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后》 第1章 从此离皇城 是生是死,还是生不如死,活着难,死也不容易,生死两难。 顺子说,净他妈说一些废话,活着不容易,死还不容易吗?想死你就死去。 等过两天拿到了钱我就回家。我还不愿意搁这待着呢,当牛做马伺候人,我都伺候的够够的了。 蛋儿说,你倒是想伺候人了,谁用你呀,把咱们当狗一样撵出来了。给钱,能给你多少钱?没钱回家还不如死在京城呢,父老乡亲用眼睛也剜死你,用唾沫也淹死你。 小艺子说,你俩别说了,不管是回家还是留在京城,不都得找个饭门吗?没有个吃饭的地方,兜里有多少钱够花呀? 你三个还能消停一会儿不?还能他妈让我睡一会儿不啊? 小艺子说,都啥时辰了,你还睡死胖子? 清晨,雁翅楼上空升起袅袅炊烟。这跟前两天的怒骂,痛哭,哀嚎相比已经安静了很多。 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上街买饭的人不少,自己搭锅做饭的人更多,院子里和楼里飘着饭香,菜香,还有一些粥香。掺杂着犄角旮旯的臭气,骚气,还有太监身上特有的一种气味儿。再加上六七百个尖声细语的吵闹说话唉声叹气的声音。好像一个没人管理的大监狱。 这六七百人都是前两天被从皇宫里撵出来的太监。 不是所有的太监都被赶了出来,被赶出来的太监也不都在这儿。有些部门的总领太监,领班太监和一些老太监,在京城是有家的,甚至有妻有小。 而这几百个太监之中,大部分都是没什么品级或干粗活的太监。 他们被告知在这里等待,过几天会有人给他们一笔安家费,或者可以说叫遣散费,然后他们就可以自谋出路了。 要不然咱们明天也买个锅,自己搭锅做饭得了,就这么买,什么时候是头啊!太贵了,小艺子说。 死胖子说,要做你做啊,我不做啊,我也不会做,我还想睡会儿觉呢。再说了,咱们兜里不是有钱吗?跟普通老百姓比起来,咱们兜里的钱也不算穷人。过两天不还给钱的吗? 不怪人们管你叫死胖子,你除了吃就是睡,脑子里是一点事不想啊。 你知道皇上能给咱们多少钱呢?咱们出去上哪找活计去?这点钱还够咱活一辈子?不省吃俭用,现在就开始胡花,早晚不饿死,顺子说。 大活人还能饿死?皇上怎么还不给个100块?在京城外能安个家,回到老家能娶个媳妇儿也用不了,死胖子说。 有钱每个人发100块还用把咱们都撵出来吗?再说了,你娶媳妇儿干什么?给别人用啊。有钱娶你得有钱养啊,没了来钱道了你不知道啊。 死胖子不爱听直撅嘴。蛋儿凑到跟前说,顺子哥你说说能给我100块钱吗?要是真给我100块钱,加上我兜里的钱,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宝贝儿赎回来啊? 顺子说,你成天就合计你那命根子,给你100块赎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吃它呀,还是能卖钱啊。你还是能把它长上啊。成天就想着你那个蛋,做梦也喊你那个蛋,大家管你叫蛋可不白叫啊。 你看看顺子哥到老了那么一天,谁不想整个全尸啊,入土为安你说是不?蛋儿说。 我是不要啊,小艺的找不着了,你俩看着办,顺子说。 小艺子听了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的说,我就是嫌一天三顿全买太贵,你们同意做呢,咱们就做搭锅就做饭,你们要是不同意做呢,那咱就买也不是买不了,有些话少说,说多了不好。 哎哟,我的弟弟呀,有啥不好的呀,你往周围看看左一堆右一堆的人都在议论什么,无非就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家?将来能干点啥?安家费给多少?皇上为啥把咱赶出来?你怕不好,你不说大家都在说。 胖子说完这话有点得意的笑。 蛋儿压低了声音说,按顺子哥那意思是宫里费用不够了,把咱撵出来。 死胖子说,别胡说啊,是因为宫里失火了,皇上认为咱们太监偷东西,所以把咱们轰了出来。他老人家有钱着呢,并不会亏待咱们。 顺子压低声音说,皇上都退位10年多了,我听说国库都不是他的。哪来的钱?即使有钱也不差咱这点钱,他认为你太监偷东西还能给你多少钱? 小艺说,哥,那你认为这安家费能给多少钱呢?顺子低头,50块, 死胖子说,这50块在京城安个家可不够干啥呀? 蛋儿说,要是50块,我那宝贝儿可赎不回来了。 小艺接着说,这些钱要是在京城吃没吃的住没住的,一年半载的可就剩不了多少了。咱得琢磨找个饭门。或者是回老家了。 死胖子接过话说,饿死在京城我都不回老家。 通知发钱的日子到了,来了大批的军警。很多人都端着枪。 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院子里太监,高品级的太监100块,普通品级和没有品级干粗活的太监统统20块。 大家颇有怨言,也有小声的咒骂。由于有军警端着枪,也没有什么太过格的举动。 这个钱真是太尴尬了,不够低等太监一年的工钱。 在京城没有家,这钱肯定活不了一年。回到老家好像也不够干什么? 虽说大部分太监都有点积蓄,但有多有少,参差不齐。手握的20块钱,有哭的,有苦笑的,竟然还有趴地上乱叫的? 不过军警的枪只要顶在他的脑袋上,大家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咚咚咚,咚咚咚,来了谁呀?咚咚咚,来了来了谁呀? 我,师母小艺子。门开了,是小艺呀,来就来呗,你还拎什么东西快进来。 师父在家吗?在家在家刚回来,不到一碗茶的功夫,跟我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四合院,小艺跟着师娘的身后往里走,由于来过几次师娘是认识小艺的。 师娘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人,穿着黑色裤子,花上衣挽着头发。 前几年因为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经别人介绍嫁给的师傅,带来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认师傅做了干爹,听师傅说还有一个女儿,不过不在身边。 小艺知道,从古至今太监娶妻从来就不是什么怪事儿。自己要是能干到老,干到出人头地,说不定也能娶一房妻子,认一个一儿半女。有这样一个家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可现在不做太监,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不回家又能何去何从呢?回家,那还是一个太监的家吗? 老爷,老爷,小艺来看你来了。一个尖声尖语的声音回答。知道了,让他进来。 小艺进了门给师傅鞠了个躬,就站在了旁边。师傅五十多岁是一个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太监。 不过面相上看着像四十多岁,由于太监不长胡须,而且皮肤都比较细腻,所以都不显老。 都传说师傅家中巨富,不过谁也不知道师傅有多少钱。 小崽子,合计什么呢?没,没合计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准备回家,还有几个河间府的老乡也想回家,我们准备一起上路,这几天就走。 走之前我先来看看你老人家,这一走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面。不看看您,我心里不落地儿。也不枉你老人家这些年对我的栽培呀。 哎呀,猴崽子还算你有良心呢,也只有你来看看我。 按理说呀,这太监要是能干到老就不混成我这样啊,找个寺庙捐点香火钱养老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皇上要撵出这几百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我也想留下你。可也无能为力呀。 我知道,师傅这些年为你为我操的心就不少了,这时师娘进来提了一壶茶水说,咋还站着呢?快坐着小艺,我给你们倒点水,你爷俩坐着唠, 谢谢师娘。 师傅接着说,你们那小几个都回家吗? 不是,只有我和顺子回家。死胖子不回家,说死在京城也不回家,蛋儿也不回家。 这按理说呀,留在京城也行,可得找点活干,不然的话以你们兜里的钱在京城可过不了多长时间。 回家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在皇城里头都不拿咱们当人看,回到家要是没有钱,那可就更不拿咱们当人看了。 咱家在京城有点买卖,可也不缺人呢。在你师娘的娘家滦州那边早买了一些地。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帮着打理那些地,我可给不了你多少钱啊。咱家可不是白用,你要是有地方谋生的话那是最好,要是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可以到我这来。 师父,我还是想回家。 我知道,我是说你在家待不下去了的时候。 师父我待不下去也得待呀,那不是自个儿家吗?自打出了皇宫紫禁城,京城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猴崽子,你还是年轻啊。又唠了一段时间,要走的时候师父问小艺。你兜里有多少钱? 小艺低头无语,问你兜里有多少钱,咱家还不至于管你借钱? 小艺说,师傅你也知道进宫前几年不挣钱?这几年一个月也就二两碎银子。 今天我把出皇宫带出来的东西能当的全都当了,手里一共七十五块钱。 嘿呀小猴崽子,怪不得你想回家呢,你有钱啊。 小艺嘿嘿直笑, 师傅说,家里的,拿五块钱来。师娘从屋出来拿了5块钱,给你的。 这钱我可不能收,我没给你老人家钱还能拿你老人家的钱吗? 你不是给我买了两盒果子吗? 师父那连半块钱都不值。 那你这小猴崽子不就挣着了吗? 我不要,绝对不能拿。师娘拽住小艺的手特别有力,将钱塞到他的手里,说拿着别人也不来,来了也没有。 小艺含着眼泪跪在地上给师父师娘磕头。行了行了,小艺别这样回家。 十多年了,娘啥样了,大哥结婚了吗?二哥结婚了吗?老四长多高了?大伯的胳膊医好了吗?把我送去当太监的爹又啥样了?我们家的房子重盖了吗?我们家还有自己的地吗?还给地主当佃农吗? 嘿,你想啥呢?回头望去是顺子,没想啥,你搁那发什么愣呢?一共就两天的路程,这都半天了,你咋不说话呢? 是啊,自从早晨道别了死胖子和蛋儿,就是车老板儿早晨临时要加钱的时候说了两句话,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说话。 小艺对顺子说,大家不都不说话吗?饭是在京城买的大饼,除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在一起闲聊,路上没有人说话。 只有马铃铛叮叮当当和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声音。两天的路程好长啊,好像十多年。 离家越来越近了,陆续有人下车回家了。前面就是王花屯儿,告别了顺子,下了车。 走到了村口一切都没有变,王花屯还是那个王花屯。所有的房子,所有的路,所有的树好像什么都没变。 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看到自己的家依然就是那么破败不堪,没有任何变化。 快要进屋的时候,感觉自己腿软,头皮发木,手也发麻。双手紧握拳头手心已经出汗, 心在胸膛里头扑通扑通的跳,张嘴想喊却什么也没喊出来。 2023年6月10日 第2章 重返王花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清晨王花屯的村里,一阵拨浪鼓的清脆声夹杂着一个八九岁孩子的哭喊声。 拿着拨浪鼓的是村西头老王家的孩子王招艺,在后面哭喊的孩子是他的弟弟王招财,比他小三岁。 你把拨浪鼓还给我还给我,这是二哥给我的。 不给就不给。 不给我就去告诉大哥,叫大哥打你。 你就是告诉爹,我也不怕,你就会告状,这是二哥给我的。 王招艺依然拿着拨浪鼓在前面跑,王招财在后面追,边追边哭边喊。 前面一个女孩拦住了去路,这女孩穿的一身跟王家兄弟一样打的补丁的衣服。个子很高,有点微胖,脸庞黑黑的,眉毛重重的。 大喊一声站住,你又欺负招财。王招艺站住,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这是花家三虎的老三花三虎,这花家三虎可不是真名,是外号。因为这姐三个,个个都是愣头青。说话粗声粗气,走路横冲直撞,尤其是这花三虎那是真虎。 不过王招艺特别喜欢她,因为自己从小就被人欺负,不被待见。总希望有一天能娶到花三虎当媳妇儿,没人敢欺负他。 前几天趁着没人的时候,他就对花三虎说,给我当媳妇儿把,花三虎说,招艺你今年多大了? 王招艺说,我今年十二了,花三虎对着王招艺的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打了五个手指印儿。 老娘比你大三岁你不知道啊?再大几岁,我他妈能给你当妈了?滚! 今天王招艺看着花三虎,就有点儿打醋,一只手拿着波浪鼓一只手捂着脸,好像自己的脸还在疼。 没,没有水仙姐,这拨浪鼓是俺二哥给我的,老四他非要抢。 去你娘的,花三虎一把将王招艺推倒在地上,捡起拨浪鼓给了招财。 王招艺躺在地上,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花三虎对着地上脆了一口说,看你那尿包样,还他妈想娶我当媳妇儿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能欺负小的,转身回家去了。 王招财拿着拨浪鼓玩儿去了,王招艺坐在地上哭了,自言自语的说挨欺负的时候都是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回家的路上王招艺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不过也不知道回家能不能吃上饭,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每年到这个季节就开始喝稀的了。吃口饱饭真难啊,一想到吃饭,肚子里更是咕咕直叫。 吃完饭不要出去玩儿,在家待一会儿再去。哦,知道了,王招艺回答。 看着王招财自己出去玩儿去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又被爹踢了一脚。二哥招武,替他说了好话。不过那一脚已经踢完了。 哭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大家饿的都心情烦躁,没有人管他。 全家七口人喝了一大锅稀的不能再稀的稀粥,当然早餐仍然是稀粥加菜叶。 每次看到娘做饭的时候盛了一瓢米,就开始用手往回抓,抓一点再抓一点。就好像是瓢里的米,能把米袋装满。天天都是饿的眼冒金星,好想把生米吃掉。 来,大哥看看就是这个孩子,光绪二十六年的,今年十二岁你看中不中? 父亲将一个中年男子领进房间,来看王招艺。男子看了一眼说,中不中只要你舍得就中。 父亲说,你玩儿去。 咱们虽然不在一个村儿,但终归是本家,这事儿就拜托您了,这时王招艺他娘已经在床上哭了起来。 你看你哭啥了,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吗?给孩子找口饭吃,老王大哥你见笑了。 能理解,能理解,有口饭吃,这孩子谁往宫里送啊? 换句话说,在河间这地方从来就出太监,不就是因为咱这里穷吗?吃不上饭吗? 但要说真能在宫里混好的话,将来全家不说光宗耀祖,以后有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 实不相瞒,大哥家里眼瞅着就断顿了。别说全家有个饭吃,能让这孩子进了宫有口饭吃,不被饿死那就不错了。 我们全家七口人,只有三亩地,去了交皇粮的年景不好根本不够吃。 我大哥胳膊有残疾,也在我这儿,我家老二过继给他,管他叫爹管我叫叔。大哥是个货郎,不过现在啥也卖不动。只有老大在本家地主那儿做短工。 你明天领走的是老三,还有个老四,九岁没在家,都是男娃。 他娘身子骨又不好,家里实在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行了不用说了,大兄弟都在哥心里搁着呢,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这样。你俩要是想好了,我明天就来领人。明天你俩要是后悔了,我也不生气,我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还是喝粥,但只有王招艺吃的是饭,还有一个鸡蛋。 娘,咱家没有鸡哪儿来的鸡蛋? 吃,给你的。 娘我不吃你身体不好,你吃。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大伯也哭,大哥也哭,二哥也哭,王招财一把抢过鸡蛋放进嘴里,父亲一巴掌打在招财的脸上,招财还没反应过来,父亲以泪如雨下,招财也哭,王招艺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哭了起来。 爹过来抱住了王招艺,哭着说,爹跟你说件事,你同意呢就同意,不同意你爹也不强求你。 王招艺看着爹问,爹,你说,啥事儿啊? 娘这时候哭着说,别说了,不去了,咱不去了。 爹还是说了,我们决定让你进宫做太监。进了宫就能吃饱饭,还能挣到钱,现在咱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 不是爹一定叫你去,而是没有办法,边说边哭,人家只要十一二岁的。你娘身体不好,咱全家也不能饿死都在一起。 这也是给你找条活路,爹和娘哭得更加厉害了。 大伯哭着说,我不好,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没有能耐,全家哭作一团。 过了一会儿,招艺说了一声娘我去。孩子你说啥?我说我去。 我知道太监的家长啥样,我也想吃饱饭,我也想给咱家盖上大房子,叫爹娘过上好日子,全家能吃饱饭。全家人的粥都伴着眼泪一起吃。 第二天隔壁村的王大伯来领招艺走,父亲和大哥王招文送他走到村口,他回头望去。 他要记住王花屯儿,记住王花屯的一草一木他是要回来的,是要过上好日子的。 王招艺轻轻推开门,看到床上坐着的女人,他知道这就是他妈。 母亲也是满头花白头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你是谁?愣住几秒钟,母亲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招艺过去抱住母亲也在哭,但是没有眼泪,没有声音。 母亲那种伤心的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声音颤抖。 王招艺突然也哭出了声音,那声音又细又尖,就好像小孩在哭。母亲哭得更加厉害,用手捶打的招艺的肩头。然后又用拳头捶打的自己的脑袋,继续狠劲的哭。 哭了好一阵儿,对王招艺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这么狠心没有给家里捎个信儿? 王招艺只是哭没有说话,哭过一阵儿,母亲就开始笑,边哭边笑,继续抱住招艺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招艺尽量控制自己奸细的声音对母亲说,娘你这些年身体还好吗?爹的身体还好吗? 母亲说我的身体还好,你爹他。母亲提到爹低下了头,什么都不说,继续掉下了眼泪。 王招艺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这回他没有哭声,只有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王招艺给娘讲了,这些年从进宫到今年。前些天被从皇宫撵出来的经过,讲的很简单,一点详细的地方都没有。 他更想知道的是家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更想知道的是大伯,大哥,二哥,弟弟,现在什么情况?父亲是怎么死的? 母亲告诉王招艺,你走之后,你父亲就一病不起。到了第二年,病情愈发严重。请了几次郎中病没有医好。还花了不少钱,家里又欠下了一些外债。你爹临死前总说,小三儿,对不起小三儿。 你爹死后家里又卖掉了一亩地,才还清了你爹临死前欠下的外债。 这几年你大伯的货郎倒是当的挺好,家里全靠他维持,地根本就出不了多少钱。 你走的第四年,你大哥结婚了,结婚时没花什么钱,钱自然是你大伯出的,娶的也是本村的姑娘。 只是结婚了半年,你大哥你大嫂就分家另过了,他们没有要家里的二亩地。 继续给咱王家大地主当佃农,打短工,有两个孩子,大的六岁了,小的今年才三岁,过得也很苦。 最叫人操心的你二哥,按理说你二哥过去过继给你大伯,管你大伯叫爹,他应该给你大伯养老送终。跟你大伯当货郎一起挣钱,这些年也还可以。 不过当货郎在外面走惯了,也走野了,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一心想去当兵。谁也拦不住,娘也拦不住,跟家里也闹僵了,跟你大伯也闹僵了。 不过他当兵走的时候,你大伯还是给他拿走了你大伯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你二哥走之后,你大伯也病了一场,这几年他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出去卖货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你小弟跟他的关系也是越来越不好,总说他挣钱给你大哥结婚了,剩下的给你二哥拿走了,轮到他的时候已经不能挣钱了,现在就要指着他养老了。 你大伯让你小弟跟他二哥一样当货郎,你小弟不干,只想守着家里的二亩地。 他今年也二十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不过咱家穷,娘身体又不好,连个提媒的都没有,我也没有那个能力给他娶媳妇儿。说着说着娘又流下了眼泪,低头不语。 王招艺听明白了,这个家过得跟自己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穷依然还是那么穷。只是父亲死了,兄弟几个都大了,开始过得分心了。 大哥成家分家另过,是因为无力养活这个家,有自己的小家,二哥当兵渺无音信。大伯的钱都花在大哥花在二哥身上。老四对这大伯养老,颇有怨言。 那我回来怎么办?当了十几年的太监,什么都不会,难道不又是一个等着养老的人吗? 王招艺说,老四现在不光要养你的老养大伯的老,可能还要养我的老了。 母亲说,你大伯并不在这儿。王招艺问,在哪儿? 自从你二哥走了之后,你小弟跟你大伯的子关系越来越不好,你大伯现在已经搬到村东头外的一个小土坯房去住了。 王招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老四不能给大伯养老,难道就能给我养老吗?大伯没有钱,我的钱又能花多长时间? 王招艺低头不语,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母亲说,你别想太多了,才回来,在家歇一歇,干明儿各,你去看看你大伯,再去看看你大哥大嫂,不管怎么说,咱王家现在是有后了。 王招艺听到这句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眼泪在眼圈里,一个劲的打转。 母亲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对王招艺说,别往心里去,娘说话有嘴无心。 母亲颤抖着拉过王招艺的手,泪水掉在他的手上,哭就是哭,除了哭母亲又能说什么呢?王招艺明白,母亲是善良的。 他会因为大哥有了儿子,王家有了后代而开心而笑,也会因为自己不能有后代而伤心的哭,这都是母亲善良的一种体现。 母亲对自己的伤心是对的,难道自己不应该对自己伤心吗? 自己的现状不可改变,只能适应这个家,只能在这孤独终老。 2023年6月12日 第3章 钱财的魅力 b2 夕阳西下,余晖照进了王花屯,微风吹过,柳树轻摇。到了傍晚,空气中才稍微有了一些凉意。 炊烟升起,人们陆陆续续的从地里往家走。 王招财路过村头的一个小土房,眼睛不住的往里看,那里住着他的大伯。 大伯是残疾人,他的左胳膊上半截皮包骨没有肉。皮里边就是血管和骨头很吓人,小手臂跟手掌和正常人一样。但是没有劲儿,也抬不起来。 小的时候大伯对他特别好,现在他俩互相都不好。 原因是自打民国建立以来,大伯货郎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而挣来的钱先是给爹看病了,后来又帮大哥娶了媳妇儿,再挣钱又给二哥当兵的时候拿走了很多。 轮到自己现在要用钱娶媳妇儿了,大伯却没有挣钱能力了,因为他现在有病,一个月也卖不了几天货了。 王招财眼睛看着小破土房,但脚步却没有停。 娘,娘,老叔回来啦。 一个个子稍高,体态偏瘦,脸庞发黑,眉毛很重的女人探出身子说,招财回来了,今天搁这吃。 不了嫂子,娘搁家把饭做好了,我回家吃去。 王招财是不会搁这儿吃饭的。大哥家没有地只在王地主家做短工,大嫂也隔三差五做短工。 他家的饭什么时候都吃稀粥很稀的那种。 自从大哥分家,大伯搬走之后。虽说家里只有两亩地,但是只有母子两人吃饭倒不至于饿着。 王招财走进院子,看到自家的烟囱没有冒烟儿,没进房门就喊娘,今儿咋没做饭呢? 推门进屋看到一个男人跟娘坐在一起,他愣了一眼看这个人似曾相识,但又有些不敢认。 愣了一会儿,看啥呢?这是你三哥。 王招财一蹦多高,三哥你可回来了?娘都要想死你了。 兄弟二人抱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招艺哭了,王招财说,哭啥呀哥,你能回来比啥都强。娘你给哥做饭了吗? 母亲说我净顾着跟你哥唠嗑来了,没有做饭,把这事儿都忘到脑后去了,我这就做饭,你俩先聊着。 哥,你给我讲讲这些年你是咋过来的?你走那年大清国就亡国了,皇帝都退位了。 现在都民国十二年了,这些年你在哪儿,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儿,也不回家,快说说。 王招艺并不想说这些,他只是粗略的说了一下,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宫里,前几年不挣钱,这几年稍微挣一点钱,前一段时间被从皇宫里撵了出来。 王招财听了个懵懵懂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了,三哥没有挣到大钱,也没学会什么手艺。只是当了十几年干粗活的太监。 王招艺说完这些心情十分低落。王招财看出来了,说没事儿,三哥咱家不比以前富裕,但是现在没那么多人口,粮食还是够吃的,饿不着人,你就放心。 吃饭的时候,王老太对招财说,明天把你大伯找来,再把你大哥大嫂也找来,咱们全家聚一聚,你三哥回来了,咱们全家高兴高兴。 王招财说,行,听娘的。 第二天一大早,王招财先是通知了他大哥和他大伯,然后就上镇上买菜去了。 大哥今天没有去上工,领着大嫂和两个孩子很早就来了,还拎了一壶酒。 大伯来的很晚,快中午才到,气喘吁吁的,不知从哪儿买来了一只鸡。 王老太和大儿媳做饭的时候,两个孙子不去玩,只是围着厨房转。 叫孩子他娘骂了一顿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赶紧出去玩儿去。孩子有些不高兴的走了,不过没走多远。 到了吃饭的时候,王招文和他媳妇说不让孩子来吃饭,让他们后吃,老太太有点不太乐意。大伯也说把孩子喊回来。 王招财也说应该叫孩子过来吃饭。王招艺出门喊了一声,两个孩子就跑了回来。 上了桌,大孩咬着手指看着娘不敢动。小孩伸手就抓,被娘打了一筷子哭了起来。 王老太说,招文媳妇儿,你这是干啥? 娘这小孩要是没规矩,不打可不中。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随他吃。 王招艺看出大哥大嫂的日子过得最难。大伯身体不好,精神更差。招财跟他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基本上可以说是不说话。 王招艺看着大嫂有点眼熟,只听着昨天母亲说,是本村的姑娘也没问是谁。 他尽量放粗嗓音说,大嫂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王招文脱口而出,花二虎。 大嫂急了,对着大哥说,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王招文说,我不这么说,他知道你是谁吗? 王招艺忙说,知道知道云仙姐吗? 王招财说现在得叫嫂子了。 大嫂说,你看看,你看看哪个不比你强?招艺应该知道,你小的时候常跟我三妹一起玩儿。 王招艺一想到花三虎脑袋都疼。忙说,她小的时候总欺负我。 大嫂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她谁都欺负,连我也欺负。可命苦啊,现在变成了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人。 王招艺想知道缘由,但又没好意思张嘴问。 王招文说别提他了,除了脾气坏没毛病,好人命苦,咱吃饭。 由于在宫里当了十几年太监,干的净是伺候人的活。王招艺的心特别细。 吃饭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问题,这几个菜之中有一条鱼,大伯拿来一只鸡,还有一盘肉,再就是炒青菜里也放了一些肉。 但是母亲大伯大哥大嫂一块肉也不吃。只有自己和招财还有两个大侄子吃肉,他们不是不乐意吃肉,而是怕肉不够吃或给孩子吃。 从大清到民国,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大清喝粥,民国还得喝粥。 一顿像样的饭菜,老百姓平常日子是不敢吃的。有了也是舍不得吃的,明天自己又像十几年前一样开始喝粥了。 吃完饭,王招艺偷偷跟娘说,我刚回来,头一次看到两个孩子,是不是应该给点钱呢? 你要能这么想当然好,你大哥的日子向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好像还有外债,大人孩子手里根本就落不下钱。 那我给多少呢? 那娘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 王招文握着两块钱的双手在颤抖,颤抖的想把钱塞回到三弟的手里。 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惊讶,母亲的惊讶过后眼含热泪。大伯的惊讶过后,露出温馨的笑容。大嫂的惊讶过后露出喜悦羞愧与兴奋。招财的惊讶过后还是惊讶。大哥的惊讶过后,露出的是难为情与无法接受。 招艺呀,你这份心大哥替两个孩子领了,但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要。 他们都是孩子,哪用得着这么些的钱呢? 王招艺自己心里有数,这钱根本就不是给孩子的,大哥家里过的困难,这钱就是给大哥。 可又不能直接给,怕大哥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对大哥说,拿着,大哥,我兜里还有钱,我现在也用不到钱花。不说了吗?给孩子的。 王招文说,兄弟你才回来,可能还不知道这钱的重要性,咱河间府的地方历来就穷,这几年又战乱,乡下人手里根本就看不到钱,手里有几个钱也只能买油,盐,布,你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招义明白大哥的意思,但坚定的说,这钱你必须收,大哥。 王老太说,老大呀!让你拿你就拿着,大伯也说,拿着,老三一片心意。 大嫂轻轻扯了一下大哥的衣服小声说,那就拿着。 王招文眼睛都红了,看着媳妇儿好像是要发怒。 这时大嫂突然把声音放大对王招艺说,老三,人们都说大嫂虎,但大嫂可不是没有心的人。 大嫂心里明白着呢。明天俺就扯块布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服,把他俩打了补丁的衣服给换了。 让人们也看看他三叔对俺孩子好。根全,根福快来谢谢三叔。 两个孩子抱住王招艺的腿,蹦蹦跳跳的说谢谢,王招艺眼含热泪,别提有多幸福了。 娘,这钱是不是给多了?要说多也不多。你是王家的人,那是王家的孩子,不给他们你给谁呀? 只是现在的钱难挣,你大哥说的对,咱乡下人又见不到钱。 你在京城我不知道,就说咱这河间。供吃供住也给不了块钱。 最关键的是除了当兵就没有用人的地方,所以说这银元在咱乡下人眼里就是金贵玩意儿。 你大哥结婚那会儿说是需要花五块钱,但实际上都是用铜板,粮食,布顶的,根本就没有看到银元。 你二哥走的时候倒是拿了五块银元,不过那是你大伯到河间现换的,所以这两块钱在咱乡下可就不少了。 王招艺回来给了大哥家两个孩子,每人一块银元的事儿很快就成了黄花屯的新闻。 那是因为大嫂用的两块钱还清了他家的外债,还扯了一块布给两个孩子,每人做了一套新衣服。虽说是粗布衣服,但毕竟是新的。 花云仙逢人便说三小叔子怎么怎么好,村里人更是说王家老三当了十几年太监回来拿了多少多少钱? 不然怎么能给孩子就是两块银元的,那可是地主人家的待遇。 王招艺回来没几天就跟王招财一起下地干活了,不过只干了一天就再也不去了,因为他手里磨起了大泡,这宫里的粗活和地里的粗活可不是一种活,宫里的活粗,可不用多少力气。 王招财再没有让三哥下地干活,那是因为家里一共有二亩地,地里的活也不多,王招艺一直陪妈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王招艺回来半个月,媒婆就登门了,当然是给老四王招财说媒的。 媒婆姓王,王媒婆直截了当的说,老姐姐咱都姓王,是一家子,又是远方的亲戚。 我可就直说了,你家招财,想娶个啥样的媳妇或者说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你就跟我说保证你成,妹妹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 王老太说,他婶子看你说的,咱是啥样的家庭啊,还能挑肥减瘦不是? 只要人家说的过去,什么高矮胖瘦,招财没说,我就没说的。 王媒婆说,啥样的家庭啊,这样的家庭可也不是一般的家庭该挑还是要挑的? 这本屯的姑娘倒是有两个,一个是老李家的姑娘,今年十八你也认识。他家是后搬到咱王花屯儿的,他是家里的老大干活那是没得说啊,里里外外一把手,人长得也俊俏。这你都知道,你家招财也认识。 另一个是老花家的姑娘,你也认识,跟你家老大媳妇还是亲亲,就不用我多说了。 除了本屯的还有外村的,回来你跟招财合计合计,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王媒婆走了之后,王老太看着招艺说,看见了吗?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没回来之前。 媒婆都不会登门,因为咱家里穷啊,自打你回来之后,他们都以为咱家有钱了,媒婆主动找上门了。 晚上招财回来听到媒婆来了的事儿,低头不语。 老半天才说,可是咱家没有钱呢。现在跟前几年不同了,想娶个媳妇儿好花不花,也得十几块大洋。我一块都没有。 王招艺听了这话,心里七上八下。其实每一个太监都把钱看得特别重。因为他们无儿无女到老了,钱就是他们唯一的保障。 可自己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不是太监,还没有到养老的年龄。钱就更重要,前几天给大哥的两块钱在自己手里就已经是握出了汗的。 可自己现在干不了农活,还要指着弟弟养。将来可能还要指着侄儿养,我有,王招艺脱口而出,十几块大洋我有。 王招财说,三哥,你这钱挣的不容易,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娶媳妇儿呢? 这可不是小数目,这钱我得自己挣。 王招艺说,我的钱不给你娶媳妇儿给谁娶媳妇,难道我还能娶媳妇吗? 地里不出钱,做工没去处,你自己挣得挣到什么时候?再说这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这要是在城里,怎么不得个四五十块? 2023年6月13日 第4章 有钱也烦恼 b3 明天就是招财相亲的日子,妈跟你说点事呗。 王招艺和母亲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听母亲说话。 你说,妈啥事儿? 妈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呀,妈觉得你身上有点味儿。 王招艺手上干着一半的活,停下不动了。 是招财跟你说的吗? 王老太没有直说,只是说,我也闻到了。 王招艺的活不干了,坐在那儿不动。母亲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所不妥。 孩子你别往心里去,妈岁数大了,鼻子也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 王招艺说,不,妈你的鼻子好使,我身上确实有味儿。你是不是闻到了人七老八十卧在床上不能动时候的那种味道? 甚至说还不如那种味道,是一种尿骚味。 母亲掉眼泪了,招艺呀!妈可不是嫌弃你呀。别说你身上有味儿,你就变成啥样,也是妈的孩子,妈对不起你呀。 王招艺对母亲说,专业净身需要二十两银子,我的小命儿都不值,我净身的时候是没有花钱的,生死都不能保证,所以做的不好。 就是花了钱的,也不能保证身上就没味儿。 我们撒尿全是蹲着,而且大部分人都会尿到裤腿或者衣服上。所以我的身上什么时候都带一条手巾,那是因为我撒尿的时候需要用手拿他垫子,尿在手巾上就不会尿在身上。而这个手巾无论怎么洗它都是有味儿的,这也避免不了尿在身上,所以我的身上总是有一股味。 你们闻到这股味儿正常,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想叫我身上没有这股味儿是不可能的,这个味道会一直会伴随着我,一直到死。 能够减轻一点的办法,就是经常换衣服,经常洗。 王招艺的每一句话就像尖刀一样扎在母亲的心上。 母亲用颤抖的声音哭着说,没事儿娘给你洗。王招艺的哭,仍然是没有声音的。 娘我回来了,招财在外面边喊边往屋里走。 进屋就问娘和三哥自己做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母亲和三哥都说好看,新衣服哪有不好看的? 王招财这两天特别高兴,三哥给自己拿钱娶媳妇儿,娶的还是自己相中的姑娘。 其实他和老李家的姑娘大梅早就认识,而且互相喜欢。 只是自己家里没有钱,也没法提这门亲事。而老李家大梅,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因为老王家太穷也没法跟家里提。 虽然李大梅的父母也知道这姑娘的心思,但并没有把女儿嫁给王招财的意思。 可王招艺回来情况就不同了,老李家也听说了,王招艺给王招文孩子每人一块银元的事儿。 他不能够娶媳妇儿,但是他有钱呢,他弟弟娶媳妇他能不拿钱吗?所以老李家夫妇俩的心又活了。 李大梅这几天更是干活的时候嘴都笑的合不拢。 王媒婆来提亲,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王媒婆又回到王家,通知了双方家长见面的日子。 这不王招艺拿钱给王招才做了一套新衣服好歹也算长长门面。 一大早,王招财就将大嫂大伯喊来,大哥到地主家上工去了,所以不来,不然的话大哥不善言辞,也不希望来到这种的场合。 王招艺没有参加,而是在前屋自己待着。 老李家倒也没有来外人,李家夫妇李大梅,还有就是王媒婆,这提亲到男方家是李家夫妇提的。 大嫂端茶倒水,忙里忙外。王老太和大伯乐的合不拢嘴。 倒是这王媒婆今天极不自然,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放,说话也有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还好有大嫂在这之中周旋,也不至于冷了场合。 王招艺在前屋,由于王家之前人口众多。所以王家好房子没有破房子倒是好几间,开的门窗招艺倒是能听见他们说话。 不过他没有细听,他现在的心情特别复杂,他要不是太监,现在结婚的是不是他? 弟弟结婚会花了他多少钱?他既不希望钱花的太多,还希望弟弟的婚事能成。 母亲和大伯看着李大梅那就是一个好字儿,王招财那更不用说,看得心花怒放,大嫂自然也是没说的。 李家夫妇不怎么说话,李大梅低着头。王媒婆今天倒是不着急不往正题上唠。 无非就是王家的小子好,李家的姑娘好。可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往钱上唠,大嫂有点着急了。 就说既然那两个孩子都同意,家长也同意,那咱就说一说,着结婚吗?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买点结婚用的物件,摆上几桌。王婶儿这都得你说呀,两家撮合着来吗? 王媒婆瞅了瞅李家夫妇,李家夫妇也看了看王媒婆,李大梅的头低得更深了。 王媒婆双腿并拢,双手放在双腿之间,搓着手心。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媒婆的纠结是有原因的,昨天晚上李家把王媒婆请了去。 对王媒婆说要点彩礼,王媒婆也没觉得奇怪,毕竟王招财家现在是有钱的,人家要点彩礼那也理所应当。 但听说李家要的彩礼是五十快银元的时候,王媒婆有点懵了。在河间这个地方地主家娶媳妇也不一定能用五十快很元。 何况这是乡下穷人嫁乡下穷人,虽然说王家老三回来了有点钱,但你也不知道人家有多少钱。 这五十块银元,在这王花屯儿,除了王地主家,看来是没有人能拿出来。 所以王媒婆就做了难,问李家夫妇你们是咋想的?老李头说俺姑娘说了,叫俺要三十块银元。 俺大梅说话从来是不掺水有底气。那咱村的人都说老王家发了财变成了有钱人,我和孩儿他娘合计既然已经要了三十块,那也不差这点儿直接要他五十块,他们家老三再有钱不也是不能结婚不能要孩子的人吗? 将来不指望他俩的孩子养老吗?有钱放在老三手里还不如放在招财和大梅手里头,现在我们不要,将来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王媒婆说,咱河间的地方穷,吃不上的饭的时候彩礼着东西根本就没有。 即使现在,在咱乡下,能拿出10块大洋彩礼的人就不错了,这五十块我可张不开嘴。 老李头说,村里人都说他家拿五十块没问题。你就给俺说说,俺也不会亏待了你。 王媒婆说,那要把这婚事给说黄了,你可不能怪我呀,你再想找这样的人家可难。 这王媒婆纠结了半天才开口,我也是一手托两家,不偏不倚啊,这结婚买什么东西摆多少酒席呀,那是后话。不管是多,不管是少,彩礼还是多少要给一点的。 大伯说那是那是,他王婶儿你就说。 王媒婆说,老李家养个大姑娘也不容易,出嫁了也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所以说呢。 老李家的意思是呢?屋里的气氛有点紧张。王媒婆伸出了一只手,将手指打开。 王媒婆说,50块银元,整个屋里老半天鸦雀无声。 李家的人和王媒婆坐在那儿全低头,王家的人全都是张大了嘴巴在那惊讶。 最后还是大嫂抬高声音重复的问了一声,五十块。 王招财有点傻了,他娘也有点傻了。 还是大伯说了句话,咱庄户人家一时半会儿也凑不起这么多钱,我们先张罗张罗,你看行不他王婶儿? 王媒婆可算找到台阶下了,说行,那咋不行呢?那我们就先回去听信儿了。行,行,行… 送李家人出来的时候,大伯不动地方,母亲也不动地方,大嫂眼睛都红了,又要变回到花二虎。 还是王招财送李家人和王媒婆出了大门。李家夫妇和王媒婆走在前面。 李大梅似乎有点不乐意走,走得很慢很慢。王招财追上她问,我不是告诉你要三十块吗?怎么就变成了五十块了? 要五十块让媒婆来呀,你家人别来呀,现在怎么办?想降都降不下来。 大梅眼泪在眼圈儿, 我说连十块都不要,你非要认我要三十块,爹妈听了一句话,索性就一起要了五十块,你还怨我。 王招财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李大梅哭着一步三回头的跟爹娘回家。 他俩的对话,王招艺在前屋听的一清二楚。 老李家的人都疯了,他家人咋不拿着刀上王地主家把王地主家给抢了呢?他李大梅再好呗,也能要出50块钱,王媒婆也是,要这些钱她也敢来提。 王老太知道这大儿媳人送外号花二虎。这是虎劲又上来了,不过说的也是在理,也就不搭理他。 王招财送完老李家人回来的时候,三哥已经从前屋房子里出来了。 看到三哥从这个屋里出来,王招财才想起来三哥,不然都把他给忘了。 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跟大梅说的话,好像三哥听到了。不过听到不听到也没有关系了,这门亲事是成不了了。 他俩进了屋,全家人一致的意见是不同意,王招财也在其中之一, 因为他不知道三哥能不能有这些钱。即使有,能不能给他拿这些钱?再说这五十快银元,在乡下娶媳妇确实是真多。 李家这门亲事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后来大嫂告诉招财,过几天嫂子给你说一门亲事。 咱村老花家的姑娘跟嫂子还有点亲戚呢,定不会这么黑。 还有我妹子家你水仙姐的小姑子,还没有出嫁,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王招财只是嗯了一声,都没往心里去。 最近听说李大梅家都闹翻了天,李大梅每天干活的时候都是在哭,王招财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婚事没成,最大的毛病是在自己。他告诉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大嫂还真是办事儿,没过几天就把人领来了。 就是他三妹花水仙的小姑子,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花水仙和他家的孩子。不过他们没有过来,就在大嫂家。名义上就说来串门。 王招艺知道花三虎来了,很想过去看看,但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也很不方便,就没提。 花水仙的婆娘姓张,大嫂领来的女孩儿叫张红,大嫂说你们就叫他小红。 这姑娘眉清目秀,长得也挺好看,在家里排行最小,干活自然也是最少。 长得可比李大梅白,个头也比李大梅高,王招财多少有点心动。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感觉对不起李大梅。 小红在王家呆了半天,大家都喜欢,不过大嫂这次长了个心眼儿。 既不想让双方家长见面,也不提钱。吃过饭就领着小红回了家。 然后让王招文送花水仙,小红和孩子回了小张庄。 大嫂回来问招财,你看怎么样?招财不知可否支支吾吾。 大嫂心里有数,他也有七分乐意,王招艺和母亲感觉也不错。最后还是王招财问大嫂,那这彩礼的问题。 大嫂说,你放心,还能像老李家那样吗狮子大开口。 这花水仙,昨天从王花屯回来到现在心情就一直不好。虽说小红婚事看的不错。自己也去看了二姐。 回来的时候路过娘家,又拿回来了5斤小米儿。 但回来听说,小红的亲事,婆婆张嘴就要三十块银元,心里特别别扭。 感觉钱要多了,二姐这媒要难当。再有就是自己嫁过来的时候要十块钱都没有。管人老王家张嘴要三十快。 如今自己一个人带一个孩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活的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 娘,娘,二姨来了。 来就来呗,你嚎什么?既不是来看你的,也不是来看我的。 你着脾气就不能改改,不怪人家管你叫花三虎,花云仙说。 你要能改也没有人管你叫花二虎,还有那花大虎嫁的太远,不然咱姐仨一群虎。 花云仙说, 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回去了。 回去,你回去啊,你要是回去我的饭做给谁吃?我的粮食多金贵你不知道啊。 花云仙说,过得这么难,你就找个人家呗, 才一年就找地儿啊,说得出也做不出啊。说,是不是为昨天的事儿来的? 饭好了,进屋吃饭,边吃边说,往屋里走的时候花云仙说,你把这墙拆了不行吗? 我就不拆,他老张家还能饿死我孤儿寡母不成。 花云仙说,老王家上上下下对小红印象还都不错,我来是想问问你家婆婆这彩礼的钱。 花水仙说,不用问了,三十块。 花云仙说,这么多, 多吗?他老李家要五十块多,我老张家要三十块还多, 花云仙说,这事你咋知道? 村挨的村一泼尿的距离,啥事儿不知道。再说了,俺小红嫁过去,他有个妈再有个太监哥哥不都给他们养着吗?三十块钱多吗? 听说你家招艺挺有钱的,你不说回来就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块银元吗?你老王家还能差钱? 二姐你告诉我,你家老三有多少钱。 花云仙说,我可不知道,他那钱挣的可不容易,给我两块银元,我就老知足了,不敢多想,你问这事儿啥用啊? 花水仙说,赶明儿我也去要两块去。 花云仙说,你就虎。 回来的路上,花云仙想,三十块钱这事儿也有点悬,感觉自己做了难。 果然回到家一说无人吱声,最后还是大伯说的话,没钱想办有钱的事难,有钱了想不用钱办事儿也难。 最反对的人还是招财,因为他心里还想着李大梅。 王招艺说,要是我没回来,有十几块银元,娶谁都不是问题,就是看中我手里的钱了。 他眼睛盯着招财对大家说,那我就花点给他们看看,修房子,大家都被王招艺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弄懵了,王招艺重复了一遍,我要修房子。 