层,隔着防御,众人都能感觉到白光的恐怖高温和冲击力。 但彩虹镀层岿然不动。 彩虹成为了星体的一根“环带”,仿佛系住了星体的磁场,随着星体一起自转,越拉越长,巨大的能量也被这条彩虹导向了远处,并脱离了星体的引力,逸散在宇宙空间中。 拉克德蒙脚步轻轻一跺,身形冲天而起。 奇迹巨人星路,是一个将独响者本体与星躯结合起来的另类星路,他的身体就是武器,赋予最纯粹的暴力,而且虽环数一样,但拉克德蒙的扳机等级显然超过了约翰·比托,一跃之下,他竟以血肉之力,撞进卫星城,对穿而过。 卫星城像被掐住长脖的鸭子,白光戛然而止,机械构造倾塌。 之后他任由自己下落,砸在一块金属挡板上,又高高跳起,砸向其他攻击中的浮空城。 几个呼吸的功夫,人类文明的巅峰造物被野蛮地尽数摧毁。 李桐洲不理会上面发生的事情,专心操控着进化之路,按照赫尔教他的那样去做。 超音速飞行的长梭在五分钟后飞回李桐洲手上,他迅速道:“查探完毕。” “共享给椅子。”赫尔迅速响应。 李桐洲坐上变化为王座模样的椅子,他放开的思想被迅速读取,蓝光绽放,涌入长河。 总共五个坐标被迅速分享到通讯系统里。 星聆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世界被读写、排序,五根星界之锚没入被侦查出来的五个坐标,人类的光辉伟力开始锚定这片区域。 五个锚点散发出强大的引力,定向捕捉长河的光辉,伟大的阿尔卡迪亚之河缓慢地向该区域蔓延,椅子开始计时,三十个小时以后,这片区域将真正属于人类。 计时开始以后,簒夺者的触须如潮水般褪去,躲进了空间的夹缝里,没有任何跟他们争夺区域所有权的想法,看到它们如此识趣,李桐洲抹了把汗,有些喜悦。 他参与的第一次黑域点亮行动,圆满告终。 赫尔却高兴不起来,他龇牙咧嘴道:“退的这么干脆,说明这片区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进展顺利就好。”李桐洲吐了口气,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道:“这个星体不是世界泡吗?节点在哪儿,这儿连活人都没有。” 赫尔也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负责事前侦查的山星。 她神色平静,却也有些疑惑,解释道:“我确实在这里检测到了世界泡的特性,各方面细节也都吻合。” 然后赫尔又看向了李桐洲屁股下的椅子,问道:“那些畜生撤走了,你进宙域里看看?” 李桐洲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让那椅子自行沉入宙域。 半晌过后,椅子从宙域出来,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幽幽地道:“这儿确实是世界泡的一部分。” “一部分?”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一部分,还是一小部分。”椅子解释道:“而重要的那大部分,飞走了,抛弃了这颗改造失败的行星,飞向了宇宙深处。” 李桐洲有些懵了:“什么意思?” “推算一下时间一会你就能知道了,先随便在这地儿逛逛,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在这待够三十个小时,待到长河与锚点相连的。” 随后众人竟也真不多问,各自散开,自由行动去了。 …… 哪怕在月球,太阳都是高挂天边的,看上去遥不可及,那是太阳碎片定向投放出来的结果,是从长河里传递出来的光。 太阳光辉下,李桐洲眯着眼,看向月球上满地的卫星城和浮空城碎片,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怎么他们的第一次行动就以这么平淡的方式告一段落了。 “你,很不习惯?” 李桐洲循声望去,脑袋还往下低了一些,才看到那个女孩外表,实际连星体都可以利用的超级法师,山星。 虽然李桐洲生冷不忌,也知道独响者的年龄绝对不能用外表来衡量,可这位虽是可爱,星躯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头利落的黑发,粉雕玉琢,可爱的像个洋娃娃,身上还穿着一副显老的黑色长袍,长袍上镶着金边,右胸处纹着一只鸽子,左胸纹着一个白色的塔。 两个图案,分别象征着新地球帝国的皇室和法师塔。 “是有点,我第一次参加远征,不如说,我甚至是第一次和复数其他独响者一起行动。” “那,你要快点,习惯,这是,日常。” 不知是习惯问题还是她惜字如金,山星说起话来喜欢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吐。 她指着远处幸免于难,勉强还浮在天上的浮空城,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然可以。”有些意外,她居然会主动发出邀请李桐洲当即应了下来。 两人朝着浮空城里飞去,像极了超人类郊游,一点也没在意可能潜藏的危险。 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椅子已经进到宙域,把这块区域扫描过了一遍,而且山星的彩虹镀层还一直系在月球两极,提供万无一失的庇护。 所以他放松下来,在天边看到了五个星体。 现在李桐洲才知道,进入世界泡以后,队伍里如果有星聆,那星聆将会为成员量身定制一个微型星体,高挂在天上,星体没有什么战斗作用,只是一具有寓象的空壳,在关键时刻提醒成员其他人的生存状况。 比如当时夜伯死去,他的星体就会陨落、消失。 只不过尤利娅太懒了,向来懒得做这种具有仪式感的无聊举动。 李桐洲的象征星体是一团半燃的余灰,而山星的则漆黑如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象征。 “一般远征都像现在这样轻松吗?” 空气沉默地令人难捱,李桐洲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暗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道:“不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 “簒夺者,不会在,不重要的,世界泡上,浪费时间。” 断断续续的描述让李桐洲听得有些头疼,他咳嗽两声后道:“我们到了,这就是二十二世纪的浮空城,我在万物中枢见过文字描述,看到实物,比我想的还震撼。” 忽然,山星沉默了,李桐洲还觉得奇怪,就见她竖起手指,对着眼前浮空城的入口道:“请,给我,讲解,谢谢。” 李桐洲瞪大了眼睛,道:“图书馆给的资料里都有写,你没看吗?” “我,没看过,正历的部分,因为听说,正历,没有法术。” 李桐洲嘶了一声,一种被忽悠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时赫尔可是跟他说,想进探险队,必须得通读历史,被一顿忽悠去了图书馆,为此还下了不少功夫把那些厚重的历史过了一遍,可眼前这个主说她正历的部分一点没看过。 李桐洲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了不起的关系户了,难道还有高手? 沉默一会儿后,他道:“正历跨入二十二世纪以后,地球这个摇篮上,资源、空间、粮食,海洋遭到污染,像蓝藻这样的原核生物被大量杀死,所以地球甚至是空气都逐渐变得稀缺,这样下去,不等簒夺者篡夺历史,人类自己就要陷入灭绝危机了。 这个时期,人类虽然具备了外空活动的能力,但这时他们的航行方式主要还是造船硬飞,造出来的星舰连光速的十分之一都无法达到,那点可怜的速度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加速,人们能抵达的星球都并不宜居。” “当时他们想的方法很多,星球改造工程就是其一。” 山星吐槽道:“所以才,有这样,丑不拉几的,地方。” 李桐洲一愣,他其实觉得这种科技造物还挺帅的 他不多纠结,继续道:“改造技术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最后制造了不完整的人工大气层,改变月球重力场,但没能创造出类似于地球的生态,最后还是得建造一个又一个像这样的卫星城和浮空城。” 眼前的城市是全封闭环境,以防人工大气层突然掉链子,就像一个微型景观,外面套着一层玻璃球,里面是各类民生建筑,高楼、民居、医院、警局等等,风格统一,单调乏味,是极简的实用主义。 “这样的城市反而造成了资源的大浪费,无法反哺地球,每年还要吃掉大量的能量配额,加重地球污染。” 他边解说边看着这样的城市,李桐洲忽然反应过来椅子卖的是什么关子了:“哦,难道这个历史节选的人类舍弃了月亮,捣鼓一艘飞船,然后飞走了?” 话音刚落,月球开始剧烈颤抖,刚刚被奇迹巨人一脚蹬坏的行星改造器像拼图一样拼了回去,世界开始重塑。 一艘宇宙星舰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星舰长一千五百米,比李桐洲那个时代人类已有最大航母都要长足足五倍,表体光滑,像是覆盖着水幕,让人看不清舰体的实体。 懂行的人应该会知道,这是加速测试,在舰体覆盖一层超低温薄膜,保护星舰在加速时不受高温侵袭。 测试马上结束,薄膜被星舰各处的“关节”回收,露出庐山真面目。 修长的舰体表体覆着银色的涂装,整体严丝合缝,只有少部分地方能看见“合模线”,那其实是星舰的可动结构,一部分是防卫武装,如炮塔、主炮系统等等,一部分是子舰出击和登陆舱的舱门,还有一部分,则是加速器的组建,将其展开,机械材质会组成一个围绕着星舰的环。 环是主加速器,辅以舰尾的推进器,一齐推动着这个大家伙,驶向远方。 宏大、壮观、先进,是李桐洲能赋予它的形容词。 “正历,的人,和联邦,很像,都喜欢这些,没有美感,的,金属块。” 李桐洲哑然失笑。 魔法文明确实很难理解科技文明的机械美感。 第62章 想要的答案 星舰的试运行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如果系统调试成功,它将载着希望,带着巨量物资扬帆远航。 舰上的人似乎发现了李桐洲和山星,在半晌的平静之后,一艘子舰出舱,快速飞了过来,又缓缓停了下来。 李桐洲看了眼山星,山星没有什么表示,他也就没动作。 子舰上下来一个男人,他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道:“我们失败了,对吗?” 李桐洲怔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男人身型魁梧,魁梧的有些不自然,李桐洲的灰烬视觉显示,对方的皮囊下面有百分之七十五是仿生脏器和机械构造,可以这么说:除了他的大脑是原生的,其他部件多多少少都有点科技含量,比独响者还赛博。 最重要的是,李桐洲看出,他是一个节点。 他一拍脑袋道:“噢对,我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这艘‘理想国’号的船长,拉格兰特。你们应该是未来人?” 一语道破啊……李桐洲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联合国政府已经确定抛弃月球前哨站,人工大气层最低程度运行,重力场也是乱七八糟,正常人类在这种鬼地方不能说来去自如,起码也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可你们像来春游踏青一样,完全不受影响。” 船长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还有我的眼睛,尖端科技,完全看不出你们的底细,连你们是碳基的还是硅基的都看不出来,这可不一般啊。” “你怎么不认为我们是篡夺者?”李桐洲道:“而且‘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要不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艘伟大的舰船?” 李桐洲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船长又看向了在远处坐着的赫尔,赫尔远远摆了摆手,没有靠过来的意思。 船长娓娓道来:“理想国号,人类科学的最高杰作,实载一万五千人,一万五千个顶尖人才,携带着在新世界延续文明需要的一切东西:食物、燃料、基因库、资料库、武器,还有一个行星改造器。” “行星改造器的可靠性已经在月球上得到了验证,结果是不可靠……我们的技术还不够成熟,无法制造出我们想要的生态,但我们还是带上了,在行星改造的领域,它可能不太好用,但在挖地填海这一块,它相当拔尖,我们起码可以拿着这玩意儿当挖掘机使。” 李桐洲抬头看向那个卫星城的,道:“这玩意造价多少钱。” 船长咧嘴一笑,道:“是头顶上这玩意的进阶版,成本价两千亿!” 李桐洲差点喷出来,道:“两千亿的挖掘机?” “造都造出来了,总不能送废铁回收站,去掉了可居住空间,只留改造器的部分,反正也不占地方,就带着呗。”船长道:“我们打算就这么开着星舰,走到哪就用它挖到哪儿,采集可用物品,然后慢慢挪向人类的新家。” “目的地是哪儿?”李桐洲问道。 “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船长道:“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活着。” 李桐洲瞪大眼睛,非常惊讶。 “篡夺者真的是个很方便的借口,资源锐减、环境污染、生态灭绝,我们通通可以解读成是在篡夺者主导下,地球对人类释放的恶意,在这种思维主导下,问题似乎有了一个最终解决方案。 不就是地球吗,人把床尿忘了,咱们换张床不就得了,恋床也总比继续睡在尿上面好。篡夺者是生于地球之中的某种传染病,这几乎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定式。” 作为独响者的李桐洲知道,这自然不是的,篡夺者并不是地球的产物,而是人类的伴生暗影。 不过这个比喻倒是很有意思,而且这个描述,难道这个船长也发现了这点? 船长继续道:“但当时联邦科学院里有一小撮人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如果,如果篡夺者不是地球生了病,而是我们人类的原发性问题,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尿掉几张床?” 李桐洲吐出一口气,不算惊讶,只能说是佩服,人类群体中永远不乏具有先见之明的勇敢者。 “但他们没有证据支撑这种说法,比阴谋论还要低级,几乎无法说服任何人,更不可能对联合国决策起到半点影响。” 李桐洲道:“人类坚信尿炕了是床的错?” “那倒也不是,挺复杂的说起来。”船长感叹般地道:“有人觉得这是人类该遭的报应,有人觉得这是地球内部的癌变,各种思想都有,但没有人觉得这是人类原发性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怀疑我们自己。” “一种目标是污染人类历史,超越时间的存在,人们居然没有试着将其关联起来,这本身就很奇怪。” 李桐洲思考一下,道:“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你们的认知已经被污染了,这种可能性从根本上被剔除出去了。” 船长打了个响指:“未来人说话就是敞亮,我要现在跟他们说这个,他们只会当我是疯子。” “那你口中的一小撮人,是怎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李桐洲道。 “乌克,给我敲响警钟的人叫乌克,当然这是化名,他的本名,他告诉过我,但我念不出来。” “念不出来?” “对,他的本名叫:—————” 众人全部看了过来。 船长确实念出了一个名字,但没人听的真切,独响者的超级感官不用怀疑,也并不是他吐字不够清晰,不是说者表达不够清楚,也不是听者没有听见,就是单纯的,像这个名字本身代表的意义,被生生从世界上切除了。 连椅子都多看了他两眼,确认这个赛博改造人身上的确不存在什么神秘学力量。 “你看,我就是依葫芦画瓢,念出那几个音节,结果包括我在内,谁都没有办法理解。” 李桐洲瞠目结舌,认识再一次被刷新了。 “他预言了未来人的到来,也跟我描述了你们这种未来人的特征,他还说,如果我在抵达‘新床’之前见到了你们,说明我们的实验失败了。” “你说……实验?”李桐洲敏锐地道。 船长故作神秘,道:“你猜这艘星舰什么要叫理想国?” 李桐洲顿了一下,假装自己在思考,然后耸肩,说猜不出来。 “因为这就是一场实验,对人类本我的追寻。”船长道:“为了文明存续,他们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和伦理了,身体改造、人工生命之类被封锁了一个世纪的东西终于解禁,我们船上就配备了相关的仪器,这是我们实验最大的前提:人工生命。” “我们想要确认,篡夺者究竟是不是源发自人类的东西,所以我们想了一个计划,乘坐着星舰,飞向人类绝对没有踏足过的星球,并投放事先准备好的人工生命摇篮,靠人工造物,摆脱人类天生的劣根性。” “等等。”李桐洲忽然打断道:“这有些地方说不通。” 船长客气地道:“请讲。” “你们的目地如果是想造出一片‘新人类’生活的乐园,那你们没有方法确认自己身上不带着传染病。 而且你们也根本没法确定在,自己用来人造生命的材料本身是不受感染的,它们连历史都可以污染,当然也可以污染你们想象不到的东西。” “我们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乌克也给出了解决方法:我们可以将利用永远不可能被污染的材质,将知识和基因‘抽真空’打包,安置在安全场所中。” “口气不小啊。”赫尔突然出现,冷笑道:“张口就是永远不可能被污染,如果旧地球时期真的有这种材质,人类还至于四分五裂吗。” 这下轮到船长震惊了:“四,四分五裂……?” “回答我的问题,你说的那个材质是什么?” “是……”船长深吸一口气,捧起一个晶体球:“它。” 赫尔眼神一凝,震惊异常,因为这颗晶体球是由类似蓝藻海妖鳞片的某种奇特物质构成的,散发着幽蓝色,晶莹的光。 这不可能!蓝藻海妖是诞生在镜语世界泡里,具有独特性、不可动摇性的神话生物,它的鳞片怎么可能出现在正历里! 这可绝不是一个小问题,这意味着蓝藻海妖的存在本身遭到了泄露。 椅子立马重新扫描星舰,马上得出了结论:没有污染,没有被侵略、篡夺的迹象。 场面陷入了奇怪的沉默,李桐洲便开口问道:“就算这些东西真的不受污染,可你们总归要确认这场实验的结果,你们就不怕自己身上的污染影响到实验本身?” 船长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道:“寻找新家园,成为新世界的亚当夏娃?不,那只是编出来让这一船人愿意跟随我的高尚托词,其实我们根本无需确认实验本身,不,不是无需,是不能。 新世界没有能载我们的船,新人类也不需要我们这群没有价值的余孽。” “找到目标星球后,如果目标完美吻合人类的生存需求,那最好,如果部分不足,那就用行星改造器,能改多少是多少,那之后,我会下令通过空投的方式,安置培养新人类所需要的知识、环境,培养舱、种子、设施,乃至一切。” 李桐洲对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有了预感,引子般地问道:“那你们呢?” “人工生命舱室运行时间设定在一千年以后,我们自然活不到那个时候,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会举行一次公投,给他们两条路走,如果多数人赞成离开,那我们将继续远航,如果他们不赞同这条路,我会……”船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桐洲道:“这是同一条路,好不容易找到家园的他们会自愿启航,投身没有回头路的新航路吗?留下了大部分物资的他们,还有机会在太空中生存吗?” “这是在坑杀肩负未来的一万五千名精英,我知道,但一万五千人对比全人类,那也显得微不足道。”船长斩钉截铁地道: “我们推算过,以一千年的尺度来看,人类大概率会灭绝,那之后开启的是新人类的历史,为了保护这份种子,我愿意当这个刽子手。” 李桐洲注视着船长,他的身影逐渐与高山飞语重叠。 二者一个是为了至爱之人,一个是为了全人类,似乎并不相通,但他们身上那种为了目标可以不惜任何代价的目空感,让李桐洲觉得非常熟悉。 在这群疯狂之人的感染下,一时间,他竟有些觉得,或许像雾月那样追求稳定本身的人才是正常的。 新人类,真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样一个献祭一万五千人的超级仪式,还真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乌克让我把这些对你们和盘托出,但他还告诉我,如果某一天我见到了你们,就证明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一直没缕清其中的逻辑,我见到了未来人,不就正意味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吗,种子生根发芽,然后他们跑回来见我们了,这个想法是不是太乐观了?” 船长接近呓语地道:“人类四分五裂……那该是怎样的未来啊。” 李桐洲刚想开口,船长赶忙制止道:“别,你千万别跟我说未来事,我不想听,我还要开船呢。” “乌克只告诉我,满足你们提出的一切需求,你们有没有想要的,只要我能给就都会给,如果没有,我要去种树了。” 无人回答他。 他察觉到这群人心思各异,那个高挑的帅气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船长觉得莫名其妙,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子舰。 走到登陆口前,他又忽然回过头来,犹豫着道:“我,还是想听听你们这些未来人的看法,我做的这些事,是对的吗?” 李桐洲思考了片刻,给出自己的答案:“历史是一行惨烈的诗。我没有资格对身处绝望年代的你们做出什么评判,只能为你对全人类献身的觉悟表达敬意。” 这或许就是船长想要得到的回答,他嘴角含笑,毅然决然般地踏上了金属甲板。 第63章 记忆的方式 星舰再次踏上征程,一万五千人投身于永远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冒险。 他们勇气、觉悟、奉献在李桐洲看来价值千金,正象征着人类最宝贵的特质和精神。 看着冲入宇宙空间,不断加速直至化为一个小光点的舰船,李桐洲感慨良多。 可这一切在其他独响者看来不值一提,赫尔拍了拍屁股下的椅子,道:“检查清楚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很干净,干净的像是完全没有被污染过一样,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泡新生伊始,可能污染还没来得及渗透。” 李桐洲拿出龙蛋,随意地丢向空中,它在空中打转几圈,不倒翁似的自动回正,保持着正立的姿态,带着呼吸般韵律地鼓动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它转换了颜色。 它变得蓝粉相间,光泽透亮,像是镀了一层细细的纱。 按照426给的说法,这个颜色意味着这里是“错误”的历史。 赫尔果决地道:“拉克德蒙,你马上和雾月通报情况,椅子去联络附近的小队,让低环的预备小队持续跟踪那艘星舰,搞清楚船上的情况,争取用最快的时间合并节点,如果情况不对,允许毁了这个世界泡。” 李桐洲忽然道:“我们不亲自跟进吗?” 赫尔摇头道:“我们负责的,还有三片要探索并下入锚点的区域,当前区域的锚点还处在倒计时里,点亮和保住一片区域的工作远比追查一个低级世界泡要来的重要。” “明白了。”李桐洲一摊手,接过下落的龙蛋,没说什么。 还有很多时间,接下来的工作大多由星聆负责,而此时闲下来的赫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你很不满意我的态度。” 李桐洲摸了摸眉头,道:“我没做任何表情,没有说任何话,不作任何表示,你怎么会认定我在不满?” “妈的,我见的人多了,一般像你这种雏鸡开始都会抵触,你看到的是一段人类过往的历史,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低级世界泡,你不抵触那才叫不正常,说明你反人类,更适合篡夺者那边。”赫尔咧嘴道。 李桐洲开玩笑道:“我很适应,那我可要插污染卡了啊?” 赫尔用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 李桐洲则敛起笑意,道:“我不会对你的决策提出异议,因为我需要这次远征的机会,我相信你是专家,至少在实用主义层面,你肯定是对的,如果你担心我因此拖你们后腿,那其实可以大可不必。” “只是闲聊,不是指责,也不是说教。”赫尔摆了摆手道:“而且你也说了,是从实用主义来看,那说明你起码在道德层面不认可我。” “那倒也算不上。”李桐洲道:“在你们看来,我确实是雏鸡,我一开始很难理解独响者的思维方式,可如果跳出人类的寿命,以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尺度去看待你们的行为,那就要合理不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嘛,活得久了,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赫尔有些无语道:“话是这么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待独响者的?” “谋杀、掠夺、蒙骗、操弄、蛊惑人心,差不多就这些。”李桐洲微笑道。 赫尔竖了个大拇指,道:“他妈的,说的好,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我这样的态度不是因为见得多了,麻木了,而是因为我必须遗忘。” “我不明白。”李桐洲摇头道。 “很简单的道理,你现在认为过目不忘,记忆永不消退是一件好事,那借用你的话说,把尺度拉到百年甚至千年,会是怎么样的?你会记得你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记得每次遇经的死亡,记得学到的每个知识,无论它们的好坏。” 李桐洲试图去设想,却得不到什么答案,他道:“你想说永生是一种诅咒?” “诅咒?不,永生他妈的爽死了,特别是有一堆人跟你一起永生的时候,在镜语那种鬼地方待着,或者能杀你的只有宇宙的热寂、超新星爆发之类的东西。”赫尔自嘲般地道:“但每件事都记得,会让你陷入混乱,最终导致你发疯,让你自主地想结束这种永生。” 这样的描述非常熟悉,让李桐洲想起了她,尤利娅是否就是被漫长记忆逼疯的可怜人? “所以学会遗忘才是活得久的话关键?” “那……倒也不是。”赫尔的回答出人意料。 “如何应对自己漫长的生命,是每个独响者都要面对的课题,当然,前提是你有幸活过第一个百年,第一个百年后问题才会显现,每个人应对的方法都不一样,我只是说我的方法是遗忘,其他人不一定。” “我,就不是。”在旁边沉默许久的山星忽然开口。 李桐洲摸了摸下巴,谨慎又恭敬地道:“您,额,可能有些冒昧……” “她很年轻,才两百岁。”赫尔道:“而且她不需要遗忘,因为她压根就不记事。” 她点了点头,并竖起食指,道:“我,围绕着,一个点,进行,记忆。” 李桐洲懵了一下,觉得要求这位把事情说清楚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于是看向赫尔,赫尔道:“这是个人隐私,我只能给你举例子,比如你认得这一根木棍,你围绕着它进行记忆,剥下来的是木屑,木屑下面是纤维,所以你同时记住了木棍、木屑和纤维,不准确,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待万物的方式就是把新认识的某样东西挂靠在过往的某种认知上,能靠的上去就靠,靠不上去就略过,记下一个。” 李桐洲被震惊了:“还能这么搞?” “所以她很纯粹,你可以认为她就记了那么几件事,其他都是这件事的衍生。”赫尔摊手道:“这就是为什么,独响者活的越久越奇葩。” “所以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什么都往心里揣,当然这绝对不是讽刺。”赫尔很认真地道:“世界上有资格这么做的人不多,最少也得是九环独响者,而且是按‘出生’起算百年内晋升的九环独响者,要么就只能是活够百年就抹脖子的疯子。” “为什么是百岁的九环,而且这是什么水平?”李桐洲摸了摸下巴。 “百岁之后,你就要治疗你的心理问题,治疗方案通常都是固定的,接受一次,意味着以后你都要这么做,你要改可以,得有靠谱的心理医生帮你才行。” “至于百岁的九环是什么水平……”赫尔有点微妙,道:“你可以把这种人理解为命定的半神。” 意思是,达到这种晋升速度的人未来都成为了十环半神吗……看来这门槛真是不低啊。 李桐洲点了点头,随后道:“可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不是说了吗,随便聊聊。”随后赫尔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而且我总得跟你这关系户套套近乎。” 关系户?李桐洲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那你可打错算盘了,我和代理人没有那么深的关系。” 赫尔不说什么,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又把话题扯了回去,道:“说了这么多,其实就这么简单,世界泡发生的事都是过去的事,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被反复演绎的,不如多想想你的未来,反正都要忘,不如一开始就不往心里搁,像山星一样,纯粹一点。” 李桐洲没有发表什么看法,陷入了思考。 目前看来,独响者的思想和力量是高度错位,拥有恐怖的力量,精神却脆弱无比,时刻像在走独木桥,拥有永恒的寿命,却没有能够容纳漫长寿命所见所闻的坚定性。 被迫的遗忘,被迫的漠视,是不是就正说明,人类的进化还远没有到完善的地步? 连星体都可以操控的新时代人类,却比旧地球时期还要岌岌可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这时,“斯巴达战士”回到了众人身边,通报了新情况: “雾月的新指示。”他站定后道:“她要求我们和另外一支小队配合,我们负责地毯式搜索当前区域,对方负责跟踪舰船,双方进行情报共享,然后再给她进行一次总结性汇报,一定要排除有关于蓝藻海妖的任何隐患。” “排查完毕后,向下一个指定地点进发。” …… …… 六环以后,李桐洲与长梭的联系加深,二者共享感官,移动速度极快,还能制造分身,分身死亡本体还虚无承担太大的代价,简直就是天生的侦察兵。 优点是,除非碰到雾月那种不讲道理的怪物,不然他很难死,缺点是他本体没有太强的破坏性,进攻性不足,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后方,用自己的长梭到处跑来跑去。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无聊的是,篡夺者真的放弃了这片区域,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在进行汇报后,小队便遵照雾月的指令,前往了下一片区域。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把长河比作列车,那他们这些乘客就是把列车修到了自己脚下,然后放着车不乘,用双脚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李桐洲见识到了暗域的混乱,他前一秒还在月球,沿着地平线往远处走,走到边界,并传过去后,却又来到了地球之内,还和镜语的有序不同,暗域边界内外的空间根本不连续,来到的地点是随机的。 只有用锚点锚定长河,独响者才能自由、安全且精确地穿行在这些空间里。 “这次远征的动作比预想的要快,几乎所有指定地点都传来捷报,只剩下十六个区域没有点亮了。”拉克德蒙看着李桐洲,若有所指地道:“点亮完所有区域,我们就可以去放下心来去打劫世界泡了。” 拉克德蒙向来不怎么和李桐洲直接交谈,而且总对他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李桐洲一挑眉,道:“是啊,打劫,总不会有人出来远征是为了理想信念和公平正义,你是吗?” 对方讽刺地道:“所以你也要去……谋杀、掠夺、蒙骗了。” 原来如此,是听到了刚才他说的那番话。 “那当然。”李桐洲面色平静,毫不动摇地道:“我这种小人物想活命,就只能靠谋杀、掠夺、蒙骗,我不认为我置身事外,或者只有我是一朵白莲花,我刚刚是在清醒地对自己发表评价,怎么,难道这让你感到难堪了?那向你道歉。” 拉克德蒙眼皮一跳,张口就要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口。 “好了。”赫尔拍了拍手,制止道:“别说废话,按计划行事。” 虽然这番话说的极尽讽刺,但也算是李桐洲的心里话,在“异化永恒”世界泡之前,他还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成为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独响者。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身上还背着那个女人的命,不可能独善其身。 虽然这不意味着他会变成约翰·比托之流的傲慢强盗,也不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被劫掠的对象好,但李桐洲也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李桐洲摇了摇头,不再纠缠,最终命令再次起飞。 踏入陌生的区域,他的行动非常谨慎,在飞行途中,这片区域的全貌在李桐洲脑海中描绘出来。 这是坐落于一处盆地里的无边沙漠,飞梭疾驰,看见的只有黄沙,无趣的黄沙,重复的黄沙,一望无尽。 没有任何绿色,生机断绝,河床已经干涸,甚至连篡夺者的丝线都没有看见,整片区域空空荡荡,唯一存在的活动是炽烈的风吹动沙丘,仿佛大地在缓缓蠕动。 长梭再往外飞,便撞到了这片区域的边界,于是李桐洲控制最终命令贴着边界搜索,超音速的长梭几秒间逛完了整个沙漠。 一无所获。 李桐洲对着赫尔摇了摇头。 赫尔紧皱眉头,道:“连续空守两片区域,篡夺者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第64章 方案 暗域只有残响,残响经人辐射才会生成世界泡,这就是“游戏规则”。 长久以来,独响者和篡夺者双方就围绕着这种规则进行博弈,独响者的优势是掌握着世界泡生成的主动权,而篡夺者则可以在暗域里自由行动,掌握着里世界的“地理优势”,算起来,目前的暗域争夺,人类赢了七成。 但这不代表人类已经占了巨大优势,正相反,这场旷日持久战争的战损比是极不公平的。 新时代的人类不能自然分娩,只能从世界泡中诞生。 每个独响者,哪怕是被剥夺扳机,不得已沦为的回响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天选之子,是旧时代人类演化出来的精华,每个独响者的死亡都令人痛心,而篡夺者呢,只要人类本身还没有灭亡,就会从历史错误中不断诞生,杀也杀不尽。 人类在宇宙中有领土,篡夺者也有,人类每输一次,会死去不计其数的独响者,它们的领土就扩大一分,流失许多珍贵的奇迹扳机。 暗域是怎么诞生的,到底有多大,现在还没有个确切的答案,但毫无疑问,双方每次争夺都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一场有限对抗无限的拉锯。 除去诸如已有领土防卫、暗中较量、多方势力掣肘等许多复杂因素,双方都要动用够资格进入正面战场的大部分有生力量。 人类玩命,篡夺者更玩命,它们没有太多的理由空守地盘,更何况是连续两次空守,这极不寻常。 赫尔当即汇报了这一情况。 这次,是雾月的分身亲自过来。 分身这样的能力,很重要,很好用,却不算十分稀少,李桐洲会,篡夺者会,雾月借助一些奇特的扳机同样可以做到,不过她分出来的身不具备战斗能力,只继承了她的感官。 再次看到这个身材热火的曼妙女郎,修长笔挺,白皙弹滑,镶嵌着宝石和纹路的的右腿挺起,穿着那双黑色皮鞋,给沙丘踩出一个坑。 然后李桐洲第一次看到赫尔那张天生阴冷的脸,竟然能他妈笑的像朵花。 “你来了~” 李桐洲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雾月不理会他的殷勤,站在沙地上,九环的超绝感官扫描整个世界残响,这当然是无用功,因为李桐洲已经逛过一圈了,就算不信李桐洲,她也该信赫尔屁股下面的椅子,这么做不过是谨慎的天性使然,也可以说是职业习惯。 最后自然也是一无所获的。 星聆在宙域里将这片区域犁地三尺,都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没有世界泡,没有簒夺者,只是一片荒芜的残响。 赫尔在一边道:“真没想到你会跑这一趟,出什么事了?” “暂时没有。”雾月道:“现在全局顺利,顺利得让我觉得恶心,选定的上百个锚定地点,只有四十三个遭到了抵抗,其中还有一些是象征性的,根本没有力道。” “所以你不放心。”赫尔道。 “你是此次远征的第二负责人,我理应向你汇报。”雾月说着,对椅子勾了勾手指。 第二负责人,居然是赫尔?李桐洲暗暗吃惊。 “嘶!”赫尔当即跳了起来,一把躲开突出来的尖刺,却还是本能反应般叫了出来。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丢人,那眼神冒火,简直像要把椅子当场给拆了。 雾月坐上椅子,双腿交叠,打了个响指。在星聆的帮助下,调出星图,可以说是一份沙盘,上面推演着目前远征的局势,完全可以说一片大好,可她反而感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规划的区域再往前点,会碰到什么。” “这种问题想不出答案,除了簒夺者,谁也不知道暗域里有什么。”赫尔摇头道。 “首先,我们在它们可以放给我们的区域里发现了什么,不提现在这片什么也没有的荒漠,我们已经获得了五个中级奇迹扳机,一个高级奇迹扳机,两个正在捕获中的高级世界泡,以及十几个待探索的中级世界泡。” 赫尔眼神一凝,道:“这可不是小代价。” “而且我们付出的代价非常小,这些战利品相当于白拿。”雾月道:“所以我在想,如果它们是在刻意掩盖什么,那什么样的目的才值得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呢?” 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不多她不给赫尔发表意见的机会,继续道:“我们能够知道的是,簒夺者绝对不可能对我们的某次远征视而不见,它们一定会将触须伸过来,只不过放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我们不妨通过它们也知的活动区域去倒推,现在还有哪里是我们看不见。” 说完,沙盘再沿着边缘浮现出几块黑色的区域。 赫尔忽然皱眉道:“远征规划的行动区域,是根据我们设定的辐射范围来的,根据推算,那些区域应该还不到能生成世界泡的时候,它们在一个没有世界泡的区域里作威作福,不太合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我认为,一定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些区域肯定藏着什么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提议派遣小队,地毯式搜查这些黑域。” 这回答丝毫不出人意料,赫尔直视着她,果断且肃然地道:“我不赞同这个提案,这些黑域不在规划范围内,没有事前勘探、人造安全区、时间缓冲带,而且在这种节骨眼上分出人手,很有可能出问题。” “我们还有足够的预备人手。”雾月回答。 “可不管谁去执行,毋需多想都知道,死亡率一定非常高。” 雾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指向李桐洲,道:“这个家伙一直喊独响者叫星际海盗,如果干这行不以风险换收益,那能叫海盗吗?” 李桐洲一怔,没想到话题能扯到自己身上,下意识回答道:“没风险的那叫超市零元购,正星条旗老咳。” 他在赫尔的目光下住了嘴。 雾月道:“我会颁布这个任务,如果有人愿意接受,且成规模,我就正式下达指令。” “那你的算盘要落空了。”赫尔似笑非笑地道:“海盗是要收益不假,可他们也得权衡风险,风险是实打实的,收益堪比盲盒,为了开一次盲盒,去搏一次命,谁会干这蠢事?” “确实是这样的。”雾月居然认同了他的想法,但,马上就突兀地一转:“话说回来,我还有一个猜想。” 赫尔动作一顿,心中浮现一丝不详的预感。 “黑域里会有什么呢,值得簒夺者放弃三个以上高级扳机去换取的目标,是一个战略目标,比如占领那块区域能遏制我们的扩张吗?还是一个具体的物品吗,比如,伟大存在?” 伟大存在! 听到这个名词,李桐洲心中一股,但他也马上反应过来,这里面还有门道。 “”赫尔吸了口气,道:“这不现实。” “我没说这是现实,只是我个人的猜想。” “然后你把这个猜想广而告之了。”赫尔止不住的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猜想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一个肯定的态度,你肯定知道,你是故意的。” 雾月双腿换边,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你的猜想会诱导一些人,但还不够驱使这部分人真正行动起来。” 雾月平淡的不像是在谈论他人的生死问题,双手交叠,十根葱指嫩的像能握出水,她道:“调音叉里最近人事上出现了一些变动,我有资格向三号人物举荐一位精干的人才,填补上变动造成的空缺。” 赫尔震惊的无以复加,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最终恢复到了那副阴冷的神色。 反而是李桐洲在一旁听乐了,忍俊不禁地道:“那这一定是个苦差事?” “当然,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很苦恼应该由谁来承担这一大任。” 李桐洲一本正经地道:“那这个人一定需要接受此任的勇气。” 赫尔接道:“还需要足够强大的实力。” 雾月又和:“还需要接受心理医生和星聆的双重调整,直到这个人的星路适配调音叉的工作,这很不自由,非常拘束。” 在场只有山星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道:“我,有,推荐的,人。” 这句话堪比超强的冷场核弹,一下冻住了场面。 半晌过后,赫尔才意味深长地道:“你真的很有魅力,我认为你的主音色不应该是傲慢,而是公义。” 雾月坦然地接受了赫尔的反讽,不过她也不由得想到,明明在数百年前,对方对自己的决策是不会提出任何异议的。 时过境迁,一些看似不会变化的东西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赫尔妥协了,他有些疲惫地道:“我坚持保留向巨人王庭汇报的权利,但你别误会,这么做是为了保证远征的顺利进行,以免因为信息延误导致的各种后果。” “当然,理解万岁。”雾月起身道:“后续的一些事情,还要麻烦你跟进了。” “理解万岁。”赫尔咧嘴笑了起来。 雾月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李桐洲不由得感叹道:“她比我想的还要道德真空。” “她不是道德真空,她比谁都要有道德。”赫尔深深地道:“但这种道德不是忠于你想的那种道德,而是秩序。” 李桐洲忽然道:“为什么我成为独响者后碰到的都是这种女人?” “这种女人是什么女人?”赫尔突然放松了下来,道:“她可是个好女人,几百年前我还追过她。” “追过,现在不追了吗?”李桐洲道。 “不了,我还是更喜欢她没有成为无声弦队长时的样子,近年的调音叉嘛……” 他说的话戛然而止,赫尔神色覆上一层阴影,不知道是因为调音叉,还是因为这次远征。 赫尔摇了摇头,回神道:“说正事,她大概率会让我负责统筹这批要进黑域送死的可怜虫,所以我们要抓紧干完手上的活。” 第65章 突变 荒芜的沙漠里,拔地而起一座高耸的建筑,星聆的权能可不仅限于宙域之中,世界的正和反,尽掌握在她们的手中。 虽然椅子不是“她”们,而是本体不明的奇怪东西,星聆的能力却也是实打实的,改造地貌,凭空起高楼那是信手拈来。 独响者确实拥有不惧严寒和酷暑,对环境的超强适应能力,但也不意味着他们要像野人一样在沙地里打滚。 拥有星聆的团队,最舒服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享受人类文明的成果。 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太阳仍然高挂在天空上,毕竟人工导向的阳光不存在什么夕阳西下那样浪漫的时刻,只要需要,它随时都在,不需要,也随时可以让它“熄灭”。 “热成这种鬼样,能不能先把导流给掐了。”椅子在李桐洲屁股下,嘟囔着道。 虽然独响者不需要常规睡眠,活动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造成损耗,所以在确认四周安全以后,他们决定轮流休息,那个“巨人”和李桐洲不对付,所以和赫尔一组,而椅子是真正的不需要休息,固定值班,现在轮到李桐洲和山星陪它坐着看太阳了。 李桐洲笑了一下,道:“你不会觉得累,却会觉得热……说实话,当椅子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还想问你们,当人类是种什么感觉呢。”椅子发出一个嗤鼻的声音:“又不是我自己想当椅子,天天被人坐的,我那不是没办法吗。” “就算你是星聆,也没有办法给自己重新塑造一个星躯吗?”李桐洲奇道。 “就像奇迹巨人的本体一定是个几米高的大个子,音叉的身上一定有颗共鸣石一样,本体是命定的。” 李桐洲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这副样子是本体啊?” “男人成为星聆,肯定要付出一点代价,有的直接死了,我运气好点,变成了椅子,代价是失去了一些人类特有的感官,而且永远不能使用星躯,在这个人人挂马甲的年代实名制上网。” 李桐洲差点没憋住笑,道:“那也不对啊,你总不能一开始就叫真理什么什么王座。” “是真理与真实王座!……”椅子自己愣了一下,嘟囔两句道:“还是真实与真理来着,忘了,这不重要,反正变成椅子以后,我本名就叫这个了。” “原来如此。”李桐洲感叹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一人一椅就这么聊着,山星在一边听着,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有没有把事儿记住。 锚点已经插下,还剩最后半个小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次任务也将圆满落下。 可,人生大概就是与意外相伴的旅程。 意外的到来并不明显,反而很隐晦,只是李桐洲看到山星揪起衣领,不停扇风,看到汗珠沿着脖颈流进她的锁骨。 升温了,本就持续高温的沙漠更加燥热。 一个念头忽然从李桐洲脑子里跳出来,他问道:“这片荒漠是怎么形成的?” “和旧地球的沙漠大差不差,内力作用、水汽蒸发、水土流失……没有什么异常的,怎么了?”椅子道。 “太阳有影响吗?” “太阳?太阳有什么……”椅子话刚起头便戛然而止。 它也意识到了李桐洲想到的问题。 太阳,是沙漠中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如果没有阳光直射,大片的沙地会迅速流失热,从极热转变到寒冷,如果这个区域一开始就没有太阳,那这片沙漠是怎么形成的? 最重要的问题来了,从进入这个世界泡开始,这个区域的太阳就一直是镜语提供的,而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九个半小时,天上挂着的还是定向太阳。 这个区域本来的太阳去哪儿了? 想到这个问题,椅子立马通知了休息中的赫尔,通知还没到,赫尔就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神色凝重地看向天空。 星聆事无巨细地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却还是陷入了该死的思维定式,他们已经完全习惯了太阳随叫随到的便利,从而忽略了它本身可能引发的问题。 在镜语太阳的旁边,又出现了一颗星体。 是这片区域的太阳吗?不,那是月亮。 黑色的月亮! 黑光爆发,霎时间,连太阳的辉煌都被遮盖过去,极致的能量犹如银河泼下,“飞流直下三千尺”,声势浩大地灌向地面。 须臾之间,整栋高楼不复存在,五人小队站在远处的沙丘上,彩虹镀层从天边亮起,从这端到那端,在星海之中寻找星球作为抓手,虽还未成型,依然忠实地阻隔了黑光杨起的沙暴和冲击。 可在豁然间,山星如遭重击,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险些跌倒,天边的彩虹陡然破碎,一个身形穿过沙暴和彩虹碎片,践踏大体,显现于前。 黑光之中,隐约可见的是一颗苍白颅骨,有着狼的形状, 令人强烈窒息的死亡压迫涨潮般涌来,仿佛凝聚了无数个生命死亡的黑烟极尽邪恶,李桐洲再熟悉不过了。 死难。 而赫尔则叫出了它的正式名称,他暴喝道: “天狼长子!” 黑光还未沾上众人,众人的思维便已经开始变得迟缓,一阵无形的风暴在李桐洲、山星和拉克德蒙的心智中旋转,无数个时代的人类其死亡时的,憎恨、恐惧、甚至是激昂一同涌上心头。 恍惚之中,李桐洲将自己错认成某个饱尝恶刑的亡者,被块块肢解,下一秒又成了中世纪某位猎巫运动的受害者,被绑在石柱之上,饱受火烤。 他甚至能听见,那些参与者兴奋、激动和隐约恐惧混杂而成的变态情感。 一旁,黑色镜面迅速蔓延,覆上他的全身,整个探索从未出手过的赫尔展现出黑镜管理员的威能,周围的光线蓦然扭曲,一切他所指定的事物都被卷入了黑镜之中。 万事万物浮现于原本无光的黑镜之上,铸就了一副“泼墨画”。 三个低环数的独响者犹如坐过山车般,紧绷到极限的精神咣当坠地,骤然清醒过来的拉克德蒙又不知何来的勇气,竟怒吼一声,冲向了与赫尔角力中的长子。 远处,一个身影赫然显现,它身形佝偻,双臂修长,双腿却非常瘦弱,枯木般撑起三米有余的躯体,皮肤灰白,五官布满全身,数张嘴同时张开,呼吸又吐气,数颗眼球睁至浑圆,血丝布满其上。 簒夺者天命的爪牙,教条之兽! 李桐洲这才发现,从它脚下蔓延出来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拉克德蒙的脚下,盲目的勇敢,成为了踩在这片阴影里所有“信徒”的教条! 负责防御的山星还未喘息过来,六环的李桐洲拦不住七环的奇迹巨人,陷入无端勇敢,发起攻击的拉克德蒙在马上会被他攻击的黑光所吞噬。 下一秒,黑镜覆上拉克德蒙的额头,仅一片黑镜,就吸走了他思维中难以遏制的鲁莽。 清醒过来的巨人猛地站定,毫不保留地献出真身,一个与教条之兽比肩的超级巨人屹立于大地之上,灰青色的肌肤闪烁着符文的光辉,瞬间驱散脚底的阴影。 但阴影也就出现了那么一个呼吸之间的空缺,马上就要合拢回来。 拉克德蒙高高跳起,上天以后又像颗流星,砸向祸兽。 山星也缓出余力,不再保留,一本书现于手中,她将其托向高空,书页狂乱地舞动起来,纸张一页接着一页自然撕裂开来,然后燃烧。 道具型高级奇迹扳机:神秘银行! 不属于她的魔力喷涌而出,来自魔法文明的巅峰各类防御术式在她手上成型。 无数层不同种类的护盾在拉克德蒙身上交叠,护佑着拉克德蒙,抵御扑向他的阴影。 阴影迅速蚀穿护盾,速度快得惊人,但他时间完全足够了,在护盾被彻底击穿之前,他的拳头就能轰碎教条之兽的颅骨。 此时,变故又生。 月亮洒落的光芒又送下了什么东西,那是一颗种子,种子落入荒芜的沙土,种子却在短短五秒内发芽,生出一棵大树。 大树垂下枝条,枝条上挂着一颗“树果”,那是一个胎儿。 大树分出的一根枝条抽在半空的拉克德蒙身上,剩下的十几层护盾瞬间碎裂,巨人被抽飞出去,激起扬尘。 簒夺者主宰的爪牙:树胎。 三大簒夺者齐聚,天命的代表,八环。 死难,九环! 主宰,九环! 赫尔手脚冰凉,荒谬之感涌上心头。 原来,这片沙漠是它们的围猎场,而他,黑镜管理人则是那个猎物。 第66章 “权柄” 簒夺者之间因权能不同,汲取力量的途径彼此存在冲突,三方之间同样是互相竞争的仇敌。 