2023年6月15日 第5章 包办或自由 胳膊上的颜色正常,但能在皮肤外面清楚的看到骨骼,血管和筋的轮廓,一丁点的肉都没有,到小臂看着就正常了。 开门的大伯没有穿上衣,他有病的胳膊格外的醒目,还有点吓人。 虽然王招艺从小就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还是有点心酸。 大伯将王招艺让进屋坐下就问,为什么想修房子呢?修了房子剩下的钱还够给招财娶媳妇儿吗? 昨天你说修房子的时候,招财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王招艺说,够,可我心里不是滋味儿。 本来招财娶媳妇儿十几块银元也就够了。可招财告诉李大梅,管咱家要三十块钱的银元,李大梅的父母又加了二十块,就变成了五十块银元。你说我的心里能得劲儿吗? 大伯疑惑的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王招艺说,招财和李大梅说话我听见了。 大伯叹了一口气说,招财就是这个脾气。 王招艺接着说,我把家里的房子全都修一修,等房子修好了就把您接回去住。 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一个人住在这小房里头遭人惦记。你和招财合不来,我给你养老送终。 大伯说,招艺呀,大伯给你讲一讲这些年大伯是怎么过来的,再给你讲一讲这世道人心。 自打你走之后,这大清就亡国了,就变成了民国。到了这民国大伯货郎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当初你爹有病的时候,除了借的钱,剩下花的全是我的钱。咱家没有多少地,地里也出不了多少钱。 到你大哥结婚的时候,我和你二哥一起当货郎,挣了一些钱。 虽说你二哥过继给我当儿子。可我也不能看着你大哥,到了岁数娶不上媳妇儿了,那是民国初期,市面上看不到多少银元,花家要5块银元,实际上都是周粮食,铜钱,布顶的。 到了你二哥要当兵走的时候,也拿了五块银元,这五块钱凭良心说不是我给的,是你二哥自己挣的。 现在我老了,出去卖货费劲了,挣钱也就费劲了,招财他看在眼里。你娘还总说这回让他给我养老。可招财话里话外总是跟我闹着别扭。 我要是不能挣钱或者说没有个来钱道,他说啥我都得听着。 可现在不一样啊,我能挣钱养活我自己,甚至还能养活一个家,你说我能听吗? 招艺啊,大伯知道你有钱,可这只出不进,这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等钱花完了你说话谁还能听?谁说啥你不得听着? 王招艺听了大伯的话,说,大伯我们做太监的每一个不是往钱眼里钻。到老了无儿无女,我们最知道钱的重要性。 可我娘老了,我还是想修房子,让她过得好一点,至于说给招财娶媳妇儿,到老了我还要指着招财和他孩子养老吗? 就像我修完房子把你接回去住,给你养老送终一样。 大伯说,我是不会回去住的,你也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没有不让你修房子也同意你拿钱给招财娶媳妇儿。 我的意思是说,想让你接了我货郎的生意。你二哥非要去当兵,你小弟嫌弃货郎的生意,走街串巷低三下四不爱干。 这民国可不是大清,这生意比那个时候好干的多。你要是有个来钱道,将来就好办多了。 当货郎这事儿王招艺一点儿都没有往心里去。倒是觉得大伯老糊涂了。 说着婚事不成全怪招财他不生气。房子修好了也不回去住。还让我一个太监去当货郎。 这维修房屋倒是比娶媳妇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啰嗦事儿,王家在王花屯是大家族,帮工的人自然是多。 维修毕竟不是重盖,把土墙推倒翻新重修,换了大门,换了几扇窗户,再重修了房顶。每天都有很多人忙来忙去。 王招艺出钱一日两顿,有酒有肉。每个人看到王招艺都会喊三哥,兄弟,大侄子好啊。 不过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王招艺也出钱给大哥王招文家和大伯的小破土房,重新修缮房屋。 修缮房屋没有太多的料钱,基本上都是木工和帮忙人的吃喝钱,这也花掉了王招艺十几块银元。 这个举动让他在王花屯儿变成了受人尊敬的人。连王地主家的儿子看到他都会喊一声三哥。这让王招艺忘记了做太监的卑微,也感觉到了钱的魅力。 花了这么多的钱,让王老太倍感心疼,感觉自己家盖这些房子好像也没花这些银元,这些钱娶个媳妇儿都够了。 倒是王招财,又变高兴了,觉得房子盖好对自己娶媳妇儿有好处没坏处。三哥有这些钱修房子,还没有钱给我娶媳妇儿吗? 自从王招艺给大哥王招文修完房子之后,大嫂花云仙看到王招艺,更是欢喜得很,总是让根全和根福两个儿子为的叔叔传。 有意无意的还提了提张家小红。提到小红,王招艺顺便问了问大嫂妹妹花水仙的事。 大嫂说,别提了,我那个妹妹呀,前些年嫁到了小张庄的张家。 进门第二年给张家生了个女娃,张家重男轻女,这也正常。后几年一直也没怀上,张家婆婆自然是不太高兴。 我家老三那是省油的灯啊,虎劲儿上来谁也不管不顾,直接在院子当中砌了一堵墙。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 张家也穷啊,就在去年我那妹夫寻思着当兵来钱快,每个月十块八块银元,当他二年三年攒点钱就不干了。 那可曾想啊,去年直立跟东北人打了起来,他死在了战场上。这钱没挣来,人还搭进去了。 她领着个孩子孤儿寡母,全靠她婆家和我娘家给点粮食度日。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啊。 王招艺听着大嫂说的话,心里也不太好受。可也没往心里去,一说一听就过去了。 这秋天的太阳最是毒辣,大中午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地里干活的人,这时都在树下乘凉,王花屯村里的道路上一个人也看不见。 咚咚咚,有人在敲王家的门,王招艺正在屋里睡觉,听到敲门声,懒洋洋的爬起来去开门。 边走边问是谁呀?门外没有说话,推开大门一看,李大梅。 王招艺看着门前的大梅问,你有事儿吗? 大梅低着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找招财? 大梅点了一下头,又迅速的摇了摇头。 这时娘在屋里喊了一声,招艺谁来了? 王招艺对大梅说,进屋说。王招艺将大梅领进屋的时候,心里在想,上次相亲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只听说大梅和父母闹得挺别扭,但一直没有看见过。 自从修完房子来提亲的人也有,但是大部分招财都不同意,也有因为钱的原因。不知道她来是什么意思。 李大梅进了屋,站在一边,低下头不说话。王老太,让李大梅坐下,但她没有坐。 孩子你来有事儿吗?王老太问。 李大梅仍然低头不说话,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角,王招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次相亲,招财是不是让你家管我家要三十块银元的彩礼? 李大梅轻微点点头。 你家叔叔婶子又将三十银元的彩礼变成了五十银元。 李大梅又轻微点点头,她的泪水已经从脸上落在了衣服上。他没有用手去擦眼泪,而是双手继续拽着自己的衣角。 王招艺又问,你还是喜欢我们家招财是吗? 李大梅将头低的更深了。 是你父母让你来的吗? 李大梅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招财让你来的。 李大梅又轻轻摇了摇头。 王招艺说,我明白了,孩子你回去。 李大梅抬起头,用她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王招艺说,三哥。 王招艺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回家等着去。 送走了李大梅,王老太对王招艺说啊,你说这孩子多大的胆儿啊,趁爹妈不在家,咱家招财不在家,就敢来说这事儿。 王招艺看看娘说,她说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 你就说她做你的儿媳妇儿行不行? 王老太说,咋不行呢?他是家中老大,里里外外干活是一把好手,人心眼也好,这全村都知道。可这老李家五十块银元的彩礼,哎呀。 自从王媒婆来到李家传话,明天再到王家谈谈这孩子婚姻的事情。 李家就闹翻了天,李家娘说,看着两个孩子挺投脾气,这是人王家给咱个台阶下,这回咱可不能要这五十块银元钱的彩礼了。正常人家要多少,咱就要多少。 王媒婆说,好,好,这样好。李家爹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老王家既然主动找上门来,这彩礼的事儿更是一分钱都不能让。 老两口因为这事儿吵的不可开交,王媒婆也不知可否。 只有李大梅在旁边,就像旁观者一样,一声也不吱。 最后还是李家爸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决定了,明天的彩礼依然要五十块银元。 这边王家人也没闲着,吵得更厉害,五十银元的彩礼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由于大嫂介绍的张家闺女,要30元彩礼,大家都嫌多。所以大嫂主张20元彩礼,这已经比普通人家多了。 再说有这二十元小两口过日子就很不错了。 这只是建议,因为大嫂不出钱也没有钱,还得看王招艺的,但她的话大伯和娘是同意的。 王招财听了可不太高兴,因为上次他就跟李家说了给三十块。现在变成二十块,面子上也过不去呀。 不过三哥没有说话,别人说话他也不放在心上。 最后王招艺拍板决定二十五块银元,包括你们要买的东西在内。 大家听到了这个数字又有点惊讶,又有点奇怪,为什么二十五呢? 王招财知道这是三哥在跟自己生气呢。对三哥说,三哥别说二十五, 三十五你也拿得出来,你就给个三十呗,凑个整。 王招艺说,二十五。 王招财说,三哥,我知道你有钱,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也没伸手管你要过钱吗?这次我就要一次。三十块钱也是个整数,我面子上也过得去。 王招艺继续说,二十五。 王招财有点急了说,三哥你要这么说我得找娘去。 王招艺笑了笑说,娘不就在这儿了吗?你今天就是找爹去,我也是二十五。 气氛降到了冰点,大哥大嫂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了也白说,他们没有钱,母亲知道老三跟老四置气也没有办法,招财气的脸通红。 老半天大伯说三十,剩下的五块银元我拿。 这回大家更惊讶,惊讶的不是大伯拿五块银元给招财结婚。而是他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现在也不怎么出门卖货。还能拿出五块银元? 大伯接着说,老大结婚的我拿五块。老二当兵啊,我也拿五块。这老四结婚了,我应该多拿点。 可我老了,干不动了。我再拿五块,就算是不偏不向,王招财平时跟大伯关系不好,但今天他感觉大伯比三哥对自己好。 二次相亲开始了,原班人马,原来的地点,跟原来一样一样的客套话,只是这气氛比原来更加尴尬。 感觉就像做买卖一样,李家的想法是五十银元彩礼,王家的想法是三十银元彩礼。 当大嫂跟王媒婆说,咱得研究研究这彩礼的事情的时候。 十块,声音很大,是从一进屋就低着头不说话的李大梅那儿传出来的。 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还是李家爹先说了话,要多少钱,不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将来把日子过好吗? 十块银元也能过好日子,就十元。 李家父母对这十快银元,非常不满意,感觉还不如穷苦人家。 王家人也都不吱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王招艺说了一句话,三十银元你们看行吗? 大梅接话说,三哥,用不了这么多。 李家父母赶紧说,行行行。 民国十二年秋,这一半包办婚姻,一半自由恋爱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这婚事很快就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李家原先说好这彩礼钱,李家一分钱不要。全都给小两口办婚事和过日子。 这钱过给女方之后,李家反悔了,只给拿回来一半说是先借用。 大梅还有两个弟弟,年龄还小。大家谁心里都有数,这个借用就是有去无回。 2023年6月16日 第6章 挑起货郎挑 拿出二十五块银元的每一块,就像在王招艺身上抽掉一根筋。 还好王家的婚礼办的还是比较体面的,只是在办酒席的时候钱不够,王招艺又拿出了几块银元。筯抽多了就不觉得疼了? 王招财因为李家扣下来原本说好归还的彩礼钱,并没有给李家人好脸色看。其他人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大梅也没有埋怨他。 婚后王家人才知道娶了李大梅,算是他王家人捡到了。 这招财媳妇儿特别能干,把家里所有的活都干到了。为人也和气,并不嫌弃王招艺身上的异味。 特别是王招艺身上的衣服,没有两天以上不洗的时候,连王招艺要上别的毛巾,也是一天两洗,所以在王招艺身上也没什么异味。 没事儿的时候还去小破土房儿,帮大伯洗洗涮涮。 没有几天就张罗着叫王招财上王地主家租几亩地,给王地主家当佃农。 王招财并不同意,说你李家拿了我十五块很元不还,叫我去当佃农。大梅并不与他争吵去找娘和三哥大哥。 王招财拿这几个人还是没有办法的,只有去地主家,租了几亩地当起了佃农,再加上自己的两亩地可有活干了。 倒是王招艺,自从结婚的时候没给拿30块钱,虽说后来又拿了几块钱,但是跟招财的关系,和刚回来的时候就有点不一样了。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又好像跟招财的关系有点像招财跟大伯一样。 大梅跟大嫂的关系,好的不得了,有一次大梅她娘来串门。看到大梅结婚的时候买了两块香皂,特别好。 你俩也用不了两块儿,我拿走一块儿。 大梅直接就说,不给,我家婆婆还没用这么好的香皂。你家有钱自己买,他娘走了之后,王家老太说,你这样说不对,毕竟他是你妈,一块香皂不至于这样,哪天她再来,我给她, 娘不用,大梅不语。 到了晚上把这块香皂给大嫂送去了。大嫂欢喜的很。自从那以后大梅他娘就不大来了。 最近王招艺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师傅给了5块钱。自己手里八十块银元,回家不到半年,只剩下二十几块了。 还好大事办完了,这只出不进,是个问题,剩下的二十几块虽说不少,难道能给自己养老吗? 还有就是每天晚上从招财和大梅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每次听到招艺都会把耳朵堵上,师傅以前告诉过自己,太监在这种事上分两种,一种是有念想一种是没有念想,在成年太监之中,没有念想的很少。 看到心仪的女孩就会发热脸红,看到这种事或听到这种声音,更是会感到烦躁,甚至会感觉痛苦。 王招艺在这件事情上与其他太监有所不同,他十几岁的时候看到宫女换衣服就会小腹胀痛。所以他的念象除了发热脸红烦躁,还有小腹胀痛。 他跟他师傅学过这件事儿,他师傅说,疼好啊,疼就能让你断了念想,断了念想就没有娶媳妇儿的想法。 太监娶了媳妇儿就会变成畜牲牲口,这个倒是真的,王招艺从小就听有媳妇的老太监们,互相传授怎么折磨自己的女人,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决定永远都不找媳妇儿也可以说是不买媳妇儿,不当畜生,不折磨人。 可不折磨别人就得折磨自己,因为轻微的疼痛并没有让自己断了念想,念想反而让自己更加疼痛,所以每当招财和大梅屋里传来那啊啊呀呀幸福的欢乐声,他就将自己的耳朵堵上。 过年了,要说河间的地方,冬天的时候并不冷。但这个冬天王招艺过得特别冷。 那是因为一入冬大伯就病倒了,虽说自己还能伺候好自己 ,但招艺隔三差五就过去看一看,还给请了郎中。 一直到过年,病情也不见好转,快过年的时候娘也有病了。 唯一让人心情好的事情。就是大梅怀孕有些日子了,这让大家都很高兴。 在王招艺眼里,这好像就是在招财和大梅身上投资见到了成果。 不过他最近没有时间想这些,还是大伯和娘的病最重要。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熬药和给大伯送药。 大梅有身孕,洗洗涮涮还行,这些活就落到了王招艺身上。不过作为太监出身,唯一难不倒他的,就是伺候人。 可是钱会把他难倒,请大夫总是要花钱的,买药也是要花钱的,而且药这个东西从来都不便宜。 招财和大梅结完婚没剩什么钱,大哥大嫂本来就过得青黄不接。 大伯有没有钱?也没说,拿钱出来买药,自然都得他一个人出,这大夫也没少请,药也没少吃。可两位老人的病就是不见好,大伯一直胳膊起床已经开始费劲了。 哥三个一筹莫展,坐在一起研究对策,甚至已经想到了大伯的后事。 不过最近听说这老人们今年都有病,大夫抓的方子不咋见效,这城里卖洋药的效果挺好。 大哥说,王地主家的老人就是吃了这城里的洋药好的。可这洋药贵,招财和招文都没有钱,也就不怎么吱声。 王招艺一咬牙说,买,让大哥明天问问王地主家的药在哪儿买的,咱也买。 第二天王招艺就上河间去买了洋药,这洋药买回来是两个玻璃瓶,里面全是小白粒粒儿。 招财问,这玩意儿能治病?王招艺说,应该能,这东西挺贵,咱就试试。 开春了,王老太一瓶药没吃完就痊愈了,什么都能干了。大伯吃了一瓶药也好了。但是身子骨虚弱,好像以后也不能挑挑当货郎了。 王招艺的钱好像长了腿一样,一个劲儿的往外跑,一个冬天下来,自己的银元就剩下十几块了。 他决定想点办法,他想出去做工,到大户人家当下人。 想法一说出来,全家没有一个人同意。娘自然是心疼不用说。 大梅说,三哥,咱家自己有二亩地,去年又给王地主家做了佃农租下几亩地。咱不去,在家饿不着我们就饿不着你。 大嫂更是不同意,这么一大家子人还让你出去靠伺候人混饭。 王招艺说,我不是愁没饭吃,我是想出去挣点钱。这一年我看明白了,乡下人种庄稼只能维持个吃饭,咱得有点现钱啊。 不管怎么说,全家人是一个不同意,十个不同意,干伺候人的活就是不同意。 王招艺又来看大伯,跟大伯学了要出去做工,到大户人家伺候人。 大伯很不高兴,为什么一定要干伺候人的活呢。活又累,给钱又不多。 王招艺说,别的我也不会,种地的活我也干不好。 大伯说,种地,种地一年到头去了吃喝能挣多少钱你告诉我。 王招艺说,种地是最不挣钱的。自己没有地,给地主当佃户,一家几口去了吃喝,一年两三块银元,不错了。 大伯问,那你出去做工呢? 我没有手艺,只在皇宫做过太监,到人家做工,如果不出力,在供吃供住恐怕也挣不了多少。 大伯又问,那你觉得这货郎能挣多少钱? 王招艺说,不知道。 大伯说,做的不好,一个月能剩一块银元。 王招艺立马就来了个兴趣,对大伯说,做的不好能挣一块银元,那要做的好呢,你给我讲讲这钱怎么挣。 大伯打开了话匣子,这大清啊,可不比民国。大清的时候税多不让卖的东西也多。 在我这儿最大的区别就是盐,大清国有盐道,贩卖私盐是犯法的,我卖的最好的就是盐。 当然这货郎卖什么货的都有,有卖农具的,有卖小孩玩具的,还有到了什么节气卖什么的。 我只卖针线,盐碱,头绳,香皂,一类的生活必需消耗品。 还有就是到哪儿去卖,有集市的时候到集市上去卖,那是一定的,没有集市的时候哪儿偏僻往哪儿去,你去费劲他们出来也费劲。 再一个就是卖给谁,女人和小孩的钱要比男人和老人的钱好挣。 穷人的钱要比富人的钱好挣,官家的钱要比个人的钱好挣,最后就是这货是不是一定要卖钱。 王招艺都听懵了,这货不卖钱卖啥呀? 大伯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穷人的钱比富人的钱好挣。 这穷人大部分时间他没有现钱,但是他有粮食,你给他货,换他的粮食,如果是杂粮就更好了。 当然你得熟知各种粮食的价钱。如果没有粮食,拿别的东西换也可以。比如说,铜,铁,不管是什么,你都要熟悉他们的价钱。 如果你不光收钱,还以货换物,你就一定卖得快挣得多。 如果你卖儿童玩具一个村儿要三个月去一次,你得等孩子们把它玩坏了再去。 如果你卖农具,一个村儿你需要一年去一次,到两次。 如果你卖生活必需品,同样的村儿,你可以天天去。 时间是一个重要因素,同一个地点,你去的时间长了,你就认识了这里的大部分人,也可以说这里的大部分人认识了你。 人熟为宝,买卖自然就好做,一个要饭的傻子,每两天一次路过咱们村儿。十年时间,村里的人都认识他。张家今天会有剩饭给他一口,张家没有,李家还有李家没有,别人家会有。 同样的道理。你到一个村卖货,两天一次去十年。他们连傻子都认识了,会不认识你吗?总有那么一家两家会买你的货。 说货郎鼓一响,黄金万两那是扯,但是养一家人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当年我要是能挣这些钱,也就不用送你进宫了。 往家走的时候,王招艺已下定决心当货了,这货郎挑子能有多沉?大伯偌大年纪都能挑动,我更能挑动。 回家跟娘一学,娘不太同意。说你二哥就当货郎,当来当去当兵了,王招艺说,娘我不是他,我当兵谁要我? 从这天起王招艺每天到大伯家学习如何当货郎。大伯一个人在家无法出门也没意思,王招艺的到来让他高兴的很。 给他讲什么东西怎么卖怎么说,在哪儿上货?换回来的货卖给谁?怎么讲价钱。 他还特意上河间府去了一趟,问一问自己要换回的货,现在是个什么价钱, 挑子是二哥留下来现成的。 货大伯那儿就有, 虽说不全,但是也差不多, 大伯说自己干不了了,这些货都给你了。 你跟你二哥不一样,你二哥是跟我走了半年才自己卖货的,挑子也是一点一点适应的。 告诉你怎么做,跟领你做一遍,那是两码事。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王招艺将挑子挑回了家,决定明天早上一早就出门卖货。 大哥大嫂听说他明天就要卖货了,今天晚上也来看他,大哥还是不同意他当货郎,刚回来半年,现在当货郎,好像面子上过不去,大嫂倒不这么想,干啥不是混口饭吃呢? 王招财说,三哥你一句都喊不出来,一份货都卖不出去,你信不信? 大梅没好气儿的说,你会说好话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会说话别说话。 三哥别听他的,你一定能卖好货。 王招艺看招财,心里也挺不痛快,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废物。 王招财说,行,三哥你就当我没说,明天你试试就知道了,我试过一天你再试试。 王招艺的脸色已经非常的难看了, 王老太瞪着招财说他的不是,大哥大嫂,加上大梅都说她的不是。 招财就更来劲儿了,说,三哥回来的时候就算是咱村儿的有钱人,给咱家修了房子,给我娶了媳妇,给娘和大伯又看了病,现在出去当货啦,你让王花屯的人怎么看三哥又怎么看我? 再说这货郎的钱他不好挣。 明天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第二天,天没亮,王招艺就挑着货郎挑出发了,直到天黑下来才回来。 大门开着,王 招艺挑着货郎挑,直接就走了进来。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两个大侄子在,连走路费劲的大伯都在。 2023年6月17日 第7章 再遇花水仙 大嫂说,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出去找人了。 招财问,三哥卖的怎么样?是不是一份没卖出去? 王招艺抿嘴笑着,点头说是。 大哥接过 货郎挑说,会卖就卖,不会卖咱就不卖,娘又是眼泪在眼圈。大梅也准备好了饭菜, 大伯说吃饭,吃完饭送我回家。 送大伯回家的路上王招艺问大伯,我是不是很笨呢? 不笨,一点都不笨,你知道害羞,知道害怕,知道不好意思,这还笨吗? 你也不是不会卖,也不是卖不出去,而是根本就没去卖。 王招艺非常惊讶的看着大伯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货郎挑招财也挑过一天,他只是出村找一个凉快的地方一待,到了黑天就回来了,你不也一样吗? 王招艺说,我走过了大张庄,继续往东走,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在那坐了一天, 我和招财都不是做买卖的料。 大伯不再说话,王招艺将大伯送进小破土房,转身刚要走,大伯突然问道,你还有多少银元。 王招艺 愣住片刻回答说还有十几块。 大伯说,还真不少,招财张不开嘴是因为他有饭吃,你张不开嘴卖货是因为你有钱花。 我能张开嘴去卖货,是因为我两个铜板在身上放三年, 上面的字儿都磨平了,花都花不出去。明天你把货郎挑送回来以后再说。 王招艺躺在床上和计大伯说的话, 招财放不下面子的去卖货,是因为他有地,有饭吃,只要地里还长庄稼,他就会一直有饭吃。 我放不下脸面子去卖货,是因为我兜里有钱花,但我会一直有钱花吗? 钱没有乱花,但以去年到今年的速度,这些钱根本就花不了多长时间。没有钱可以不花,但有饭吃。 如果一开始回来的时候我就没有钱,房子可以不修,招财可以不娶媳妇儿,娘和大伯的病也可以不看,他们也有可能会死。 可我在家里,在他们的眼里,还是现在的我吗? 走出大门,村里的人还会高看我一眼吗?对,问题就在这儿。 家里人村里人都认为我是有钱人,我也把自己当成了有钱人。高看了自己,当我钱花了了,我就会变成年轻时候的大伯,两个铜板在兜里放上三年。 大伯曾经说过,等钱花完了你说话谁还能听,谁说话你不得 听 着啊! 早晨王招艺吃过早饭,找了个草帽,挑起货郎的挑子,刚要出门。 大梅过来说,三哥给大伯送完货郎挑就快些回来,把昨天穿的衣服换下来洗一洗。 王招艺说,今天不洗了,货郎挑也不还给大伯,我今天还去卖货。 大梅说,还去呀? 王招艺说,去。大梅一把将他腰间的手巾拽了下来,说换一条,大梅拿来一条干净的手巾递给他。 这个举动总是让王招艺特别感动,他知道这条手巾特别脏。 出了门他压低草帽,低头向前走,村里三三两两的人,有人下地干活,有人出去上工。 王招艺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心想,他们都在看我,他们都在想这个太监要出去干活了,或者说这个有钱人要出去干活了。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我,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王招艺猛地抬起头,好,他们都在看我。 好像有人要跟自己打招呼,但他没有理会压低草帽,迅速的走出了王花屯。除了村儿,他连刚才要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是谁都记不清。 走到了大张庄村口,放下货郎挑,王招艺感觉到肩头特别疼痛,昨天没卖货,但挑可挑挺远。 在村口站了好一阵,他不想进去不想喊,不想摇晃货郎鼓。 又站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挑起货郎挑,他感觉肩头特别疼,这挑子也特别沉,他还是进去了。 不过他可没有喊,他也没有摇晃 货郎鼓,只是低头往前走,压低草帽一直走。 这也不是办法呀!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胡同口,胡同不宽,好像人家应该也不会太多。 他压低草帽走进胡同, 拿起波浪鼓在他手里叫货郎鼓,摇晃的鼓声一点节奏都没有,杂乱无章。 别人都会唱,但他不会,他只会喊。货郎来了,货郎来了,有买货的来看一看。 声音一大又尖又细,不男不女。感觉就像太监在喊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但他走了几步,喊了几声,发现好像没路了,前面有几双脚和两个箱子。 他抬头一看,这根本就不是胡同,而是一户人家。里面有一个货郎挑子放下,几个大人小孩正在看里面的东西。但现在不看了,连卖货的再买货的都在看自己。 王招艺转身就走,不他是在跑,这回肩头也不疼了,挑也不重了。 他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什么反应,但他猜到了是笑。 他一口气儿跑出了大张庄,坐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够了,他特别失落,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干不了,是个死太监。 这回他也不进大张庄了,围着大张庄周围的小路转,也不喊只晃货郎鼓。 到了中午,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货郎鼓晃的,已经是天旋地转了。 但他没有停,依然在摇晃。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 小货郎,你都不进村儿会有人买你的货吗? 王招艺回头看去,一个老人牵了一头驴上坐了一个女人,他没有回答。 女人说,我没有带钱,你要是愿意去,顺这条路走一里地,右拐有个桥,在走半里地有两户人家,其中大门正在上漆的就是我家,我买你点货。 王招艺说,去。 他走的非常非常慢,他在想一会儿到了这家 怎么说,在想自己卖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多少钱? 过了桥没走多远,骑驴的女人已经回来了,对着他说这么慢,你还没走到,然后继续向家走去。 王招艺走到地方的时候,看到确实只有两家有一家门大开,有两个油漆匠给这个门上漆,这个女人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王招艺将货郎挑放下,女人并不 废话,告诉他自己想买的东西,王招艺将货该包的包好,该装的装好递给女人,女人给钱的时候他想起了大伯的话,地主家的钱要少挣。 他少收了一点钱,女人接着问王花屯的老王头怎么不来了? 王招艺有点愣住了,女人说这个货郎挑不是老王头儿子的吗?有时候老王头也挑。 王招艺说,那是我大伯,他老了有病了,挑不动了。 女人说,你在这等一会儿不要走,他去叫了另外一家的一个老太太,出来也买了王招艺不少的货。 又走回大张庄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他没有继续围着大张庄外面的小路走,而是直接走进了大张庄,摇起了货郎鼓。 一进村他就看到了早晨看到的另一个货郎,那人问你跑啥呀? 王招艺回答,我尿急。 那人说,把人家当茅厕了,王招艺笑,那人也笑。他俩卖的东西大部分都不一样,那人会喊,他不会,那人鼓摇的好听,王招艺也不会,他就跟在那个人的后面。 买王招艺货的人还真不少,也有人问他没有现钱,可不可以拿粮食换? 这时他又想起了大伯的话,穷人的钱好挣,粮食需要多要一点。 太阳还老高,他的货物有些就不全了,挑子里也装了一些粮食,他决定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他想着如何把粮食变成钱,没有的货如何去办齐。 想着如何把兜里的钱再变成几十块或100块银元。想着挣钱不是很难,二哥王招武什么要去当兵?想着挣钱如何给娘花,大梅和大嫂对自己很好,挣钱也应该分给他们一些。想着明天的挑子应该挑更多的货。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将来在遥远的他乡,他会当上十几年的货郎。 王招艺回到王花屯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大伯家。 给大伯讲了,今天的货是如何好卖? 大伯说,所以我知道你昨天根本就没有卖货。 王招艺不好意思的说,以后天天去。 回到家跟娘说,娘也非常高兴,大梅也非常高兴,晚上大哥和大嫂来了,听了更是高兴,唯独四弟招财,净说些风凉话。不过没人理他。 夜深人静,王招艺对着今天卖回来的钱和换回来的粮食傻笑。 他算了一下,按今天的买卖一个月下来,自己挣的钱能兑换两块银元。给自己吓了一跳,在这个银元都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月能挣到两块银元。 他在想种地一年到头看不见几个钱儿,那为什么二哥要去当兵?招财宁可种地不去卖货呢? 如果一个月真能挣到两块银元,那么大伯光挣不花,他应该很有钱啊?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打这以后只要不刮大风,不下雨,王招艺必定出门卖货。 不过他也发现头几天的买卖挺好,过了几天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又来找大伯,问其究竟,大伯问那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王招艺说,大张庄,还有附近的两个村儿,连小张庄都没去过。 大伯说,那你就去小张庄试试,走一走,其他去过的村庄十天八天再去一次,虽然你卖的货天天都有人买,但是换个地方就会好一点, 村子不有的是吗?咱这地方就是人多。王招艺似乎有些明白了。 头一天来小张庄,货确实没少卖。不用走,晃着货郎鼓,在原地就有人来。 不过在中午卖货的时候,有母女俩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女人领个孩子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人少了,女人走过来递上钱说,我买一包盐。 王招艺接过钱递给女人盐的时候,他看着女人,虽然女人头很低,但他还是认出了这是大嫂的妹妹,脱口而出花三虎,然后马上改口说,水仙姐。 他有点害怕,害怕这女人马上就会一个大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被她打怕了。 花水仙接过盐说,是招艺兄弟呀。 两个人愣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花水仙就想走。 可她的女儿却不想走,还伸手拽了货郎挑上的红头绳。 花水仙看女儿拽红头绳,有点急。一把将女儿扯了过来红头绳顺势掉在了地上,看到弄脏了的红头绳,花水仙一巴掌打在了女儿的屁股上,小女孩哭了。 王招艺吓得一哆嗦连忙说,水仙姐,你这是干啥? 花水仙捡起地上的红头绳, 用手拍了拍,好像也不能像新的一样干净。 她用手慢慢将头绳打开,将弄脏的全部扯了下来。说这些我全买了。 马上又改口,我用粮食换,需要多少? 王招艺特别紧张说,三斤小米。 花水仙说,好,快出村的时候,路左边有一户人家大门旁边开了一个小门儿,我就在那儿。 王招艺回家的时候走的很慢,货郎挑在肩头,吱嘎吱嘎慢悠悠的响着。 他并不想要回花水仙赔给自己的三斤小米儿,但他很想知道花水仙家在哪儿住。 快要出村的时候,他果然看到了一户人家,大门旁边开了一扇小门,他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 门开了,花水仙从里面出来说,拿米来了。 王招艺说,不,不要了。 花水仙说,站在这儿往里看,还说不要了,给。 王招艺想要解释,可没有说出口,他将小米儿倒进了自己的米袋儿,不过他感觉这没有三斤,二斤半都没有。 娘,娘,我不想吃菜,我想吃小米儿。花水仙愤怒的喊道,想吃小米,你别拽人家的红头绳,有娘生没爹养的。 孩子憋屈的有点儿要哭,花水仙一巴掌扇了过去,喊到,哭哭,就这东西,不吃饿死,然后抱起孩子一起哭。 小红推门走了进来说,你又冒哪门子虎气发哪门子疯啊? 花水仙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锅里的小米和菜。小红拽着孩子走,回头说,那边还没做呢,一起过去吃点儿。 花水仙低头说,不去,锅里多少也放些米,能扔了。 2023年6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章 可怜花三虎 王招艺吃晚饭的时候,跟母亲学了花水仙今天赔自己三斤小米儿的事儿。 大梅听了非常惊讶,就问三哥赔了你多少小米儿? 王招艺说,三斤其实也没有三斤也就二斤半。 大梅叹了一口气说,前两天她家又断粮了,回娘家和大嫂家拿了5斤米。今天又赔给你三斤,估计应该是没有了。 王招艺特别惊讶,娘说你不应该收她的三斤小米儿。 王招艺说,我也不想收,我也知道我们是亲戚,她是大嫂的妹妹,可没办法呀,她非给不可。 王招财说,收也收得,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三哥挑个挑子也不容易。 娘说,不要胡说,那是咱家的实在亲戚,再说了,她家也确实不容易。 王招艺只是吃饭,并不说话了。 咚咚咚,王招艺清晨就敲响了花水仙家的小门儿,花水仙开门一看是王招艺,将门打开说,进来,这么早。 王招艺并不说话,从货郎挑上拿下来两个包,说这里有5斤小米儿,5斤白面给你的。 花水仙愣住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但是还是没有掉下来说,可怜我?这粮食我可不能要。 王招艺说,不不不都是亲戚,再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多,你拿着,水仙姐。 花水仙说,你来的太早了,谁买你的货进来坐会儿,说着手已经把白面和小米拎了起来往里走。 王招艺说,不用了,但是脚却往里走,他看到这确实是一户人家用墙隔成了两户人家。墙边儿零零散散种的一些青菜都很整齐。 进入屋内可以说是特别整洁,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孩子还没有起床,但饭已经做好了。 花水仙说,早晨还没吃饭,就在这儿吃。 王招艺有点磕巴说,吃,吃完了。 花水仙说,从小你就撒谎,我还少打你了。 王招艺说,小时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花水仙说,那今天说的就是假话了,那就在这吃,大清早你从王花屯都已经走到了小张庄,吃饭了,谁信呢? 王招艺说,那也不吃,转身要走,花水仙一把抓住了王招艺的手说,可不行。 王招艺用另一只手想挣脱她,可花水仙也用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手,四只手搭在一起,王招艺瞬间有些手麻脸红。 紧张的说,花三虎,啊不水仙姐你松手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花水仙说,愿意叫啥你就叫啥,把饭吃完再走就行。 王招艺看着花水仙端上来的粥,青菜多米少,就问是不是我昨天把米都拿走了,你的粥才做得这么稀,米放的这么少? 花水仙说,你不拿走,也强不了哪儿去。这院里四口人全是女的,过得跟要饭花子没啥区别。 吃,别看稀,吃了也比不吃强,不然这货郎挑你能挑动吗?一大天呢,这样的粥俺娘俩天天拿着度命都没问题。 自从十二岁进宫之后,王招艺再没见过这么稀的粥。 边吃边问花水仙,中午晚上你们都喝这么稀的粥吗? 花水仙说,往天是的,但今天你要不来就什么粥都没有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 王招艺说,你是真虎啊。 花水仙抿嘴笑着说,没有以前虎,我那小米压根就没有三斤,我还抓回来一把。 王招艺看见花水仙脸上的笑容,她也不那么的吓人了,也不害怕她了,她的脸比以前白了很多,也瘦了很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王招艺这货郎的活没干到一个月就已经轻车熟路,有一件事令他心情很不好,就是他是太监的事儿,从前只有王花屯的人知道,现在其它村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这对他生意不但没有影响,好像还有帮助。 王招艺皮肤细腻不长胡须,有点像十八九岁的孩子,而且说话和声细语。 来买他货的人,大部分都是女人,不管出于好奇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到了月底他通知河间府收粮的老板来把粮食拉走。他仔细算了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连钱带货,他可以剩下两块半银元,这可不是北京也不是河间府,这是王花屯儿啊。 晚上他将全家叫到一块吃饭。大伯没有来,他宣布第一个月他就挣了一块半银元。 大家都欢喜的很,连招财都乐得合不拢嘴。 不过大嫂高兴之余,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吞吞吐吐的。 王招艺就直接问了大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嫂说,我不说,让你哥说。 王招文说,我不说,说好了的你来说,你要不说就别说了。 大嫂说,行行行,那我说,娘,老三,老四,咱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务农的,没有一个时文段字的。 他王地主家的孩子,今年要请先生,王地主说了,不管是他家的长工,短工还是佃农,只要孩子的年龄相仿,就可以到他家跟着一起读书。 每半年一块银元,咱家根全的年龄正好。我和招文就合计叫老大去读书,可这钱…… 王招财马上接话说,读书那是有钱人干的事儿,咱乡下穷人读书啥用? 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读10年书得20块银元,娶媳妇都够了。再说了,他王地主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要有十几个二十个孩子去,就等于你们拿了他家孩子请先生的钱,你们说是不? 大嫂有一些不高兴的说,老四啊,照你这么说这穷人就得祖祖辈辈是穷人了? 这万一咱家根全读书要有点出息,不也给你老王家光宗耀祖吗?有个二年三年不也是识文断字吗? 不是说非得读10年,走一步看一步呗,至于你说的给王家的孩子拿读书钱,那咱家的孩子一元钱不也请不来先生吗? 王招财说,咱老王家祖祖辈辈种地,就没出来一个有出息的。 大嫂有些生气的说,他王地主家跟咱家是一个老祖宗?也是祖上出了一个读书的,当了官儿才成为地主的吗? 王招文感觉这话味儿不对,怕媳妇花云仙冒虎气。忙说,你嫂子就是说说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行了,都别说了。 花云仙更是来劲儿得说,不行我得说,老四啊,这钱算嫂子管你借的,等有了就还给你。 王招财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钱,这钱是管三哥要的,怎么就变成了管自己借的呢? 他也只能说,大嫂不是我不借,这一年两块银元我也没有。 花云仙说,你哥说的对,我也就是说说没有就算了。 大梅说,大嫂你也别这么说,根全要读书,咱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王招财说,想什么办法,你要能把你家欠的钱都要回来,就有办法了。 大梅不说话了,低头了,哭了。 这时王老太有些愤怒的高声说道,都别说话了,吃饭。 王招艺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这里边涉及到钱,是他的钱。 这顿饭在假惺惺的和谐范围之内,心情压抑在兴高采烈之中庆祝了王招艺货郎做的成功,总算是吃完了。 三叔,三叔,娘,娘,三叔来了。 听到孩子的喊声,花云仙出来,看到王招艺挑的货郎挑进了院,说,老三来了,今天没去卖货吗? 王招艺说,还早,一会儿再去,来坐会儿,大哥在家吗? 花云仙说,你大哥一早就上工了。 王招艺看着大嫂眼睛通红,就知道昨天晚上没睡好或者是哭了。但他假装没看见。 在货郎架上拿出几块糖给两个孩子,孩子没有伸手看着娘。 花云仙说,拿着,除了你爹就是你叔,还有谁呀?别人给的可不能要,孩子们出去玩儿去了。 王招艺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递给大嫂,花云仙红红的眼睛湿润了。 用手推着王招艺的手说,这钱嫂子不能要,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搬了一把凳子给王招艺说,你坐,嫂子有话跟你说。 当初我嫁到你们王家,王家很穷,是,那个时候都穷,爹死的早,你大哥是家里第一劳动力。 除了大伯挣点钱,剩下家里就没有挣钱的,那个时候基本上全家都吃你大哥挣的。 没过几年,招武和招财就可以挣钱了,家里有个孩子 这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所以我和你大哥就张罗的分家另过,我们没有要家里的一垄地,按理说分上一亩半亩也说得过去。 分家之后老二出生当兵,我们过的就更难了,自打你回来之后给了两个孩子每人一块银元,咱家才把外面的欠债还清。 你又给修了房子,大嫂就够感谢你的了,可这每一样都不是大嫂求你给的,你在看看招财找大梅跟他演戏,白白搭了家里十五块银元给老李家。 我昨天回家借一块银元,他知道我还不起,所以一个不乐意,十个不乐意。 跟当年分家的时候一样,什么都不让我动,花云仙边说边哭。 是分家了,吃谁的就得向着谁的,可到老了你也不知道能借上谁的光。 大伯对你大哥,招武,招财都出了力,可到现在不一样住进了小破土房,我和你大哥是真心把他接到我们这儿来,可他不来,说我们负担太重了。 王招艺一直是听着,很少打断大嫂的说话,等大嫂说完了,也哭完了。 他依然递上一块银元对大嫂说,拿着。 大嫂说,我可有钱借,没钱还! 他说,不用你还,以后,孩子上学的钱只要我有钱就一直是我拿,你就放心。 王招艺走出大哥家,依然想着大嫂的一句话,大伯对招文,招武,招财都有帮助,可最后还是住进了小破土房。 自己到老了会不会跟大伯一样?想着想着他已经走进了小张庄,可还没有卖货,已经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一路净想事情,也没有看天气,赶紧拿出雨布要盖货郎挑,雨布也盖完了,雨也下大了。 这时听到有人喊,招艺,招艺,快进来。 他抬头一看是花水仙,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盖货郎挑的地方就在花水仙他们家门口。 进门的时候由于她家门小,货郎挑不得进,雨布掉了,花水仙也过来帮忙,等到进屋的时候,花水仙和王招艺的身上已经被雨淋透了。 进了屋花水仙就给他找凳子坐,王招艺注意到花水仙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衣服很薄,贴在身上已经露出了肉色,把人的自然身材勾勒的清晰可见,看上去有点像没穿衣服一样。 本来天气就闷热,王招艺感觉自己脸上更是热到发烫,手有点发麻,不知道往哪放。 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花水仙,花水仙也意识到了自己淋过雨衣服的变化。 看着王招艺的眼神说,妈呀,大兄弟你看啥呢? 他忙低下头说,没,没看啥。姐,你进屋把衣服换了,这大雨的天别着凉。 花水仙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但是一松手又贴在了身上说,不换了,这天闷热着什么凉,就这样。 这大雨过后就变成了小雨,这天都阴和了,没有一时半会儿停雨的样。 花水仙说,一半会儿停不了雨,一会儿就中午了,你就在这吃饭,我给你擀面条。 在花水仙擀面条的时候,王招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花水仙的身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好像什么都没穿,前胸随着擀面条的节奏而晃动,他感觉自己在偷偷的看,不自在。 小腹有点微微的疼痛,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能想起师傅说的话,他知道太监的无能为力,也知道那方面念想的残酷。 直接说,水仙姐你还是把衣服换了,不然我就顶雨走了。 花水仙说,行,换,换了,你别笑话我就行。 王招艺说,怎么会呢? 花水仙进了屋能听到她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出来。 王招艺愣住了,因为花水仙穿了一身棉衣。 别奇怪,不是你让我换的吗?没有别的衣服了,去年孩子闹病,我把能当的东西全当了。 不然早就找一件孩子她爸衣服给你穿了。现在我和孩子冬天一套,夏天一套,说完她就干面条去了。 2023年6月2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章 烦人的雨水 雨一直下,天气闷热的很,花水仙在擀面条的同时大量的喝水,身上也出了很多汗。 擀完面条,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将衣领的两个扣子打开,拽了拽,脸上的汗顺着脖子流进了前胸后背。 点上火,水烧到一半,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有点怒吼的说道,老娘得把衣服换回来,不乐意看我,你就顶雨走。 王招艺知道花水仙又要冒虎气了,所以也没说什么。 花水仙边往屋里走,边解衣服的扣子,换完衣服出来她继续喝水。喝完水她啊了一声,感觉自己像从火炉中解脱出来。 然后她蹲在灶台边儿,继续烧水,衣服本来就没湿,喝完水一出汗,衣服又回到了原先湿漉漉的状态,贴在了身上,露出了肉色。 王招艺告诉自己不看花水仙,但感觉眼睛把脑子发出来的指令当成了放屁。越看她就越热越烦躁,小腹越有点疼, 花水仙端上一大一小两碗面条,对王招艺说,吃面,别看了,再看就叮姐肉里去了。 然后喊孩子说,来弟过来吃面。 王招艺低头问花水仙,你不吃吗? 花水仙说,我有早晨剩下的粥你们先吃。这时花水仙的女儿将粥端了过来,递给了妈妈。然后坐在那吃面,吃的很香。 王招艺看到这粥跟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区别。就说你们总这么吃也不行啊。 花水仙叹了口气说,不这么吃我怎么吃?我除了上婆婆那院去要,就是回娘家和二姐家去要,一次两次行,我是月月去。能少去一次就少去一次,那滋味不好受。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花水仙,低头继续吃面,然后便说,那你也应该买两件衣服,不然你娘俩这换洗怎么办呢? 花水仙说,买两件衣服,哼,这钱从哪儿来呀? 上人家要了粮,你再要钱,怎么张嘴,再说现在谁家有钱呢?我要是有点钱什么都不敢买,只能买盐和油。 王招艺说,你家姐夫以前不是当过兵吗?不给钱吗? 花水仙说,不要提那个死鬼,他要是不当兵,家里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吗?兵没当几天就死了,一点钱也没拿回来。 那些当官的管谁要钱也不给,一问就说不知道,都说民国比大清强,强在哪儿?穷人不照样饿死。 雨停了,他只卖了半天货,下午把钱给走,换了粮食没多少,他全都扔给了花水仙一点也没拿走。他知道这一顿面条吃了这娘俩几天的口粮。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招艺依然每天起早贪黑的卖货。 但这天他没走出村,就看见大嫂扭送着他家老大往前走,边走边骂边打。 王招艺紧走两步撵上这娘俩,就问大嫂,你这是干什么? 大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巴掌打在了根全的后背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三叔一天有多累,你知道这货郎挑有多沉吗?你知道挣一块银元有多难吗?你说不去就不去,不去今天我就打死你,花云仙的表情动作甚是吓人。 王招艺说,大嫂你先别喊,我问问他怎么回事,低头问根全今天为什么不去读书? 大嫂在后面插话,一共就去一天,今天是第二天就不去了。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欠打,不去我就打死他?孩子低头不说话。 王招艺看着大嫂说,你先回去,我领他去。 大嫂说,你不得出去卖货吗? 王招艺说,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回去,走跟叔走。 王招艺挑起货郎挑,领着孩子往前走,不一会儿回头看大嫂已经不见了,将挑子放下说,说说,为什么不去读书? 孩子低头还是不说话? 说你也得去,不说你也得去,你不说你娘天天打你。 王根全说,我跟我娘说了,他不给我买,还打我。 王招艺蹲下说,大侄儿买什么? 王根全说,买纸,买装书的包,还有洋笔。 王招艺看看自己的货郎挑,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因为卖不出去。 他说,你先去读书,这些东西我过两天给你买行不? 孩子点点头,他看孩子身上的衣服补丁落的补丁,问,为什么不穿新衣服去读书? 王根全回答,昨天穿了弄脏了,还给弄破了,今天洗了所以没穿。 王招艺瞪了他一眼问挨打没?王根全回答,挨打了。 王招艺上货的日子到了,他先是订齐了自己要卖的货。给娘买了些吃的,给大伯买了药,这是每次来必须要买的。 然后给大哥的孩子买了纸和洋笔,最后到了布庄,买了一块既能做一套衣服,又能做一个书包的布。 出了布庄,他没有走几步就站着了。又走了回去,但是没有进去。一会儿他又走了,但是没走太远,他又站住了继续往回走。 布庄老板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还想买什么,没有做决定。 他回答我想买一点便宜的花布做女人衣服的,不知道你有没有。 老板说,有,有,就是样式不太好看,不是今年的。 王招艺看见布感觉样式确实不太好看,但是价格便宜。他又扯了三块花布两大一小,然后雇了马车去拉自己订好的货。 等到了家卸了货,天已经黑了。王招艺拿了给大哥家孩子买的东西和一块儿花布就出了门儿。 大梅挺个肚喊,三哥不吃饭了吗?王招艺说,回来吃。 到了大哥家,大哥就开始埋怨大嫂不应该让招艺买这么多东西,大嫂就埋怨孩子不应该什么都管三叔要,孩子就说三叔还给你买了花布呢,大嫂就要开始打孩子,王招艺一个一个的解释。 等大家心平气和了,孩子也出去玩去了。 王招文对招艺说,我们是分家另过的人,但是你没有,你在家吃,在家住,挣钱却给我们花给大伯花,这样招财是会有意见的。 大嫂接过话说,他还有意见,我们才花几个钱的,他光结婚就花三十块银元。我们是分家了。 可这孩子不也是老王家的种,老王家的人吗? 大哥说,你少说两句,总之老三你以后少往这花钱。 大哥大嫂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招艺一直没有吱声。 王招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但是大梅还是给他准备了饭菜。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放在凳子上,就休息去了。 王招财走过来坐在王招艺的身边说,三哥你吃饭我跟你说两句话。王招艺嗯了一声说,你说。 招财说,大哥家孩子上学的钱是你拿的? 王招艺说,是我拿的,我刚才还去送了纸和洋笔,还有孩子的一身衣服,还有大嫂的一身花布。 王招财说,你看啊,三哥,大哥跟咱是分了家的,你是没有分家的,咱是一家人,你挣的钱给大哥家花给大伯花,但是没有给家里花多少。咱娘也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也不好,大梅怀孕了,再有几个月就生了,你看这钱是不是也应该省着点花呀?那毕竟咱是一家人。 王招艺说,咱们是一家,但在我眼里大哥家也不是外人,大伯更不是外人。 大哥是跟你分家的,可他分走你一亩地了,还是分走你一块银元了。大伯也分家了,大伯还是给你拿了五块钱银元结婚吗?我是没有分家,但是你要分,可以。 天阴沉的很厉害,像是要下雨了,王招艺在小张庄转了一圈又一圈,可天就是不下雨。 下雨了就可以到花水仙家避雨,自从上次到她家避雨之后,每次阴天,他都会到小张庄去卖货。 从前阴天下雨不卖货,现在阴天下雨也出,各家的人都在家,货是越卖越多,但是没有机会到她家避雨。花布在货郎挑里已经挑了好几天了,掉雨点儿了。 王招艺将货郎挑收好,就往花水仙家的方向走去,等到了花水仙家,雨已经稍微有点下大了,但他没有看到花水仙,也不知道如何敲门进去。 他在门口站着等待,但是没有人出来,他拿起货郎鼓晃了几下,果然花水仙打开门看了一眼出来说,下雨了进来。 王招艺本以为货郎挑会在门口挤住,但是没有,他很顺利的就进了院。 花水仙说,进屋。 王招艺说,先把货郎挑拿雨布盖上。 花水仙和他一起盖,但是王招艺的动作非常非常的缓慢,花水仙只帮他盖到了一半,转身就往屋里走,嘴上还说,你非把我淋透了,才能盖完是吗? 王招艺说,是,然后又紧张的说,不是不是。 等他盖完货郎挑身上基本已经被雨淋透了,他拿着花布进了屋,递给花水仙,但是什么都没说,花水仙有点愣住了。 这年头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连饭都吃不上,你这又是粮,又是米,又是布的让我们娘俩如何受得起呀?我不能要。 王招艺说,拿着,咱们都是亲戚。 花水仙说,我们算个哪门子亲戚,连我二姐这种待遇都没有? 王招艺紧张的说,有有大嫂跟你的是一样的。 花水仙说,招艺你这样不怕人说闲话吗? 王招艺说,不怕。 花水仙说,不怕?不怕你就不用特意顶雨来了。 王招艺说,我是太监我怕什么?我是怕你招别人闲话。 花水仙说,既然你是太监,我能怕什么闲话,以后你用不着顶雨儿来,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王招艺说,那当然好啊,我的花布已经在挑里挑了好几天了。 花水仙说,就等下雨才送进来。 王招艺说,等下雨不是为了送花布。 花水仙低头说,你真是损到家了,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院中。尽情的让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王招艺都有点懵了,马上冲出去让花水仙进屋,可她就是不动。 王招艺说,花山虎,你给我进屋,花水仙仍然不动。 王招艺动手拽她,产生了撕扯,花水仙仍然不进屋。 直到花水仙的女儿站在门口,带着哭声喊了一声娘,花水仙迈步进屋抱住自己的女儿低声哭泣,此时她衣服已经淋透了。 王招艺说,水仙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等下雨来不是为了送花布,是总来叫人看着不好。 他又想想自己进院时候的举动和进屋之后说的话,解释好像没有什么意义,王招艺举起巴掌对着自己就是两嘴巴。 水仙姐,你要感觉我有欺负你的意思,我以后就不来了。 花水仙抱着孩子,边落泪边笑着说,从小都是我打你,现在我不打你,你自己打自己,你就是欠打呀。 王招艺也嘿嘿笑,花水仙继续说,你欺负我,你怎么欺负我?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衣服就是钱,你又给我粮食又给我钱,就等于帮我们娘俩度命,这能叫欺负我吗?我感激你还感激不过来呢。 以后你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你不说你是太监吗?咱又是亲戚,到小张庄来,中午就在这吃饭。 王招艺说,我一般都是带点饼,中午不吃饭。 花水仙说,以后到小张庄中午就吃饭,这就做饭。 花水仙仍然是湿漉漉的衣服,擀着面条。 王招艺坐在窗前,眼睛望着窗外。 花水仙说,你咋不看我呢? 王招艺说,姐你误会我了。 花水仙说,想看你就看,等我把你买来的花布做成了衣服,我就有衣服换了,想看我穿湿衣服,没门儿。 王招艺脸冲着窗外,像是在看着外面的雨,但是他没有睁眼睛。 姐,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让你给我当媳妇的事儿吗? 花水仙说,记得我还打了你一个大巴掌,告诉你再比你大几岁我都可以给你当娘了。那年我都15了,看你就是个小屁孩儿。 我还记得没几天你欺负招财,我又打你一顿,不过我挺后悔,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听说你被送进宫去做太监了。 王招艺说,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花水仙说,跟现在一样不学好呗。 王招艺说,我怎么就不学好了? 花水仙说,上一次你来,我淋了雨,衣服贴在身上把整个身子都显现了出来,衣服又薄像露了肉,你那眼睛直勾勾往肉里叮。 刚才你进院还是下雨,你盖雨布磨磨蹭蹭。我是虎,可我不傻。你小时候就这样,不学好,我当时就是打轻了。 王招艺说,我小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花水仙说,你承认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也行。那你小时候是怎么想的? 王招艺苦笑的说,小的时候大哥最大都能干活了,二哥过继给了大伯有人疼,爹妈就疼老四招财,我是最不受待见的。 出去玩儿,连女孩儿都能打我。那个时候一边大的孩子,谁也不敢欺负你,你花三虎出了名的厉害。 花水仙一边抿嘴笑,一边用眼睛瞪着他。 我心想要是娶了你做媳妇儿,谁还敢欺负我? 花水仙衣服仍然贴在身上,脸旁垂下来的头发,她的前胸,她的肩头,顺着擀面杖的方向前后摆动,桌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说,那就是不学好。 2023年6月24日 第10章 做自己想做的人 王招艺最近的心情着实不错,每隔两三天他就会去一趟小张庄方向,并且在花水仙家呆上一阵儿。 要是天气不好,那就更是小张庄方向,下雨有地方避雨,晴天就出去卖货。每个月卖货的天数也比以前多。 由于大部分卖的都是生活必需品,而且他卖货的方式灵活多变,可以以货换货。 他也不会单独拿出一天来卖粮卖铁。也不会耽误一天去河间府进货,他会让拉粮的车把他要进的货大部分都带来。 他一个月所挣的钱,地少的人家一年是挣不来的,何况在河间这地方,大部分农民是没有多少地的。 到了九月,老王家就添人进口了,大梅生了一个女孩,王招财总是撅着嘴说生了一个光能吃饭不能干活还要给人的。 更是因为李家来探月子,只拿了鸡蛋和布而张嘴骂人。 一到这个时候,王家老太就让招财闭嘴,说,这坐月子的人是不能动气的,动了气是要生病的,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再说了,咱老王家三辈儿了,就一个女孩儿,这就是个宝。 王招艺对这个女孩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伸手就是两块银元。 大梅含着眼泪说,三哥这太多了,咱就是个庄户人家,再说咱们是一家人。 王招艺说,一点儿都不多,这一年来你挺个肚子,给我洗洗涮涮,不容易,这钱你就拿着都给孩子花,以后还有。 大梅低头说都是俺爹娘不好,扣下来你给我们结婚过日子的钱。 王招艺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这事儿也不奇怪,再说都过去了。 大嫂也来探月子,不过她只拿来了鸡蛋和小米。还给大家讲了根全学会了多少字?会背了哪些诗她都听不懂。 王招艺说,学,他学会了好教我,我一直想学认字,就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呀,大家都笑了。 当王招艺将大梅生了个女娃的消息告诉大伯的时候,大伯神情呆滞的说,好,好啊,女孩好,女孩是咱挑人家,男孩是人家挑咱,女孩好。 秋去冬来快过年了,王招艺的货郎生意更好了。 只是大伯又犯病了,他给大伯买药熬药。从以前两三天去一次,现在变成了每天都去一次。 大伯虽然还能自己做饭吃,但已经非常吃力了,每次王招艺去,大伯都会对他说,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王招艺总是宽慰的说,过了冬天开春就好了。 大伯跟王招艺有说不完的话,会从自己小时候讲起,一直讲到现在,讲很多很多。 讲世态炎凉,讲人心叵测,讲生意如何难做?总是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王招艺总是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嗯呀啊呀答应着。 大年初八,王招艺已经在家休息了十天,再有两天他就要出门卖货了。 第一天他就要到小张庄去。花水仙的家就像王招艺的第二个家,他五天不去的时候都没有。 入冬的时候,他又给这娘俩每人买了一身棉衣。 腊月二十八最后一趟卖货,又给她们送了一些年货。这些吃的足够他们吃上一个月了。 但心里还总是惦记着,躺在床上闹心。上那屋看孩子,大梅总是喂奶不太方便,再说刚出来也不能再去呀。 他来到桌子旁坐下,看着一张纸,用手指沾了碗里的水,在桌子上写字,这张纸是大哥他们家老大根全给他的,当时告诉他纸上的字都怎么读?可他现在基本上全忘了。 从一到十,然后是小麦,玉米,大豆,高粱,花生。数字基本认识,其他的基本不认识,不认识他也在用心的写。 他听到有人推开大门的声音,走到房门前开了一道缝,看见是大嫂,王招艺转身走到桌子旁,准备继续写字。 但房门突然开了,非常用力,大嫂走进来气喘吁吁的说,招艺你跟我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王招艺问,去哪儿? 大嫂回答,去我家。 王招艺说,什么事儿啊? 大嫂说,到了再说。 王招艺和大嫂都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就走出了院子道上王招艺有点懵。 自从回家之后,大嫂从来没单独找过自己,年前还给他们家老大送过去一块银元,请先生的学费,还备了一点年货送过去。 今天看大嫂走路非常快,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不看自己的时候就在叹气。 王招艺有点儿沉不住气就问大嫂,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呗? 而大嫂并不答话,只是往前走,王招艺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 走进大哥家,大哥的全家都在,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花水仙也在。 花水仙头发蓬松,两眼通红,衣着凌乱。看上去好像有几天没有睡觉了。 看到王招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说,招艺你救救我们家来弟,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了。 大哥大嫂两个孩子都在,王招艺想去扶花水仙,但是没有,有点不知所措。 忙说水仙姐,你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花水仙说,孩子生病了。 王招艺说,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病? 花水仙说大年初二就生病了,到今天已经六天了,大夫说是寒热重病。头两三天还好,只是咳嗽不爱吃饭,到昨天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大嫂说,那他老张家的人呢?你没让老张家的人想想办法吗? 花水仙说,二姐呀,一个女孩儿又没了爹,别说都过得不好,就是有钱人家肯为你出力吗? 她握住花云仙的手说二姐,招艺兄弟,你们得帮帮我,孩子太小了。 王招艺扶着花水仙起来说,你先别着急,说说我们怎么才能帮你。 花水仙说,大夫说了,这病在咱这儿乡下治不了,得到河间去治,得用洋药,可这得用钱呢,没有钱在哪儿都不成。 王招艺说,得用多少钱?花水仙低下头,只是哭不说话。 王招艺继续问她,仍然是低头哭不说话。 花云仙说,你求我我家没钱,你让我帮你找招艺,可招艺来了你又不说多少钱。 王招艺说,大嫂你别说了,水仙姐,你现在就回家等着。 王招艺回到家中取了钱刚要走,大梅说,三哥刚才大嫂来有事吗? 王招艺说,有点事儿,我今天出门就不回来了。 大梅还想说什么?可王招艺已经出了大门。 大年初九下午王招艺回到家中,初十正常挑着货郎挑开始卖货,他先去了大张庄方向。 因为他知道花水仙娘俩不在家,刚过完年,货卖的一般。他的心思也没在卖货上,满脑袋胡思乱想。 全家都知道了这事儿,他告诉娘和招财,花了两块银元,告诉大嫂和大哥也是花了两块银元,但他知道没有一个人相信。 招财唠叨,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放在心上。 但大嫂除了对自己的感激之外,话里话外对妹妹好像不太满意。 其实这半年在小张庄,他和花水仙的关系已经是风言风语,现在连王花屯儿弄得也谣言四起。 要说不在乎那是假的,但他知道,他的双脚就跟他的眼睛一样,有点不受大脑支配。想到这些他就没心思卖货,刚到中午他就往家走了。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伯那儿。 王招艺今天主动跟大伯说话,他跟大伯讲了这半年跟花水仙的交往。并告诉大伯自己并不想去,就是管不住自己。 大伯仍然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心往哪儿想,眼睛才会往哪儿看,心往哪儿想,脚才会往哪儿走,人的眼睛和脚上都是有心的,人心是管不住的,我给你讲了一个故事。 我四十多的时候媒婆给我介绍过一个女人,这女人也40左右岁,由于不能生养,所以她男人不要她了。 虽然我胳膊有残疾,但我是个货郎啊,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而她又能织布,又能做鞋,也能养活自己。 但是你爹你娘不同意,他们直说,这个女人不能生养,我和她也没有个后,到老了还得指你们兄弟几个,找个老伴就是给你们增加负担。 要找就找个好样的,你看我这胳膊多吓人,当货郎都比别人挑的货少。好样的,我能找着吗?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跟你爹分家另过,到现在,我没有给你们增加负担,相反在你们的生活中,我都是出过力的。 你爹娘不让我找老伴儿是为了他们自己着想。我想找是为了我自己着想。 到最后我做了他们想让我做的人,到了我这个年龄,有一堆钱有什么用?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去当你想当的人,这就是你应该做的。 王招艺感觉大伯说的话,比每天的絮絮叨叨强不少,有点道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没有去小张庄方向卖货,直到正月十五这天他才来小张庄。 他在买货的人嘴里得知张家的小姑娘,病已经治好了两天前就已经回家了,他心里特别高兴。 回家的时候路过花水仙家的小门口,门是开着的,他没有抬头而是迅速的走了过去,今天的货郎挑感觉特别轻快。 他觉得自己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儿,自己当了自己应该当的人。 在这之后王招艺一连几天都没有来小张庄,直到二月二这天才来,路过花水仙她家小门口十几步,后面有人喊,你给我站住。 王招艺回头看是花水仙,花水仙说,到小张庄来,为什么不到家? 王招艺没有说话。 花水仙说,中午到家吃饭。 王招艺说,我带了饼。 花水仙把声音提高了很多说,中午到家吃饭。 王招艺说了一声,好,转身挑着挑子卖货去了。 中午王招艺将挑子挑进了花水仙她家的小门儿,放下挑子没进屋,他就发现屋里已经是热气腾腾。 王招艺进屋坐下花水仙并没有抬头,只是在那低头烧火。说你把桌子上的钱收起来,王招艺看到桌子上有两块银元,还有一些零钱。 然后说,这钱不要了,就给你了姐。 花水仙抬起头,看着王招艺那眼神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也不说话。 王招艺说,好,银元我收起来,零钱你留下。 花水仙低头继续烧水煮面,王招艺问,孩子呢? 花水仙说,到她奶奶那屋玩儿去了。面煮好了花水仙端到了王招艺面前说,你先吃,转身进了里屋。 王招艺面吃到一半,发现花水仙既不出来也不跟自己说话。就喊了一声水仙姐。 花水仙没有吱声,而是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没有穿衣服。 王招艺特别紧张的说,花三虎,你这是干什么? 花水仙说,招艺兄弟,姐也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哭着说,你可别觉得姐下贱啊。 王招艺特别紧张,手都在颤抖,说,我也没让你报答我呀,你把衣服穿上,这村里对咱俩的风言风语就不少了。 花水仙说,叫那些风言风语都去死,第一次来,姐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王招艺说,你快把衣服穿上,我心里没你。 花水仙说,你心里没我,你给别人家这些粮食了吗?你给别人家买衣服了吗?别人家的孩子有病,你拿钱了吗?一个乡下的小女孩,一条命值这些钱吗? 王招艺愣住了,是啊,要是心里没她,这一切的行为又是为了什么呢?可看着花水仙,他又想起了师傅的话。 然后说,心里有你又能怎么样?我是个太监。 花水仙说,太监又能怎么样?咱河间府的反乡太监有几个没娶媳妇儿? 王招艺说,太监在这事儿上面都是畜生,太监的女人遭的都不是人遭的罪。 花水仙说,你还能把我整死吗? 王招艺哭着说,水仙姐,你把衣服穿上还能说话,你要是不穿我就得走了。 花水仙痛哭着拽住王招艺的衣服说,你别走我穿。话音刚落,大门就响了。 花水仙特别紧张问是谁?王招艺靠近门看了一眼说,是我大嫂。 花水仙松了一口气,王招艺特别紧张的开门出去,想说什么,但又没张开嘴。 花云仙倒是先说话了,招艺来了。 王招艺说,我来小张庄卖货顺道来看看孩子好没好,你也是来看孩子的。 花云仙说,可不是吗,孩子回来我还没看见呢。 王招艺尽量跟她多说话,让屋里的花水仙有时间穿衣服。说,我也没看见孩子。 水仙姐说,再她奶奶那屋玩儿呢。 花云仙说,你这是要走啊。 王招艺说,水仙姐非得留我在这吃饭,饭也吃完了,我得卖货去了,然后挑起货郎挑出了小门。 2023年6月26日 迎风等雨 第11章 用世间一切力量阻止别人的幸福 花云仙说,把衣服穿上,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花水仙用双手捂住脸,从上到下擦了一把眼泪,然后用双手的泪水将头发往后捋一捋,开始穿衣服。 花云仙说,他占你便宜了。 花水仙边穿衣服边说,你看他那样像占我便宜了吗?他一个太监出身能占什么便宜? 花云仙说,那你还能占了他的便宜? 花水仙说,我倒是想,人家得看得上我呀。 花云仙说,上次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离他远一点,他是个太监,你们这么不清不楚的,你将来还是要找人家的。 花水仙边穿衣服边苦笑着说,等到我找人家的时候,我们娘俩都饿死了,病死了。 花云仙说,那你这样以后谁还能要你啊? 花水仙说,没人要正好,嫁他不就完事了吗? 花云仙说,他是太监,你嫁他算怎么回事啊,再说他那事儿也不行了。 花水仙说,二姐我饭都吃不上了,穷都要穷死了,孩子都快病死了,我还想那事儿,人家招艺要是想那事儿能管我们娘俩吗? 花云仙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你们以后少来往,你家婆婆搁那院就不管你。 花水仙说,一个太监总到我院里来,我不去要米不去要粮不去要钱,她才不管呢。 别说她了就是你,我半年没上你家要米要粮了,你有没有问问我这半年我吃的是什么?有没有饿死了?你有男人,有粮食,你家的孩子都可以跟地主家的孩子一起读书。 我不跟他来往,跟你来往,你能给我这么多粮食,能给我买衣服,能给我家孩子看病吗? 花云仙说,我家啥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衣服还是老三招艺给买的呢,再说孩子那读书的钱也是他给拿的。 但你是我妹妹,他是我家三小叔,你花他这么多钱,咱这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啊。 花水仙说,良心,姐呀!这良心丧于困境。我和孩子一斤米,拌的菜叶吃三天,吃的孩子脸都是绿色的,盐都不舍得买,油星都见不着,我怎么讲良心。 要讲良心,我不是说了吗?我嫁给他不就完了。 花云仙说,别说虎话了,他不是那种拥有千亩良田的返乡老太监,怎么可能娶媳妇呢? 花水仙说,拥有千亩良田的返乡老太监,能要我一个领女孩子的寡妇吗? 花云仙说,可我嫁给了他大哥,你又嫁给他,他还是个太监这成什么了? 花水仙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活着,我们娘俩得像人一样活着。 花云仙说,那他说要娶你了吗? 是啊,这话把花水仙问住了,他没说,他从来就没有说,他是个太监,再看看他刚才的行为,是不是他压根就没有准备娶媳妇? 花云仙接着说,你就别冒虎气了,我上那院看看孩子,你以后跟他少来往就是了,然后转身往外走。 花水仙在后面喊,来往少不了就是少不了。 王招艺回到家的第二天大伯又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七八天,大伯的病一次比一次严重,起床走路一次比一次费劲。 今年熬过了开春身体并不见好,他每天都是起早到大伯的小破土房,晚上都是等到天黑过后才能回来。 但只要回到家,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睛里就出现花水仙光着身子的样子,简直就可以用挥之不去来形容。 他的脸也会发热,手也会发麻,小腹也会疼痛,心在怦怦地跳。这好像比花水仙不穿衣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还要激动,还要烦躁,而且天天如此。 他把这件事儿跟大伯学了,并询问大伯他应该怎么做。 但大伯还是躺在那儿看着屋顶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王招艺好像没有听懂,他也觉得大伯最近总是自言自语,甚至胡言乱语,好像回答的,不是他想问的。他知道大伯好像已经糊涂了,最近讲道理总是连不上,给自己回忆往事的时候,没有最近的事,都是大伯小时候的事。 还好,最近几天,他靠一只胳膊也可以坐起来穿上衣服了,也可以一挪一擦的走,慢慢做饭了。 还告诉自己明天白天就不用来了,早晚看看就可以了。 两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花水仙并没有看到王招艺来小张庄卖货。 她有些着急,是不是自己的行为把他给吓住了。还是他家出了什么事儿?或是二姐回家跟他说了什么?花水仙掐着手指头算计的日子,六天七天八天, 到了第九天早晨,花水仙仍然站在门口向王招艺来的方向看。看到很远的地方,王招艺正挑着货郎挑,颤悠悠的往小张庄的方向来。 她走回屋内喊自己的女儿说,来弟出去等着。 没过一会儿,孩子小跑回来。 花水仙问,你怎么说的? 孩子回答说,我说,叔我妈叫你中午来家吃饭。 花水仙忙问,你叔咋说的? 孩子回答,我叔说好。 到了中午花水仙早早的就把面条擀好了,水也烧温了。等王招艺一进了门,面条就下锅了。 王招艺走进屋内什么都没说,坐在凳子上。 花水仙说,这么多天你死哪儿去了?老娘是不是吓住你了?要是害怕你就别来了。 王招艺羞涩的说,不怕。 花水仙说,不怕,你咋不来卖货呢? 王招艺说,我大伯病了,病得挺重。 花水仙说,现在好了。 王招艺说,强点儿了不强也不能出来卖货呀,头一天就来小张庄了。 花水仙说,我还以为你让我给吓住了,不来了呢。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王招艺在吃面,花水仙坐在他的侧面,坐的很近。 花水仙说,姐跟你说点事儿。王招艺愣了一下神儿,但没有抬头,嘴里嚼着面条说了一声,嗯。 再有两三个月,孩子他爸死就有三年了,我也合计着要找人家了。 王招艺夹着面条的筷子,停了有三四秒钟,说了一声,嗯,继续吃面。 花水仙继续说,你就不问问我想找个啥样的人家。 王招艺并不搭话,只是低头吃面,花水仙一把将面拽到自己这边说,这面条还不如喂狗呢。 王招艺抬起头,眼泪已经在眼圈晃动说,姐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花水仙将面条推给王招艺。说,就想找个你这样的,能挣钱的,年轻一点的,会心疼人的。能够照顾我们娘俩的,最好还是个太监。 王招艺低头吃面,眼泪掉在面条里,他用眼泪拌着面条继续吃。 吃完面条,他将面碗往前一推,抬起头对花水仙说,姐说正经的。 花水仙说,你看我像在闹吗?沉默了很长时间,花水仙继续说,你要是看不起我或瞧不上我是个寡妇,还带个孩子,那就算了。 王招艺说,我没那个意思,可我是个。 花水仙打断他的话说,你是个太监对?你不要强调这件事儿了,我知道,小张庄的人都知道,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你到哪卖货,人们都叫你小太监,谁不知道。 你不要老合计那事儿,三四年了,没那事儿,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没来之前,我们娘俩活得跟要饭花子一样,都不如一条狗。 你来之后我们有饭吃,有衣服穿,你还给孩子看病,你已经做了这个家中男人应该做的一切。 姐想好了,我要是找人家就是你了。 王招艺依然不说话,花水仙有点儿急。将面碗和筷子拿起来,扔到煮完面条的水里。水溅的哪都是?说。就是不行,你也得有句话。 王招艺说,可我没有地不是那种很有钱的。 花水仙抢过话说,把那太监俩字儿给我咽回去。我还不知道,你挣的钱别说我们娘俩,再来两个你也养得起。 花水仙就在那自顾自的说着,而王招艺的内心无比的挣扎。他知道太监结了婚,在某些方面不是人,但是在外人眼里太监结婚那就是人上人。可这人上人也不好当啊! 王招艺抬起头说,水仙姐,你二姐是我大嫂,首先她就不能同意。 我的家人也不一定能同意,你的婆家和你的娘家能同意你嫁给一个太监吗?这些你想过吗? 花水仙说,我嫁人又不嫁他们,拿我当人我就跟他们走动走动,不拿我当人,就给我远点躲着。 王招艺说,你先冷静冷静,再想想。 花水仙说,我已经想好了,还是你想,想好了告诉我。 王招艺挑着货郎挑回家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他没有选择避雨而是顶着小雨继续往家走。 他在想花水仙可以不在乎她姐的看法,她娘家她婆家的看法。但是自己能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吗? 如果自己娶了媳妇儿就会变成师傅那样,是不是在外面受人尊敬?进而他又想到小的时候,师傅和那些老太监讲的,如何折磨自己女人的方法?花水仙嫁给自己,他会不会用这些方法去折磨她? 想到这儿,他放下货郎挑,将脸朝上看着天空,让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手抽打自己的嘴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王招艺来到小破土房推开大伯的门,大伯正在吃饭。大伯饭做焦了 ,有黑的地方,有黄的地方,也有发白的地方,闻起来特别难闻。 大伯正在挑发白的地方吃,他看着特别心疼,然后都扔了,并对大伯说,以后这饭你就不要做了。 每天早晨我都给你做饭,晚上要是回来晚了,我就从家里给你拿点儿。 大伯说,手脚太慢了,就做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也能吃。 王招艺说,不能吃。 大伯说,你要是想来做饭,早晨多做一点,把晚上的带出来就行了,不用从家往这儿拿,我有一点儿就够吃了。 你们哥四个,我唯独没有帮上你的忙,到老了还得麻烦你。 王招艺说,大伯你快别说了,我们四个,你帮助最多的就是我了。我要是挣不来钱,这处境还不如你呢。 王招艺感觉大伯今天思路挺清晰,挺精神,就跟大伯学了今天花水仙要嫁给自己的事儿。并表示自己并没有同意,不想耽误人家。 大伯笑着说,你没有拒绝,就是同意了。再说了,你要是没有那个心思,也就不用问我了。 要说耽误,你耽误的不是她花家老三,而是你身边的其他人。 王招艺说,你是说大哥,招财和俺娘他们吗? 大伯说,你的钱还没有多到,娶个媳妇儿养个家,剩下的他们还能任意花的地步。 你不能生养,你娶媳妇儿会增加他们或他们下一代的负担。这跟我当年找个不能生养的媳妇儿,他们不同意是一样的。 好人家的闺女谁会嫁给我一个四十岁的残疾人呢?想当年啊,,,,,,,大伯又开始回忆往事。 王招艺知道自己遇到了跟大伯当年类似的情况。自己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家人想让自己过上他们想让自己过上的生活,但这完全是两种生活。 当王招艺把自己想娶花水仙的事情告诉花水仙的时候,她并不感到意外。 但同时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决定这件事先不对别人说,等到了夏天,到了时候再跟大家说。 从这以后王招艺去小张庄的次数就更勤了,在花水仙家待的时间也更长了。 花水仙没有钱的时候和没有粮的时候会主动跟他要,他也欣然乐意的给。他们都把彼此当成一家人,也知道会成为一家人。 但是越发美好的东西从来都是短暂的,生活的磨难,世俗的眼光,才能成为人生的主旋律。 到了6月份,王招艺和花水仙都决定不能再等了,他们分别向家人提出了他们的想法。 两面的家人就像挨了晴天霹雳一样,劈得他们蒙头转向。 等他们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开始说出他们各自的道理,开始极力的反对。 他们要用金钱的力量,用生理的力量,用面子的力量,用道德的力量,用亲情的力量,用胁迫的力量,用卑鄙的力量,用世间上能用的一切力量。让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回到他们各自的世界里。 2023年6月28日 迎风等雨 第12章 大姐的转变 你是不是欺负我们老张就没人了?你找人家我不反对,你找一个太监就是不行。 让老张家的孩子管一个太监叫爹就是不好使,跟你过去孩子还得改成太监姓呗。 我老张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天下的男人不没死绝吗?我知道你虎,可也没成想你虎到这个地步啊。 明天我把你妈你爹你姐都找来,看是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我还治不了你了。 当花水仙让张家小红把自己要嫁给当货郎的小太监的事儿,转告给张家老太时,半年都不跟花水仙说话的张家老太。来到花水仙的屋子一顿怒吼。 婆婆的举动在花水仙的意料之中,他心平气和的说,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没问你同意不同意,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张家老太气的面色通红说,好,好,小花三虎你等着。 王招艺将自己要娶花水仙的事,首先跟大哥大嫂说了。 他看到大嫂的表情像要吃人,大哥是目瞪口呆,王招艺低头不语。 大嫂说,你大哥是个老实人,平时大家说话他连个屁都不放,今天我就问问他,你同意这事吗? 王招文愣了片刻说,啊,我不同意。 大嫂又说,老三 咱就不说我嫁给你大哥,我妹子没法嫁给你的事儿,就光凭你这出身是个太监,这个事儿我也不同意。 是大哥大嫂花了你不少钱,我妹子可能花的更多,但这是两码事儿。 我是你大嫂,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你不能办那事儿也不能留个后,我妹跟你,你不是坑了她吗? 我妹子就一个女儿,长大了一出嫁,你俩到老了咋办?谁管?你不能光想你自己呀,你要是真心对她好,你得想想她呀。 大哥慢声细语的说,老三,你是不是觉得水仙花了你不少钱,你才这么想的。 大嫂说,王招文你说啥呢?你老王家有钱就能以钱压人了。 王招艺马上接过话说,不不,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心对水仙姐好。 我们到老了,谁也不用给我们养老,我们自己管我们自己。 大嫂说,你们自己管自己咋管呢?你看看大伯一个人就变成现在那样,要是两个人都有病了,谁管?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这就找娘去。 王招艺像个小孩一样站在娘的面前,王家老太身边坐着大儿子王昭文,四儿子王招财和大儿媳,花云仙。 王家老太说,咱这河间府自古就出太监,这返乡的老太监都有钱,娶个媳妇认个干儿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但人家都有千亩良田成为了财主,咱一个挑挑卖货的货郎,没有什么大钱,你能养住媳妇儿吗? 即使有钱那花家老三是你大嫂的妹妹,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同意。 王招财说,三哥,你三天两头往小张庄跑,给她又送钱又送米又送衣服的,这人们都知道我不也没说啥吗? 上次你拿钱给他家孩子看病,我就不同意,可你也不跟我们商量。这些钱不光能救他们家孩子的命,还能救咱家人的命。 你把钱都给他们花了,现在还要把她们娶到家里来。你不能生不能养,她还带了个孩子,那娶到家里来不就是白吃饭吗? 王家老太说,你大嫂说的对,他带了个女孩儿长大出嫁了,谁给你们养老啊? 王招财接着说,不得指望我的孩子吗?我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要是大梅的肚子不争气,生出的都是女娃,长大了都出嫁,这一群老人都得等着饿死。 王招艺突然抬头望着娘说,当年大伯要找的女人不能生育。你和俺爹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王家老太愣住了,低头说,我和你爹也是为了他好,就像现在一样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王招艺接着说,是为了大伯好还是为了你们好?就像现在一样,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们好? 王家老太手指王招艺气得直哆嗦,你,你,你。 王招文说,都别说了,看你把娘气的,大家不欢而散。 王招艺l回到了自己的屋,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王招艺打开门,一看是大梅抱着孩子。 王招艺说,有事儿吗?弟妹进来。 大梅说,三哥我同意娶水仙姐,然后转身就走了。 张家老太来到了王花屯,跟花水仙的父母学了,花水仙要嫁给当货郎的小太监。 果然请动了花老汉和花家老太到小张庄帮兵助阵。父母的到来仍然在花水仙的意料之中。 花家老太说,女儿啊,你要找人家,你家婆婆她也不反对。 哪天得闲,我叫咱王花屯儿的王媒婆给你物色个好的,王媒婆介绍的准保能相中。 花水仙说,王媒婆介绍的能相中吗? 花家老太说,能,那咋不能呢? 花水仙说,能相中,你就让王媒婆嫁了。 花家老太说,你看这孩子,不知好赖的东西。 花老汉说,咱老花家到我这儿。得三女无一男丁,你最小从小把你当男孩养。 你大姐二姐都让着你,你娇生惯养,竟冒虎气。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毕竟你也是 爹的心头肉啊。 花水仙说,我是你的心头肉吗?爹。张家没有个男人,过着穷掉底儿的生活。 我好几个月没上你家去要米要粮,你没问问你的心头肉有没有饿死了。 还有婆婆你,你眼看着当货郎的小太监到我这儿来。给我米给我粮给我钱。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都给我 ,告诉不让他来呢?我是你们的心头肉,可我的心头肉要病死的时候,你们怎么做的? 没有人家出钱,你们还有孙女外孙女吗? 花家老太说,钱是钱,人是人,他出钱给孩子看病,我们感谢他,但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咱就嫁了他呀。 这女人找男人的也不完全都是钱的事儿,不还有个生儿育女吗?你年纪还轻到哪不给人家生个一男半女,嫁给他别说生孩子了,那不就是守活寡吗? 花水仙说,娘啊,还是那句话,饭都吃不上了,我还想那事儿吗? 花家老太说,娘是过来人,是吃不上饭的时候什么都不合计,活命最重要。 但是你总有吃上饭那天,人要是吃饱了喝足了,就会想那花花肠子。年纪轻轻,你不能委屈了自己。 花水仙说,我没有委屈自己,我还感觉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这时院里响起了花云仙的声音。是,你占便宜你到哪儿不占便宜,你都占老大便宜。 花云仙边说边走进了屋,继续说,我家老三昨天把这事一说,全家没有一个同意的。 你要是真到了人家,恐怕占不了便宜就剩吃亏了。 花水仙说,你跟我说说都谁不同意? 花云仙说,俺娘,招文,招财,还有我都不同意。 花水仙说,没事,大不了我再立起来一堵墙。 花水仙的婆婆气的手都直哆嗦,用手点指花水仙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到了人家你试试。 花水仙说,他们比你还怕我呢,都指着我们招艺给拿钱花,我这虎劲儿要是上来一块没有。 花水仙在笑,满屋子的人气得个个面色铁青。 花老汉说,好好有钱是?能挣是?他老王家小太监要是想娶你就给我拿十五块钱银元。你找别人我分文不要。 花水仙嘿嘿一笑说,爹呀,这嫁了人的姑娘你还要再卖一次。我听着都新鲜。 这时花水仙的婆婆,张家老太说,我也得要十五块银元。跟你爹一样,你要是嫁给别人我也不要钱。 花水仙笑的声音更大了,说,我爹要卖女儿,你要干什么?卖儿媳妇儿啊? 转身问花云仙,二姐你要点不? 花云仙说,气死人了。 花水仙说,十五块十五块,告诉你们一块都没有。 我要做饭了,小太监的米,小太监的油,小太监的盐,不恭敬你们,你们自便吗? 王招艺再次来到花水仙家时,要给他讲讲自己家人的态度。 花水仙说,你不用说了,二姐来都跟我说过了。 我给你讲讲我这边这几个老不死的有多坏?王招艺听她说这话都乐了。 花水仙含着眼泪笑着说,你还笑呢。然后一五一十将老人的话学了一遍。 王招艺听后低头扒拉着手指头,好像在算着什么。自言自语说每家十五块钱银元,可不少啊。 花水仙说,你还真打算给呀。 王招艺说,孝敬老人也是对的,只是有点多一时拿不出来。 花水仙边哭边笑,哭笑不得的说,你还孝敬老人,一个子儿都没有,不给就是不给。要给等这事成了以后再给,也不能给那么多。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将这件事儿往后拖些日子,想办法让双方的家人都接受接受。 晚上王招艺一如既往的来看大伯,大伯这些天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可以说是骨瘦如柴了。 糊涂的时候会把屋里弄的盆朝天碗朝地,还好,都没有打碎,王招艺一边儿收拾着屋里的东西,一边儿与大伯聊天儿。 他看大伯这会儿神志清醒,就跟他学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儿也跟他说了,他和花水仙的想法。 大伯笑着说,是得找一两个人先同意,其他人才可能同意。 王招艺说,可上哪找这么个人呢? 大伯说,想让马儿跑,还想让马儿不吃草,那怎么可能? 王招艺边干活有点没太听明白,就问大伯,你说什么? 就听哎哟一声大伯已从床上掉到了地上,王招艺赶紧过去扶起大伯,大伯好使的胳膊先落地已经磕破了。 大伯慢条斯理,有点吃力的说,我是说,想让马儿跑,就不能把马儿喂太饱,王招艺知道大伯又糊涂了。 花云仙领着孩子,直奔大伯家,头一天晚上王招文看大伯回来说,大伯想孩子了,今天给领过去看看。 她只领了老二,因为老大要去读书,一进大伯的小破土房,花云仙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老人儿。 但是她并不嫌弃,因为大伯对她家不错。 花云仙平时也来,所以并不见外,对孩子说,快到大爷爷身边去,爷爷想你了。 大伯摸摸孩子的头说,根全呢?花云仙说,老大到地主家读书去了。 大伯说,哦,好,好啊,读书好,读书能识文断字,将来能有点出息。等再过二年让这个也读书去,长大也不用干这土里刨食的活。 花云仙叹了口气说,这老大读书的钱还是招艺给拿的。这老二还能读起吗? 大伯说,那老二读书的钱也让他拿。 花云仙说,大伯你没听说吗?招艺想要结婚了。 大伯说,听说了,不是说那女方是你家三妹吗? 花云仙说,说是这么说的。 大伯说,那就更能拿了,招艺有点钱,还能挣。他俩要是能成,一个是你家孩子的三叔,一个是你家孩子的三姨,他家就一个女孩儿。 别说王地主家请的教书先生咱去得,我看就是河间府的洋学堂咱也去的,这省城的洋学堂也未必就去不得。 咱王家祖上是出过读书人的,他王地主家跟咱家是一个老祖宗。不出读书人,他家咋成地主了? 花云仙刚开始还想说他不同意招艺和他三妹的事情。可大伯说了这些话,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了。 王招文回到家发现花云仙心不在焉的,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问,睡不着,还在合计老三的事儿? 花云仙说,嗯。 王招文说,别想了,那边有你爹你妈,这边有我妈和招财,水仙那边还有张家老太。他们都不同意,这事儿没个成。 花云仙说,这事咱不管了。 王招文很是惊讶的问,不管了? 花云仙说,对不管了,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王招文说,我就不爱说话。不管了,这些天你在里边胡搅蛮缠什么?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尽了。 花云仙说,我得罪谁了,都是为了他们好,你不也说不同意吗? 王招文说,那现怎么又同意了。 花云仙说,我没说同意,是不管了。 王招文本来就不想管这个事,就说,行啊,就照你说的办。 2023年6月3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3章 阻拦别人追求幸福,好像是一种乐趣 b12 花云仙给花水仙拿来了五斤小米儿,这道让花水仙感到意外? 你拿这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后不让我要你家三兄弟的东西了? 花云仙说,五斤粮食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吗?我给你拿点粮食,就一定要有目的吗?怕你们娘俩饿着。 花水仙说,我现在不缺粮食,你知道,再说你家的粥是出了名的稀,我大半年没到你家要饭,现在是不强多了。 花云仙说,没强哪儿去,除了地主家谁家吃干饭? 花水仙说,你就别兜圈子了,拿了粮食想说啥你就说。 