它们的合作不能说绝无仅有,但在几千年来也绝对无比稀少。 上一次可考据的三方合作,还是它们联手围猎一位折港的十环半神。 赫尔未来可期,就算这样的“未来”已经迟到了几百年,他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半神,可现在还不是,一个九环独响者引得三大簒夺者的爪牙合作,这听上去就是天方夜谭。 赫尔很快判明了局势,表面上是两个九环对两个九环,可星聆没有直接作战能力,三大簒夺者还分别持有三大权柄,其能力深不可测。 突然间,赫尔涌现出一股不安,不全是因为大敌当前,而是因为这次远征的队伍人员安排,是由他和雾月一手安排的,伪装成普通八环独响者深入前线,尽可能降低人员死亡更是他的主意,小队身份理应是绝密。 簒夺者是如何确定,此时此刻在这里,在这里的不是面包吐司,而是镜语管理员赫尔? 现在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应对,赫尔强行拉回思绪,面露一丝狠色。 他不能死,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赫尔非常重要,短时间内,黑镜不能没有他。 目前,天狼长子被他牵制,也可以说长子牵制住了他,树胎还在极速成长,场面不容乐观,王座已经发送了求援报告,得撑到支援赶到,也就是说,他必须做出取舍。 更直接的表达是,他和王座拖着三个拖油瓶,这仗打不赢,他也活不下来。 思绪电闪间,赫尔作出了决断。 但就在他要有进一步动作时,长河之上,一只蜜蜂进入了赫尔的意识中。 金色的蜜蜂展示了未来分支中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需要他作出莫大牺牲才能换来的可能性。 “这就是您的决断吗?”赫尔的喃喃自语,椅子听到了,与他角力中的天狼长子也听到了。 赫尔抬头,覆盖着黑镜的脸庞看不见表情,但双方都从这句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生硬铁血的决绝。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相机按下快门时发出的声音不断响起,拍下的鼓点敲击着众人的心脏,天狼长子距离最近,它预感到了赫尔即将要做什么,黑光骤然喷涌,一把镀着银边,精致秀美的西洋剑握于其手,朝着赫尔的头颅直直刺出。 这一剑,竟将连光都能吸走的黑镜刺穿了。 天狼长子以退为进,试图挣脱黑镜的控制,这一剑虽刺穿黑镜,却未伤到赫尔分毫,赫尔的九环扳机悍然启动。 弃光者星路,九环扳机:负片! 霍然间,整个世界变得扁平化,仿佛被压缩进了一张薄薄的纸里,沙漠、树胎、天狼长子,椅子和赫尔突然消失,失去立足点的众人身形忽然悬空,在不到一秒时间后,万物又突然归位,真正消失的只有两名九环独响者和九环篡夺者。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桐洲惊觉,八环的教条之兽还站在原地! 它把阴影尽数收拢,覆盖于自己身上,成为了一个新的“教条”,以此摆脱了负片的拉扯,尽管已经摆脱,它仍付出了代价,身躯破破烂烂,接近崩溃。 邪能权柄:豁免权!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黑色丝线在它内部耸动,竟迅速修补好了它的身躯。 八环篡夺者,他们如何对敌? “不要害怕!”拉克德蒙道:“教条本体非常脆弱!” 李桐洲害怕吗?不,哪怕还是土着的时候,面对独响者,他不会恐惧,哪怕被迫以自毁的方式应战高山飞语,他也不会恐惧。 他很弱,是这里环数最低的独响者,但依旧不会恐惧。 他一直在找,找到混乱战局中自己能做的事情。 在漫天黄沙下埋好的不起眼灰烬是铺垫,而毫无设防的教条之兽给了他一个不可错失的机会。 最终命令破开沙地,呼啸着杀向丑陋的怪物,扎进它的右胸,它仰天长啸,发出人类绝无法模拟出的痛苦哀鸣,这还没完,灰烬从沙地中涌现,聚合成李桐洲,挂着羽翼的长枪高高挑起,贯过教条之兽的脖颈。 它遭受重创,扭曲挣扎着,身上的眼睛瞪得更大,简直要渗出鲜血。 数千年的时间,独响者已经足够了解人类的敌人了,它们时常会获得新的权柄,但来自于天命的教条之兽却是个熟面孔,一共十只,已经有四只被斩杀,人类将其的弱点早已记录下来。 首先,天命这一篡夺者群需要通过各类仪式来施展它们的权柄,而教条之兽则需要“声音”作为它的媒介。 阴影就是它的“声音”,声音传播教条。 它虽有无数的嘴巴,但负责发声的仍是喉咙处的“声带”,毁掉声带,便掐断了教条传播的途径。 拉克德蒙没想到一个六环新人表现如此果断,不到一秒的惊愕过后,迅速跟进,双手成掌,十根铁铸般的手指压进它的头骨,坚硬的骨骼嘎吱作响,艰涩无比地向内凹陷。 然后……嗤! 它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炸开,异常鲜艳的浆液四溅。 怪物胡乱挥舞的手臂无力垂下,失去了生息。 解决了,他们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一个八环篡夺者? 他们先体会到的是不真实感,随后欣喜涌上心头。 拉克德蒙扶着刚刚被抽断骨骼的后腰处,汗流不止地道:“我们必须马上通报调音叉,这里发生了难以想象的事情……不过我要先治疗一下,就,麻烦你了。” 巨人的态度软化了不少,显然李桐洲的表现获得了他的认可。 无需多言,他掏出星卡,而李桐洲沟通长河。 片刻过后,李桐洲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抬头看天,那轮暗月依旧梗在天上,道:“长河距离蔓延过来还有二十分钟,它就横在长河与我们之间,切断了我和长河的联系,长河蔓延一分,它就往后退一分,大有一种追着长河到最后的样子。 它们这么有把握在二十分钟之内解决面包吐司吗?” 拉克德蒙插入星卡,治疗着伤口,奇迹巨人作为特殊星路,本体和星躯紧密贴合,优点是本体和星躯都十分强壮,缺点是,星躯一旦受损,不能一换了之。 这不能怪他,那可是九环篡夺者,七环的他挨下一击还能存活,已经值得庆幸了。 听李桐洲说完,他非常沉重地摇了摇头,道:“他或许会死,但就算是半神来了,也休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他。”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月亮再次发生异变。 散发恐怖气息的汹涌黑光流落而下,化为丝线,缠上已经死去的教条之兽。 李桐洲、拉克德蒙和站在远处的山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簒夺者一直退让,为的就是这一刻,让虚假月亮尽情显现祂的神威,而镜语的半神还未响应,别说他们,就算赫尔也没有把握说能阻止祂的行动。 教条之兽复苏了,邪祟的脓液不断从它身上的口中流出,在地上汇聚,生成一个化身,化身是天命与死难结合而成的簒夺者,其貌亵渎、扭曲、不可名状,它全身灰白,全身盘踞着肌肉般凸起的纹理,本该是健美象征的肌肉结合起来,却成了一个健硕的“囊肿”,令人反胃。 它面部没有依旧没有五官,背后长出两根“胫骨”,胫骨上挂着狼绒,竟致使它像天使般,凭空多出了几分“神圣感”。 但那只是大不敬的幻觉,它手上捏着一个狼头,二者像是被那些错节的肌肉连接在一起,它一握拳,狼头便微张,吐出白息,落在沙上,结起层层“霜”沙漠竟然开始冻结! 伴随沙地结霜,他们的眼睛“看见”了教条真理,三人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一个光目视都会带来负面效应的可怕敌人! 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萦绕三人脑海里,但谁也没有说出口:敌人可能没有把握在二十分钟内围杀赫尔,但应该有把握杀了他们。 随后未知的簒夺者握紧了拳头,它手上的狼头也张至极限,灰白的霜喷涌而出,迅速变成了一场风暴,骨头般的苍白迅速席卷整个沙漠。 整个世界成为了它的“圣域”,数万条语言瞬间爆发而出,那一刹那,三人几乎成为了天命的信徒。 以一己之力断绝半个人类世界信仰的恶神,开始展现它恶毒的权柄。 第67章 我身处果壳中 仿佛有人拿着万根银针不断刺入李桐洲太阳穴,无数语言组成的教条不断冲击他的神经,几乎要他崩溃,要他疯狂,在改信天命之前,李桐洲的本体会先被撑爆。 不要说六环的李桐洲,哪怕是七环的山星和拉克德蒙此刻都濒临崩溃,只能依靠自身环数和等级苦苦支撑。 月亮与天命融合而成的权柄,三人根本无力抵抗! 必须,必须要逃! 这个念头一直在李桐洲脑海里萦绕,也是现如今他唯一可以靠本能撑起的想法,但他的精神在抗拒一切,哪怕试图动动手指,大脑都要从数万条爆涌而来的信息中甄别出这条指令。 五秒,仅仅五秒,李桐洲的精神就已经濒临崩溃。 在第六秒的时候,救星降临。 山星的瞳孔中浮现出复杂的花纹,繁复的法术纹路竟在其中组成了一扇门,瞳中之门霍然打开,无数不可见的复杂教条涌入门内,消散无踪。 脱困的瞬间,她的手指交叉,摆出施术手势,先前飞舞的书本再次出现,这次,这本书整本燃烧起来,一个不存在于帝国正确历史中术式在她手中成型。 那是从她目前的敌人,天命手中夺取出来的禁忌术式:赎罪券! 献祭一样物品,摆脱指定目标所受一切能被称之为“受难”的状态,亦或是为目标阻挡一次“死亡”这一概念。 受难停止,呓语消失,两人骤然清醒过来,来不及感叹劫后余生,李桐洲迅速驱动长梭,故技重施,刺向可怖的簒夺者。 最终命令没入沙暴,然后与李桐洲失去了联系。 李桐洲满头大汗,神情因刚刚遭遇的痛苦而紧绷,对试探性攻击的失败却不意外。 身旁,强制使用越阶法术的山星瘫软倒下,李桐洲借用的核心满负荷运转,抱起即将坠地的山星,一个健步朝着沙漠边缘冲去。 “逃!” 不用李桐洲提醒,拉克德蒙已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极为混乱的苍白世界中,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李桐洲没法待人一起灰烬化,也就无法瞬间移动,撒足狂奔的功夫,那些恐怖的呓语又有卷土而来的势头,疯狂冲击着“赎罪券”的精神防护。 幸运最终还是眷顾着李桐洲,仅几步冲刺后,他就碰到了区域的边缘。 区域后面的地形是什么样的,未知,里面又有什么样的敌人,未知,但如果不逃,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了。 无暇顾及其他,李桐洲抱着山星穿过了世界边缘。 在黑暗之中,他一脚踏空,直直向下坠落而去。 …… …… 人类世界毁灭又诞生之初,最初的两个独响者是如今已踏上神阶的黑金双子,独响者和回响者都从世界泡中诞生,这一铁律在这姐妹身上一直未能得到验证。 如果二者真的存在世界泡,那孕育这两个伟人的“摇篮”该是什么样子的。 出人意料的是,关于她们的新生,居然没有被列为隐秘的范畴,而是任人查探,只不过一直无人能查出哪怕半点蛛丝马迹,于是有历史学家试图从人类世界的第三号人物开始。 在没有发现折港世界泡之前,音叉半神“奥维德”一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三个诞生的,他的世界泡由双子直接催熟,历史学家便从他身上入手,想要管中窥豹,探得一二。 很早以前,虽然关于双子,他讳莫如深,但人们确实揭开了这位音叉半神的面纱。 他热情、果敢、坚毅,不像个半神,更像是一个人,他解答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位音叉变得越来越沉默,人性的光辉逐渐褪去,他自己谈及的过往也变成了隐秘,被封锁起来。 时至今日,他成为了祂,一个真正的半神,事到如今已经很少给出正面回应,更少插手镜语事务。 所以当雾月紧急与祂汇报情况以后,出来后的鹿角女士脸色有些凝重。 没有人知道那个秘密狭间里,她听到了什么指示,但所有人都必须重视她从狭间里得到来自祂的意见,只有雾月独自品尝这份茫然,心绪动摇。 不过她站在一扇门前,很好地收拾起了情绪,恢复了坚定、从容和自信。 跨过大门,已临宫殿之中。 人造天体:果壳。 正历二一八九年,人类没能做到的事情,在由独响者创造的新世界里成为了可能,是九阶以上星聆的特权。 “我身处果壳之中,仍自诩无限空间之王。” 创造这颗星体的星聆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人类史上最强大的空间伟力,是否是最强大的姑且不论,这也确实是独响者第一次成功创造一颗真正运转中的天体,具有特殊的意义,其虽被称为果壳,却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果壳,被认为是除了双子沉眠之地外,人类最难陷落的地方。 因为意义特殊,这里也顺势成为了镜语的重要会议开展地点。 现在,雾月要向两位有权参与镜语行动决策的半神及其代行者汇报她身后那位三号人物的表态。 身躯魁梧的巨人和身穿长袍的代理人坐在高位之上,下方则坐着八位不同半神的代行者。 雾月鞠躬致意,随后开门见山,道:“祂认为,应该由我所指挥的调音叉继续主导本次远征的一切行动事宜。” “这值得强调吗?你的意思是,我们无权对调音叉的决策提出异议是吗?”其中一位代行者嗤笑一声,他正是那位在引力广场,引导樱庭四季,和李桐洲也有过“一面之缘”的萨塔克。 他代表着界音回廊,热情女神。 “当然不是。”雾月对萨塔克微微低头,道:“只是我需要负责阐明祂的态度,诚然,参会各位的智慧毋庸置疑,镜语正是因为有诸位群策群力,才有了今日的伟大,但远征寸秒寸金,瞬息万变的战场情况显然无法适应议会多数表决的形式,而且这次远征,我们遇到的情况非比寻常,涉及我方重要人员,受困的黑镜管理人,赫尔。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我拥有权力忽视诸位的意见,只是在一些细微事宜上,我将根据情况随机应变,而接下来我要汇报的重要情况,还需要诸位定夺。” 一番话说的到位,滴水不漏,众人没有发表意见,等待着她的回报。 雾月毫不拖沓,继续道:“我所指定的五组人员已深入未规划的暗域之中,伤亡十分惨重,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决策,使得我们摸清了篡夺者在不可视暗域之中的布置,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这是一次由三方篡夺者组织的联合行动。” 萨塔克不理雾月的循序渐进,直截了当的道:“如果你真的在乎,那你现在先应该告诉我,你们调音叉采取了什么行动,如何试图解救那位黑镜管理人?” “这正是我要提到的,请看地图。”雾月面色不变,道:“这先遣队的努力下,我们已经点亮了三块前方的黑域,目前黑镜管理人所处的区域,锚点已经被篡夺者拔除,我们正在寻找突破的路,遗憾的是,目前没有进展。 月亮──异化天狼星隔断了长河的两条去路,刚好切在这片黑域的交通命脉上。” “如果来的是异化天狼星的分身,那长河立马就能将阻断摧毁。”圆桌另一端,藏在另一个镜面里的参会者开口道。 她是星路【起源】所属半神的代理人。 “这正是问题所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长河没有对异化天狼星发生响应。”雾月解释道:“从地图上标示的情况来看,要想从已知区域正面营救他,难度很高,我们应该打穿黑域,彻底摸清敌人的意图和布置之后,再进行下一步考虑。” “我不认同这个看法。”萨塔克再次开口,这次口吻要正式不少,针锋相对的意味依旧,他道:“探索完全未知的暗域,风险很大,这意味着更多的时间,更多的人员损耗,你怎么能保证黑镜管理人能撑到那个时候,他可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狼长子和树胎。” “这是真理与真实王座的意见,它的本体已经前往前线,正在加紧分析暗域的情况,没有人能在‘负片’的世界里快速击杀管理人,据它估计,等到他真正落败,换算到那边的时区,起码还需要一百二十个镜语时。” “五天时间,完全足够我们行动了。” 雾月肃然地道:“至于所谓的……牺牲。篡夺者已经表明了它们的态度,这说是一场全面战争都不为过,人类和那群怪物的战争中,我们什么时候畏惧过牺牲?我们必须果断,我们必须胜利。” 宫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人对她的发言有任何表示。 所有人都在等着,坐于上座,那两位半神的表态。 祂们没有表示,巨人的代行者,那个“锁匠”看向旁边那个小小的幽灵,开口道:“您和中枢的意见呢?” 也不知道此时在席的是中枢幽灵,还是426,万物中枢给出了祂举足轻重的意见:“突进。” 没有考虑其他任何因素影响,伟大的图书馆给出了祂计算得出的,对人类最有利的结果。 咚咚咚。 敲击声从上座传来,众人整然坐好,恭敬地用余光看去,避免了直视。 代理人握着手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那位真正的奇迹巨人为这次讨论定下了结果,祂的嗓音略带嘶哑,浑厚地回荡在广阔的宫殿之中:“人类,不能失去黑镜管理人,人类,总与勇气相伴。” 众人领会了祂的旨意。 …… ……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只有萨塔克坐在座位上,与雾月遥遥相望,眼神冰冷。 全面战争?好大的帽子,她怎么不去问奥维德,人类现在有没有打全面战争的胆子,人类的半神有没有底气根绝篡夺者的污染。 煞有其事的会议,早就注定的结果。 如果那对双子醒着,半神座上有五席的时候,哪里需要什么议论流程,那两位就能作出最正确的决策。 而现在,表面上座坐着两位半神,实际上,音叉的态度对巨人影响非常大,一方表态,另一方基本都会跟进,最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的游戏规则,从未有人提起,却主宰着这至高无上的“果壳”。 执掌这一切的人,就是这个女人,以及她控制着的调音叉。 第68章 公平之城 山星悠悠转醒。 在战斗的最后,她力挽狂澜,救下两人性命,那之后她便陷入昏迷,睁开眼睛,瞳孔里尽是茫然。 半晌过后,山星的瞳孔才聚焦起来,眼睛得以视物,她看见陌生的天花板,撑起身后发现,自己躺在临时用几块衣物垫起来的简陋床上,最后她抬起头,才看见趴在窗台上的李桐洲。 “你醒了。”李桐洲转过身,走到她身边,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山星摇了摇头,道:“像睡了一觉,感觉很好。” 然后她就看见李桐洲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有些不明所以。 “你说话变流利了。”李桐洲边说着,边插入日常用品星卡,变出一面镜子,镜子映出她的模样:“而且也长大了。” 镜子里,原本十二三岁的山星长大了一些,到了接近十五六岁的模样,依旧稚嫩,不过多了几分成熟,犹如清莲盛放,一双杏眼眨下,仿佛要挤出一汪湖水。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轻轻叹息,道:“这是,代价。” 出她意料的是,李桐洲没有追问,而是端出罐头,手指按下,速食罐头自动加热,炙出肉的香味。 “你可真厉害,落地以后,我头疼了好久,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虽然她精神没出什么问题,但毕竟是大难之后,食物的香气勾得她食指大动,哪怕是独响者那也得吃饭。 山星拿起勺子,慢慢品味起来,李桐洲倒是可以从她的动作里,看出来自身上那股属于帝国贵族礼仪的一丝不苟和优雅。 李桐洲也吃了起来,一时无话,高能食物为两人补充着能量,香气和肉食带来的饱足感略微驱散了亡命之后的惊悸。 待到吃饱喝足,李桐洲才开口问道:“你说的代价,指的是……?” “‘赎罪券’,这个法术不属于我,超过了人类应用法术的范畴,要使用它,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山星解释道。 李桐洲奇怪:“付出代价,反而还长大了?” “长大其实正是一种代价。” 长大一点的山星交流变得更流畅,也变得更温柔,气质柔软,言辞绵密:“我打开了识海之门,任由那些包含污染特性的语言进入,于是我暂时免疫了呓语的干扰,最先清醒过来,我才有机会唤醒你们。” 识海……对李桐洲来说有些陌生的概念,他只在书籍上看见过,大概是新地球时期,帝国的尖端法师创造出来,在脑海中专门存放知识的虚假脑域。 “这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往识海里存放过知识或者记忆了,大量带有污染特性的语言涌入,我需要新的记忆或者知识来把它们替换出去。” “可我记得你是个啥都不往心里搁的人。”李桐洲道。 “所以我就长大了呀。”山星盈盈一笑,道:“我个体的时间开始流动,在里面的污染语言被清除之前在,我都会一直成长,人就是顺着记忆成长的。” “真神奇……”李桐洲感叹道。 “成长,是我自身免疫呓语的代价,而帮助你们的代价,则是它。”山星摊手,那本法术书浮现出来,法术书古朴不在,被烧焦和损毁,破破烂烂。 李桐洲长长出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你无需在意的。”她温和一笑,道:“它是高级扳机,会自我修复,只要我这期间不要强行使用它就好。”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我欠你一条命。”李桐洲认真地说完,随后愣了一下,苦笑摇头,这话听着耳熟,身上背的命债怎么越来越多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李桐洲摇头:“你昏迷的时候,我去外面逛了一圈,出于安全考虑,没有离开太远,大致能分辨出来,这里是新地球时期的一座联邦城市,但,你看那儿。” 山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现代风格的高楼大厦之间,还伫立着一些与周边建筑格格不入的高塔。 她轻吐出一口霜冻的白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道:“帝国法师塔。” 李桐洲点头道:“我读的新地球历史还不够多,只了解了个大概,联邦的城市里为什么会出现帝国的建筑,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山星走到窗边,在高层建筑上俯瞰整座城市。 城市像是经历过什么地狱过一般,布满密密麻麻,被焦灼过的痕迹,但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损坏,完好的路面,完好的车辆,一切都并无火灾过后的倾颓,主体完整。 只有城市绿化带的花草树木尽数枯萎,整座城市没有半分生机。 而哪怕不去看那些痕迹,这座城市也是非常怪异的,帝国喜欢低矮但面积宽广的建筑,风格也更偏向李桐洲印象里的“古老”,联邦则以高楼大厦为主导,在高度上压过了魔法文明的瑰丽,那些高耸的法师塔便像是要联邦建筑比高,充满对立意味地杵在旁边。 一座连接着城市两边的跨海大桥,左半边是联邦审美,右半边是帝国风土,谁也不乐意让谁占更多的便宜。 这种幼稚的赌气式规划遍布整个城市。 半晌过后,山星想起什么似的,道:“这里,是萨塔克。” “萨塔克……”李桐洲咀嚼着这个单词,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然后突然想起来,是了,在“异化永恒”里,这个名字几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他是联邦的战斗英雄,在联邦法院门前,他的历史投影是李桐洲前进的最后一只拦路虎。 “史上最强的联邦异能者?”李桐洲道。 “是的。”山星微微点头。 “一座以联邦英雄命名的城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帝国元素?” 不等她解释,李桐洲自顾自的插入星卡,那是从图书馆里带出来的资料。 和一般的史书还不同,这章星卡里储存的资料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还伴有图像影音资料,从大到小都可以查到,可以说浩如烟海,就算是独响者也不可能在两周内把这种玩意儿看完,但有了关键词,那就可以直接检索了。 检索出三个词条,还有许多相关事项。 “萨塔克,联邦英雄,将军,永恒战舰的最高指挥……永恒战舰?”李桐洲哑然。 有相对“异化永恒”,自然就正常的永恒,高山飞语来自错误的历史,永恒炉心被用以研发生命合剂,而正确的历史上,这一伟大存在成为了一艘战舰,却不像许多人猜测那样,是用于逃亡的,而是用于进攻,反攻。 联邦人朝着已沦陷于帝国之手多年的领土发起反攻,结局非常惨烈,他们胜利了,却引发了席卷整个星环的生态灾难,永恒战舰还半报废地堵在了空间通道上。 无需太久时间,被困在星环里的数百万双方平民将会死去。 最后时刻,萨塔克将军下令开放联邦一方的空间通道,供帝国平民舰船通过,条件是,自己与敌人的首领,以及所率领的大部分军备力量必须留下,自我放逐。 这一举动引起的非议和赞许如海浪般席卷两个世界,但不管怎么样,从星环逃离出来,装有部分帝国武装力量和平民的舰船,总不能往联邦本土运,于是他们将军在了当年荒凉的中立区。 出于许多因素,双方后来许多人没有离开该中立区,而是落地生根,建立起了中立区的第一座城市,时任城市第一位管理者的总督,是萨塔克将军的儿子。 两个萨塔克的名字,也就成了这座城市的名字。 造化弄人,联邦和帝国,两个路子截然不同,互相脑浆都要打出来的文明,就这么在“萨塔克”的帮助下,第一次互相理解,互相交融。 空前绝后,史无前例的“公平之城”。 李桐洲花几分钟扫过一遍资料,明悟地道:“所以这座城市才会呈现这么明显的双方特质。” “我老师的老师,当年就是在这片土地里,自我放逐的其中一员。” 李桐洲道:“那还真是颇有渊源……你老师的老师叫什么?不过它说我权限不够,记载时有些人和事都被隐藏了,我不一定能见到。” “就叫山星,这是一个世袭的称号。” 李桐洲摇了摇头,书中没有出现相关记载。 山星也不在意,倚靠着窗:“这座‘公平之城’,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遍地都是灼烧的痕迹,但没有任何东西损坏。”李桐洲哈了口气,白烟几乎都要冻结起来:“应该跟太阳有关,可这个世界泡没有见到太阳的踪迹,和上个沙漠区域是完全相反的极端严寒。 天上没有星星,城市里没有光源,但我们可以看见光,光又是从哪儿来的?情况非常不寻常。” 山星道:“最重要的是,从城市的完整程度来看,这里应该是一个世界泡,而非一片残响区域,那街上的行人去了哪儿,节点又在何处,难道该世界泡已经进入重置倒计时了吗?” 第69章 找到你了 “不像。”李桐洲摇了摇头:“我还能感受到节点。” 感受到节点?山星表现的有些讶异,不过她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而且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转而问道:“你能感应到节点的具体位置吗?” “很遗憾,不能。” 山星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尝试沟通长河,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拉克德蒙有没有逃离那片沙漠,赫尔如今是否还存活? 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境地? 不过她没有纠结太久,毕竟,现在她和李桐洲的处境说不定比那两人还糟,这里可是完全的黑域,簒夺者掌控着的腹地,目前它们没有任何迹象,这更加恐怖,谁也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又有什么目的。 现在二人该做什么,她和李桐洲都没有头绪,无论做什么都可能出错,还有一可能一头扎进危险里。 此刻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这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变故很快就来了。 先前李桐洲外出时做了足够多的布置,最终命令早已化为一具分身,极为低调地走在城市之中,探查情况。 他眼神一凝,视野从到远处眺去。 分身视野中,萨塔克的桥对岸发现了人的踪迹。 那边的几条街不知何时,突然变得人声鼎沸,人们顶着严寒,若无其事地生活、娱乐、社交以及工作。 太阳不见踪影,沿海城市现在可是零下二十度! 他们比独响者还独响者,只身单衣,没有对异常的寒冬和消失的太阳有任何表示,一切照常,连发抖都没有,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李桐洲头皮发麻,简直无法形容了。 “你看到了什么?”山星在一旁,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 李桐洲怪异无比地道:“一群活在零下二十度,穿短袖过日子的普通人。” 远处有人注意到了李桐洲的分身,跟他打了招呼,用的是联邦通用语:“兄弟,要不要进来喝两杯?” 分身愣了一下,捏出拟真的反应,道:“你家都有些什么?” 分身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节点。 “酒,烈酒,这天怪冷的,你肯定也想来杯烈的。” “李桐洲”脸上露出一抹神往,随后道:“你说得对,这鬼天气,冷的真是异常,而且连太阳都见不到,确实是该……” 话还未说完,对方就立马露出撞了鬼的惊恐神色,怪叫着上前就捂住了李桐洲分身的嘴,惊道:“不不不,不要说出那个词,不要说太阳,没有太阳的日子,才是好日子,你可千万不要提啊!” 分身眨了眨眼,立马顺着话头下去,道:“呸呸呸,对,是不该提。” 对方无奈摇了摇头,道:“先进来。” 切换到本体,李桐洲偏头对山星道:“我去看看情况,可能会分神、反应迟缓。” 山星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盘腿坐下,悬浮在半空,将数个微型法术投放在城市的各个位置。 这些都是防御法术,只在有感受到危险和敌意时触发,继承了“山星”这一称号的大师们,永远不会选择习得具有杀伤性的法术。 这是她老师传下来的训诫,永远不要主动伤害,也永远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护盾法术被动对敌造成的伤害不算数。 李桐洲还摸出了一枚龙蛋,看着它的蛋壳在空中出厚重的金色纹路,心中略略感到宽慰,所幸这个世界泡是正历。 见山星正在布置,李桐洲放心地切到了分身。 …… “李桐洲”走进了酒,门口牌匾上用联邦通用语写着大大的“门”,萨塔克人万事都求公平,这里也不例外,在门口上还用帝国文字写着一个“门”,酒里人声鼎沸,没有多少人关注他这个新面孔。 李桐洲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分身,当他用超凡感官去探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诡异,不仅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查探感,还有相当浓重的违和感,李桐洲一时还说不上来。 那人将他带到座位上,开口道:“喝点什么,随便点,门酒非常欢迎新面孔。” “承蒙好意,你推荐。” 男人对台打了个招呼,然后打量起李桐洲,李桐洲也打量着他。 他年近四十,胡子拉碴,满脸沧桑,浑身酒味,眼神却还算清醒,他问道:“你从哪里来?” 李桐洲和他碰了下杯,微笑着道:“我在联邦最高法院工作,当然不是首都的那个最高法院。” 他一挑眉,道:“喔,外地人,这个时候来萨塔克的外地人可不多,怎么称呼?” “高山飞语。”李桐洲道。 这自然都是骗鬼的鬼话,正确的历史上,鬼知道高山飞语在什么地方,而没有污染作祟,联邦法院自然也没有被摧毁。 这都是他能随口说出口的谎话,而且也没人能戳穿,好使。 “看你的面相,也确实是十一扇区那边的人。”他显然分不清亚洲人的面孔……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是罗德里克,土生土长的萨塔克人,在这里活了一辈子,还哪儿都没有去过呢。” “会有机会的。”李桐洲举杯致意:“敬自由。” 敬自由,这三个字在李桐洲的家乡语言里说出口不过是轻飘飘的三个音节,但在联邦通用语里要显得冗长一些,庄重一些,是自一个谚语演化而来的:敬自由和文明的岁月。 在一边似乎有人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也和罗德里克同时举杯,整齐划一地呼:“敬自由。” 整个酒都回响着这句口号。 氛围非常热烈,李桐洲神色不变,不安的感觉却更加浓重了。 热烈过后,人们又回归了自己的圈子里,罗德里克放下酒杯,满脸苦涩,小声道:“其实哪有什么自由,看看我们这是哪儿,是萨塔克,你从联邦腹地来,应该不能理解,我们这的人,一点自由都没有。” “这话怎么说,我可听说萨塔克是公平之城,也是自由之城。” 罗德里克摆手道:“那都是以前,算起来都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哪有自由啊?公平也是他妈的扯淡,两条空间通道,一边驻着联邦的兵,一边是帝国的法师,我告诉你,什么公平,那都是被逼的,你看。” 罗德里克微微抬头,用下巴隐蔽地指向一个方向,道:“看到没,那,都是帝国佬,抱团坐在一边,那边又是联邦佬的位置,这城市五十多年了,连让这两波人坐在一起喝酒都是奢望,说是融合城市,都是幌子罢了。” 顺着方向看去,酒分上下两层,没有高层,面积很大,布置富丽堂皇,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更像酒店的大堂,灯光却非常昏暗。 李桐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双方,双方的面孔晦暗不明,同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李桐洲点头道:“两个文明打了两三个世纪,哪有那么容易说不打就不打了。” “可不是嘛,现在我们这种本地人都是少数,这些从外面来的那才是爷,这座城市做点什么,都得和他们对半分。” 罗德里克无奈地摇头,道:“萨塔克以前还有座电浆井,能养活整个城市,可里面就没多少东西,吃了二十年,塌了,又传闻说城市之外有黄金,又一堆人跑出去淘金,金没淘到多少,枪炮和违禁法术搞来不少,就落草为寇,当起了雇佣兵,自由之城的名头就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杀人放火受招安,能不自由吗?” “那两个文明边境的生意,都是这群人握着咯?”李桐洲道。 “对啊,我运气好,从别人手里接手了这家门酒,这些雇佣兵大小都得经过这家酒,能混口饭吃,其他本地人就没那么幸运咯。” “怪不得,你好像挺怵他们的。”李桐洲道。 罗德里克愁眉苦脸,道:“所以啊,其实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没有自由,特别是天冷了之后,更是这样了。” 终于谈及了重点……李桐洲试探道:“萨塔克这天为什么会这么冷?” 就在这时,帝国那一方的人忽然站了起来,队形规整地,依次离开了酒,李桐洲看着这些突然离开的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突然惊觉,目送帝国人离开以后,转头去看那几桌联邦人。 李桐洲终于发现了心中那股不安感和违和感的来源,不是来自于某一个个体的,而是这整间酒,是这群人! 他们的神态、动作各异,但如果细看下去,他们进行所有动作的频率都一模一样,一样的呼吸频率,一样嘴唇的启合,甚至连毛孔的舒张都……一模一样! “对我们来说,冷才是好事。”罗德里克的声音在李桐洲耳边幽幽响起。 冷,才是好事? 李桐洲骤然转过头,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怕热啊。” “因为我们怕热啊。” …… 偌大的酒里,上百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一具分身,他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直打寒颤了。 不等他说话,这些化身为鬼魅的“人”再次齐声和道:“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在他眼前,罗德里克的肌肤寸寸脱落,全身肌肉纹理鼓动起来,像刚屠宰完的牲畜,鲜红的肉如在呼吸,随后猛地一翻,他身躯的内和外竟活生生翻转过来,迸出脓液和鲜血。 血肉被藏在了里面,露出来的是一层“树皮”,犹如干枯纤维般的物质,在这些物质的纹理之上,还纠缠着密密麻麻的血管。 随后无数道目光从他们眼中射出,命中李桐洲的分身,仿若超越了空间的限制,比光还快,比影子还纠缠不休,攀上了李桐洲的脊背。 “找到你了!” 第70章 海面之下 李桐洲当机立断,解除分身,意识的主导回到了本体,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惊悸不止地道:“我们被发现了。” 山星没有反应,而是定定地看向远处。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隔着一座桥的海对岸,那些从门酒里出来的帝国人们正走向海岸线。 在如霜的夜色下, 他们齐齐投入海中。 李桐洲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以为被龙蛋证实过是正历的世界泡,会相对安全,但其实并不,就算是正历,也极有可能是一个被污染过的正历。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就烂的流脓的诡异世界泡。 城市某个角落,有东西触发了山星的法术,而且数量众多,寂静的城市霎时变得喧闹起来,上百个以树为皮,奇形怪状的怪物四处涌来,大部分被法术困住,小部分双臂用力,穿进钢筋水泥,借着抓力点迅速向上爬。 不仅如此,随着它们破坏城市建筑,无数树根深入其中,比它们率先一步冲上前来。 树胎、树根、树的怪物……篡夺者:主宰! 坚硬的树根顶穿整栋楼的结构,大楼顷刻间崩碎,在崩毁前一刻,李桐洲揽住山星的腰肢。 两人身处半空,佳人在怀,软香如玉,双方却都没有半点旖旎之意,法术快速成型,彩虹再现天边,稳稳当当地抓住这颗世界泡所在星体的两极,身下无数飞扑而来的树根狠狠拍在镀层之上,却毫无用处,被借开的星球巨力扯开。 那些沿着树根爬上来的怪物更是还没得及扑上来,李桐洲就已经跳到了另一栋高楼上。 “没关系。”山星轻轻拍了一下李桐洲的手,示意他松开,解释道:“它们其中力量最强的也不过三环独响者。” 三环独响者,意味着不是独响者,比人类强悍,但不值一提。 李桐洲召出长梭,最终命令穿梭于夜空,扎穿两个怪物的胸膛,爆出恶心的血和浆,瞬间死亡,跌落下去。 长梭毫不停歇,通过灰烬调整飞行方向,转个弯又是几个怪物殒命。 呼吸之间,密密麻麻的怪物死了三十有余。 给他一分钟,他就能将这些怪物尽数杀光。 直到长梭贯穿其中一只后,它却并未身死,而是化为一团根须,接上另一个怪物的根须,嫁接生成身躯更加庞大的怪物,速度骤然拔快,冲向李桐洲。 它是那个节点,罗德里克。 李桐洲沉着无比,并未着急调回最终命令,而是继续让它进行杀戮,带起一条接着一条的血线,而他本人迎上冲来的树怪,以拳对拳。 本该是双拳对接,它却发出一声愤怒的哀嚎,树根拧成的拳拍在了防护罩上,七环法师的超级护盾,连八环的攻击都可以坚持一会,对于它更是坚不可摧。 它吃力后退,李桐洲却丝力未出,甩过拳头,捶在它脑袋上,重拳抡出空爆,击得它身子一斜,差点侧边倒下。 在树怪倒下之前,李桐洲将天使长枪送进它的胸膛,又变出大剑,一把割下它的头颅。 它依旧没有死,再次爆成一团树根,逃向远处,试图借尸还魂。 李桐洲没追,它如愿地触到了另一个树怪。 双方纠缠融合,又一次组成了丑陋的怪物,就在这时,李桐洲出现在它身后,它借尸还魂,能力却没能再提升,横过一拳,拍在李桐洲脑袋上,成功命中。 如果它有能称之为人脸的东西,应该会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下一秒,“李桐洲”全身鼓起囊肿,底下仿佛孕育着什么东西,不多时,囊肿破开,树根从底下钻出。 随之,它的“笑容”凝固了。 “李桐洲”溶成了一堆灰烬,灰烬之中,最终命令骤然显现,不给它任何反应的余地,贯入胸膛,旋即穿膛而过。 珍贵的星界之锚填上刚穿出来的窟窿,死死将它锚定住。 簒夺者被下星界之锚,不会像李桐洲当时表现的那样动弹不得,这是高山飞语已经验证过的事情,它想继续逃窜,却发现自己竟是踩进了陷阱里,周边所有树怪都被清理干净,更多的树怪根本没法踏进这片被彩虹镀层控制的区域,这只唯一被它接管的“幸运儿”,不过是两人刻意留下的陷阱。 一直控制着整片区域的山星再次脱手护盾,但释放目标不是李桐洲,而是她的敌人。 护盾死死将它锢在原地,使其一步不能动,趁此机会,李桐洲勾勾手指,最终命令原路返回,再次钉上它的胸口。 最终命令滞留在胸口,越转越快,它的躯体逐渐灰烬化。 树怪发出痛苦的哀嚎,使出浑身解数,没有半点机会挣脱七环法师设下的屏障。 李桐洲对于战斗的敏锐本能和山星的完美配合,在这瞬息万变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马上了,只要再给十秒,李桐洲就能解决掉这个怪物。 就在博弈的最关键时刻,远处的山星忽然痛哼一声,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手头上维持的所有法术险些全部崩溃。 她识海里藏着的那些污染语言突然暴动,冲撞着精神的大门。 山星很快将其摁了回去,但也就是这瞬间的分神,树怪突破了原本牢不可破的束缚,向外窜去。 李桐洲欲将追击,却被凌空拍来的枝条挡了回去。 半空之中,李桐洲脚踩灰烬,一边与它对峙,一边关注着山星的情况。 树怪的血肉翻转,恢复了罗德里克的模样,神色不复之前的颓废,而挂着一种阴险的似笑非笑。 李桐洲时时刻刻防备着可能出现的袭击,果不其然,下一刻树根再次飞上,目标竟却不是李桐洲或者山星,而是直直奔着罗德里克去了。 这是罗德里克胸口不知道第几次被贯穿,他的笑容愈发诡异,整个人不断缩小,像是被树根吸收了一般,迅速消失不见,顺着连接地底的树根,逃逸遁走了。 逃了李桐洲愕然。 他原以为对方还留有什么后手,会利用山星虚弱的时间连续追击,可敌人竟一逃了之了。 那这是为什么,以这些树怪表现出来的实力,它们完全不够格围剿一个六环和一个七环独响者,目的只是骚扰或者干扰? 李桐洲站在原地警戒了足足半分钟,才回到山星旁边,关切地道:“你还好吗?” 山星霍然抓住他的手臂,终于压制下那些暴动的污染源,从嘴边艰难挤出一个单词:“快,逃。” 逃?逃什么?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李桐洲一头雾水。 很快,出现异变的海面解答了李桐洲的疑惑。 高温无缝接替了寒冷,融化了霜,带来水汽,空气笼罩在一片湿润之中,幽深之海下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而且还在不停变亮,底下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突破海平面,撑起一个“鸡蛋”。 来了,这一切的缔造者的庐山真面目终于揭晓,那是一轮太阳,一轮藏进致密深渊的,海中烈阳! 太阳“破壳”升起,它犹如天神,朝世界撒播恩惠,世界笼罩在朦胧的“细纱”之中,如梦似幻,见者登上慈爱之宝殿,像细纱的光辉洗涤了一切罪恶,驱散所有黑暗。 而二人如同弥撒中的信徒,在仪式中领受着鲜红的“圣血”。 “圣血”是燃烧的火,轻柔地,悄无声息地在二人肌肤上蔓延,没有带来任何疼痛感,舒适的令人麻痹,李桐洲却蓦然清醒。 要逃,要赶快逃! 二人无处可逃,这样的火焰在整个世界泡中蔓延,哪怕是建筑的背面都都不得幸免。 城市在燃烧,天空在燃烧,山星撑起的护盾也在燃烧,彩虹成为了一条火焰的天路。 海,海里,他此刻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怪物要沉进海里了。 李桐洲抓过山星的手臂,朝着海边冲去。 本该围绕在两人身边,保持平行移动的护盾却瞬间被烧毁,李桐洲一头撞穿烧成纸壳的护盾,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撑盾,制造规避燃烧的缓冲区。 冲到海边时,李桐洲几乎是跌落下去的,燃烧不带来痛苦,却实打实地让两人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焚烧他的生命力。 眼前的海面也在燃烧,谁也不知道燃烧下方的海水里是否是安全的。 但两人没得选,李桐洲与山星携手走过沙滩,一脚踏进海里。 海平面向下足足燃烧了三米,两人顶着燃烧向海的深处游去。 终于脱离燃烧范畴,李桐洲又瞥见令人魂飞魄丧的一幕。 海面下没有鱼虾、海藻、,生命断绝,只有幽暗的最深处有一棵一眼望不到尽头,根须仿佛长在星球最底部的恐怖巨树,树分出了无数枝条,连接密密麻麻如水鬼般的“人”身上。 有不速之客入海,它们的目光齐齐睁开、投来,令人窒息的海底闪烁着惊悸的红光。 短暂的凝视之后,海鬼们同时涌来。 上方有焚烧灵魂的太阳,下方是择人而噬的海鬼,李桐洲没有挑战太阳的力量,既然如此,他别无选择,眼神狠厉,握着最终命令,迎上前去。 一人之力,挑战整个深海,自是有死无生,他就是有这样的胆魄。 双方即将交汇时,变故再生。 海水剧烈震荡,一只庞然大物撞开空间,突然而至。 它发出鲸鸣,张开血盆大口,游向李桐洲。 最终命令刚刚飞出,山星的护盾还没来得及撑起,猝不及防之下,两人甚至没看清这巨大身影的正体,就被一口吞下,旋即迅速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打转的海鬼。 第71章 折港来客 “想活着还真不容易啊。” 李桐洲躺在沙滩上,望着啥也没有的天空,情难自禁地发出这样的感叹:“而且我还挺好奇的,像你这样的老牌独响者,对这种的场面是不是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了?” “烈阳从海里升起、海底长着巨树、超时空的巨鲸,这些你都经历过吗?” 山星躺在一旁,浑身湿透,拧着渗水的短发,身躯仿佛又长大了一些,撑得原本宽大的黑金长袍发紧,衬衣胸口处,盈盈一握的山丘托的饱满欲滴。 她却也不在乎春光诱人,遐想无限,道:“我会记住这些的。” 李桐洲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天地间越传越远。 就在两人躺着的海滩前,白色的巨鲸颇有灵性的眼睛看着两人,随后开始分裂,巨鲸分成许许多多活泼的海豚,投入海中,还有的游荡在半空。 事到如今,李桐洲也懒得纠结为什么鲸鱼会分裂成海豚了,反正同科同目,很合理。 它们不停游荡,在空中巡游画圈,逐渐消失。 “它们玩的这是哪一出?”李桐洲十分不解。 “它们是,折港世界泡的神话生物。”山星道:“对应镜语的蓝藻海妖们,也具备对抗污染的能力,它们虽然行事自由,但通常不会落单,或许是误入此处,这意味着折港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它还是活雷锋,帮完我们就当无事发生,一走了之了。”李桐洲道。 “可能也不尽然。”山星抬头,看向周边景象:“这里是一片残响,它把我们送到这儿来,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值得关注的地方。” 李桐洲一动不想动,懒散地道:“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想躺着。” 山星含笑道:“谁让我们的敌人是两个伟大存在呢。” “太阳啊,真没想到,这谁能想到”李桐洲感叹一句道:“不过我总觉得,太阳不是我们的敌人,毕竟 就算我们不来,它也一直挂在天上,时而在海里,它在天上,簒夺者就躲进海里,它在海里,簒夺者就上到城市。” “而那棵大树,那是我见过最强烈的污染,就连那种规模的簒夺者都得躲开太阳,可以想象其威能之可怕。” “那可是太阳碎片,恒星炽热的生命力永远是簒夺者的克星。” “也同样会对我们造成伤害。”李桐洲道。 “可它能足足为一个大型世界泡供能,是不折不扣的伟大存在。” 李桐洲闭上了眼,深深克制自己,以免呼吸变得急促,心情变得浮躁。 他为了活命,付出巨大的努力都要参加远征,是为了活命,却又卷入一连串更加巨大的危险里,到现在他已经说不清是参加远征本身危险,还是坐以待毙更绝望了。 这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所谓的伟大存在,九死一生后,李桐洲以为自己还会花上更多功夫,结果呢? 现在,这个世界泡里就摆着这么一个伟大存在,而且正好是供能型的扳机,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平静地道:“这颗太阳碎片,跟它们放弃其他区域有关吗?” “或许?”山星摇了摇头,也不确定:“答案或许就藏在这片残响之中。” 李桐洲摇头道:“我们没有星聆,这乱七八糟的地方,要从何找起?” 她也没有头绪,在沉思时,刚刚离开的海豚又折返了回来,不过这次回来的只有一只,它徘徊在李桐洲身边,雀跃的像是进行着什么引导。 这意思,是要李桐洲跟着它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世界泡回不去,又找不到逃离的路,可以做的选择不多,或者说根本没有,不如就顺着海豚的引导,在残响里面寻找一些线索。 残响本就是一些无序排列的历史碎片,只有在受到“辐射”时才会形成世界泡,形成世界泡后,剩下的残响会成为世界泡的“后备能源”,在世界泡出现一定程度残缺后会自行补上,维持世界泡运转正常,不让“漏洞”出现。 所以在世界泡形成以后,残响会变得更加残缺,更加无序。 只有海豚,像是已经逛透了这里一般,引领着两人不断穿行。 失真的世界里,李桐洲和山星并肩而行,也不知道海豚到底要带他们去哪儿,李桐洲抽空,问道:“折港的鲸,不像镜语的海妖们那样拥有智能,且能正常对话吗?” “我从未去过折港,所以不太了解。”山星摇头道:“只是从一些资料中了解过。” “我越来越好奇了,折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这个问题现在肯定无人能解答。 随着两人的行走,如在梦中一般的朦胧景象逐渐变得凝实,李桐洲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它这是在干什么。 它是神话生物,不是独响者,不具备独响者特有的“辐射”,没法将残响凝实起来──这片残响在已经形成一个世界泡的情况下,仍然有足够庞大且完整的历史碎片,来拼凑起一个完整的场景。 所以它才需要一个帮手,借独响者之手来揭开谜团。 混乱的世界经由“上帝之手”的拨动,犹如积木累叠,自发地拼凑起来,这一景观令李桐洲叹为观止,感叹独响者的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殊不知,就算是独响者,也大多没有缘分亲眼见证,世界残响转变为世界泡的过程。 旁边的山星,也将这幅瑰丽的景象,映入了自己原本封闭的脑海里。 遗憾的是,这种塑造现实的波澜壮阔最终并没有完成,倏然停住,就好比做梦者将要醒来时被梦捕捉,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半清醒状态。 虚幻和真实交替的世界就这么诞生了。 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李桐洲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疑惑:龙蛋是如何界定正确历史和错误历史的,这种拼凑起来的世界真的存在正确和错误吗? 他摸出龙蛋,却发现整整齐齐的龙蛋少了一枚,这才想起,仓促之下,他把那枚龙蛋落在了世界泡里,不过也不纠结,而是拿出另外的龙蛋,但这次龙蛋并未给出反应。 是因为这里,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泡吗? 这个疑问只能暂且收起,等回去再问那个“426”了。 李桐洲和山星正身处“萨塔克”的某条街区之中。 “他妈的,帝国人真他妈该死,联邦人也该他妈死绝,这群畜生!” 咒骂不绝于耳,暴行随处可见。 人们互相施展暴力,犯下偷盗、杀戮、侵犯、囚禁的恶行,药物滥用更是人人都在进行,就像李桐洲在异化永恒世界泡末期所见到的别无二致,诡异的是,尽管人们简直是照着七宗罪描述的那样做尽一切恶事,但李桐洲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用“混乱”来形容眼前的场景。 路边的行人互相杀害,拿着刀,一个联邦人杀了一个帝国人,然后幸存的联邦人走到另一个帝国人身边,引颈就戮,杀死这个联邦人的帝国人又走到下一个联邦人身边,接受死亡。 暴徒袭击路过的女性,施行侵犯,被侵犯的女性完成指标似的反抗几下,然后坦然接受,甚至二者动作的频率都大抵相同,并无痛苦,也毫无快意,如同牵线木偶,演着拙劣的戏。 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咒骂,条理清晰地犯罪。 李桐洲喉结动了动,山星也皱起眉头。 随后,几辆没有牌照的黑车排队驶入街区,人们见状,纷纷抄起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砸向车辆,毫无感情地咆哮:“帝国狗滚出去!” “联邦狗滚出去!” 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的撑起屏障抵挡来物,有的无所畏惧,冒着攻击,走进一扇门后。 两人随着最后一人的脚步进了房间,下了地下室,他们似乎无法察觉到两人的存在,更坐实了李桐洲认为这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泡的猜想。 地下室房间里摆着一张大长桌,主客依次落座,接待员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并关上房门,没有更多场面话,会议开始。 “非常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参加此次会议,与之前的六次双方会晤一样,由我,萨塔克总督府秘书长为各位做一次简短的汇报。” 秘书长是一个有满头秀美红发的娇美女性,她不是第一次担任这一职责,却依旧紧张,几乎要呕吐。 不是因为参会者位高权重,是两个世界的最高掌权者,而是因为报告上写着的东西。 简短的汇报并不简单,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首先,作为公证人,总督府要下的定论是:我们失败了,一败涂地,所有的尝试都不过是在加速我们陷入泥潭的速度。” “不如我们先理一理,总共六次会晤,六次尝试,我们都做了哪些事情。” 长桌外席,代表总督府的罗德里克冷漠地下令,此时的他还不像之后那样颓废,西装革履,说不上意气风发,也是势头十足:“从头说起。” “是。”秘书长虽有些意外,还是干练地拿出事先整理好的材料,开始道:“一切的开端是……前联邦英雄,伊修。他以萨塔克总督的理想为己任,一直致力于联邦帝国之间的和平,起初,不管我们讨厌他还是喜欢他,不管是否认同他的理念,我们都要承认,他确实无愧英雄之名,联邦和帝国的第二次大和解,他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和平本身竟然都能藏着阴谋。” 第72章 谁能负责? “我方要再次声明,我们并非在苛责某一方,责备某一方……” “行了。”代表联邦的副总统阁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事已至此,还兜什么圈子,直接说重点。” 秘书长顿了一下,道:“就结果而言,前联邦英雄,是篡夺者:主宰的爪牙,他之所以致力于和平发展,是因为潜藏着更深,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就是,通过统一和壮大人类整体的方式,制造一个驯养人类,提供养分的牧场。” “当年,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死难,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主宰的存在,既然要对抗死难,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和平,在多方的努力下,和平最终到来了,而和平给了主宰入侵的土壤,联邦前英雄伊修就是这颗种子,他迅速发芽,成为了异化伟大存在‘树’的载体。” “树的生长非常迅速,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急剧增大,起初,被影响人们的症状是神情呆滞,动作迟缓,发病者群体不大,未引起足够重视,直到后来,出现类似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且行为举止高度趋同,这之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的历史已经被入侵了。” “以家族、亲子等血缘关系为支点,受影响的人呈几何数增长,主宰的爪牙在萨塔克开花散叶,就这一问题上,联邦和帝国举行了第一次会晤。” 这次打断汇报的是帝国方,藏在黑袍里的尊贵人物。 “在座的各位都是没法离开萨塔克,参加了六次会议,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说给谁听,有什么意义?” 秘书长求助地看向罗德里克,他起身鞠了一躬道:“公主殿下,温故而知新,我们已经错到底了,起码要知道,我们错在了哪儿,请允许她讲完。” 出人意料的,被称为公主殿下的人也没再说什么,反而自嘲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也只有时间了。” 秘书长继续:“第一次会议,我们通过某种渠道得知,这个阶段的污染需要通过物理的媒介进行蔓延,于是我们敲定了最基本防止污染蔓延的措施,封锁萨塔克,尽管后面看来,我们这些措施执行的并不好,幸运的是,污染没有向两个文明蔓延的迹象,而有人在那之后替我们施行了更加强硬的封锁措施。” “所以从结果来说,第一次会晤,进行的非常不错。” “切断了污染的蔓延,第二次会晤要讨论的就是如何根除已有的污染,这一步的我们,仍没能摆脱凡人的思维,仅仅把篡夺者的污染当成了一种更高级的传染病,这让我们错过了解决问题的绝佳时机。” “第三次会晤时,事态升级,出现行动、思维趋同的人已经不仅限于血缘纽带,而是影响到了社会关系,从属、朋友、恋爱关系等等,我们依旧没能找到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秘书长微微一顿,随后继续道:“第三次会议时,我们提出的治疗方案由帝国方各位提出,为此,我们联合重启了以前在圣泰伦被封锁的精神实验,企图从人的精神世界解决病灶,结果是失败。” “精神方面出现的问题,只是簒夺者污染造成的现象,而非病根,在这方面努力无疑是饮鸩止渴。” “第四次会议,距离上一次仅隔了十天事态非常紧急,我们必须想出办法来了。” “如果我们自己无法解决问题,就有人要帮我们解决。”罗德里克插嘴道。 房间内,本就不热烈的气氛更是一下落到了冰点。 秘书长手一僵,额头开始冒汗,她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是的,有人,试图帮我们解决问题,方法是,在这个被封闭的空间里的所有智慧生物,都去死。” 都去死! 这是一个不够官方,无比森寒的用词,但在座各位都明白,这是个事实。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封锁萨塔克所有空间通道的人具有超乎两个文明科技水平的超级力量,其水平甚至超越了帝国方许多的伟大存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突破封锁,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 “太阳,来了。” 太阳,又是太阳,李桐洲知道,他们终于要讲到重点了。 “太阳,准确来说,是一颗恒星的碎片,它将直接出现在星环的暗物质外壳和大气层之内,如此近距离的布置,如此剧烈的温度,足以在五分钟内,杀死这个世界泡里的所有人,并且没有任何防御措施能提供有效庇护。” “有证据表明,封锁空间通道和投放太阳的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罗德里克再次插话,摆了摆手。 众人齐齐一愣,公主殿下问道:“你知道?” “等她讲完,我会逐条跟列位解释清楚的。” 于是秘书长继续:“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证明,我们有能力自行摆脱主宰的控制。” “上一次会议,我们敲定了最后一个方案,主宰和死难拥有完全相反的权柄,对人类文明持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个需要我们保持平衡的繁荣,一个则从我们的痛苦中汲取力量,现在主宰占了上风,那我们就推死难一把,主宰喜欢平衡,那我们就搞一个平衡。” “外面的屠杀、侵犯、偷盗,就是我们的杰作,也如诸位所见,我们失败了。” “主宰的权柄,借由萨塔克作为跳板,已经膨胀到了连同为簒夺者的死难都无法相抗衡的地步,所以我们失败了,彻头彻尾,毫无保留地失败了,距离烈阳悬空,还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我们能做的事不多了。” 秘书长声音发颤道:“所以我谨萨塔克总督府也应该代表我个人,请问各位,我们还会别的方法吗?” “” 沉默,无边的沉默。 此时罗德里克正式接过了场面,他起身,环顾四周,沉重地道:“封锁空间通道的人,我知道他祂是谁,祂是自上古苏醒,和簒夺者一样,可以超越时间、空间,拥有永恒生命的某位近乎神明的存在,祂叫——” 又来了,当日月亮上,船长与他描述的那个名字时,那种某种概念被活生生抽离的感觉再次出现。 而且李桐洲能清晰地感知到,虽然概念被抽离,但二者发出的是同样的音节这是一个很矛盾的说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位神明的出身,我们无从查起,太过神秘,也太过久远,但投放太阳的人,是一位我们都很熟悉的人物。” 罗德里克起身,走到桌边,敲了敲厚重的桌子,一字一句地道:“他,就是,门酒的前任老板。” 众人皆惊,公主殿下冰冷地道:“你是说,那个谢尔比?” “正是,公主殿下您应该对他很了解。” 她沉默片刻后,冷笑道:“谁说不是呢,他差点就成为了帝国亲王。” 这绝对是个惊天大料,可事到如今,在座的各位也懒得再纠结这些问题了,因为他们其实都认识这位门酒的前任老板。 “他化名许多,身份更是无数,可以说,他是本时代影响力最大的人物,所以至今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连我也只知道,他姓秦。” “他确实很强,可毕竟是出自我们时代的人,怎么也能和那位神明配合,投下太阳?”副总统疑惑。 “他的身份向来是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出自哪里,所以他的能力也是个谜,我能知道的是,他告诉过我,如果,他会来当这个刽子手,也让我转告在座的各位。” 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道:“他说:如果在座的各位不想死,那你们就是人类的叛徒,因小失大的集大成者,我们的幸存,就是在用极小的存活概率,去赌两个文明的生死存亡。 这当然不是他的原话,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联邦那边,有人冷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喊着为了全人类,然后举枪自尽?你是不是要劝对面的公主殿下,拿她那个伟大存在割开自己的喉咙啊?” “恰恰相反。”罗德里克无视了发难,早有准备似的道:“我认为这是一种背叛,我们的文明对我们的背叛。” “我不知道他和祂都出自哪里,是谁和谁,以什么立场劝我们束手就擒,但这一桌子人都代表各自三方,恰逢峰会,相聚于萨塔克,肩负着各自的使命,此刻他们却要求我们,死。 有人会跟我们说,这是责任,可我想说,这就是背叛,不折不扣的背叛,想想看,萨塔克有多少人啊,几十万,几百万,其中又有多少联邦人,又有多少帝国人。” “这是命运,我们只能接受。”有人说道:“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太阳就高悬在头顶。” 这与其说是坦然,不如说是一个隐隐抱有期待的反问,他在反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最后的手段。 没人会对一场必死的宴会抱有期望。 但罗德里克却给出了属于他的回答:“我,还有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投来期盼的目光,罗德里克没有故作神秘,道:“一个简单的选择题,人类要我们死,簒夺者要让我们半死不活,半死不活也比死了强。” 众人期盼的目光骤然转冷,甚至有人出离愤怒,帝国的一名皇家侍官猛地站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投靠簒夺者?你他妈简直就是人奸!” 罗德里克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如果想活着就是人奸,那你下定决心放弃几十上百万人是什么?你告诉我,帝国的历史有没有一个人,能下定这个决心?” 他的语调从竭力控制,再到最后的怒然爆发,他重重拍着自己的胸脯,道:“谁是萨塔克总督,我是,你们不是,你们就他妈的是该死的外来者,入侵者,把这里当做政治舞台的鼹鼠,谁敢说对萨塔克人负责?” 罗德里克指向副总统:“是你吗?!” 再指向公主殿下:“你能吗!?” 最后他又一次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只有我能,这片我土生土长的地方,需要一条生路啊。” 拍板做决定,放弃整个萨塔克人的死活?没人敢开这个口,这太恐怖了。 谁做决定,谁就是人类历史上头一号的罪人。 所以是沉默,唯有沉默,罗德里克也像个泄气的皮球。 许久之后,还是那位公主殿下开口,道:“就算是簒夺者,又如何保证我们能在太阳的压迫下存活?” 罗德里克豁然抬头,盯着她道:“答案是海洋,簒夺者告诉我,那个太阳碎片承载的更多是神秘学上的燃烧,鲜少造成物理破坏,只要我们藏进足够深的地方,就能最大程度的规避太阳造成的伤害。” “人类可没有大规模在海洋深处生活的能力,换成地下掩体、核工事可不可以呢?”联邦方提问。 “地上没有任何地方比海更深。”罗德里克摇了摇头,解释道:“那棵树,篡夺和控制人类,却也能赋予人类一些特异的能力,水上生存,并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 “簒夺者告诉你是吗?”这时公主殿下摘下兜帽,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德里克。 “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生存之道。”罗德里克坚定地道。 兜帽下,公主的真实面貌美艳无比,一头灿烂的金发脱困而出,她起身挪步,走到门口道:“帝国永远不会支持这一决定。” 李桐洲发现,在她露出真容后,旁边的山星身躯忽然有些发紧。 “但您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公主转过身来,无比坚决地道:“我相信但凡没有被篡夺的帝国人,只要我没有点头,就绝不会参与这种决定。” “您这是谋杀,也是独断专行。”罗德里克步步紧逼。 “没错,主宰的控制也不及我的诏令,帝国皇室的权威至高无上。”公主道:“几十万人?就算这些都是在萨塔克的几十万帝国臣民,在天秤上,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本土千千万万亿的人命?助纣为虐,害死更多人,就是你的公理,你的大义?” 第73章 人奸 公主道:“扯满口大义,到头来不过是你想活罢了。” “是的,可这错了吗,我想活,外面几十万人也想活,生存无罪。”罗德里克毫不退让地道:“您可要想好了,作出这个决定,您将是帝国乃至人类历史上最残忍的君王。” 君王?李桐洲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旁边的山星解释道:“这个时期,在位的女皇陛下病重,只能依靠伟大存在维持生命体征,存活的意义就是为下任继任者的选定争取时间,不算九龙夺嫡,只能算帝国传统以前的选定过程会有些悬念,但这次不一样。 这位公主殿下虽暂时没有继位,但已经实质性的接管了帝国所有事务,说是君王,倒也不算有错。” “噢,她就是那位优莱公主?我在史书上看过关于她的文字记载。” 这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却因为权限不足,李桐洲没法查阅有关于她的资料。 这一分神的功夫,场面急剧恶化,优莱手持着什么东西,架住了罗德里克的脖颈。 之所以用“什么东西”这一暧昧的表达来形容,是因为画面失真的原因,他看不清那只玉手上握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东西一定非常危险,以至于让一直沉稳的罗德里克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就算这样,他也一步不退,优莱玩味地道:“你现在的神情和他倒是很像不过我能告诉你,我无所谓,无所谓能否登上皇位,无所谓历史学家如何评判我,是暴君还是明君,我都无所谓。 这几十万人条不相干的命,换帝国社稷永昌,谁能怪我?” “可这里面还有您自己!”罗德里克道。 优莱却淡然一笑,道:“我手上这把剑,绝不可能被簒夺者污染,如果我死了,它就会顺着空间通道,回到下一个有皇室血脉的继任者手上。 而在我没死之前,这把剑将高悬于头顶,和太阳一同,确保簒夺者切实毁灭。” 李桐洲注意到,众人的神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表面不一定赞同罗德里克的“人奸”计划,但内心确实止不住地将这个方案当成了一条退路,而这条退路刚被提出没多久便被切断了。 到这,残响便结束放映了,两人齐齐出了一口气,大受震动。 这个世界泡的前世今生已是昭然着闻,太阳、污染、大树,都是在正确历史上出现过的东西,可这带来一个问题,伟大存在应当是独一的存在,不受时间、空间扭曲的干扰,不会分裂,只有一个。 那现在这个太阳碎片,就是当年那个历史里的太阳,如假包换? 这个事实和世界泡的诞生规律产生冲突了,太阳不会分裂,可这个世界泡又是受辐射后才由残响组合生成的。 那在这之前,太阳藏了哪儿,又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地再次光临同一个世界泡? 难道太阳碎片,也有它的应许之地? 再是那个联邦英雄伊修,李桐洲也看见过有关于他的文字资料,同样语焉不详,倒不是因为权限不足,而是因为他的信息确实连万物中枢都知之甚少。 资料只显示,他能力表现为极强的肉体能力,长相英俊,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了。 为什么他会成为整个世界泡被篡夺的关键? 在海豚的带领下,他们解开了部分谜团,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谜团里。 “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光是这次的发现,就足以让你在图书馆的权限提升好几个等级了。”山星微笑道:“那些历史学家们会感谢你的。” “那也是托你的福。”李桐洲诚心实意地道。 “中枢幽灵委托的是你,不是我。”山星摇头道:“而且我并不需要图书馆的权限,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没有价值,反而对我有害。” “对喔,你不能记事儿来着。”李桐洲忽然道:“不过关于我们今天遇到的这些事,你肯定会记得?” “她会的,她识海里的天命污染还没清除。” 一道不属于二人的声音霍然响起,惊的李桐洲猛然看去,本已经消失的罗德里克出现在圆桌主位,十指交叉,幽幽地盯着两人。 没有半句废话,最终命令贯穿他的头颅,没有造成伤害,只对他虚幻的身影激起一阵涟漪。 一个由残响构成,昨日重现里的人物,此刻却表现出活生生的神智,与他交谈,诡异到了极点。 “不要这么激动嘛。”罗德里克笑眯眯地道:“刚刚我还请你们看了一场好戏呢。” 看着他的笑容,李桐洲皱眉道:“这些幻象是由你控制的?” 啪啪,一直隐身的海豚突然出现,在李桐洲旁边扇了几下尾巴,罗德里克厌恶地看着它,道:“当然不是,这条畜生促使了残响聚合,是它在主导,我不能阻止聚合,但我能阻止这场戏演出我不想告诉你们的东西。” 李桐洲眉头紧皱,罗德里克却忽然松开眉头,视线移回两人身上,道:“这场戏看完,你们有什么看法?” 李桐洲反问道:“像你这种簒夺者,还在乎别人的看法?” “那当然了,我领着几十万人投靠簒夺者,我原以为这些人会感谢我,最不济也会恨我,可惜啊,什么都没有,动作和思想高度统一由大树负责管理,他们哪有什么爱和恨,大树想要他们有什么感情,他们就得有什么感情。” “那你呢?” “我啊,我比较幸运,是带路党,第一个带头的,所以有独立思考的特权,况且在这个世界泡里,我还是主角,跟大树一样重要。” “我不会和簒夺者对话。”长大后显露出温柔人格的山星一反常态,冷漠和杀意交织,道:“如果你想杀我们,那你就尽快来,也不知道你这种藏在海里的懦夫,有没有那个本事。” “是啊,我很重要,但又不值一提,比不上你们这些独响者。”罗德里克感叹万分地道:“你说我们那个时代,怎么就没有福分有所谓的独响者呢,真可惜啊。” “所以这个故事的后续,就是你当了那个卑鄙的人奸?”李桐洲搭着腔,其实暗地里心思已经分走,将最终命令调去外边,快速搜寻着可能潜藏的危险了。 他不相信篡夺者会拉住两人,然后单纯的聊天。 “你认为我是人奸?我认为我是救世主,还是你认为,几十万条命在几十几百亿面前不是命?”罗德里克似乎并无察觉,道。 “这就是所谓的电车难题,每个时代都有人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我无权做出什么评价。” 罗德里克精神一振,道:“这可真让人意外,我以为你会大喊大叫,想生扒了我的皮呢?” “我发现你们这些‘历史人物’都很在意别人的评价。”李桐洲道。 “换你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在意的。”罗德里克道。 这时,山星肃然地出声打断对话,道:“不要继续跟他交流了。” 李桐洲置若罔闻,直直盯着罗德里克,道:“你做了一件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所以你指望从别人身上得到认同?” 随着交流继续,李桐洲“感受”到了一阵诡谲隐晦的气息爬升起来,罗德里克张开的嘴里吐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丝线,丝线粗看之下光滑细腻,凝神细看反而能发现,丝线像植物的根须,布满褶皱,根根相缠。 他每接一句话,这些根须就会更近一步。 他还发现,已经有不少这样的根须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什么时候,自己怎么会没有发现? 李桐洲明白过来,这是主宰的污染方式,连交谈都有被污染的可能,在门酒里,双方第一次对话的时候,污染就已经开始了,不过那次它做的更加隐晦,现在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肆无忌惮了。 对篡夺者的污染,不坚定的反对就等于不坚定的赞成,不坚定会给它们打开意识缺口的机会。 李桐洲下意识地想要插卡,用蓝藻海妖的鳞片驱除污染,但他吸了一口气,心思微动,打算做一个危险的尝试。 篡夺到了关键时刻,山星脑海里的污染再次受控制地暴动起来,尽管山星已花费不少功夫,加固自己的识海之门,可它们一暴动起来,脑袋还是止不住地剧痛,一时错失了阻止李桐洲的机会。 做完铺垫,罗德里克这才极具蛊惑意味的开口,道:“不如就让我们双方抛开所谓的立场,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你觉得我真的做错了吗?” 李桐洲适当地表现出一丝迷茫,一丝松懈:“我不知道,起码你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语言的错漏让树根骤然爆涌,很快缠上李桐洲的脖颈,黑色的脓液顺着密集的树根涌了上来。 随之,李桐洲脸上的动摇越来越深,意志土崩瓦解,情感向篡夺者靠拢……逗鬼玩儿呢。 什么意志、情感的动摇,李桐洲没有太多的感觉,那些脓液入侵他的本体,大部分像水一样被消解了,只有小部分给他造成了一些瘙痒般的不适。 这证实了李桐洲的猜测,成为独响者以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篡夺者的污染对他大体无效了。 第74章 逆反 尝试并非没有根据的鲁莽行动,事实上,他对篡夺者污染的超高抗性是早有迹象的。 不,光是异化永恒世界泡,他可以使用死难特性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李桐洲对篡夺者拥有的不仅是抗性,而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再加上穿过河流时,他对篡夺者本体影响无动于衷的情况,更使他确信,自己身上绝对有特殊之处。 现在,那些根须接在李桐洲的本体上,让他看见了许多幻象。 幻象之中,他看到在繁衍到极致的大树的庇护之下,整个萨塔克以超乎两个文明发展的速度飞跃发展,没有病痛,没有灾难,没有战争,大树根深蒂固,小到身体致病因子,大到星环天灾,一切皆可控。 人们的欢声与幸福传遍整个世界。 萨塔克甚至已经不是乌托邦,而是一个地上神国,象征着主宰的那棵大树,就是这个神国的神上之神。 几十万归一,如臂使指,比任何拳头捏得都紧,都更有力道。 但这样的神国却戛然而止了,这样的幸福,随着太阳的到来烟消云散。 不管是高度发达的科技兵器还是深不可测的魔法咒术,都无法撼动太阳分毫,大部分攻击都来不及抵达便被焚毁,而小部分的强者和幸运儿侥幸做到了。 那位优莱公主殿下就是幸运儿,也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她举剑向天,不是为了拯救萨塔克的苍生,她不会食言,要拿这几十万人献祭给帝国,保本土安全。 而是基于一种根植在帝国人骨子里的究极傲慢,她可能会死,但死之前,她也一定会举剑,朝着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刺去。 奇迹之人在伟大存在的加持之下,使出浑身解数飞向高挂于空的太阳碎片,举剑刺去,最后的影像记载显示,她那面对太阳都不曾畏惧的坚定神勇凝固了。 没人知道临终之前她在想什么,只能听到一句:“这不公平。” 然后画面再转,李桐洲成为了宇宙中的一颗孤星,眺望被拨开暗物质外壳的星环内部,在神秘学太阳的燎原之势下,整个文明付之一炬。 整个萨塔克的人口何其庞大,哪怕全部人统一了步调和动作,有序撤离,不存在什么争斗问题,统统撤离到海底,那也需要很多时间安排,还有数不清的无辜者,葬送在燃烧之下。 没由来的,李桐洲胸腔中燃起一阵怒火,随后又马上清醒过来。 虽然污染像水一样消解,但簒夺者惯用的精神控制依旧无孔不入,伺机找机会影响李桐洲。 不能再拖下去了但还不够,还有关键的信息没能挖掘出来。 一愣神的功夫,场景又进行更迭,潜藏到海底的人类原以为自己能熬到危机结束,重返陆地,但这次连簒夺者都失算了,神秘学太阳锲而不舍的横在天上,大有萨塔克人类没有灭绝,它就绝不离开的势头。 就算陆地无法回去,有大树在,人类也可以依靠海洋,活得长长久久。 大树无法哺育那么多人,所以大部分在控制下陷入了低消耗的沉眠状态,大部分时间都藏于深海,只有数万人在主宰的控制下,进行着“生活”。 生活?这副图景看得李桐洲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人类被剥夺了所有自由,是真正意义上的所有,比牲畜圈里的猪牛羊还要低等,呼吸、思想、动作、乃至每个毛孔的舒张都被一个意志所掌控,为数不多能作出的区别,也是在这个意志的主导下,所演绎的所谓“生活”。 主宰需要一群傀儡,按照祂的想法上演繁荣昌盛的样板戏,再从这些样板戏中汲取力量,蜕变自身,名副其实的圈养人类。 为了适应经年累月的海底生活,人们身上的异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明明是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李桐洲又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温暖。 真的没时间了,李桐洲当机立断,挣脱出来。 在断开的前一刻,他恍惚之间看到,烈阳沉入了幽深的海面,无数根须控制着的怪物前仆后继向太阳发起挑战。 现实中已是剑拔弩张,罗德里克脸上写满阴谋得逞的阴险笑意,一边的山星手上则套着蓝藻海妖鳞片形成的小刀,深沉地望着李桐洲,随时准备解决掉异化的他。 这是无奈之举,她没法逆转异化的过程,只能做最糟糕的打算。 李桐洲哂然一笑,一把攥住接在自己身上的根须。 罗德里克的笑容凝固了,山星的深沉也凝固了。 簒夺者嘶哑地道:“你,是怎么?” “知道你编出来的故事,最大的漏洞是什么吗?”李桐洲寓意深远地道:“前后矛盾了知道吗,开会的时候说太阳还有三天就要火烧眉毛了,后脚就控制了几十万人,造了一个地上神国,你们动作挺快啊。” “你到底是怎么挣脱控制的!”罗德里克厉声道。 李桐洲不回答,这时罗德里克突然发现,属于大树的某些力量特性竟被反过来抽取出来,缓缓地流向李桐洲。 “松开,你给我松开!” 主宰的爪牙此刻像个被流氓缠上的小姑娘,声嘶力竭地吼着,奋力挣扎着。 然而这些根须接入李桐洲本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李桐洲不会放过它,捏紧手上根须,灰烬迅速蔓延。 他眼前的罗德里克是虚假的幻影,但这些根须实打实地穿过空间,连接着可能藏在海里的篡夺者,灰烬便顺着这些根须,千里夺命。 只要时间足够,他这只蚂蚁甚至能蚀穿整棵大树。 轰隆! 关键时刻,月光轰然泼下,穿透厚厚的钢筋水泥,一个身影拦在李桐洲和罗德里克之间。 天狼次子! 月亮的权柄,重力! 骤然间,极大的压力砸下,仿佛李桐洲肩上扛着一座山,不仅如此,他的呼吸变得困难,全身渗出血液,星躯内脏逐个破裂,相对坚硬的骨骼咯吱作响,行将崩溃。 然而李桐洲一步不退,反而更加捏紧手中的根须,疯狂驱动能力。 这是一场角力,李桐洲嘴角现出一抹鲜红,却死不屈服,星躯的嘴被压住,他就用本体发声:“你,不是想要,我的评价吗?我告诉你,你实质性地杀害了萨塔克的几十万人。” “我!救了他们!”罗德里克忍受着灼烧的痛苦,大声咆哮。 李桐洲还以咆哮:“不,你是人类史上最令人发指,最恶心、最虚伪的凶手,你不仅将他们残忍杀害,还把他们的骨血和精神碾压成粉,洒进地里,给一棵流淌着罪恶的大树提供养分!” “杀人犯!!!” 第75章 “心脏搭桥” 李桐洲以自己的意志力为星火,点燃自己的躯体与篡夺者对抗,山星也无半点退却之意,手中的净化小刀反手握住,刺向自己的太阳穴。 小刀没入头颅,没有造成伤口,其实没有对她造成物理伤害,刀身已穿过她的识海之门,梗在门边,成为了一道闩,这么一个蛮横搏命的手段,让她痛不欲生,却也压制住了乱撞的污染,任它们横冲直撞,门闩岿然不动,甚至马上让污染退避三分。 以自残争取来的短暂安宁,山星迅速利用了起来,书本浮空。 【神秘银行】! 书页飘动,护盾法术一个接着一个生成,护李桐洲周全,每个护盾却又在生成不到一秒后瞬间崩溃,山星也加入了这场角力,天狼次子站在原地,控制着铺天盖地的能量,势要扑杀李桐洲,而山星相反得,绝对要将他保下。 在绝命的哀嚎和怒吼交织而成的乐章中,罗德里克的虚假身体变得灰白,极不稳定。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六环的渣滓能爆发出这么恐怖的能量,源源不断地通过自己影响大树,再这样下去,他罗德里克就要成为危害大树的罪人了! 最后关头,他终于做出决断。 罗德里克五指成掌,狠狠穿进自己的胸膛,并捏爆了心脏。 他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更加灰白起来,犹如被风化的石雕,连带着根须一起,随风飘散了。 敌人以退为进,用死摆脱了灰烬化,李桐洲得偿所愿,他利用尤利娅的核心爆发出恐怖的力道,但这种量级的力道根本无以为继,只是靠着这么一点宝贵的时间唬住了敌人,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整个大树,而是罗德里克这个节点。 节点对一个世界泡来说非常重要,他一死,世界有概率直接重置,就算不重置,节点的死亡也会给篡夺者带来麻烦,这是李桐洲从自己和异化永恒世界泡中汲取到的经验。 目的达成,李桐洲立刻与最终命令调换位置。 倏的一下,长梭替换李桐洲,出现在重力场中,天狼次子微微恍惚,长梭便脱困掣出,扎穿次子胸膛。 次子瞪大狼眸,瞬间消亡。 李桐洲躺倒在一片废墟里,痛不欲生,身上伤口不断修复也没法减弱这种痛苦分毫。 一个只分到天狼星一点微不足道权能的次子,就能逼得他以命相搏,逼得他动用尤利娅的核心。 这不是这次远征第一次,频繁使用不可能没有代价,现在代价来了,来的比李桐洲想象的更加迅速,更加猛烈,以至于没有太多准备他和这颗核心【星外质】的联系越来越深,几乎挣脱不开了。 这种情况下,核心与他出现了类似于“排异反应”,【星外质】受够了不属于主人徽记的外来者攫取能源,试图通过过度迸发来解决外来者。 核心失控地向李桐洲全身泵入能量,大到了一种负担,他这里收到的能量越多,尤利娅那边配额就越少,一个六环独响者承受的太多,九环星聆得到的又太少。 天秤开始失衡,这样下去谁也活不了。 又该做选择了李桐洲其实没多少选择,硬挨下去,他存活的概率不高,还极有可能拖死尤利娅,虽然他死了,那边可能也会出现一些负面症状,甚至也可能危及生命,但存活概率,绝对比他现在赖活着还高,高很多。 这是当日那个代理人的潜台词。 那就不需要犹豫了,李桐洲将最终命令召来,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最终命令,瞄准了显露出来的星驱。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百感交集,最终命令是他奇异之路的开端,现在成了结局。 就在他要自决之时,山星赶到了,她一眼看出了李桐洲的意图,十分吃惊,道:“你没有被污染,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不是因为污染。”李桐洲微笑道:“而是因为如果我活着,那就有人活不了。” “我不知道你在指什么,可如果你活不了,在这种簒夺者掌控的世界里,我作为一个没有可靠攻击手段的法师,我也注定活不了。”山星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李桐洲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痛苦,没有作答,最终命令依旧高悬不下。 于是山星便继续道:“你不是说,你还欠我一条命吗?” 他忽地苦笑起来,道:“你这是在逼我啊。” “让我试试,或许我可以帮你。”山星道。 “连界音回廊的代理人都帮不了我,这涉及到我的本体。”李桐洲摇了摇头,却看见这位帝国法师坚定的眼神,她眼神澄澈,哪怕提及代理人,也没能消去她里面的自信。 李桐洲闭上眼,心一横,道:“尽快!” 山星立马凑上前来,快速地道:“我学过心理医生相关的知识,但不是星聆,所以请你解开星躯,放出本体。” “我该怎么做?”李桐洲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显露出本体的方法,李桐洲只知道一种,那就是进入长河,可现在长河是断连状态。 “依照平常沟通长河的方法伸出精神触觉,不过这次把沟通对象换成我。”山星解释。 李桐洲照做,两人的精神迅速建立起一道链路。 再睁开眼时,那个姑娘外表的山星,已褪去星躯,显露出真正的姿态,她的本体身子曼妙,没有五官,身上布满各类铭文、符文和法术纹路。 她也看到了李桐洲的样子,万分惊讶,道:“这颗核心不是你的,你原来的核心呢?它为什么会和你纠缠的如此之深?” 刚问完,山星自己便猜出了一些事情:“核心主人的等级很高,大大超出了你的承受极限,此消彼长,你会活生生被撑死,对方则会衰弱而亡。” “你有方法解决吗?”李桐洲硬挨着痛苦,悲观,又带着一丝丝希冀问道。 山星沉默了一会儿,身上的符文晦暗不定,在他焦急的等待下,肯定地给出答案:“可以。” 名为【神秘银行】的书本再次浮空,燃烧的书页转化为法术,此刻也可以理解为被山星握着的“手术刀”,法术并不繁杂,而是简单的一道道彩虹,彩虹镀层朝着那颗暴躁的【星外质】涌去。 彩虹镀层并不干涉或干扰习【星外质】的运转,也没有试图安抚暴动的能量迸发,而是像平时那样,从微型星体的这一端接到那一段,数条彩虹就在山星精妙的操控之下,抓满整颗核心。 彩虹随着【星外质】的运转而运转,将迸出来的能量又转了回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环。 这些漂亮的法术对微小星体撒了一个谎,彩虹的伪装让【星外质】相信,入侵者已经消失了。 暴动逐渐平息,天秤双方再次得以平衡。 他本就乱七八糟的胸口,又多了七种颜色的镀层在旋转。 “这种深度共生,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和知识理解的范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但只有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搭桥手术’,是我仅能为你做的。” 山星道:“这个‘小手术’并不复杂,有效,也不多,只能保证你短暂的生命安全,如果你继续超负荷使用核心,它冲垮彩虹镀层,那接下来核心的暴动会更加凶猛,可能,这种一时应急的手法就没法再生效了。” 她说了一通,却没有得到回应,凝神看去,从李桐洲那没有五官的脸上感受到了情绪的反应,便问道:“在想什么?” 第76章 交底 半刻后,李桐洲问道:“这样的手术,只有你能做吗?” 山星否认:“不是谁都能做,也肯定说不上绝无仅有,我的法术恰好能以这个方式给你做一次急救,伟大的代理人也一定能想到类似的方法,为你布置防护的措施才对……前提是祂真是你的后台。” 李桐洲咂了咂嘴,忽然回过味来了:“那,这还真是命运般的巧合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止都止不住,山星莫名地看着他,不明就里。 李桐洲一下想通了许多事情。 从自己踏入镜语的那一刻起,那个女人就一直在主导着一切,或直接干涉,或潜移默化地影响李桐洲的心态和行动,那个伟大的代理人,大概就是协助者。 如若不然,一个七环的山星,急中生智都能想出来的方案,伟大的代理人会让他就这么毫无保障地上到前线来?就算代理人不在乎,对事关两人的生命安全,她会如此浑不在意? 尤利娅是想死,但决计不会想死的这么窝囊。 代理人、雾月、赫尔、王座……乃至现在救他一命的山星,现在看来,这一连串的事件绝非偶然。 不然的话,他一个七环独响者,没道理进到这么一个队伍里来,一个九环的队长,一个九环的星聆。 其中,雾月会是她的同伙吗?应该不是,这个“盖世太保”对自己和代理人表现出来的警惕作不得假,赫尔呢?还真有可能,他的态度向来值得玩味,其的行为一直隐隐给李桐洲带来一些违和感。 山星呢?想到这里,李桐洲已经迷糊了。 他脑子里遏制不住的全是这个猜想,可理智又告诉他,这个猜想漏洞和可能遇到的意外太多了。 雾月是第一个意外,如果他在调音叉那里过不了关,就没有后面远征一系列事情,过了关,参加了远征,她怎么敢保证赫尔会舍己为人,尤利娅的面子能大到让一个九环独响者奋不顾身地保他?那这个计划也太费人了。 一连串注定般的巧合,最终将他送到了一个伟大存在,太阳碎片的身边。 如果是巧合,那他这命运也太波折离奇,如果是注定的,那她就不能单单称作智者,而是先知。 到最后,李桐洲也只能将其归咎于巧合和人为的双重影响。 “我不太能理解你的行为。”山星忽然开口道。 李桐洲有些迷糊:“你指的什么?” “一般的独响者,碰到绝境,大抵都会求救,或者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而你反而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我很疑惑。” 两人断开连接,李桐洲摸了摸并无破损的星躯胸膛,复杂地道:“这颗核心的主人是一个九环星聆,等级很高,又是单核心供能,此消彼长,我和她都没有活路,我死了,她说不定……” 他没说完,而是叹了口气,道:“人想活着还真是不容易。” 李桐洲在残响的废墟里挣扎起身,继续道:“说句心里话,我对奇迹扳机、升环、登神这些事没有半点兴趣,可就是有人拿到架着我的脖子,逼我往前走,到现在不往前走都不行了。” “你有很多秘密。”山星道。 “谁都有秘密,你不也是。”李桐洲顺着话头,试探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出身,为什么要参加这次远征。”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你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探听到一些事情。” 两人席地而坐,趁着难得的空档休息起来,她也不吝于说一些自己的事情:“我是驯星人星路,由镜语直接培养的独响者,关于我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最多的评价是:前途无量。” 李桐洲忍不住笑道:“够臭屁的。” “其实也没评错,我是未来注定的半神。” “这么自信?” 山星倒是没有什么傲慢的情绪在,叙述与自己无关事情般地道:“我很特殊,早早地就确定了精神与心理的治疗方案,基石扳机辗转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还和驯星人这条星路天生高度匹配,有镜语不留余力的支持,我成为半神是迟早的事。” “镜语为什么会这么支持你?”李桐洲道:“如果不方便透露,那就当我没问。” “没什么不好透露的,是镜语里不能说出口的事实。”山星道:“在你我都还没有诞生的几百年前,镜语人数最多的星路还是驯星人,而现在是调音叉,以前调音叉这个组织里音叉和驯星人十席各占五席,现在音叉占了七席。” 李桐洲恍然大悟:“所以他们就想培养出一个半神驯星人,把席位掰回来?” “近年音叉表现出的趋势让许多人觉得不安,还有一个原因是……黑金双子长年沉睡,祂需要一个代理人。” “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代理人……大人物啊,我可得好好傍一傍。”李桐洲搞怪地惊叹道。 随后他道:“既然有黑的代理人,那有没有金的代理人?” “调音叉就是,音叉是附属于【热寂】的星路,算是一个变种。” 李桐洲忽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道:“那你未来要跟那个变态老女人掰手腕,可不好过。就算你是半神,她九环,玩一些脏东西,你不见得能玩得过她。” “她未来也一定是半神,而且会比我早。”山星有些无奈地摇头,显然也有些头疼。 李桐洲道:“你一个‘前途无量’,为什么要亲自参加远征?说不定等不到以后被那个女人玩死,现在就要被篡夺者搞死了。” “总是要参加的,总不能举镜语之力,养出一个需要受保护,连簒夺者面都没见过的软弱之人。”山星如此解释,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内情,不过她不愿意说,李桐洲也就不多问。 “至于我的过去,就更加乏善可陈了,如果具象化出来,你会看到我整日坐在高塔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时不时会抽出空来,研究一些法术。”山星腆然一笑,道: “说起来好笑,因为生活太重复,我的世界泡已经重复了三个轮回,我还浑然不知,直到读的书里蔓延出了簒夺者的污染,这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生活的世界出了问题。” 李桐洲哑然失笑,道:“很符合我对你的印象。” “我就是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不像你这样,身负许多秘密,活得精彩,所以,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可能你要失望了。” 可真敏锐李桐洲一愣,摸着鼻子苦笑道:“如果冒犯到你,我道歉。” “冒犯是没有的。”山星温柔地道:“只不过在这种环境里,猜忌是危险的源头,早点解决了好。” “你能理解那真是太好了。”李桐洲点头。 “那我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说说你了?” 第77章 太阳的迷题 “我?”李桐洲扯了扯嘴角道:“那更是无聊,毕竟诞生的时间就不长,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想着怎么样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唯一值得跟你讲的就是这颗核心的主人,可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得为她负责,这可能会加深我们之间的猜忌,但我唯独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能走出这个地方,那一定会是你,这是我欠你的。” 前提是不危及尤利娅……李桐洲在心中补充。 山星微微一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后才道:“你很不珍惜自己,有一定的自毁倾向,这很不好。” “自毁倾向?大概不是。”李桐洲道:“我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就好像我从没活过一样,还在世界泡的时候活的浑浑噩噩,被独响者拿刀上门抢劫,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有哪些重要的东西,却发现那些东西全是假的,其实早就不在了。” 李桐洲喉结动了动,道:“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真的走出那个小岛了吗?” 他沉湎一会,随后自己不耐烦似的摆了摆手,道:“不提这些矫情的事儿,说正事,现在你的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山星摇头,声音忽地变低,道:“小刀压住了污染,也伤到了我,我需要一个安静且安全的环境,对识海进行处置。” 这个环节,在山星刚刚苏醒时就该进行了,她有足够多的知识可以用来跟识海里的污染进行替换,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至于现在,李桐洲也是顽疾缠身,虚弱无比,肯定没法提供可靠的保护,如果不是火烧眉毛了,她也不会冒险开始处置。 李桐洲呼气道:“我尽力。”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精致的容颜疲态也显重起来:“你可以继续说事情,我听得到。” “好。”李桐洲点了点头,道:“刚刚主宰的根须接到了我的本体,它试图给我灌输一些幻象……我本来以为是幻象,但现在我分辨了以后,那些景象应该不是假的,只是它想要蛊惑我,展示了部分真相,试图让我动摇,再进行精神控制。” “部分真相,换个角度看,也能推敲出很多东西。我们应该明确的是,这个世界泡的节点是什么,人形节点是罗德里克,构成世界泡的人理个体,抛开不一定会单独存在的能力节点不谈,那剩下必然还会有代表空间和时间的节点,它们应该是什么?” 山星仿佛睡着了,只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表示她在听。 “我知道,答案也很容易找出来:分别是太阳和大树,那棵篡夺者的邪恶之树,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太阳则代表着空间,两个水火不容的天敌,在这个世界泡里却注定要完成融合。” 其实,李桐洲在太阳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节点波动,在大树身上的感觉要微弱的多,不知道它是节点本身,还是控制着那个节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大树图谋着太阳碎片。” 这下,山星连头也不点了,干脆地整个人向侧面倒去,李桐洲手疾眼快,跨身抬手,将她挽进怀里。 虽然以独响者的身体强度,头磕到地板上,碎的大概会是地板,那样总归不体面…… 李桐洲怀里,山星呼吸均匀,看似熟睡,其实她的本体非常活跃,李桐洲知道这点,所以便继续道:“一个孕育着伟大存在的世界泡,或许就是三个篡夺者联合的原因,毫无疑问的,这里是敌方腹地,重中之重。 而直到现在,敌人还没有派出足够强大的敌人来解决我们,一开始以为它们看不起我们,可现在它们已经付出了代价,仍然如此,所以我猜测,目前这个世界泡周边,没有高位篡夺者的存在,或者有,却因为各种原因腾不出手来,所以我有个想法。” “我要,从篡夺者手上,夺走太阳!” 李桐洲没有注意到,听到他说话的,不仅有半沉睡的山星,还有远处的海豚,它欢快地游动着,眼睛里闪烁着极为人性化的光芒。 …… …… 无光的黑域被照亮,太阳碎片人工导向过来的恩泽沐浴在一颗已熄灭多年,严重变形扭曲的行星上,雾月是不知多少亿年来,头一个光顾这颗星骸的智慧生命。 星聆的勘探得出结论,这颗行星不属于人类文明,与人类活动没有任何关系,是漫长黑域里,一颗自然生成的行星,它曾经围绕着某个庞然大物进行公转,且速度极快,庞大的潮汐力拉扯着,使它扭曲变形,且由于距离自己的横行太近,表面温度过高,这颗星球许久以来都是熔岩组成的地狱。 直到某一天,它的恒星凭空消失,折磨终于结束,经历不知多少年月的地壳变动,最终完全熄灭,定型成了如今这幅在人类眼里不规则的丑陋模样,火山喷发将气化的岩石送到高层,在冷却后重新凝结成岩石,许多砸回地表,还有许多成为了行星周围的环带。 雾月,就坐在环带中其中一块陨石上,令人垂涎的修长双腿随意交叠,手掌置在皮裤上。 这颗行星的体积远大于地球,重力更是以倍数为差,四处弥漫着有毒气体,她却混不在意,丝毫不受其扰,天生妩媚的脸蛋上浑是清冷意。 她着上一身连体的黑衣,款式简单,精简修身,上身裹得毫无破绽,乍一看是锦衣夜行,杀气如丝,可若是定睛一看,这紧束缚至恰到好处的款式,恰好押得她那对玉脂丰盈的蜜果呼之欲出。 下身被托的更是修长,若是她落到海里,保不准有人要将这双修长笔挺的腿子当作海妖的尾。这身保守黑衣的唯一漏洞是右腿,在这儿,银色的纹路与白皙滑弹的肌肤相互交织,点缀着的共鸣石散发微光,一时让人分不清是左腿皮衣更顺滑,还是右腿的神秘莫测更引人入胜。 可惜这四下无人,只有暗淡的丑陋石块环伺,她便像个烂漫的孩童,褪去右边的鞋,可爱圆润的脚趾紧紧拢起,用力让一块精致白润的脚踝不停敲打身下大块碎石。 她当然不是童心未泯玩兴大发,而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脱离音叉,直接依靠共鸣石去聆听群星里可能潜藏的声音,她也在等,等待星聆给出答案,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始终不得解答。 这个问题是:恒星去哪儿了。 根据行星留下的痕迹显示,在这片黑域里曾经有过恒星,但它消失了,没有膨胀,没有坍塌,甚至没有熄灭的过程,不留任何痕迹的,突然消失了。 这是非常不寻常的情况,星聆正在宙域深处,回溯时间去探查情况。 可恒星在非常非常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久到在以百万年为单位进行变化的宙域里都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原本,这里就算再有异常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这与远征和篡夺者无关,但就在刚刚,她收到了相关情报。 篡夺者控制着一片太阳碎片! 而她面前的黑域里,又恰好有一个消失不见的恒星。 足足半个小时后,椅子才退出宙域,飘落下来,道:“不行,宙域里虽然没有篡夺者干扰,但时间跨度实在太大,没法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雾月并不以外,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她道:“刚刚收到情报,篡夺者的目的和行动坐标已经明了了。” 椅子道:“您说。” 