花云仙想说,还张不开嘴,支支吾吾老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花水仙有点急说,糟糕了,二姐你这五斤粮食要白搭? 花云仙也有点儿急说,我就是想说,你跟俺家三兄弟的事儿我不管了。 花水仙说,二姐你同意了。 花云仙说,我没说同意啊,我就是不管了。 花水仙说,不管了,不就是同意了吗?一样。说说姐你是怎么想的? 花云仙说,你是个苦命的人,我家老三也是个苦命的人。 他对我帮助不小,对你帮助那就更大了,所以这事儿我思来想去就不管了。 花水仙说,那你帮我劝劝爹娘,让他们也同意,要是成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花云仙说,这事儿我可管不了。听说他们还要把大姐找回来,好好劝劝你呢。 花水仙说,得得得她来没好事儿,好心永远办坏事儿。 花云仙说,所以说,我先来告诉你,你得做好准备。 花水仙知道,二姐确确实实站到了自己和王招艺这面,而且已经给自己通风报信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感动。 临走的时候收下了二姐的五斤小米儿,但是给她拿了十斤白面。二姐嘴上说不要,但手却很诚实。 王招艺依然三天两头到小张庄卖货,中午依然到花水仙家吃饭 ,他知道他大哥他大嫂站在他和花水仙这边的时候,心里也挺高兴。 但他也知道这无济于事,他对花水仙说,这件事儿得早点办了。 大伯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骨瘦如柴,精神状态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我希望他看到我们的事儿能成。 花水仙叹了一口气说,现在除了你大哥我二姐他们两口子就没有人同意。你着急也不是办法呀。 王招艺说,我想把他们要的钱给他们。 花云先说,你有吗?刚问完就又说,有也不给。 王招艺说,看看再说。 王招艺刚回到家,大梅就告诉他大伯摔伤了。 王招艺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梅说,大哥下工的时候去看他人已经摔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的,刚才大家都去了。 王招艺来到小破土房的时候,大家在大伯的头上包着布,睁着眼睛向上看着房梁。 由于大伯胳膊有病,脸朝上看着房梁睡觉一向如此,但今天没有睡觉是睁着眼睛的。 王招艺看着大伯的眼神,知道他可以说话,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王招艺第二天请来大夫给大伯看病,大夫说,磕到了头不是问题,属于小外伤,他是有病了。无法站立,手脚不听使唤了,才会磕破头。 王招艺问大夫,这病能好吗? 大夫摇了摇头问,他平时吃饭怎么样? 王招艺回答说,不好。 大夫说,看他这么瘦,胳膊又有残疾,又得了个病,平时吃饭要是好一年半载没有事儿。 要是吃不了多少饭,那就熬心血了。他心里没病,看样子说话也没问题,没事儿找人多陪陪他,这人要老了,在卧床就不好办了。 王招艺送走了大夫又去抓了药,回到小破土房边熬药边想事情。 大伯喊,招艺还有谁在,王招艺说,就我自己,熬药呢,我娘和大哥他们先回去了。 大伯说,你做饭多做点,我饿了。 王招艺听到大伯的话心情好了一点,说行。 饭做好了,可大伯吃的很少,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自言自语道,吃不了多少就是要死了。 王招艺说,大伯,你又要糊涂了。 大伯说,我从来就不糊涂,只不过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王招艺说,那同一件事你给我说点能听懂的,再说点不能听懂的。 大伯说,那说什么事儿啊? 王招艺说,就说我和花水仙的事儿。 大伯说,今天你说这样,明天他说那样,后天又来一个人说的还是不一样,同样的事越说越走样,到最后就变了样子。 王招艺说,还说你没糊涂。 大伯躺在那儿瞪了王招艺一眼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王招艺愣住了,愣了很长时间,是的,大伯不糊涂,从来就没糊涂过。 认为他糊涂的时候,是因为他的话自己没有听懂。 王招艺问,那你为什么要将锅碗瓢盆弄的到处都是? 大伯回答,我只是想看看谁来收拾。不也没弄破吗? 王招艺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伯说,你现在应该把饭拿下去,既然吃不了多少,那就一天多吃几顿。 王招艺说,我说的不是吃饭的事儿,是我和花水仙的事儿。 大伯说,他们不是要钱吗?给他们钱,这钱是人挣的,这钱就不是人能挣的。 王招艺说,大伯我知道你没糊涂,但是我糊涂了。 大伯说好,今天我就给你讲讲,多费点力气,一会儿好多吃几口饭。 我挣的不少,我相信你比我挣的还多。咱们以货换货即挣了卖货人的钱,又挣了收粮人的钱,货卖的贵,粮食来的贱。虽然来回都有货人累一点,但是也挣了两份钱。 说不好听的,这等于在抢劫穷人,寻常百姓家就是有他两三亩地,到年底留下自己吃的去了交租的,交税的,也剩不下你一个月挣的。 这点钱一家人根本就花不了一年,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开始跟你以货换货了。你也卖了一年多的货了。 虽然你花的多,但是你挣的也多。花家和张家要的三十块银元,我相信你还是有的。 所以说这钱是人挣的,花了在挣。王招艺感觉大伯有点累了就说,你累了咱就歇会儿再说。 大伯说,我还没说完,给我一口水。喝完水大伯继续说,对于大多数穷人来说,就说张家和花家,这钱真不是人能挣的,张家没男人,花家两老人,没有什么地,也不会做生意,更没什么手艺,这种人你让他挣钱比要他命都难,你把钱给他们,这事不就成了吗? 王招艺说,每家十五块银元不多吗?再说了,给他们钱,他们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大伯非常气愤的说,说了半天白说了,然后用好使那只胳膊用力的想坐起来,但是没坐起来。说,这只胳膊也废了,哪哪儿都不好使了,这就快了 ,快了。 王招艺用力将大伯扶起,但是大伯坐不住,又将大伯扶到墙边儿,但靠着墙,大伯仍然坐不住。最后还是扶着大伯躺下了。 天很热,两个人全都是一身汗。大伯躺下之后喘会着粗,然后心平气和的说,天下所有的穷人在得到一笔他们认为是大钱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钱藏起来,留到急用钱或者是没钱的时候拿出来花。 但这只是想法,大部分人会在短时间内花掉一半,更有甚者全部花掉。 你把钱给他们,他们就会去花,花掉了就没有了,他们不会挣。想反悔就得还钱,他们没有,不还钱这事儿就得成。 你钱花掉了可以再挣,你留钱做什么?到了我这个年龄,到了我这个地步,你留钱有什么用?留一堆钱有什么用?大伯在用力的喘息。 王招艺在发愣,也可以说是傻在那儿了。然后说,大伯这些事情为什么我没有想到。 大伯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经历了我经历的这些事儿,你就什么都懂了,把饭端来吃饭。 王招艺细心的喂大伯吃饭,但是仍然没吃几口。 王招艺将柜子翻了过来,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钱。他已经找了有一会儿了,满头大汗。 他知道钱不会丢,因为这个院子从来不断人。他走出院子看见大梅就问,有谁进我屋了吗?我的钱不见了。 大梅低头不说话,他明白了。王招艺走的里屋,看见娘和招财,还没有吃完早饭。 王招艺说,老四你拿了我的钱? 王招财说,哥我跟你说啊,话说一半王招艺继续问,你拿了我的钱? 王招财回答,我拿了。 王招艺说,拿出来。 王招财说,三哥,这钱我不能给你拿出来。 王招艺继续说,拿出来,这是我的钱。 王招财说,咱们是一家人,你娶花水仙这事儿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咱就是普通乡下人家。 你不是反乡的有钱地主老太监,你不能娶个媳妇摆着看着没有用。 娘说,我们都是为你好。 王招艺说,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们为我好过吗?小的时候我不受待见是为我好吗?送我去做太监是为我好吗?现在不让我娶媳妇儿是为我好吗? 看看大伯的现在,就知道你们将来对我有多好。我再说一遍,把钱拿出来。 娘说,老三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干什么? 王招艺说,把我的钱藏起来,你们还当我是一家人吗? 王招财说,你要想娶花水仙,这钱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出来的。 王招艺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母亲和招财说,那我要是娶别人呢? 母亲和招财都没有说话。王招艺继续说,看见没?这不是娶谁的问题。你们就想让我变成大伯那样的人,为你们挣钱,为你们服务一辈子。 我不会,我不会变成你们想让我变成的人,把钱拿出来。 王招财说,娘你看见没,都是为了他好,他不知好赖人。 王招艺说,我不知好歹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好人与坏人,在你们的眼里只有你们自己。 老四我为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修了房子又为你娶了媳妇。花了几十块银元还少吗?你把我的钱给我,我要做我自己的事情。 王招财说,三哥,我把这钱给了你,你立刻就会送到张家和花家去。他们一分都不会还给你,而你只能领回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王招艺一巴掌扇在了弟弟的脸上。说,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母亲说,老三哪,你是疯了吗?还是傻了你怎么能打你弟弟呢?不能因为一个寡妇,你们兄弟反目成仇啊。 王招财有点不服气,还要往前上,但是有点儿不敢,他从小就打不过王招艺,全靠父母。 现在王招艺又挑了一年多的货郎挑甚是有劲的。他只能说,你打,打死我也不给你。 王招艺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用眼睛绝望的看着母亲。说,这钱是我做太监的时候用命和后半生换来的,是我用货郎挑一点一点挑来的。 这时门开了,大嫂走了进来,是大梅抱着孩子把大嫂找来的。 但大嫂进屋什么都没说,王招艺看了一眼继续说,你们拿了我的钱,不让我找媳妇儿,不让花水仙进这个家门,还说是为了我好,说我们是一家人。 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我要分家。 花云仙说,怎么还扯到分加上去了呢?老四你把钱给你三哥,他乐意咋办就咋办,我们不管了。 王招财说,大嫂啊,三哥拿了钱一半给了你妹妹的婆家,另一半给了你的娘家,你当然可以不管了,我得管。 花云仙说,老四你这叫什么话呀?给这个给那个不也没给我吗? 王招艺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继续说,家里的房我不要,家里的地我也不要,家里的钱我还不要?你们把我的钱给我就行了。 王家老太说,娘不同意你分家,你一个人分出去可咋办呢? 王招艺说,分出去就不是一个人了。 王招财说,我也不同意分家,三哥这钱不是不给你,等过了这个事儿钱我还你一块不少。 王招艺继续像自言自语一样说话,你们要是觉得吃亏了,那没事儿,那一共是四十多块银元,你们再留下十块,看看行不? 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王招艺继续说,这样还不行,是不?你们偷了我的钱,我要报官。 2023年7月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4章 原来大伯很有钱 花水仙问,他真告到官府了? 花云仙回答,没有,家里的事儿还能打到公家去吗? 花水仙问,那后来呢? 花云仙说,他没有要到钱,把行李收拾搬到大伯那儿住去了。 花水仙说,二姐我问你,我和招艺这事儿,咱家和张家都要钱。王家是怎么知道的?招艺根本就没说。 花云仙低头不语。 花水仙继续说,我就知道是你说的,你们这帮人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为我好。 花云仙抬头说,那一开始我不也是不同意吗?不也是为你好吗? 花水仙说,那现在你同意就是为了我好吗? 花云仙仍然低头不语。 你回去告诉他没有钱我也照去不误。 花云仙说,那可不行,没有钱你们怎么过日子呀。 花水仙说,没有钱你就不同意了呗。他拿的钱不也不是给我吗?没钱可以现挣,他挣的钱养活一个家没问题。我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王招艺将行李扛到大伯家放到床上,大伯问,你这是干什么? 王招艺说,从今儿起,我就住在这儿,一直照顾你。 大伯说,那不用,你就像以前一样,早晨来一趟,晚上来一趟就可以 那你的屎尿谁管呢? 大伯问,那你这一段时间就不去卖货了吗? 王招艺说,不去了,这一天王招艺除了伺候大伯,剩下的时间都在发呆。 下午大嫂来看看大伯,对王招艺一个劲儿的使眼神儿,想让他出去。 王招艺说,大伯也不是外人,大嫂你就在这说。 花云仙将花水仙说的话对王招艺学了一遍。但王招艺没有说什么? 大嫂走后,大伯问了是怎么回事?王招艺都如实的说了。 大伯说,老三啊,这该花的钱都没有花,这事儿不好办了。 王招艺说,这钱本来就不该花。 大伯说,只是在你这儿不该花,在人家那该花的很哪。要是不花钱她也能来,你准备让她什么时候过门? 王招艺回答,现在根本就来不了,咱那个家能容下她吗?再说,我能让她进这个家门吗? 妈和招财既不同意分家也不给我钱,我现在等于既没有家又没有钱。我怎么让她来,来了住在哪? 大伯说,要是住在这小破土房,是不是有点委屈人家了? 王招艺说,我们住小破土房,你住哪儿啊? 大伯躺在床上笑着说,你看我这两天吃了多少饭?一碗有吗?大夫不说了吗?饭吃的不好,活不了几天。 王招艺也笑了说,大伯我不想住在这儿。 大伯说,好,好啊,你能挣有钱,有钱就应该过点有钱人的生活,不要像我一样。 王招艺看的大伯问,你有钱吗? 大伯回答,有钱和没钱,在我这没有区别。但是你不一样,这几天有时间你要到小张庄去一趟,告诉花家老三你的想法。 王招艺挑着货郎挑来到小张庄,但他没有卖货,直接走进了花水仙家的小门儿。 花水仙看到他就问,大伯好些了? 王招艺说,没有,还挺严重。不怎么吃饭,就是说话还行。 花水仙说,那你还来卖货。 王招艺说,挑里没有货,全都是粮食。我一时半会儿来不了,需要在家伺候大伯,怕你们娘俩挨饿。 花水仙说,粮食再有一个月也吃不了。 王招艺边往屋里搬粮食边说,招财拿了我的钱。 花水仙说,那叫偷, 王招艺说,怎么说都行,我得把钱要回来,咱俩这事儿才能成。 花水仙说,要不回来也能成,但我告诉你啊,要回来,一块钱银元也不能给那些老不死的。 王招艺说,也不能这么做,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花水仙说,我那黑心的婆婆就是穷疯了,我爹就是想让我再找个人家生个男娃,因为大姐二姐家都有男娃。 找了你我也不想再生了,咱俩有这么一个命根子就够了,找到谁家也不能像你这样对孩子这么好。 王招艺说,要是不给他们,我就要盖几间房子了,我那个家,我不想让你去。 花水仙说,你想干什么都行,就是不给他们。你不盖房子也没事儿,你家那几口人儿我谁也不怕,我除了穷,吃不上饭什么都不怕。 王招艺看着花水仙,是的,除了穷和吃不上饭又有什么人和事情能令这个倔强的女人害怕呢?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我在家伺候大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心里还是没有底。 花水仙说,你有啥没底的,我们娘俩吃你的花你的,你反悔都不行,你要是不来接我,我就自己去。 王招艺说,那倒也是省事儿了。 按理说太监出身的自己,伺候一个病人是没有问题的,但对大伯的照顾使精神上十分受折磨。 大伯每天都要吃很多顿饭,但他知道大伯并不饿,也吃不下去饭,他只是想多吃一点饭,多活一段时间,每一个人对死亡可能都是恐惧的,但恐惧并不能使自己将饭吞咽下去,恐惧也并不能推迟死亡的来临。头脑清醒的面对自己的身体快速的衰弱,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残忍的。大伯嘴里不说,但是从行动上对生存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 ,对于每一个照顾他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苦难。让人悲从心中起,又是那么的束手无策。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有几个人能够坦然面对,人们看到的都是垂死挣扎。 最近几天大伯闹得很,嘴里在不停的呻吟,有时候还娘呀娘呀的喊。 开始左右翻滚,也不在乎压不压到残疾的那只胳膊。 王招艺问,疼吗?大伯说,现在压到这只胳膊也不疼了,哪儿都不疼,老三你给我倒点水。 王招艺将水端来,大伯说,我要凉水。 王招艺换了一碗凉水,大伯伸手去接。王招艺说,还是我喂你,大伯执意伸手去接,接过水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胸前。 王招艺说,你看看到底还是洒了一身。 大伯说,那你就再拿一碗水来,还要凉的。 王招艺又拿来一碗凉水,这回他没有递给大伯,准备直接喂他,但大伯不要喂,仍然坚持自己拿凉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招艺看明白了,他的手并不能自己喝水,但倒在自己身上还是可以的。 王招艺说,天气很热,但是你这样是会做病的。 大伯说,我难受,这样我会好受一点,老三你还得去请大夫。 王招艺将大夫请来,但大夫这次来并没有开药,而是告诉大伯,吃点好的就会好。 王招艺送大夫出来,大夫告诉他,就剩熬时间了,但他并不糊涂,这种情况最不好。 回屋他问大伯你想吃点什么,大夫说了吃点好的就能好起来。 大伯说,大夫说的是我快要死了,想吃点啥就吃点啥,然后痛苦的呻吟的笑。 王招艺将大伯的衣服换下来。将他的身上擦净,换了一套新被褥。然后就是洗。洗完晾起来,继续做饭,喂大伯吃饭。 这些天他特别疲惫,白天还有大嫂,大哥,大梅来。到了晚上,从来都是一个人。 王招艺躺在大伯身边感觉有点奇怪,他今天没有呻吟,也没有像往天一样折腾够了立刻就入睡。 而是像从前一样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大伯突然说,你有多少天没到花家老三那儿去了? 王招艺说,不少天了。 大伯说,等我死了你就将这个房子重新翻盖,将她接过来。 王招艺说,老四拿了我的钱就是不给我,我哪有钱翻盖,这事儿还不一定怎么办呢。 大伯说,你站起来,顺着我眼睛看的方向,看到这根房梁了吗?伸手去摸,不要碰到房梁背面的灰尘。 王招艺站起来,顺着大伯眼睛看的方向,借着油灯的灯光,看向房梁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伸手贴着房顶,摸向房梁的背面。好像摸到一排规则整齐的金属,他用手滑动了一下,发出了咔咔的声音,是银元,很多银元。他将手撤回缓慢的躺在床上,心里却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感觉都要跳出来。 大伯说,老三你就不想问问有多少吗? 王招艺说,不用问了,不少。大伯你有这么多钱,你为什么不花呢? 大伯说,我给谁花,这些钱源自打算给招武娶媳妇盖房子用的,他不娶媳妇儿去当了兵,他走之后我更是光挣不花。 这些钱是从你爹死之后到现在我攒下了,你要是从现在开始光挣不花,到了我这个年龄,那钱有多少?像我这么活着钱就没有用了。 你拿去翻盖房子娶媳妇儿,干什么都行,不管干什么,这些钱都是你的了。 王招艺问,什么给我?我不能要你还是留给我二哥。 大伯说,谁给我伺候到死,这钱我就给谁了。 王招艺说,你还没死。 大伯说,等我死了,你还能找到这钱吗?我现在没死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王招艺说,这些钱都是你的,我现在应该拿这些钱给你看病。 大伯说,钱是什么东西,钱要是能看好我的病,白天大夫就该要钱了。大夫都不敢伸手要我的钱,你说我是不是该死了?我也怕死,多活一天算一天。 咚咚咚,咚咚咚,花水仙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打开房门,看见站在小门外面的是大姐花月仙,花水仙并不高兴。 打开小门,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笑容,转身就往回走。 花月仙说,我一年半载不来一趟,看到我你阴沉个大脸,好像不让我进院儿啊? 花水仙说,我不让你进院,你不也进来了,你来有事儿? 花月仙说,有点事儿。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花水仙说,你要是来跟我说,我和二姐她家三兄弟的事儿,那你就不用说了,说了你也是白说。 花月仙说,白说也得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你是我的亲妹妹。 花水仙说,火坑在哪呢?老王家是火坑吗?老张家就不是火坑了吗?不也是你帮着跳进来的吗?那个时候我就不是你的亲妹妹了吗?你要是还拿我当妹妹,我和招艺的事你就不要管,什么都不要说了。 花月仙说,我不管不说能行吗?你才二十八岁,现在就嫁给太监,将来可怎么活? 花水仙说,好活歹活,那是我的事儿。 花月仙说,你是不知好歹,我们村就有反乡老太监很有钱也娶了媳妇。 我还都认识,她们就是守活寡,遭的也不是人遭的罪。你找的是一个年轻太监,没有钱就是一个货郎,他年轻他会更加的折磨你。 我听说他的家人还都不同意,把他钱都藏了起来。你这是何苦啊?你们老张家的人不同意是为了他们的名声。可咱花家人实实在在的是为了你好。 花水仙说,为我好,我吃不上饭的时候,我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的时候,我的孩子都病得要死的时候,你们这些为我好的人都死哪去了? 来来来,你把钱拿出来,你把钱拿出来我还给他,就算是你们为我好。 花月仙说,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花水仙说,没有钱你就给我闭嘴。 花月仙说,他拿钱给你花不也是自愿的吗?你不也没骗他,你不也没抢他的吗?他多多少少不得图你点啥吗? 花水仙说,他图我什么,我家徒四壁。饭都得出去要着吃,他能图我什么?我这一百多斤肉扒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碰一手指头,他能图什么?你告诉我他能图个什么? 花月仙说,我就不信,这饿死人的年月,他什么都不图,会把粮食给你吗?会把的银元给你吗? 花水仙说,你说完了吗? 花月姐说,什么? 花水仙说,我问你说完了吗?说完了你给我滚出去。 花月仙含着眼泪走出了小门儿,不一会儿孩子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边跑边喊。娘……娘,我大姨来了,我大姨来了。 花水仙说,来就来呗,你叫魂儿呢。 孩子说,我大姨到奶奶那屋去了。 花水仙说,她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2023年7月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5章 阻止别人的幸福是快乐的.他们成功了 清晨,张家老太将张家老一辈儿说的算的全部找来,有男有女,最年轻的是张家小红站在一旁不说话。 像花水仙传达了他们的意思,中心思想是说,你要改嫁可以,张家也不要钱了。 嫁给当货郎的小太监也可以,我们不管。嫁给别人可以带着孩子,但嫁给太监不能领孩子,我们张家的孩子不能管太监叫爹。更不能跟了太监的姓儿,我们整个张家还能养起一个孩子。 花水仙有点懵了,她知道如果张家整个家族都不同意,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领不走孩子,但孩子是她的命。 表面上她还在理直气壮的坐着说着。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弯了腰低了头。 大家走了之后就剩张家老太和张家小红。张家老太说,这可不是我为难你,这张家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你要嫁人我也不反对,只是这孩子…… 花水仙说,你别说了,我听明白了。 她看了一眼张家小红说,帮嫂子看天孩子,我要回趟娘家。饿了你们就做饭,被子底下还有点钱。 走出小张庄花水仙已是泪如雨下,她边哭边走边想。想着王招艺送来的粮食,和吃饱饭的感觉。想着他送来的花布和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想着他趁着夜色将孩子背到河间府,想着他给孩子看病拿出来的钱,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元,想着他那犹如二十岁的俊秀脸庞。想着他那往自己肉里叮的眼神儿。想着他对自己的承诺。她走着,哭着,哭着,走着,她边哭边走,她边走边哭,泪水和脚步都无法停留。 进入王花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小破土房。 花水仙知道,王招艺就在里面,她很想进找找王招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直奔家里。 刚走进花家的大院,花水仙就大喊一声,花大虎你给我出来。 这时花老汉和花家老太出来说,哎呀,老三来了,快进屋。 边往屋里走,花家老太说,你大姐今天早上就回家了。 花水仙说,她是不会回家的,她来一趟不容易,她会在这儿等消息,直到我认输服软为止,花大虎你给我出来。 这时花月仙从里屋走了出来,花家老太说,哎呀,老大我不是让你躲躲吗? 花水仙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花月仙的脸上。问到,我嫁给王招艺,张家就要留下孩子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花月仙已经坐在床边捂着脸低头不语,花水仙上去就是一脚踹在花月仙的腿上。 花老汉和花家老太赶紧将花水仙拉开。说,你要疯了吗?动手打你姐。 花水仙说,我要疯了,我还要死了呢,我要是真疯了你们就高兴了,这回你们赢了,这回你们都赢了。我不改嫁小太监了,你们想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她伸手将花家老太刚做好的一摞鞋垫儿。扔向花月仙,花月仙哭着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花水仙说,那可不行,你可得跟我一般见识,你赶紧回家给我拿十五块银元,一百斤大米,一百斤小米儿,一百斤白面,扯上三十尺布。 说着伸手去拽花月仙,花家老汉拦住说,你姐家过得也不富裕,你让她上哪给你整这些东西这些钱去? 花水仙说,她出主意把我们搅黄了,她不拿钱,我凭什么跟人家说呀,说完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哭泣。 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坐起来心平气和的说,大姐,我要的那些东西你赶紧给我凑齐,我不可能白拿人家的东西。你出的损主意,你得兜底儿。 张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你们不是要给我找人家吗?我穷怕了也饿怕了。 我就一个要求,他要比王家老三有钱,要比王家老三肯为我花钱。 花水仙在走近小破土房之前,擦了擦眼睛的泪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 靠近小破土房,看见大梅正在晾衣服,她不想进去了,刚想转身。 大梅看见了她说,水仙姐你来了,花水仙也没好意思走,继续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嗯,我来看看大伯,天很热,门没有关,还没有进去她就看到了二姐花云仙。 花云仙看到她非常意外,感觉她不应该到这来,但又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没有说什么。 再往里走,她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大伯和坐在床边的王招艺。 她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委屈与悲伤。双膝跪地,面对王招艺说,姐对不起你。 王招艺愣住了,但瞬间他就听明白了花水仙说话的意思。 他站起身想伸手去扶花水仙,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嫂她是花水仙的二姐,用眼神示意大嫂扶起花水仙,但是大嫂没有动,大梅愣在那儿也没动。 王招艺弯腰伸手去扶花水仙,当他的手碰到花水仙的手,一刹那间。他们好像忘记了一切。好像大梅和大嫂都不存在,大伯也不存在,就连小破土房也不存在。天地之间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他俩。 花水仙顺势站起扑到王招艺的怀中,她跺脚的哭,蹦着哭,声音沙哑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王招艺将花水仙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他闭着双眼激动,悲伤,绝望,充斥着心灵,他知道这个拥抱,这一生仅此一次在绝无仅有。 大梅和花云仙都在旁边落泪了,大伯也在落泪咧着嘴,但是没有哭出声音,最后还是花云仙将他俩拉开了。 花水仙来到大伯身旁,端起碗喂大伯吃饭说,让我给你当一会儿侄媳妇儿。 大伯说,好好,这顿饭大伯吃了很多,吃的很慢,足足有半碗饭。 吃完饭她给大伯擦擦嘴,说,你好好养病,眼睛看向王招艺说,你要对自己好一点,然后转身走出了小破土房,大家都能听到她从走变成了带着哭声的跑。 这时王招艺才说出了一句话,大嫂,你送她回家。 没过几天,大嫂就带来了花水仙定亲的消息。 据说亲事仍然是本村的王媒婆介绍的,王媒婆帮花水仙介绍了很多个,最后定下的是王花屯的邢家。 邢家并不是王花屯儿的本地户,是晚清的时候搬来的外来户,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没有兄弟姐妹,名字叫邢东。 王招艺是认识邢东的,不过并不十分熟悉。因为邢东比他大了十岁。在他的印象里,邢东个子很高,长得很胖,皮肤很黑,眼睛很小,就像一条缝。好像一个没长毛的大狗熊。 不善言辞,但是很爱笑,在别人的眼里好像这是一种憨憨的傻笑。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一点儿都不傻做事情心里有数着呢。 王招艺回来之后没见过他几次,见到了也不会打招呼,他们不熟悉。 他家里穷,也一直没有娶上媳妇儿。后来他就当兵去了,当了七八年的兵,直到去年才回来,买了几亩地,但是仍然给地主家当佃农。 按理说以他家的条件不至于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当媳妇,但不知为什么老邢家就同意了,可能是因为邢东年龄太大了。 对于花水仙来说,邢家自然达不到她的要求。可也没有办法,这三里五村的邢家算是矬子里头拔大个的。 地主家自己不敢想,穷苦百姓家自己不想嫁,毕竟自己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要求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邢家离花水仙的娘家太近了,离王招艺家也不远,可以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当大嫂把这消息告诉王招艺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倒是大伯躺在床上吃力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过门啊? 花云仙说,好像是七月十六,然后继续说,什么时间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个寡妇再嫁也不能有什么排场。 大伯剧烈的咳嗽着说,那倒也是。 到了晚上王招艺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大伯吃力的说,你还在想花家老三的事儿? 王招艺说,没有。 大伯缓慢的说,你现在的样子,既欺骗不了你自己也欺骗不了别人。 王招艺说,我不欺骗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大伯咳嗽的说,那就看你想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大伯让王招艺去请大夫。 但他并不想去请,因为自己去请了两次,大夫来了都是无济于事,可他还是去了。 大夫来了,大伯让大夫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说,我就想跟你唠会嗑。 大夫说,行啊!老哥咱俩也认识多少年了,有啥话你就说。 大伯说,我生褥疮了,大夫起身翻看大伯的褥疮。 王招艺非常羞愧的说,都是我们翻身翻的少,照顾的不好。 大哥和四弟他们都有活,我懒了,我有点懒了。 大夫看完了又坐下说,正常,这很正常,本来老人就有残疾,他翻身就不方便,再说卧床的人都有褥疮。 大伯接着对大夫说,你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有些为难的说,老哥,这可不好说呀。咱大夫是治病救不了命啊!我也希望你活得久一点儿,但人这一生唯独不能决定就是的生和死啊。 大伯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来看病,让我活的久一点,我是遭罪遭的太多了,我想早点死。 大夫说,老哥这生死由天定。 大伯说,不有那么一句话吗?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夫说,老哥呀,那是人们想升官,想发财,想奔仕途,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时说的话。若论生死,均由天定。 大伯说,我不叫你大夫,我叫你老弟成。 大夫说,成啊,卖货的时候,你我不就兄弟相称吗? 大伯说好,招艺呀,给我老弟拿点钱。 大夫说,这可不行,老哥就您这身子骨,什么大夫来了也不可能收钱。 大伯有点咳嗽的说,这钱不是给大夫的,也不是看病的。 这钱是给老弟你的,老弟你收了我的钱,就得跟老哥我说实话。 大夫看了一眼钱说,成啊!老哥你说。 大伯说,我现在手脚冰凉,胸膛总是发热。一天三四顿,每顿几口粥,又起了褥疮。你看我能活多久 。 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不看病情光看饭量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如果再加上病情可能还要少一点。 大伯说,如果光喝水不吃饭呢?大夫说,正常人光喝水不吃饭,也过不了半个月。你上了年纪又体弱多病,怕熬不过十日。 大伯又说,若不吃饭不喝水呢。 大夫叹了一口气说,若水米不进,怕五六天也是难熬。 大伯说,老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大夫说,今天是七月初五,大伯说,好,好啊,这罪呀是少遭一天是一天。招艺呀,给拿钱送我老弟回去。 送大夫出门,王招艺问大夫,我大伯会不会想不开呀? 大夫说,求生的欲望就像吃饭一样是本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并不能让人万念俱灰,尤其是老人。不用送了,你回去。 到了中午,大嫂将饭做好,端给王招艺,王招艺喂大伯吃饭,大伯一口不吃。 他感觉事情不妙,叫来大嫂,让大嫂劝劝大伯,但大伯仍然是不吃。 到了晚上,王招艺将母亲大哥全都叫来劝大伯吃饭,但大伯不但不吃饭,连水都不喝,也不和大家说话。大伙用尽浑身解数,想着各种办法,但大伯依然非常固执。 到晚上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都走,让招艺一个人留着就可以。 一天两天三天,大伯已经有三天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了。 头两天大家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团团转。 但到了第三天,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再劝大伯吃饭,也没有人再劝大伯喝水了。 虽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但意识有的时候还清醒,有的时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大家也不知道他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白天仍然是好几个人,轮流伺候大伯,到了晚上依然是王招艺一个人。 第三天的半夜,王招艺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沙哑的声音说,水。 2023年7月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6章 大伯死去花水仙嫁人 王招艺端来一碗水,喂给大伯,大伯嘴里的水简直就可以用难以下咽来形容。 一次只能喝一小口,很慢很慢才会咽下去,一碗水足足喝了有半个小时。 喝完水大伯用微弱颤抖沙哑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吗? 王招艺说,不知道。 大伯说,因为我想死。 王招艺说,这个我看出来了。 大伯说,那你看出来我为什么想死了吗? 王招艺说,没看出来。 大伯说,因为我离不开你。 王招艺说,离不开我,你还想死。 大伯说,但你得离开我。 王招艺说,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呀? 大伯没有回答,他在喘息。 王招艺知道他累了,过了一会儿大伯慢慢的说,我本以为我会在花家老三过门邢家之前死掉,临死之前我会告诉你,拿着我的钱,领着花家老三和她家的孩子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 王招艺呆住了,也被大伯震撼住了,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有敢想过,但大伯敢想,并且敢让他做。 大伯继续用颤抖和微弱声音说,但是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害怕,尤其害怕被饿死。一会儿天亮了我就想吃饭。 王招艺说,吃饭,一会天亮了你就吃饭,大伯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你的身边。 天快亮了,喝完水的大伯慢慢的睡了过去。 王招艺再也无法入睡,他一直在想着大伯的话,领着花水仙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 对,这正是他应该做的,谁反对都没有用,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一个邪恶的想法闪过心头,刚才和大伯的对话就是一场梦。 天亮后的大伯依然是水米不进,再过几天就会死去。他拿着大伯的钱领着花水仙一走了之。 钱本来就是要给我的,花水仙本来就是要跟我的,这种想法一直冲刺着王招艺的脑海,直到天亮。 清晨天刚亮大嫂和大哥来的非常早,王招艺看见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伯昨天晚上说了今天要吃饭,大哥和大嫂非常高兴。 当他们饭做好的时候,大伯已经醒了。大嫂将熬好的粥端到王招艺的面前说有点热。王招艺将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开始喂大伯。 大伯吃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很长很长时间又吐了出来,说,完了,咽不下去了。 王招艺说,不要紧,慢慢来又喂了他一口,仍然是在嘴里嚼了很长时间又吐了出来。 王招艺哭了,当大伯真的吃不下去饭的时候,他为自己昨天晚上的想法感到惭愧。 他将粥里又添了一些水,将米粒全部捣碎,即使这样,大伯也咽不进去,他又盛来一碗。 这回只喂米水不带米粒,大伯也只勉强喝了小半碗。 大伯说,怕死也得死啊! 这个状态又过了两三天,大伯已经骨瘦如柴,他的好胳膊和残疾胳膊的粗细就快一样了。 全家人已经开始研究大伯的后世,大家都知道大伯应该有点钱,但并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他放在哪儿。 王招财主动将王招艺的钱还给了他,一是他和花水仙的事儿已经黄了,还有就是给大伯办后事,别人也没有钱。 虽然大伯离不开王招艺,但除了日期也不会问什么。所以王招艺还是决定去一趟河间府为大伯的身后事置办点像样的东西。 当王招艺和大哥王招文路过邢家门口的时候,邢家的人正在收拾房屋,粉刷大门。 邢东就站在门口,憨憨的一笑说,二姐夫,你家大伯的病好点了吗? 王招文不善言辞,只是说,不太好。 王招艺看着邢东那黝黑的皮肤和庞大的身躯,感觉就像一座小山,这座小山挡住了自己通往幸福的去路。但瞬间他就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还有什么事儿比大伯的后事更加重要。 给大伯办后事,东西买的都是最好的,大伯无后,他不能让外人小瞧了王家。更因为他进过宫,当过太监,回来又接过了大伯的买卖。也不能让人小瞧了自己。 回到家大嫂说,大伯已经喊了你好几次了,王招艺用凉水洗了一条湿毛巾。将大伯胸前的毛巾换掉。 趴在大伯的耳前说我回来了,今天七月十一。大伯点点头说出了一句有点听不清的话。 又过了两天,大伯已经吐字不清了,只有王招艺能听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村里有几个王姓老人来看过了,都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大伯早晨就喊招艺,王招艺贴近他的耳朵说,今天七月十三。 大伯今天并不睡觉,就是睡觉时间也很短,大部分时间眼睛都望着窗外。 到了下午,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王招艺天黑了吗? 王招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伯的眼神并不随着手而晃动。 他知道大伯看不见了,之后大伯又问了几次,天黑了吗? 夜幕降临,大伯用非常虚弱的声音告诉王招艺,让所有人都走。 但今天大哥王招文说要留下,说自己白天要上工,很少在这儿呆着,今天晚上就在这儿了。 但大伯好像听见了啊,啊啊的喊,王招艺说,大伯不同意,你们都回去。 大嫂说,老三这段时间可把你熬坏了,不过这一两天你可得精神点儿,恐怕是不行了。 王招艺说,我没事儿,你们都回去。 大家刚走,大伯就啊啊啊的喊起来。 王招艺说,大伯你想要什么?大伯嘴巴向上,尽量清晰的说了一个字,钱。说的不是很清楚,但王招艺听明白了。 王招艺说,你是说钱吗?大伯。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说,钱怎么了,大伯下巴冲下,又说了一声,钱。 王招艺说,你是说把钱拿下来吗?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站起身,用手去摸房梁上的钱。想把钱拿下来,不碰到房梁上的灰是不可能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将银元取出来,尽量不要脱落掉在大伯的脸上。 他取钱的同时,大伯就在那静静的躺着。屋里只能听到银元碰撞的金属声和大伯的喘息声。 王招艺将银元全部取出,数了一下,然后对大伯说,一共八十五块。 大伯说了一声,嗯。 王招艺用嘴贴近大伯的耳朵说这钱怎么办?然后又用耳朵贴进大伯的嘴。 大伯说,走。 这一个走字对于王招艺来说犹如万箭穿心,其痛无比。 他知道,大伯不想让自己变成他那样的人,他知道大伯拿下钱让他们走,让他们远走他乡。他也知道大伯马上就要死了。 他抱住大伯对大伯说,我不走,我不能走。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大伯将头靠在王招艺的头上。 王招艺看到他满头是汗大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说出了稍微清晰一点,也是最后一句话,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就歪了下去,只能听到他在喊啊,啊啊。 王招艺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走,趁着夜色去找花水仙,领着孩子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回来了。 大伯,啊,啊的声音越来越小。王招艺不忍心再看下去,贴近大伯的耳朵说,走,我现在就走。 王招艺开门,走出小破土房,带着哭声走向远处。 他并没有走多远,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收住了自己的哭声,开始蹑手蹑脚的往回走。 夜深人静,离小破土房几米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大伯的喘息声。他靠近小破土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回想起自己回家这两年来大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含义,都有自己的道理。有的时候自己听不懂得慢慢想,甚至于这件事过去了,才能想明白。但今天晚上大伯说的话他明白。 走,带着大伯给自己的钱,连夜去找花水仙,她一定会跟自己走。 至于大伯最后一句话说,来不及了。 今天是七月十三,而花水仙去邢家是七月十六,还有三天。但王招艺知道,只要大伯说,来不及了,过了今晚那一定就是来不及了。 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听着大伯的喘息声,他一直坐到了后半夜。 他决定进屋看看,蹑手蹑脚的进屋,怕大伯听见在喊他让他走。 他看到大伯的第一眼,就给自己吓了一跳,大伯的手和脚都是青紫色的,嘴唇也轻微发紫,喘息声特别重。 他马上跑向大哥家,将大哥喊起,大哥又将招财喊起来,他们三兄弟一起在大伯的身边看着。又喊来了本家的几个王姓兄弟? 大伯的喘息已经非常重,非常慢,吸进去的气几秒钟才能吐出来。 当东方发白天刚见亮的时候,大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再向里吸气。 当他们三兄弟给大伯穿衣服的时候,共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大伯残疾胳膊好像突然间好了,也可能是瘦的原因,两边好像一样。 还有就是没过多久,他身上的青紫色全都不见了,恢复了正常,好像就是在睡觉。 王家在王花屯是最大的家族,王招艺也有钱,是进宫当过太监,见过皇上的人,又是做过买卖的人,王家的丧葬自然要办的体面的多。 两天大吃大喝,第三天早晨下葬,大伯活着的时候说过,自己没结过婚,又没留个后,所以不想埋进祖坟,很早就给自己选了一个风水宝地。 下完葬大家一起往回走,他们进村儿,邢家出村儿。 王招艺看见邢东坐在提前顾好的马车上。突然想起了花水仙,是的,今天是七月十六,十三那天没走确实就来不及了。 这两天所有的人都围着自己,怎么走?他暂时想不了那么多,因为家里还有一顿丧宴,等着他去谢礼。 下葬的丧宴总是吃得很快,人很快就散去了。 他告诉家人,自己想去小破土房待两天,谁也不要去打搅他,实际上也不会有人打搅他。 大家都忙了好几天,都已经很累了,招财直接就下地干活去了,地里的活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和大嫂一定会到邢家去。 他走进小破土房,感觉自己困坏了,趴在床上就会睡着,睡上他三天三夜。 