雾月手指一点,在星图上标记出一块还未被点亮的区域:“在这个区域生成了一个世界泡,这个世界泡里,存在着一个太阳” 第78章 转机 “太阳碎片?”椅子震惊不已,道:“太阳的碎片应该已经回收了九成,很难再有新的成气候的奇迹扳机生成了才对……噢,我明白了, 你怀疑,那个太阳碎片不是属于人类的那颗?可是这说不通,这里的恒星消失起码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还未探索到这里,不说新人类还没人能活够十万年,新世纪以后也已经没人有能力去拆解太阳。” “那边的情报还透露,那个世界的太阳极有可能是节点之一。”雾月道:“而且主宰的其中一棵大树就驻守在那里,既然在那里的不可能是属于人类的太阳,那该是哪里的?我们总该弄清楚这个问题。” 椅子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情报,从哪儿来啊?准确吗?” “折港。”雾月言简意赅。 “”椅子又沉默了,它意识到这是个自己不能深究的问题,转而道:“那您有什么建议?” 雾月思考片刻后道:“先跟我说说,你分身所在的情况。” “很艰难,但撑得住,负片世界里,那两个簒夺者一时半会无法撑开赫尔的能力界限,外面的增援也进不来,但我敢保证,那个世界泡里外肯定堆满了簒夺者,货真价实的铁桶,只要负片被突破,他和我的分身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最多明天,就会揭开所有迷雾,抵达那个位置,也就是说,赫尔所在的区域和您口中的太阳碎片所在地,其中有一个就是双方决战场。” 雾月点了点头,忽然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悬而未解,想问问你的看法。” “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椅子展现出和赫尔搭伙时完全没有的殷勤。 雾月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抉择,当时他绝对有机会脱离现场。” 椅子一下愣住了,它迟疑片刻道:“我,不知道,可能是他舍己为人?” “黑镜管理人,舍己为人?”雾月微微讽刺地道。 椅子干笑两声,连它自己都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 但它当真对这个问题有些难言之隐,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队伍里有三个皇亲国戚,一个驯星人未来的半神,一个奇迹巨人选定的接班人,还有一个和界音回廊的代理人关系不清不楚,死了哪个他都不好交代,更何况一下死仨?” “山星和拉克德蒙是未来的半神和未来的接班人,不代表两人已经是了,前途无量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雾月冷漠地道:“比起两个所谓的前途无量,想想失去黑镜管理人,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带来多大的麻烦?” 椅子道:“可他确实是被要求保证这两位安全的。” “保证安全,不代表是以他牺牲为前提的。”雾月摇头道。 椅子面对诘问,陷入了沉默,她便追问道:“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两个人的分量还不够促使他自我牺牲,可如果再加上那个男人呢?或者说,他才是最具分量的那位?” “”椅子只得苦笑,道:“在这个问题上,您就高抬贵手,不要纠结了。” 雾月不回答,眼神变得危险。 这次椅子没有退缩,沉重地道:“您相信我和赫尔会做出危害镜语的事情来吗?我大部分时候都能回答您的任何问题,但这次,真的不行。” “我当然不愿意相信。”出人意料的,雾月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也好,这毕竟不是今天的重点,我便暂时不予追究。” 也就是以后还会追究……椅子深深叹了口气。 她转而道:“重点是,你们一定要撑下来,最多只要再撑十二个小时。” 椅子忧心忡忡道:“可从您给出的信息看来,我们现在不仅要直面篡夺者,还要防备折港,他们已经知道了太阳碎片的存在,而且知道的比我们还早。” “所以我们要抢时间。”雾月道:“折港的人虽然率先收到了情报,但他们距离这片暗域有很长的路要走,算来算去,我们还能领先十二个小时。” “部署已经做好,总攻时刻近在咫尺。” 椅子静静听着,忽然忧虑地道:“事态会不会升级?” 雾月摇了摇头:“现在不比以前了,人类没有做好拉开神战序幕的准备,篡夺者同样没有。” 椅子也没有什么顾虑了,认真地道:“那好,遵从您的意志。” …… …… 被烈阳灼烧的世界泡内部,遍布整个城市的痕迹更加浓烈,仿佛本就年迈的老人迈向垂死时,脸上抚不平的褶皱。 “六个小时,太阳挂在天上六个小时才掉下去。” 两个独响者站在模糊的残响里,眺望着远处的世界泡,世界泡破烂不堪,四处漏风,太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视线染成了金色。 “上天六个小时,然后沉海两个小时四十分钟这他妈是哪门子的太阳这个世界泡我们进还是不进?” 两个男性独行者,一个身材修长富含力量感,一个身披某类科技外骨骼,纯白色调,贴合身体。 前者叫莫尔特,后者叫诺顿。 方才发问的是莫尔特,他搓了搓手道:“反正我的意见是,我们刚把命保下来,不如就蹲在这片残响里,持续呼叫增援,虽然现在叫不到,但迟早会叫到的,顶多两个小时而已,他们会来的。” “那,它怎么办?”诺顿用手掌托起一个棱形的微型法术矩阵,上面刻着某人留下的讯息:“也有人在向我们求救。” “不搭理。”莫尔特当即道:“谁能确定,这不是个陷阱,一个准确的坐标,恰到好处的情报,太假了。” 诺顿挑眉道:“万一呢,如果真的有人就在那个里面,发出的求救信号?” 莫尔特嗤之以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操心其他人。” “我就知道,看到讯息的人会这么说。” 一道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他们迅速转过身去,攻击瞬间酝酿在手里。 来人是李桐洲,他微笑道:“两位不要紧张。” “信息和信号都是你留的?”莫尔特皱眉道:“你是什么人,隶属哪支小队?” 李桐洲毫不迟疑地报上了自己的小队编号,为了自证清白,甚至手上还捏着能够祛除污染的小刀,对面两人,一个负责监视李桐洲,一个则在数据库里确认他给出的信息。 在确认信息总体能对上以后,他们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道:“操,六环,你是怎么在这儿活到这时候的,就你一个人?” “不,我像你们一样,和另外一个人搭伙,当然,为了她的安全,在我确认你们的身份和安全性之前,只由我负责和你们接触。” 莫尔特饶有兴致地道:“你一个六环,就这么有自信在我们面前能安然抽身?” 李桐洲没有说话,从这边闪现到了另一边,这一刹那,他们两个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重点是,我表达了我的诚意,你们有没有这所谓的诚意呢?” 第79章 计划 莫尔特,调音叉星路,七环,诺顿,外貌和名字都是男人,但其实是一个用了男性星躯的星聆。 虽然新世纪以后,人们可以想用什么星躯就用什么星躯,换成铁疙瘩都是常规操作,但人的本体还是有其独特的性别徽记,这种徽记是无法抹去的。 这就是他们的“诚意”,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小队编号,让李桐洲自己比对,这当然比对不出什么问题,双方也不想在猜忌上多浪费时间,李桐洲率先问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进来的只有你们两个?” 对面两人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不同程度的惊悸和后怕,莫尔特吸了口气道:“先说你,这片能抵达这里的区域早被篡夺者占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李桐洲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报出那片沙漠的区域编号,道:“我们一开始在这儿,遭了埋伏,慌不择路逃走,最后落难到了这儿,阴差阳错,也算是歪打正着。” “不可能啊。”诺顿当即反驳道:“那片区域是最早被篡夺者封锁的,也是封锁力度最大的,你们不可能从那边活着出来!” 一旁的莫尔特忽然道:“一开始音叉发出通报,让有条件的小队全部支援到这个区域,原来这个指令是要我们来救你们?你们就是那队被两个九环篡夺者袭击的倒霉蛋?” “没错,我们就是那队倒霉蛋。” 诺顿一拍脑门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等等,通报还说过,这个小队的队长,真实身份是黑镜管理人,那逃出来的是你而不是他?” “你剩下的那个同伴是谁?联邦的那个还是帝国的那个?” 李桐洲张了张嘴,回应道:“前途无量。” “前……噢。”两人明白了过来,这个反应证明山星没有说谎,她确实前途无量。 莫尔特咧嘴一笑,道:“那我们还赚了,知道你们的命多值钱那?” “?”李桐洲一愣,当即摆出了战斗姿态。 看到李桐洲的反应,两人也愣住了,随后莫尔特才恍然大悟,一摆手道:“你别误会,开价的是雾月,那个女人要求所有小队想办法确认你们的处境,保障你们的安全,报酬非常丰厚,要是把你们带回去,就能一夜暴富,图书馆的权限连升两级,还能在本次远征获得一次最高级别分配战利品的机会。” 李桐洲嘴角一抽,闹了个乌龙,尴尬地咳嗽两声后道:“那看来镜语对我们还不错。” 他们乐呵地道:“那可不,一个队里两个大人物和两个前途无量。” “说完我们,再说说你们。”李桐洲再次将话题扯了过去。 莫尔特沉默一会后,才苦涩地开口:“篡夺者控制的黑域有五块,所有人拼了命,堪堪打下两块,幸运的是,我们重新把长河连接到了尽可能深的位置,我们俩所在的小队负责的就是锚点的插入工作,插入进行的很顺利,但在防守这一环节……篡夺者简直是他妈的疯了,不计代价地反扑过来。” “一个七人小队,死的只剩我和他,我们俩运气不错,成功突围了,突围之后就是这,遇到了你们。” “原来如此。”李桐洲点头,沉吟道:“外面篡夺者的布置,你们大体有数吗?” “布置?”莫尔特牙齿重重一合,怒色浮上,道:“妈的,没有什么布置,除了半神,什么配备都能见到,死难的,主宰的,全部乱作一团,像地狱一样,如果不是雾月硬生生踹开战线,拉出一条纵深,现在我们还在外围打转呢,所以这里安静成这样,倒真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了。” 李桐洲试着想象了一下那种盛况,无数超人类汇聚一堂,尽情厮杀……令人颤栗,这绝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参与的。 “也就是说,敌人主力基本都在正面?” “我敢肯定,三家篡夺者各自起码动用了百分之四十的权柄,这仗打的太惨了。”两人同时露出悲戚的神色。 沉默笼罩着三人,两个人还沉溺于残酷的绞肉机中,而他们给出的信息却坚定了李桐洲的想法,他抬起头道:“我们有个计划,需要帮手。” “你说。” 李桐洲指向结上一层暗淡霜雾的世界泡,道:“我的目标是,太阳。” “不可能。”诺顿当即否却:“知不知道有多少篡夺者在盯着这里,你不要命了?” 李桐洲却露出微笑,道:“回答的这么快,说明你们多少也对太阳动过心思?” 两人不语,他继续道:“我们观察过了,这个世界泡里没有高环篡夺者,为数不多的防卫力量是天狼次子,具体的情况经过,我已经附在给你们的信息里,想必你们也看了,可以说是机不可失。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率先来到这的起码会是个满编小队,现在只有你们二位,但也正好,更少的人数,更大的风险,同时还能均等分到更多的收益。” “愚不可及。”莫尔特道:“外面漫山遍野的篡夺者,随便来一个都能碾死我们,四面环敌,而且是敌人的腹地,是重中之重,你怎么敢确定这里没人,而不是个陷阱?” 李桐洲盯着他们道:“既然我们是随便能踩死的蝼蚁,那它们怎么没有来,我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所以我不相信你。”莫尔特坦白地道:“你们要送死是你们的自由,我不参与。” 说完,两个人转身就要走,李桐洲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神色复杂,默念着那段自己给独响者的评价: “谋杀、掠夺、蒙骗、操弄、蛊惑人心。” 现在他就要实践这些词汇了。 李桐洲睁开眼睛,复杂褪去,只留下坚定,他大声道:“你们觉得赚够了,对吗?” 莫尔特与诺顿转过身来,眼神不善,李桐洲视而不见,继续道:“你们的小队有六个人,为了走到这里,你们牺牲了四条命,又获得了什么?雾月定是许给你们加官进爵、‘赏银’万两,或许还告诉你们,率先走到这里的小队会得到某种保障?” 莫尔特忽然笑道:“还不止呢,回去以后,我们能拿到的好处比你想的多的多,伟大存在诱人,但绝不是你我这种人能去想的,听我一句劝,人总得先把命留住,再考虑其他。” “所以你们就怕了,像只鹌鹑瑟瑟发抖,窝在残响里,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只等大部队找到你们,好让你们全身而退。” “激将法?”作为音叉的莫尔特笑了起来,露出手背的共鸣石:“我能察觉到你在紧张,你有所贪图,在音叉的手册里特别警示,像你这种人不值得信赖。” 李桐洲不置可否,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思的恼怒,风轻云淡地道:“只是陈述事实,不知道你们音叉能不能听到自己的情绪,如果能的话,可能会发现你在恐惧,连有所贪图都不敢了。 如果你们真的清心寡欲,不如就躲在镜语里,享受千年万年的寿命,等活够了再抹脖子,可,难道不是因为想更近一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吗?” “看看这是哪儿,你们面前的又是什么,是一个伟大存在,是让三大篡夺者,两个人类世界都觊觎的究极宝物,你们却连看都不敢看,哪有这种道理?” 莫尔特忽地一笑,道:“你什么都不懂,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桐洲也笑着道:“我懂,我太懂了,你担心多看一眼,就会像我一样,心中的贪婪收也收不住,然后飞蛾扑火,去抓太阳。”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一种被人戳穿内心的恼怒若有若无地浮现。 李桐洲言辞如剑,不给他们喘息的功夫,追击道:“贪婪,就是你我的底色,为了成神而生,为了成神而死。等几个小时以后,他们进到这片区域,当着你的面把太阳瓜分干净,而且与你毫无关系时,我不信你们会不后悔。” 莫尔特呼吸陡然沉重了几分,显然,他想到了这样的未来景象。 马上他又重新调整心态,讽刺地道:“然后被你煽动,骗去当打手,伟大存在也只有一个,是不是当完打手,再等着你过河拆桥?” 李桐洲不慌不忙,无比镇定地道:“你不是能听到我的情绪吗?那就来听,听听里面除了贪婪、渴望,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 两人沉默,莫尔特眼睛深深眯了起来,不用提醒,他早就已经在倾听李桐洲的情绪了。 他发现这个人的情绪表达很复杂,但确实表里如一,最重要的是没有敌意。 “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篡夺者。”李桐洲开口道:“谁能保证这片残响里就一定安全?谁能保证,几个小时后,来的会是镜语的后援?”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直击痛点的,两人刚从绞肉机里脱身,惊魂未定之下,作出了一个略显昏头的判断,他们竟真把残响当成了暂时的安全区,认为可以委身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可他忽略了,这里是腹地,就算是残响,也是簒夺者控制下的残响。 两人绝非愚钝之人,一经提醒就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莫尔特楞了好一会,也不知经历了怎么样一番思想斗争,咬着牙狠狠一跺脚,果决地道:“不,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绝不会参与你们的送死计划!” 第80章 分身 “所以第一步是什么?” 莫尔特脸色难看,说得上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这儿连三步都已经走完了。”李桐洲则笑的微妙。 所谓三步,既然确定要捕获太阳,第一步就是要确定手法,这个问题,山星给出了可行的方案。首先,太阳碎片的行动规律已经被摸清,它上天六个小时,然后沉海两个小时四十分钟,行动轨迹一成不变,挂在固定的位置,沿着定好的路线入海,又沉在同一地方,分毫不差,升起时亦然。 山星说,确认了这点,那手法就昭然若揭了。 虽然李桐洲不知道哪里昭然若揭了这就是足智多谋家里蹲法师的丰富知识量,她给出解释:我们完全可以在太阳高挂的位置周边下入锚点,绕过这个世界泡的运行规则,单独捕获太阳这一节点。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李桐洲不用去面对一个伟大存在的投影,无需确认其他节点的状态,坏处也令人难以忍受,单独摘出来一个节点,意味着它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奇迹扳机,残缺、不稳定、脆弱,甚至很难被称为奇迹扳机。 但那是通常情况下,而太阳碎片呢,它的量级已经超过了所有高级奇迹扳机,这种超大量级已经让主次颠倒,不是它需要人形节点来补全自身,而是人形节点迫切地需要它来完成升华。 通常世界泡的节点之间都有不强烈但薄弱的联系,只有伟大存在无视了一切规则,甚至有可能是其他节点的敌人,就如现在。 太阳碎片在被抓取到历史投影里之前就已经是个伟大存在,它有其独一性,就算直接捕获它,也不会损失什么,反而能免去篡夺者的污染。 第一步确认手法,锚点也准备就绪,便进入第二步,对李桐洲开始,这第二步就是……等。 计划有了,但他和山星两个人,不具备实施这个计划的条件,预计在太阳升起前十分钟布置锚点,两个人根本是分身乏术,海里的怪物堆都能把节点堆掉,就算侥幸守住锚点,两人也没有能将太阳碎片制成星卡的星聆。 到时候把这玩意怎么带走,总不能用抗的。 最大的问题是,会不会有人光顾这个世界泡。 这个问题很致命,李桐洲猜测,过去这么久镜语肯定会有所发现并采取行动,可他心里没底,怕没人来,又怕来的太多。 幸运的是,真的有人来了,而且是独响者,不幸的是,来的只有两人。 好在其中有一个星聆,不然他们只能对坐着干瞪眼,束手无策。 这之后,还是等,观察这两个人到底靠不靠谱,有没有其他隐患,直到太阳再次落下,地面出现海中恶鬼的行动踪迹,李桐洲等不下去了,必须尽快作出决断。 “我们提前十分钟布置节点,只要坚持十分钟,等太阳升起,地面就会变成禁区,篡夺者无法出手干扰,我们便退到残响里,锚定完成后,诺顿进到宙域里将太阳碎片星卡化,拿到手后直接走人,这就是计划的大概,你们有什么意见要提出吗?” 听李桐洲说完,诺顿当即举起了手,她苦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七环星聆,怎么在敌人的地盘里,进到宙域把东西拿走?说实话,我现在哪怕是跨进去,都要做好送命的觉悟。” “那我们还有第二种方案。”李桐洲道:“从现实层面靠近太阳,火中取栗。” 诺顿皱眉道:“那可是太阳,你不如拿把刀直接把我攮死,那更痛快。” 李桐洲摇头道:“我想知道,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太阳碎片变成星卡?” “量级太大,最少也要两分钟,碰上意外,三分钟也不是没可能。” 三分钟……李桐洲呼了口气,知道自己被尤利娅惯坏了,见多了她的信手拈来,随手改写现实,却忘了不是所有星聆都是她,不是九环。 三分钟已经出乎了李桐洲的意料,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是得按计划前进。李桐洲还是宽慰地道:“没关系,三分钟就能把一个伟大存在变成一张小卡片,已经够厉害了,星聆应该有方法远程制作星卡的才对。” “有,帮得有个人去当跳板,我链接这个人的精神,远程进行星卡制作,这意味着,还是得有人去靠近、直面太阳。” “那就不用担心了,我去就好。”李桐洲毫不犹豫地道。 两人一愣,莫尔特意味深长地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 李桐洲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道:“不过在那儿之前,我想请你跟我做个实验。” “实验?”两人不禁问道。 …… …… 荒冷空芜的城市之中,两个李桐洲漫步,一个依靠栏杆,于高楼大厦的顶端吹着冷风,一个漫步于街道,穿梭在沙尘之间。 高楼的李桐洲轻声道:“我是李桐洲。” 街道之间的那个他也轻声道:“我是李桐洲。” 一条无形的链路超越空间的桎梏,接在两个李桐洲之间,某种代表情绪和神智的隐秘物质以这条链路为桥梁,传递了过去,之后,高楼上的李桐洲平静地道:“我是李桐洲。” 反之,另外那个则像个精神病人,喜悦和沮丧、愤怒与低沉无缝交替,重复着:“我是李桐洲。” …… “还不够,得再加把劲。”通讯里传来诺顿的声音,李桐洲了然,本体再次把神智传递给长梭化成的分身,这次,高处的李桐洲没有说话,低处的分身依旧低垂着眼睫,道:“我是李桐洲。” “可以了,联系建立成功。” 高处,李桐洲的本体扶额,显得有些痛苦。 他是有责任在身,又不是活够了,每天都赶着趟去送死,有些能规避的危险还是要想办法规避的,就比如面对太阳这种活,他完全可以让分身去干,所以现在就要测试,星聆能不能和自己的分身建立联系。 经过测试,这一举措有其限制,星聆链接的对象必须有一定程度的神智,一开始,李桐洲把“神智”理解成了情绪,开始把喜怒哀乐挨个塞进分身里,进行尝试,这的确有效,却还远远不够,这个分身必须具备李桐洲一部分思考能力。 李桐洲逐级测试,最终确定,分身拥有他四成神智时,连接可以成功建立。 这也濒临他的极限了,再往外分出自己的神智,李桐洲对“自我”的定义会立马变得模糊,分不清自己是谁,真正的他又在哪里。 同时,如果李桐洲和分身是可以同时感受到两种不同情绪的,分身若是具有太多神智,它区别于本体遭遇的不同事情,演化出来的不同情绪,会反过来影响李桐洲。 “能不能再往上调一点,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连接不太顺畅。” 听到诺顿半抱怨的语气,李桐洲耸肩道:“我又不是变频空调,这个程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诺顿和莫尔特也并未再说什么。 空气沉默下去,又隐隐躁动起来伟大存在级奇迹扳机,这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等级,现在就活生生地摆在面前,似乎唾手可得。 理智不堪一击,没有独响者能够忍受伟大存在的诱惑。 李桐洲和分身,莫尔特和诺顿,分别负责四个锚点,他们的睡美人山星公主还在浅眠,在需要的时候提供护盾支援。 事前铺垫已经做好,那即将迎来的就是高潮。 第81章 扑火 四根锚点对应四个位置,是山星根据太阳的行动测算出来的,等诺顿这个正儿八经星聆来了以后,对原定计划做了一点修改,把位置挪了挪。 计划总体不变,“四人”同时就位。 李桐洲手中握着锚点,这根由星屑凝聚而成的长锥形物体外表光滑,镀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薄膜下方,是蓝和黑交织主导而成,像沙粒的星屑粒子,美轮美奂。 时间一到,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插入锚点。 锚点沉入混凝土地面,但它没有接触到空间实体,而是浸入了另一个层面,星屑如同药剂在注射剂的推动下,挤开严丝合缝的空间,缓缓向四周流动,随后这些美丽的物质像是收到吸引,朝着其他节点的位置铺去。 这个过程缓慢,星屑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铺成一张网。 在短短几十秒后,星屑就已经在该层面中不可见,隐匿了下去,所以李桐洲抱着完成一项使命的仪式感去下入锚点,却没有获得什么反馈感,他没法直观地看见星屑蔓延的过程。 不过这不重要,锚点下入之后,是守住锚点,十分钟后,会由要被捕捉的太阳来接力,而他们退至残响。 众人已经做好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敌人,没有大树的根须,平静的令人费解,李桐洲站在楼顶,还能看见那些主宰控制的怪物正步调统一地撤向海里,看都没有朝李桐洲这边看一眼。 这场面李桐洲预想过,他认为,敌人可能不会选择在世界泡里和他们交手,毕竟他们准备充分,秘密行动,只留了十分钟空窗期,不见得能解决四个独响者。 大概,篡夺者会押兵在残响,等他们撤退后,打一个埋伏。 直到他们谨慎万分,做好准备退到残响后,仍然是一片平静。 难道篡夺者从头到尾就没发现他们的动作?那不太可能,这群怪物的耳目遍布整个世界泡,又手段诡异,仅靠分身就能定位李桐洲本体的位置,没道理现在像失了耳目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桐洲不会笑那主宰无谋,死难少智,它们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结果……三个小时,太阳仍然高挂于空,锚点接近完成布置,篡夺者依旧没来。 李桐洲喃喃自语道:“它们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 没人回应,那两人已经被眼前的奇观深深吸引。 太阳已经升起三个小时有余,锚点完全不受极致高温炙烤的影响,缓慢又坚定地蔓延,直到完全连接起来,织成一张略显暗淡的大网,使得太阳不那么灼眼起来。 星屑缓缓朝太阳靠拢而去,这一靠近,本来影响不到这些粒子的太阳猛然暴涨,灼的它们疯狂涌动起来。 它们迎难而上,越贴近,太阳的反抗也就越激烈,随后在突破某个临界点后,碎片骤然安静下来,任由这件“外衣”被披在自己身上。 很抽象的,有限的“空间”概念围着被星屑圈定的范围,开始逐步被剥离,太阳与这个世界泡千丝万缕的联系被切断,变得孤立。 “捕获太阳,这活这辈子也就干这么一次……”诺顿感慨般地说完,回头对李桐洲道:“你该准备了。” 李桐洲点了点头,大声喊道:“睡美人,该起床了!” 山星的回应瞬息而至,护盾层层叠叠,落在了最终命令控制着的,分有李桐洲神智,又链接上星聆诺顿的分身之上。 分身腾空而起,在星体面前像一只微小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世界中最大,最热烈的那团火。 一进入世界泡,保护分身的护盾立马开始阴燃,随着不断接近太阳,护盾从阴燃转为爆燃,一层接着层被烧穿,山星的法力也在迅速消耗,不出一分钟所有护盾法术都会崩溃。 分身站在太阳面前,如果它是个真人,那此时已是双目失明了,而它是个假人,视角不过是一种超越五感的“直觉”,它传回画面,谨遵李桐洲的指示,抬起手掌,对准太阳。 诺顿迅速展开动作,她没有分身的控制权,只能以它作为跳板,延伸自己作为星聆的权柄。 她别在胸口,星盘中间的宝珠开始发光,许多类似篡夺者的丝线,从分身的手掌跳出,以等同于她思绪传递速度的超高效率,在太阳身上蔓延。 这些丝线不是实体物质,而是一种精神的延伸,而就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物质都会被太阳灼烧,带给她难以言喻的疼痛感。 诺顿溯源回去,发现太阳的火光正在灼烧自己本体被污染过的位置……这是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诺顿曾经使用过污染卡,后来寻到心理医生,专门将痕迹驱除,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已经痊愈的烂疮竟都被太阳所揭穿。 这刷新了她的认知,要知道,就叫蓝藻海妖的血都没法对如此久之前,早已消失的污染产生反应。 她的额头淌下汗水,事到如今,自己是最接近太阳的人,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微微一顿,等待灼痛感一减弱,立马催动精神权柄,继续抓取被孤立出来的太阳。 如计划中设想的那样,一分钟后,护盾告破,山星已无余力,太阳便直接伤害分身,李桐洲本体胸口的“星外质”骤然缩紧,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的本体,会看见壮观的一幕: 一个灰烬组成的男人,其胸口那颗微型的星体正在高速旋转,拉扯着数十条彩虹高速,拧成了一条炫目的残影,湛蓝色的能量极为高调地顺着彩虹旋转,然后迸流至全身,刚滋润过肌肤骨血,又立马被隔空抽走,抵达了分身所在的位置。 山星施加在他核心位置的彩虹镀层,已经脱离了她的魔力,依靠核心自身供能,提供了一层保障,李桐洲不敢让它转得太快,那样会扯断镀层,可现在他在和太阳拉锯,为了维持分身,消耗能量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低转速下【星外质】的供能速度。 他只能坚持一分钟,总共两分钟时间,如果诺顿无法解决,那就只能搏命。 又是搏命,李桐洲讨厌这个词汇,但从还是节点时起,他就一直在搏命,真是身不由己。 分身无数次被烧尽又重组,时间一秒接着一秒走过,每一秒都是如此难熬,他咬着牙道:“请尽快!” 终于,濒临时限的最后十秒,诺顿睁开了眼。 她眼里装满了令人不安的……震惊。 “不,这不可能,它怎么可能这么庞大,它……它!” 她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李桐洲沉稳而平静地道:“稳住心神,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它根本不是什么太阳碎片,它就是太阳,一整颗太阳!!” 诺顿近乎咆哮的失态让所有人动容,内容更是让他们震惊,一整颗太阳,怎么可能,别说一个世界泡了,就连完整的地球都容纳不下最小的恒星啊! 李桐洲脸色难看,深吸一口气,知道情况大大超出了预想,计划已经失败,他道:“你退出来,我们从长计议。” “不。”显然,诺顿的理智已经脱钩了,她道:“我能抓住它,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要成功了!” 李桐洲则极富理智,在时效最后一秒,当机立断解除能量供应,让濒临阈值的核心降速。 分身顷刻间被烧毁,星盘延伸出来的丝线在空中飘动,无助又迷茫,迷茫在诺顿的脸上只存在了不到三年,就转化为愤怒,她对着李桐洲骂道:“该死的,我就差一步,就一步,我马上就能抓到它了!” “抓到它了?那你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把它变成星卡?”李桐洲道:“你冷静一点,我们还有机会。” “没有了,你他妈才应该清醒一点,知不知道篡夺者和独响者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他们随时可能过来抢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此时还是莫尔特出声劝导,道:“那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先告诉我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诺顿一屁股坐了下去,冷冷地道:“我现在知道篡夺者为什么不出手干扰我们了,因为它根本就算定了,我们不可能带有它,我们在它们眼里是蝼蚁,连腾出手解决的价值都没有……太阳,一整颗太阳,直径比我们的太阳还要小,比地球大十七倍,但效能非常夸张,绝对是在上古时期就被制作出来的特殊星体。” 莫尔特道:“这个规模,根本不是七环星聆能解决的,他的选择没错,我们应该想别的办法。” 诺顿又霍地站起来,愤怒地道:“它规模很大,但星界之锚已经锚定住了它的一部分,哪怕我取下些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量级都是极为可观的,唾手可得,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完全还有余力,为什么不继需!” 李桐洲没有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世界泡,随后问道:“它比地球还大十七倍,可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小?”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的淡然反而是火上浇油。 莫尔特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抚,足足有一分钟后她才重新开口,道:“因为它的本体有大半在宙域里!” “它从一开始,就是诞生于宙域,活在宙域里的究极杀器,只不过偶尔需要的时候,流露一点边角,就足以灭绝整个城市了!” 第82章 最后的闲暇 “这不公平。” 这是李桐洲身处簒夺者幻境时,那位帝国公主殿下在生命最后时刻的近似感叹的遗言。 这句遗言让李桐洲觉得困扰,究竟一个人在弥留之际遇到了什么,才会让这位把几十万条人命当做筹码,轻易掷出的铁血君王发出这样软弱的感慨,又什么哪里不公平了? 本来疑惑也并未保留在脑海里太久,毕竟她的敌人是太阳,也算情有可原,而事到如今,李桐洲终于明白了她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没有恐惧,只觉得荒诞。 这确实不公平,她拼死发动攻击,敌人却根本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位面上,这真的很难说是公平。 沉默,无边的沉默酝酿着恐怖的恶念,诺顿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李桐洲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她的矛头不指向自己,而是那个仿佛触手可及,实则山高路远的太阳。 “我要进宙域。”她沉闷而又坚定地道。 “这不理智。”莫尔特反应激烈,立马道。 李桐洲忽然问道:“我们切下来,仅的这一小部分,依然非常有价值吗?” 诺顿言简意赅地道:“相当于一个高级奇迹扳机。” 李桐洲沉默许久后,摇头道:“我不赞同现在进入宙域。” “你的意见无关紧要。”诺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后盯着莫尔特,试图表明自己的理智尚存,想法周全:“我会进到浅层宙域,趁着锚点还在生效,簒夺者无法插手的空档,从里面把碎片的碎片夺走,相信我,这真的很安全。 而且我决不连累任何人,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星聆,风险我担,收益我拿。”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拿什么拦你?”莫尔特苦笑道。 既然如此,无需多言,诺顿盘腿浮坐于空,着手接入宙域。 她的身躯霍然淡化,变得像玻璃,缥缈而又虚幻,机械律动,金属外壳接替虚无的身体,成为了一副骨感的金属之躯,保护她进入宙域时虚弱的身子。 李桐洲坐在地上,轻轻的摇头道:“她比我看上去更像个快死的人。” 音叉抓了抓自己杂乱的头发,脸庞略显得扭曲,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家的皇亲国戚,但能进到管理人的队里,说明你起码也是个‘前途无量’,保送半神的大人物,自然看不上什么高级奇迹扳机,一个前途无量怎么可能理解我们这种底层屁民?” 李桐洲一愣,明白自己刚刚的话被理解成了讽刺,自嘲一笑后也懒得解释,道:“我的命确实金贵,要伟大存在才能救得起,我只是有些疑惑,你们难道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们早些时候的谨慎又都去哪儿了,当真非要拿到这个扳机不可吗?” 莫尔特沉默了下来,不再带有什么怒意,反而有些无奈和倦意,他道:“她晋升七环,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她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星聆,只不过是受限于低级的核心,迟迟无法更进一步。 早期又因为没有拿到更好的精神治疗方案,日子越过,她这症状就越难控制,再过一段时间,她要么发疯,要么退一步,成回响者,当一个连自己记忆都保管不好的金鱼,托管记忆、托管生活、托管一切,去你妈的。 独响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谁愿意整天玩命,我们又不像你这种出身优良的天生大人物,更好的历史片段,更高的神秘级别。” “所以你当时那么坚决,可还是转头同意了我的送命计划,这都是她的坚持。”李桐洲明悟后又同病相怜般地道:“人生啊,总是命途多舛。” 到现在,对于独响者是什么,李桐洲算深有体会了。 超凡之躯,永恒生命?那只是表象,贪婪成性,滥杀无辜?那也不过是隐藏更深东西驱动出来的行为,独响者是什么,是一群被迫逆天改命的逆行者。 人类还没做好准备迎接进化,便变得过于强大,燕雀摇身一变成了鸿鹄,却没有能与之匹配的思维和灵魂,所以所谓成神,不过是一条为了不被疯狂追上,而拼尽全力往上爬的求生之路。 为此,他们才陷入了疯狂掠夺和杀戮的怪圈。 随后李桐洲又道:“不过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行为,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你更是要失望了,我什么也不是,行将入土了。” “鬼扯,你能走到这里,就说明了你不一般。”莫尔特自然不信他的说法。 “我骗你做什么,你不如去讨好那位睡美人,命中注定的半神。”李桐洲认真地道:“不管诺顿成功与否,只要你们把她完好地送回去,我会感谢你,她会感谢你,她背后代表的力量也会感谢你。” 莫尔特摇头道:“她?就算我们回去,能拿到的也撑死是一个中级奇迹扳机,和一些无法快速变现的东西,承诺,镜语的承诺很值钱但她没有时间了。” 李桐洲揉着眉头,细细思考着,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像是那种喜欢在战场上讲自己事情的人。” “因为你看上去像是会听这些的人。” 李桐洲忽然把目光投向潜入宙域的诺顿,道:“你怕我给她添堵?” “你是聪明人。”莫尔特打了个响指,道:“跟聪明人就讲故事,跟白痴就动刀子,你能听得进人话,也就免得到时候闹的不愉快。” “我只是六环,何必这么警惕。”李桐洲啼笑皆非。 “我也只是七环。”莫尔特若有所指地道:“而且你也不是一个人。” 李桐洲不解释他和山星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近,被误会是一种好事,能让对方有所顾忌,莫尔特防备着他,他也有所防备:“她现在可是在宙域里,如果到时候睁开眼,回来的是个簒夺者,或者被深度污染,被制成一个污染炸弹,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我来解决,好吗,相信我。”莫尔特道:“我是音叉,处理这种事情轻车熟路。” “当然可以,前提是她没有拿火烧我的眉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缘于簒夺者的大发慈悲,这片残响竟能享有这短暂的闲暇跟和平。 李桐洲的注意力一直挂在诺顿身上,半打盹半监视着她的状态,以至于让他没第一时间发现外面的异常,然后他就听到耳畔传来莫尔特的惊呼:“有情况。” 李桐洲没问是什么情况,因为紧接着他也察觉到了一阵波动。 波动非常熟悉,特征来自于长河。 两人起身望去,先眼觑见的是属于人类的太阳,祂的光辉从长河中迸射而出,衬映河流的壮阔和雄伟。 “是长河,后援终于来了!”莫尔特喜上眉梢,精神振奋地道。 但旋即,这种喜悦冷却了下来,长河显得非常奇怪,它又长又直地在宇宙空间中蔓延,但两人依旧没能完成与它的沟通。 他们还看见了两轮太阳,一个自长河内部闪烁,一个于世界泡中央爆发出深沉的暮光。 而还有一轮暗月,捣在长河与世界泡中间,喷涌着如脓如泥的邪力。 第83章 逆转开始 长河与天狼星展开一场无声的角力,试图冲破阻断的长河寂冷无声,被不断冲击的天狼星汹涌澎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桐洲当真不知如何形容这幅光景:河流本身的清冷银辉和太阳的灿烂金色交织,并不如何激烈,反而充满温柔意味的,绵绵地“抚摸”着天狼星。 温柔,却充满致命。 在河水的持续影响下,天狼星身上的所有神秘特性、超凡权柄、异化魔力开始迅速消解,转化成最简单的能量,然后祂发出的声音也被剥夺,连存在都逐渐薄弱,变得难以捕捉起来。 金之子的神力:【热寂】! 这一天狼星的分身无力抵挡,节节败退,几乎冻结。 等不及人们庆祝胜利,情况突变。 远处的世界泡发出异动,外层骤然胀大,像煮熟的鸡蛋胀大,暴露里面的城市、海洋,还露出了太阳……一个半面在燃烧,半面裹着密密麻麻,恶心根须里的太阳。 缠着根须的那半面重重鼓动着,难以想象,它竟发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无视了复杂真空的宇宙环境,直接在人们精神领域炸响,随之而来的还有席卷整片星域的能量爆发。 爆发之下,首当其冲的是长河,几乎被冻结的月亮表面霜冻急剧消融,双方再次陷入拉锯。 远处的李桐洲和莫尔特被殃及池鱼,冲击荡进残响,瞬间撞开混乱空间,形成一片空腔。 山星的护盾及时降下,却也不能让三人免得人仰马翻,护盾立马破溃,李桐洲被砸进空腔,胸口闷痛,一口鲜血喷吐。 无暇休整,李桐洲立马原体挺身,站了起来,脚下的虚幻经受一次冲击,竟变得真实起来,就是杂糅起来,乱七八糟。 “我们要逃,赶紧逃!”莫尔特也刚从地上爬起,有些狼狈地道。 这个战场已绝不是他们这种低环独响者能够参与的了,李桐洲会不知道逃?可问题是往哪儿逃,这里四面只有残响和那个世界泡两个立足点,唯一能探路的星聆此时还沉在宙域里做着美梦。 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山星没有再降下护盾,生死未卜,而情况甚至还在变糟。 宇宙的背景突然开始疯狂突变,数十万年里这里出现过的所有东西,所有星体的出现与陨落,都如走马灯般闪过,出现后又消失。 莫尔特傻傻地道:“是星聆,而且是高环星聆,到底……” 李桐洲深吸一口气,召出最终命令,朝长河的方向射出,试图用长梭探路,靠它的速度,只要能飞出这片危险到极点的星域,抵达长河附近,他就有机会逃生。 现在已经是顾不得许多的时候了。 但当长梭飞出李桐洲的视线时,太阳穴猛的一阵刺痛,他惊骇的发现,自己与长梭的联系断开了,而且无法召回。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李桐洲几乎站立不稳要跌倒,他发现这是为什么了,有什么东西从宙域里,顺着倒在地上的诺顿,影响到了长梭。长梭上只有一点他的意识残留,竟有东西能顺着这一点点影响到自己,切断他和长梭的联系…… 此时诺顿全身剧烈颤抖,蓦然惨叫起来,篡夺者黑色的触须从宙域反向溯源,抓到了她,还牵扯到了李桐洲。 屋漏偏逢连夜雨。 难道这里就是他的终点? 虽然李桐洲一直以来都很难说有很强的求生欲,可此刻的他依旧不想死,心中更是浮起难以遏制的怒火,他忽然有些理解那个女人了,自己可以死,但一定不能死的这么窝囊,死的这么毫无价值。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在这个超越之人才能参与的战场,光是散发的余波就已经是他难以阻挡的了。 命悬一线之际,变故又生。 “呜呜呜!” 短促的笛声在响起,一艘望不尽边界的木船将时空当作海浪,撞开黑域的大门,踏空而来! 折港伟大存在:【方舟】! 这艘巨轮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注意到李桐洲他们,径直朝着堕化太阳奔去,但它在的航线上,无意用巨大身躯实打实地替三人抵挡了太阳爆发的余波。 他们因而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逃!” 莫尔特已经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迈腿就要逃命,也不管外面根本没路,他只管逃,反正方舟踏过的航路不会有错! 在这一瞬间,他有那么刹那犹豫,偏头望了一眼痛苦挣扎中的诺顿,不到眨眼功夫的纠结后,立马转身逃命。 他没有履行他来解决诺顿的承诺。 李桐洲第一反应是迈步去寻找山星,可场面实在太乱,而且方舟随时可能离开,失去庇护,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走,还有一个要解决的麻烦。 他插入星卡,握住净化小刀,强忍着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痛和刚受的伤,一步一步走向腐化中的诺顿。 她已经身处宙域,不可自拔,不仅自身受到污染,还作为篡夺者的桥梁,持续不断地向李桐洲施加影响。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怜悯,李桐洲把刀送进她的胸膛。 净化小刀精准地透过金属外壳,直达核心。 不可一世的污染像是碰到火似的,陡然退缩,反应过来后又猛扑上来,想要压灭这把小刀。 李桐洲不给这些恶心的东西机会,用力旋拧刀把,割开她的核心。 一个进入宙域时,仅有一些简单防备的星聆,或许连三岁小孩都可以轻易杀死。 诺顿骤然睁开眼,抓住李桐洲持刀的手,瞪大眼睛,神色扭曲。李桐洲原以为她嘴里会吐出咒骂、愤恨之词,她却半是惊恐,半是解脱地道:“不,不要,不要宙域是死地,太阳是,簒夺者的!” 李桐洲默然,他叹了口气,把小刀送的更深了点。 诺顿泪流满面,却紧咬嘴唇,不肯服输,道:“我不不后悔,你没有资格嘲笑我。” “我知道。”李桐洲回应道。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刚刚在宙域里,与什么为敌,你肯定不会回答的这么” 诺顿攥紧着他的手丝毫未松,眼神中却已经没有了光韵,随着宿主死亡,那些污染也潮水般褪去。 对于被污染到这种程度的任何智慧生物,李桐洲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其早点解脱,早一秒也好。 他浑身一松,察觉到那股莫名的联系消失,轻轻将死去的诺顿放在地上,起身后没有随莫尔特的脚步夺路而逃,而是朝山星所在的方向走去。 李桐洲要践行自己的承诺。 现在的他还是个小人物,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坚持,李桐洲曾两度给过睡美人承诺,她一定会走出这里。本来李桐洲有些摇摆不定,生存的理智一度占据上风,还是莫尔特的行为点醒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起码,他不想成为一个可耻的懦夫、叛徒以及出卖者。 李桐洲的步伐坚定而明确,快速走向山星的位置。 他太疲惫,太累了,漫长的精神紧绷让独响者的超凡之躯都不堪重负,以至于他没发现,自己以为已经解决的“污染”其实早已彻底转移到了长梭身上。 他更没发现,刚刚断开连接的长梭不知不觉回到了残响,就在身后,变化为了另一个李桐洲。 尽管李桐洲没有迟钝到危机来临还浑然不觉的地步,可他敏锐的感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分身”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脚步轻柔,与李桐洲达成一致,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跨前一步,手臂贯穿了胸膛,而后竟是直达了他的本体。 分身在他背后,一手掐着李桐洲的脖子,一手捏着那颗徐徐流动的【星外质】。 “拙劣的应急措施,水平低下的星聆你现在依赖的人可真不怎么样。” 李桐洲下意识想挣扎,但听到这熟悉的腔调和口味,马上停了下来,陷入深深的愕然。 他低头看向胸口,乍一看被野蛮的贯穿了,其实不是,手臂和胸口同时灰烬化,双方的连接处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应该说,分身本就是李桐洲的一部分。 再偏头望去,“李桐洲”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女孩,女人,他的女人。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道:“如果影片第一幕出现了一把枪,那它在第三幕一定会响。” “你一点都不吃惊,不好玩儿。”长梭化作的尤利娅嘟起了嘴,不满地道。 “亲爱的,你已经给够我暗示了。”李桐洲道:“我一直都有种强烈的预感,你跟这一系列事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有心理准备,其实我还是挺吃惊的,谁能想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再相见?” “开心吗,惊喜吗?我就这么出现啦。”尤利娅笑眯眯地道。 李桐洲脸上却无笑意,他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尤利娅看着他,忽然噗嗤笑了起来,道:“看看你,我的宝贝,像极了叛逆的孩子问妈妈十万个为什么,生气啦,不满啦? 你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由我主导的?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在世真神,未卜先知,我怎么能控制你到今天,一步不差?实际上,我做这一切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不受控制。” “你不会真像我妈一样,说这都是为了我好?”李桐洲微微刺道。 尤利娅道:“当然不,这都是为了我自己,想想看,我把我的心脏都寄托给了你,你会做什么,想做什么,做事情会造成什么影响,都完全脱离我的掌控,且完全未知,未知,没有什么比这个单词更美妙了。 我躺在芦苇原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你给我带来的欢愉,太棒了,谢谢你。” “这根长梭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能通过它感受到你有多开心。”李桐洲面无表情地道:“拜你所赐,我们就要死了,我也谢谢你。” “不要生气嘛,我也能感受到的,我们共用同一颗心脏,早就不分彼此了。”尤利娅笑眯眯的,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道: “你不甘,你愤怒,我都知道,为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愉悦,我要给你奖励。” 尤利娅眼中闪闪发亮,道:“看到眼前那颗太阳了吗,它有一半属于篡夺者,一半被镜语和折港两个世界争夺,他们不在乎你的意愿,甚至不在乎你的存在,那你就要让世界看到你。” 随着她的话语,【星外质】以最高速运转起来,挣开了彩虹镀层,这次,李桐洲没有感觉到什么负担,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世界将遵照你的意愿,在你手心翻转。” 第84章 翻手 方舟碾压过一切会挡到它路的障碍,笔直地朝世界泡驶去,在这艘连遮天蔽日都不足以形容其辽阔的巨船的最前端,一个身披鳞甲的魁梧女人站在船头,手持三叉戟,身上涌出难以忽略的武勇。 尽管她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位披挂上阵,奋勇杀敌的将军,可她其实是一位星聆,此时她已深入星聆的战场,在宙域之中与篡夺者厮杀,说是战士倒也没有差错。 她一边身处宙域,一边又抬头望去,隔着仿佛无尽的宇宙空间,与长河之中,坐在王座上的雾月相望。 