实际上并非如此,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远处传来了赶马车的声音和马身上的铃铛声,他躺在床上没有动,是的他不想动,他不想起来看。 马车的声音渐渐靠近,又稍微有些远去,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窗前,是的,他想看,他松了一口气,马车上拉了很多人,但没有花水仙。 他知道这些人也应该是到邢家的,他回到床上对自己说,睡觉,谁过来也不起来。 他仍然无法入睡,过了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赶马车的声音,和马身上的铃铛声。 他心里想着回绝对不起来看,但是人已经站到了窗户前,他看到正是邢家的马车,车上拉着的人正是自己想要看的人。 花水仙和她的孩子,她们每人都穿了一套新衣服,布料是属于好的那种。他很后悔当初买布料的时候,为什么要给这娘俩买最便宜的? 马车靠近他发现花水仙似乎也面向小破土房,似乎看到了自己,他立刻蹲下,背对窗户下面的墙。 马车声渐远,他重新站起面向窗外,看到花水仙依然回头,面向小破头房。 王招艺哭了,感觉自己思绪万千,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但他还是躺在床上,刚躺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他睡了一天一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疼痛,可能是觉睡的太多了。 他并没有吃饭,而是坐在那儿发呆发愣,想事情。 这一坐就是两天,除了睡觉和偶尔给自己做点饭吃,他始终在想。想着顺子是跟自己一起回家的,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跟自己过的差不多?如果没钱,兴许过得不如自己。也可能没钱比自己过得更省心。 想想死胖子和蛋儿,在京城过得怎么样?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他们一样死也要死在京城。 想想师傅和师娘他们给自己找了活干,但自己没有去,回到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两年了,他们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自己现在是有钱,但钱在自己手里和在大伯手里头没有区别,好像没什么用。 自己将来会不会像大伯一样,过上了家人想让自己过的生活。 再想想花水仙,自己还能像大伯说的那样,领着花水仙跑吗? 当然不能,他现在理解了大伯所说的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如果当天晚上就走,顶多是一个太监领跑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如果现在这么做,就变成了一个太监,领跑了一个有夫之妇,还在本村,让王家人如何抬头做人,还让邢家人活不活了。 邢家离自己家并不远,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看到花水仙也许会伤心,也许会落泪,也可能总见到就不会了,但他一次都不想见到。 2023年7月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7章 重返北京城 王招艺在小破土房待了三天,然后回到家,将家里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宣布了一件事情,我要走了。 家人都非常惊讶,并且全都反对,大家都希望他继续留在王花屯儿当货郎。 王招艺并不给他们挽留的余地,只是说我要去北京明天就走。 王家老太哭着说,都是娘不好。 王招艺说,娘,你挺好的,边说话边从腰里掏出了一个小包,放在桌上说,这里有六十块银元。如果我二哥能回来,这些钱就给他,如果我二哥不能回来,这些钱就给你养老, 母亲哭的更加厉害。 他又从腰里掏出两个小包,放在桌子上,将其中一个推向大梅说,这二年来三哥身上洗洗涮涮的全靠你,你从来不嫌弃三哥身上有味儿,这有二十块银元,就给你了。 大梅抱着孩子眼睛看向娘和招财,王招艺说,不用看他们,拿着。 又将剩下的一包推给大嫂,说,这是给孩子将来的读书钱,古往今来,读书都是费钱的,要是不够你们自己也要想点办法,大哥大嫂一起将钱退了回来。 大哥说,一个乡下孩子读什么书,老三这钱你拿回去路上用。 王招艺说,我还有钱。 花云仙说,我妹妹花你的钱已经花的够多了,我不能再要了,她还说要还钱给你呢。 王招艺说,她是她孩子是孩子。她花的钱我从来没准备要过,孩子的读书钱你也必须收下。 王家老太说,你把这么多的钱都给了大家,你怎么办呢? 王招艺说,娘我要钱干什么?有用吗? 王家老太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 王招艺说,当我能买起千亩良田的时候。 王招艺将钱分给大家之后,反对他出门讨生活的声音基本没有了。 他让大梅和大嫂去大伯的小破土房,将能用的东西都拿回家来。 清晨来送王招艺的人,离老远就看到小破土房燃起了大火,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等大家走近,他回头对大家说,火是我点的。 民国十四年的初秋,王招艺回到了他离开两年的北京,北京,一个他住了十几年但并不熟悉的地方,他所知道的就那么几条街,还有皇城,师傅的家和太监养老的寺院。 他绝不会去师傅家,因为当年走的时候师傅给他找个活干,但是他执意要回家,现在即使回到北京,也没有脸见师傅。 他只能找到一个太监养老的寺院,这里有几个他认识但并不熟悉的老太监,希望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过被告知需要给三百个老钱,只能住上三天,而且不会提供饭食。 在这三天之中,他会每天早起,先到外面吃饭,然后就开始了他一天的闲逛时间。 看上去漫无目的,实际上他是想找点事干,或者碰到什么熟悉的人。 这期间他还去了雁翅楼附近,得知当年太监被遣散后,确实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有一些当年就被冻死或者饿死了,剩下的有不少沦为了乞丐,这令他很不理解,有手有脚,怎么就冻死饿死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他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认识的人,但是他找到了住处。 在城南比较偏僻的地方,他租了四合院其中的一间,每个月俩块银元。 这院子中一共住了六户人家,王招艺搬进来,这六户人家就算住满了,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搬的,他只有一个包。 搬进来的前两天他上街买了锅碗瓢盆,米面粮油。 王招艺来到北京不过十几天,连租房子在买东西,再加上前几天吃饭已经花掉他五块钱。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变成乞丐。他除了每天出去闲逛之外,也注意着院子里的这几户人家。 院子进门右边第二间是自己的屋,第一间是房东,姓刘,五十多岁稍微有点胖,一个人,据说儿子也在北京,他叫刘老伯。 老刘告诉他,左边的两家都是拉车的。第一家姓程,爷俩,领了个男孩子,七岁。 第二家姓李,男的拉车,女的在胡同口卖烟,有一个小女孩,三四岁。 里边并排两家,右边挨着王招艺的是老两口,也姓王是泥瓦匠。 左边挨着老李家的,姓赵是做皮肉生意的,有个老妈就她娘俩。 王招艺好奇的问,皮肉生意。 房东说,啊,她轻易不往家领男人。不过她的屋你也不要随便进啊,要钱。 王招艺笑笑说,不进不进。 王招艺依然每天出去闲逛,只不过这回不用在外面吃饭了,回家他就自己做,钱是省下来了,但他不挣钱啊! 大伯说过,钱要是干挣不花到老了,自己会有很多钱。但现在干花不挣,别等不到老就饿死了。 虽然活没有找到,但没几天他和院里的每一家都混熟了。 由于院里六家共用一个水源,所以早晨院里特别热闹,特别忙。 拉车的程大哥和李大哥特别早,他们洗漱完,拉车走了,大部分人都没有起来。 王招艺没有事干,所以他都是往后排,但是由于身体原因,他天天都需要洗衣服,洗毛巾。 王老伯是泥瓦匠有活的时候他起得很早,没有活也不那么早,赵姑娘每天起的都很晚。 王招艺正在洗衣服,身后有人问,你多大了? 王招艺回头看了一眼,是赵姑娘,说,我呀,光绪二十六年的,二十五岁。 赵姑娘说,哎呀,那虚岁不都二十六岁了吗? 王招艺说,是。 赵姑娘说,真不像,太年青了,有点像二十岁, 王招艺说,是长的小,大家都这么说。 赵姑娘说,你可真爱干净,我每天起来你都在洗衣服。 王招艺说,习惯了,大家都有事干,我没活,所以我最后洗,人也笨,洗的也慢。 赵姑娘说,没有事干你靠什么生活? 王招艺不好意思了的说,我没什么手艺,正在找活干。 赵姑娘说,男人的活好找,你可以像李大哥和程大哥一样去拉车呀,也可以学门手艺,像王大伯一样当泥瓦匠,他可不少挣。 说话时她已经 洗完了脸梳完了头。边往屋里走边说,我是光绪二十三年的,长你几岁,以后我就管你叫兄弟了? 王招艺说,行啊!王招艺看着赵姑娘的背影心想,她和花水仙同岁,好像比花水仙年青很多,也不都是年青的事,她比花水仙白,下午化完妆更白,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花水仙说话像男人,尤其是语气更像男人,最主要的是花水仙有点虎,而赵姑娘很文静。 但感觉自己还是更喜欢花水仙,但花水仙已经嫁人了,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花水仙跟自己没有关系,难道赵姑娘跟自己有关系吗?好像全天下的姑娘跟自己都没有关系,每天他的脑袋都会胡思乱想。 靠什么活着的问题还是令王招艺十分头疼?他想过要重操旧业当货郎,但是他观察了一圈,发现行不通。 北京这个地方出门走不了多远,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而且也换不到粮食,大家都是买粮吃,谁跟你杂粮换货呀? 找活干比登天都难,北京的闲人太多了,外地人也太多了。 他还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太监,不勤洗衣服,他就得挂香囊。他讨厌走到哪腰里都别个手巾,挂个香囊的感觉。这给他找活干带来了极大的不方便。 他还是决定像赵姑娘说的那样,在院里这些人之中学点什么? 傍晚,王招艺坐在院里跟大家闲聊,李大哥,程大哥,王大伯,房东老刘都在,李家和程家的孩子在院里玩耍。 王招艺跟大家说了,这活不好找,想自己干点啥的想法。 程大哥说,你要是不嫌弃这拉车的活可也行,就是挣的少点。 王招艺说,也不少,你们不都养家糊口了吗? 李大哥说,一天挣一天花,省不下钱。你一个人能攒下点儿?你可得想好,这拉车的活是北京城最下等的活。 王招艺说,饭都吃不上了,还啥上等下等的。 李大哥说,你可以跟王大伯学泥瓦匠啊,他挣的多。 王招艺面向王大伯说,王大伯你看我成不? 王大伯说,没啥成不成的,想干都能成,可是泥瓦匠从学徒做起,三年二年见不到钱啊。 王招艺面露难色,王大伯磕一磕手中的烟袋,说,我这有烟纸,你卷一袋。 王招艺说,我不会抽烟。 李大哥凑上前说,我来一袋,这时王大娘站在她家的屋门口说,谁像你们个个会抽烟多浪费钱。 王大伯回头说,女人家的你懂什么,男人有几个不抽烟的? 程大哥对李大哥说,你家媳妇在胡同口卖烟,你来跟我们抢烟抽。 李大哥说,你要是想要,我卷这袋给你。 程大哥说,抽不惯那烟太冲我抽自己的。 李大哥接着说,别看我家卖烟,这洋烟我是从来不抽,抽不起呀。 王招艺听着他们的话在发愣,男人有几个不抽烟的,我是男人吗?我是,不,我不是,我只是像,我要是抽烟呢,就更像,也许我就是。 王大伯用手在王招艺的眼前晃了晃说,小子,你琢磨什么呢? 王招艺从愣神中缓了过来说,大伯我也想来一袋,但是我不会卷。 王大伯说,我给你卷,王大伯边卷烟边说,我们都用烟袋,这有钱人哪都抽洋烟,洋烟是贵,但也好抽,他也方便哪。 王招艺看着王大伯熟练的将烟卷好递给了自己,又递给了自己一盒洋火。 这时赵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今天走的有点晚,她盘着头,头发很亮,头上的发卡在闪闪发光。 穿了一身粉蓝相间的旗袍,旗袍挺瘦叉开的很高,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小包。 王招艺看向她的脸,瓜子脸,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脸色白里透红,心想这真不是花水仙能比的。 赵姑娘向门口走来,他会从唠嗑的人群之中穿过。 王招艺感觉自己一直盯着人家不太礼貌,拿出火柴开始点烟,非常自然的吸了一口。 赵姑娘正好从他身前走过,王招艺坐在板凳上,视线正好对着赵姑娘旗袍的开叉处,能看到赵姑娘的大腿。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烟呛味冲进了他的嗓子,瞬间他感觉无法忍受,将烟气吐了出来。 旱烟冒出来的烟,加上嘴里吐出来的烟充斥着他的眼睛。他紧闭双眼,低头剧烈的开始咳嗽。 咳嗽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或者手也可能是手上的烟,碰到了赵姑娘的腿上。 他怕是烟上的火,弄坏了赵姑娘的旗袍,急忙用手去掸一掸赵姑娘的旗袍,又好像摸到了赵姑娘的腿,一瞬间又将手收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烟跑到哪儿去了,开始用双手揉自己的眼睛。眼泪已经淌了下来。 当他眼睛能看清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人已经乐翻了天。 赵姑娘也站在不远处,捂着嘴笑。 王招艺坐在板凳上,羞愧难当,不知如何是好。 赵姑娘笑着说,你没事? 王招艺不回答,反问道,你的旗袍没事?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没事儿,大家更是乐的前仰后合。 赵姑娘说,你没抽过烟。 王招艺说,第一次。 赵姑娘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颗烟递给王招艺说,这个没有王大伯的烟那么呛人,转身向门外走去。赵姑娘走远了, 程大哥笑着说,不能抽你就不要抽,你把烟扔了,摸人家的腿干什么? 李大哥说,摸人家的腿是要付钱的。 王大娘在后面说,你们这些男人不论大小没一个好东西。 房东老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人家那老娘还在屋呢,你们说话的注意点。 王招艺将手里的烟点燃,吸了一口说,嗯,这个不那么呛人了。 李大哥忙接话道,这烟是洋烟在我媳妇那买的,你要是想抽也去买一包。 王招艺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大家问,你干什么去? 王招艺回答,我买一包去。他是想追上赵姑娘,给人家道个歉。 走到胡同口也没看见赵姑娘,他左右张望,李嫂坐在烟摊前问他,你找什么呢? 王道义回答,李嫂,我买烟。 2023年7月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8章 学手艺,找饭门难啊 清晨,王招艺跟着李大哥来到了租车行,李大哥做担保王招艺租出来了一辆车。 怎么跑都是李大哥和程大哥头一天嘱咐好的。 早晨先拉学生,然后到菜市场拉买菜的,中午拉在饭店吃饭的,下午到繁华地点拉着急回家的。然后去拉放学的,下班的一天就算结束了。 王招艺刚过中午就交了车,给了车份子钱,往家走,他也只拉出了车份子钱。 他知道这个活他永远都不能干,没拉到学生,不认识路,没有力气,这都好解决。 最主要的是长时间剧烈跑动会使他小便失禁,按他们太监经常说的就是拉拉尿了。 傍晚,程大哥和李大哥都来问他为什么一过中午就交车了,王招艺的解释是学生都有固定的人拉,自己一个都没有拉到,而且不认识路,走错了路还被人骂,车拉到中午就拉不动了。 程大哥和李大哥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要想拉车这些都不是问题,能解决,时间一长就好了,不想拉也没关系,干点什么也比拉车强。 王招艺又找到王大伯想跟他学做泥泥瓦匠,王大伯说,这泥瓦匠一点也不比拉车轻松啊。 王招艺明白王大伯的意思,拉车你都干不了,泥瓦匠比拉车还累,你就能行。 王招艺依然每天到街上去闲逛,他每天都能看到街上要饭的乞丐。 他知道如果不挣钱,自己手里的二十块钱再怎么省着花,也用不了小一年就会变成乞丐。何况自己现在又学会了抽烟,花销又变大了。 他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把大部分钱都留给了家人,也许后悔不应该来到北京。 但是不给都给了,不来也来了,硬着头皮过,大不了剩两块钱的时候就回家。 半个月了,实在没办法,王招艺来到了劳动力市场蹲坑。 这里什么人都有,但大部分都是干体力活的,没有什么手艺。不过他感觉自己今天来晚了,这里的人都是一伙一伙的,有活还得互相介绍,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第二天刚见亮,他就来到了劳动力市场,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街角,有用力工的就上这来找人。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大伯,他知道王大伯的泥瓦匠手艺非常好,活非常多。 他一定是来找力工的,王招艺没有犹豫,直接迎了上去对王大伯说,王大伯你要是找力工,直接就用我。 王大伯说,你能行吗?这活可挺累, 王招艺说,你式一天不行我不要钱。这一天王招艺和泥,搬砖,上房递瓦忙得不亦乐乎。 这活儿只要你不闲着,一个力工伺候一个泥瓦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晚上回到四合院,王大伯直接给王招艺开了工钱。 王招艺说,我干的不好,不用我了。 王大伯说,你干得很好,你要是不嫌钱少明天还用你,力工的规矩就是钱一天一结。 王招艺说,只要不耽误您的活,我怎么都行。王招艺非常高兴,奖励了自己一盒洋烟,其实天天都买。 傍晚,大家又坐在一起闲谈抽烟,拉车的老李和老程对王大伯说,你要觉得他行,你就收他做个徒弟呗。 王招艺说,那感情好了。 王大伯说,我也不是不想收徒弟,收徒弟工钱不用给多少,干活的人还有,那挺好。 但是这泥瓦匠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再有几天,天就冷了,没有活了。 我也就回老家了,明年开春再来,给不了几个钱儿,那不耽误人家了,还是找力工。力工和徒弟干的是一样的活,只要用心也能学会,王招艺说行行都一样。 王招艺又跟王大伯干了几个活,一共是九天在结算工资的时候,王大伯给他结算了十天的工资。 说王招艺干活很好,明年回来的时候会收他做徒弟,实际上这几天王招艺活干的确实不错,泥瓦匠的手艺已经开始上手了。 王大伯的回老家给王招艺带来的失落感,因为他失业了。 房东老刘又挂出了招租的牌子,一天就租了出去。 新来的租客姓冯,得有六十岁了,说是做买卖的。个不高,但是非常的精神。 说话时带着一口南方的口音,但并不正宗,也有北方人说话味道。 老冯说自己是南腔北调,来的第一天就买了一个大木桶放在了自己屋门口。把一个毛茸茸的好像是什么皮毛,摁在那里面并倒满了水。 找到房东老刘问,您这院儿里有闲人吗? 房东问,冯老板你有什么吩咐? 老冯说,你就叫我老冯就行,我算什么老板啊? 房东说,在北京这个地方是做买卖的,我们这儿都叫老板。 老冯说,行行,你什么叫都行,我就问您院里有闲人吗? 王招艺正在院里洗衣服,老刘指着他说,他现在没有活干。 老冯看了王招艺一眼,王招艺也看了老冯一眼。 老冯说,小伙子,你现在没有活干,我给你找点活,可给不了多少钱啊,你想干就干,不想干也没关系。 王招艺说,老人家你说。 老冯说,你看见我门口那个木桶了吗?里面有水,你一天早中晚给我换水,一共三天,我给你三百个老钱可不多。 王招艺想了想,钱是不多。可这活也不用花钱,求人说句话就干了。 可能是刚来不好意思张嘴,自己呆着也没有事干,再说快交房租了,也不能干吃啊!说,行,我干。 老冯接着说,小伙子钱是不多,但你可得把活干好,一天三次不能忘了,要是忘了,这个东西就出味儿了,影响了街坊邻居那可不好。 王招艺说,您老就放心。 三天过去了,院里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活不值三百个老钱,甚至于说买盒烟就给干了。 三天后老冯回来了,领了七个人,站在院里对这七个人说,你们看好了,记住了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你们有货就往这里送。 来你们看着啊,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收拾,老冯将木桶里的东西捞出来铺在地上,这时王招艺才明白这是一张驴皮。 老冯将驴皮铺好拿出了一把特殊的小刀,将驴皮上的毛全部刮掉,动作非常利落,刮得特别干净。 然后又拿出一把刀将驴皮割成很多小块儿,放在窗根底下晒。 抬头对这七个人说,看好了一定要刮干净,块儿不能割的太小,也不能太大,能装进袋子就行。一定要泡三天,要晾干必须晾干,否则是会坏掉的。 晾完驴皮之后,老冯掏出了一盒烟给七个人,每人点上有抽烟的,有不抽烟的,他们就进屋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老冯对他们说,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地方不大,你们一定要晾干再送来,记住这个地方,要是记不住你们就找记得住的一起来。 到了傍晚天已经有点凉了,但大家仍然坐在门口闲聊。 老冯也跟大家坐在一起,他先是付给了王招艺的工钱,给每人点了一根哈德门牌香烟,王招艺面露难色的说,冯老伯这钱我就不要了,也没干什么。 老冯说,孩子你做过买卖吗?王招艺说,我当过两年货郎。 老冯说,看不出来呀,挣钱吗? 王招艺说,还行。 老冯说,你雇车吗?或者用人吗? 王招艺说,我不用人,但是我经常雇车。 老冯说,给钱吗? 王招艺说,给钱,雇人车当然给钱了。 老冯说,这就对了,你挣钱,你自然就给钱,你不挣钱你也不雇用他。钱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挣的,一个人挣的永远都是小钱儿。 我没有时间,我雇你给驴皮换水,自然要付你工钱,因为我挣钱, 李大哥说,那老伯您做的是大买卖。 老冯说,我做的算啥大买卖,都是小生意。 程大哥说,那你给我们讲讲,这生意应该怎么做? 老冯说,讲讲啊,讲讲就讲讲。反正你们也不卖驴皮。 我今天找来的这些人是帮我在农村收驴皮的,我一个人收,走不了多少地方,也不认识村里的人,更不知道谁家有驴。 他们都是本乡本镇的,所以他们知道,他们按我的价钱按我的标准收货,收上来的货,我会给他们加一些钱,这样大家都有钱挣,这并不耽误他们的农活,不又是一笔收入吗? 李大哥说,这没啥稀奇的,跟我们车行老板往外租车不一样吗? 冯老伯说,差不多。 王招艺好奇的问,冯老伯那你收这些驴皮干什么用啊? 老冯说,做阿胶。 王招艺说,阿胶是用驴皮做的。 老冯说,你知道? 王招艺知道这东西是宫里娘娘,贵妃吃的补品,说,我听说过阿胶是大补品,可不知道它是用驴皮做的。 老冯说,对,就是用驴皮做的,大家都笑了,老冯也跟大家一起笑了。 交房租的日子到了,王招艺又交了两元钱的房租,他一筹莫展,虽然能挣来吃喝,但他可挣不来房租。 依然每天在大街上闲逛,傍晚回来就是唠嗑,早上起来就是洗衣服。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花水仙,而且总拿花水仙跟赵姑娘做对比。结果每次都是花水仙好。 如果当时领花水仙和她的孩子远走他乡,会不会来到这个四合院?想到这儿他就挠头,都得饿死。 这天大家又坐在门口闲聊抽烟,聊到一半老冯说,不行,我得走了,送点货去。 大家说,这么晚了,你送什么货呀? 老冯说,我能有啥?阿胶呗,老冯进屋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大家好奇的说,让我们看看呗。 老冯想了想说,好,他将木盒子打开,大家都围着看。 这时赵姑娘走了出来问,看怎么呢?现在天黑的越来越早,大家闲聊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但是赵姑娘走的时间不变。 王招艺说,阿胶。 赵姑娘说,让我也看看。 盒子里放了一块布,布上放着几块黑褐色的小方块,比火柴盒大一点,比烟盒小一点。 王招艺说,这和我看到的为什么不一样? 老冯说,你看到的什么样? 王招艺说,跟这差不多,但是里边还有干果,各种颜色。 老冯说,那是熬完的,这是纯的。 赵姑娘说,哪儿来的? 老冯说,这是北京的老板让他从老家帮着给买的。 赵姑娘说,大老远就买这点儿。 老冯说,就这些一斤。 赵姑娘说,现在能吃吗?边说边伸手想去拿。 老冯赶紧将木盒子挪开说,现在不能吃。 赵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不吃,就是想拿起来看看。 老冯说,孩子你别误会了,这个东西得戴手套才能拿,留下手印就破了品相。 这个东西现在像冰块一样脆,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想捡都捡不起来。说完他将木盒子扣上。 王招艺说,这是你做出来的吗? 老冯说,不是,我就会收驴皮,这是帮人家买的。说完抱着木盒走出了院门。 赵姑娘闹了个大红脸,王招艺说,没事儿,咱们不都没见过吗。 赵姑娘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阿胶吗? 第二天王招艺闲逛,路过药店。想起了昨天的事儿,他想进去问问这阿胶多少钱? 问老冯,老冯总是说有点贵,问驴皮多少钱,他也是有点贵。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药店的名字,三个字,一个也不认识。 他迈步进入药店,柜台后面有两个伙计,前面有一个买药的人。 他走进柜台还没有说话,伙计低头并没有看他说,你抓什么药。 由于他并不买,所以他说,我想看看阿胶,伙计抬头仔细看了看王招艺,回头喊,掌柜的,这位先生想看看阿胶。 这时王招艺才注意到柜台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凳子,上面坐着一位老者,有六十左右岁正在看报纸。 老人将报纸放下,走到柜台前,仔细看了一眼王招艺,然后将柜台门打开说,先生里边请。 王招艺有点受宠若惊,他只是想问问价钱,并不想买阿胶,也不想进去,但看到老人十分诚恳,他还是走了进去。 老人仔细打量的王招艺说,沏一杯茶来。 王招艺忙说,不用了。 老人忙说,别客气,就是一杯茶,请坐。 伙计端来一杯茶,紧接着又捧来了一个盒子。 老人说,不是这个,要最好的。 王招艺有点紧张,从来没有人管他叫先生,更没有老板请他喝茶。 伙计又捧来了一个小木盒子,并拿了一副手套。老人将盒子打开说,您看看。 王招艺昨天见过阿胶,也知道一点,把手套带上,拿起来一块仔细看。 老人说,您闻闻。 王招艺闻了闻,有一种淡淡的腥味儿,还有说不出来的味道。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说这个怎么卖? 老人正在仔细看着王招艺,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王招艺看了并不知道他表示的是多少钱?但他做过买卖,照着买家多少都嫌贵的原则说,是不是有点贵呀? 老人笑的说,刚才拿来的那盒十块银元,只怕你家主人相不中。 听了老人的话,王招艺明白,眼前的这盒是二十块银元,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看到他的表情,老人说,恕我冒昧。,您是不是在前朝宫里或哪家王府当过差呀? 王招艺脸上的惊讶跑到了心里,他明白自己腰里别的发黄的白手巾,这么大的人不长胡须,身上可能还有味儿。 老人可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太监,但他仍然没有说话。 老人继续说,我家的阿胶,在前朝就进贡皇宫王府,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贵,从不讲价。 王招艺紧张的说,我就是来看看,那我就先走了。 老人说,好,好,您要是买,记得到小店来,经常买或者买的多,小店会对您个人有所表示。 王招艺说,好,先谢谢老人家。 2023年7月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19章 驴皮银元太监妓女 王招艺走出药店依然在惊讶,他不光惊讶阿胶之贵,还惊讶药店掌柜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太监,更惊讶老冯的财力。 帮别人带的阿胶,不得花钱买吗?阿胶这么贵,收驴皮得用多少钱?得挣多少钱? 傍晚大家又坐在一起闲聊,老冯问,你们北京人是不是每到傍晚就坐下来聊天儿。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看着房东老刘,老刘慢悠悠的回答,差不多!再过几天冷了,就变成了白天。 李大哥说,到了冬天我们就不能坐的抽烟了,白天我们是要拉车的。 王招艺看着老冯说,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在这儿闲聊抽烟。 老冯说,你不找活干吗? 王招艺说,我没有手艺,什么都不会,今天还合计着给你老人家当个徒弟,你看行不行? 老冯说,我也没有徒弟呀,我们这行也不收徒弟呀。 程大哥说,收一个不就有了吗? 王招艺说,是啊,你收我做徒弟还不用给多少工钱,帮您干活,您不也轻松不少吗? 老冯想了想说,跟我在一起的没有师徒,全都是合作关系,你要是想干,我也教你如何收货,到时候你收了货,再卖给我不也可以吗? 王招艺说,我不是想当你的收货人,我是想跟你学几年,像你一样有自己的收货人,然后也把货运往外地。 老冯说,这行业也不是那么好干,本钱大,利润小,还有风险运输途中要是天气不好反潮了,发霉了就没人要了。 行情还不稳,现在就挺贵,收到了,不及时出手就容易赔钱。 再说这驴不像,狗,羊,猪养的那么多,养驴的人少,驴皮也就少,有的时候,很多天都收不上来货。 你看我这几天哪有货,明天开始我就要自己下去收货了,一走两三天,风吹日晒的不容易,一年四季也不怎么回家。 房东老刘笑着说,货少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老冯也笑着说,我可没那个意思啊,你要是想学我就可以告诉你也不用以师徒相称。 王招艺明白,大家都明白,人家就是不想教,怕你跟人抢饭碗。 果然,老冯第二天一早就背着包出门了。 当天下午就有人到院里找他卖驴皮,但是他人不在家也没有人明白,就让他在院里等, 可等到了天快黑也没有回来,那人有点着急说,这可怎么办呢? 我这收驴皮的钱是借来的,答应今天晚上还给人家,老冯不回来我也不能在这住啊。 王招艺问那人,你这驴皮多少钱? 那人说,老冯说了,一般的都会给三块银元一张,但我也第一次收,并不知道我这驴皮值多少钱?怎么也得值三块? 王招艺打开袋看了看,这驴皮跟自己给老冯泡水的好像不太一样,已经落了灰尘。就说怎么这么脏呢? 那人说,我这驴皮不是新的,是往年沉下来的。 我在杀驴老人那儿买的,他已经不干好多年了。 王招艺挑了一块干净的拿在手里,用手掰了掰有点硬,闻了闻稍微有点腥,用牙咬了一下,但咬不动他就使劲咬。 那人说,哎呀呀,不能吃,这是驴皮还不是阿胶。 王招艺说,我不吃,我就看时间长了坏没坏,但他看自己咬过的地方有一排牙印儿, 他又用手掰了掰,揉了揉,又搓了搓,可这牙印就是不下去,说,这怎么办呢? 那人说,没事儿,你咬十排牙印儿也没事儿,不耽误他们用。 王招艺将驴皮放回袋里系上口,他特意打了一个莲花结,这是宫里给皇上娘娘系窗帘用的,很好看,但绳子很细,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 王招艺说,回来我得跟冯老伯说一下,那人说不用说啊,别说咬个牙印儿啊,你把那块儿扔了都没事。 王招艺合计了老半天,说,三张九块钱我给你。 那人说,我这三张应该值九块多钱。 王招艺说,我这也是替老冯收的,再多钱我就不能给了。因为我也不明白。 那人说,我也是头一次,但老冯说了最少三块钱一张,不行我就再等等。 王招艺说,好,那你就等等,转身就要往屋里去。 那人忙说,那就九块,我就不等了。 王招艺给那人九块钱,卖驴皮的人走了, 院里的所有人都非常惊讶,不光惊讶王招艺什么都不干,还能拿出九块银元。 更惊讶的是他能替老冯收下这驴皮,这三张驴皮装在三个袋里,在大家的眼里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第二天下了半天的雨,雨不大,但是秋天的雨让人感觉格外的冷,天气特别的凉。 老冯回来了,他说天下雨了,他感觉自己穿的少就提前回来了。 他收了两张驴皮,一张鲜的一张干的,他将自己的雨布包了那张干驴皮,所以他浑身都浇透了,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王招艺跟他学了,自己帮他收了三张干驴皮,花了九块银元的事儿。 老冯看了一眼驴皮,说好,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给你拿钱。 老冯换完衣服出来先将收来的鲜驴皮摁在了木桶里并倒满了水,然后递给王招艺钱说,你数数。 王招艺接过钱数了数,不是九块银元,是十一块银元,说,冯老伯你给多了。 老冯说,不多给少了。 王招艺说,我只花了九块。 老冯说,底下给我收货的人挣了多少钱我不管,那是他们的本事。但是在家帮我付款,收货的人每收一张,我会给他半块银元。 你这里边还有一张大黑驴皮,要值钱的多,我给你十一块银元已经是少点了。 但我明天继续下去收货,这张鲜驴皮还要换水,到时候咱们一起算。 王招艺说,换水那个再说,这次你给我九块就行。 老冯说,这是规矩,钱不是一个人挣的,如果我这次给你九块钱,以后就没有人给我收货,合作了。 王招艺说,你就当收我做个徒弟。 老冯说,徒弟我不收,钱,该拿你还得拿着。 院里还站着几个人,都觉得老冯有点不近人情,就说,让你拿着就拿着,他也只好把钱收下来。 转过天来,老冯就病倒了,房东为老刘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伤了风寒着了凉,这上了年纪的人又淋了秋雨,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多给他喝点热姜水。 然后又开了个药方,王招艺到了药店,抓了药回来给老冯煎药喝,伺候人是王招艺的强项,而老冯则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过了两三天老冯的病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几天王招艺觉得院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没有人问他找没找到事做。 洗衣服的时候,赵姑娘的母亲会主动说帮他洗。 买烟的时候李嫂也会说,买盒好的?王招艺知道自己能拿出九块银元,并在一天挣了两块银元的事儿,已经成了在院里的话题。 傍晚大家又坐在一起闲聊,老冯基本好的差不多了,也坐在那儿跟大家一起抽烟,并且夸王招艺的孩子有多好。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收人家做个徒弟? 老冯看着王招艺说,什么师傅徒弟的,你想好了以后就跟着我干,不过可有一点呢。 给我干活我还是要给钱的,帮我收货我也要加钱,你可挣不着什么大钱,但是维持你的吃喝应该没有问题。 王招艺乐呵呵的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师傅了。 老冯说,随你怎么叫都行。 老冯进屋取了20块银元交给王招艺说,以后有人来送货,不要用你的钱,就用我放在你这的钱。 王招艺接过钱说,行啊! 清晨,老冯很早就出了门收货去了,这几天也有人上门送货,但老冯说货太少,挣不出费用,下去收的便宜。 王招艺将一盆衣服放在院内就回了屋,等待最后洗衣服。 但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院子里洗衣服的声音,顺窗户看去,是赵姑娘在洗自己的衣服。 他紧忙出去说,不用,我自己洗。 但赵姑娘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说,没事儿就这两件衣服。 王招艺没法说,自己的裤子上和毛巾上都是尿,就蹲下,直接将衣服抢了过来,自己洗,说,天冷了,这水太凉,你的手受不了。 赵姑娘没有站起来,而是离他更近了,小声的说,你心疼人儿啊,大兄弟,你挣的钱就干挣不花吗? 王招艺抬头看了她一眼,赵姑娘冲着王招艺使了个眼神儿。 这一眼令王招艺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没尿了裤子,浑身都发麻,脸也红了。 王招艺磕磕绊绊的说,花,花,也花。 赵姑娘微笑着说,在哪儿都是花,花不了的,往姐这花,说完站起身就走开了。 天挺冷,水挺凉,王招艺的脑门上全是汗。 下午王招艺在胡同口李嫂那儿买完烟,转身没走几步就碰到了赵姑娘。 赵姑娘迎住他说,一块钱,你和俺娘晚上换屋睡。 我回来的晚,你要是同意,就过来轻轻的敲我的门。 王招艺没有说话,继续往院里走,但听到赵姑娘走了几步说,李嫂给我来盒烟。 靠近四合院王招艺看到房东老刘正在门外椅子上晒太阳,他知道李嫂肯定听到了赵姑娘对自己说的话,但并不知道房东老刘听到没听到。 他有心跟房东老刘说句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说话可也站住了,他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 老刘躺在椅子上,没有睁眼睛,说,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天刚黑,王招艺一个人在屋子里纠结,他想去,他不想去,他在问自己想去不想去。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多了一块银元,手握着一块钱,他在自己的屋里来回走,来回的走。 他边想边走,边走边想,一个月多了,一共没挣多少钱,这一块钱是自己到北京来这么长时间挣的,不容易,不能去。 古往今来,太监找女人进妓院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何况自己这辈子都没沾过女人的边儿,那就去。 但师傅和老太监说过,太监不是完整的男人,在这方面就是禽兽是畜生,自己曾说过不想当这样的人,还是不能去。 但花水仙曾经不穿衣服,站在自己的面前都没碰,他怕自己欺负人,也怕花水仙吃亏,但赵姑娘要钱,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必须去。 如果去了,赵姑娘会不会把自己是太监的事儿告诉大家?到时候大家会怎么看自己?必须不能去。 白天房东老刘和李嫂都听到了赵姑娘跟自己说的话,满院的人可能都知道了,这种事儿去不去,他们都会认为自己去了,不去还不行了? 可要是去了怎么说呀?一进屋说,赵姑娘我是太监,或者把裤子脱下来说赵姑娘我是太监。完了,完了,完了,没法说,不能去,万万不能去啊。 他就这么在屋里边想边走,边走边想。来回的走,不停的想。 院门口突然传来了拉夜车的铃铛声,他知道赵姑娘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决定等赵姑娘走到院中就打开门,告诉她自己不去了。 赵姑娘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已经到了院中,王招艺起身,走了两步噗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心想,完了,路走多了,腿抽筋了。 也没办法喊她呀!他揉着自己的腿,听到赵姑娘进了屋,关上了门。 他好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床上顺着窗户看,赵姑娘家的油灯依然亮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灭灯。 早晨王招艺躺在床上不起来,很晚很晚才出来洗衣服,感觉赵姑娘已经洗漱完了。 他非常吃力的蹲下,感觉自己蹲下就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在屋里来回转上半宿。 衣服洗到一半,赵姑娘端着一盆衣服蹲在了他的身边,他知道赵姑娘从来不洗衣服。 赵姑娘边洗衣服边跟他说,你嫌我老?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房东老刘还坐在院门口。说,你老吗? 赵姑娘继续问,你嫌我钱要的多? 王招艺有点不耐烦的说,我有钱。 赵姑娘低头小声说,你嫌我脏。 王招艺抬头看向赵姑娘真诚的说,没有真没有。 赵姑娘抬起头调皮的说,你不是那方面不行? 王招艺的脸已经变成了大红苹果,他想象不到一个女人怎么能和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气愤的说,对,我不行,我是太监。 赵姑娘以为他在开玩笑,并笑着说,你人真好,挣钱,挣够了钱要是不嫌弃姐,姐就嫁了你,就一个条件带上我娘。 王招艺衣服洗完了,也听够了,但他忘记了自己腿疼的事儿。 猛的一起身没有站住,这时赵姑娘也看到了,用手一扶他没有扶住,两个人双双倒地弄了一身水。 赵姑娘抿着嘴笑,王招艺气愤不已。 赵姑娘将王招艺扶起,问,你的腿怎么了? 王招艺回答,路走多了。 赵姑娘问,你什么时候走这么多路? 王招艺回答,昨天晚上在我屋里。 赵姑娘问,为什么? 王招艺感觉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不耐烦的回答说,我乐意。 2023年7月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0章 王招艺挣大钱的机会到了 王招艺已经在外面闲逛了一个上午,实际上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找地方坐着,因为他腿疼,到了中午,他到面馆吃了一碗面。 他不想回四合院,尤其不想看到赵姑娘。 到了下午他才回去,但他发现他的门口放了四袋东西,打开一看是四张干驴皮。 回头问房东老刘,人呢 ? 老刘说,走了。 王招艺说,那钱呢, 老刘说,赵姑娘给的。 王招艺说,赵姑娘给的? 老刘说,咱这小院儿不起眼儿住的可都是有钱人呢。 第二天一早王招艺在洗衣服的时候,赵姑娘出来洗漱。 王招艺说,姐我这就把钱拿给你。 赵姑娘说,什么钱? 王招艺说,给我师傅的收货钱。 赵姑娘说,给冯老伯收的货,你给我钱干什么? 王招艺说,我师傅给我留了收货钱。 赵姑娘说,可这货也不是你收的呀。 王招艺说,可我师傅给我留了收货钱,我就应该替他收货呀! 赵姑娘说,行了,别说了,你不让我挣你的钱,还不让我挣老冯头都钱吗? 赵姑娘不收钱,他也是没有办法,但是他知道以师傅的性格,一定会把代收货挣的钱给赵姑娘。 心想,这女人真是耽误事儿,但是转念又一想,人家赵姑娘给了钱收了货,还是自己耽误事儿。 师傅中午就回来了,还领了两个人,这次去收了不少货,这两个人就是没有得到货款来领钱的。 王招艺跟师傅学了四张驴皮是赵姑娘给钱的事儿。 老冯说,那你干什么去了? 王招艺说,我没在家。 师傅瞪了他一眼说,先把骡子身上驮回来的货卸下来。 那两个人也一起帮着卸货,卸完货,王招艺听说这两个人是来取钱的,就将20元银元拿出来递给师傅。 但师傅说,这不够你先揣着,留着收货,师傅回屋去取钱。 师傅取出钱袋,王招老看到沉甸甸的钱袋,心想,这得有多少啊?师傅给来取钱的人每人十几块银元,他们谢过师傅就走了。 师傅又喊出了赵姑娘,给赵姑娘14块银元。 赵姑娘不好意思的说,冯老伯我只花了十二块银元,你不用多给。 但师傅坚持给十四块银元,说,这是规矩,谁都得拿的。 赵姑娘乐呵呵的收下了,王招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心想,还不如给她一块钱,跟她睡一觉,也不会跟她生气,还没挣到钱。 房东老刘凑上前来说,冯老哥,你这得有一百块银元。 老冯说,一百多。 房东老刘说,你出门在外把这一百多银元就放在这屋里,你不怕丢吗? 老冯说,丢什么丢,这院里一天到晚都不断个人,再说了,我不锁上了吗?往哪丢啊?这年头把钱放在你的院子里比哪都安全,这要是背在身上不光钱丢了,命都得丢了。 房东老刘说,有点道理呀。 老冯说,况且这钱也不多,我屋里三盒上等的阿胶,再加上这些干驴皮。现在手里是货多钱少。 房东老刘说,那是,那是。 王招艺在想自己将来能不能也变得这么有钱,等有钱了就把赵姑娘娶过来,不行,赵姑娘还得带个娘,带娘不方便。还是娶花水仙,花水仙带个孩子自己没后,带个孩子好?也不好,花水仙有点虎,爱骂人像男的,最好是娶赵姑娘带着花水仙的孩子。 这时他感觉自己屁股挨了一脚,本来就疼,这回更疼。踢他的是冯老伯,王招艺看了一眼。 冯老伯说,货你收不来,活儿你也不干,在那儿发什么愣?咱俩得把这屋里外面的货收拾收拾,明天有人来拉货。 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人赶着马车来拉货,拉货人先递给老冯一个包裹,大家都看出来了,里面是银元,很多,得有四五百块。 拉货人说,这是家里给你带的。 老冯说,这么多? 拉货人说,家里人叫我告诉你没有货了,涨价了。 老冯说,我已经知道了,这几天我已经通知下去了。 再涨下去,好驴都要杀了卖皮了。 拉货人说,没有办法呀,驴皮少,阿胶贵呀。 老冯说,别在这儿说了,你也进屋歇会儿。 拉货人说,就别歇着了,装货,着急呀。 老冯说,水路旱路啊,这么着急。 拉货人说,火车。 老冯惊讶的问,火车? 拉货人说,没跟你说吗?家里没货了着急,托了关系的。 货很快就装完了,一共也没有三十张驴皮,拉货人说,就这点。 老冯说,你不是说了吗?没货,哪儿都没货。我才来到这几天,就这些。 拉货人说,那下趟来还用给你带钱吗? 老冯说,不用,俩月都不用。 货拉走了两三天,老冯也没有下去收货。而是在家进进出出的,联系收货人。送货的人也没有几个,有时就跟大家坐在一起闲聊。 房东老刘问,冯老哥,最近你咋不出去收货了呢? 老冯说,我在家看着钱。大家都笑了,你们笑什么?我出门只能带几十块,家里还有那么多,我不得在家看着。 换成银票揣在身上也危险,有人卖货还得换回来不方便。 程大哥说,有你徒弟在家看着,天天都不走还能丢?老冯也笑了。 李大哥说,那你给我们讲讲,这东西这么挣钱,你为啥不去收货? 老冯说,说说。 王招艺说,说说,师傅你说说我也学学。 老冯说,今天人挺全,行,说说就说说。我不下去收货,是因为我收不来货。 你们看这两天有几个来送货的?从唐宋到明清,也包括现在的民国,古往今来,任何货物在涨价的时候,你是收不到货的。只有在掉价的时候,才有大量的货源。 以粮食为例,当粮价过高时,任何个人你也收不到粮。不管是地主还是百姓,手里的余粮都是不卖的,他们等待继续涨价。 灾荒年代更是如此,你家饿死人了,我家余粮都不卖。越不卖他就越贵,越贵越不卖。 反之,当粮食掉价时,人们会疯狂的卖粮,甚至会因为卖不上粮食而打架。会自己主动降低粮价。越贱就越卖,越卖就越贱。 供求关系完全能够决定货物的质量,数量和价钱。一千年前就是这样,再过一千年后依然还是这样。粮食是如此,驴皮既是如此。 这几天我去也收不上来货,他们在等待涨价。再过几天,当他们手里压了货而没有了钱,看着市面上还有货,能挣钱,但是没钱收的时候,他们会认可市面上的任何价钱,到时候收也好收,多了没人去,他们会自己送来。这与赔挣没有关系。 院里的人都听傻了,有些人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有听懂,而王招艺听懂了,跟大伯讲的道理是一样的,但是比大伯讲的好。 是的,老冯说的对,没过十天,就有人来询问驴皮的价钱,但是问的多卖的少。 老冯准备下去收货了,他告诉王招艺,最低四块银元,如果又多又好就要等他回来,可以加点。 老冯上午刚走,下午就来了两个人,带了十几张驴皮,不过是四块银元一张不认卖。 说是现在涨价,需要加一点钱。王招艺说,那我做不了主,我也没有那么多钱,需要我师傅回来你们可以等。 这两个人都来过,就将驴皮放在了王招艺这儿,说,我们就先住在城里,明天再来。 第二天这两个人还没来,就又来了三个卖货,又拿来了十多张驴皮。 王招艺数了数,一共二十六张驴皮,五个卖货的坐在这儿等着。 王招艺有点着急,但他知道师傅最快三天回来。 中午赵姑娘出来将王招艺喊进了自己的屋,王招艺有点不想进,赵姑娘说,进来,大白天吃不了你。 赵姑娘问,这些人还是四块银元不认卖吗? 王招艺说,是的。非要等我师傅回来多要一点。再说了就是认卖,我也没有那些钱呢。 赵姑娘问,你有多少钱?王招艺回答,我师傅给我留了二十块银元。 赵姑娘说,我是说你有多少?王招艺有点犹豫。 赵姑娘说,我不偷你钱,就说你有多少?咱俩钱要是够,我就跟他们说说就买下了。 王招艺说,我有二十二块,加上我师傅给我留下的一共四十二块。其实我师傅屋里有钱,但是我没有钥匙没办法。 