只是一眼,视线错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河还未真正流过这片星域的每一个角落,在律法的层面上还归为无主之地,流淌黄金的地界引来了黑海海盗的觊觎。 不像数量相对较多的独响者,每个位列九环星聆都是人类的宝贵财富,半神星聆更难诞生,掌握的权柄更加强大,哪怕是这种规模的正面战场,人类两个世界也只派出了各两名九环星聆。 那位耳边长着金鳍的星聆与以真理冠名的王座便是等级最高主攻手。 两个九环星聆与篡夺者的角力僵持下来,宇宙图景最终不再胡乱变化,定格下来。 十万年间曾经消失的事物被复现,被人为拉扯,以世界泡为中心环绕起来,腐化之树的无数根须殖入这些星体,驱动着它们阻挡方舟的去路,成为一道防线。 镜语的独响者们同时从长河一端和其他空间发起进攻,方舟上的星聆同时振臂一呼,数百裹着防护光膜的折港战士一跃而下,冲击防线。 八环是这里的入场券,哪怕五方阵营拢共仅数千的人数,造成的恐怖声势竟让这片广袤空间显得狭窄,光与暗交织,毁灭与震颤齐鸣。 反之,对人类文明敲骨吸髓的篡夺者此刻倒像勇敢的扞卫者,死死掩住珍贵的财富。 一颗星球成为了子宫,孕育出一颗树胎,连接着数万条根须组成的“脐带”,高高挂在星体表面,高等级九环的恐怖气息弥漫,定下“规则”的教条之兽潜藏在星体的暗面,蠢蠢欲动。 太阳一面是暗,一面是明,明的那面被沉入海面,掩起能够杀灭它们的净化之光,暗的那面鼓出邪恶的能量,配合树胎、祸兽和太阳,冲击着所有妄图进犯的敌人。 勇气、贪婪、信念,投入了这锅熔炉,炼出的混乱和疯狂让他们顶着腐化,直冲上前。 所有自愿进到这里的独响者都悍不畏死,他们是世界上最贪婪的人类,他们要沐浴着富饶地界的“黄金”借以登神,被团团围起,高高在上的太阳就是唯一的黄金,可怕、无所顾忌的决绝显现在所有人脸上。 雾月坐在王座上,眼下睥睨,她是这里最冷静的人之一。 这群来自海里的强盗和镜语保持了最基本的默契,派遣星聆,配合她和王座进入宙域。 可也只是最基本的默契,双方都有自己的利益计算,宙域里未知数更多,危险性更大,所以,尽管四名九环高等级星聆已经足够她们把问题扼杀在宙域里,为了能够把太阳真正拿到手,双方,甚至是三方都在宙域里留了手。 最开始时,篡夺者侵蚀太阳的一角用了数百年,而后掌控太阳的一半只用了三十年,那从一半到完全腐化太阳需要多久?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将会很快。 做好布置,雾月从王座起身,屈身跳下长河。 她直直落下,手中音叉轻敲共鸣石。 音色:绝望! 黑红色的淤泥涌现,将她裹的比篡夺者更像篡夺者,随后又在半空成一株花苞,撞进大树控制下的星体里,霍然绽放。 绝望如阴天湿冷的暗毒,暗毒随着黑红莲花的盛放,铺满整个星体,紧接着星体迅速裂解,岩石结构消融,露出下方埋着的树体。看上去绝难冲开的防御工事就在这么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树胎出现在她面前,篡夺者不会允许她再往前一步,不过雾月本也没想征得它们的同意。 音色再次切换,她不再保留。 音色:傲慢! 在绝望音色的基础上,共鸣石再涌现出纯银色的能量,簇上她的右手,凝出一只狼金属质感,布满活跃鳞片的狼爪。 在她对面,树的怪物破胎而出,茁壮成长。 战场的另一面,折港世界泡的最高战力同时进入战场,男人手持黑色短刀,不像个率领舰船乘风破浪的将军,冷酷,危险,身影若隐若现。 与他对峙的是另一个天狼次子和教条之兽融合而成的怪物。 半神之下的最高规格战争一触即发,同为九环的其他独响者参与厮杀,但完全可以说,只有这四位的战斗结果对局势会起到一锤定音的影响。 谁先突破敌人,哪边就将获得未被污染的那个太阳。 就在无形的引线即将引爆时,意外接踵而至。 四个半神之下同时抬头,去查看异变之处,同时发现,宇宙中不仅一处升起了太阳,原本大体深沉的区域炫目亮堂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温度急剧上升,雾月的第一反应是回望长河,看是不是人类的太阳出了什么状况,长河里却一切照旧,定睛溯源,才发现,原本异变的源头,是被篡夺者死死压在海面下的那半面太阳。 虽不能直接目视到,但她可以确定,那半面太阳,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被某种无形的伟力硬生生拆成了无数的碎片,均匀且富有规律地铺满了区域。 一瞬间,所有不够强大的魑魅魍魉焚化成灰,还有许多篡夺者全身欲火,痛苦不堪。 本该没有意识的太阳,竟然在自主、精确地杀灭篡夺者?! 不,不对,是星聆在主导异变,一个不知名的星聆绕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正在宙域里毫无节制地掠夺太阳能源,并以此作为跳板,疯狂、毫不怜惜地拆解太阳。 她能感受到,太阳在衰弱,其本来完整的奇迹特性迅速流失。 紧接着,雾月耳边传来椅子尖锐到近乎爆鸣的喊声:“是您,是您吗,您回来了!” 雾月没有问他口中的“您”是谁,因为她和其他三个半神之下都锁定了目标。 那片小小残响被雷霆风暴覆盖,灰黑交织着闪烁的蓝,一个妖异又圣洁、模糊又暧昧,难以言喻又摄人心魄的身影漂浮着,掌心虚握,仿佛握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呼! 雾月一踮脚尖,身形已是消失,化作一道浮光掠影,杀向人影。 她扑了个空,踩在残响里,脚边只有一个女孩,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山星。 第85章 宙域之中 时间的标尺稍稍前移,回到三分钟之前。 李桐洲和尤利娅,两人以极特殊的方式相连,毫无限制地使用核心,意味着共生进度极剧快进,精神世界里,能量星体旋转,拉扯着使李桐洲本体的灰烬翻涌、沸腾,无止境地向【星外质】靠拢,互相交融。 一颗核心,被两个独响者同时掠夺,本该让它迅速过载,杀死李桐洲,再拖垮尤利娅,但,李桐洲能透过现实世界的障碍,看到宙域里那颗太阳。 他只要动动念头,就能轻而易举、如探囊取物般汲取太阳的力量。 被切下来的那一块太阳进入李桐洲胸口,让【星外质】涨大了一圈,接近崩溃的核心稳定下来。 李桐洲身上异变不止,他却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定,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精神世界,两人正在“异化永恒”世界泡那个温馨小窝的虚象里,紧紧相拥。 她吐气如兰,魅意十足地道:“我要你,只要你。” 李桐洲被发丝搔得脖颈发痒,眯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咯咯直笑,道:“我只要你完全属于我,这之外我别无它求。” 他和她是世界上联系最为紧密的独响者,随着共生加深,二人思维传递的速度远远超过了长河的链接,一秒不到的时间,李桐洲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认真地道:“那你就拿去。” 然后,星外质稳定下来,变得红白交织,共生完成。 他眼中的世界发生剧变,巨量信息涌入脑海,看到的一切事物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被逐级拆解开来,看清了宏观物体背面的微观粒子。 李桐洲并不能理解这些粒子的含义,只知道它们炫目异常,信息量巨大无比,撑得他脑袋胀痛,几乎崩溃。 所幸,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太久,这些属于来自于尤利娅的信息被马上抽走,回归了九环星聆的脑海。 紧接而来的是她的得寸进尺,尤利娅竟想进一步控制他的全身,李桐洲丝毫不抵抗,任人索取。 半晌过后,李桐洲脸上浮现出一丝妖异,二人的声音重叠起来: “我看得见宇宙深处的星之所向。” “我听得到世界背面的邪恶之歌。” “我感受、我触摸、我来过。” 李桐洲进入到了只有星聆能触及的宙域,一个由极小粒子构筑起来的世界,万事万物虽都是现实世界的反面,可其怪诞程度比现实世界最乱的地方都要高出无数个量级,想在这里获悉信息,要最先做的是从这些微观粒子中拼凑出世界的本来样貌。 它们就像电子世界的0和1,却还远比二进制复杂,星聆强大与否,就先是要看她们是否能处理这渺茫如海的微观粒子,寻常星聆都不等簒夺者干扰,稍有差池就会自行溺毙在信息之海中。 幸运的是,星聆尤利娅是一个“半神之下”。 “我即你,我们都有另一重命运,就像硬币的正方面,硬币的正面是你,反面是未知,未知的命运由你来决定。” 李桐洲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恍惚地道:“那要有光。” 于是神割开了混沌和秩序,“海洋”里的粒子拼凑成基础物质,基础物质再组成他所实质的各个事物,宙域豁然开朗,腾出了一片清晰的地界。 安定的只有这里,这片地界之外依旧是朦胧混乱的,在那些混乱之中,能隐约看到几个光点在闪烁。 这些光点就是其他星聆。 微观粒子继续组合,李桐洲身处的稳定区也越来越大,直到与其他光点的影响边界接壤,此时,他看到了无数邪恶的簒夺者之影在冲击无形的薄膜,簒夺者没有预料到李桐洲的到来,微微一愣,像海中闻到血腥的鲨鱼,分出一部分扑向毫无防备的李桐洲。 “李桐洲”打了个响指,远处安全区内,他从抽丝剥茧般抽出了一些“魂魄”,“魂魄”在他身边形成,形成了一个王座。 “不,请不要!”尖锐又贱格的声音响起,李桐洲可再熟悉不过了。 真理与真实王座之分身! 太阳之火,王座之权能相加持,李桐洲看都没去看扑来的魑魅魍魉,它们接近到一定程度后,自行瓦解。 之后,大半邪恶,小半圣洁的残缺太阳像饱受蹂躏的可怜姑娘,摆在李桐洲面前。 李桐洲握拳,又将拳摊成掌,太阳便碎了,变成为滚烫的粒子。 他腰间的星驱骤然开裂,破开一个口子,破口又像伤口愈合般,长出一颗星盘的宝珠。 宝珠起初很疑惑,它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变成了一个男人,但当李桐洲那曾经支离破碎的右手抚过宝珠时,它便再无疑虑了。 宝珠是一面镜子,沟通宙域与现实,只用轻轻一点,无数粒子就汇聚过来,穿过这面镜子,按照她的意愿变成一张又一张的星卡。 星卡插入星驱,现实世界开始变样。 越来越多的太阳被切割成等分的块,投放在各个位置,簒夺者发了疯般窜了出来,放弃了其他所有进攻,要阻止这个疯子的举动。 可已经来不及了,其他星聆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它们随心所欲? 须臾间,太阳已被尽数拆解,其完整性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几乎不可能复原,尤利娅完成了借助太阳力量来杀死太阳的壮举。 剩下那大半黑太阳现在还在现实世界,留下污染的触须不断侵蚀,此时却发现自己的目标消失不见,触须飘荡在空中,竟能看出一抹茫然无措的意味。 这时其他星聆也终于发现这个疯子到底都做了什么,她们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远处,还不等看清样子,她便已经消失了——她们都认为,能进到宙域里的只有女性。 而王座,发现自己成为拆碎太阳帮凶后,尤利娅撒手的一刹那,他就已逃之夭夭了。 留下其他星聆和簒夺者看着自己拼死拼活,脑浆子打出来都要获得的珍贵金山被随手炼成一锅废铁,在风中凌乱。 第86章 书和笔 世界翻天覆地,乱七八糟,始作俑者又消失不见了,路过金山却片栗不取,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淘金者”更愚蠢的白痴了——是的,不管是簒夺者还是独响者,双方都认为李桐洲什么都没拿走,在一个伟大存在面前,他取走的小部分,没能引起任何注意。 反正这座金山现在已经被泼在了整片星域,不再完整,不值一提,一文不值。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卑劣的疯子逃之夭夭了,包括雾月,她下令封锁星域,不让哪怕一个粒子有溜出去的机会,比起簒夺者,她更痛恨李桐洲,可惜她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一个九环星聆,真能在她的面前瞒天过海吗? 而实际,李桐洲在哪里呢? 他没有逃,正相反,李桐洲和尤利娅携手深入了敌阵,那个已经被腐化之树掌控的世界泡里。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簒夺者的地盘。”走在废弃的街道上,李桐洲忽然开口。 “我知道。”身边的尤利娅嘴角噙着笑,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 “你应该还知道,就算簒夺者不杀我们,这个世界泡也随时可能被镜语夷为平地。” “我也知道。” 李桐洲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当然知道。”尤利娅愉悦地道:“我们已经完成共生,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我们随时互通有无,就像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桐洲努了努嘴道:“这感觉太他妈奇怪了,像长了两个脑子,互相之间各想各的,你对身体下达的指令居然差点就能影响到我了。 知道吗,刚刚我感觉我在亲自己,呃,太怪了,越说越怪,不会以后我都要和自己” “那倒是不会,你嫌这样太没有距离感了吗?”尤利娅笑眯眯的。 “那倒也没有,我能发现,你对我有所保留,你的灵魂里还有一块我感知不到的区域。” “原来你是嫌距离还不够近?”尤利娅道:“那是现在你承受不起的东西,我灵魂最肮脏的部分,是我的疯狂,如果你做好了准备,你随时可以看。” “那还是算了。”李桐洲摇头拒绝。 “不感兴趣,还是不愿承担?”尤利娅忽然有些低沉。 “别演了,你自己都说,你能知道我们彼此在想什么。” 她的忧郁一扫而空,又咯咯直笑,道:“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李桐洲楞了一下,喉结微动,有些难堪,有些害臊:“我没有不背负你人生的其他选择,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算赖上我了” “别害羞嘛,怎么这么不坦率。”尤利娅亲昵地戳了戳李桐洲的脸。 李桐洲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想说,我不会选择用这种像点开硬盘电影的方式,来查看你的过去和思想,这不是一个好选择,但这不代表我不感兴趣。 尤利娅有什么样的出身,走过了多少个年头,有多少遭遇,为什么会变成我最终见到的,这样的你,这些故事一定会令我着迷,深陷其中,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直接从你脑海里去看它们。” 尤利娅没有说话,眼中若有光彩流过,李桐洲打开话匣,也就没什么顾忌地继续道:“所以我甚至觉得有点不公平,李桐洲的人生短短三十余载,一眼就能望到头,而尤利娅的人生无论痛苦、快乐、悲伤,甚至是麻木,都是一本厚重的书,一个待挖掘的世界。 我还想问你,我这本书会不会太薄了?” “你不是一本书,亲爱的。”尤利娅道:“书不会自己给自己写下故事,我才是那本陈旧的书本,前面的内容尘封风化,等着你这支充满活力的神笔写下新的故事,这才是我所追寻的,共生的意义。” 李桐洲道:“核心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来日方长。” 尤利娅道:“是暂时解决,【星外质】变成了一个高于奇迹扳机的怪异核心,暂时足够支撑我们两个人的活动,等到你升环,问题还是会出现。”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桐洲摸了摸耳垂,耳垂有些发烫,他道:“我们有彼此余生那么长的时间,来书写,来演绎新的故事,所以我不着急。” 尤利娅忽然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道:“知道吗,如果不是地点不太合适,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吃下肚里。” 两人现在在哪儿,在被污染的世界泡深处,两人的面前,那半轮黑太阳赫然显现,半死不活地垂落在海里。 站在这种地方调情,只能说他真是和这个女人一起疯了,而且都很想死。 他道:“我们随时可能死在这里,得抓紧时间,这个太阳随时可能醒过来,把我们烤死。” “不,不会的。”尤利娅笃定地道:“它现在把所有力量都浸在宙域里,去对抗星聆,好让簒夺者溃败的不那么厉害且迅速了。 太阳,是它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也是唯一打赢这场仗的希望,它们想借完全腐化的黑太阳,来创造一片人类完全无法踏足的黑域,就像人类的长河一样,现在,它们失败了,所调动的有生力量还没法打赢这场战争,如果打神战,簒夺者略占优势,如果打这种九环为主导的战争,人类小幅度在上风。” “现在它们的那一半太阳没了,最大的依仗也没了,现在这群怪物一定想的是如何撤退,至于剩下的这半片黑太阳,大概会用来炸成烟花,给镜语和折港一点小小的惊喜。”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李桐洲问道。 “这要问你自己,是你想来的。”尤利娅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粉藕般的手臂高高挺起,伸了个懒腰:“你又忘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想法,你有疑虑,所以我就打消了你的疑虑。” “啊,肚子里有条蛔虫的感觉真不错。”李桐洲笑着道。 他踏前两步,道:“其实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过我还是回到了这里,不过是想还一个人情,你说是不是?艾德里安·罗德里克爵士。” 第87章 见证者 “真想不到,像你这样不起眼的蝼蚁能做到这一步,我更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回来送死。” 罗德里克的声音仿若自幽冥中传来,李桐洲笑而不语,道:“那不是在你的默许之下,我才有机会完成这种壮举吗?” “默许?你他妈真是疯了,满口胡话。”树根破土而出,罗德里克显露而出。 “我之前就一直想,像我这样的蝼蚁,为什么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活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你们解决不掉我们,亦或是腾不出手解决我们吗?不见得,你们有多少个八环乃至九环的篡夺者,就布置在茫茫黑域里,随便一个都能致我于死地。” 李桐洲道:“麻痹大意,轻敌总该有个限度,就算篡夺者不动手,你们把黑太阳翻出来一个角也能把我给烧成灰,可我就是这么滑稽、顽强、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为什么呢?我思来想去,还得是因为你。” 罗德里克忽然嗤笑一声,道:“你可真是个白痴,比我想的还要蠢的多,怎么会认为……我,我。” 话说一半,他却是顿住了,脸色霍然难看起来。 因为罗德里克已经察觉到了违和感,察觉到了以它为首,海中大树行为的矛盾。 于是他开始溯源,顺着根须开始往回自查,很快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因为真的有东西从中作祟,一直干涉着大树的行为决策。 罗德里克猛的抬头,恶狠狠地道:“你他妈干了什么!” 李桐洲道:“这得问你自己。” 罗德里克深吸一口气,伸手捣进自己胸口,捣蒜般摸索着什么,旋即却惨叫起来,张大了嘴,像极了搁浅无法呼吸的鱼,极为痛苦地揪出一根透明的“针”,远远甩开。 凭借共享过来的星聆视野,李桐洲能清楚看见,那根“针”是什么,它是一个蕴含着多重空间、海量复杂讯息的棱镜,像镜语世界泡的区块一样,如何庞大复杂的内容被压缩成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根本不可能是李桐洲的手笔。 “不是你,不是你,是他!”罗德里克喊了起来,眼中的仇恨喷涌而出。 “是谁?是你们口中的谢尔比,还是那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祂?”李桐洲问道。 罗德里克不答,而是脸色苍白,惨然一笑:“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防备现在了,算计了几千年,就怕我不够忠诚。” 他,而不是祂,看来应该是那个谢尔比……李桐洲微微一笑道:“他好像还真算对了,你确实不忠诚。” “忠诚?”罗德里克抬头,双目通红地道:“你懂什么是忠诚?那年他还是门酒老板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要忠诚,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萨塔克,忠于在这片热土生活的几十上百万人民,他把我推到萨塔克总督这个位置上,我就拼尽全力地挽救萨塔克,让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在两个文明的压迫下保持平衡三十余。” “我做的哪里不够好吗?我不够忠诚吗?不,是你,你们。你们这群超脱人类的高级畜生,六亲不认,泯灭人性。”罗德里克生冷的像在嚼玻璃,满嘴鲜血的铁锈味,不止地道:“他曾经告诉我,人命比什么重要,文明是人的文明,可在他自己得到飞升,超越时间以后,又从不知道多少年后的未来回到现在,告诉我,文明是人的牺牲。” “背叛人类的是你们独响者!” 李桐洲道:“你把篡夺者当救世主,却浑然忘了,造成你们陷入这般境地的元凶正是篡夺者,它们掠夺你们的一切,让存在本身都被扭曲,你还要感恩戴德?” “我们忠于生存,谁让我们活,我们就帮谁。”罗德里克道:“像你这种对生存没有敬畏之心的疯子,明明已经毁了我们的一切,却还特地回来送死,我佩服你,但我已经厌透你的脸了。” 树的根须自下而上,狂涌而出,这个世界泡的原发性污染尽数爆发,搅碎了世界万物,李桐洲闪转腾挪,凭空捏出宙域之物,才得以获得一个落脚之地。 万千“触须”缠绕罗德里克,让它变得巨大,足有十米之高,悬浮于空,像睥睨众生的巨神,俯视李桐洲。 而它流露出的恐怖气息证明,它的位阶和等级都远高于李桐洲,起码是一个八环的簒夺者。 这是他绝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哪怕现在他手握着星聆的权柄也不能。 但反正李桐洲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 罗德里克身上每个部位都对应着一种权能,有如天罚,但它偏偏控起庞大的腿,像踩蚂蚁似,踩向李桐洲,激起无边尘土。 但它踩空了。 地面碎尽之后,落在原地的,只有一根长梭。 它藏起来的瞳孔猛的一缩,罗德里克忽然想起来,这两人刚入世界泡时,是李桐洲和一个未知的星聆,开始谈话时,那星聆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什么样的星聆,才可能在整个它们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李桐洲到底又想做什么罗德里克霍然惊觉,看向了另外的方向。 那边是沙漠,战争打响第一枪的地方,是黑镜管理人赫尔的所在之处。 它下意识的想要追去,却只听耳边传来一声龙吟。 循声望去,一枚龙蛋疯狂鼓动,层层皲裂,襁褓之中的龙吟不休不止,李桐洲的声音这才幽幽传来:“你的对手不该是我,是你们自己才对。” “出自编号:,【失心龙魂】世界泡的特殊奇迹扳机【龙蛋】,正体不明,使用方式不明,据中枢记载,界音回廊将其用以辨别正确和错误历史,但这本身或许就是错误的理解,其形态虽为蛋,却在被发现后无一例被孵化的例子,没人能知晓它存在的真正意义。” 尤利娅念着官方文档,李桐洲无缝接过话茬:“但是唯独你知道,你为什么知道?” 尤利娅微微一笑,道:“我和那头龙是旧识了,如果他当时踏过了门槛,你知道他的星路应该以什么冠名吗?” 李桐洲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她缓缓吐气,道:“见证者。” “你应该知道,星路和奇迹扳机的命名是名副其实,要配位,世界上没有哪个历史学家敢说自己是见证者,他们永远保持一颗谦卑的心,不敢谈见证,只敢谈记录。” 尤利娅道:“但这头龙,他以见证者自居,不光见证,还要拓印、演绎,他的狂妄是我平生仅见,可惜他最终没能踏上神之巅,但他的遗物仍有演绎历史的力量。” 第88章 负片之中 “龙蛋的成长不需要人工助力,所需养料一半来自于他的尸首,随着龙蛋成长,尸身会逐渐干瘪,讽刺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因为镜语人错误的理解,没有哪怕一枚龙蛋进行孵化,所以他的尸体一直保持充盈的状态,甚至和他活着时无二。” “还有另一半,来自于龙蛋所处的世界,一方水土养一枚龙蛋他通过模拟篡夺者汲取人类力量的方式,反过来汲取篡夺者的力量。旧世纪,篡夺者吞食人类,新世纪,人类通过将篡夺者抽筋扒皮来获得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无疑也是一种黑色幽默。” 尤利娅为李桐洲解释着龙蛋力量的来龙去脉,而李桐洲看着身后,对龙蛋疯狂展开攻击的巨大身影,回过头去,踏过了空间边界。 “篡夺者居然一直都没发现这枚龙蛋,才是最幽默的。”两人漂浮在黑暗中,李桐洲道。 尤利娅轻笑两声,道:“这也要依托于镜语远征队的无能,长久以来他们都把龙蛋当成探测器来用,使用频率堪称随地大……总归是让篡夺者对它们视若无睹了。” 说着,李桐洲再次进入宙域,本体显现出来,本来在旁边的尤利娅消失不见。 她本身本来就并不在这里,只是依赖于长梭制造出来的一具分身,进入宙域后,分身没有本体之说,自然就消失了。 这不代表沟通中断,尤利娅的声音直接在李桐洲耳畔响起:“我尽量在克制着不去看你的想法,可不用看,我都能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很符合我对你的了解。”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托了很多人的福,比如山星,比如现在还被困在自己领域里的赫尔,没这两个人,当天那两个九环篡夺者看我一眼,我就得死。”李桐洲轻声道:“有些人情,欠了是一定要还的。” “无需解释,做你想做的事。”尤利娅不在身边,此刻却像正从身后拥抱着他一般,一股暖意传遍李桐洲全身:“如果你成神,孤独的神路上我们还能有彼此相伴,如果你因你想做的事情而命丧黄泉,那我便是得偿所愿,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世界,品味神秘的死亡。” 李桐洲刚想说些什么,她便率先敏锐地阻止,道:“无需道谢,如果道谢,那你就是在侮辱我,去做你想做的。” 李桐洲反手搭了过去,想触摸尤利娅的手,却只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怅然地道:“我想你了。” 另一端的惆怅和甜蜜随之涌上了李桐洲的心头。 …… …… 负片世界,一个昏暗的世界反面,和宙域不同,这里的事物排布都井井有条,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颜色显得诡谲无比,漆黑中混杂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浑厚颜色,似绿或紫。 颜色的怪异浮于表面,这里真正的问题是:规则,说的更准确一点,是直觉。 看到太阳,人通常会认为它暴烈无常,炙热无边,但在负片的世界里,它不冷不热,没有多少热量,甚至不是相反的寒冷。看到成片的沙丘,人们也会下意识的感到口干舌燥,热风仿佛已是迎面而来了,但透过负片看去,沙子没有了粗糙的质感,变成了光滑的整体,踩上去便能感受到丝丝寒气。 所有能够能被人脱口而出,可被直觉直观描述的世界规则,在这里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天狼长子垂拢着脑袋,站在光滑的沙地上,不敢妄动分毫。 不仅是它对物体的直觉会被扭曲,它对自己身体的直觉也出了问题,战斗开始时,它贸然调动了月光,本该属于它的力量却顷刻间伤到了它自己。 负片世界,改变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唯心论,论人们对其的看法,把逻辑链条给扭曲和异化了,看同样的东西,需要转几个弯,改变一些出发点,重新认识它,通过错误的认知来获得它原本想要的结果。 这样直指人认知的权柄,在超凡能力如漫天繁星的新世纪,也是非常罕见的。 半神之下,无论谁被拖进来,都要面对混乱的直觉、与常识相悖的认识,都要被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最让人恐惧的是,这种混乱的程度是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攀升的,如果一个人的实力强悍,但对自我的掌控和思维运转不够迅速,那这个人一定会被越来越混乱的逻辑堆死,到最后可能会因为不知道如何呼吸而死亡。 所以强如天狼长子,都必须借助天狼星本身开始运算和拆解这种混乱,只要慢一拍就会被绞死,现在,双方就在这诡异的默契中悄悄角逐。 可哪怕【负片】已经如此强悍,赫尔面对的却是两个簒夺者的“半神之下”,处境非常危险,树胎不见踪影,此时藏在暗处蚕食他的【负片】,领域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这个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负片】一毁,里三层外三层的簒夺者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抽筋扒皮。 它们多恨,恨得直痒痒,明明一点点微弱的外力干涉进去,就能快速打开缺口,迅速围杀赫尔,驰援正面战场,它们珍贵的黑太阳也不至于丢了。 现在黑太阳已是风中残烛,它们不能走空,赫尔必须死! 可偏偏就是进不去,除了天狼星能以长子为桥梁,送进去部分月亮的魔力,这之外没有半个活物能踏进【负片】里。 这决定谁能通过负片世界的主动权,终究是让他抓到了最后的机会。 本来一动不动的天狼长子霍然抬头,发出长啸,恨意冲天,它捕捉到了一个更加可恨的生物标记。 昏暗的世界里突然被光照亮,随之而来的,是负片世界规则混乱程度的加剧,有人攥着赫尔的脉搏,给他输血,破坏了本来脆弱的平衡。 天狼长子想要合嘴,嘴巴却骤然以不合常理的幅度张开,生生将自己的颧骨和皮肤撕开,活翻了过来。 星聆,而且是一个高环高等级星聆正在帮助赫尔运转负片世界! 是她,是她!那个该死的! 第88章 负片之中 “龙蛋的成长不需要人工助力,所需养料一半来自于他的尸首,随着龙蛋成长,尸身会逐渐干瘪,讽刺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因为镜语人错误的理解,没有哪怕一枚龙蛋进行孵化,所以他的尸体一直保持充盈的状态,甚至和他活着时无二。” “还有另一半,来自于龙蛋所处的世界,一方水土养一枚龙蛋他通过模拟篡夺者汲取人类力量的方式,反过来汲取篡夺者的力量。旧世纪,篡夺者吞食人类,新世纪,人类通过将篡夺者抽筋扒皮来获得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无疑也是一种黑色幽默。” 尤利娅为李桐洲解释着龙蛋力量的来龙去脉,而李桐洲看着身后,对龙蛋疯狂展开攻击的巨大身影,回过头去,踏过了空间边界。 “篡夺者居然一直都没发现这枚龙蛋,才是最幽默的。”两人漂浮在黑暗中,李桐洲道。 尤利娅轻笑两声,道:“这也要依托于镜语远征队的无能,长久以来他们都把龙蛋当成探测器来用,使用频率堪称随地大……总归是让篡夺者对它们视若无睹了。” 说着,李桐洲再次进入宙域,本体显现出来,本来在旁边的尤利娅消失不见。 她本身本来就并不在这里,只是依赖于长梭制造出来的一具分身,进入宙域后,分身没有本体之说,自然就消失了。 这不代表沟通中断,尤利娅的声音直接在李桐洲耳畔响起:“我尽量在克制着不去看你的想法,可不用看,我都能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很符合我对你的了解。”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托了很多人的福,比如山星,比如现在还被困在自己领域里的赫尔,没这两个人,当天那两个九环篡夺者看我一眼,我就得死。”李桐洲轻声道:“有些人情,欠了是一定要还的。” “无需解释,做你想做的事。”尤利娅不在身边,此刻却像正从身后拥抱着他一般,一股暖意传遍李桐洲全身:“如果你成神,孤独的神路上我们还能有彼此相伴,如果你因你想做的事情而命丧黄泉,那我便是得偿所愿,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世界,品味神秘的死亡。” 李桐洲刚想说些什么,她便率先敏锐地阻止,道:“无需道谢,如果道谢,那你就是在侮辱我,去做你想做的。” 李桐洲反手搭了过去,想触摸尤利娅的手,却只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怅然地道:“我想你了。” 另一端的惆怅和甜蜜随之涌上了李桐洲的心头。 …… …… 负片世界,一个昏暗的世界反面,和宙域不同,这里的事物排布都井井有条,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颜色显得诡谲无比,漆黑中混杂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浑厚颜色,似绿或紫。 颜色的怪异浮于表面,这里真正的问题是:规则,说的更准确一点,是直觉。 看到太阳,人通常会认为它暴烈无常,炙热无边,但在负片的世界里,它不冷不热,没有多少热量,甚至不是相反的寒冷。看到成片的沙丘,人们也会下意识的感到口干舌燥,热风仿佛已是迎面而来了,但透过负片看去,沙子没有了粗糙的质感,变成了光滑的整体,踩上去便能感受到丝丝寒气。 所有能够能被人脱口而出,可被直觉直观描述的世界规则,在这里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天狼长子垂拢着脑袋,站在光滑的沙地上,不敢妄动分毫。 不仅是它对物体的直觉会被扭曲,它对自己身体的直觉也出了问题,战斗开始时,它贸然调动了月光,本该属于它的力量却顷刻间伤到了它自己。 负片世界,改变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唯心论,论人们对其的看法,把逻辑链条给扭曲和异化了,看同样的东西,需要转几个弯,改变一些出发点,重新认识它,通过错误的认知来获得它原本想要的结果。 这样直指人认知的权柄,在超凡能力如漫天繁星的新世纪,也是非常罕见的。 半神之下,无论谁被拖进来,都要面对混乱的直觉、与常识相悖的认识,都要被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最让人恐惧的是,这种混乱的程度是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攀升的,如果一个人的实力强悍,但对自我的掌控和思维运转不够迅速,那这个人一定会被越来越混乱的逻辑堆死,到最后可能会因为不知道如何呼吸而死亡。 所以强如天狼长子,都必须借助天狼星本身开始运算和拆解这种混乱,只要慢一拍就会被绞死,现在,双方就在这诡异的默契中悄悄角逐。 可哪怕【负片】已经如此强悍,赫尔面对的却是两个簒夺者的“半神之下”,处境非常危险,树胎不见踪影,此时藏在暗处蚕食他的【负片】,领域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这个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负片】一毁,里三层外三层的簒夺者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抽筋扒皮。 它们多恨,恨得直痒痒,明明一点点微弱的外力干涉进去,就能快速打开缺口,迅速围杀赫尔,驰援正面战场,它们珍贵的黑太阳也不至于丢了。 现在黑太阳已是风中残烛,它们不能走空,赫尔必须死! 可偏偏就是进不去,除了天狼星能以长子为桥梁,送进去部分月亮的魔力,这之外没有半个活物能踏进【负片】里。 这决定谁能通过负片世界的主动权,终究是让他抓到了最后的机会。 本来一动不动的天狼长子霍然抬头,发出长啸,恨意冲天,它捕捉到了一个更加可恨的生物标记。 昏暗的世界里突然被光照亮,随之而来的,是负片世界规则混乱程度的加剧,有人攥着赫尔的脉搏,给他输血,破坏了本来脆弱的平衡。 天狼长子想要合嘴,嘴巴却骤然以不合常理的幅度张开,生生将自己的颧骨和皮肤撕开,活翻了过来。 星聆,而且是一个高环高等级星聆正在帮助赫尔运转负片世界! 是她,是她!那个该死的! 第89章 天大的篓子 负片之外,簒夺者们发现了李桐洲的位置,蜂拥而至,他咧嘴一笑,感叹道:“看,它们像垃圾一样就来了。” 一语罢了,气冲云天,然后李桐洲提腰摆腿,一下!闪身消失不见。 粉碎太阳,戏耍两个人类世界,在三大簒夺者共同坐镇的腹地玩弄手段,李桐洲可真谓风头出尽,可他还没昏了头,觉得天下无敌,无人可当了。 几方势力机关算尽,互相掣肘,在战局最微妙的时候,李桐洲挟着九环星聆这一最大的变数闯入其中,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兵出奇招,这是他能做到这一切的基础,不代表他有实力抗衡哪怕任意一方。 他可没有妄想着,在这里能仅凭自己和尤利娅就真的救下黑镜管理人赫尔。 李桐洲唯一能做的,是借助星聆权柄,给已经摇摇欲坠的赫尔添一些助力。 这是他能力的极限,剩下的,就要交给镜语的人了,对他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 “你觉得我受什么程度的伤,昏倒在哪里,显得比较真实一点?”李桐洲在一边捧着尤利娅的足,仔细把玩,一边不着调地问道。 “你救了山星,现在又救这个黑镜的管理人,痕迹太重,指向性太明显,简直就差直接告诉她,这事是你做的,那个疑心病重到连黑金双子都敢怀疑几分的女人,肯定能猜到一二。” 李桐洲头也不抬,恣意把玩手中右足,分身所化,其肌肤骨骼细节和他曾经见过摸过的本人分毫不差,脚趾轻盈洁白,似五颗玉石,足弓扳起,匀称滑润,稚嫩而诱人,可他却皱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不如本人。” 尤利娅嘿嘿一笑,轻佻顽皮地道:“你马上就能回来了,小别胜新婚呐。” “我把天捅出了个漏子,而且那个女人一定会知道,回镜语,调音叉的地盘,要出人命啊。”李桐洲努了努嘴道。 尤利娅声甜眼媚,吸上一气,娇声道:“这才哪到哪儿,你不过是给天开了个眼,我以前做过的事,可是把天掀起来,换了个面,现在我人就在镜语里躺着,有代理人在,暂时出不了问题,晚些就难说了,镜语不能待,你得回来接我。” “那我起码现在不能让她起疑,得想个办法。”李桐洲道。 尤利娅两指撑着小脸,思考般地道:“嗯,核心是我们两个共用的,刚受过伤,大病初愈,不能动,右手 也是半死不活这样,不在本体上动手脚,我把我的神经病分你一份,伪装成精神受污染。” “啊?”李桐洲有些傻眼,道:“这玩意还能分出来?” “共生关系,有福同享,有难也能同当,把握好分寸,‘污染’程度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尤利娅道:“然后你得躺在离那片残响不远的位置,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乱作一团的宇宙背景里生造一片落脚点不是难事。” “就是我现在躺着的地方?”李桐洲一挑眉,惊叹道:“灯下黑的把戏,还故技重施,玩了两次。” 他突然回过味儿来,嘶了一声道:“我这饭吃的舒心呐,米粒软硬适中,张开嘴就有人递过来,吃急噎着了还有水喝。” “开心。”尤利娅娇娇的起身,抱住了李桐洲,情浓意切。 但忽然,她幽幽地道:“那回来以后,你可得跟我讲讲,你的那个小情人,她可还住在我家里呢。” 李桐洲身体猛然僵直,沁出一背的冷汗,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上的触感便骤然消失。 随后,一阵无声无息的气魄悄然而至,如果不是李桐洲有星聆两个世界交替的敏锐感官,根本无法察觉到有人到来,而来人不是他者,正是镜语世界远征的最高指挥官,调音叉名副其实的掌控者,雾月女士。 她走到李桐洲身后,忽然开口,道:“你运气不错,星聆与簒夺者在宙域角力时,在这生造了一片立足点,恰好接住了你。” 雾月的冷血跃然而上,她以审问的口吻道:“告诉我,你都遭遇了什么变故,那片残响里,之前都藏着哪些人。” 李桐洲蓦然回过头来,这时,“污染”在他脑海中炸开,疯狂爬满他的脸庞,他低沉的嘶吼道:“我他妈,为什么要,告诉你!” 雾月一怔,深深看着他此刻的样子,道:“刚刚你在和人说话,和谁,这里没有第二人,是不是通过宙域的星聆网络?” 李桐洲愈加癫狂,理智逐渐消磨,额头青筋。不断抽动。 雾月吐了口气,知道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审问的好时机,她少见地流露或者说伪装出柔和的一面,伸手轻抚李桐洲的脸庞:“不管你遇见什么事,碰到哪种簒夺者,遭遇了多么可怕的折磨,相信我,我都可以帮你。” 她影响情绪的力量通过手指的触摸,传递了过去,却料不到,这一触碰,他癫狂的症状更加严重起来,手中变出长梭,既不炫富,也不旋转,当成了长矛,挥向雾月。 这当然被她轻易挡开,李桐洲飞扑上来,雾月看也不看,手中音叉敲击共鸣石,情绪之音灌进他的精神世界,竟强硬的将那股聒噪而混乱的疯狂压了下去。 “音叉的力量,在你看来是操弄人心的力量,但这力量其实可以抚慰你。” 李桐洲倒了下去,神色清醒许多,也空虚许多,他看着雾月,忽然泪流满面。 他道:“救救我,救救我。” 雾月勾了勾手指,他被无形的力量托起,两人漂浮起来,飞向高处。 太阳,属于人类的那一轮太阳光辉,已经照遍了这片原本漆黑的星域,沐浴在虚弱的李桐洲身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演技爆棚到极点,他惨笑道:“我们赢了?” 她回过头来,神色傲然,道:“是的,这是我们的世界,想知道这个世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吗?拭目以待。” 第89章 天大的篓子 负片之外,簒夺者们发现了李桐洲的位置,蜂拥而至,他咧嘴一笑,感叹道:“看,它们像垃圾一样就来了。” 一语罢了,气冲云天,然后李桐洲提腰摆腿,一下!闪身消失不见。 粉碎太阳,戏耍两个人类世界,在三大簒夺者共同坐镇的腹地玩弄手段,李桐洲可真谓风头出尽,可他还没昏了头,觉得天下无敌,无人可当了。 几方势力机关算尽,互相掣肘,在战局最微妙的时候,李桐洲挟着九环星聆这一最大的变数闯入其中,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兵出奇招,这是他能做到这一切的基础,不代表他有实力抗衡哪怕任意一方。 他可没有妄想着,在这里能仅凭自己和尤利娅就真的救下黑镜管理人赫尔。 李桐洲唯一能做的,是借助星聆权柄,给已经摇摇欲坠的赫尔添一些助力。 这是他能力的极限,剩下的,就要交给镜语的人了,对他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 “你觉得我受什么程度的伤,昏倒在哪里,显得比较真实一点?”李桐洲在一边捧着尤利娅的足,仔细把玩,一边不着调地问道。 “你救了山星,现在又救这个黑镜的管理人,痕迹太重,指向性太明显,简直就差直接告诉她,这事是你做的,那个疑心病重到连黑金双子都敢怀疑几分的女人,肯定能猜到一二。” 李桐洲头也不抬,恣意把玩手中右足,分身所化,其肌肤骨骼细节和他曾经见过摸过的本人分毫不差,脚趾轻盈洁白,似五颗玉石,足弓扳起,匀称滑润,稚嫩而诱人,可他却皱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不如本人。” 尤利娅嘿嘿一笑,轻佻顽皮地道:“你马上就能回来了,小别胜新婚呐。” “我把天捅出了个漏子,而且那个女人一定会知道,回镜语,调音叉的地盘,要出人命啊。”李桐洲努了努嘴道。 尤利娅声甜眼媚,吸上一气,娇声道:“这才哪到哪儿,你不过是给天开了个眼,我以前做过的事,可是把天掀起来,换了个面,现在我人就在镜语里躺着,有代理人在,暂时出不了问题,晚些就难说了,镜语不能待,你得回来接我。” “那我起码现在不能让她起疑,得想个办法。”李桐洲道。 尤利娅两指撑着小脸,思考般地道:“嗯,核心是我们两个共用的,刚受过伤,大病初愈,不能动,右手 也是半死不活这样,不在本体上动手脚,我把我的神经病分你一份,伪装成精神受污染。” “啊?”李桐洲有些傻眼,道:“这玩意还能分出来?” “共生关系,有福同享,有难也能同当,把握好分寸,‘污染’程度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尤利娅道:“然后你得躺在离那片残响不远的位置,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乱作一团的宇宙背景里生造一片落脚点不是难事。” “就是我现在躺着的地方?”李桐洲一挑眉,惊叹道:“灯下黑的把戏,还故技重施,玩了两次。” 他突然回过味儿来,嘶了一声道:“我这饭吃的舒心呐,米粒软硬适中,张开嘴就有人递过来,吃急噎着了还有水喝。” “开心。”尤利娅娇娇的起身,抱住了李桐洲,情浓意切。 但忽然,她幽幽地道:“那回来以后,你可得跟我讲讲,你的那个小情人,她可还住在我家里呢。” 李桐洲身体猛然僵直,沁出一背的冷汗,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上的触感便骤然消失。 随后,一阵无声无息的气魄悄然而至,如果不是李桐洲有星聆两个世界交替的敏锐感官,根本无法察觉到有人到来,而来人不是他者,正是镜语世界远征的最高指挥官,调音叉名副其实的掌控者,雾月女士。 她走到李桐洲身后,忽然开口,道:“你运气不错,星聆与簒夺者在宙域角力时,在这生造了一片立足点,恰好接住了你。” 雾月的冷血跃然而上,她以审问的口吻道:“告诉我,你都遭遇了什么变故,那片残响里,之前都藏着哪些人。” 李桐洲蓦然回过头来,这时,“污染”在他脑海中炸开,疯狂爬满他的脸庞,他低沉的嘶吼道:“我他妈,为什么要,告诉你!” 雾月一怔,深深看着他此刻的样子,道:“刚刚你在和人说话,和谁,这里没有第二人,是不是通过宙域的星聆网络?” 李桐洲愈加癫狂,理智逐渐消磨,额头青筋。不断抽动。 雾月吐了口气,知道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审问的好时机,她少见地流露或者说伪装出柔和的一面,伸手轻抚李桐洲的脸庞:“不管你遇见什么事,碰到哪种簒夺者,遭遇了多么可怕的折磨,相信我,我都可以帮你。” 她影响情绪的力量通过手指的触摸,传递了过去,却料不到,这一触碰,他癫狂的症状更加严重起来,手中变出长梭,既不炫富,也不旋转,当成了长矛,挥向雾月。 这当然被她轻易挡开,李桐洲飞扑上来,雾月看也不看,手中音叉敲击共鸣石,情绪之音灌进他的精神世界,竟强硬的将那股聒噪而混乱的疯狂压了下去。 “音叉的力量,在你看来是操弄人心的力量,但这力量其实可以抚慰你。” 李桐洲倒了下去,神色清醒许多,也空虚许多,他看着雾月,忽然泪流满面。 他道:“救救我,救救我。” 雾月勾了勾手指,他被无形的力量托起,两人漂浮起来,飞向高处。 太阳,属于人类的那一轮太阳光辉,已经照遍了这片原本漆黑的星域,沐浴在虚弱的李桐洲身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演技爆棚到极点,他惨笑道:“我们赢了?” 她回过头来,神色傲然,道:“是的,这是我们的世界,想知道这个世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吗?拭目以待。” 第90章 监牢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其实尤利娅事先已经给他描述过了。 首先,这片区域的世界泡被重度污染,很难被清理,而且因为进攻时不计代价的构筑时间防御工事,按常理来说,这片区域的环境恶劣到极点,还成了一个易进难出的关隘,没有足够设立污染防治手段的连续空间,因而不适合改造成任何形式的人类活动区。 但是,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分得了太阳的恩赐,由远古时代半神创造的神秘学太阳,是篡夺者这种终极邪恶的克星,不留余力的净化邪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发出的光和热由暴烈逐渐转变成柔和──对篡夺者暴烈,对独响者柔和。 阳光洒落在广袤的星域,极为执拗、敏锐地捕捉污染,一有污染露头,便是雷霆打击。而未被污染的独响者,站于阳光下,能一定程度缓解精神压力,让自身充盈。 星域与人类世界接轨后,时间同步,这些碎片经测算,还可以稳步燃烧一千个人类的计数年,一千年以内,这里都不用担心污染的问题,跟镜语的环形海坐镇一样干净。 至于生存空间,更不该是新时代有星聆的人类应该担心的问题。 这里会变成人类探索黑域的前哨乃至中转站,可最大的问题是,这里应该属于人类哪一方? 按常理说,这里是镜语世界的边境,就紧挨着长河,但此次远征,如果没有折港世界方舟的及时介入,镜语有一败涂地的风险,这群星际海盗从来贼不走空。 尤利娅预言,在谈判桌上,他们一开始会狮子大开口,争夺远征时获得的利益,然后不得已在镜语的强势下且战且退,最后“含恨”丢掉大部分奇迹扳机,“迫不得已”的接受折港可分得在该星域可分得建设权利的“空头支票”。 谈判桌上到底是怎么样的,这等情况属于绝密,光从结果来看,尤利娅的预言完全正确。 本就因时间壁垒显得逼仄的空间,因为两大世界泡对地盘的切分变得更加拥挤。 这不是双方第一次进行类似的博弈,或者说建议,双方都需要在各自的地盘里有一些落脚点,而且也都不需要担心对方有作妖的机会,毕竟孤掌难鸣,重重围困下,谁都没法翻起风浪,所以也没人会不识趣,默契尽在不言中。 三日,仅仅三日,双方就合力构筑起了一个新世界。 而尤利娅还说,这里是一座监牢。 …… “监牢?”山星在高高搭起,离地足有二十米的玻璃桥上漫步,疑惑脱口而出。 玻璃桥实际上是一条压缩到极点的空间棱镜,可以说,她的脚下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这种设计为了适应被时间壁垒压缩的区域,靠向前蔓延来最大程度利用空间,此刻像这样脚踩世界,漫步于宇宙空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是的,监牢。”在她旁边,雾月同样不急不缓,平静地迈步,手指向前方一颗星体:“我们战胜了篡夺者,这儿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但眼前这颗星体里,藏着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黑太阳,干脆毁掉,显得有些暴殄天物,如若是想着将其净化,将污染祛除,又不知要用多少力气,花多少时间,就算完成了净化,获得的可能还要远小于投入,最后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星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雾月停顿一会儿后继续道:“但我们还是决定开始净化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山星还是没有反应,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因为这个太阳里面,藏着关于人类的过去,藏着有关人类被拆解之初的辛秘,说简单一些,那就是真相。”雾月道:“不管人类往前走多远,历经多少个纪元,我们都永远想知道,我们从哪儿来,这关乎着未来我们要到哪儿去。” “而对于调音叉来说,最想要的就是简单的真相,我们留着太阳,不管投入多大,最终我们都会把隐藏起来的真相给挖出来。” 这时山星才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讽刺,她毫不避讳地道:“你敢恐吓我?” “这不是恐吓。”雾月道。 山星讽笑道:“你想要真相,如果我不给你,是不是我也会像这半边黑太阳一样,被你投入黑牢,永世不得翻身?真可怕,你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真相?我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当日里,是谁把你放在了残响里,是谁救了赫尔?”雾月道。 “不知道,当时我昏了过去,对周遭事情一概不知。” “你和别人不同,你就算昏了,只要没死,身边发生的事情就一定逃不过你的眼睛。” 山星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然后明天我在果壳里,当着两位半神的面将你的话复述一下就好了。” “山星!”雾月极为少见地有了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严厉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至关重要,我们需要知道是谁毁了太阳,如果是镜语的人,能免于将来折港的人以此发难,如果是折港的人,我们将能在谈判桌上掌握主动,在这个追责圈里,没人能够幸免,哪怕是我把你带入的调音叉也如此,你明不明白?” “说到底,你还是在恐吓我。”山星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可以把我带来,那也可以把我送走,毕竟调音叉雾月在镜语只手遮天,连驯星人星路也不放在眼里了。” 雾月皱眉道:“这正是最让我好奇的地方,你不站在我这边,我不怪你,可你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也拎不清轻重吗?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死按住一个名字,你背后的人又为什么三缄其口,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量?” 山星道:“退一万步说,救我和赫尔的人,就是拆碎太阳的凶手,那你难道指望我现在反过来出卖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我知道你这种人向来摒弃情义,道德真空,可我不是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说实在的。”雾月忽然道:“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也知道他背后还有谁,他参与远征是我特批的,所以我很后悔,也很愤怒,我对他的看法一直没有错,如果当时我能再坚定一点,把他拦在镜语之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而且我还能明确告诉你,他未来一定会联手其他更大、更有分量的人物,扰动整个镜语,带来无法言说的危险,届时,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这就符合你所谓的‘道德’吗?” “你可能搞错了。”山星双手一背,十指挑着袍袖,娴静地道:“我不是圣母,与我无关人的死活,其因其果怎么能牵扯到我的身上?我需要为他们负责吗?我需要因还没发生的事感到寝食难安吗?不,那是你的工作,你才是镜语的守护者。” 说完,她行了一个旧帝国的繁琐宫廷礼,转身就走。 雾月目光锁定着她,朗声道:“你承认我是镜语世界的守护者,那我就要采取我的手段,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撬开你和赫尔的嘴,把那个名字挖出来,而且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要像以前一样,说我两面三刀,只会背地里耍见不得人的手段。” 山星越走越远,轻声说道:“你会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远远的,雾月给出了回应:“当然不,但我在乎你的看法,千万不要有一天,是我亲手把你送进这片监牢里!” 第90章 监牢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其实尤利娅事先已经给他描述过了。 首先,这片区域的世界泡被重度污染,很难被清理,而且因为进攻时不计代价的构筑时间防御工事,按常理来说,这片区域的环境恶劣到极点,还成了一个易进难出的关隘,没有足够设立污染防治手段的连续空间,因而不适合改造成任何形式的人类活动区。 但是,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分得了太阳的恩赐,由远古时代半神创造的神秘学太阳,是篡夺者这种终极邪恶的克星,不留余力的净化邪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发出的光和热由暴烈逐渐转变成柔和──对篡夺者暴烈,对独响者柔和。 阳光洒落在广袤的星域,极为执拗、敏锐地捕捉污染,一有污染露头,便是雷霆打击。而未被污染的独响者,站于阳光下,能一定程度缓解精神压力,让自身充盈。 星域与人类世界接轨后,时间同步,这些碎片经测算,还可以稳步燃烧一千个人类的计数年,一千年以内,这里都不用担心污染的问题,跟镜语的环形海坐镇一样干净。 至于生存空间,更不该是新时代有星聆的人类应该担心的问题。 这里会变成人类探索黑域的前哨乃至中转站,可最大的问题是,这里应该属于人类哪一方? 按常理说,这里是镜语世界的边境,就紧挨着长河,但此次远征,如果没有折港世界方舟的及时介入,镜语有一败涂地的风险,这群星际海盗从来贼不走空。 尤利娅预言,在谈判桌上,他们一开始会狮子大开口,争夺远征时获得的利益,然后不得已在镜语的强势下且战且退,最后“含恨”丢掉大部分奇迹扳机,“迫不得已”的接受折港可分得在该星域可分得建设权利的“空头支票”。 谈判桌上到底是怎么样的,这等情况属于绝密,光从结果来看,尤利娅的预言完全正确。 本就因时间壁垒显得逼仄的空间,因为两大世界泡对地盘的切分变得更加拥挤。 这不是双方第一次进行类似的博弈,或者说建议,双方都需要在各自的地盘里有一些落脚点,而且也都不需要担心对方有作妖的机会,毕竟孤掌难鸣,重重围困下,谁都没法翻起风浪,所以也没人会不识趣,默契尽在不言中。 三日,仅仅三日,双方就合力构筑起了一个新世界。 而尤利娅还说,这里是一座监牢。 …… “监牢?”山星在高高搭起,离地足有二十米的玻璃桥上漫步,疑惑脱口而出。 玻璃桥实际上是一条压缩到极点的空间棱镜,可以说,她的脚下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这种设计为了适应被时间壁垒压缩的区域,靠向前蔓延来最大程度利用空间,此刻像这样脚踩世界,漫步于宇宙空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是的,监牢。”在她旁边,雾月同样不急不缓,平静地迈步,手指向前方一颗星体:“我们战胜了篡夺者,这儿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但眼前这颗星体里,藏着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黑太阳,干脆毁掉,显得有些暴殄天物,如若是想着将其净化,将污染祛除,又不知要用多少力气,花多少时间,就算完成了净化,获得的可能还要远小于投入,最后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山星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雾月停顿一会儿后继续道:“但我们还是决定开始净化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山星还是没有反应,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因为这个太阳里面,藏着关于人类的过去,藏着有关人类被拆解之初的辛秘,说简单一些,那就是真相。”雾月道:“不管人类往前走多远,历经多少个纪元,我们都永远想知道,我们从哪儿来,这关乎着未来我们要到哪儿去。” “而对于调音叉来说,最想要的就是简单的真相,我们留着太阳,不管投入多大,最终我们都会把隐藏起来的真相给挖出来。” 这时山星才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讽刺,她毫不避讳地道:“你敢恐吓我?” “这不是恐吓。”雾月道。 山星讽笑道:“你想要真相,如果我不给你,是不是我也会像这半边黑太阳一样,被你投入黑牢,永世不得翻身?真可怕,你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真相?我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当日里,是谁把你放在了残响里,是谁救了赫尔?”雾月道。 “不知道,当时我昏了过去,对周遭事情一概不知。” “你和别人不同,你就算昏了,只要没死,身边发生的事情就一定逃不过你的眼睛。” 山星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然后明天我在果壳里,当着两位半神的面将你的话复述一下就好了。” “山星!”雾月极为少见地有了肉眼可见的情绪波动,严厉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回答至关重要,我们需要知道是谁毁了太阳,如果是镜语的人,能免于将来折港的人以此发难,如果是折港的人,我们将能在谈判桌上掌握主动,在这个追责圈里,没人能够幸免,哪怕是我把你带入的调音叉也如此,你明不明白?” “说到底,你还是在恐吓我。”山星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可以把我带来,那也可以把我送走,毕竟调音叉雾月在镜语只手遮天,连驯星人星路也不放在眼里了。” 雾月皱眉道:“这正是最让我好奇的地方,你不站在我这边,我不怪你,可你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也拎不清轻重吗?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死按住一个名字,你背后的人又为什么三缄其口,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量?” 山星道:“退一万步说,救我和赫尔的人,就是拆碎太阳的凶手,那你难道指望我现在反过来出卖救了我一命的恩人?我知道你这种人向来摒弃情义,道德真空,可我不是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说实在的。”雾月忽然道:“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也知道他背后还有谁,他参与远征是我特批的,所以我很后悔,也很愤怒,我对他的看法一直没有错,如果当时我能再坚定一点,把他拦在镜语之内,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而且我还能明确告诉你,他未来一定会联手其他更大、更有分量的人物,扰动整个镜语,带来无法言说的危险,届时,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这就符合你所谓的‘道德’吗?” “你可能搞错了。”山星双手一背,十指挑着袍袖,娴静地道:“我不是圣母,与我无关人的死活,其因其果怎么能牵扯到我的身上?我需要为他们负责吗?我需要因还没发生的事感到寝食难安吗?不,那是你的工作,你才是镜语的守护者。” 说完,她行了一个旧帝国的繁琐宫廷礼,转身就走。 雾月目光锁定着她,朗声道:“你承认我是镜语世界的守护者,那我就要采取我的手段,我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撬开你和赫尔的嘴,把那个名字挖出来,而且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要像以前一样,说我两面三刀,只会背地里耍见不得人的手段。” 山星越走越远,轻声说道:“你会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远远的,雾月给出了回应:“当然不,但我在乎你的看法,千万不要有一天,是我亲手把你送进这片监牢里!” 第91章 钓鱼 “我给你带来了你的精神评估报告。” 一个巨人造访了湖心的宅子,魁梧的身躯如山般耸立,向上还要高过房檐,肌肉隆起,与这雾气缭绕,如临陷阱的湖水静谧格格不入,和澄澈湖里悠闲游走的鱼儿和佁然不动的荷与花儿更称不上搭边,宽厚的脚掌踩在湖边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几乎要将其压垮。 他正是当天巨人王庭里,负责给李桐洲“上户口”的锁匠。 李桐洲则坐在地板上,双脚探入湖水里,提着鱼竿,一副无比悠哉的样子,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别告诉我报告的结果,我先猜猜看,是中度感染,留待观察,还是重度感染,建议采取人身控制措施?” 巨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在他旁边,激起一层浪,吓跑了鱼儿还浑然不觉,随后道:“你倒是清心寡欲,不过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你很干净,身上没有明显的污染残留,连轻度都算不上。” 李桐洲目不斜视,淡淡地道:“那就是玩阴的,你们还得继续监视我。” 巨人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他认真地解释道:“不是我,是调音叉。” 这话一出口,李桐洲便抬头,深深看了这位巨人一眼,他本没必要,也不该向自己解释什么,可他就是解释了这么一句,怪异的可以,也刻意的可以。 当然,李桐洲知道这举动背后的原因,所以不会去问为什么。 他干脆把鱼竿往旁边一甩,道:“不钓了,没意思,独响者做事真不像个人,连鱼都要控制,我想它咬钩它就得咬,就像玩自己搞的娃娃机,概率可以自己调,一点也不纯粹,太功利。” 随后李桐洲问巨人:“您怎么称呼?” “王大剩,剩下的剩。” “噗。”听到出人意料风格名字的李桐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惊诧地看着巨人,道:“你他妈没耍我?” “嗨呀,我闲着没事耍你干什么,我和你一个旮旯出来的,望海人是,我当时还去过呢,离我家可老远了。” 李桐洲道:“那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 “勉勉强强,要按历史投影开始时算,我和你年纪差不多,但前后差了差不多五十年,可能我活到老死那一天,你才刚出生不久,多少代人呢。” 李桐洲一愣,他下意识问道:“往前差还是往后差?” “往前,一九三几年那会儿。年轻的时候家里是锁匠,日子过得不算好,多少算能过,后来在老家落了难,从北边流落到南边,后面参了军,保家卫国,来到镜语以后翻史书,说我们一九四五年打赢了,我那些兄弟们都没白死,可惜了,如果没被节选出来,我应该能亲眼看见。” 李桐洲一下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抬手想拍对方的肩膀,却只拍到他了手臂,复杂地道:“谢谢。” 巨人呵呵直笑,道:“谢什么。” “没有二十世纪的你们,就没有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后来的人但凡有点良心,见了你这样的,都得说声谢谢。” “这就是新时代的神奇之处。”巨人哈哈大笑,道:“以前以为我们杀的就是世界上最畜生的畜生,没想到现在有了篡夺者,虽然也是因为有了他们,你我才能像现在这样,超时空对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雾月为什么偏偏派我来找你了,她算好了有这层关系,让我跟你套近乎来了。” “我还以为你就是打的这主意呢。”李桐洲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坦诚。” “犯不上,哈哈。”巨人笑道:“而且我也不全是遵着她的旨意来的,还有别的人想给我带话给你。” “谁?” 巨人正色起来,道:“调音叉的直属机构无声弦最近动作很大,手下的人联合巨人王庭的‘石拳’,对参加远征的人开始了几轮身份筛查,从所有人开始,一步一步往参与了太阳争夺战的人员缩紧,其实那都是幌子,这是冲你来的,你的队长赫尔正面临着议会质询,他好办,不管别人怎么问,只要他咬死了‘我不知道这回事’,就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毕竟贵为黑镜管理人。”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唯一的突破口,雾月一定会想尽办法撬开你的嘴,跟踪、监视、限制都是开胃小菜,只要你呆在镜语一天,你就会时刻面临生命危险,但是你也无法逃离,这里就是你的囚笼,看上去自由,但能做的事情都被严格限制,但凡做错一个举动,都会迎来调音叉严酷的手段。” 李桐洲毫无畏惧之感,一挑眉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永远。”巨人吐出这个单词:“直到你死,哪怕调音叉的掌权者换人,你身上的嫌疑一日不洗脱,这样的囚禁就一日不会结束,说实话,连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回到镜语,如果你现在逃去了折港,或许他们对付你还要费一番功夫。” 李桐洲老神在在地道:“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我什么都没做,她这叫莫须有。” 巨人不置可否,道:“总之,你的处境很危险,这段时间尽量避免与外界接触,等待一些转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巨人深深地道:“代理人阁下让我转告你,抽空去祂那儿一趟。” “不仅是祂?”李桐洲摇头道:“我可打听过,那位代理人阁下还没有跨过那一步,正式接过界音回廊的权柄,祂一只手的力量能让外面给出这种反应?” “还有黑镜的赫尔,虽然暂时还是九环,但这次远征他活着回来了,有传闻称,他马上就要晋升十环了。” “那个黑镜管理人为什么这么重要?他之前是九环,却好像肩负了什么大任。”李桐洲好奇地问:“如果这涉及什么机密,就当我没问。”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巨人道:“虽然他一直自嘲为计生办主任,晋升慢的像乌龟,但他这么多年不晋升九环,其实是受上面的要求,人为地卡在了九环,只不过他的能力关系重大,黑镜这个机构是以他的能力为基础所创建的,【负片】世界里面存放着许多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在里面才绝对安全,贸然升环可能会带来一些影响。” “这种对某个个体的依赖很不健康,所以多年来镜语一直在想办法解构他的能力,让他脱身,也稳固负片的影响力,这一解构进行到了关键时刻,现在虽然赫尔撒开了半只手,可毕竟还不稳当,这次远征过后,他对阵两个篡夺者,虽命悬一线,但也助他跨过了最后一步,一段时间后赫尔就是半神,他也将成为你脱困的助力。” 李桐洲没有说话,可脸上分明还写着猜疑, 巨人站了起来,地面又是一阵摇晃,他道:“我只能说,不要乱猜,不要瞎想,不要多话,唯一能保住你的,就是代理人。” “好,谢谢你给我带话了。” “不客气……噢,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巨人一拍脑门,道:“你还记得你在远征中做出的贡献吗?” “你下入世界泡的一枚龙蛋成功孵化,史无前例,而且还完整地带回来了一段正确的历史,你理应受到奖赏。” 李桐洲错愕地道:“居然还有论功行赏环节,还以为已经被那个女人扣下了呢。” “在这方面,调音叉向来是大方的,就算马上要把你杀头问罪,该给的奖赏他们一定会给到位,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权限等级会被破格提升三级,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段历史涉及镜语不想外泄的隐秘,所以你在接受奖赏的时候,还需要签署一份协议,保证这些隐秘不会流传给不该知道的人耳中。” 说着,他手掌一抬,变出一枚古朴的戒指:“戴上它,它会自动告知你你应尽的义务,如果违反,调音叉便会知晓,且有权追究你的过错。” 李桐洲接过戒指,略微迟疑过后,没多问便戴上了戒指。 一瞬间,他脑袋里涌入了许多讯息,都是相关的条款。 心思一动,契约写成,戒指隐没下去,捆绑在了他的本体之上。 “感谢之类的客套话就无需多说了,我只是奉公行事,而且我还要警告你。”巨人盯着他道:“虽然有人要求给你提供帮助,但这不代表我接受了你的所作所为,接下来,你如果再做出对镜语不利的事,我会亲手把你抓起来。” 李桐洲一拱手道:“肯定不会。” …… …… 那之后,巨人离开,李桐洲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确认四下暂时无人,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刚刚戴上的戒指骤然脱落,变成了一块废物。 “他们还挺谨慎,让八环星聆拟定了这纸契约,想着就算你有九环星聆相助,想脱身也会被发觉,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尤利娅的身影赫然在侧。 第91章 钓鱼 “我给你带来了你的精神评估报告。” 一个巨人造访了湖心的宅子,魁梧的身躯如山般耸立,向上还要高过房檐,肌肉隆起,与这雾气缭绕,如临陷阱的湖水静谧格格不入,和澄澈湖里悠闲游走的鱼儿和佁然不动的荷与花儿更称不上搭边,宽厚的脚掌踩在湖边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几乎要将其压垮。 他正是当天巨人王庭里,负责给李桐洲“上户口”的锁匠。 李桐洲则坐在地板上,双脚探入湖水里,提着鱼竿,一副无比悠哉的样子,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别告诉我报告的结果,我先猜猜看,是中度感染,留待观察,还是重度感染,建议采取人身控制措施?” 巨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在他旁边,激起一层浪,吓跑了鱼儿还浑然不觉,随后道:“你倒是清心寡欲,不过我很高兴地告诉你,你很干净,身上没有明显的污染残留,连轻度都算不上。” 李桐洲目不斜视,淡淡地道:“那就是玩阴的,你们还得继续监视我。” 巨人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他认真地解释道:“不是我,是调音叉。” 这话一出口,李桐洲便抬头,深深看了这位巨人一眼,他本没必要,也不该向自己解释什么,可他就是解释了这么一句,怪异的可以,也刻意的可以。 当然,李桐洲知道这举动背后的原因,所以不会去问为什么。 他干脆把鱼竿往旁边一甩,道:“不钓了,没意思,独响者做事真不像个人,连鱼都要控制,我想它咬钩它就得咬,就像玩自己搞的娃娃机,概率可以自己调,一点也不纯粹,太功利。” 随后李桐洲问巨人:“您怎么称呼?” “王大剩,剩下的剩。” “噗。”听到出人意料风格名字的李桐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惊诧地看着巨人,道:“你他妈没耍我?” “嗨呀,我闲着没事耍你干什么,我和你一个旮旯出来的,望海人是,我当时还去过呢,离我家可老远了。” 李桐洲道:“那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 “勉勉强强,要按历史投影开始时算,我和你年纪差不多,但前后差了差不多五十年,可能我活到老死那一天,你才刚出生不久,多少代人呢。” 李桐洲一愣,他下意识问道:“往前差还是往后差?” “往前,一九三几年那会儿。年轻的时候家里是锁匠,日子过得不算好,多少算能过,后来在老家落了难,从北边流落到南边,后面参了军,保家卫国,来到镜语以后翻史书,说我们一九四五年打赢了,我那些兄弟们都没白死,可惜了,如果没被节选出来,我应该能亲眼看见。” 李桐洲一下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抬手想拍对方的肩膀,却只拍到他了手臂,复杂地道:“谢谢。” 巨人呵呵直笑,道:“谢什么。” “没有二十世纪的你们,就没有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后来的人但凡有点良心,见了你这样的,都得说声谢谢。” “这就是新时代的神奇之处。”巨人哈哈大笑,道:“以前以为我们杀的就是世界上最畜生的畜生,没想到现在有了篡夺者,虽然也是因为有了他们,你我才能像现在这样,超时空对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雾月为什么偏偏派我来找你了,她算好了有这层关系,让我跟你套近乎来了。” “我还以为你就是打的这主意呢。”李桐洲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坦诚。” “犯不上,哈哈。”巨人笑道:“而且我也不全是遵着她的旨意来的,还有别的人想给我带话给你。” “谁?” 巨人正色起来,道:“调音叉的直属机构无声弦最近动作很大,手下的人联合巨人王庭的‘石拳’,对参加远征的人开始了几轮身份筛查,从所有人开始,一步一步往参与了太阳争夺战的人员缩紧,其实那都是幌子,这是冲你来的,你的队长赫尔正面临着议会质询,他好办,不管别人怎么问,只要他咬死了‘我不知道这回事’,就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毕竟贵为黑镜管理人。”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唯一的突破口,雾月一定会想尽办法撬开你的嘴,跟踪、监视、限制都是开胃小菜,只要你呆在镜语一天,你就会时刻面临生命危险,但是你也无法逃离,这里就是你的囚笼,看上去自由,但能做的事情都被严格限制,但凡做错一个举动,都会迎来调音叉严酷的手段。” 李桐洲毫无畏惧之感,一挑眉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永远。”巨人吐出这个单词:“直到你死,哪怕调音叉的掌权者换人,你身上的嫌疑一日不洗脱,这样的囚禁就一日不会结束,说实话,连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回到镜语,如果你现在逃去了折港,或许他们对付你还要费一番功夫。” 李桐洲老神在在地道:“我为什么不敢回来?我什么都没做,她这叫莫须有。” 巨人不置可否,道:“总之,你的处境很危险,这段时间尽量避免与外界接触,等待一些转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巨人深深地道:“代理人阁下让我转告你,抽空去祂那儿一趟。” “不仅是祂?”李桐洲摇头道:“我可打听过,那位代理人阁下还没有跨过那一步,正式接过界音回廊的权柄,祂一只手的力量能让外面给出这种反应?” “还有黑镜的赫尔,虽然暂时还是九环,但这次远征他活着回来了,有传闻称,他马上就要晋升十环了。” “那个黑镜管理人为什么这么重要?他之前是九环,却好像肩负了什么大任。”李桐洲好奇地问:“如果这涉及什么机密,就当我没问。”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巨人道:“虽然他一直自嘲为计生办主任,晋升慢的像乌龟,但他这么多年不晋升九环,其实是受上面的要求,人为地卡在了九环,只不过他的能力关系重大,黑镜这个机构是以他的能力为基础所创建的,【负片】世界里面存放着许多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在里面才绝对安全,贸然升环可能会带来一些影响。” “这种对某个个体的依赖很不健康,所以多年来镜语一直在想办法解构他的能力,让他脱身,也稳固负片的影响力,这一解构进行到了关键时刻,现在虽然赫尔撒开了半只手,可毕竟还不稳当,这次远征过后,他对阵两个篡夺者,虽命悬一线,但也助他跨过了最后一步,一段时间后赫尔就是半神,他也将成为你脱困的助力。” 李桐洲没有说话,可脸上分明还写着猜疑, 巨人站了起来,地面又是一阵摇晃,他道:“我只能说,不要乱猜,不要瞎想,不要多话,唯一能保住你的,就是代理人。” “好,谢谢你给我带话了。” “不客气……噢,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巨人一拍脑门,道:“你还记得你在远征中做出的贡献吗?” “你下入世界泡的一枚龙蛋成功孵化,史无前例,而且还完整地带回来了一段正确的历史,你理应受到奖赏。” 李桐洲错愕地道:“居然还有论功行赏环节,还以为已经被那个女人扣下了呢。” “在这方面,调音叉向来是大方的,就算马上要把你杀头问罪,该给的奖赏他们一定会给到位,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权限等级会被破格提升三级,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段历史涉及镜语不想外泄的隐秘,所以你在接受奖赏的时候,还需要签署一份协议,保证这些隐秘不会流传给不该知道的人耳中。” 说着,他手掌一抬,变出一枚古朴的戒指:“戴上它,它会自动告知你你应尽的义务,如果违反,调音叉便会知晓,且有权追究你的过错。” 李桐洲接过戒指,略微迟疑过后,没多问便戴上了戒指。 一瞬间,他脑袋里涌入了许多讯息,都是相关的条款。 心思一动,契约写成,戒指隐没下去,捆绑在了他的本体之上。 “感谢之类的客套话就无需多说了,我只是奉公行事,而且我还要警告你。”巨人盯着他道:“虽然有人要求给你提供帮助,但这不代表我接受了你的所作所为,接下来,你如果再做出对镜语不利的事,我会亲手把你抓起来。” 李桐洲一拱手道:“肯定不会。” …… …… 那之后,巨人离开,李桐洲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确认四下暂时无人,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刚刚戴上的戒指骤然脱落,变成了一块废物。 “他们还挺谨慎,让八环星聆拟定了这纸契约,想着就算你有九环星聆相助,想脱身也会被发觉,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尤利娅的身影赫然在侧。 第92章 重相逢 “多有意思,他们的反应就跟你说的一样,半点不差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这么聪明?”李桐洲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我是很聪明,不过这事儿和聪明倒也没什么关系。”尤利娅古灵精怪地嘿嘿一笑,道:“要是你活的够久,和镜语这个庞大机器里每个人相处的够久,那你也能知道,这些人碰上这些事情,会采取怎么样的反应,我太懂他们了。”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李桐洲还有诸多疑惑:“原本跟音叉穿一条裤衩的巨人为什么帮我们,这背后还有哪些大人物在作梗,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应该相信谁,跟谁一伙?” “嘘。”尤利娅的身形突然爆散,湖水重归平静,虽然她没有提示,但李桐洲还是顺着静谧的湖水看到了一道隐约的身影,那是蓝藻海妖。 “有什么话,到芦苇原来当面说再说。” 李桐洲掏了掏耳朵,他到现在还没适应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怪异感觉,晃了晃脑袋,在脑海里想道:“不用避嫌?” “不用,现在不管你有多少道理,外面的人都已经基本认定,界音回廊和代理人是你的靠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不如假戏真做。” 李桐洲了然地点点头,起身对远处自以为隐藏颇好的海妖招了招手。 它显然吓了一跳,鸵鸟似的往水里藏了藏,藏了半天才从水里微微浮起,露出一对点阵组成的“眼睛”,作出眨眼的图案,似乎确认李桐洲真的发现了自己,才讪讪地游向这边。 “你叫什么?”李桐洲问道。 “我,我们个体没有智慧,凑成群体才能思考,所以统一被称作海妖。” “我听说海妖是博学且富有智慧的种族,如果你们是一个整体,为啥你看上去这么怂?”李桐洲道。 “我,我,我们不怂!”海妖的尾巴拍了拍水面,抗议道:“而且,海妖在不必要的时候,都是几只到十几只为一个单位行动的,可能是,我们这个小群体,的海妖都,比较谨慎。”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他想起了山星李桐洲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道:“没有名字叫起来还是不太方便,你们这个小群体有多少只海妖?” “十三只。” “那以后我就叫你十三了,你们应该不介意?”李桐洲拍了拍肩膀上的灰,道:“十三,现在我要出门了,你们要不要跟着?” 十三看上去很意外,它眨了眨眼,声调高昂地道:“咦,可以吗?你要去哪儿?” 李桐洲微微一笑:“芦苇原。” “”十三立马就蔫了。 “镜语每个地方你们都能去,哪里都有河,怎么一到芦苇原你们就不去了?”李桐洲问道。 “那儿,是禁区啦,我们平时都不去那边的。” “是因为害怕代理人吗?” 海妖摇了摇头,道:“是因为那里面,嗯反正你多去几次就知道了,里面让人很不舒服。” 李桐洲迈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这样,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我回来,你们再继续监视我。” “好。”海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马上察觉不对,慌忙改口道:“我,我们没有监视你!” 在一阵笑声里,李桐洲离开了家。 界音回廊,如果换成李桐洲比较熟悉的那类说法,那就是阴曹地府,掌管生死轮回的地方,而芦苇原就是类似“奈何桥”的地方,不过要说得更准确一些,奈何桥是路途过半,代表遗忘,而以芦苇原的意象来说,这里更像是灵魂的终点,是路途的最后一程。 许多回响者在漫长的岁月轮回中选择不再重来,以残缺的姿态来到了这里,再也回不到那边去,不光是回响者,许多独响者在遭受无法复原的重创后,最终也会在这里与他人相聚。 而海妖们之所以会对这里心存畏惧,一半是因为,这里是代理人平日休憩的地方,还有一半正是因为这里是无法回头之人相聚的地方,它们天然地惧怕这种连欲望都消解的死寂。 李桐洲是第二次踏足这里,第一次来时,有代理人在侧,他还没有察觉,这次那些“游魂”们才露出自己的面目。 它们悄无声息,有的没有五官,只是拖着记忆中存在过的衣物,步履蹒跚,缓慢无比的原中漫步。有的则像具尸体,没有任何欲望,倒在河边,连呼吸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按照指示,李桐洲略过了它们,稳步朝一个地方走去。 然后他一脚踏入了泥泞之中,不断下陷,李桐洲也没有丝毫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不断被淤泥包裹,直至视野被完全吞噬。 再次睁开眼,李桐洲已经身处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这里是那些还有机会回头的人所处的地方,譬如有些独响者在战场上身死,本体遭受了无法修复的损伤,但又不幸中的万幸,这部分遗体被带了回来,便会进入这里,尝试进行修复,当然,修复九成九的情况会失败,然后立马转进下一个阶段,星屑会在此处汇聚,这些包含许多信息的物质会开始聚合成新的“本体”,以此而重生的人们很难说是“重生”,因为其记忆、存在、本体性质都已经不是之前的人了。 而损伤程度更重的,还会成为其他程度矫情独响者的直白来说,就是融合素材。 而这里也是尤利娅的栖身之地。 软香如玉,令他直弹起的柔嫩手臂从背后环上,更令他浮想联翩的触感紧贴上来。 李桐洲盘腿坐在地上,眼角余光看见的是一抹鲜亮的酒红色,他托起这份流光,放在手中把玩,道:“你染头发了?” “是呀,酒红色,喜欢吗?” 李桐洲转过身来,将她扑在身下。这里是一处洞窟,四处都是岩石,只有一些苔藓般的植被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明明是岩石,李桐洲和她却都感觉到一阵柔软,不仅是美人在怀的舒适之意,这里的地面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纵使外边万般蹊跷,那都不及眼前人重要,李桐洲以吻作为回答。 吻从上一路向下蔓延,似要探索迷人的秘境,却在小腹时停留——尤利娅轻轻押住了他不安分的脑袋,像哄孩子般顺着他的头发。 她空闲的手卷着自己长到齐肩红发的发梢,柔声细语地道:“还有正事要说呢。” “嘿嘿。”李桐洲讪笑两声,倒也不得寸进尺了,就在这肌肤之间,小声道:“好,说正事。” 感受着肌肤传来的瘙痒,尤利娅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一分,她翻了个妩媚的白眼,道:“你不是想知道,谁在背后作梗吗,现在我还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我也没法确定,给我一些时间,迟早能查出来。”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你的伤势如何了,什么时候能离开这种鬼地方?” “这里挺好的,有源源不断的星屑、能源,还有代理人的帮助。”尤利娅轻声道:“所以我的伤自共生融合完成起便痊愈了,现在不离开,是因为那个女人在找我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在我那个年代,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百岁小姑娘,什么时候有她说话的份?” “你认识雾月?”李桐洲奇道。 “认识,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么变态,虽办事能力极为出众,就是欠了些火候,现在这副样子倒是很符合我对调音叉历代掌权者的印象。” “她一直对代理人表现出相当的敌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我们算不算被神仙斗法给波及了?” 尤利娅微笑道:“不算,毕竟她的防备也算在情理之中,以前界音回廊发生过一些事情,搞得非常难看,非常难收场,现在她虽然不见得知道这背后是我,但是认定了,你背后有界音回廊的星聆相助,九环及以上星聆,大部分都在界音回廊,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跑路?” “倒也不失为一种对策,不过我有别的想法。”尤利娅道。 “别的想法?” “这里是双子律法明文禁止的绝对禁区,在创立时甚至特别注明像音叉和巨人这样的机构不能踏足,所以我在这里,算是非常安全,可如果贸然行动,反而会招致一些风险。”尤利娅说着,脸上却是一脸蔑视,笑着道: “我们的敌人是世界上鼻子最灵的一群鬣狗,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能和折港的大人物牵上线,不然他们会咬到你死。”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去哪认识折港的大人物?”李桐洲无语地道。 “好办啊,既然不认识大人物,那不妨留下来,自己成为一个大人物,大到足以和雾月相抗衡。” 李桐洲转过脸来,自上而下看着尤利娅,道:“你没开玩笑?” “嗯哼,当然没有。”尤利娅捏着他的脸,道:“就进界音回廊,最基础岗位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你为止。” 第92章 重相逢 “多有意思,他们的反应就跟你说的一样,半点不差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这么聪明?”李桐洲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我是很聪明,不过这事儿和聪明倒也没什么关系。”尤利娅古灵精怪地嘿嘿一笑,道:“要是你活的够久,和镜语这个庞大机器里每个人相处的够久,那你也能知道,这些人碰上这些事情,会采取怎么样的反应,我太懂他们了。”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李桐洲还有诸多疑惑:“原本跟音叉穿一条裤衩的巨人为什么帮我们,这背后还有哪些大人物在作梗,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应该相信谁,跟谁一伙?” “嘘。”尤利娅的身形突然爆散,湖水重归平静,虽然她没有提示,但李桐洲还是顺着静谧的湖水看到了一道隐约的身影,那是蓝藻海妖。 “有什么话,到芦苇原来当面说再说。” 李桐洲掏了掏耳朵,他到现在还没适应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怪异感觉,晃了晃脑袋,在脑海里想道:“不用避嫌?” “不用,现在不管你有多少道理,外面的人都已经基本认定,界音回廊和代理人是你的靠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不如假戏真做。” 李桐洲了然地点点头,起身对远处自以为隐藏颇好的海妖招了招手。 它显然吓了一跳,鸵鸟似的往水里藏了藏,藏了半天才从水里微微浮起,露出一对点阵组成的“眼睛”,作出眨眼的图案,似乎确认李桐洲真的发现了自己,才讪讪地游向这边。 “你叫什么?”李桐洲问道。 “我,我们个体没有智慧,凑成群体才能思考,所以统一被称作海妖。” “我听说海妖是博学且富有智慧的种族,如果你们是一个整体,为啥你看上去这么怂?”李桐洲道。 “我,我,我们不怂!”海妖的尾巴拍了拍水面,抗议道:“而且,海妖在不必要的时候,都是几只到十几只为一个单位行动的,可能是,我们这个小群体,的海妖都,比较谨慎。”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他想起了山星李桐洲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道:“没有名字叫起来还是不太方便,你们这个小群体有多少只海妖?” “十三只。” “那以后我就叫你十三了,你们应该不介意?”李桐洲拍了拍肩膀上的灰,道:“十三,现在我要出门了,你们要不要跟着?” 十三看上去很意外,它眨了眨眼,声调高昂地道:“咦,可以吗?你要去哪儿?” 李桐洲微微一笑:“芦苇原。” “”十三立马就蔫了。 “镜语每个地方你们都能去,哪里都有河,怎么一到芦苇原你们就不去了?”李桐洲问道。 “那儿,是禁区啦,我们平时都不去那边的。” “是因为害怕代理人吗?” 海妖摇了摇头,道:“是因为那里面,嗯反正你多去几次就知道了,里面让人很不舒服。” 李桐洲迈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这样,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我回来,你们再继续监视我。” “好。”海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马上察觉不对,慌忙改口道:“我,我们没有监视你!” 在一阵笑声里,李桐洲离开了家。 界音回廊,如果换成李桐洲比较熟悉的那类说法,那就是阴曹地府,掌管生死轮回的地方,而芦苇原就是类似“奈何桥”的地方,不过要说得更准确一些,奈何桥是路途过半,代表遗忘,而以芦苇原的意象来说,这里更像是灵魂的终点,是路途的最后一程。 许多回响者在漫长的岁月轮回中选择不再重来,以残缺的姿态来到了这里,再也回不到那边去,不光是回响者,许多独响者在遭受无法复原的重创后,最终也会在这里与他人相聚。 而海妖们之所以会对这里心存畏惧,一半是因为,这里是代理人平日休憩的地方,还有一半正是因为这里是无法回头之人相聚的地方,它们天然地惧怕这种连欲望都消解的死寂。 李桐洲是第二次踏足这里,第一次来时,有代理人在侧,他还没有察觉,这次那些“游魂”们才露出自己的面目。 它们悄无声息,有的没有五官,只是拖着记忆中存在过的衣物,步履蹒跚,缓慢无比的原中漫步。有的则像具尸体,没有任何欲望,倒在河边,连呼吸的动作都不曾有过。 按照指示,李桐洲略过了它们,稳步朝一个地方走去。 然后他一脚踏入了泥泞之中,不断下陷,李桐洲也没有丝毫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不断被淤泥包裹,直至视野被完全吞噬。 再次睁开眼,李桐洲已经身处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这里是那些还有机会回头的人所处的地方,譬如有些独响者在战场上身死,本体遭受了无法修复的损伤,但又不幸中的万幸,这部分遗体被带了回来,便会进入这里,尝试进行修复,当然,修复九成九的情况会失败,然后立马转进下一个阶段,星屑会在此处汇聚,这些包含许多信息的物质会开始聚合成新的“本体”,以此而重生的人们很难说是“重生”,因为其记忆、存在、本体性质都已经不是之前的人了。 而损伤程度更重的,还会成为其他程度矫情独响者的直白来说,就是融合素材。 而这里也是尤利娅的栖身之地。 软香如玉,令他直弹起的柔嫩手臂从背后环上,更令他浮想联翩的触感紧贴上来。 李桐洲盘腿坐在地上,眼角余光看见的是一抹鲜亮的酒红色,他托起这份流光,放在手中把玩,道:“你染头发了?” “是呀,酒红色,喜欢吗?” 李桐洲转过身来,将她扑在身下。这里是一处洞窟,四处都是岩石,只有一些苔藓般的植被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明明是岩石,李桐洲和她却都感觉到一阵柔软,不仅是美人在怀的舒适之意,这里的地面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纵使外边万般蹊跷,那都不及眼前人重要,李桐洲以吻作为回答。 吻从上一路向下蔓延,似要探索迷人的秘境,却在小腹时停留——尤利娅轻轻押住了他不安分的脑袋,像哄孩子般顺着他的头发。 她空闲的手卷着自己长到齐肩红发的发梢,柔声细语地道:“还有正事要说呢。” “嘿嘿。”李桐洲讪笑两声,倒也不得寸进尺了,就在这肌肤之间,小声道:“好,说正事。” 感受着肌肤传来的瘙痒,尤利娅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一分,她翻了个妩媚的白眼,道:“你不是想知道,谁在背后作梗吗,现在我还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我也没法确定,给我一些时间,迟早能查出来。”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你的伤势如何了,什么时候能离开这种鬼地方?” “这里挺好的,有源源不断的星屑、能源,还有代理人的帮助。”尤利娅轻声道:“所以我的伤自共生融合完成起便痊愈了,现在不离开,是因为那个女人在找我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在我那个年代,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百岁小姑娘,什么时候有她说话的份?” “你认识雾月?”李桐洲奇道。 “认识,那时候她还不像现在这么变态,虽办事能力极为出众,就是欠了些火候,现在这副样子倒是很符合我对调音叉历代掌权者的印象。” “她一直对代理人表现出相当的敌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我们算不算被神仙斗法给波及了?” 尤利娅微笑道:“不算,毕竟她的防备也算在情理之中,以前界音回廊发生过一些事情,搞得非常难看,非常难收场,现在她虽然不见得知道这背后是我,但是认定了,你背后有界音回廊的星聆相助,九环及以上星聆,大部分都在界音回廊,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跑路?” “倒也不失为一种对策,不过我有别的想法。”尤利娅道。 “别的想法?” “这里是双子律法明文禁止的绝对禁区,在创立时甚至特别注明像音叉和巨人这样的机构不能踏足,所以我在这里,算是非常安全,可如果贸然行动,反而会招致一些风险。”尤利娅说着,脸上却是一脸蔑视,笑着道: “我们的敌人是世界上鼻子最灵的一群鬣狗,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能和折港的大人物牵上线,不然他们会咬到你死。”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去哪认识折港的大人物?”李桐洲无语地道。 “好办啊,既然不认识大人物,那不妨留下来,自己成为一个大人物,大到足以和雾月相抗衡。” 李桐洲转过脸来,自上而下看着尤利娅,道:“你没开玩笑?” “嗯哼,当然没有。”尤利娅捏着他的脸,道:“就进界音回廊,最基础岗位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你为止。” 第93章 圣子 李桐洲道:“你能安排?” 尤利娅一昂首,道:“给些时间,就在这界音回廊里,只要你想,我能把你放在任何你想待的位置。” “那我想当代理人。” “也不是不行。”尤利娅不怀好意地看着李桐洲的下方:“历代热情女神都是星聆,都是女性,不知道共生关系下的性别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玩法,说不定我们能对调一下,让你也尝尝缺憾被填补的滋味。” 李桐洲缩了缩头,一时不敢言语了。 尤利娅咯咯笑着:“不要紧张嘛,新人类有的是品尝新事物的机会,可比以前自由多了。” 那有些东西也是不能放弃的……李桐洲咳嗽一声,强行扳走了话题,道:“雾月连代理人都敢怀疑,我爬的再高,也免不了她的侵扰?” “追责圈,是一个不间断的,综合因素颇多的矛盾游戏。”尤利娅解释道:“身份越低的人,被双子律法或者音叉规则的某个口袋装进去,遭受的声势越小,受到的伤害就反过来越大,而你越是位高权重,他们斥责你的声音就会很大,但往往你最终付出的代价会越小。 如果你位高权重,哪怕音叉一开始指控你背叛人类,只要你的力道足够,也能把这类声势瓦解。” “哪怕我真的做了什么?” “哪怕你真的做了什么。”尤利娅道。 李桐洲咧嘴一笑,道:“什么嘛,这不还是我知道的人类吗?” “而且你的罪行还不到反人类的地步,他们想装都没法把你装进去。” “当着他们的面把太阳拆碎都不够反人类啊?”李桐洲大感惊奇。 “当然,你的罪行是贪婪,如果要因贪婪而惩罚每个独响者,那镜语早就变成一座空城了,只不过你的性质要严重一些,本质上是影响到了她的贪婪,让两个世界的人扑了空。” 尤利娅道:“可你真的很聪明,把太阳拆碎,照顾到每个人,从事实上挽救了许多身陷囹圄,险些丧命的独响者,还驱散了盘踞整片星域的污染,给足了他们退路,让连雾月这种人都没有直接发难的借口。” 李桐洲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瓮声瓮气的道:“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 “说实话,到现在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头绪,在那个世界泡知晓的一些秘密,其谜底是什么,我遇到的那个罗德里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真是一头雾水,理不清,看不明,全凭本能在行动罢了。” “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人性,界音回廊恰好是整个镜语最需要人性的地方。” 