赵姑娘说,到了下午再说。 中午王招艺给这五个人买了大饼,烧了两壶开水。 到了下午,赵姑娘今天并没有出门,出来对这五个人说,各位大哥你们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冯老伯不一定哪天回来,他有的时候一出门就是三四天。 再等下去,你们这人吃马喂不也都是本钱吗?还耽误大伙的时间。价钱你们都知道四块。大伙要是同意,我们就给你们钱。 五个人分成两伙,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加点钱。 王招艺说,真加不了,那你们就再等等。天快黑了,昨天来的两个人决定不等了同意四块银元将驴皮卖掉。他俩拿来十二张驴皮,王招艺的钱不够,赵姑娘添理了六块银元。 王招艺打开两袋看了看,然后将驴皮拿到了自己的屋里。 同时剩下的三个人也决定不等了,也将驴皮卖掉。这三个人手中有14张,需要五十六块人员。但赵姑娘只拿出了三十九块。 对王招艺说,你等等,赵姑娘走向房东老刘,老刘一整天除了吃饭时间,始终在门口坐着。 赵姑娘小声对老刘说,刘叔帮老冯头垫点钱不白帮。 老刘说,我的钱放在钱庄,没有现钱。 赵姑娘说,帮帮忙呗。 老刘说,有钱我能不帮你吗?你在这住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我,放在钱庄的钱没有什么大事儿,只进不出。 这时卖烟的李嫂过来跟赵姑娘说,算我一个不行吗? 赵姑娘说,你有多少钱? 李嫂说,划了划了也就八块。 赵姑娘说,还是不够啊。 李嫂说,这老程也没回来呀,他也应该能有点,这挣钱的事儿别落下人家。 赵姑娘说,没办法了,她手拿四十七块银元,对剩下的三个人说,你们要是信得着我们和冯老伯,先欠你们九块银元,你们下次来找他一起算,行吗?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说,我们拿走两张,欠我们一块,赵姑娘看了王招艺一眼,两个人都说,行。 王招艺依然是打开两袋看一看,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说不用看,我们的货没问题,都晒干了,我们都来好几趟了。 三个人走了,王招艺和赵姑娘将驴皮搬到王招艺的屋里摆好。 赵姑娘说,你说老冯头还会每张驴皮加半块银元吗? 王招艺说现在涨价应该还能多点儿。 赵姑娘笑盈盈的说,挣钱不花死了白搭。 第二天早晨仍然有人来卖货,但是他们实在拿不出钱来了,那人也不同意等就走了。 王招艺依然在洗衣服,赵姑娘依然在洗漱。 赵姑娘说,你师傅今天会回来吗? 王招老说,不知道。 赵姑娘说,那些货你全都看了吗? 王招艺说,没有,就看了昨天看的几袋再没看。 赵姑娘说,可别有不好的,你拿出几袋看看。 王招艺说,不能,这东西晒干了就行,从来也没出现过坏的。转身进屋拿出了两袋儿,打开了一袋儿,感觉没什么问题。 赵姑娘看了一眼说,这东西咋就那么值钱? 王招艺没有说话,赵姑娘看到王招艺,盯着另一袋儿看,但是不说话。就问,怎么了? 王招艺仍然不说话,赵姑娘用手搓了一下王招艺,问,你怎么了。 王招艺说,莲花结。 赵姑娘问,莲花结是什么? 王招艺指着第二个袋子的系口袋绳,非常惊讶的说,这个口袋绳是我系的。 赵姑娘说,昨天晚上打开过的。 王招艺说,不是,这是我第一次收驴皮,打开看过系得口袋绳。 赵姑娘说,那不早就拉走了吗? 王招艺说,你把老刘喊来。 赵姑娘把老刘喊来,老刘说,系这种口袋绳的,不一定只有你自己会, 王招艺说,这种系法,一般人不会拿他扎口袋。如果他是我系上的,那这里边应该有一片有我的牙印。 王招艺将口袋打开,把驴皮倒出来,很快他就找到了带牙印的那一块。说,这袋已经用火车拉走了,怎么会又回来呢? 2023年7月1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1章 不想死就得放下面子.不想死就得当兵 房东老刘说,不好,要上当,他拿来老冯屋的钥匙,但这时他们才发现,老冯的屋锁头已经换了。 王招艺找来锤子,将锁头砸坏,桌子上有三个木盒子,但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地上放着两袋驴皮,但是屋里没有钱。 老刘说,他是骗子,不会回来了。 王招艺和赵姑娘还有李嫂他们都傻了。他们兜里所有的钱,所有的家底都在这儿。这三家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房东老刘提议要报巡警。 巡警很长时间才来,只是做了记录,进行了询问,告诉有消息就通知他们。 为抱有一线生机老李拉来了收皮货的老板,皮货商告诉他们,这里什么皮都有,唯独就是没有驴皮。 这些皮子都是经过加工处理过的,并且切成了块儿,没有用了。 王招艺一筹莫展,近乎绝望了,他没有生活来源,再有几天房租就到期了。 李家大哥仍然每天跟程大哥一样出去拉车,李嫂依然在胡同口卖烟,赵姑娘只在家待了一天,然后就继续出门了。 只有王招艺每天都在院门口跟房东老刘一起坐着,每天都会到巡警那问一遍消息。 这几天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北京城,因为驴皮受骗的不止他们一个院儿。 阿胶是贵,驴皮也贵,这是天上的馅饼,不会掉到他们寻常百姓家。 在这几天闲谈之中,他也知道这院中的其他事情,程大哥的儿子并不是亲生的,而是他收养的。 赵姑娘的娘不是他的亲娘,而是她的婆婆。这些人都相依为命,没有其他的什么亲人。 这让王招艺感觉到了这个院子的人情味儿,可是没有办法。他没有钱,也不会赖在这不走。 房租到期,他将自己用不到的东西全部分给了院里的其他人,背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院门,是的,他成了一名要饭的乞丐。 当乞丐的第一天他来到了劳动力市场,在这一坐就是一天,也可能是他扛着行李的事儿,并没有人招他干活。但行李是不能松手的,已经立冬两三天了,没有了行李他就会被冻死。 到了晚上,他拿仅剩的一把铜钱。买了一张大饼,又要了一点水喝,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他没有当过乞丐,但是他见过乞丐,他走在街上会观察乞丐。 他来到了一个桥下,铺好被子,决定在桥下睡一晚上。但只睡到一半他就受不了了,因为桥下有风。 乞丐只在夏天睡在桥下,他卷起行李漫无目的的走,最后找到了一个死胡同的墙角,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的行李满是尘土,身上也是尘土,脸上还是尘土,他已经接近了乞丐的样子,他没有再去劳动力市场,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样子已经不会有人找他干活了,他吃了两个馒头,兜里就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夜晚他又找一个背风的地方住了一宿,到了第三天,他再没有钱买吃的了。 饿的自己感觉白天都能看到星星,站起来有点打晃,行李是那么的沉。 走了几步,感觉实在无法站立,在路边他坐下了。刚到北京,他感慨那些太监有手有脚,怎么就冻死了饿死了呢? 现在他知道有手有脚也会饿死人冻死人的。他知道自己是真正的乞丐,用不了几天他也会被冻死,会被饿死。 他看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不少乞丐他们到最后都会跟自己一样被冻死被饿死,那是用不了几天的事儿。 这时他看见两个小乞丐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从他身前经过,心想他们的下场也一样。 不,不一样,王招艺没在他们脸上看到饥饿的神情,反而看到他们的笑容。 他们不会被饿死,他们有饭吃。王招艺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去吃饭,他鼓起勇气,背着行李,跟着两个小乞丐。 走了不远,他们就进了一个饭店的后院,王招艺意识到他们是小偷,但很快两个小乞丐就抬了一个木桶从饭店后面出来了。 王招艺继续跟着他们走,他们来到了一个水沟旁坐下,开始捞里面的东西吃。 他知道这是各种剩饭剩菜倒在一个桶里,在宫里的时候他也经常倒这个东西。 这两个小乞丐早就看到了他,其中一个回头望着他说,饿吗?饿就过来吃点儿。 王招艺闻到这种气味,很想说不吃,但是已经走了过去。 他伸手去捞里边的剩菜,剩饭,还有骨头。他们吃完两个小乞丐将桶里的东西倒掉,将桶刷好又抬了回去,王招艺想帮他们一起抬,但是他们没有用。 他知道这就是他以后的生活,太监当不好,是会挨打挨骂的,但会有饭吃。 货郎当不好,顶多是卖不出去货,但也会有饭吃。 但如果乞丐当不好是会要命的,到了第四天,他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行李已经成了他的负担,他发现大部分的乞丐都没有背行李。 他找了一个不为人注意的地方,将行李藏了起来,是一个小桥的桥下。 他要了一天的饭,实际上要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有手有脚,除了招人白眼,还要招人谩骂,他的脸皮还没有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到了晚上不出意外的意外发生了,他的行李丢了。 天气很冷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不想停下来会很冷,但他也不想走,因为他没有力气。 他来到了雁翅楼,卷缩在墙角,他想四合院,五天之前他还住在四合院,十天之前他还有二十几块银元。 赵姑娘还想用自己的身体跟他换一块银元。这姑娘是好人,没有了男人他还守着自己的婆婆过日子,改嫁的要求还是带着婆婆。钱被骗子骗去还不如给了她。 两个多月之前,自己手里握着一百多块银元,如果换到现在,他不会给家人,最起码不会给那么多。 半年之前花水仙非自己不嫁,货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每个月都能挣几块银元。 他后悔自己不应该来到北京,可能来到北京是因为要跟大部分太监死在一个地方。 两年之前几百个太监就在这个地方,等待命运的审判,决定自己应该何去何从,而自己选择了回家。 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回家,而是直接死在这个地方。 再往前宫里的生活虽然不易,但也不至于被饿死。 寒风袭来,王招艺浑身都在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个晚上,即使熬过今天,也用不了几天的事儿了。 他不想死,谁都不想死面对死亡,他得将自己的尊严放下,将面子放下,他都可以出去伸手要饭,捡别人的剩菜剩饭吃,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天一亮他就去找北京唯一他认识的人,也可以说是他的亲人。也许不应该等到天亮,等到天亮,自己可能都已经死透了,硬了。 朦朦胧胧之中,王招艺好像看到了大伯,他说,大伯你没有死啊?大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想拉他一把。 他看到大伯伸出的那只手是有病的,那只残疾胳膊,他也伸手去拽大伯的手,但是没有拽住,自己又落回了地上。 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睡着了,自己做梦了。 不行,不能在等了,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饭了,天气又怎么冷。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没有力气,但是活下来的希望是,他必须站起来往前走。不走就得死,走到师傅家就能活。 他就这么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往前走,当他走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没有敲门,知道自己死不了,他坐在师傅家的门前,靠在门上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师傅并没有在家,师娘询问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学了这二年的经过。 师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来到北京不应该到处走,应该直接来这,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 到了晚上师傅回来了,师傅说,没冻死你,饿死你就是万幸。说说,王招艺把这二年的事又重新学了一遍。 师傅全程都在骂人,说到回家师傅就骂自己,不听他的话,不应该回家。 说到花水仙,师傅就说多好的机会,不让他嫁给你,也应该把钱要回来。 说到把钱留给自己的家人,师傅更是说,穷人,现在可能钱都花没了。 说到收驴皮上当,师傅说,以后有着事儿你算我一个。王招艺知道,有师傅在,一定不会上当。 说到当乞丐的时候,师傅说,你别来呀,我能省了不少心,省了不少事儿,说不定还能省不少钱呢。 王招艺,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师傅骂自己的,全都是现在自己后悔的。 师傅继续说,只有你大伯的事儿,你做的是对的,咱们太监也是人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招艺没有说话,师傅继续问,你还想回家吗? 在穷困潦倒饥饿难耐的时候他是想回家的,但是现在他并不想回家。 王招艺回答,我不想。 师傅说,你不回家就对了,现在回家还不如两年前呢。你可能也听说了,现在皇上也不住在紫禁城了。 我现在在北京还有点买卖,再过几年我就不干了,但是我不回老家,搬到你师娘的老家滦州。 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要没什么事儿就先去,那儿有不少地,需要有人帮忙种地。 你自己看着办,别的活我也没有,北京这地方没有了皇上,就不适合太监生存了。 王招艺说,我去。 师傅说 ,那行,休息几天就上路。那地方我跟你师娘一年春秋去两趟,你好好干,差不了你的。 没过几天王招艺就去了滦州,刚到滦州还没有到师娘家,遇到了很多大兵在路上检查。 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不是坏人,手里还有师傅写的信。 大兵问王招艺,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王招艺拿出了师傅的信,大兵将信给了后面的长官,长官看了信走过来,说,信上说你是来种地的。 王招艺说,是的。 长官说,那恭喜你,你不用种地了,从今天开始你当兵了。 王招艺一听的脑袋都大了,自己的二哥就当兵,一点信儿都没有,自己还是太监,怎么当兵。 长官,我不想当兵,还是想种地?我也不会用枪,我也不会打仗。 长官掏出枪,指在王招艺的脑袋上说,老子没让你打仗,就是去伙房帮忙,还想种地吗? 王招艺磕磕巴巴的说,当,当兵。他被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人都在给什么东西装车? 大兵领过了一个中年男人,对王招艺说,这就是你的班长,以后你就跟他干活。 又对那个人说,这个是新来的,不听话你就收拾他,要跑你就崩了他。 王招艺边跟班长干活,边跟他聊天儿,他得知自己所在的地点是滦州车站。装的是锅碗瓢盆以及粮食肉,都是火房用的东西。 自己所在的部队是一支装备精良的东北军,军队里的人大部分也是东北人,班长也是东北人奉天附近的,姓周。 不过令王招艺非常不解的是自己是被拉来当兵的,心情自然不好。可这些东北老兵的心情好像比自己还沉重,而且嘟嘟囔囔颇有怨言。 王招艺没干过体力活,分配给自己的活根本就干不完,班长也不多说话,只是帮他做完。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感觉到这部队上唯一好处就是吃的好,白面馒头,猪肉,鱼。感觉比宫里吃的都好。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跟班长睡一个屋,他问班长,你有枪吗? 班长说,我一个炒菜做饭的要枪干什么? 王招艺说,我不想当兵,我想跑,我怕到时候你真的崩了我。 班长说,我没有枪,我也不会崩你,但是你不要跑外面站岗的一定会崩了你。 王招艺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个地方白天也有站岗,他看到了。 班长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睡觉,明天就有你跑的了。 王招艺并没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他想自己的师傅,他还没有到师娘老家,也没有给师傅写回信。 他想自己的二哥,王招武会不会在这个部队里面,应该不会,如果东北人和直立人再打起来,他应该在对面,想着想着他也有点困,白天他干的活太多了,也太累了,挑货郎挑是他干的最重的活,但是那不着急,他睡着了。 2023年7月1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2章 自己的身体条件和心理素质根本就无法当兵.怕死也得跑啊 清晨,班长将王招艺拉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们的任务仍然是做饭,但是做饭的人很多,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吃饭,但班长告诉他,他们只负责做一小部分人的饭。 吃完饭他们仍然像昨天一样继续装车,这比昨天还要着急。 装完车他们随着部队一起出发,当来到路上的时候王招艺彻底被震撼了。 人,到处都是人,人山人海。自己对人多的概念还停留在七百个太监挤在一个雁翅楼里。 但这支军队的人数自己无法估计,在路上,自己前方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人,回头望去还有才出发的。 人很多,但是并不乱,走的也很快。王招艺问班长,这有多少人? 班长回答,七八万, 他又问,我们去做什么? 班长回答,打仗。 王招艺又问,跟谁打仗? 班长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王招艺说,我们连跟谁打仗都不知道。 班长说,我就知道服从命令。 王招艺说,我们没有枪怎么打仗啊? 班长说,打仗又不用你去,那有扛枪的抬炮的他们就打仗了,再说我们在部队的后面,轻易也轮不到咱们,你就跟着走就行了。 可走就要了王招艺的老命,他可以走,但是他不能快走,尤其是不能跑,这会令他小便失禁。 他们进驻了一个城市,听说是前面部队打下来的,但是王招艺并没有听到多少枪炮的声音,他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个城市叫做山海关。 这几天路走的让王招艺已经出现了小便失禁的情况。 虽然在以前的衣服外面套了一层军装,但这并不能阻止寒冷,尤其是他的裆部和腿部经常是湿的,就更加寒冷。 如果部队能在山海关停留,他急需换洗一下自己的衣服。 晚上做饭的时候,整个一个班都没有人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王招艺问班长说,这是叫山海关吗? 班长说,是。 王招艺说,过了山海关就进入东北了,是吗? 班长说,是。 王招艺说,你们不是东北军吗?怎么还往东北方向打?我有点懵。 后面炒菜的大高个说,你懵,我们早就懵了,这东北军打东北军,还往老家打,都是兄弟姐妹父老乡亲,这仗怎么打? 班长说,都他妈少说两句,不要命了。 王招艺说,那我们会在山海关待几天吗?班长说,不知道。 这只部队并没有在山海关停留,而是直接东进。只是走的没有前几天那么快。 虽然王招艺适应了部队的行军速度,但小便失禁的问题依然无法解决。 他下定决心一旦打仗如果乱了就跑,没过几天,他所在的部队攻打了连山和锦州。 打锦州王招艺认为这场仗打的不小,但是部队没有乱,他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 当王招艺路过战场被拉去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吓坏了,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性。 死人他是见过,他见过大伯死去,也见过老太监死去,但是他没见过因为战争死去的人。 全是枪伤和炮弹炸伤死亡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阵地上,有的还冒着鲜血,其场面惨不忍睹。 王招艺分不清这些被打死的人和打死他们的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们都是东北人,是普普通通的人。 这更加坚定了自己逃离军队的想法,自己不适合当军人,哪怕仅仅是做饭也不行。 王招艺被抓来当兵,已经二十多天,他身体的适应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异味,已经让全班的官兵无法忍受。 他也跟班长说了,自己曾经是太监的事儿。班长并不敢放他走,最大的权利就是给他方便,让他洗洗自己的衣服,可这并不能支持几天。 自己身体的异样和体力的极限,外加对战争的厌恶,使他更加想逃离军队,但逃跑并不是那么容易。 自从进入锦州境内一直到现在都是平原地带。一马平川,自己跑出二里地都能被看见。 可要是再不跑的话,听说前方一百多里就是奉天,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当一辈子兵。 王招艺想好了,只要一打仗一乱就跑了,有危险也跑。 机会来了,就在部队进入新民府的第三天,开始往奉天方面进发 这天特别乱,到处都有炮声,天上还有飞机在轰炸,各个部队好像乱成一锅粥。 趁大家不注意,王招艺背了几个馒头和水壶跑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甚至于不知道东南西北,他慌不择路,拼命的跑。 但无论怎么跑,他感觉炮弹声和轰炸声离他都不是很远,他好像从一个战场跑进了另一个战场。 他已经尿裤子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跑,实在跑不动了,他知道这地方离老远就能看到人,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看到了一条沟或是一个坑,跑了进去趴了下来。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沟里还有一个人。 当王招艺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举起了枪对准了王招艺说,别动。 王招艺说,不动,不动。 那人说,哪方面的? 王招艺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方面的,我是从关里过来的呀。 王招艺看出那个人拿着枪对自己进行瞄准,马上又说,别开枪,我不是当兵的,我是被他们拉来做饭的。 看那个人的枪仍然没有放下来,有点急。说,别开枪,我以前是个太监。后来要去种地,走到半道就被他们拉来了。 你见过太监有当兵的吗?你看我都尿裤子了,我给你看看我是太监,说着王招艺从沟里站了起来,伸手要解开裤腰带。 那人将枪抬高,对着王招艺慢慢的说,别动蹲下。 王招艺也感觉自己站起来的举动不妥,然后缓慢的蹲下。 那人问,你背的是什么? 王招艺说,馒头和水。 那人说,解下来扔一边。 王招艺照做了, 那人又说,你腰里还有什么?王招艺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刚才是想解下裤子,让你看看我是太监,这太监有能当兵的吗?我真是被抓来的。 那人说,那你就脱,慢点。 王招艺半蹲着将自己的裤子慢慢脱下,对那人说,你看我真是太监。 那人说,我就想看看你有枪吗? 王招艺说,我没有枪,我就是被抓来做饭的,哪儿来的枪啊? 那人放下枪对王招艺说,馒头和水给我。 王招艺把馒头和水给他的同时,发现这个人好像受伤了。 他个子应该比自己高,坐在沟里,腰部以下用干草叶子盖住。 这个人四方大脸,脸色灰白,嘴唇发紫。他在慢慢的吃着馒头,喝着水对王招艺说,你不来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冻死在这儿,你得救我。 说着他将腿上的干草用手扒了开,王招艺看到他左腿是用布包扎上的,好像是自己包的,全是血都已经干了。 王招艺说,我什么都不会,怎么救你。 那人说,一会天黑了,你背着我,咱们往东跑,四里左右有一个村子,到那儿我就不会被冻死。 王招艺看着他吃着自己馒头喝着自己的水,听着他说的话,又看了一眼枪,心中有一个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 是不是可以抢过枪将他打死,自己继续跑,但是他不敢,他不会,他永远都不会。 他对那人说,我要是被他们抓回去就会被枪毙的。 那人说,就这么跑,你也会被冻死,你救了我,我不让你白救。 王招艺说,不救你,你会打死我吗? 那人说,不会,给了我馒头和水,天黑之后你自己走。 天黑了,他们仍然能听到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炮弹声,他没敢走,怕这人在后面开枪打死自己。 背上这个人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多远他就背不动了,这个人的个子比王招艺高,长得也比他胖一点,自己根本就背不动,何况还要拿着他的枪。 但又不能将他放在这儿,那他一定会冻死的。 他们已经休息了好几次,每一次休息将那人放下的时候,他就会腿疼的直哆嗦,他们离村子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火光和马蹄的声音, 那个人说,是骑兵,你走! 王招艺将那个人放下说,要是没有事儿,一会儿我还回来,你可别开枪。 骑兵进村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王招艺回到了刚才丢下那个人的地方,他还在那儿,他没有动,是的他也动不了。 那个人说,你还真回来了。 王招艺没有说什么,背的那个人终于到了村子,村子里没有一家亮灯的,他们挑了一个小户人家,大门没有锁,只是拿木棒支着。 他们推开木棒,走到里边开始敲房门,并没有人答应,那人用枪戳了一下房门说,在不开门就开枪了。 里面传出一位老者的声音说,别开枪别开枪,这就开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者,王招艺说,我们有人受伤了,想在这住一宿。 老人看到了枪说,行,行,行,回头对屋里说,老太太来客人了。 这是一家三口,两个老人领着一个孩子,老人说让他俩住东屋,因为东屋烧炕了。 那人说,不,我们住西屋,少点一把火,不凉就行,我的腿不能太热,不要点灯。 老人说,好,好。 老人烧完炕给他俩拿来了咸菜和大饼子。 那人吃完很快就睡去了,但王招艺没有睡,他在想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跑,或者明天应该怎么跑。 天一亮继续跑的想法就没有了,因为顺着老人家的院里望去大道上全都是兵,根本就跑不了。 他们并不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只能叫老人出去打听。 王招艺和那个人闲聊之中知道,他叫张志强,柳河镇人,由于很小就身材高大,人们都管他叫张大强,张大强是新民府驻军的一个普通排长。 王招艺他们的部队到达新民府时,张大强和他的部队负责新民府撤往河东部队的掩护任务。 也就是说王招艺他们到达新民府时第二天,张大强跟王招艺他们的部队打了一个遭遇战,不知道有几个人活了下来,他负伤了,人在那个土沟里已经趴了一天一宿。 张大强说王招艺是老天爷派下来救他的,因为他已经两天一宿没有睡觉如果不来人这个晚上他一定会睡着,那一定会被冻死。 周围全是叛军,如果来了人自己也会被打死。偏偏来的是一个逃兵,都已经走了还能回来,你说你是不是老天爷派下来救我的? 王招艺也给他讲了自己的大概经历,张大强说,你还真是个苦命人呢。 这时已经临近中午,这家的老人从外面回来了,高兴的说仗打完了。 张大强问,谁赢了?老人有点犹豫的问,你们是,,, 张大强说,我是奉军,他是叛军,没事儿你说。 王招艺紧接着说,我怎么就变成叛军了呢?我说过我是他们拉来做饭的。 老人乐呵呵的说,奉军赢了,现在新民府基本已经恢复正常了。 张大强直起身子说,找个车回县里。 老人说,不急,家里有推车就把你推去了,没有好的,还有孬的,你们吃口饭再走。 吃饭的时候大家心情都挺好,王招艺已经行军打仗一个月,实在是够了,张大强脸色也红润了,说话又有力气了。 张大强说,大爷,你贵姓啊? 老人说,免贵呀,免贵姓由,大家都叫我老由头。 张大强说,吃完饭你跟这兄弟一起送我回县呗。 老人说,行啊,不然我也去,我得把车推回来。 王招艺不解的问,回县,回什么县呢? 老由头说,你是外乡人,不了解这本地的事儿,这新民府民国二年就改为新民县了,只有城里的人和公家的人才叫新民县,我们乡下的人依然叫新民府。 吃完饭老由头推出了板车,又弄了一根绳,王招艺在前面拽,老由头在后面推,将张大强推往新民县。 张大强的兵大部分没有死,已经先于他回到了部队。 张大强对自己的部下说,送我去医院,这个老头可以走,然后用手指着王招艺说,把他给我扣下,别让他跑了。 2023年7月1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3章 如愿了,终于当下人了,终于去伺候人了 王招艺已经在张大强的部队里待了二十多天,他虽然不乐意在这里待,但是想走他也走不了。 只要在院里,他可以自由活动,跟当兵的一起吃饭,他可以每天洗衣服。 他听说张大强生了连长,官儿更大了,他知道张大强不会难为自己。 但由于之前的经历,他实在是不乐意待在军营里。 张大强终于回来了,他拄着拐,看到王招艺特别高兴。扔掉拐抱着王招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王招艺赶紧把拐捡起来递给他说,你赶紧拄上拐,我看着害怕。 张大强说,没有伤到骨头,好的差不多了,不拄也没事儿。 王招艺陪着张大强在院里,一边练走路一边闲聊。 王招艺说,你什么时候让我走啊? 张大强说,走,往哪儿走啊? 回滦州啊。 张大强说,种地去啊。 王招艺说,是。 张大强说,你会种地吗?你连我都背不动,你有力气种地吗?你就待在的军营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你干不挺好吗? 王招艺说,我就不想待在军营里,你知道。 张大强说,不想待在军营里,你也不能离我太远,你看你这张脸长得就是挨欺负的样。走的太远,我不放心。 王招艺说,可你也不能管我一辈子。 张大强说,一辈子,下辈子我还想管你就怕碰不到,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这事过完年再说。 张大强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走路费劲,但是骑马可以,他教王招艺骑马。 王招艺虽然在部队待着不上心,但是学骑马却非常上心,几天他就学会了。 骑着马跟张大强到雪地里打兔子撵野鸡,玩的不亦乐乎啊。 打回来的野鸡野兔他们从来都不吃,而是找个地方挂起来冻上了。 王招艺有时也问,为什么不吃?张大强说,吃,但不是给你吃的。 临近过年的一天,张大强将墙上的野鸡野兔全部摘下来,挂在马上,又到火房拿了半个猪肉拌子,挂在王招艺的马上说,走。 王招艺问,到哪儿去, 张大强说,到了你就知道了,等快到地方了,王招艺也不用问了,因为他知道到了老由头的家。 老由头看到他们来,高兴的不得了,说,你看看我们这一个庄户人家哪有口福吃了这么多的肉。 张大强说,肉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吃咸菜大饼子,蘑菇土豆子有吗? 老由头说,有,有啊。 吃饭的时候张大强问老由头说,由老伯你看我跟招艺兄弟拜个异姓兄弟怎么样? 老由头说,好,好啊,生死之交,患难兄弟吗? 王招艺说,可别,人家是长官,我是个什么东西。 张大强说,我一直就看你不是个东西。 回来的路上,王招艺跟张大强说,你真想跟我结拜兄弟啊。 张大强说,是,高攀你了。 王招艺说,那能行吗?你是连长,我是太监,不太好。 张大强说,别老太监太监的挂在嘴上,你他妈不说谁能扒你裤裆看呢,再说我这个连长你还不知道吗?芝麻大点儿官儿,管不了一百多人,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王招艺说,同意,这么大的便宜,怎么不同意。 张大强说,同意,咱俩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王招艺说,掰扯什么?张大强说,你真是光绪二十六年的,过了年虚岁都二十七了,比我还大一岁。我怎么看你长得像二十一二呢? 王招艺说,这太监的脸上不长胡子不长疙瘩,我要是在屋里捂几天白点那就更年轻了,你要是感觉吃亏那就拉倒。 张大强说,行,行,行,行,叫你一声大哥行了,不吃亏。 民国十五年春节,王招艺和张大强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 过完年王招艺听了张大强的话,决定不回滦州种地了,但是也不想在军营里待了。 他让张大强给自己找个活干,这可难坏了张大强,活找的不好,他不放心,活太好了,王招艺还干不了,他没有太好的体力,也不认识字。 王招艺说,我不挑活,只要能离开这军营就行,万一哪天打仗了,我可不跟你们走。 张大强万般无奈,最后给他找了一个地主家当下人的活,问他可以不可以。 王招艺说,可以,伺候人的活我会干。 张大强说,你是可以呀,可是我大哥到地主家当下人,说起来他不好听了。 王招艺说,你别说我是你大哥,你就说咱俩不认识。 张大强说,行,那就这么定了。 没过几天来领王招艺的人到了,此人姓曹,名叫曹殿公,个子很高,人长得很瘦,有点驼背,刀条脸有点儿花白胡须并不多,叫人一看就特别精神。 此前只是新民府的富户,并不出名,只因前二年新民府抓了五个土匪,其他土匪绑架了曹殿公,要求曹家拿钱,帮忙赎回五个土匪,一个换五个。 最后还是张大强带领自己一个排的兵救回了曹殿公,打那之后曹殿公得了个外号叫曹换五。 这个外号除了张大强,没有人敢当面叫。 他一进院,张大强就迎了上去说,来来来,换五叔,好长时间没见了,屋里坐。 一进屋曹殿公就说,大强子你就不能不叫这换五叔啊,听起来多别扭。 张大强说,行,以你的财力以后能换十个。 曹殿公气烘烘地将手里拎的东西扔到了张大强脸上, 张大强接住说,什么东西这么沉? 曹殿公说,牛肉干孝敬你的。 张大强说,咱爷俩啥孝敬不孝敬?这不有事求你吗。 曹殿公说,没事儿你也不让我来呀,升连长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吱一声,是不是怕你曹叔高攀呢? 张大强嬉皮笑脸说,我是怕换五叔你破费。 曹殿公说,想给你花俩钱还找不到地方了。 张大强说,有,有啊!这不机会来了吗?推开窗户说,你看外面那个人。 他姓王,叫王招艺,是我刚结拜的大哥,年前那场仗你也知道我差点丢了小命,是他救了我。 咱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他以前进过宫当过太监,太出力的活他干不了,但伺候人呢,没问题。 你让他在你那儿先干着,看着行啊,年底你就给两个,看着不行啊,年底这工钱我给。他是太监的事儿啊,多少给保点密? 曹殿公说,你这叫什么话呢?在我那干活还你付工钱。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给你干点啥,你也不找我呀! 再说了,他救了你的命,你救了我的命,就这关系,我回家打个板把他供起来,到了年底也是我付工钱的。 可有一点呢,你大哥会不会觉得到我那当下人委屈了点啊? 张大强说,你不觉得委屈就行,你可不能一点活不让他干,你真要把他供起来,他可待不住。 曹殿公说,懂了。 曹殿公领着王招艺往家走,后面跟着一个长工,牵着一个骡子,骡子是半道儿在牲口市买的。 王招艺边走道边说,东家我刚来您家有什么规矩可以提前告诉我。 曹殿公说,进了这个家门就是这家的一份子,以后你也不用说您家就是咱家。咱家也没什么太多的规矩,不偷不懒,说的过去就可以。 到了夏天农忙的时候,长工就会住在家里。秋收春耕忙不过来,你们也得下地。 家里要是有个大事小情忙不来,短工也会进家门。说着已经走到了曹家的门前,王招艺感觉曹家离张大强的军营也不是很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光看外墙王招艺觉得这曹家大院并不比王花屯王地主家的院子小。 一进大门,曹殿公说,右手边是长马棚,左手边是一趟五间的下屋,这第一间住的是咱家的长工,也算是打惊的,院里大部分的粗活都归他管。昨天请假了,说今天回来。 这第二间到第四间现在没有人住,只是放些东西,到了夏天农忙时,长工会住在这里。 第五间房住的是管牲口的老丁,家里的牲口,马车,农具都归他管。 王招艺看到一个老头正在喂马,他见东家冲老人喊,老丁,小花回来了吗?老丁说,没有,说是上午回来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时一个女人端着一盆衣服出来晾晒。东家说,刘妈你来给他介绍一下的这院里的情况。 他叫,,,王招艺急忙说,我叫王招艺。 东家说,啊,好,我累了,到里边歇歇脚。 刘妈将手里的衣服放下,走到王招艺的面前,王招艺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有四十左右岁,比自己矮了大半头,也就1米5左右,非常胖,有一百五六十斤,但也说不出她哪儿胖,肩宽背厚,胸部挺拔,胖的非常匀称,只有到小腿才能看出细一点。 离远了看感觉像水缸成精了,袖子是挽起来的,手上冒着热气,有点发红,脸上特别的白,是那种健康的白,稍稍微微有点白里透红,脸很胖很圆没有皱纹,但眼睛不是很小,眉毛特别重,鼻子不高,两侧嘴角有点微微的上扬,叫人看起来好像是在笑,嘴唇上好像抹了什么,但不是红是有点亮,头发是挽起来的乌黑。 刘妈说,老丁过来认识认识。 老丁往前走了几步,说,认识了,我姓丁是管牲口和马具的。 王招艺看了一眼老丁,五十多岁长得很黑,跟自己个子差不多高。 刘妈边晾衣服边说道,你面对着这四间正房,实际上是前后八间。前面是客厅和东家的饭堂,后面是东家太太,小姐丫鬟和少爷有时回来的卧室,这八间正房我们一般情况下不进。 正房右边一大间耳房,门特别大的那间是厨房,左边的耳房是两间,一间是我住的,一间空着放些杂物。我住的耳房和马棚当间这两间是仓库。 你稍等一会儿,等我晾完衣服给你安排住处。 王招艺说,行,不着急。 这时从屋里走出了两个女人,刘妈看到了说,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我们小姐,刘妈用手指着高个的女人,刘妈又用手指着矮个的女人说,她跟我一样是伺候小姐和夫人的,叫小红。 王招艺看着这两个女人,小姐个子有点高,她不驼背,但是由于个子高,身子弯弯的,像驼背,面相有点像东家,细长脸,颧骨有点高,脖子显得也有点长,脸也很白,但是她的白不像刘妈的脸白里透红,白的没有血色,有点像大病初愈,头发齐肩看着有点像学堂出来的。 穿着白色的棉袄,领子带毛的那种,下身穿的棉裙也是白色。 旁边站着叫小红的,王招艺知道她就是丫鬟,她倒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王招艺一看到他就想起了宫女。 刘妈说,小姐是读过书的人,对咱们下人最好。 又对小姐说,她姓王是新来的,有什么粗活找他干也行。 小姐说,天太冷,赶紧给他安排住处。 刘妈说,晾完衣服就去。 刘妈给王招艺安排的住处是进门的下屋第二间,王招艺将行李放下,走出屋外他想找点活干,可是他看到院子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活,特别整齐,特别干净。 于是他走到老丁面前说,我帮你喂马。 老丁说,喂完了。 大门响了,进来一个人,老丁说,小花回来了。 王招艺看了看刚进门的人就快乐出声了,此人身高与自己差不多,但是特别的胖,要比刘妈胖上两圈儿。 走近了看脸很圆,眼睛很小,鼻子里还有鼻毛在外面能看见,没有脖子。 还没走近就说回来晚了,回来晚了,说话让人听上去有一种鼻子不通气儿的感觉,好像是胖的。 老丁头说,不晚,今天算早的了,认识一下的,这是新来的长工,姓王。 王招艺冲他打了个招呼,老丁头说他姓花,花朵的花。 那人说,停,老丁头还是我自己说,我姓花,叫花玉树,你就叫我大海就行。 这院里除了东家叫我小花,剩下的人叫小花都是在开玩笑,你可能都没见过姓花的。 王招艺的脑海里早想起了王花屯儿和花水仙,说,见过,在我们那里花姓是大姓。 大海说,你是南方人? 王招艺说,不是。 大海说,那你是河南人。 王招艺说,我是河北人。 我们那个地方姓花的也不多,只是我们村姓花的多。 老丁头说,那可不行啊!我们怎么能叫你自己起的名字呢?我们若是喊你,得叫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大海指着老丁头说,你这就叫为老不尊,大家都笑了。 2023年7月1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4章 生活不易,谁也别抢了谁的饭碗 这乡下的娃娃能上起学的可不多,虽说有几亩地。可是孩子上学堂的钱还是不够,家里省吃俭用得加上自己的工钱。这活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呢? 家里的一辈儿一辈儿的土里刨食儿,要是不出个读书人那就没头了。 这姓王的来是替我的还是替大海的呢?老丁头正在屋里胡思乱想,门响了。 开门进来的是大海,胖墩墩的往炕沿边一坐说,丁叔抽烟点。 老丁头嗯了一下,继续抽烟。 大海说,你说东家找这个姓王的来是啥意思啊,咱这院儿里冬天可没啥活儿,咱俩都得闲半拉膀子。 老丁头说,你说啥意思? 大海说,这钱哪有白付的呀,工人哪有白雇的呀,尤其是这长工。就咱爷俩现在干的活捏捏,一个人抓点紧也能干了。 可现在又找了一个,是不是想把咱俩换掉一个呀? 老丁头说,我看也是这么个意思。 大海说,丁叔,你感觉东家想换咱俩谁? 老丁头说,你说呢。 大海说,我感觉是我, 老丁头说,我感觉也是你。 大海说,这他妈可咋整,我家的孩子小,个把月就闹毛病,不是着凉就是发烧,要么就是吓住了,我妈和我媳妇儿在家也整不了啊。 我总请假总请假,东家虽然说没扣过我工钱,嘴里不说心里那也不能高兴了。 我的工钱比别人还多一点,兼职个打惊的活。白天还行,干点粗活,到了晚上打啥惊,睡着了跟死猪一样。 老丁头说,那你就精神点。 大海说,现在精神点儿还能赶趟吗?人都来了。 我这活要是弄没了可麻烦了,我家不像你家呀,没有地呀!要是没有了这工钱,孩子再闹了病,那可就不好办了。 老丁头说,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来替我的,我的年龄大了,手脚也不麻利,换个年轻人怎么也比我强点儿。 大海说,不像,这地主家管牲口赶马车的,有几个用年轻人的? 老丁头说,不好说,是我也不好办呐,我家那孙子在新民府上学堂,全靠我这点工钱。这活要是没了,不把这孩子耽误了。 大海说,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咋咋地。过两天就知道了,要是替我的呀,两天我就得走了,要是替你的呀,他熟悉牲口,用不了半个月你也得走。 钱在东家口袋里,想雇谁不就雇谁,老丁头在炕沿边儿磕磕烟袋说,那倒是。 来了两天了,并没有人找自己,告诉要干什么活? 但王招艺看明白了,在这个院里干什么活不是东家说了算,而是刘妈说了算,刘妈让谁干什么活,谁就得干什么活。 早晨吃饭的时候王招艺问刘妈说,刘妈明天给我问问东家,我具体应该干什么活? 刘妈只是低头吃饭,并不吱声。王招艺感觉自己问错了,他也注意到这两天吃饭的时候并没有人说话。 在厨房吃饭的是五个人,老爷太太和小姐是在正房里吃饭。 先吃完饭的刘妈放下筷子说,我昨天已经给你问过了,东家说,现在活不忙,你就帮老丁和大海,干点他们的活就可以了,到了春天,忙的时候自然有你的活。 对于王招艺来说,大海的活自然是没意思。挑水,砍柴,扫地,烧炕。 老丁的活比较好,喂牛喂马,喂骡子,与牲口打交道,王招艺现在比较喜欢,因为他前两天学会了骑马。 听老丁说,隔一段时间还会出去遛马,所以他整天围着老丁,学马应该怎么喂?牛应该怎么喂?怎么能让他们听话?老丁也很乐意告诉他,唯独这给牲口起粪的活他不用王招艺。 晚上老丁把大海叫到了自己的屋说,看见了吗?是来替我的。 大海说,也不一定,东家不说了吗?现在没啥活儿,咱们的活他都可以干。 老丁头说,话是这么说,你看你的活他干吗?你看他多用心,等他学会的时候,就是我走的时候。 大海说,反正看的是那么个意思。 老丁头说,啥叫是那个意思啊?你是东家,现在没农活,你会在院里养一个闲人吗? 大海说,东家有钱呗。 老丁头说,我就问你,你有钱你养闲人不? 大海说,不养。 老丁头儿说,这不就得了吗?我在这儿干了十年了,还没老到喂不动马赶不动车的地步,想顶走我有他好看的,真要不用我了,那不得给个说法吗? 上午老丁和王招艺铡了一上午的草,可以喂上两三天了。 主要的活还是老丁干,铡完草老丁头就要去起粪。王招艺看他有点气喘吁吁,就说今天我来。 老丁说,这活一直也没用你干,能行吗? 王招艺说,还有比这更简单的活吗?说着王招艺拿起铁锹,推着手推车就进了牛圈。 老丁头站在外面跟他说,这牛粪马粪哪,冬天一天要起两次,早晚个次。到了春天和夏天就不行了,随时有,那得随时起。不然院子里会有味儿,你记住了吗? 王招艺说了一声,记住了。不一会儿王招艺就将车推了出来,又推进了马棚。 马棚有一匹骡子,两匹马,骡子是这两天新买的,红马是六七年的老马。 白马是东家被绑架的时候,救东家剿匪一起剿来的,是一匹烈马。回来的路上只让东家骑,谁站在它的后面都会被它踢伤,张大强就把这匹马送给了东家。 想到这儿,老丁看见王招艺已经开始在马棚里起马粪了,说,你先干着,我去把铡刀收起来。 王招艺说,行啊。 王招艺拿锹拍打骡子,这是新买的,还不会干活? 当他起粪起到白马身后的时候,白马将身体稍稍挪动了一点,王招艺就没有站在他的身后。 他低头起粪,突然感觉白马蹦了一下,他知道这马是要踢人。 他没有站在马的正身后,而是站在马屁股的旁边,他想躲,但是旁边有红马,白马没有踢到他,但是蹄子落地的时候踩到了王招艺的脚上。 王招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感觉脚上有一种钻心的疼痛。带着疼痛,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眼脚,好像没踩在正脚面上,但此时的鞋已经被血渗透了,他知道应该是踩在脚趾上了,但是疼的都有一点麻木了,他不敢动,也不敢脱下鞋来看。 老丁听到声音将闸刀放下跑的过来,大海也跑了过来。 老丁头说,咋整的? 王招艺吃力的说,被白马踩脚了,大海和老丁将王招艺扶了出来,王招艺豆粒儿大的汗珠子从脸上往下淌。 他们的举动惊动了刘妈,刘妈出来看了一眼,马上回去找东家,东家出来看了一眼受伤的王招艺,说,怎么弄啊? 大海说,起马粪被白马踩了。 东家看着老丁,说,谁让他起的马粪? 王招艺说,我自己要去的。 曹殿公,仔细的看了一下王招艺的脚,说,赶紧套车,大海去拿个被子来。 去新民府的路上,老丁始终在埋怨自己,说都是自己的错,不应该让王招艺去起马粪。 王招艺一再解释,不是老丁让自己去的,而是自己主动要去起马粪的。 曹殿公表情严肃,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听他们说。 他们从新民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实际曹家就在新民府的边上十几里,路不远,时间都耽误在医院了。 不管曹殿公怎么给钱,大夫还是截去了王招艺的小脚趾。 大夫说,老曹啊,你是啥人呢?就是不给钱,我也得尽量往好了治啊,这就不是钱的事儿。 万幸只踩到了边儿上,要是踩在正脚上,这人就得瘸。 这样虽然截去了小脚趾,但并不耽误走路,也看不出来。 曹殿公还是私底下给了大夫一些钱。 下马车的时候,王招艺多了一对双拐,是大夫送的,大家都想扶他,但是他不用,有双拐,他有一只脚敢落地他能走。 王招艺坐在炕上对东家说,我的脚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活,不行我就走,你给我兄弟捎个信儿,让他来接我, 曹殿公说,你往哪儿走啊?你来就是他让你来的,在我这儿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哪有脸去见他呀! 你就安心搁这待,这就是你家。 其实王招艺也并不想走,他挺适应这个环境,就说,那要这么说东家花了多少钱?你就在我的工钱里面扣,我脚好之前这段时间白吃白住的花费也从我工钱里扣。 曹殿公说,孩子你快别这么说,你要这么说我都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张连长把你交给我,我现在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张连长那边你看看…… 王招艺笑着说,没事儿东家不告诉他。 曹殿公说,好,好啊,大叔在这先谢谢你了。 大海呀,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就开始,你照顾他,一直到好这段时间再给你加点钱。 大海说,东家不用加钱,这不应该的嘛。 老丁说,他干那活应该我干,他受伤了,不应该我照顾吗? 曹殿公说,让大海照顾,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王招艺的脚肿的像大馒头一样,连腿都肿了。感觉比头一天还要疼,腰部以下动一动都疼得不得了。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让人看出他是太监。他让大海找了一个椅子,将中间扣空,就坐在上面大小便。 大海和老丁在屋里的时候,他是从来不撒尿的。 实际上除了倒屎倒尿,大海根本就不用照顾他,只负责在屋里陪他说话。 没过几天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告诉王招艺,老丁头要不干了。 王招艺问他为什么?大海说,也不是他不想干了,是东家不想用他了,已经开始找人了。 王招艺说,你细点说。 大海说,昨天东家把我,小红,刘妈,还有老丁。都找进正房的厅里说,不再用老丁当长工了,老丁都哭了,问是不是因为白马踩了你的脚,不用他了。 咱东家说,是,老丁他说呀,并不是他让你去起马粪的,是你自己愿意去的。 咱东家说,这白马一直就踢人,你是知道的,这起马粪的活不用别人干,你用他干,你应该提前告诉他。 老丁说,他不在场,他收铡刀去了。咱东家说了,结果都一样。 到月底就给他结算工钱,让他走人,东家已经开始找养牲口的长工了。 王招艺沉默了很长时间,感觉东家说的有道理,老丁没有提前告诉自己,白马踢人,当自己到白马身边的时候,他转身去收闸刀了。 王招艺问大海说,你了解老丁吗? 大海说,了解呀,认识十年了。 王招艺说,那你给我说说老丁这个人怎么样? 大海说,老丁这个人哪,好人一个。这在我眼里呀,不骗人,不熊人,不欺负人,那就是好人了,倒不是说他对谁有多好。 王招艺说,嗯,那就不错了,还有呢。 大海说,老丁有两个儿子,有一个去当兵了,据说是死了,现在他家还有五六口人,有老伴,还有一个儿子,儿媳妇儿可能还有两个孩子,有一个孩子在新民府上学。 他家有点儿地,但是不多,在咱东家那还当佃农种了点地。他们家人都能干,老实本分人,他在咱东家当了十年的长工,供吃供住,家里的主要来钱道应该就是他。 曹殿公每天早晨都来看一眼王招艺,问问脚好一点没疼不疼需要什么?每天都会告诉刘妈,给王招艺做点好吃的。 王招艺从来不提任何要求,但是他今天跟东家说了一件事,就是能不能不将老丁换掉。 曹殿公说,那白马只有我站在它身后,它不踢人。这个院里谁都知道,老丁故意不告诉你,我就不能用他。如果他忘了告诉你,那算他活干的不到位,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能用了。 王招艺说,因为我来了,因为我的原因让一个好人失去了活干,那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曹殿公说,招艺,在咱们普通老百姓之中无法定义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的不同选择。 王招艺说,东家,如果这么说,我既不能把它定义为好人,那同样我也不能把他想成坏人,他在你这干了十年,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我还希望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让他丢了饭碗。 曹殿公说,你真这么想的。 王招艺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就留下他。 曹殿公说,好,你让我想想。 2023年7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5章 适应曹家学认字 d2 曹殿公同意了王招艺的请求,将老丁留了下来,这令王招艺非常欣慰。 院里的人都说王招艺心好,老丁头更是让自己的儿子上新民府,给王招艺买了十盒烟卷。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过几天张大强来了。 大海看到张大强急忙进里屋通知东家,曹殿公迎出来的时候张大强已经进院了。 张大强说,换五叔我来看看你,手里还拎了东西。 曹殿公知道张大强不是来看自己的,他是来看王招艺的,也只能笑脸相迎将张大强让进正屋,慢慢向他诉说王招艺被白马踩伤脚趾的事儿。 张大强听完脸色并没有变,只是说,这白马送给你的时候就告诉你了,它踢人。怎么还不注意呢? 曹殿公说,注意呀,怎么不注意呢?一直叮嘱着呢。以前也踢过人,踢的都是短工,家人和长工都知道这事儿,老丁在场的时候他没踢过人,都告诉离马远一点。 张大强说,那这次为什么没告诉呢?换五叔,你给我说说是咋回事? 曹殿公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 张大强全程倾听,没有说话,学完了,张大强说,这个马夫家里还用吗? 曹殿公说,我想换人,可你哥他不同意呀,非要让我留下。 张大强说,行,那看看我大哥去呗。 曹殿公说,好好,走去下屋。 边走曹殿公边说你看看,你把人交给我没过几天弄成这个样子,叔有点对不住你。 张大强说,叔啊,咱俩的关系还用说吗?这不是你的事儿。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王招艺的屋,后面还跟着大海。 王招艺和老丁正在屋里闲谈看到张大强进屋他挺高兴。 王招艺说,这大连长这么清闲吗?你是来看我们东家,还是来看我来了? 张大强看到王招艺的脚包了起来,旁边还放着拐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你就是老丁,咱们好像见过。 老丁急忙起身,点头哈腰的说,见过长官咱们见过。 张大强快速的从腰中掏出手枪,指在老丁的脑门上说,怕是以后就见不到了。 老丁头哪见过这种场面的,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说,这是怎么说的?长官长官饶命啊,长官。 一瞬间大海下了一脑门子的汗,王招艺也惊呆了,但曹殿公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表情。 王招艺急忙说,兄弟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把这玩意儿收起来,给我收起来。 张大强说,大哥这老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王招艺说,你把枪放下,你咋知道人家不是好东西呢? 张大强大喊一声,来人,外面进来了三四个大兵。 把这老东西给我拉到外面绑起来。 王招艺说,兄弟你到底要干什么呀?说话的时候老丁已经被拉了出去。 张大强手指大海说,胖子给他说说。 大海给王招艺讲了,自从他来之后,老丁头和自己认为他是来顶替他们其中一个的,最后确定就是来顶替老丁头了,他非常不乐意走,希望留下来,并且对东家也不满意。也背地里对王招艺放过狠话,说有他好看的。 王招艺说,这算什么狠的话,这也不能证明人家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不也就是让马踢我一脚吗? 也没想到会踩断我的脚趾。 张大强,你把人给我放了。 张大强说,放,大哥我放,我整这么一出戏是因为你不让他走,我得告诉他,他不是故意的,以后给我小心点,如果是故意的,那咱哥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招艺说,你可别说你的歪理了,快放人。 曹殿公说,看不出来你还挺讲道义的。 张大强说,这算什么道义,这就是傻,这要是道义,明天你叫王道义。 王招艺说,道义就道义,你快放人。 张大强冲外面喊了一声放人。 王招艺说,没事,你不在兵营待着来这儿干什么?我东家说你从来不来,留你在这吃顿饭就像要了你的命似的。不来是不来,来了,你就吓唬人。 张大强说,今天我不走了就在这儿吃。 曹殿公说,好,我去准备饭菜。 王招艺说,你在这吃什么饭呢?今天我东家不供你饭。 曹殿公说,供饭,供饭,必须得供饭,吃了饭再走。 张大强说,我不在他这吃,我在你这吃,我就在这屋吃,你吃啥我吃啥。 王招艺说,吃,吃,吃完你赶紧走,以后这地方你少来,麻烦。 自从张大强来了之后,大家对王招艺的看法都有所不同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大连长的结拜大哥。 老丁头没怎么变化,只是明里暗里的表示张大强有点仗势欺人,王招艺告诉他不要理会他,他不是坏人。 只是这大海再来到王招艺屋的时候,王招艺说话很小心。 有一次就直接问了,我跟你说的话,你也会告诉东家吗? 大海说,吃谁的向着谁的,东家作出的决定,只要你不从中捣乱,不做对不起东家的事,我才不管呢。 王招艺说,那你给我讲讲,为什么你跟东家这么好。 大海告诉王招艺,其实也没有多好。听说自己太爷爷那辈儿是当兵,从南方来到了北方。 到自己爹那辈,家里就已经很穷了,自己小的时候就给老曹家放牛,由于爹死的早,很小就到老曹家当了长工,家里种的也是老曹家的地。 由于自己年头干的多,身上又兼着打惊的活儿。所以这些年自己一直领的是一份半的工钱。 由于家里穷,自己一直没娶上媳妇儿,前年由东家做主,将他家的丫鬟嫁给了自己,自己的媳妇儿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家里没什么人一直在东家这里陪伴小姐,已经不少年了,所以这曹家又算自己媳妇儿的半个娘家了。 但是这二年这长工当的并不好,男人嘛,自从结了婚娶了媳妇儿,有事没事就想往家跑,总是请假。 去年又有了孩子,俺娘搁家和媳妇儿应该能照顾好的一个小孩,偏偏我这个孩子三天两头个月期程就长病,这孩子一生病就是麻烦。 我上工了,家里就没个男人,她们也没个主意,所以经常来找我,我还是经常请假,最主要是我那个媳妇儿总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来到曹家就跟回到娘家一样,跟小姐夫人说一声就让我走,根本就不问东家,更不问我手里有没有活,这一个月少则一两次多则三四次。 我是长工啊!长此以往这么下去,我的饭碗不得砸了。 你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代替我的呢。 王招艺说,这还不算好啊,你跟东家简直就是一家人呢。 大海说,我可算不上一家人,要说算一家人那,得是刘妈。 王招艺说,我也看出来了,好像刘妈很多事儿都说的算。 大海说,不是很多事儿,是,只要你在这个院里,所有的活都是她说了算。 咱们小姐今年二十岁,刘妈就来到曹家二十年。 刘妈最开始来的时候不是当佣人当管家,而是小姐的奶妈。 据说啊,我只是听说刘妈结过婚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刚生下来就夭折了,然后就到了曹家当奶妈。 刚来的时候挣钱还是往家拿的,后来听说她家男人在家又娶了一房。她就既不回家,也不往家拿钱了。 小姐断奶之后她就没有走,在这儿当了佣人。 听说后来他男人给了他一纸休书,咱们东家夫人也寻思着,帮她再走一步就是找个人家,但是她不肯说离不开小姐,小姐就像她自己孩子一样。 她对小姐也是真好,咱家小姐体弱多病,这些年一直是她照顾。 这一呆就是二十年,近十多年来,东家两口子家里的事是一概不管,全由刘妈一个人操持。 王招艺说,这么多年了,都成一家人了。 大海说,那当然了,老曹家的饭养人呢。 你刚来时间最短,还有小红只来了二年,老丁在这儿当了十年的马夫,我媳妇儿在这儿陪小姐十一年,算上放牛的话,我来这儿也是十好几年了。 到了夏天,老曹家的长工每年都是那些人,很少换人。 你要是在这儿待习惯了,也能待上个十年二十年。 王招艺心想,如果大家都知道我是太监,我还能呆那么长时间吗?到了夏天我不会干地里的活也干不动。怎么办? 脚被马踩伤已经两个多月了,早就不拄拐了,好的差不太多了。 王招艺总想在院里干点什么,不过东家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让自己彻底把脚养好。 闲来无事,王招艺坐在自己的门口拿根小棍在地上写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大豆玉米高粱。 你认字? 王招艺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抬头看,是小姐问的,旁边还站着小红。 王招艺说,不,我不认字。我就认识这几个字,还是我在老家的时候,我侄儿教我的。 小姐说,你要想学认字,哪天我可以教你。 王招艺说,不用了小姐,我是个干粗活的闲人,你忙哪有时间教我认字? 小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哎呀,还有比我更闲的人吗? 王招艺来到曹家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见过小姐几次,因为他的脚碰伤了,一直就在屋里待着。 就这几次,他发现小姐从来都不笑,跟刘妈一样。 刘妈从来也不笑,但刘妈的脸胖,嘴角上扬,不笑也像是在笑,这小姐像是在发愁。 小姐有气无力的喊大海,大海小疤了还来不来呀? 大海从他的屋里出来说,来了,已经来了。 这时从大海身后出来一个女人,王招艺并没有注意,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走进大海的屋。 王招艺知道这个女人是大海的媳妇儿,他长得不高也不矮,但是有点瘦,绝对没有一百斤,大海二百多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特别精神长得特别好看,简直可以用美女来形容,但脸的一侧太阳穴,额头,靠近耳朵的地方有很多的小疤痕,很明显。 小姐说,死丫头,你不要上新民府吗?来了你不进屋找我,就往大海屋里钻。 大海媳妇说,十多天没回家看看还不行,我的大小姐。她的声音有点儿童声,听起来特别好听。 小姐说,看够没有,看够咱走。 大海媳妇儿说,没看够也得走啊,不然你的大小姐是要吃人的。 老丁套好了马车,拉着她们去新民府了。 大海走过来说,怎么样哥,我的媳妇儿有没有吓到你? 王招艺说,怎么会吓到我呢? 大海说,你看她那一脸的疤了,那是小时候叫公鸡给拿啄的,大家都叫她小疤了。 王招艺说,那几个疤痕就一脸?要说吓人呢,你比他吓人。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你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大海憨憨的笑,说,大家都这么说,好像她脸上没疤了,我脸上有疤了似的。 王招艺已经把小姐要教他认字的事抛到脑后去了,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拿着小棍儿在地上写着自己认识的那几个字,大脑在胡思乱想,想花水仙,想大伯,想赵姑娘,和驴皮骗子,最主要还是想被他骗走的钱,想的在军营里遭的那些罪,想着想着眼前被一片白色挡住了。 他抬起头身子往后靠了一下,是一张纸。 小红拿着说,小姐给你写的几个字,叫你照的写一下,说完将纸和笔递给了王招艺。 王招艺接过纸笔,说,好,我练一练,过两天就还给你。 小红说,还过两天,小姐现在就让你写,写完就拿回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王招艺说,那我不会写呀! 小红说,写成啥样算啥样你就写! 王招艺数了数,一共是十个字,这十个字看的都眼熟一个不认识。 写完这十个字,自己汗都冒出来了,手也在抖。写的时候是照着样子,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但写完一看好没有一个像的。 他想重写,但是这笔写在纸上的字根本就擦不掉。 当他抬起头将纸和笔还给小红的时候,发现小红捂住了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当小红将纸笔拿进正房的时候,王招艺听到了,四五个人在一起笑,还有人在喊,不许笑。 2023年7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6章 奶妈小姐微妙的感觉 王招艺写出来的字,弄得大家哄堂大笑,小红拽小姐来到王招艺的面前。 小姐说,你写的这都是什么字啊? 王招艺再看自己写的字,跟小姐写的字,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也乐了。说,小姐我不学了,我学不会。 小红说,那可不成,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她学写字的,你必须得学。 王招艺听到后面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挺大个闺女家不像话,人家不想学你就不要强求。 王招艺看了一眼是夫人,夫人冬天从来不出屋,开春了才出来。 这时东家也从后面出来说,不要胡闹。 小姐脸上刚露出来的笑容又没有了,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刘妈走到王招艺的面前说,招艺你想学写字吗?说心里话。 王招艺说,我怕自己学不会。 刘妈说,我没问你能不能学会,我就问你想不想学? 王招艺看向东家和夫人,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又看向小姐和小红,小姐跟他对视了一个眼神低下了头。小红冲着他对口型,意思告诉他说想学。 刘妈说,我问你想不想学?你看大家干什么? 王招艺说,那我想学。 小红拍手高兴的说,这回好了,小姐你有学生了。 下午小红给王招艺拿来了一张纸,说,我家小姐说了,你字写的不好看,是因为你没学过笔画,这纸上面全都是笔画的用法,有横竖撇捺勾点很多。 小姐让你照着这上面学,要横平竖直,你先学几天,学会了再教你学写字。 王招艺并没有在纸上写,而是拿着小棍继续在地上画。 过了两天小红来拿走了这张纸,上面已经写好了王招艺写的笔画。 小姐走出来拿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对王招艺说,这五个字是奉天和新民县,你先把这五个字练好,我再教你别的。 你的笔画练得很好,你把他们组合起来,就成了我今天给你看见的这五个字 ,王招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以后你就把字交给小红就可以了。 小姐说,她不认识。 王招艺说,那你为什么不教她呢? 小红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折磨你一个人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拽上我呢? 种地了,曹家又住进了很多长工,这些长工住的是下屋的二三四间。大海和老丁的屋也住进了很多长工。 王招艺搬进了耳房,和刘妈住隔壁,住进来他才发现他的右手边是正房,左边是刘妈的屋。 这两间屋子原先是一间,但住人有点太大了,所以用木板石灰隔成的两间。 由于时间长,石灰里面还有木板边缘已经有了裂痕,他感觉那屋说话,这屋应该能听到。 屋里的炕都是一个灶坑,在外面烧的,王招艺并不挑住处,这要比在北京睡在大街上和行军的时候睡在野地里强多了。 他准备好了,跟长工一起下地去干活,去种地。 但被刘妈告知,东家特别吩咐了种地没有他,而是在家接手了大海的活,帮忙做饭和打杂。 他找到大海说,你跟东家说说还是我下地干活,你在家,这样我来了,你又多添了不少活。 大海说,就这样,下地干活也挺好,在家干活给刘妈做饭打下手也并不清闲。我怕热,我也不爱起早。 是的,大海说对了,下地虽然累,但在家并不清闲。 王招艺天不亮,就要跟刘妈起来一起准备早餐的饭菜。 吃完饭他还要去牲口棚起粪,家里只留下了白马和骡子。白马是骑马不套车,骡子是刚买来的,没训出来,其他牲口都套车下地了。 起完粪就要和刘妈一起准备中午的饭,中午吃饭的人要比早晨和晚上多很多,因为还有很多短工。 吃完中午饭他会歇上一小会儿,然后开始打水,打完水继续做晚上饭。 头几天他感觉特别累,回到屋里倒头就睡,腰酸腿疼的劲儿,好几天才过去。 在这一点上他感觉自己干活还不如刘妈,刘妈从来不喊累,也不说自己哪儿疼,干活的时候也不跟王招艺他们闲谈。 脸上也没有表情,王招艺刚来的时候感觉她长了一张笑面,不笑也是笑。 但现在他感觉刘妈不但不会笑,哭也不会,脸上不会做任何表情,心想这可能是一种病。 还有一点,让王招艺也有点适应不了,就是在做饭的时候热到一定程度,刘妈会将外衣脱掉挂在门口,尤其是没有风的天。 天气太热,厨房里一个蒸锅,两个炒锅,三个灶坑一着站在屋里的人会瞬间汗如雨下。 刘妈的内衣如果是有颜色的还好,只是贴在身上,如果是白色的,让人感觉好像没穿一样。 王招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想起了花水仙,这让他脸色通红,还有点冒汗,有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感觉, 但是活还得干,东家是从来不会到厨房来的,到了中午小姐和小红是会来帮忙的。 小姐看到刘妈的样子并不惊讶,因为在她的眼里,刘妈就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王招艺站在门口基本也不往里走,因为太热。 但小红很调皮,她顶着闷热走进厨房靠近刘妈,大声说,你看外面那个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脸都变成大红苹果了。 刘妈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小红,小红一缩脖蹑手蹑脚的跑出来。 走到王招艺的面前说,刘妈白不。 王招艺低下头小声说,白,自己的脸更红了。 小红说,白,还没有你白呢。小姐一巴掌打在小红的肩膀上,说,看刘妈闲下来怎么收拾你。 王招艺的脸更红了,手都有点麻,他满脑袋都是花水仙。 这时刘妈用手里的大勺打着锅沿儿,示意菜好了,但是王招艺手里拿着盆,他没听见。 刘妈再次用手里的大勺磕了锅沿儿,但他仍然没有听见。 就在小红用手指捅王招艺肩膀的同时,刘妈喊了一声,盆。 王招艺突然反应了过来,不过他的大脑好像搭错了哪根筋?顺手将刘妈的外套拽了下来。 走进厨房将盆放下说,我来盛菜,您把衣服穿上。 刘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穿衣服,而是开始盛菜。 王招艺看到刘妈并没有理会自己,决定先出去,等菜盛完了再来端。 他刚转身,刘妈右手盛菜,左手一把拽住王招艺。说,别走。 王招艺站住,刘妈继续盛菜,盛完菜,刘妈搲了一瓢水倒进锅里,水瞬间沸腾。 刘妈说,咱俩换个位置,厨房很大,但里面的东西也很多。 王招艺和刘妈换位置的时候,刘妈的胸部碰到了王招艺的背部。王招艺感觉浑身颤抖,心想完了拉拉尿了。 他往里挪了两步,站到刘妈刚才的位置,刘妈并没有注意到王招艺的这些举动,端起菜盆说,把衣服穿上。 王招艺有点愣住了,因为他手里拿的是刘妈的衣服,但刘妈眼神特别坚定的说,把衣服穿上。 王招艺慢慢的将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很神奇,王招艺比刘妈高一些,但衣服穿上长短正好就是有一点肥。 刘妈端着菜盆走到门口对小红说,进去。 小红说,刘妈,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 刘妈说,进去。 小红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小姐,小姐说,快进去。 小红进去站到了王招艺的身旁,刘妈站到了门口好像半扇门要挡住风,实际上也没有风。 三个锅都在冒气,灶坑里都有火,没过几分钟,王招艺感觉自己已经透不过气来。 小红已经蹲下了,因为越往上面越热。 王招艺感觉自己浑身是汗,好像刘妈的衣服也被自己的汗溻透了。 但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溻透了,那是不是就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尿裤子了? 他搲了一瓢水开始喝水,刘妈已经不管他们了,将盆里的菜往盘里盛。 没过一会儿小红就坐在了地上大喊,刘妈,我服了,我再也不拿你开心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跑旱船,你也不要拿我开心了,你让我出去。 刘妈说,那你就出来。 小红出来站在刘妈的面前说,你都是我亲妈呀,那里面那么热,那活你是咋干的? 刘妈没有抬头说,那个呢。 小红说,那个傻子穿着你的衣服像个唱戏似的,还搁那站着呢,什么都不会干就会喝水。别让他出来啊,他看到你他就脸红,他心术不正热死他。哈哈哈哈。 小姐说,就你心术正。 王招艺在里面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心里特别惭愧。 是的,自己心术不正,刘妈比自己大上十几岁,心术正自己能脸红吗?会尿裤子吗?会想到花水仙吗? 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热死活该。 刘妈说,让他出来。 小红说,不让他出来,让他出来看到你还是心术不正还是脸红。 小姐靠近门说,你出来。 王招艺心里想着热死拉倒,但还是迅速的出来了,一出来他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很多,也凉快了很多,最主要是呼吸顺畅了。 他将外衣脱下来递给刘妈,刘妈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顺着阳光一晃。王招艺看到刘妈脸又红了,红的更厉害了,连手都有点颤抖。 小红说,你看你看,乐的手都拍不到一块去。 小姐说,你有完没完了,乐得像个傻子似的。 小红说,我也不想乐呀,但是我看到他的样子就是停不下来。 王招艺稍微低下头将衣服拿了回来说,我下午给你洗一洗。 与此同时,王招艺的汗水顺着头发脸上往下淌。他的衣服也粘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胖,但是身体轮廓特别健壮。脸特别白,特别细,一点胡须也没有,有点像女人一看就喜欢的小白脸。 刘妈注意到了,小姐也注意到了,只有小红在那傻笑。 刘妈放下手里的活,拿起王招艺手里的衣服向自己的屋里走去,边走边说,我以后注意点,王招艺站在那里很久也没有动。 小姐说,没事,干活去,都是这死丫崽子闹的。 小红说,怪我吗? 自从那天之后,刘妈再来厨房干活,如果天热她就先回到自己的屋,将内衣脱掉直接穿外衣,这样衣服就不容易沾到自己的身上。粘到身上也没事儿,衣服厚。 王招艺做了一把比洗脸盆还大的扇子,天热的时候没有风,他就会站在厨房门口扇扇子。 自己干活的时候就把扇子交给小红,叫小红扇,但小红扇不了几下就拿不动了。 天气越来越热,但还好,种地的时间就是二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短工不来了,只剩下长工,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活了。 大海和老丁下地干活的时候也少了,王招艺又闲了下来,种地这段时间他没有跟小姐学识字,现在有空了,曹小姐主动开始教他学习识字。 今天她拿来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九个字是,曹殿公,曹允明,曹允文。 王招艺看了一眼说,这么多我记不住。 小姐说,一共就五个字,剩下的都是一样的,我教你读前三个字叫曹殿公。 王招艺说,这不是东家的名字吗?这能随便写吗? 小姐说,我爹的名字不也是由字组成的吗?怎么就不能写?什么字都得学,不学能会吗?每一个字都有自己的含义,他们加在一起又有了其他的意思。有的时候是一句话,有的时候是人名。 王招艺问,那后面的是什么意思? 小姐说,中间这三个字叫曹允明是我哥的名字,后面这三个字叫曹允文是我的名字。 王招艺看着这九个字说,第一个字读曹,后面的两个字是殿公,这是东家的名字,可不能随便叫。 第二个叫允明,第三个叫允文,小姐微笑的问,允文好听吗? 王招艺说,好听。 小姐说,好听,以后就不要管我叫小姐了,叫我允文行吗? 王招艺说,不行呗,那样就分不清主人和佣人。 小姐说,那这样有人的时候你叫我小姐,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允文,行不? 王招艺说,还是不行,我记不住容易叫混。 小姐说,头三个字你写十遍,中间的三个字你写二十遍,后面的三个字你写一百遍,这回得写在纸上我要看,行不? 王招艺说,那行。 小姐转身回正房,他感觉小姐今天说的话有点多,但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2023年7月2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7章 小姐.富人之中也有苦命人 吃完了晚饭,干完了所有的活,天还没有黑王招艺在院子里写字。 大海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说,这是什么字?你咋写这么多遍呢? 王招艺说,你不认识吗? 大海说,我就认识我的名字,其他的我都不认。 王招艺说,那小姐没有说过要教你学认字吗? 大海说,何止是我呀,小红老丁她都要教,可是我们不学呀,学这东西什么用啊,费脑筋还耽误干活。 只有我媳妇儿跟她学了,大部分字儿都认识。 王招艺说,我现在写这三个字读作曹允文。 大海说,那不是咱家小姐的名字吗? 王招艺认真写字,没有抬头说,是。又说,你了解咱家小姐吗? 大海说,了解呀,他比我小几岁,算是一起长大了。 王招艺说,你给我讲讲呗。 大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天马上就黑了,你别在这儿写了。上我屋写去,我屋里的灯上半夜是不灭的。 你想让我给你讲什么? 王招艺说,讲讲小姐为什么乐意教别人认字?或者讲点别的,讲什么都行,关于小姐的。 大海说,这个好说,咱家小姐啊,从小的时候也就是四五岁,就跟着他哥哥一起学写字。 咱家少爷比小姐大七岁,那个时候是晚清,家里请的是先生。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曹家放牛了,再后来大清没有了,成立了民国,东家就送小姐去新民府上学,小姐书读得很好,最后还在奉天读了三年书。 小姐读完书之后,听说奉天的学校要留小姐在那儿当教书先生,咱们东家没有同意。 去年冬天你还没来的时候,新民府的学堂又派人来请小姐去教书,但东家又没有同意。 王招艺说,为什么呢? 大海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咱东家也不差那点教书先生挣的钱。 王招艺说,是不是咱家小姐到了出嫁的年龄,东家不想让她出去了。 大海说,绝对不可能,咱家小姐出嫁早着呢。 王招艺说,在我们关里,二十岁的女人不出嫁就已经算是晚的了。 大海说,在东北也算是晚的了,我媳妇儿跟小姐同岁,今年也是二十,孩子都有了。 王招艺说,是不是读书人就结婚晚呢。 大海说,也不是,老曹家就是这个门风,我看东家不让小姐出去教书,就是怕她找人家结婚了。 王招艺十分不解的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还有父母不让女儿结婚的呢,你净闹。 大海说,我可没闹,你听我跟你说啊。咱东家是兄妹三个,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这曹家的家产不是一辈儿挣来的,是祖辈传下来的。咱老东家在世的时候就不给大女儿找人家。 听说东家的大姐,二十六七才结婚,当时老东家不同意,气的大病一场,这都是听说啊。 但东家的妹妹我是见过的,那个时候老东家已经过世了,咱东家长兄如父,对待自己的妹妹一点儿也不比对待少爷小姐差, 就是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出嫁,那个时候咱们东家年轻,朋友众多,家里可以说是门庭若市,不断南来北往的人。 咱东家妹妹三十岁那年相中了一个本地的老秀才。 人家来提亲,但是咱东家说什么不同意。他妹妹哭的死去活来,又寻死又上吊的,最后东家没有办法才同意了。 你说咱小姐能年纪轻轻的就结婚吗?你就比较特殊了,你仔细看看,曹家的长工都是结了婚的。只有我一个光棍,这婚事东家还给办了。 你来半年了,你看曹家来过客人吗?只有你那兄弟张连长来过,那是东家的救命恩人,没有办法。 王招艺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大海说,不知道,但是我听俺娘说过,不光是这个曹家有这种情况,附近的曹家大族有的也有这种情况。 王招艺说,那姓曹的都不让姑娘出嫁了。 大海说,也不是,姓曹的多了,只有咱们东家和他的氏族亲戚是这样。 王招艺说,那我来半年了,为什么没有见到小姐的姑姑来串门啊? 大海叹了口气说,唉呀!这个事儿在东家面前可不能轻易提呀,一提东家就伤心,就落泪呀。 据说东家的姐姐嫁人一年就没有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没我, 但东家的妹妹我可知道,她是嫁人一年多快生孩子了,突然就没了。 我就知道这些其中的细情也不是很了解,她们都死了,还串什么门啊?前些年逢年过节,东家的妹夫还来看看东家。 他来东家就落泪,对他也没有好脸色,这几年也不来了。 王招艺说,行啊,我的字也写完了,要回去睡觉了。 大海说,行,你回去睡觉,我跟你说这些话。哪儿说哪儿了? 王招艺说,行行行,知道了。 天热了,王招艺练习写字的时候并不在外面,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最近曹小姐每天都会到他的屋里一两趟,有的时候两三趟。还给他弄来了一个桌子,这样他就不用趴在炕上写字了。 王招艺感觉她来的有点儿勤,对自己有点儿好,想把她赶出去却又没法张嘴。 小姐每一次来都会坐上半个小时,有的时候领小红,有的时候不领小红,讲的也不都是认字的事儿,有的时候也唠闲嗑,王招艺每一次都要以干活为由躲开。 曹小姐似乎也感觉到了王招艺在躲着自己,这天她没有领小红来,坐了一会儿给王招艺讲了今天要学的字。 王招艺起身说,我得出去有点事儿, 曹小姐说,你站住,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王招艺说,没有啊? 曹小姐说,院子不脏,你要去扫院子,缸里不缺水你也要去打水,你还说你不是躲着我。说,今天是什么理由? 曹小姐的表情总是那么忧郁,说起话来叫人感觉特别压抑。 王招艺想了想说,我要去找刘妈,跟她说过两天铲地的活没有了,长工就不来了,我想搬到原先那个屋去住。 住在这儿,他看了一眼木板石灰墙,说,不方便。 小姐说,行,你去,我不走在这儿等你。 王招艺出了门直奔厨房门口,刘妈正在那洗自己的衣服,他跟刘妈说,过两天长工就不来了,我还想搬回原先那个屋行吗? 刘妈抬头看了一眼他,同时也看到他身后站在门口的小姐,刘妈只说了一个字,行。 王招艺感觉没有说下话的必要了,所以转身慢慢的往回走,他看见小姐站在他的屋门前。 当他快进屋的时候,小姐转身先进了屋,用一种先生教学生的口吻说,你坐下,说说,为什么躲着我? 王招艺说,那个,就是,要是,怎么说呢?支支吾吾老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曹小姐说,你要是说不出来我来说。 王招艺说,那行。 曹小姐说,你是不是想说一男一女待在屋里时间长了不好? 王招艺说,对对对。 你是不是以为我看上你了? 王招艺说,没有没有,你是先生,我是学生。 曹小姐说,知道就好,像你这种人叫我一声允文都不敢,有谁会看上你? 王招艺说,小姐这我知道,但是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好说不好听啊!将来你是要嫁人的。 曹小姐忧郁的神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愤怒,她的眼睛放出的好像是凶光,说,谁告诉你我要嫁人?是谁告诉你我要嫁人? 王招艺唯唯诺诺的说,女人不都要嫁人吗? 曹小姐将声音放大说,我就不嫁人,我永远都不嫁人,你就安心学你的字,不用想那么多。 王招艺能看出曹小姐特别激动,声音也特别大。除了正房后屋的东家太太小红,剩下院子里的人应该都能听到。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愣在那儿。 曹小姐站起身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王招艺看到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但是没有流出来。 小姐刚走,大海就推门进来,说,有事没,没事跟我割点草去。 割草不是大海的活,也不是王招艺的活,但是现在他特别想去。 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刘妈仍然在洗衣服,老丁在马棚里乘凉,并没有什么变化。 割草的时候王招艺问大海,小姐喊,你在外面听见了吗? 大海说,听见了。 王招艺说,那刘妈和老丁能不能听见? 大海说,我在门房都听见了,你说他们能不能听见? 王招艺跟大海学了,小姐对他说的话。 大海说,你不要躲小姐,小姐已经够憋屈了。她只是想教你认字,要说嫁人,那也轮不到你。 再说就在一个屋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说好说不好听,说给谁听,咱曹家下人的嘴是最严的。 王招艺说,就你还嘴严呢。 大海说,看来你并不了解嘴严的意义。 是的,王招艺一直到死都不会理解大海所说的嘴严的意义,但是大海却用自己的下半生,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嘴严。 王招艺在跟大海割草的同时,院里的老丁走到刘妈面前说,大妹子,你说咱家小姐这两天,天天往这小子屋里跑。是不是不太好啊,今天又给小姐弄生气了。他学不学会认字,那都没有用,别给咱家小姐气住,这是大事儿,这事儿你是不应该跟东家说一说呀,让他们都注意着点儿。 刘妈边将手里的衣服拧干挂在绳上边说,行,晚上我就给你说说学认字,算你一个。 老丁说,不不不不,那可不行,我学不会。 刘妈说,学不会认字,你还学不会少管闲事吗? 下午王招艺在屋里练字的时候,小姐又来了,这次领了小红,一进屋小姐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王招艺有点发愣说,不不,小姐应该道歉的是我,我不应该躲着你,是我想多了。 小红说,那你的认字还继续学不? 王招艺说,学呀。 小红说,你看看小姐,我就说他会继续学,你还来道歉。 小姐忧郁的说,没有办法,就这么一个学生。 王招艺说,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但是我作为下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曹小姐说,我没有把你当成下人,我说的每一句话也是真心的。 曹小姐看到王招艺的表情比较困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小红说,这是一本书的名儿,回屋找去,找到拿来。 小红拿这纸条回屋了,曹小姐对王招艺说,我爹说我们曹家的先辈被人诅咒过,所有女人都不能结婚,如果结婚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死。 王招艺说,这你信吗? 曹小姐说,我也想不信,可是不信不行啊,我亲眼看到自己家族的所有女性,结婚之后都一一死掉了。连一个生完孩子的都没有。 王招艺说,这是不是一种病啊? 曹小姐说,就是病,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所以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不会结婚的。 王招艺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她好,所以也就不说话了。 小红拿着纸条回来,说,找不到这本书,小姐说,找不到就算了。 刘妈找到东家,对东家说,这两天小姐经常到王招艺的屋里去教他认字,您知道吗? 曹殿公说,知道。 刘妈说,您是不是应该嘱咐一下小姐,让她注意一点。 曹殿公说,不用。 刘妈说,有了之前您家大姐和小妹的前车之鉴,这允文可不能再有个闪失了。 曹殿公说,不会的。 刘妈有点着急的说,有点什么流言蜚语都是小事儿,但他俩之间要真有点什么事儿,小姐的性命最要紧啊。 曹殿公见刘妈确实有点着急,思索的片刻说,我跟你说点事,你不要说出去。 刘妈说,好,您说。 曹殿公说,王招艺在前朝做过太监。 刘妈感觉自己听错了,说,什么? 曹殿公又慢慢的说一遍,王招艺确实在前朝做过太监。 刘妈回到自己的屋,看着那天王招艺穿过了,弄的浑身是汗的衣服。这件衣服她没有洗,而是直接晾干了,她拿起来放在脸上深呼吸,捂着脸,久久没有拿下来。 当她把衣服拿下来的时候,她看到衣服上面有泪水。 她原先以为这衣服上是男人的味道,现在知道这衣服上是太监的味道,她知道衣服上的味儿没有变,是自己的想法变了。 2023年7月2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8章 刘妈的疯狂 清晨吃完饭,忙完了自己的活,王招艺开始准备洗衣服。 这是他每天这个时间段都要做的事情,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但今天刘妈从他身边走过,一把将他盆里的衣服抓起说,天天洗衣服,天天洗衣服,就这么两件天天洗,是打水不费劲呢,还是胰子不花钱呢? 王招艺有点懵,要说这打水费劲,这满院子的水都是自己打的。 要说这胰子花钱,可这是自己买的呀。这院里除了东家太太小姐的衣服是刘妈洗,剩下的人都是自己洗。小红两三天一洗,老丁五六天一洗,大海十几天一洗,要是媳妇儿来了,他根本就不洗, 刘妈洗的衣服最多,一般情况下都是做午饭之前和做晚饭之前。 王招艺总是在时间上跟她错开,想到这儿,刘妈已经将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扔到了一个盆里。说,这两件衣服我给你洗了。 王招艺心说,你哪知道这一条裤子和两条毛巾上全是尿?忙说,那可不行,还是我自己洗,伸手就要去拿。 刘妈用命令的口气说,放哪儿,我说我洗,就我洗。 王招艺停下手看了刘妈一眼,这张脸一般人看了都以为她在微笑。但王招艺知道这张笑脸从来不笑,简直就有点吓人。说,不好。 刘妈说,行了,好不好的你就放着。 王招艺说,我那儿有胰子,洗的时候用我的胰子。 上午东家找到老丁说要领他去买一头驴,但老丁说,还有一块地三遍地没铲完。下午要套车,拉着四五个人去铲地。 东家说,骡子还是用不了吗? 老丁说,那就是个楞头青,到秋天收庄稼能用就不错了。 东家说,买的便宜,那是个小骡子,你慢慢训。 他又喊来王招艺问,你会骑马吗? 王招艺说,会骑。 东家对老丁说,下午铲地赶牛车去,早点走。又对王招先说,你骑红马,我骑白马,跟我去买驴。 王招艺一听说跟驴打交道,脑袋都疼。没有这驴皮,自己最起码有二十几块银元,现在还要和东家去买驴。 路上东家问王招艺来了半年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王招艺说,知道您叫曹殿公,这三个字我还会写呢。 东家说,嗯,那你感觉这半年来你在曹家待的怎么样啊? 王招艺说,承蒙东家照顾,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东家说,不要这么说,没有吃闲饭的人。就像每一个来到世上的人都有他的作用,只是有的时候自己感觉不到。 王招艺有点听不懂,他感觉自己就没什么用。和东家出去这一趟王招艺学会了如何买牲口,和买牲口的时候如何讲价? 在牲口市场,他们并不开口讲价,而是用手指比划数字,最终决定价钱,别人是不知道多少钱的。 他们买回了一头小毛驴儿,驴长得不大,特别温顺,已经能拉车了。 回到家,东家告诉老丁找木匠做了小驴车,以后农忙的时候牛马骡子都下地干活,有什么事儿就赶驴车去,不忙的时候,你们谁要是请假也可以赶驴车回家。 大海乐呵呵的说,那感情好,走道太费劲了。 老丁说,你家这么近,你还用赶驴车回家呀? 大海说,那不比走道强吗? 曹小姐站在正房门前说,你要是再不走点路,都得有小疤了三个沉了。然后顺正房台阶走下来,到大家的面前对王招艺说,你会骑马? 王招艺说,会。 曹小姐说,那有时间你教我骑马。 王招艺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睛看的东家。 曹小姐接着说,你看我爹干什么?我又没让你教他骑马。 王招艺依然用眼睛看得东家,东家没有任何表情,转过身,背着手奔正房走去。 王招艺并不理解东家的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曹小姐说,你就别看他了,我教你认字,你教我骑马,咱们互不相欠,你看行不? 王招艺脑袋飞速的旋转,不教她骑马我是下人,还跟她学写字,教她骑马,在宫里教格格骑马是最不招人干的活,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在这儿倒不至于,但真要摔伤了小姐也不是好事儿。 曹小姐歪着头用眼神问他行还是不行? 王招艺学的东家的样子,没有任何表情,背着手奔自己的屋走去。 曹小姐在背后忧郁的说,我爹躲着我,你还能躲开我吗? 伏天到了,跟伏天一起到来的还有雨季,新民府的伏天要是没有雨,特别的热。 但如果有雨,它会下个不停,在痛痛快快的下一场大雨之后,就没有晴天了。 每天都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一场大雨,还有可能是冰雹。 但今年的雨白天下的少,夜晚下的多。 东家说,这叫白天晒白布,夜晚浇庄园,风从河边走,绕过果木园。 虽然这种天气更适合庄稼生长,但是它不适合人们晾衣服,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就把刚要晾干的衣服浇湿了。 有的时候衣服干了,王招艺会自己收起来,但有的时候衣服还没有干就要下雨了。 不等王招艺收,刘妈就会将他的衣服收到自己的屋里。 衣服用刘妈洗,王招艺就很过意不去了,天这么潮又把湿衣服拿到她屋晾干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又不好意思进屋去要。 现在天黑的很晚,按小姐的表算,八点才黑天。天已经黑了有一阵儿了,但王招艺的油灯还亮着。他在看曹小姐今天教他的八个字,纸上写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曹小姐说,这几个字特别重要,所以王招艺想记住,但是他怎么也记不住。 起风了,风很大,将窗户刮得咔咔响,他知道要下雨了,所以将窗户关上。 坐在炕上他继续看着八个字。嘴里还小声的在读,孝悌忠信,礼仪廉耻。 突然他听到好像有人在轻轻的敲墙,王招艺顺着声音找,是炕沿边木板石灰墙发出的声音,王招艺趴在炕沿边儿看了一眼。 突然他听到刘妈的声音说,招艺我的油灯没有油了,你能给我点油吗?顺便把你晾干的衣服拿回去。 王招艺没有思索说,行,他穿上鞋,拿起油壶又拿了一盒火柴走到门口站住了,太晚了,好像不太好,但已经答应了。 王招艺推开门,外面狂风怒吼,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发现自己的油灯灭了。 心想灭就灭,回来再点。只走了两步就到了刘妈的门口,他还没有敲门,刘妈就开门了。 王招艺伸手将油壶递了过去,小声说,给你油壶。 刘妈小声说,你把油灯给我点上,油壶可以直接拿回去,不然也看不到拿你的衣服。 王招艺说,那也行。 王招艺进屋的时候看了刘妈一眼,发现她上下一身白,但天实在是太黑了也看不清,应该穿的是睡衣。 刘妈说,风可真大,顺手把门关上了。 王招艺说,是,要下雨了。 他没进过这个屋,但是平时不关门的时候也能看到里面什么样,凭着感觉,他走到桌子面前拿起火柴,点燃了一根,照着火光,他拿起油壶想往油灯里倒。 但是他看见油灯里的油是满的,灯芯也在,旁边还放了一盒火柴。 就在这时,手里的那根火柴已经燃尽要烧手了,王招艺将燃尽的火柴扔到了地上,回头对刘妈说,这不有油吗?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将屋内照如白昼。 他看见刘妈一丝不挂,赤身裸体,他感觉自己眼花了,或者是产生幻觉了,但同时一个巨大的雷声震的他耳根子都发麻。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又一道闪电将屋子照亮。这次他看清了,不但看清了,还跟刘妈对视了一个眼神。 外面狂风怒吼,电闪雷鸣,屋内两个人足足一分钟,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手麻,脸红,浑身燥热,小腹疼痛。 油壶放这了,火柴也放这了,衣服我明天再拿。 可他没有动,因为刘妈背靠着门站着。 他往前走了一步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刘妈仍然没有动,虽然风很大,下雨了。