他道:“看来我在哪儿起步,你已经有想法了。” “其实我还有个别的想法。”尤利娅的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这让李桐洲有些奇怪,而又马上反应过来: “什么想法……噢,正事谈完了?” “现在我们二人一体,如若是我们都无保留,尽情共享自己的所见、所得、所感……”尤利娅的眼神迷离,她道:“既能弥补缺憾,又能你中有我,那该多好呢?” …… …… “招新真是个技术活儿。”办公室内,一个女性把脚高高翘在桌上,对周围围成一圈的同事发着牢骚。 办公室,没错,这是一间非常宽敞,容纳了许多人的办公室,以镜语一贯的孤独风格来说,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但其实这并不少见。 群居生活,是人类社会永远无法避开的主题,超凡脱俗的,只有独响者。 而这里,是界音回廊的直属下属机构,多数由回响者组成的对内调查组织:【圣子】 “外面都在传我们这儿吃人,招新一批接一批,但人手永远不够用。”旁边一个副官开口,他苦笑着如此说道:“您说是,赛琳娜长官。” “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想想,如果我们真吃人,这间办公室会这么挤吗?”被称为赛琳娜女性努了努嘴,不屑地道。 “那当然,还不是因为您人好,上头给我们招独响者的指标,结果回响者您也来者不拒,独响者多久没招到,我们就招了多久的回响者。” “那不然呢,你去问问上头,看看他们能不能有办法找到一个愿意来这儿干活的独响者?”赛琳娜道:“作为老大的我也只是回响者,这里一百五十号人,只有两个独响者,还能怎么办,总得有人干活?” “那还是您倔,你在这干了得有三百年了?”副官道。 赛琳娜默默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百年?!”副官声音拔高,有些不可置信,随后意识到自己事态,又马上把声音压了下去:“那您可算是老资历了,哪怕论资排辈,您也早就能拿到成为独响者的入场券了?” 赛琳娜把腿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副官思考一下后道:“应该满三个月了。” “三个月,时间可够短的,一上来就当我的副官,按资历来说,你多半是不够的。”赛琳娜似笑非笑的道:“可你还是坐上这个位置了,你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副官非常敏锐,反应过来后立马开始装傻,道:“可能是因为我天资过人?而且考核成绩是当期第一。” “是,我看过你的档案,确实是出类拔萃,万中无一,不过我现在在想,你口中的这个考核,是谁对你的考核?” 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挤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想说些什么,被赛琳娜立马堵住嘴,道:“别告诉我是界音回廊的考核,我不信。” 看着汗流浃背的副官,赛琳娜微微一笑,道:“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个回响者,何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露出这么胆怯的神情?你现在是【圣子】的第三把手,别轻易让人看扁了。” 副官四下环顾,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后,小声道:“我还能是吗?” “为什么不能?我很看好你。”赛琳娜道:“你要想好了,按照流程,你会在这里度过平稳的上百年,然后等到某一天,攒够了功勋,或者他们觉得你有被回廊同化的风险,就会把你调走,安置在这种破地方好一万倍的机构里,如果你比想象中更出色,那你应该会踏进那个世界。” “但前提是,你没有去检举我,派你来的大人物没真指望着你能潜伏下来,如果你像个白痴,大摇大摆的去告诉他们,说你已经暴露了,那上面说的那些就都没了,然后他们还得大费周章,再换个人来,那个人就不一定你看着这么顺眼了,于双方都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副官的喉结动了动,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真不怕吗?” “放心,杀人灭口这种事不是我的强项,我说了,我只是个回响者。”赛琳娜微笑道:“我一般不说这么多话,不过我对你还不了解,还真生怕你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愣头青,所以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做人要知好歹,为你的职业生涯,好好考虑。” 副官坐立不安,赛琳娜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忽然,副官在旁边开口,有些意外,又有些诡异地道:“这,有人提交了加入申请。” “别紧张,慢慢说,这又是哪家的皇亲国戚?”赛琳娜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老神在在地喝着咖啡。 “他,他的个人资料显示,他是一个六环独响者,而且带着代理人的推荐信而来!” 咔,伴随一声脆响,茶杯的柄被硬生捏断,赛琳娜下意识一手拖住掉落的茶杯,任由咖啡淋溅在身上,她站起来,眉头紧皱道:“代理人?” 第93章 圣子 李桐洲道:“你能安排?” 尤利娅一昂首,道:“给些时间,就在这界音回廊里,只要你想,我能把你放在任何你想待的位置。” “那我想当代理人。” “也不是不行。”尤利娅不怀好意地看着李桐洲的下方:“历代热情女神都是星聆,都是女性,不知道共生关系下的性别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玩法,说不定我们能对调一下,让你也尝尝缺憾被填补的滋味。” 李桐洲缩了缩头,一时不敢言语了。 尤利娅咯咯笑着:“不要紧张嘛,新人类有的是品尝新事物的机会,可比以前自由多了。” 那有些东西也是不能放弃的……李桐洲咳嗽一声,强行扳走了话题,道:“雾月连代理人都敢怀疑,我爬的再高,也免不了她的侵扰?” “追责圈,是一个不间断的,综合因素颇多的矛盾游戏。”尤利娅解释道:“身份越低的人,被双子律法或者音叉规则的某个口袋装进去,遭受的声势越小,受到的伤害就反过来越大,而你越是位高权重,他们斥责你的声音就会很大,但往往你最终付出的代价会越小。 如果你位高权重,哪怕音叉一开始指控你背叛人类,只要你的力道足够,也能把这类声势瓦解。” “哪怕我真的做了什么?” “哪怕你真的做了什么。”尤利娅道。 李桐洲咧嘴一笑,道:“什么嘛,这不还是我知道的人类吗?” “而且你的罪行还不到反人类的地步,他们想装都没法把你装进去。” “当着他们的面把太阳拆碎都不够反人类啊?”李桐洲大感惊奇。 “当然,你的罪行是贪婪,如果要因贪婪而惩罚每个独响者,那镜语早就变成一座空城了,只不过你的性质要严重一些,本质上是影响到了她的贪婪,让两个世界的人扑了空。” 尤利娅道:“可你真的很聪明,把太阳拆碎,照顾到每个人,从事实上挽救了许多身陷囹圄,险些丧命的独响者,还驱散了盘踞整片星域的污染,给足了他们退路,让连雾月这种人都没有直接发难的借口。” 李桐洲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瓮声瓮气的道:“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 “说实话,到现在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头绪,在那个世界泡知晓的一些秘密,其谜底是什么,我遇到的那个罗德里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真是一头雾水,理不清,看不明,全凭本能在行动罢了。” “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人性,界音回廊恰好是整个镜语最需要人性的地方。” 他道:“看来我在哪儿起步,你已经有想法了。” “其实我还有个别的想法。”尤利娅的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这让李桐洲有些奇怪,而又马上反应过来: “什么想法……噢,正事谈完了?” “现在我们二人一体,如若是我们都无保留,尽情共享自己的所见、所得、所感……”尤利娅的眼神迷离,她道:“既能弥补缺憾,又能你中有我,那该多好呢?” …… …… “招新真是个技术活儿。”办公室内,一个女性把脚高高翘在桌上,对周围围成一圈的同事发着牢骚。 办公室,没错,这是一间非常宽敞,容纳了许多人的办公室,以镜语一贯的孤独风格来说,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但其实这并不少见。 群居生活,是人类社会永远无法避开的主题,超凡脱俗的,只有独响者。 而这里,是界音回廊的直属下属机构,多数由回响者组成的对内调查组织:【圣子】 “外面都在传我们这儿吃人,招新一批接一批,但人手永远不够用。”旁边一个副官开口,他苦笑着如此说道:“您说是,赛琳娜长官。” “说这些话的人也不想想,如果我们真吃人,这间办公室会这么挤吗?”被称为赛琳娜女性努了努嘴,不屑地道。 “那当然,还不是因为您人好,上头给我们招独响者的指标,结果回响者您也来者不拒,独响者多久没招到,我们就招了多久的回响者。” “那不然呢,你去问问上头,看看他们能不能有办法找到一个愿意来这儿干活的独响者?”赛琳娜道:“作为老大的我也只是回响者,这里一百五十号人,只有两个独响者,还能怎么办,总得有人干活?” “那还是您倔,你在这干了得有三百年了?”副官道。 赛琳娜默默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百年?!”副官声音拔高,有些不可置信,随后意识到自己事态,又马上把声音压了下去:“那您可算是老资历了,哪怕论资排辈,您也早就能拿到成为独响者的入场券了?” 赛琳娜把腿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回答问题,而是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副官思考一下后道:“应该满三个月了。” “三个月,时间可够短的,一上来就当我的副官,按资历来说,你多半是不够的。”赛琳娜似笑非笑的道:“可你还是坐上这个位置了,你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副官非常敏锐,反应过来后立马开始装傻,道:“可能是因为我天资过人?而且考核成绩是当期第一。” “是,我看过你的档案,确实是出类拔萃,万中无一,不过我现在在想,你口中的这个考核,是谁对你的考核?” 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挤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想说些什么,被赛琳娜立马堵住嘴,道:“别告诉我是界音回廊的考核,我不信。” 看着汗流浃背的副官,赛琳娜微微一笑,道:“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个回响者,何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露出这么胆怯的神情?你现在是【圣子】的第三把手,别轻易让人看扁了。” 副官四下环顾,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后,小声道:“我还能是吗?” “为什么不能?我很看好你。”赛琳娜道:“你要想好了,按照流程,你会在这里度过平稳的上百年,然后等到某一天,攒够了功勋,或者他们觉得你有被回廊同化的风险,就会把你调走,安置在这种破地方好一万倍的机构里,如果你比想象中更出色,那你应该会踏进那个世界。” “但前提是,你没有去检举我,派你来的大人物没真指望着你能潜伏下来,如果你像个白痴,大摇大摆的去告诉他们,说你已经暴露了,那上面说的那些就都没了,然后他们还得大费周章,再换个人来,那个人就不一定你看着这么顺眼了,于双方都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副官的喉结动了动,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真不怕吗?” “放心,杀人灭口这种事不是我的强项,我说了,我只是个回响者。”赛琳娜微笑道:“我一般不说这么多话,不过我对你还不了解,还真生怕你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愣头青,所以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做人要知好歹,为你的职业生涯,好好考虑。” 副官坐立不安,赛琳娜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忽然,副官在旁边开口,有些意外,又有些诡异地道:“这,有人提交了加入申请。” “别紧张,慢慢说,这又是哪家的皇亲国戚?”赛琳娜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老神在在地喝着咖啡。 “他,他的个人资料显示,他是一个六环独响者,而且带着代理人的推荐信而来!” 咔,伴随一声脆响,茶杯的柄被硬生捏断,赛琳娜下意识一手拖住掉落的茶杯,任由咖啡淋溅在身上,她站起来,眉头紧皱道:“代理人?” 第94章 交谈 李桐洲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内装潢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底,主座坐着一个女人,发色呈金,卷出一头靓丽的波浪,身材姣好,双腿交叉,精致的面庞左侧还点着一颗泪痣。 而旁边站着的副官身材修长,面容英俊,低垂着眼睫,保持着莫名的谦卑,对李桐洲道: “欢迎您的到来。” 李桐洲微微低头,算是打了招呼,道:“您怎么称呼?” “不敢当,您可以叫我图尔斯,我旁边这位是【圣子】的管理员,赛琳娜女士。” 李桐洲抓了抓脑袋,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容,道:“这可奇怪了,我接到的任务应该是是来跑腿打工的才是,要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是来当【圣子】管理员的,您完全可以叫我硫斯,以后我就要在二位手下做事了。” “硫斯是旧帝国最早时期古语的,灰烬?”赛琳娜站了起来,朝李桐洲伸出手,道:“很有意思的名字,你是六环独响者?” 双手礼节性地一握,李桐洲微笑道:“是。” “那你可就是我们这里的最高环,主力中的主力,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我的欢迎之情了。” “这可稀罕了,在远征时,像我这样的独响者连炮灰都算不上。”李桐洲道。 “这可不一样。”赛琳娜保持着笑容,道:“这里不是前线,我们的敌人也不是簒夺者你应该了解【圣子】所拥有的职能?” 李桐洲否认道:“说来惭愧,在来之前,我并不清楚【圣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机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朦胧推测。” 赛琳娜微微一愣,她实在没想到,持有代理人推荐信而来的独响者,居然会不知道自家直属机构所拥有的职能,而且这样的人居然之后就要在这边工作,还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她看了眼图尔斯,这位颇有才干的副官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圣子】我们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一个面向回响者,维护镜语内在和平的,民生组织。主要的任务是维护回响者在双子律法里拥有的权利。” 图尔斯的解释还在继续,道:“例如,回响者在每个轮回中遭遇到的事情,以及围绕着这些轮回所产生的纠纷,情感、生活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一说,李桐洲就多少能理解了。 “这样的工作在很多人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哪怕是在回响者自己看来,拥有无限次重来机会的他们也不需要遵照太多的规矩去生活,我们这群无数次强调人性、伦理、规则的人简直是烦人的异类,阻碍了超凡升天的人类发展。” 图尔斯淡淡地阐述道:“直到他们自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就会马上摒弃这种偏见,来向我们求助至少回响者们大多是这样,独响者老爷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的生命形式确实超出我们太多,看不起我们的工作属实正常。 所以您会看到,【圣子】一百年来都在招募独响者,但来的总是寥寥,于是您的到来也会让我们感到格外惊喜了。” “对镜语内部的事务,也很迫切需要独响者的力量吗?”李桐洲好奇地道。 “是的,因为有些侵害双子律法里回响者权益的,可能正是独响者,有些回响者不一定会完全继承上个轮回的记忆,有些人会把轮回的最后几天当成最后的狂欢日,所以利用这段被设定好不被继承记忆时间的各类,人身、财产、性侵害层出不穷,您应该是知道的,有些独响者不是那么老实,也不是那么轻易会接受惩罚的。” 李桐洲会心一笑,道:“可以说不是有些,是大部分。” “同时,镜语里还存在许多非法交易,像是奇迹扳机、特殊星卡之类的东西也可能引发危险,危险程度不高的时候,是需要我们率先出面解决的。” “如果一直招不来独响者,碰上那些解决不了的事件,你们又该怎么办?” 图尔斯略微思考一下,道:“如果超出职能范围太多,调音叉会自动接管,大多时候我们都会自己想办法我们也一直在努力填补人员空缺,像往常,我们会去黑镜里寻找一些合适的苗子,培养成独响者,但一般这样的人我们留不住,在成为独响者最短一年,最长一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就会寻其他出路。” 什么镜语军校李桐洲郑重点头,表示明白,他道:“那我应该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您想担任哪个职位?”一旁的赛琳娜忽然出声,若有所指地道:“我都可以尽量安排。” “完全不需要给我什么特权,二位有什么安排,我都照单全收。”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赛琳娜妩媚地道。 “您说。”李桐洲认真地道。 “你和那个,黑镜里的新星,樱庭四季是什么关系?” 李桐洲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于是谨慎地反问:“她也是二位的目标吗?” “说是目标也没错,她是我们下个想要吸纳的人才。”赛琳娜道:“她目前在黑镜里的表现,是毋庸置疑的下个独响者,不过是等待晋升顺位罢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天赋,音叉、巨人、驯星人都在观察,要不是回廊一开始就现身给她身份做了背书,现在他们已经要上手抢人了。” “她还真是抢手啊。”李桐洲感慨道:“不过,你们这是要跟回廊抢人吗?” “那怎么敢,我们敢也留不住啊。”赛琳娜耸肩道:“但在她成为独响者之前,我们海狮有机会把她骗来打几年黑工的,一个未来的九环心理医生,现在搞搞关系,准没错。” 还真精明,来之前李桐洲打探过赛琳娜的底细,一个回响者却稳坐钓鱼台,掌管了【圣子】几百年时间,是不是就因为她从这里培养出的人情关系? 李桐洲自然不会道出实情,认真地敷衍道:“我和她关系不算太近,不过也能说得上话,有机会我一定会试试给双方牵线搭桥的。” 第94章 交谈 李桐洲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内装潢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底,主座坐着一个女人,发色呈金,卷出一头靓丽的波浪,身材姣好,双腿交叉,精致的面庞左侧还点着一颗泪痣。 而旁边站着的副官身材修长,面容英俊,低垂着眼睫,保持着莫名的谦卑,对李桐洲道: “欢迎您的到来。” 李桐洲微微低头,算是打了招呼,道:“您怎么称呼?” “不敢当,您可以叫我图尔斯,我旁边这位是【圣子】的管理员,赛琳娜女士。” 李桐洲抓了抓脑袋,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容,道:“这可奇怪了,我接到的任务应该是是来跑腿打工的才是,要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我是来当【圣子】管理员的,您完全可以叫我硫斯,以后我就要在二位手下做事了。” “硫斯是旧帝国最早时期古语的,灰烬?”赛琳娜站了起来,朝李桐洲伸出手,道:“很有意思的名字,你是六环独响者?” 双手礼节性地一握,李桐洲微笑道:“是。” “那你可就是我们这里的最高环,主力中的主力,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我的欢迎之情了。” “这可稀罕了,在远征时,像我这样的独响者连炮灰都算不上。”李桐洲道。 “这可不一样。”赛琳娜保持着笑容,道:“这里不是前线,我们的敌人也不是簒夺者你应该了解【圣子】所拥有的职能?” 李桐洲否认道:“说来惭愧,在来之前,我并不清楚【圣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机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朦胧推测。” 赛琳娜微微一愣,她实在没想到,持有代理人推荐信而来的独响者,居然会不知道自家直属机构所拥有的职能,而且这样的人居然之后就要在这边工作,还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她看了眼图尔斯,这位颇有才干的副官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圣子】我们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一个面向回响者,维护镜语内在和平的,民生组织。主要的任务是维护回响者在双子律法里拥有的权利。” 图尔斯的解释还在继续,道:“例如,回响者在每个轮回中遭遇到的事情,以及围绕着这些轮回所产生的纠纷,情感、生活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一说,李桐洲就多少能理解了。 “这样的工作在很多人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哪怕是在回响者自己看来,拥有无限次重来机会的他们也不需要遵照太多的规矩去生活,我们这群无数次强调人性、伦理、规则的人简直是烦人的异类,阻碍了超凡升天的人类发展。” 图尔斯淡淡地阐述道:“直到他们自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就会马上摒弃这种偏见,来向我们求助至少回响者们大多是这样,独响者老爷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的生命形式确实超出我们太多,看不起我们的工作属实正常。 所以您会看到,【圣子】一百年来都在招募独响者,但来的总是寥寥,于是您的到来也会让我们感到格外惊喜了。” “对镜语内部的事务,也很迫切需要独响者的力量吗?”李桐洲好奇地道。 “是的,因为有些侵害双子律法里回响者权益的,可能正是独响者,有些回响者不一定会完全继承上个轮回的记忆,有些人会把轮回的最后几天当成最后的狂欢日,所以利用这段被设定好不被继承记忆时间的各类,人身、财产、性侵害层出不穷,您应该是知道的,有些独响者不是那么老实,也不是那么轻易会接受惩罚的。” 李桐洲会心一笑,道:“可以说不是有些,是大部分。” “同时,镜语里还存在许多非法交易,像是奇迹扳机、特殊星卡之类的东西也可能引发危险,危险程度不高的时候,是需要我们率先出面解决的。” “如果一直招不来独响者,碰上那些解决不了的事件,你们又该怎么办?” 图尔斯略微思考一下,道:“如果超出职能范围太多,调音叉会自动接管,大多时候我们都会自己想办法我们也一直在努力填补人员空缺,像往常,我们会去黑镜里寻找一些合适的苗子,培养成独响者,但一般这样的人我们留不住,在成为独响者最短一年,最长一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就会寻其他出路。” 什么镜语军校李桐洲郑重点头,表示明白,他道:“那我应该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您想担任哪个职位?”一旁的赛琳娜忽然出声,若有所指地道:“我都可以尽量安排。” “完全不需要给我什么特权,二位有什么安排,我都照单全收。”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赛琳娜妩媚地道。 “您说。”李桐洲认真地道。 “你和那个,黑镜里的新星,樱庭四季是什么关系?” 李桐洲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于是谨慎地反问:“她也是二位的目标吗?” “说是目标也没错,她是我们下个想要吸纳的人才。”赛琳娜道:“她目前在黑镜里的表现,是毋庸置疑的下个独响者,不过是等待晋升顺位罢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天赋,音叉、巨人、驯星人都在观察,要不是回廊一开始就现身给她身份做了背书,现在他们已经要上手抢人了。” “她还真是抢手啊。”李桐洲感慨道:“不过,你们这是要跟回廊抢人吗?” “那怎么敢,我们敢也留不住啊。”赛琳娜耸肩道:“但在她成为独响者之前,我们海狮有机会把她骗来打几年黑工的,一个未来的九环心理医生,现在搞搞关系,准没错。” 还真精明,来之前李桐洲打探过赛琳娜的底细,一个回响者却稳坐钓鱼台,掌管了【圣子】几百年时间,是不是就因为她从这里培养出的人情关系? 李桐洲自然不会道出实情,认真地敷衍道:“我和她关系不算太近,不过也能说得上话,有机会我一定会试试给双方牵线搭桥的。” 第95章 任务 总归,作为【圣子】的第一人,赛琳娜不会亲自花太多时间在他身上,却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或者说对他身后那个权柄的尊重,命她的副手图尔斯亲自负责后续事务的安排。 “在正式引荐你参与圣子的日常工作之前,我有想要告知你的事情。” 李桐洲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图尔斯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保持着谦逊道:“你在已经结束的上轮远征中功勋卓着,中枢的奖章可是荣誉的象征,我由衷地向您表达敬意,不过 调音叉似乎对你的存在格外关注,且这种关注饱含不正向的意味,有浅显可见的敌意,你方便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李桐洲耸了耸肩,道:“如果我不愿意说,我是不是就要被光速解职?” “不,你的入职信是由代理人阁下亲自见证的,在界音回廊乃至整个镜语,没有多少人胆敢否认祂的举荐,我自然也不敢。”图尔斯平静地道:“而调音叉就更无权插足回廊以及直属机构的人事任命了,我只是想告知你,如果我们互相信任,互通有无, 或许你可以从我们这获得帮助,而我们获知一些关键的信息,能让我们避免面对音叉时陷入被动。” 原来他是怕自己跟音叉的恩怨波及到整个【圣子】,李桐洲开口道:“这涉及到我的秘密,很遗憾,这个秘密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马上,他又紧接着解释道:“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不会对圣子不利,我和音叉的恩怨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恩怨吗图尔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桐洲,镜语世界里,和调音叉起冲突的人一般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所谓“恩怨”,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压迫。 而敢把恩怨挂嘴边的,要么说明这个人无比张狂,要么这个人确实有与调音叉掰手腕的资格。 无论哪种人,其实都不符合追求秩序和稳定的圣子,说来好笑,赛琳娜一直想要招募独响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却是个手握尚方宝剑,还惹了一身事的主,一副赶不走的样子,现在她怕是一个头两个大。 思绪流转间,图尔斯道:“那样互不干扰,自然是最好的。” 他今天领着李桐洲来新的办公地点,见见那些“同事”,两人不慌不忙,两三分钟的脚程也就到了,其实原本在镜语里,有空间折叠的玩法,想去哪儿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三分钟都算是路途遥远了。 不过那位赛琳娜总管是个原教旨主义人类,她有个在内部流传很广的理念,她认为,人类的旅途有了距离,才有意义,能被双脚丈量的才是人生。 然后就诞生了这么个被人诟病多年,跑断腿的圣子厅。 走到门前,图尔斯手刚抚上门体,人便顿住了,他神色忽的凝重起来,道: “里面没人,稍后片刻……这支小队目前正在出任务,而且是紧急任务。” 李桐洲来精神了,他道:“那我这是来任务了?” “可能还真得你跑一趟,现场的状况……有点危险,恰好需要独响者的力量。” …… …… 院林,不同于独响者大千世界和混乱之地黑镜的知识之院,理性之林,事出的一块区域位于整体的东南角,建筑风格出自旧帝国时期的,低矮的古朴楼房和林立高塔相对相融,往日的生活气息消弭,街道空无一人,知识的书卷气也被某种污秽隐去了不少。 这里已经被圣子的小队率人封锁,里面有涉及污染的事物,万幸的是,这样的事情在院林等地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当地人对这些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有空间折叠的捷径通道可走,避起难来,比二零年那会可不知道容易多少,加上圣子良好的引导,里面撤的干干净净,唯独只有一个例外。 一个擅用污染卡的回响者,此刻或许已经可以称之为篡夺者在里面异化、腐化,事发时,一位院士恰好在它身侧,只有这位院士没来得及逃离,被压制住,无法逃离。 这甚至不是挟持,发疯的篡夺者哪有靠人质脱身的想法,只是它在疯狂攻击用保命法术窝身的院士罢了,情况非常危急。 “里面那位院士,重要吗?”小队的队长像个盲流,撸起袖子,单手抓着风衣的衣领,披在肩上,胡子拉碴地问。 他身旁围着三个手下,神色各异,一个文官模样的女性推了推眼镜,道:“重要,也不重要。” “你跟我玩猜谜是?”队长不耐烦地道。 “那位院士不是个历史学家,是个研究法术序列的专家,夺得院士之名时,靠的是一个自主研发,扭转了高级奇迹扳机性质的矩阵,目前看来,和历史隐秘并无太多牵扯,无外泄风险。” 队长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已经上报音叉了?” “是,但……又被马上按回来了。” “?”队长有些惊诧,回头望了一眼女性,道:“这事理应就该音叉来做,难道这群疯子指望我们进去对付一个发疯的五环还是六环失控的篡夺者?不重要的院士的命不是命?” “不,按下申请的是,我们的人。”女性轻启嘴唇,轻声道:“上面说,让我们保持封锁,支援正在路上。” “支援,什么他妈狗屁支……嗯?”队长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记得早些时候,图尔斯找上他,说小队近日会补进一个名额,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们可是圣子中的精英小队,这种时候去哪补充人手? 还在想呢,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极其诡异的是,身怀侦查手段的几个精锐侦查员竟然都没能发现他是用什么手段来的这里。 来人霍然开口,驱散了众人流露出来的警惕之意:“图尔斯差我前来帮忙,请问哪位是林恩队长?” “是我。”队长上前一步,道:“情况紧急,便不多寒暄了,里面按最坏情况估计,该有一个六环的篡夺者,是死难那一系的,正追击着一个院士,这位院士正抵抗着,我们正想办法组织人手,用上一些道具,先把人的安全保证下来再说,你来了就更好办了,你是个独响者,等下我们给你打配合,你……” 话没说完,李桐洲便抬手打断,道:“我知道里面的情况,无需协助,我自己去就好。” 林恩一下急了:“你不明白,虽然是残缺的,但那毕竟是六环,我们必须保证院士的人身安全……” 李桐洲没多话,闪身便消失了,凭这几位独响者是拦不住他的。 林恩的话又一次戛然而止,这次他真是脸颊发麻,气的发抖,他早该想到,独响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什么团队意识,无法无天的,更不可能甘心听他一个回响者的调遣……他丢下衣服,揉了揉脸颊,马上冷静下来,道: “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跟进,不管他是哪来的天王老子,我们的工作都要做好。” 女性同样焦急:“我们队里的扳机起码还要五分钟才能到位。” “给你们三分钟,快!”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失,里面的情况尚不明朗,前去打探的队员还没回来,要说他们的能力确实相当出众,愣是在第三分钟的时候完成了整备,林恩扫过一眼扳机,状态没到最佳,但没办法了,他张嘴道:“等不了了,我们出……” 咔嚓,第三次,他的声音被再次打断,让他发出嘎的一声。 刚刚才离开的李桐洲回来了,手上还提溜着一个邪恶的狼头。 第95章 任务 总归,作为【圣子】的第一人,赛琳娜不会亲自花太多时间在他身上,却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或者说对他身后那个权柄的尊重,命她的副手图尔斯亲自负责后续事务的安排。 “在正式引荐你参与圣子的日常工作之前,我有想要告知你的事情。” 李桐洲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图尔斯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保持着谦逊道:“你在已经结束的上轮远征中功勋卓着,中枢的奖章可是荣誉的象征,我由衷地向您表达敬意,不过 调音叉似乎对你的存在格外关注,且这种关注饱含不正向的意味,有浅显可见的敌意,你方便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李桐洲耸了耸肩,道:“如果我不愿意说,我是不是就要被光速解职?” “不,你的入职信是由代理人阁下亲自见证的,在界音回廊乃至整个镜语,没有多少人胆敢否认祂的举荐,我自然也不敢。”图尔斯平静地道:“而调音叉就更无权插足回廊以及直属机构的人事任命了,我只是想告知你,如果我们互相信任,互通有无, 或许你可以从我们这获得帮助,而我们获知一些关键的信息,能让我们避免面对音叉时陷入被动。” 原来他是怕自己跟音叉的恩怨波及到整个【圣子】,李桐洲开口道:“这涉及到我的秘密,很遗憾,这个秘密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马上,他又紧接着解释道:“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不会对圣子不利,我和音叉的恩怨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恩怨吗图尔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桐洲,镜语世界里,和调音叉起冲突的人一般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所谓“恩怨”,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压迫。 而敢把恩怨挂嘴边的,要么说明这个人无比张狂,要么这个人确实有与调音叉掰手腕的资格。 无论哪种人,其实都不符合追求秩序和稳定的圣子,说来好笑,赛琳娜一直想要招募独响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却是个手握尚方宝剑,还惹了一身事的主,一副赶不走的样子,现在她怕是一个头两个大。 思绪流转间,图尔斯道:“那样互不干扰,自然是最好的。” 他今天领着李桐洲来新的办公地点,见见那些“同事”,两人不慌不忙,两三分钟的脚程也就到了,其实原本在镜语里,有空间折叠的玩法,想去哪儿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三分钟都算是路途遥远了。 不过那位赛琳娜总管是个原教旨主义人类,她有个在内部流传很广的理念,她认为,人类的旅途有了距离,才有意义,能被双脚丈量的才是人生。 然后就诞生了这么个被人诟病多年,跑断腿的圣子厅。 走到门前,图尔斯手刚抚上门体,人便顿住了,他神色忽的凝重起来,道: “里面没人,稍后片刻……这支小队目前正在出任务,而且是紧急任务。” 李桐洲来精神了,他道:“那我这是来任务了?” “可能还真得你跑一趟,现场的状况……有点危险,恰好需要独响者的力量。” …… …… 院林,不同于独响者大千世界和混乱之地黑镜的知识之院,理性之林,事出的一块区域位于整体的东南角,建筑风格出自旧帝国时期的,低矮的古朴楼房和林立高塔相对相融,往日的生活气息消弭,街道空无一人,知识的书卷气也被某种污秽隐去了不少。 这里已经被圣子的小队率人封锁,里面有涉及污染的事物,万幸的是,这样的事情在院林等地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当地人对这些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有空间折叠的捷径通道可走,避起难来,比二零年那会可不知道容易多少,加上圣子良好的引导,里面撤的干干净净,唯独只有一个例外。 一个擅用污染卡的回响者,此刻或许已经可以称之为篡夺者在里面异化、腐化,事发时,一位院士恰好在它身侧,只有这位院士没来得及逃离,被压制住,无法逃离。 这甚至不是挟持,发疯的篡夺者哪有靠人质脱身的想法,只是它在疯狂攻击用保命法术窝身的院士罢了,情况非常危急。 “里面那位院士,重要吗?”小队的队长像个盲流,撸起袖子,单手抓着风衣的衣领,披在肩上,胡子拉碴地问。 他身旁围着三个手下,神色各异,一个文官模样的女性推了推眼镜,道:“重要,也不重要。” “你跟我玩猜谜是?”队长不耐烦地道。 “那位院士不是个历史学家,是个研究法术序列的专家,夺得院士之名时,靠的是一个自主研发,扭转了高级奇迹扳机性质的矩阵,目前看来,和历史隐秘并无太多牵扯,无外泄风险。” 队长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已经上报音叉了?” “是,但……又被马上按回来了。” “?”队长有些惊诧,回头望了一眼女性,道:“这事理应就该音叉来做,难道这群疯子指望我们进去对付一个发疯的五环还是六环失控的篡夺者?不重要的院士的命不是命?” “不,按下申请的是,我们的人。”女性轻启嘴唇,轻声道:“上面说,让我们保持封锁,支援正在路上。” “支援,什么他妈狗屁支……嗯?”队长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记得早些时候,图尔斯找上他,说小队近日会补进一个名额,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们可是圣子中的精英小队,这种时候去哪补充人手? 还在想呢,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极其诡异的是,身怀侦查手段的几个精锐侦查员竟然都没能发现他是用什么手段来的这里。 来人霍然开口,驱散了众人流露出来的警惕之意:“图尔斯差我前来帮忙,请问哪位是林恩队长?” “是我。”队长上前一步,道:“情况紧急,便不多寒暄了,里面按最坏情况估计,该有一个六环的篡夺者,是死难那一系的,正追击着一个院士,这位院士正抵抗着,我们正想办法组织人手,用上一些道具,先把人的安全保证下来再说,你来了就更好办了,你是个独响者,等下我们给你打配合,你……” 话没说完,李桐洲便抬手打断,道:“我知道里面的情况,无需协助,我自己去就好。” 林恩一下急了:“你不明白,虽然是残缺的,但那毕竟是六环,我们必须保证院士的人身安全……” 李桐洲没多话,闪身便消失了,凭这几位独响者是拦不住他的。 林恩的话又一次戛然而止,这次他真是脸颊发麻,气的发抖,他早该想到,独响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什么团队意识,无法无天的,更不可能甘心听他一个回响者的调遣……他丢下衣服,揉了揉脸颊,马上冷静下来,道: “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跟进,不管他是哪来的天王老子,我们的工作都要做好。” 女性同样焦急:“我们队里的扳机起码还要五分钟才能到位。” “给你们三分钟,快!”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失,里面的情况尚不明朗,前去打探的队员还没回来,要说他们的能力确实相当出众,愣是在第三分钟的时候完成了整备,林恩扫过一眼扳机,状态没到最佳,但没办法了,他张嘴道:“等不了了,我们出……” 咔嚓,第三次,他的声音被再次打断,让他发出嘎的一声。 刚刚才离开的李桐洲回来了,手上还提溜着一个邪恶的狼头。 第96章 秒杀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六环簒夺者! 小队几人惊讶无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六环独响者在三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解决了一个同为六环的篡夺者……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双方层次差距过大,可双方都是六环,环数相同,就算扳机等级有高低之分,可事前勘探已经表明,里面的篡夺者非常危险,不完整、不可靠,也正信如此,危险指数很高。 这样一个一碰就炸的粪坨,谁来了都要斟酌一下,偏偏这位新来的爷,几乎没费什么手脚,连衣服都没换一身,就这么解决了,还提着已经腐化到深处的狼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恩目光投向旁边,与李桐洲一块出来的,小队的侦查员,一个面无表情,高高瘦瘦的男人,他刚刚随着李桐洲进入封锁区,本该当个摄像头,随时汇报情况,却到了一半没了动静,此时还扶着那位院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回应了林恩的目光,走上前来,像冰块似的掏出一张刚成型的星卡。 林恩低头接过,又抬眼看着男人:“你的眼睛出问题了?刚刚为什么没有汇报情况。” 没有什么质问的意味,反而有些关切。 “救人要紧,与其分神,不如录下来再说。” 林恩没有异议,也不管是不是时候,径直插入星卡,三分钟的回放,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演绎出来,不过也只要现实的一晃神。 “影像”开始播放,他的意识跟随属下的视野,一同过去,进入了被封锁的院林之中。 …… …… 院林内部,比当时樱庭四季俯瞰风景时看的还要复杂,这片空间是镜语创立时最早也是最核心的区域之一,规划做到了一定程度,发展到今天,空间早就被压缩到了极限。 复杂的空间折叠和上下顿挫,让本地人都会迷了眼睛,可这视角的主人轻车熟路,动作极快,以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一晃而过的残影,脚步错动之间,竟很快就跟上了瞬移而走的独响者。 错落的古朴大理石建筑之间,他站定了脚步,微微定神后才确认目标方位,推向其中一栋房屋的大门,却是纹丝不动,他有些讶异,门口有法术保护情理之中,可这怪物闯入建筑内,那独响者也接踵而至,可连这法术都没破开? 思绪流转,手指一夹,一把钥匙出现在手,往甚至没有钥匙孔的大门上轻点一下。 法术禁制发出阵阵波动,然后隐了下去。 镜语官方认证的巨人之钥,一把万能钥匙。 大门敞开,追着踪迹往里走,里面的景象就是一幅乱麻,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脏器、血肉混落一地,视角拉近,显然是他在寻找幸存者,但人们一动不动,竟是全部遇害了! 定睛一看,他又松了口气,这些遇难者身上的污染痕迹都非常浅显,显然是蓝藻海妖从中起到了作用,它们又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此刻应该是躲起来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只海妖从旁边的水池中露了一下小脸,甩出尾巴为他指路,又很快藏了回去。 没人会因为这个逃避似的举动而苛责它,蓝藻海妖的生存是头等大事,无论在哪都要最优先保障。 它已经完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回响者的底色是轮回,只要没有被污染到本源深处,引发连锁效应,或者界音回廊被攻破,那他们下个周期又是活蹦乱跳的好人。 他起身顺着海妖指引的方向走去,快速、安静、慎之又慎地摸了过去。 步伐伴随着未知处令人心悸的低吼,他来到了一间房间前,往里探了一眼,眼睛兀地瞪大——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只天狼次子正和增员而来的男人对峙,狼头眼眶中散发着蓝火,而且也并不是像他们想象中的不完整而残破,反而非常完整,在人类最安全的城市中,竟然能催生一只如此完整的天狼?! 而顺着这个“坐标”,可怕的月之力已经将它撑至极限,黑色丝线结成肌肉,盘踞扎起,力量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靠近,李桐洲就注意到了他,仿佛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只哈士奇,撇头对他微笑,也不说话,伸出手指向房间深处,躲在角落里,护盾摇摇欲坠,瑟瑟发抖的院士。 他心领神会,那只天狼虎视眈眈,看上去邪恶又疯狂,但却颇有智慧地,卡在李桐洲和院士之间,看上去提防李桐洲发难,一边却隐隐约约把目标指向了院士。 这里没有海妖,如果簒夺者不管不顾,扑向院士,那摇摇欲坠的护盾便是一张纸,一撕就开,高浓度的污染直指他的本源,说不定会出现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混乱局面。 这新来的独响者或许就是顾虑于此,才迟迟没有行动。 虽然不满于李桐洲的目中无人,但他还是决定采取行动,给他下注,看天狼蠢蠢欲动的样子,怕是僵持不到 于是他便谨慎地贴着房间的墙,矮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向院士的位置。 啪! 一次脚步落下,他与院士已经相当接近,此时天狼骤然发难,向他扑来,看怪物四足发力,大开大合的姿态,竟是打算顺带杀他的同时,借着墙壁蹬足,将真正的目标,那个院士开膛破肚。 他立马挺身,双腿迸发出惊人的力道,推着他前冲而去,留着黑脓的狼爪刚刚抬起,几乎就要划过他的头颅,他瞪大双目,里面的血丝几乎要呲出血来,整个人如遭雷击,被定在了原地他低估了天狼的速度,更想不到,区区一个由回响者转化而来的天狼,竟被月亮分得了重力的权柄。 悬命一刻,李桐洲闪身向前,他的人脸反而像鬼魅般,在狼的眸子里急速放大,硕大的巴掌拍上狼头。 猝不及防下,它被瞬间抽飞,壮硕到令人恶心的身躯砸进墙里,飞灰也挡不住李桐洲的超凡视野,一眼看穿,它的狼头像枯了的朽木,无力地垂在一边,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上去随意无比的一掌,竟拍的与他同环的簒夺者半死。 但它不依不饶,依旧按着原定计划,从碎石瓦砾中冲出,杀向院士,杀意执着。 他紧跟上前,却缓上不少,天狼次子每步行走都会留下一个比自己大两倍的重力区域,阻挠他的追击。 此时,李桐洲忽然抬手,最终命令的呼啸声响起。 它忽然顿足,错开了眼前的目标,砸在地上,狼爪嵌入地面,依照惯性,拖行出一条长长的撕裂痕迹,它万分警惕,四处张望,一直试图锁定不知藏在哪里的最终命令。 本能告诉它,不能冒动,会死、会死、会死无端的寒冷让它的半拉脑袋发出丝丝的抽气声。 然后它就看到了,看到那把长梭,它一直都在,就围着这个狭小无比的房间极速旋转,沿着那些细小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灰烬,进行无数次的空间跳跃,且在这个过程中,令人惊骇的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体,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灰烬,它垂过去的头颅骤然发出咆哮,重力无视了无法触及的高速,捕捉到了最终命令。 长梭不可阻挡的趋势一滞,被生生挫在了半空。 天狼次子得了逞,打个响鼻,竟旁若无人、执着无比地咬向院士。 但它失算了! 本该被自然伟力死死禁锢的长梭忽然消失,化身为曳光,自后向前,贯入它的身躯。 侦查员身上骤然一松,剧烈地喘着粗气,不敢相信,一个手握月亮权柄的次子,竟被如此轻易地夺了性命。 可他还没来得及产生松懈的想法,剧烈的气息翻腾起来。 黑色的月光已经自它体内爆裂而出,迅速卷向整个房间。 “我草!”他怒骂一声,悍不畏死地扑向院士,竟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另外一个脆弱的生命。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是回响者,爆炸没法带来污染,能无限重生,但院士不一样,他是个独响者,哪怕一点也好,给院士提供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只要院士没有当场身亡,在镜语都能给其救活。 遗憾的是,他的勇敢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天狼的殉爆,失约了。半晌过后,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这时,他看见的是满眼的苍白之色。 以长梭为中心,天狼、月光、房屋、高等级的法术禁制,在一瞬之间化为了灰烬,如梦似幻,苍白却不寒冷,温暖无比。 这,这可是镜语核心区域的建筑,可困毙这只怪物的铜墙铁壁,却被这个男人一个呼吸间瓦解了。 李桐洲显然也知道自己做过头了,低头流露歉意,道:“你看我这事儿做的,不要见怪。” 而后,男人打了个响指,万千的灰烬竟重新聚拢起来,复原成了房子的模样。 目睹这一切,他的喉结动了动,搓了搓麻木的脸庞,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玩意,拆了还能给它拼回去? 第96章 秒杀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六环簒夺者! 小队几人惊讶无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六环独响者在三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内,解决了一个同为六环的篡夺者……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双方层次差距过大,可双方都是六环,环数相同,就算扳机等级有高低之分,可事前勘探已经表明,里面的篡夺者非常危险,不完整、不可靠,也正信如此,危险指数很高。 这样一个一碰就炸的粪坨,谁来了都要斟酌一下,偏偏这位新来的爷,几乎没费什么手脚,连衣服都没换一身,就这么解决了,还提着已经腐化到深处的狼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恩目光投向旁边,与李桐洲一块出来的,小队的侦查员,一个面无表情,高高瘦瘦的男人,他刚刚随着李桐洲进入封锁区,本该当个摄像头,随时汇报情况,却到了一半没了动静,此时还扶着那位院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回应了林恩的目光,走上前来,像冰块似的掏出一张刚成型的星卡。 林恩低头接过,又抬眼看着男人:“你的眼睛出问题了?刚刚为什么没有汇报情况。” 没有什么质问的意味,反而有些关切。 “救人要紧,与其分神,不如录下来再说。” 林恩没有异议,也不管是不是时候,径直插入星卡,三分钟的回放,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演绎出来,不过也只要现实的一晃神。 “影像”开始播放,他的意识跟随属下的视野,一同过去,进入了被封锁的院林之中。 …… …… 院林内部,比当时樱庭四季俯瞰风景时看的还要复杂,这片空间是镜语创立时最早也是最核心的区域之一,规划做到了一定程度,发展到今天,空间早就被压缩到了极限。 复杂的空间折叠和上下顿挫,让本地人都会迷了眼睛,可这视角的主人轻车熟路,动作极快,以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一晃而过的残影,脚步错动之间,竟很快就跟上了瞬移而走的独响者。 错落的古朴大理石建筑之间,他站定了脚步,微微定神后才确认目标方位,推向其中一栋房屋的大门,却是纹丝不动,他有些讶异,门口有法术保护情理之中,可这怪物闯入建筑内,那独响者也接踵而至,可连这法术都没破开? 思绪流转,手指一夹,一把钥匙出现在手,往甚至没有钥匙孔的大门上轻点一下。 法术禁制发出阵阵波动,然后隐了下去。 镜语官方认证的巨人之钥,一把万能钥匙。 大门敞开,追着踪迹往里走,里面的景象就是一幅乱麻,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脏器、血肉混落一地,视角拉近,显然是他在寻找幸存者,但人们一动不动,竟是全部遇害了! 定睛一看,他又松了口气,这些遇难者身上的污染痕迹都非常浅显,显然是蓝藻海妖从中起到了作用,它们又没有正面战斗的能力,此刻应该是躲起来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只海妖从旁边的水池中露了一下小脸,甩出尾巴为他指路,又很快藏了回去。 没人会因为这个逃避似的举动而苛责它,蓝藻海妖的生存是头等大事,无论在哪都要最优先保障。 它已经完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回响者的底色是轮回,只要没有被污染到本源深处,引发连锁效应,或者界音回廊被攻破,那他们下个周期又是活蹦乱跳的好人。 他起身顺着海妖指引的方向走去,快速、安静、慎之又慎地摸了过去。 步伐伴随着未知处令人心悸的低吼,他来到了一间房间前,往里探了一眼,眼睛兀地瞪大——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只天狼次子正和增员而来的男人对峙,狼头眼眶中散发着蓝火,而且也并不是像他们想象中的不完整而残破,反而非常完整,在人类最安全的城市中,竟然能催生一只如此完整的天狼?! 而顺着这个“坐标”,可怕的月之力已经将它撑至极限,黑色丝线结成肌肉,盘踞扎起,力量感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靠近,李桐洲就注意到了他,仿佛眼前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只哈士奇,撇头对他微笑,也不说话,伸出手指向房间深处,躲在角落里,护盾摇摇欲坠,瑟瑟发抖的院士。 他心领神会,那只天狼虎视眈眈,看上去邪恶又疯狂,但却颇有智慧地,卡在李桐洲和院士之间,看上去提防李桐洲发难,一边却隐隐约约把目标指向了院士。 这里没有海妖,如果簒夺者不管不顾,扑向院士,那摇摇欲坠的护盾便是一张纸,一撕就开,高浓度的污染直指他的本源,说不定会出现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混乱局面。 这新来的独响者或许就是顾虑于此,才迟迟没有行动。 虽然不满于李桐洲的目中无人,但他还是决定采取行动,给他下注,看天狼蠢蠢欲动的样子,怕是僵持不到 于是他便谨慎地贴着房间的墙,矮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向院士的位置。 啪! 一次脚步落下,他与院士已经相当接近,此时天狼骤然发难,向他扑来,看怪物四足发力,大开大合的姿态,竟是打算顺带杀他的同时,借着墙壁蹬足,将真正的目标,那个院士开膛破肚。 他立马挺身,双腿迸发出惊人的力道,推着他前冲而去,留着黑脓的狼爪刚刚抬起,几乎就要划过他的头颅,他瞪大双目,里面的血丝几乎要呲出血来,整个人如遭雷击,被定在了原地他低估了天狼的速度,更想不到,区区一个由回响者转化而来的天狼,竟被月亮分得了重力的权柄。 悬命一刻,李桐洲闪身向前,他的人脸反而像鬼魅般,在狼的眸子里急速放大,硕大的巴掌拍上狼头。 猝不及防下,它被瞬间抽飞,壮硕到令人恶心的身躯砸进墙里,飞灰也挡不住李桐洲的超凡视野,一眼看穿,它的狼头像枯了的朽木,无力地垂在一边,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上去随意无比的一掌,竟拍的与他同环的簒夺者半死。 但它不依不饶,依旧按着原定计划,从碎石瓦砾中冲出,杀向院士,杀意执着。 他紧跟上前,却缓上不少,天狼次子每步行走都会留下一个比自己大两倍的重力区域,阻挠他的追击。 此时,李桐洲忽然抬手,最终命令的呼啸声响起。 它忽然顿足,错开了眼前的目标,砸在地上,狼爪嵌入地面,依照惯性,拖行出一条长长的撕裂痕迹,它万分警惕,四处张望,一直试图锁定不知藏在哪里的最终命令。 本能告诉它,不能冒动,会死、会死、会死无端的寒冷让它的半拉脑袋发出丝丝的抽气声。 然后它就看到了,看到那把长梭,它一直都在,就围着这个狭小无比的房间极速旋转,沿着那些细小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灰烬,进行无数次的空间跳跃,且在这个过程中,令人惊骇的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体,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灰烬,它垂过去的头颅骤然发出咆哮,重力无视了无法触及的高速,捕捉到了最终命令。 长梭不可阻挡的趋势一滞,被生生挫在了半空。 天狼次子得了逞,打个响鼻,竟旁若无人、执着无比地咬向院士。 但它失算了! 本该被自然伟力死死禁锢的长梭忽然消失,化身为曳光,自后向前,贯入它的身躯。 侦查员身上骤然一松,剧烈地喘着粗气,不敢相信,一个手握月亮权柄的次子,竟被如此轻易地夺了性命。 可他还没来得及产生松懈的想法,剧烈的气息翻腾起来。 黑色的月光已经自它体内爆裂而出,迅速卷向整个房间。 “我草!”他怒骂一声,悍不畏死地扑向院士,竟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另外一个脆弱的生命。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是回响者,爆炸没法带来污染,能无限重生,但院士不一样,他是个独响者,哪怕一点也好,给院士提供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只要院士没有当场身亡,在镜语都能给其救活。 遗憾的是,他的勇敢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天狼的殉爆,失约了。半晌过后,他才茫然地抬起头。 这时,他看见的是满眼的苍白之色。 以长梭为中心,天狼、月光、房屋、高等级的法术禁制,在一瞬之间化为了灰烬,如梦似幻,苍白却不寒冷,温暖无比。 这,这可是镜语核心区域的建筑,可困毙这只怪物的铜墙铁壁,却被这个男人一个呼吸间瓦解了。 李桐洲显然也知道自己做过头了,低头流露歉意,道:“你看我这事儿做的,不要见怪。” 而后,男人打了个响指,万千的灰烬竟重新聚拢起来,复原成了房子的模样。 目睹这一切,他的喉结动了动,搓了搓麻木的脸庞,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玩意,拆了还能给它拼回去? 第97章 小队 这可是祖宗,得供起来这是观看完影像,出来后林恩的第一反应。 第二个反应是:这么个强度超标,非六环能及的不常规六环人物,为什么会委身于他们这么个小小的圣子队伍,也不怪他的狂傲举动,毕竟本来,他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配合,等人过来,已经是他该做最稳妥的举动了,如果他完全不在乎那位院士的安危,只一对一,那天狼活不过五个呼吸。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位已经是难得表现的相当有人性的独响者了。 他这边不再计较,李桐洲却更显得圆滑事故:“事急从权,动作、手法都莽撞了些,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事件完满结束,他们五分钟前已经打道回府,现在四个人正坐在办公室内。 话一脱口,一屋子的人情绪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生出了满怀浓重到泄不开的惊讶,他们沉默半晌,林恩才端起茶杯,轻放在李桐洲面前,平和中带着几分谨慎,打趣般道:“这可吓坏我了,独响者老爷什么时候给我们道过歉?” 李桐洲有些惊讶,林恩紧接着道:“这可不是讽刺,独响者和我们回响者的生命层次不一样,思维方式当然也不一样,我有自认为好的指挥方案,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行事手段,按我们固定的流程走,就算音叉来了,我们可能都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位院士肯定是死了。现在呢,一切圆满解决了, 所以就像你说的,事急从权,可以理解,无需挂怀。” 双方相视一笑,这事就算翻篇了,这时李桐洲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刚才在封锁区内,充当斥候的男人叫做绛玉,似乎和李桐洲同出一个文化圈,说着类似古汉语的语言,虽能感受到同根同源,但不借助人类语言词库的星卡,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打扮古朴,脚上还踩着一双草鞋。 此刻他坐在角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李桐洲,看着有些渗人,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李桐洲咳嗽两声后就转开了目光。 办公室内,一直有位女士忙前忙后,记录、处理、对接各类事务,她叫菲丽丝,是小队的文员,有什么事都是由她负责的,现在她就正在和留在现场,和调音叉人员沟通的另外两名同事对话。 很常规的五人小队,负责院林很大一块区域。 “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像今天这种情况经常会出现吗?”李桐洲道。 “如果你指的是偷用污染扳机,试图转化成独响者,那,是的,隔三差五就蹦出来那么一个,哪怕我们挨家挨户地普及污染卡的危害,敲锣打鼓地告诉他们用了会死也没用,根本拦不住。”林恩对空气翻了个受不了的白眼,抱怨了一会。 这时菲丽丝走了过来,接茬道:“不过你应该不会太忙,像今天这种需要你出手的事件不会太多,这么完整,这么强大的篡夺者,在平日立马就会被音叉接管,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居然事后才来。” 林恩道:“确认被污染者的身份了?” “是的。”菲丽丝点了点头,道:“生活在黑镜里,在格罗帮挂名的人物,不知道从哪弄到了院林的通行证,不知道从哪弄到的死难污染卡,又不知道为什么,能进入那栋建筑内部,并在里面使用了污染卡,这事儿太凑巧,针对性太强,背后一定有什么古怪。” 听闻一番解释,众人心里泛起一阵古怪,而李桐洲和他们感觉到的古怪还不太一样,那股钦定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恰好在他要加入圣子,恰好他要加入该小队,又恰好在加入的当天,出现了一件这么不同寻常的事件。 他在心里问道:“这事儿真没人在背后使劲儿?” 那边的尤利娅答复道:“有肯定是有的,但我还不能确定是谁。” 回到现实,林恩略微懒散地道:“反正案件已经移交给音叉,这事有什么阴谋都跟我们没关系,继续去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屁事咯。” 不料,菲丽丝神色却有些古怪,道:“更蹊跷的是,音叉把这案件给我们踢回来了。” 林恩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道:“啊?” 直觉告诉两人,音叉这一举动和李桐洲有关,两人转头看了一眼这位新来的“灰烬”,不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如果音叉经过调查,认为案件本身并不值得耗费他们的精力去调查,那就会把处置权又移交回圣子。 虽然事情涉及一个六环的篡夺者,但毕竟篡夺者当场死亡,后续的处理和调查可能还真不那么重要? 李桐洲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道:“我是新来的,而且也没那么多讲究,这之后有什么麻烦的活,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丢在我身上。” “那感情好,我们这支队伍虽然说是专家,但也就是专门处理芝麻大小事的专家,我还真怕你不愿意干呢。”林恩一拍手,还挺高兴。 “不过今天,我们该下班了。”菲丽丝掏出怀表,瞟了一眼后,对李桐洲道:“不知道你对五十年后的食物有没有兴趣,赏脸和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几人的氛围松懈下来,李桐洲兴趣盎然,道:“五十年后的哪儿?我还真没了解过那时候有什么美食,万物中枢都不讲这茬。” “按你那个年代的地理概念,我出生的地方有个古称呼,叫日不落。” “呃。”李桐洲一下愣住了,他快速在脑子里搜罗了一下这个国家的美食,却只能想起炸鱼薯条和一则笑话:什么是地狱,x国的警察,x国的工人,以及这地儿的厨子…… 看到他一脸微妙的表情,菲丽丝故作生气地道:“我受够了你这种带有跨时空,不够国际化的地域偏见了,我今天一定要请你吃一顿,让你看看我们那儿饮食文化的厚重积累。” 李桐洲看着她笃信不疑的表情,抿了抿嘴唇,暗想说不定这真的是自己耳濡目染下的偏见呢。 直到他看到林恩的表情一脸微妙,而一直盯着自己的绛玉干脆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下菲丽丝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什么意思!” 绛玉惯例面无表情,嘴角抖了抖,只有林恩在赔笑。 李桐洲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也没有表达什么意见,饭局饭局,吃的是情理,也不在乎入嘴的是什么珍馐,开口刚要答应,却忽然顿住了。 是尤利娅,她替李桐洲关注着自己身边的一切:“有人找你。” “谁?” “黑镜管理员,赫尔。” 第97章 小队 这可是祖宗,得供起来这是观看完影像,出来后林恩的第一反应。 第二个反应是:这么个强度超标,非六环能及的不常规六环人物,为什么会委身于他们这么个小小的圣子队伍,也不怪他的狂傲举动,毕竟本来,他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配合,等人过来,已经是他该做最稳妥的举动了,如果他完全不在乎那位院士的安危,只一对一,那天狼活不过五个呼吸。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位已经是难得表现的相当有人性的独响者了。 他这边不再计较,李桐洲却更显得圆滑事故:“事急从权,动作、手法都莽撞了些,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事件完满结束,他们五分钟前已经打道回府,现在四个人正坐在办公室内。 话一脱口,一屋子的人情绪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都生出了满怀浓重到泄不开的惊讶,他们沉默半晌,林恩才端起茶杯,轻放在李桐洲面前,平和中带着几分谨慎,打趣般道:“这可吓坏我了,独响者老爷什么时候给我们道过歉?” 李桐洲有些惊讶,林恩紧接着道:“这可不是讽刺,独响者和我们回响者的生命层次不一样,思维方式当然也不一样,我有自认为好的指挥方案,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行事手段,按我们固定的流程走,就算音叉来了,我们可能都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位院士肯定是死了。现在呢,一切圆满解决了, 所以就像你说的,事急从权,可以理解,无需挂怀。” 双方相视一笑,这事就算翻篇了,这时李桐洲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刚才在封锁区内,充当斥候的男人叫做绛玉,似乎和李桐洲同出一个文化圈,说着类似古汉语的语言,虽能感受到同根同源,但不借助人类语言词库的星卡,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打扮古朴,脚上还踩着一双草鞋。 此刻他坐在角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李桐洲,看着有些渗人,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李桐洲咳嗽两声后就转开了目光。 办公室内,一直有位女士忙前忙后,记录、处理、对接各类事务,她叫菲丽丝,是小队的文员,有什么事都是由她负责的,现在她就正在和留在现场,和调音叉人员沟通的另外两名同事对话。 很常规的五人小队,负责院林很大一块区域。 “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像今天这种情况经常会出现吗?”李桐洲道。 “如果你指的是偷用污染扳机,试图转化成独响者,那,是的,隔三差五就蹦出来那么一个,哪怕我们挨家挨户地普及污染卡的危害,敲锣打鼓地告诉他们用了会死也没用,根本拦不住。”林恩对空气翻了个受不了的白眼,抱怨了一会。 这时菲丽丝走了过来,接茬道:“不过你应该不会太忙,像今天这种需要你出手的事件不会太多,这么完整,这么强大的篡夺者,在平日立马就会被音叉接管,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居然事后才来。” 林恩道:“确认被污染者的身份了?” “是的。”菲丽丝点了点头,道:“生活在黑镜里,在格罗帮挂名的人物,不知道从哪弄到了院林的通行证,不知道从哪弄到的死难污染卡,又不知道为什么,能进入那栋建筑内部,并在里面使用了污染卡,这事儿太凑巧,针对性太强,背后一定有什么古怪。” 听闻一番解释,众人心里泛起一阵古怪,而李桐洲和他们感觉到的古怪还不太一样,那股钦定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恰好在他要加入圣子,恰好他要加入该小队,又恰好在加入的当天,出现了一件这么不同寻常的事件。 他在心里问道:“这事儿真没人在背后使劲儿?” 那边的尤利娅答复道:“有肯定是有的,但我还不能确定是谁。” 回到现实,林恩略微懒散地道:“反正案件已经移交给音叉,这事有什么阴谋都跟我们没关系,继续去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屁事咯。” 不料,菲丽丝神色却有些古怪,道:“更蹊跷的是,音叉把这案件给我们踢回来了。” 林恩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道:“啊?” 直觉告诉两人,音叉这一举动和李桐洲有关,两人转头看了一眼这位新来的“灰烬”,不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如果音叉经过调查,认为案件本身并不值得耗费他们的精力去调查,那就会把处置权又移交回圣子。 虽然事情涉及一个六环的篡夺者,但毕竟篡夺者当场死亡,后续的处理和调查可能还真不那么重要? 李桐洲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道:“我是新来的,而且也没那么多讲究,这之后有什么麻烦的活,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丢在我身上。” “那感情好,我们这支队伍虽然说是专家,但也就是专门处理芝麻大小事的专家,我还真怕你不愿意干呢。”林恩一拍手,还挺高兴。 “不过今天,我们该下班了。”菲丽丝掏出怀表,瞟了一眼后,对李桐洲道:“不知道你对五十年后的食物有没有兴趣,赏脸和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几人的氛围松懈下来,李桐洲兴趣盎然,道:“五十年后的哪儿?我还真没了解过那时候有什么美食,万物中枢都不讲这茬。” “按你那个年代的地理概念,我出生的地方有个古称呼,叫日不落。” “呃。”李桐洲一下愣住了,他快速在脑子里搜罗了一下这个国家的美食,却只能想起炸鱼薯条和一则笑话:什么是地狱,x国的警察,x国的工人,以及这地儿的厨子…… 看到他一脸微妙的表情,菲丽丝故作生气地道:“我受够了你这种带有跨时空,不够国际化的地域偏见了,我今天一定要请你吃一顿,让你看看我们那儿饮食文化的厚重积累。” 李桐洲看着她笃信不疑的表情,抿了抿嘴唇,暗想说不定这真的是自己耳濡目染下的偏见呢。 直到他看到林恩的表情一脸微妙,而一直盯着自己的绛玉干脆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下菲丽丝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什么意思!” 绛玉惯例面无表情,嘴角抖了抖,只有林恩在赔笑。 李桐洲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也没有表达什么意见,饭局饭局,吃的是情理,也不在乎入嘴的是什么珍馐,开口刚要答应,却忽然顿住了。 是尤利娅,她替李桐洲关注着自己身边的一切:“有人找你。” “谁?” “黑镜管理员,赫尔。” 第98章 负片对谈 这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为了避免误会,李桐洲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绝对不是对她家乡的美食有什么误解,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品尝一番,不过她也倒是没真生气,不过是插科打诨,见李桐洲神色认真,还反过来劝他正事为重。 这小队三个,除了那个看不透的绛玉,都是很聪明的家伙,应该说,现在想来,他从那个地方出来,真是见到了不少聪明人,哪怕是敌人,相处起来也要比前世酒局饭桌上见到的那些好不知道多少倍。 那边的事务处理完,李桐洲就立马动身,前往赫尔约定的地方。 引力广场。 李桐洲坐在广场上,虽目视不到,但他共享过来的星聆感官告诉他,这个广场“人声鼎沸”,无数披着迷雾的人来来往往,让本以为自己是来与人密谋的李桐洲有些迷惑,也有些不适。 当了这么久的孤儿独响者,他也患上了独响者特有的社恐症,看到的人越多,越是不适应。 他坐在广场长椅上,自嘲不已。自己还在望海的时候,可是人际关系专家,混吃等死十年,靠的就是一手关系过硬,对人和人那点麻烦事门清,现在居然开始怕和人打交道了。 仔细想了想,这也不难剖析清楚,其实出发点还是人类变强的太快,堪称一步登天,却缺乏足够有效率的信息交流手段,河流算一个弥补的手段,还是远远不够。 本就说不上互相信任,还没有互相了解的渠道,人与人之间隔着一个海沟,各自都是幽深不可测的岛屿,而且每个都危险性十足,都是带枪的猎人,受到一击就有极大的可能暴毙。 未知催生恐惧,恐惧催生猜忌,猜忌催生更多的未知。 至于星聆,又是一个相反的极端,她们的恐惧并非缘于猜忌,而是因为看到的太多。 在共生以后,李桐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的人,就只有原来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共鸣的尤利娅。 她的疯狂或许就来源于,为了驱散未知而选择睁大了双眼,看到了太多。 李桐洲出神许久,正主终于找上门来。 他周围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好像光被突然夺走,然后被赋予了一种本不该存在的“颜色”,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睁眼,赫尔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他一脸漠然,眼神像钉子,刺入骨髓,李桐洲却也不惧,就这么与他对视。 对视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李桐洲终于绷不住道:“正儿八经的,不适合你。” “噗。”赫尔一下喷了,直接破功:“他妈的,我吗在威胁你啊,你怎么不怕啊?你真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李桐洲努了努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道:“那我也大可不必这么低估你的智商,如果你想杀我,你会特地挑这么个风水宝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当时我救你的时候,可一点没藏着掖着,如果你真想杀我,直接向调音叉举报,你能讨好雾月,她有了逮我的借口,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哎,对啊。”赫尔一屁股坐到李桐洲旁边,狠狠的道:“你说我他妈怎么就不去举报你呢。” “我他妈哪儿知道。”李桐洲翻了个白眼,反骂了回去:“反正你在这时候,大摇大摆地在这地儿见我,也跟举报我没什么区别了,就差直接去告诉雾月,那天救了你的是我。” 赫尔道:“你放一百个心,我脑子又没被门夹,双子律法规定,只有我拥有合法地在这里动用能力的特权,给音叉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下令把手伸过来起码暂时不敢。” “安全归安全,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人来人往的,不体面。” 赫尔嗤声道:“你要什么体面,要不我请你去圣厅,给你找几个人工生命,让你爽一爽啊?不是我吹,你想玩什么都有,你喜欢的类型不是人都行 哎,不过和你扯上关系的女人可不少,抱着黑镜的新星樱庭四季,一边又和‘前途无量’的山星关系密切,那些没神智的玩具估计是入不了你法眼。” 李桐洲微微一愣,咂了咂嘴,还没等他拒绝,脑子里就冷不丁响起尤利娅的声音,道:“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去试试嘛。” 李桐洲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他正儿八经,严肃至极地回应道:“我对这些狗屁倒灶没有兴趣!我和山星更是不可能存在别的什么东西。” “啧,多义正言辞。”尤利娅似笑非笑:“你应该没忘记,我和你的精神连在一起?” “你别考验我了,压根儿就没去过,能有什么想法。” “你这样的男人,见过了肯定就会有想法嘛,你看那樱庭四季,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是不是早在我们没共生前,刚捡到她的时候你心里就起了波澜啦?” “”李桐洲哪敢说话。 负片世界,是连长河都能隔断的隐秘手段,他自然想不到,李桐洲竟然还能通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在和别人调情,看他发呆,只当他动了心思,冷哼一声道:“老色鬼。” “我他妈是正人君子!”李桐洲突然大声,一脸没好气,借此迅速转移话题:“说正事,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既然要说正事,你老打什么岔?”赫尔摆了摆手,道:“开门见山,我觉得音叉要反。” 这一句话就是一颗重磅炸弹,炸的李桐洲脸颊发麻,他揉了揉脸颊的软肉,一下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跟他的对话,而是跟他后面,已经跟他捆在一起的代理人的递话。 李桐洲下意识想说这和自己无关,话到嘴边,还是留了点余地,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还跟我装。”赫尔不屑地道:“你要是真什么都不知道,山星和她背后的驯星人会硬顶着压力,到现在什么都没说,跟音叉对着干?” 李桐洲皱眉道:“她跟我除了一起参加过一次远征外,还有什么其他关系?纯凭你杜撰?” “驯星人恨不得音叉立马消失,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明面上对抗过,那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镜语有太多人因为音叉的过激倾向而感到不安了,你就是这些人表达态度的跳板,可音叉还是强势,就这她都能一步不退。” 她,雾月,那个女人真是太强硬了,李桐洲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一手痛击白月光啊。” “我和她的可能性都不如她和你,零和零点一成可能性的区别,”赫尔摊手道:“而且我这正是想保她,跟男男女女那些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是谁,多讨厌雾月,都不得不承认,黑金双子沉睡的今天,镜语离不开她。 而且我说音叉有反意,但我不觉得这是她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她比谁都要深爱镜语,比谁都要忠诚,但堂堂音叉代行者,毕竟不是万人之上,头上无人了。” 调音叉,雾月的头上,是何等人物?李桐洲脑子冒出这个疑惑,尤利娅便贴心地给出了解释。 李桐洲惊讶地道:“你怀疑人类的三号人物?” 第98章 负片对谈 这饭注定是吃不成了。 为了避免误会,李桐洲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绝对不是对她家乡的美食有什么误解,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品尝一番,不过她也倒是没真生气,不过是插科打诨,见李桐洲神色认真,还反过来劝他正事为重。 这小队三个,除了那个看不透的绛玉,都是很聪明的家伙,应该说,现在想来,他从那个地方出来,真是见到了不少聪明人,哪怕是敌人,相处起来也要比前世酒局饭桌上见到的那些好不知道多少倍。 那边的事务处理完,李桐洲就立马动身,前往赫尔约定的地方。 引力广场。 李桐洲坐在广场上,虽目视不到,但他共享过来的星聆感官告诉他,这个广场“人声鼎沸”,无数披着迷雾的人来来往往,让本以为自己是来与人密谋的李桐洲有些迷惑,也有些不适。 当了这么久的孤儿独响者,他也患上了独响者特有的社恐症,看到的人越多,越是不适应。 他坐在广场长椅上,自嘲不已。自己还在望海的时候,可是人际关系专家,混吃等死十年,靠的就是一手关系过硬,对人和人那点麻烦事门清,现在居然开始怕和人打交道了。 仔细想了想,这也不难剖析清楚,其实出发点还是人类变强的太快,堪称一步登天,却缺乏足够有效率的信息交流手段,河流算一个弥补的手段,还是远远不够。 本就说不上互相信任,还没有互相了解的渠道,人与人之间隔着一个海沟,各自都是幽深不可测的岛屿,而且每个都危险性十足,都是带枪的猎人,受到一击就有极大的可能暴毙。 未知催生恐惧,恐惧催生猜忌,猜忌催生更多的未知。 至于星聆,又是一个相反的极端,她们的恐惧并非缘于猜忌,而是因为看到的太多。 在共生以后,李桐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的人,就只有原来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共鸣的尤利娅。 她的疯狂或许就来源于,为了驱散未知而选择睁大了双眼,看到了太多。 李桐洲出神许久,正主终于找上门来。 他周围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好像光被突然夺走,然后被赋予了一种本不该存在的“颜色”,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睁眼,赫尔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他一脸漠然,眼神像钉子,刺入骨髓,李桐洲却也不惧,就这么与他对视。 对视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李桐洲终于绷不住道:“正儿八经的,不适合你。” “噗。”赫尔一下喷了,直接破功:“他妈的,我吗在威胁你啊,你怎么不怕啊?你真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李桐洲努了努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道:“那我也大可不必这么低估你的智商,如果你想杀我,你会特地挑这么个风水宝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当时我救你的时候,可一点没藏着掖着,如果你真想杀我,直接向调音叉举报,你能讨好雾月,她有了逮我的借口,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哎,对啊。”赫尔一屁股坐到李桐洲旁边,狠狠的道:“你说我他妈怎么就不去举报你呢。” “我他妈哪儿知道。”李桐洲翻了个白眼,反骂了回去:“反正你在这时候,大摇大摆地在这地儿见我,也跟举报我没什么区别了,就差直接去告诉雾月,那天救了你的是我。” 赫尔道:“你放一百个心,我脑子又没被门夹,双子律法规定,只有我拥有合法地在这里动用能力的特权,给音叉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下令把手伸过来起码暂时不敢。” “安全归安全,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人来人往的,不体面。” 赫尔嗤声道:“你要什么体面,要不我请你去圣厅,给你找几个人工生命,让你爽一爽啊?不是我吹,你想玩什么都有,你喜欢的类型不是人都行 哎,不过和你扯上关系的女人可不少,抱着黑镜的新星樱庭四季,一边又和‘前途无量’的山星关系密切,那些没神智的玩具估计是入不了你法眼。” 李桐洲微微一愣,咂了咂嘴,还没等他拒绝,脑子里就冷不丁响起尤利娅的声音,道:“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去试试嘛。” 李桐洲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他正儿八经,严肃至极地回应道:“我对这些狗屁倒灶没有兴趣!我和山星更是不可能存在别的什么东西。” “啧,多义正言辞。”尤利娅似笑非笑:“你应该没忘记,我和你的精神连在一起?” “你别考验我了,压根儿就没去过,能有什么想法。” “你这样的男人,见过了肯定就会有想法嘛,你看那樱庭四季,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是不是早在我们没共生前,刚捡到她的时候你心里就起了波澜啦?” “”李桐洲哪敢说话。 负片世界,是连长河都能隔断的隐秘手段,他自然想不到,李桐洲竟然还能通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在和别人调情,看他发呆,只当他动了心思,冷哼一声道:“老色鬼。” “我他妈是正人君子!”李桐洲突然大声,一脸没好气,借此迅速转移话题:“说正事,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既然要说正事,你老打什么岔?”赫尔摆了摆手,道:“开门见山,我觉得音叉要反。” 这一句话就是一颗重磅炸弹,炸的李桐洲脸颊发麻,他揉了揉脸颊的软肉,一下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跟他的对话,而是跟他后面,已经跟他捆在一起的代理人的递话。 李桐洲下意识想说这和自己无关,话到嘴边,还是留了点余地,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还跟我装。”赫尔不屑地道:“你要是真什么都不知道,山星和她背后的驯星人会硬顶着压力,到现在什么都没说,跟音叉对着干?” 李桐洲皱眉道:“她跟我除了一起参加过一次远征外,还有什么其他关系?纯凭你杜撰?” “驯星人恨不得音叉立马消失,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明面上对抗过,那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镜语有太多人因为音叉的过激倾向而感到不安了,你就是这些人表达态度的跳板,可音叉还是强势,就这她都能一步不退。” 她,雾月,那个女人真是太强硬了,李桐洲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一手痛击白月光啊。” “我和她的可能性都不如她和你,零和零点一成可能性的区别,”赫尔摊手道:“而且我这正是想保她,跟男男女女那些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是谁,多讨厌雾月,都不得不承认,黑金双子沉睡的今天,镜语离不开她。 而且我说音叉有反意,但我不觉得这是她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她比谁都要深爱镜语,比谁都要忠诚,但堂堂音叉代行者,毕竟不是万人之上,头上无人了。” 调音叉,雾月的头上,是何等人物?李桐洲脑子冒出这个疑惑,尤利娅便贴心地给出了解释。 李桐洲惊讶地道:“你怀疑人类的三号人物?” 第99章 新时代的你 “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当真,我身居高位,习惯性地未雨绸缪嘛。” 这话像音叉会说的,从赫尔嘴里吐出来,总觉得别扭,哪里不对,否认就是承认,他确实在怀疑奥维德。 李桐洲双臂抱胸,道:“一条船上的船长和大副,谁做坏事,对方能脱的了干系?就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硬硬把船往前开了,断头台上,老大挨第一刀,剩下的挨个论罪,这事又不少见。” “是,所以我想确认的是,如果音叉真的背叛了,那这个组织背叛的是镜语,还是人类。”赫尔揉了揉眉头,心累地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李桐洲道:“背叛镜语就等于背叛人类。” “那区别还是很大的,背叛镜语,还可以是想要夺权,镜语诞生以来那么多年,不是没出过这种叛徒。” 李桐洲倒是好奇:“听你这意思,当这种叛徒还有活路?” 赫尔抿嘴,阴冷的脸庞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黑金双子虽然创立镜语,确立律法,但她们不是人类历史上传统认知中的帝王,更绝非教皇,她们不需要信仰、统治或者什么帝王心术,所作所为皆为了人类。 历史上,当然有过她们处死反叛者的记载,但也记载了她们的饶恕和宽容,私以为,她们处死的并不是镜语的叛徒,而是和簒夺者有所勾结的人奸,而放过的,是既没有从根本动摇镜语,又没有受到污染的反叛者。” 李桐洲有些震惊,一时哑然,随后抿了抿嘴唇,道:“你可真乐观。” “就算我保不住她,起码到最后,我也不会因此而受牵连这么一说,确实是乐观了点。”赫尔自己都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而且,其实你也需要这样的乐观,毕竟如果这二位真是那种帝王,历史上被杀头最多的,应该是你们界音回廊。” 李桐洲愣住了,琢磨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我背后是代理人,在下一盘大棋,可我他妈只是一枚棋子,我能什么都知道?”李桐洲受不了似的摆了摆手:“你不如把话说的明白点。” “既然你都进了圣子,不妨就往上爬。”赫尔道:“圣子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虽然很多人小瞧这里,但这个地方的权限非常之高,你爬的越快,能知道的也就越多总之,等你有一定的地位以后,就去万物中枢,查查有关于界音回廊的过去,你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镜语里人均谜语人,不过李桐洲却没觉得有什么。 这也正是尤利娅让李桐洲加入圣子的原因,应该说赛琳娜的理念很对李桐洲的胃口,用自己双脚丈量的旅程才是人生。 不过也有显而易见的问题,赫尔拐弯抹角,转了一圈又把话头扯到了界音回廊身上,看来他不一定是怀疑音叉啊…… 两人相视,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赫尔下定决心似的,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回廊想救我,如果不是,你当时为什么要冒那种风险救我?” “那你呢?”李桐洲反问道:“你又为什么救我,如此古道热肠,如此……舍己为人。” “那当然是因为有所图谋,没有图谋谁会这么做事?”赫尔道:“可我就是看不明白你图什么,才会问你这个白痴的问题。” 李桐洲斩钉截铁地道:“什么都不图,正因为你拉走了两个九环篡夺者,我才幸得存活,而因为我活了下去,才换来你的全身而退,有因就有果,你要问原因,一命换一命就是原因。” 赫尔慢慢张大了嘴巴,傻眼似的看着李桐洲:“你不会说是什么……知恩图报?” “你可以这么理解。” 赫尔呆了呆,然后一副受不了起鸡皮疙瘩的样子,猛搓了搓一身完美无缺,根本没有起疙瘩这一功能的人造皮肤,道:“妈的,碰到活圣人了。” 李桐洲无奈的笑了:“所以我一直认为是你们这群人道德水平太低了。” “咳,别见怪,没在嘲讽你,只是我真不习惯你这种人,别说新时代,就自打我在我那个时代出生以来,你这种,嗯……讲义气的人都快绝种了,一块面包掉地上没人捡,要么下了药,要么仙人跳。” 李桐洲道:“草,这么险恶,哪个时代啊?” “这不能说的太明白,反正是魔法时代。” 赫尔背靠长椅,把脑袋仰起,高高看天,张嘴又开始呲牙,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后面才像是唉声叹气、不情不愿地来了一句:“总之……谢谢。” 看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轮到李桐洲起鸡皮疙瘩了:“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去你妈的!”赫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老子滚,现在看来,只要山星不说,雾月就没证据,我也不会说,不管其他什么因素,起码现在开始,我得保你。就像你说的,知恩图报。” “……”李桐洲眨了眨眼,道:“以后一起喝酒。” “喝个屁,给老子小心点,音叉的鬼点子和手段多着呢。”赫尔摆了摆手,最后留下一句话: “不要太相信回廊。” 随后黑镜消退,世界恢复正常,赫尔也随之消失不见。 引力广场上还是那么“热闹”,李桐洲重新披上隐秘的雾,将自己藏身在不可见的人潮之中,却觉心中的孤独消散了那么些许。 李桐洲在心中轻轻唤了一下尤利娅,却也没问其他许多繁复又无聊的俗事,而是道:“我看独响者们也不是都那么灭绝人性的,你们,或者说我们大概只是怕走出第一步。” 尤利娅还待说话,李桐洲抢先道:“我知道你不屑,是不是要教训我,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我都明白。” “不,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明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 李桐洲一愣,摸了摸脑袋,感受有些扎手的头发,笑里居然带了几分得意:“你说的是哈,我赢他们太多了。” 尤利娅隔空翻了个白眼,道:“德性!” 第99章 新时代的你 “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当真,我身居高位,习惯性地未雨绸缪嘛。” 这话像音叉会说的,从赫尔嘴里吐出来,总觉得别扭,哪里不对,否认就是承认,他确实在怀疑奥维德。 李桐洲双臂抱胸,道:“一条船上的船长和大副,谁做坏事,对方能脱的了干系?就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硬硬把船往前开了,断头台上,老大挨第一刀,剩下的挨个论罪,这事又不少见。” “是,所以我想确认的是,如果音叉真的背叛了,那这个组织背叛的是镜语,还是人类。”赫尔揉了揉眉头,心累地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李桐洲道:“背叛镜语就等于背叛人类。” “那区别还是很大的,背叛镜语,还可以是想要夺权,镜语诞生以来那么多年,不是没出过这种叛徒。” 李桐洲倒是好奇:“听你这意思,当这种叛徒还有活路?” 赫尔抿嘴,阴冷的脸庞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黑金双子虽然创立镜语,确立律法,但她们不是人类历史上传统认知中的帝王,更绝非教皇,她们不需要信仰、统治或者什么帝王心术,所作所为皆为了人类。 历史上,当然有过她们处死反叛者的记载,但也记载了她们的饶恕和宽容,私以为,她们处死的并不是镜语的叛徒,而是和簒夺者有所勾结的人奸,而放过的,是既没有从根本动摇镜语,又没有受到污染的反叛者。” 李桐洲有些震惊,一时哑然,随后抿了抿嘴唇,道:“你可真乐观。” “就算我保不住她,起码到最后,我也不会因此而受牵连这么一说,确实是乐观了点。”赫尔自己都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而且,其实你也需要这样的乐观,毕竟如果这二位真是那种帝王,历史上被杀头最多的,应该是你们界音回廊。” 李桐洲愣住了,琢磨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我背后是代理人,在下一盘大棋,可我他妈只是一枚棋子,我能什么都知道?”李桐洲受不了似的摆了摆手:“你不如把话说的明白点。” “既然你都进了圣子,不妨就往上爬。”赫尔道:“圣子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虽然很多人小瞧这里,但这个地方的权限非常之高,你爬的越快,能知道的也就越多总之,等你有一定的地位以后,就去万物中枢,查查有关于界音回廊的过去,你就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镜语里人均谜语人,不过李桐洲却没觉得有什么。 这也正是尤利娅让李桐洲加入圣子的原因,应该说赛琳娜的理念很对李桐洲的胃口,用自己双脚丈量的旅程才是人生。 不过也有显而易见的问题,赫尔拐弯抹角,转了一圈又把话头扯到了界音回廊身上,看来他不一定是怀疑音叉啊…… 两人相视,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赫尔下定决心似的,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回廊想救我,如果不是,你当时为什么要冒那种风险救我?” “那你呢?”李桐洲反问道:“你又为什么救我,如此古道热肠,如此……舍己为人。” “那当然是因为有所图谋,没有图谋谁会这么做事?”赫尔道:“可我就是看不明白你图什么,才会问你这个白痴的问题。” 李桐洲斩钉截铁地道:“什么都不图,正因为你拉走了两个九环篡夺者,我才幸得存活,而因为我活了下去,才换来你的全身而退,有因就有果,你要问原因,一命换一命就是原因。” 赫尔慢慢张大了嘴巴,傻眼似的看着李桐洲:“你不会说是什么……知恩图报?” “你可以这么理解。” 赫尔呆了呆,然后一副受不了起鸡皮疙瘩的样子,猛搓了搓一身完美无缺,根本没有起疙瘩这一功能的人造皮肤,道:“妈的,碰到活圣人了。” 李桐洲无奈的笑了:“所以我一直认为是你们这群人道德水平太低了。” “咳,别见怪,没在嘲讽你,只是我真不习惯你这种人,别说新时代,就自打我在我那个时代出生以来,你这种,嗯……讲义气的人都快绝种了,一块面包掉地上没人捡,要么下了药,要么仙人跳。” 李桐洲道:“草,这么险恶,哪个时代啊?” “这不能说的太明白,反正是魔法时代。” 赫尔背靠长椅,把脑袋仰起,高高看天,张嘴又开始呲牙,不知道在纠结什么,后面才像是唉声叹气、不情不愿地来了一句:“总之……谢谢。” 看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轮到李桐洲起鸡皮疙瘩了:“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去你妈的!”赫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老子滚,现在看来,只要山星不说,雾月就没证据,我也不会说,不管其他什么因素,起码现在开始,我得保你。就像你说的,知恩图报。” “……”李桐洲眨了眨眼,道:“以后一起喝酒。” “喝个屁,给老子小心点,音叉的鬼点子和手段多着呢。”赫尔摆了摆手,最后留下一句话: “不要太相信回廊。” 随后黑镜消退,世界恢复正常,赫尔也随之消失不见。 引力广场上还是那么“热闹”,李桐洲重新披上隐秘的雾,将自己藏身在不可见的人潮之中,却觉心中的孤独消散了那么些许。 李桐洲在心中轻轻唤了一下尤利娅,却也没问其他许多繁复又无聊的俗事,而是道:“我看独响者们也不是都那么灭绝人性的,你们,或者说我们大概只是怕走出第一步。” 尤利娅还待说话,李桐洲抢先道:“我知道你不屑,是不是要教训我,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我都明白。” “不,我只是想不明白,明明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 李桐洲一愣,摸了摸脑袋,感受有些扎手的头发,笑里居然带了几分得意:“你说的是哈,我赢他们太多了。” 尤利娅隔空翻了个白眼,道:“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