但是王招艺能听到刘妈背靠着门,反手在插门。 王招艺一瞬间想起了花水仙,甚至想起了赵姑娘,极度的紧张和下雨声马上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说,刘妈。 刘妈打断他的话说,叫姐。 王招艺刚才的话没有说出来,所以继续说,刘妈。 刘妈再次打断他的话,大声的说,叫姐。 这两个字声音非常大,如果外面不刮风下雨的话,整个院子的人都会听到,就是刮风下雨,王招艺也不能确认别人就听不到。 所以他迅速作出了回应,小声说,姐,你得让我回去。 刘妈没有让开,说你嫌我胖吗? 王招艺说,不是。 刘妈说,你嫌我老? 王招艺说,不是。 刘妈背靠着门,一点让开的意思也没有。 王招艺说,你不明白。 刘妈说,我明白,是你不明白 ,你只知道你,而不知道我。 王招艺说,你不知道我。 刘妈说,我知道。 王招艺声音很低,但情绪有点失控的说,我是太监。 刘妈说,我知道。 王招艺稍微有些惊讶,但情绪迅速稳定下来说,你知道也好,我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 刘妈哭着说,我才四十岁,健全的男人我敢碰吗? 王招艺似乎听明白了,她还能怀孕,但是她不可以怀孕。 这一刻,他的大脑迅速回忆了他所遭遇的一切。 如果他留下,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宫里的老太监有一百种方法折磨自己的女人。如果是那样,他就变成了自己曾经说的牲口,如果走开,自己和花水仙要干什么?因为赵姑娘手握一块钱在屋里走到腿抽筋又是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如果自己什么都不想。当她衣服被汗溻透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手麻,出汗,甚至于小腹疼痛?小红说的对,自己心术不正。 在王招艺思考这些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妈已经抱住了他。 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刘妈的身上热的发烫。他脸热他手麻他小腹特别疼。 天很黑,他也能看到刘妈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叼在嘴里,洗的再干净,王招艺也能闻到那是自己腰里的毛巾,他缓慢的低下了头。 窗外狂风在无情的怒吼,杨树在动情的摇摆。 马棚里过完年新买的骡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雨,更没见过这么多的惊雷闪电。 槽头的绳子被挣开了,动物惊慌了就会跑,骡子也一样。 马棚的门是从来都不关的,因为里边的牲口都是拴着的。 但还没有等到骡子跑,白马已经侧身横在了门前,它是老马见过风雨,不惧闪电。更不会让主人新买回来的骡子跑掉,也许是想证明它是主人的好白马,也许是想证明在这儿,它说的算。 骡子可管不了马的事儿,它吓坏了就想跑。它一次一次冲击白马,想撞开白马,但白马体格健壮,还是一匹烈马。无论如何也撞不开,骡子将前蹄儿抬起向越过白马跳出去,但前蹄也只能抬到白马屁股那么高。 几次下来白马屁股上全都是骡子的前蹄印,白马依然不让开。 骡子想跑只能用牙去咬白马的屁股,白马扭动身子不觉得疼,偶尔疼抬起后蹄儿踢的骡子连连后退。骡子并不放弃,冲撞,跳,用牙咬个不停。白马照单全收,绝不让开。 下半夜雷停了,雨停了,风也停了。受惊的骡子也不跑了,白马也不再堵门了,骡子紧紧地靠在白马的身边,它们在等待,等待天亮,等待草料。 清晨地皮已经是干的,潮湿的空气中带有一种植物的苦涩清新。 碧空万里无云,太阳刚刚升起,要不是院子中留下雨水的痕迹,好像狂风暴雨从不曾来过。 王招艺好好的洗了洗脸,漱了漱口,洗了洗自己的手。 吃完饭把自己应该干的活干完了,他继续洗脸,洗手,漱口。他用胰子洗脸洗手,竟然还用胰子水漱口? 这一幕被曹小姐看到了,曹小姐说,你疯了,用胰子的水漱口。 王招艺继续洗脸漱口,说,这样干净。 曹小姐喊,刘妈,刘妈。 2023年7月2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29章 小姐的心声 刘妈从厨房出来说,小姐什么事儿? 曹小姐说,你看看他用胰子洗脸洗手,还用胰子水漱口。 明天家里再采买的时候,给他买一块香皂和一个牙刷,用家里的钱。 王招艺马上说,不用,我有钱。 刘妈说,留着你的钱买胰子。我给你买两牙刷,买两块香皂,你不是爱干净吗? 这一早晨洗了几次手了,别洗秃噜皮了。 王招艺看了一眼刘妈,感觉跟昨天晚上那个刘妈简直就不是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刘妈跟他对视了一眼,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转身干活去了。 曹小姐说,别洗了,我昨天教你那八个字,你记住了吗? 王招艺眼睛朝上翻,想了想说,没记住。 曹小姐说,没记住,没记住今天就得罚你。 王招艺在等待曹小姐说罚自己写几遍,但是曹小姐没有罚自己写字,而是说,罚你今天教我去骑马。 王招先说,这事儿,东家没有同意,我说的也不算。 曹小姐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等着。说完跑进正房里屋,王招艺以为她已经说服了东家,让自己教他骑马。 但和小姐一起出来的并不是东家,而是夫人。 夫人说,去,教小姐骑马千万要注意,别磕着碰着。 这是王招艺进入曹家半年多以来,夫人第一次吩咐他做事情。 当曹小姐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小红跟出来说,我也要去。 曹小姐说,你去能走动吗? 小红说,不是骑马吗? 曹小姐说,你会骑马吗?有马给你骑吗?小红那嘴撅的能挂俩油瓶子。 王招艺经在马棚前站了一段时间,曹小姐过来说,你是不是在选择骑白马还是骑红马。 王招艺说,没有选择,只能是红马,白马除了东家别人碰不得。 曹小姐说,那你还看这么长时间。 王招艺说,这红马是下地干活的,虽然也能骑,但他不是专业的骑马。我很担心你骑不好,磕着碰着我会落下埋怨。 曹小姐说,走,落下埋怨也是我的事儿。 出了大门没有多远,王招艺说,就在这儿练。 曹小姐说,那可不行,这离家太近了,一会儿他们会出来看的,他们一看我会紧张的。 王招艺也感觉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他们继续往前走。又走了有一里多地。 曹小姐说,就在这儿开始。 王招艺将曹小姐扶上马,他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走了一段时间曹小姐笑着说,这不挺简单吗? 王招艺说,是会了不难,咱们往回走。 曹小姐说,什么往回走,这不才开始吗?我不回去,你松开马缰绳,我自己骑一会儿。 王招艺并不想松开缰绳,但是曹小姐伸手去拽。他不得不松手怕曹小姐掉下来,手握缰绳的曹小姐,不紧不慢的骑着,王招艺在后面有点跟不上。 他在后面喊,小姐,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得往回骑。 曹小姐照王招艺最开始教的那样,轻轻勒住马缰绳站住。 他扶着曹小姐慢慢下马,曹小姐闭上双眼,脸朝天空,深深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说,这感觉太好了。 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起来,问王招艺,这好马真的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吗? 王招艺想了想,说,那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听我兄弟说过,好马一天跑几百里地是没有问题的。 曹小姐说,你兄弟是那个张连长吗? 王招艺说,是。 曹小姐说,你有一个当连长的兄弟,为什么不去当兵或者当官,而是要在我家做长工,男儿不应该志在四方吗? 王招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目光看着大片大片的庄稼。 很久,曹小姐说,不想说就算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心思。 王招艺回头对曹小姐说,我现在已经志在四方了,其实我很想回家,但我的家已经不是我原来的家了。 曹小姐说,我不想回家。我想骑上这匹马策马扬鞭,让它带我到它能带我到的任何地方,几百里上千里都可以,就现在。像你一样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去。 王招艺说,这就是人们说的翅膀硬了想飞。 曹小姐说,是的,我想飞,我想自由的飞翔,可我们家族的女人,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不能飞翔,一旦飞翔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我有点怕死,曹小姐站起来说,我应该像我大姑一样,像我老姑一样,像我姑奶一样。不惧生死,选择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曹小姐在王招花心中的印象是又高又瘦,平时弱不禁风就像面条一样。 此时此刻看曹小姐又高大又精神,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 曹小姐接着说,走,骑马去。 王招艺半开玩笑的说,你可别骑着马跑了,那我可就完了。 曹小姐乐呵呵的说,不会的,哪天我自己出来骑马的时候再跑,或者你跟我出来的时候我领你一起跑。 王招艺说,那你还是自己跑。 曹小姐来到马前,看着吃草的马调皮的说,小红马,我们回家吗? 王招艺看的曹小姐心想,晚上的刘妈跟白天的刘妈,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在家的曹小姐跟出门的曹小姐也不是一个人。 王招艺想扶曹小姐上马,但曹小姐并没有让他扶,她很轻松的就上了马,骑在马上她说我得练习练习上马下马,不能总是让人扶。 紧接着她就开始下马,在下马的时候马向前走了一步,她单脚着地的身体就向后倾斜。 王招艺伸手去拽,但是没有来得及,曹小姐摔倒了。 王招艺迅速跑过去看曹小姐,心想,妈的,这要是在宫里的话,少不了几十鞭子。在这儿虽说不至于挨打,可也不是好事儿。 曹小姐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的脸色特别难看,已经哭了。 王招艺脱下她的袜子看了一眼,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崴了脚。王招艺给她穿上袜子,揉揉她的脚,但是一碰她就喊疼。 想走是不可能的,可这离家太远了,足足有五里多地。骑马更不可能,她根本就上不去,再说也不敢让她骑了。 王招艺真想把她扔在这儿,骑马回家去喊人。可是四周都是庄稼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王招艺说,看来我只能背你回家了,曹小姐说,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招艺背上曹小姐牵着马,往家的方向走去。 刚背起曹小姐,她感觉曹小姐个子很高但并不是很沉。王招艺边走边说,你脚崴伤了,回家,东家,夫人免不了一顿埋怨,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乐意教你骑马了! 曹小姐说不会的,我爹不会埋怨你,他不吱声就是默许了,他同意的事情,他是不会埋怨你的。 我娘也不会埋怨你,她同意我出来学骑马,说不定就想半道把我摔死呢! 王招艺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曹小姐说,我不这么想,我怎么想?王招艺不知道说这么好,所以没有继续往下问。 见王招艺不再说话,曹小姐说,你是第三个背过我的男人。 王招艺说,还有东家呗。 曹小姐说,对,还有我哥。边说话边走着,王招艺感觉曹小姐越来越重,他知道这是自己背不动了,天气很热,他已经出了一身汗。再加上他背的是曹小姐,还有点紧张,有点脸红。 曹小姐也看出来他背不动了,于是说,坐下来歇一会儿。 他将曹小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坐在那儿喘粗气,说,这么走下去,到了中午饭也走不到家。 曹小姐说,其实被人背着也是挺累的。你知道我爹在这儿会说你什么吗? 王招艺问,说我什么? 曹小姐说,我爹会说你光能吃不能干,挑两个猪吹彭,累了一身汗,人们让你歇一歇,你说那可不行,害怕误了中午饭。 王招艺说,东家会说这种话。 曹小姐说,我爹在家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如果领着工人一起上工,那话可就多了。 王招艺觉得曹小姐说的话有道理,东家就是这样,但是说他挑两个猪吹彭累一身汗,那就没有道理了,因为自己想当年也是挑的货郎挑,走南闯北的也不轻,于是他起身继续背着曹小姐往前走。 但是他不能快走,走急了,他是会小便失禁的。 可这一次还没有刚才走得远,他就背不动了,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一宿根本就没有睡多少觉,背不动,也是正常的。 他的汗顺着脸往下淌,后背衣服已经溻透了。 曹小姐看出他累坏了,于是再次要求他停下来歇一会儿。 王招艺躺在草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一共也没走上三里地,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知道自己的力气跟当货郎的时候差远了。 曹小姐说,一会儿你扶着我试一试,看能不能走。 王招艺扶着曹小姐简直就是单腿儿在蹦。他还得让曹小姐的胳膊挎在他的脖子上,特别别扭。 曹小姐说,要不你抱着我走试一试? 王招艺说,不说是背着抱着一边沉吗? 曹小姐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啊。 王招艺抱起曹小姐觉得也不轻,曹小姐必须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否则根本就抱不动。 曹小姐将头贴在王招艺的身上,这个姿势太要命了,他根本就抱不动,没走多远他就主动将曹小姐放了下来。 背着抱着一边沉的话是谁说的?纯粹他妈是胡说八道。 这时他手中的马缰绳一动,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奔路边走去。他也注意到了路边的流水声,马渴了。 没看到水之前,他感觉自己的嗓子渴的都要冒烟儿了,看到水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嗓子风一刮就会起明火,他和马一起低头喝水。 曹小姐在后面喊,这儿根本就没有河,那是昨天晚上下雨的雨水汇成的小溪,喝了是会闹病的。 王招艺回头说,还闹病要命我都得喝呀,将头扎进了水里。 洗完头,他继续背起曹小姐往家去,曹小姐在他的背上说,哎呀,误了你的中午饭了,然后呵呵的笑。 王招艺说,你还能笑出来。 曹小姐说,不然呢,继续哭。微风吹过,王招艺刚洗过的头发有一种凉爽的感觉,曹小姐将头靠在了王招艺的头上,轻轻的是说,我希望我的脚永远都不好,我们永远都不到家,你背着我抱着我就这么永远的走下去。 听到这儿王招艺后悔昨天晚上给刘她送灯油,后悔自己没有出来。 但嘴上说,那就把咱俩累死了,饿死了。 曹小姐说,大活人怎么会被累死,也不会被饿死,但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时间长了会相爱,相爱也不会死,相爱会结婚,结婚也不死,结婚会生孩子,但生孩子我一定会死。 说到这儿,她紧紧抱住王招艺,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王招艺没有在说什么,喝完水他感觉自己有了很多力气,这一回走了很长时间。 两人同时听到了有人赶驴车的声音,那是老丁。 驴车上还有大海和小疤了,曹小姐说,你们怎么来了? 小疤了将曹小姐扶上车说,东家说你可能摔伤了,让我们来接,他骑白马奔大陆方向去了。 王招艺骑马先行回家,到家的时候,东家已经牵着马站在门口跟夫人一起等待了。 曹小姐说对了,东家没有责怪他,夫人也没有说什么。 曹小姐到家之后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不那么爱笑了,小红和刘妈将小姐附近了屋,东家让老丁换成马车,直接去新民府拉大夫。 王招艺看见大海媳妇儿忙来忙去,并没有回家的意思,还一个劲儿的冲大海使眼色,而大海却面露难色。 他将大海叫到没人的地方了,说,你有什么事吗? 大海说,没什么事。 王招艺说,都是哥们儿,有屁就放,别憋着。 大海说,家里没钱了,用点钱,我媳妇儿叫我跟东家提前支点工钱。 你看这小姐摔伤了,家里有事,我怎么知这个声儿啊? 王招艺说,等着。 王招艺回来的时候,小疤了已经站在了大海的身旁。 王招艺拿出了一块银元说,够吗? 小疤了说,哥用不了这么些。 王招艺说,拿着,我没有别的钱,只有这个。 小疤了看向大海,大海说,瞅啥呀,拿着,赶紧走。 小疤了接过钱说,等我家大海开了工钱,就还给你。 王招艺说,不着急。 2023年7月26日 辽宁省新市 第30章 长工的工钱 没过几天曹小姐的脚就好了,从这以后,曹小姐跟王招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招艺在干完了自己的活之后,依然会每天学认字,隔三差五也会陪曹小姐出去骑马,曹小姐的马骑的已经很好了。 晚上遇到刮风下雨的天,王招艺依然会被刘妈叫到自己的屋,他也不想去,但是如果不去刘妈就会过来敲门。 但时间久了,王招艺发现自己在想到那事儿依然会脸红,可小腹疼痛好了。他也不那么抗拒刘妈,但是不会主动去。 秋天到了,新民府的秋天,就像新民府的春天一样很短暂。 春天雪刚化没有几天,天已经很热了,好像是没有春天。秋天粮食刚成熟没有多长时间就入冬了,新民府的冬天不是特别的冷,但是风特别的硬。 人们说新民府一年两场风上半年一场,下半年一场。在这平原地区风特别的大。 如果秋收收的晚,一上冻那冬天的风就像小刀一样落在人们的脸上,叫人无法忍受,所以新民府的秋收特别忙,曹家的秋收就更忙了。 没有人知道曹家有多少地,有人说是两千亩,也有人说是三千亩,就是自己种的,也不在一千亩之下,除了曹殿公本人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 长工是必须得来的,短工是春天的两倍还多那也干不过来。 由于王招艺的到来大海还是下地干农活了?但是他并没有怨言。因为在家里也很累。 由于人少还无法偷懒,秋收这段时间王招艺并不跟曹小姐出去骑马也不练字,认字。 到了晚上刘妈也不会叫他过去,因为刘妈也很累,叫他也叫不醒,因为太累了。 曹家不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放粮食,因为根本就放不下,他会在院子外面找一大片空地提前把庄稼收了,然后用滚子压。压平了把土压实撑了开始放粮。 大堆大堆的粮食堆的跟山一样。地里的粮食还没有收完,先收的粮食已经开始卖了。 王招艺现在才知道当年土匪为什么会绑架东家,让他帮忙赎回其他的五个土匪,因为曹家太有钱了,东家的外号叫曹换十都没有问题。 王招艺也问过东家种这么多的地,如果遇到年头不好,大旱或者涝年头,那么得赔多少钱呢,自己的老家河南河北就经常遇到大旱颗粒无收的时候。 东家告诉他,东北这个地区很少有大旱大涝的时候,新民府这个地方还是多少有一点的,越往北走,进入山区根本就不涝不旱,常年丰收。 从秋收开始到最后的粮食卖完,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王招艺没有下地干活,也被扒了一层皮。 入冬之后就没有什么活了,这和王招艺刚来的时候差不多。 没有那么多活了,王招艺跟曹小姐学识字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有时间也陪常小姐出去骑马。 他们只骑红马,不骑白马,王招艺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走。 曹小姐骑着马,来回的奔跑围着王招艺转。 入冬之后天冷了,各屋的窗户都会钉上,用窗户纸重新糊上好几层,为了保暖,但它同时也起到了隔音的作用。 王招艺注意到刘妈和自己的屋窗户纸糊的特别严实,好像也多糊了几层。 他明白刘妈的用意,现在并不讨厌刘妈,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刘妈不像四十岁的老女人,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 不过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王招艺还是觉得花水仙更好。 年底开工钱的时间到了,曹家并没有给每一个人单独开工前的规矩,而是大家坐在一起开工钱。 小红的工钱最少,她只有五块钱,供吃供住没什么活,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这已经不少了,她提前支取了一块钱工钱,开到手的就四块钱,特别高兴。 刘妈的工钱是十块钱,十块钱一年的工资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说已经不少了,但对于刘妈干的活来说不多。 刘妈的工钱二十年没有变,但钱和钱是不同的,对于民国刚成立的时候,十块钱是很多的,现在十块银元没有当年那么值钱,但用人的地方也不多。刘妈没有提前支取工钱,所以到手的就是十块钱。 第三个开工钱的是王招艺,他还没有干到一年,不过东家给他开了满一年的工钱。 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工钱是十五块钱。他自己都感觉多,他想跟东家说,开的太多了,但是人太多没法说。 大海和老丁头互相瞅了一眼,似乎都感觉太多了。王招艺没有提前支取工钱,所以到手的就是十五块钱。 然后是大海,大海的工钱也是十五块,大海的工钱要比一个正常长工的工钱多,因为他还要兼着打惊的活,因为他家孩子闹了两场小毛病,又有老娘,所以他提前支取了八块,所以到手的只有七块钱。 他马上扔给了王招艺一块说,大家做正我还给他了。 王招艺乐了,大家都乐了。王招艺手里握着十六块钱,心想张大强留给自己的十块银元,根本就没怎么花,还有7块多。 这样自己又有二十几块银元了,跟当时在北京的时候一样的多,他还在想这些钱应该做点什么。 最后开工钱的是老丁头,老丁头的工钱是十块钱,但老丁头的孙子在新民府上学,所以老丁也提前支取了八块钱。所以老丁最后到手的只有两块钱。 老丁握着手里的两块钱在苦笑,对大海说,你什么时候管小王借的钱呢? 大海说,小姐崴脚的时候,家里用钱没好意思跟东家说。 曹殿公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丁说,啥时候用钱,小王你也借我点儿。 王招艺还在看着他那十六块钱想事情,没有听见。 但其他人都听到了,老丁感觉王招艺是特意没有搭理自己。有点尴尬苦笑的说,我不借呀,要借向东家借了。 王招艺仍然在发愣,大海用手指头捅了一下他。他抬头说,啊! 大海说,丁叔跟你说话呢。 他看一下老丁问,你说什么? 老丁说,我说你这回发财了。 王招艺说,这算什么发财呀,咱们都是穷人。 老丁说,我们才是穷人呢,你和刘妈都变成有钱人了。 刘妈将嘴里的毛巾拿下来,扔到一边,躺在炕上喘着粗气。 喘够了说,今天老丁说管你借钱的时候,你真的没听见吗? 王招艺说,没听见。他那是说着玩儿,他要是真管我借钱的,我也会借的呀。 刘妈说,不借,他自己挣的钱一文都不花,管别人借钱,不借就不借。 王招艺嘴里不说,但是心里特别不高兴。他觉得刘妈管的太宽了,自己的钱她怎么可能做主。 王招艺说,借也借得,又不是不还。 刘妈说,不借,不字的声音拉的特别长。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他怕你顶替了他。你那小脚趾是怎么没的,你不知道吗? 王招艺说,那都是你们说的,他不是有意的。 刘妈说,你认识他一年,我认识他十年,咱们走着瞧。 临近年关,张大强又来了,他不但给曹殿公带了年货,还让王招艺请了一天的假,他俩又去了巨流河边上的老由头家。 其实巨流河离新民府一点儿都不远,张大强平时路过也是去的,但是现在过年一定要拽上大哥。 他俩带了很多礼物,但全是肉,老由头依然是盛情款待,大白菜炖冻豆腐,酸菜猪肉粉条,这菜都是张大强自己点的,猪肉还是他俩拿来的? 回来的路上,王招艺犹豫再三,还是跟张大强讲了刘妈的事。 张大强说,行啊,大哥来了不到一年,活没干多少,这老娘们儿倒是弄上了。 这赶啥时候有空?你得张罗张罗弄两桌,叫兄弟喝点喜酒。 王招艺说,闭上你那个臭嘴,她比我大十三四岁,再说我是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大强说,又忘了王公公。 王招艺抬手就是一马鞭,张大强没有躲,他们身上都穿的大棉袄,可打在身上应该也挺疼。 接着说,你看你看你看,怎么还急眼了呢? 王招艺说,你怎么不躲呢? 张大强说,既是结拜大哥又是救命恩人,我往哪躲。 王招艺问,疼不疼啊? 张大强说,知道疼你还打。 王招艺说,你不说人话。 张大强说,我怎么就不说人话了,那有些地方还给死人娶媳妇儿,别说你一个太监了。 你单身,她没家,那不正好吗?还什么比你大十三四岁,比你小十三四岁跟你不?你要是同意,钱我出。 王招艺说,行了,这事儿你也别掺和了,你就当不知道,行不? 张大强说,行,行。 王招艺说,说说你,你为什么不娶媳妇儿? 张大强说我,我一个当兵的,我娶什么媳妇儿,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要是那天小命没了,那不坑人了吗? 想女人我就出去找去,花钱有的是。要娶媳妇儿,等将来不干了回老家娶去。 王招艺说,回柳河沟找去啊。 张大强说,什么柳河沟,我老家在柳河镇。 王招艺说,不是一个地方吗? 张大强说,当然不是了,柳河沟就离新民县二十多里地。 这柳河镇在东北方向离这七八百里把。 王招艺说,你几年没回去了? 张大强说,还几年没回去,七八年了,自从出来一直就没回去过。那时候当了土匪,我爹可能已经被气死了。 我还有个妹子,不是亲生的,叔家的,也不知道什么样了。 王招艺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 张大强说,大哥我这能走吗?来来回回最少也得两个月!我这官儿还当不了。 王招艺说,那你也应该找人往家捎点钱。 张大强说,拉倒,我爹没死,看到钱以为是抢来的,再直接气死了,以后再说。 过年了,对于有钱人家和地主家庭来说,过年和平时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差异。 因为他们平时也是有鱼有肉,过得不错。顶多就是合家团聚,热热闹闹的。 可对于普通百姓就不一样了,过年不光是合家团聚,还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鸡鸭鱼肉。 手里有余钱的还可以玩上几把,点子好说不定还能赢上个仨瓜俩枣? 可对于穷人来说,尤其是有外债的穷人过年就像过关一样,所以就有了年关一说。 曹家的年跟其他地主过的一样,在吃上不是有特别大的变化,因为他们平时吃的就不错,还有就是所有的地主都不会铺张浪费。 不过对于下人来说可就不一样了,二十三小年之前曹家杀了两头猪。 从这天开始,长工的饭菜里也顿顿有肉。 也是从这天开始,曹家开始上人了,令王招艺不解的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拜年? 从大海口中得知,这里有些人是欠了东家钱的,还有一些人是种了东家大片好地的佃农。 再有就是偶尔有年头不好的时候,东家会有减少或推迟收租的人家,长工也会来,他们都干了十几二十年了,指着东家养家呢。 王招艺说,这里面欠钱的多吗? 大海说,不多,咱东家轻易不往外借钱,借出去也不会轻易往回要。 自从那年出了绑架的事之后,带腿外借的钱更是一点没有。 王招艺说,他们好像每个人都不空手。 大海说,那是,欠了别人的钱,欠了别人的情,怎么会空手来呢?我娘也会来的,她在家准备了五十个鸡蛋。 王招艺说,拿鸡蛋的还不少呢,拿什么的都有,这东家不发了吗? 大海嘿嘿笑着说,就这事儿啊,不赔钱就不错了。 王招艺说,为什么? 大海说,过完年你就知道了。 王招艺思索片刻问道,那咱东家出去拜年吗? 大海说,去呀!以前去很多家,现在只去你兄弟那儿,估计明天就得去,会让你跟着, 王招艺说,我可不去,看到他我脑袋疼。 腊月二十七,曹家的少爷才从奉天回来,带着媳妇和孩子,还有很多吃的。 由于今年腊月没有三十,所以二十九就是过年,到了二十八的下午的老丁和大海就放假回家了。 往年东家会多花钱再雇一个三天的短工,但今年有王招艺就不用再雇短工了。 王招艺除了喂牲口,剩下的时间都会在厨房帮刘妈干活。 过年的时候刘妈是最忙的,光过年这一天之中,起早刘妈需要焖一大锅饭,大家是吃不了的,剩下的冻起来叫隔年饭。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需要蒸几大锅的馒头,每一个馒头上会放一个红枣。馒头需要发的很好,吃不了冻起来,预示着来年会有个好兆头。 同时还要做一大桌子的菜,到了晚上就会有人帮忙,大家会包上所有人需要吃的饺子。 王招艺围着刘妈转了一天,到了下午也很累,说,姐,你年年都会这么累吗? 刘妈说,有你在轻松多了。 后面传来笑嘻嘻的声音说,你咋管刘妈叫姐呢。 王招艺回头一看,是小红。 2023年7月2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1章 老丁借钱不成揭发刘妈 民国十六年春节是王招艺在东北过的第二个年,虽说干活有点累,但是他心里特别轻松。 这没有在宫里的时候那么思念家乡,也没有在河间府家里的时候那么操心。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过年的时候都希望阖家团聚,他并不想家,只是偶尔想想花水仙。 人都说过年过年,鞭炮一放就算过完。说的是有道理的,大年初二少东家,一家三口就回奉天了,大年初三的早晨大海和老丁就回来了。 生活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只是到了正月十三十四,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里拉来了很多的鞭炮,有几大车。他不知道什么原因, 在大海那是他了解所有事情的地方。大海告诉他,每年的正月十五会放很多很多的鞭炮,放鞭炮的人就是年前来送礼的人。不送礼的人是很少有来放鞭炮的。 每一个放鞭炮的人,东家会给包一个红包,里面是短工,五天的工钱。 王招艺说,那拜年送礼的人不但没有赔,不还挣钱了吗? 大海说,那是啊。 王招艺说,没想到咱东家还是个大善人呢。 大海说,你要这么想的,也对也不对。对这些熟悉的人,对自己家的事儿,他的确挺大方。 但是你没有看他做买卖和买地的时候有多狠。 当然他这几年也不做买卖了,也不买地了,也不往外放钱了,所以你看到的就是一个大善人。 正月十五的晚上,曹家的上空被烟花照的,五颜六色,很是好看,来放鞭炮的人有二十几个。 这其中就有老丁的儿子,当然也有大海。 王招艺并不喜欢放鞭炮,但是东家还是给他了一个红包。 王招艺看到红包里的钱,想起大伯说的话,一个人要是光挣不花,老了会有很多钱? 他觉得自己不当货郎了,但是又过上了跟大伯一样的生活,光挣不花。 这可不行,大伯无后,自己也不可能有后。就这样下去,到老的时候,到死的时候,手里会有一大堆钱,但是没有用。 王招艺决定放弃太监对钱的思想,到老了要是没钱,那就到老了再说,多少留点儿就可以了。 万一再叫人家给骗了,自己花点也不亏呀。 花钱这事,从来就不用学,只有不够花的,没有花不完的。 开春王招艺去了趟新民府,逛了一大圈,他还真不知道买什么,好像从来也没说单独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烟,由于来到曹家之后,离新民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由于不方便,他近一年来抽的都是旱烟袋。这也是他唯一花钱的地方,花钱他就决定先从这个东西入手。 他买了很多,决定以后就抽烟卷,不能来的时候就叫曹家采买给带。 又给自己买了一套衣服,不是大褂,有点像军装,不过颜色不同。 不过这些东西也没花几个钱,思来想去,他决定给自己买一支钢笔。这东西可不便宜,花的钱不比衣服少哪去。 又买了几个本子,甚至还买了一本书,最后他又剪了一个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新衣服,胸前别着钢笔特别精神,除了手里拎着的旧衣服有点格格不入,感觉自己有点像一个教书先生。 回到曹家,首先看见他的是大海,大海说,我的哥呀,你疯了咋的?这是咱穷人能买的东西吗?我看看这烟这衣服还有这笔。这得多少钱呢? 王招艺开玩笑的说,我穷吗? 大海说,是你不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穷啥?来来来,大家看看啊,咱院里出了个大老板,或者是教书先生啊,看看。 老丁在旁边,边喂马边说,你也就是看看,咱买得起吗? 大海说,看看也行啊,这是咱当下人的榜样,将来有了钱,我也买一身。 刘妈听到喊声,顺厨房出来看了一眼王招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抿嘴笑着回去干活了。 只听到哎呀一声,小红在喊,小姐小姐快来看看,我说小王哥哥你这是要鸟枪换炮啊。 曹小姐走出来看了一眼王招艺忧郁的说,人家就买了件衣服看把你们给吓的。 小红说,他一个下人还穿洋装,别钢笔抽洋烟儿。你看着不觉得好玩吗? 曹小姐说,我看你们挺好玩儿,曹小姐眼尖,离老远就看见了王招艺手里拿的书,说,你手里拿着的书是买的吗? 王招艺说,是。 曹小姐说,什么书能让我看看吗? 王招艺将书递给曹小姐,她看了一眼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说,这本书我有,你也没说啊。 也是,你现在大部分的字都认识,以后你要想看书可以先跟我说,我没有你再买也可以。 从这之后王招艺和曹小姐又有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看书,白天没有活的时候,他不是在练字,就是在看书或者陪曹小姐骑马。 曹小姐有的时候也特意想占用他干活的时间,不过在这一点上王招艺是不会大意的,自己该干的活一定会干完。 到了端午节,曹家的地已经种完好多天了,马上就要开始铲头遍地了,趁着这个时间不忙王招艺又上新民府给了自己买了一套夏天的新衣服。 起早刘妈就煮了一大锅鸡蛋和鹅蛋,长工是不吃鹅蛋的,那是东家一家吃的。 吃饭的时候,外来的长工会打了饭到自己屋去吃,而本家的长工会做成一桌。 今天老丁特别殷勤,又给大家搬凳子,又给大家盛饭。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老丁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儿事,想跟大家说,主要是跟刘妈说啊。 刘妈说,什么事儿你说,大家也跟着仔细的听着。 老丁说,这不开春儿我那老伴儿有病了,看病的时候啊,我在东家那又支了点钱。 咱这穷人家你们也知道没啥进项,所以呀,我那小孙子的学费呀,只交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一直拖到现在。 新民府的学堂催得紧,你看大妹子,我想搁你那儿借两块银元,等下半年开了工钱我就还给你。 话说到这儿,大家都看着刘妈,刘妈说,老丁大哥你说你是穷人家,咱不都是穷人家,谁手里有余钱儿啊,你说是不?我也不是不想借你,我是真没有。 话说到这儿,大家就都明白,刘妈不是没有,她很少花钱。 在曹家干这二十年的工钱,她得剩下一大半。不过钱这东西谁有是谁的,人家不借你也不能动手抢。 老丁心里也明白,于是他望向王招艺想说什么,想了想,没说出来,继续吃饭。 可能是需要钱的原因,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看着王招艺说,要说穷人,我们都是穷人。 我们这里稍微有钱一点儿的还得说你小王,你看你吃的用的。比我们都强,还有个弟弟是大连长。 今天你丁叔,就得求求你了。你借我两块钱,等开了工钱,我一准儿还你,不差事儿。 王招艺真心想借,但是还没等张嘴,刘妈先说话了,他也没有钱,你别看他一个人不带家不带口,但是他花的多呀。 这买烟买衣服,哪儿不是钱呢?照他这么花,不等开工钱就花没了。 王招艺还想说话,但刘妈用犀利的眼神告诉他,不要吱声。 小红挨着刘妈坐,她用手拽了拽刘妈的衣服,但刘妈没有丝毫的反应。 大海好像没听见一样,又扒开一个鸡蛋。 老丁有点尴尬,难为情的说,刘妈你看我跟小王借钱,又没跟你借钱,小王没吱声,你先说没有。这借不借得不得他自己说的算吗? 这大白天的,你还能做他的主吗? 王招艺听了这话,有点不对劲儿。刘妈那张笑面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看着就像在微笑。 小红就像没听懂,仍然在仔细的听,大海的鸡蛋已经扒完,蘸着酱油开始吃鸡蛋。 老丁说,小王你看看这…… 王招艺听到老丁话里有话,针对的刘妈并不客气,所以他十分想借钱给老丁。 他想说,我借给你,但只说出了一个我字。刘妈就打断他的话说,没有。 老丁的脸已经通红了,有点挂不住了说,刘妈咱也认识不少年了,我也没有得罪过你,我管你借钱你不借就算了,你为什么还不让别人借给我呢?谁还没有个山高水低马高凳短的为难之处。我借钱也不是不还,你这是何必呢? 刘妈冷静面无表情的说,他没有你怎么借? 这张桌子吃饭的人,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老丁看了看小红,她没钱,有钱也不会借给自己,会听刘妈的,又看了看大海,他是真没钱。又看了看王招艺, 他不敢说别的,用枪指在脑袋上的感觉并不好,他忘不了。 老丁说,行,我再到别的地方去想想办法,大家吃饭。 这时王招艺突然说了一句话,我借给你,但紧接着刘妈又说了一句话,不借。 老丁实在有点压不住火,站起来声音有点大说,刘妈,你是不是有点管的太宽了?你黑天管,白天管,洗衣管,借不借钱你也管得着, 刘妈非常冷静,面无表情的说,管得着。 老丁说,你管得着我不借了行了,我不都说了吗?我上别处去想想办法,行不? 晚上刘妈又轻轻的敲木板石灰墙,小声的喊王招艺过去。 王招艺知道她并不想找欢乐,而是想跟他唠一唠白天老丁借钱的事儿。 不过他现在非常的不高兴,因为白天刘妈做了他的主,没让他说上话。 所以他并不想过去,但他必须得回话,如果不吱声,一会儿刘妈就会过来敲他的门,他小声对着墙缝说我累了想睡觉。 刘妈在那边既没有敲墙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过来敲门找他。 王招艺感觉自己做的不对,毕竟不让自己把钱借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样对刘妈也不太好。 所以他又想过去,但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过,想一想还是算了。 即使没到刘妈的屋去,他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他在想白天吃饭的时候老丁说的,白天管黑天管是什么意思? 老丁一定知道自己晚上经常到刘妈的屋去,他有一种感觉,好像是老丁在威胁刘妈,自己都听出来了,刘妈会听不出来吗? 小红一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大海呢?平时那么爱说,今天老丁借钱的时候,他除了扒鸡蛋蘸酱油吃鸡蛋,什么都不做,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应该是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东家,但老丁一定知道,他不用告诉东家,只要告诉大海就够了。 刘妈会被东家辞退吗?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会被东家辞退吗?想这些问题太累,他想早点睡着,但是越想睡着他就越睡不着。 在这个院子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老丁,他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告了刘妈和王招艺一状,而是后悔没有等到东家回来,将这件事直接告诉了小姐。 白天吃完饭,他知道东家不在家,过一天才会回来,但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趁王招艺和刘妈不注意,直接进了正房,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了夫人和小姐。 曹夫人和曹小姐惊讶的表情在老丁的意料之中,曹夫人让老丁把话说明白。 他直接攻击刘妈为老不正经,说她勾引王招艺,但是他并没有说王招艺什么。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必须得走,最起码得走一个,如果是那样,他希望走的是刘妈。 他不敢说王招艺的不是。他怕张连长的枪,他也不想说王招艺的不是,因为王招艺还是想借给他钱的。 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害怕等到东家回来夫人和小姐学不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得罪了王招艺,自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他睡不着,一直在想明天东家回来了,一定会问自己是怎么回事,自己要说的清楚,讲得明白。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曹小姐。 如果明天父亲回来,王招艺能说明这是一场误会,那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误会,父亲会让王招艺走吗?或者会让刘妈走了,又或者会让他们全都走吗? 如果他们走了,自己会伤心吗?即使他们不走,自己也会伤心。现在就有点伤心,为什么?他们是下人,是长工,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行为而伤心? 他们只在父亲的眼里是长工,在我这儿不是。 刘妈就是我妈,只不过不是亲妈,但比那屋那个妈要对我好。 王招艺算是自己的什么人,是学生?不是,是亲人?更不是,是朋友?好像也不是。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不睡觉。 曹小姐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 2023年7月3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2章 是.姐跟你走 清晨一切都很正常,刘妈起来做饭,王昭艺扫院子,打水,老丁起粪,大海跟其他的长工研究先铲哪一块地。 吃完饭老丁套车拉的长工们,还有大海下地铲地去了。 刘妈开始洗衣服,依然有王招艺的衣服。 曹小姐手拿一本书来到院中,看到刘妈在洗衣服。 刘妈给王招艺洗衣服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事儿整个院子都知道,曹小姐也知道,但是她今天特意看了一眼,王招艺的衣服是跟刘妈的衣服泡在一起的。 她说,刘妈,不给他洗衣服,让他自己洗。 刘妈说,就这么两件儿,天天洗也不脏,我顺手给他带一把。 曹小姐说,王招艺呢,我拿本书给他看。 刘妈说,刚刚进屋。 曹小姐走到王招艺的屋,前门并没有关,她直接走了进去。 王招艺正在扫自己屋子的地,曹小姐说,我给你拿了一本书你看看。 王招艺边扫地边接过书放在桌子上,说,扫完地院里还有一些活,我下午再看。 正常情况下,不管是认字还是读书都是不能耽误干活的,如果王招艺说自己有活,曹小姐就会走开,但今天没有。 王招艺继续扫地,但他感觉到曹小姐没有走,于是他转身看了一眼。 似乎哪儿不对劲儿曹小姐面如白纸,眼睛通红,嘴唇稍微有点发紫。 王招艺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曹小姐说,你先看看这本书。 王招艺说,你先回屋休息,我一会儿一定看。 曹小姐忧郁的说,现在就看。 王招艺拿起书看了一眼,是聊斋志异,不自觉的说了一句,这本书我有。 曹小姐没有吱声,而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王招艺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有一张纸,纸上写着,老丁要向我爹告状,说你晚上有的时候到刘妈的屋去睡,是真的吗? 看到这张纸,王招艺的脑袋好像大了三圈,感觉耳朵嗡嗡直响。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支笔是曹小姐递过来的,用手指了指书上的那张纸。 王招艺接过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是。 刚写完,曹小姐就伸手拽回了笔,拿回了书转身出去了。 王招艺并没有看到她的脸,他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心想完了,把刘妈给坑了。 自己去哪都可以,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张大强的兵营。 刘妈好像没有家,她无处可去。一直到刘妈洗完衣服快做中午饭了,王招艺仍然在自己屋里坐着没有动。 刘妈来到王招艺的屋里,问,为什么不干活? 老丁把咱俩的事儿告诉夫人和小姐了,今天东家回来也一定会告诉他。 刘妈笑了,刘妈白天从来不笑。她笑起来是那么甜美那么可爱,虽然脸上有点褶子,但是一点也不显老。说,那老东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不奇怪。 王招艺说,东家会辞退你吗? 刘妈说,我不知道,你怕他辞退你。 王招艺说,我不怕,我是怕连累你。 刘妈说,要说连累,那也是我连累你呀!东家要是辞退你,姐跟你走,干活。 一句姐跟你走,让王招艺整个一个中午都不敢看刘妈。 一看到她的脸,自己的眼泪就会在眼圈里,不用手去擦它也没有掉下来,时间一长好像是从眼睛里出来又回到眼睛里去了。 中午饭的时间东家就回来了,进了屋没有吃饭,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下工了,吃晚饭的时候王招艺怕刘妈跟老丁吵起来,实际上并没有。除了不说话,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大海在不停的说,嘴里的饭也不能堵住他的嘴,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说的没有一句是有用的。 吃完饭所有没活的人都休息了,王招艺没有进屋,在自己的门口抽烟,他在观察。 终于小红出来将老丁叫进了正房,王招艺准备回屋,等待着东家叫自己。 天马上就要黑了,除了正房和大海的屋,是不会有人点灯了。 王招艺看见大海的窗户伸出了一只手在晃动,他知道大海在喊自己。 进了屋坐在炕上,他点了一支烟什么都没说。 大海说,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王招艺说,说什么呀?我马上就要走了。 大海说,为什么? 王招艺说,老丁把我和刘妈给告了,东家会把我, 大海打断了他的话抢着说,老苞米香不? 王招艺没有听懂问,什么? 大海说,我说老苞米香不。 王招艺听懂了,但是他没有回答,继续低头抽烟。 大海说,难道非得让我说老女人好玩吗?你才能听懂吗? 王招艺不耐烦的说,我听懂了,你让我说什么,香,好玩儿,可好玩儿了,你满意了?你听谁说的? 大海说,晚饭之前小红跟我说的。 王招艺说,她跟你说了什么, 大海说,她什么都没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王招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海说,大哥,好赖不济我也是个打惊的,你三天两头往刘妈屋里钻,我能不知道吗? 王招艺说,你告诉老丁了。 大海说,没有,还用告诉吗?老丁岁数大了,晚上没有觉很正常,再说了,刘妈的动静小吗?不管是谁住在前院儿都会知道。 王招艺有点脸红,低头不语。过了一会,说,那为什么你没有去告诉东家? 大海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是我的亲哥,她也不是我亲姨。就算她是我亲老姨,这事儿我管得着吗? 王招艺说,你不是说一切对东家不利的事儿,你都会告诉他吗? 大海说,是,我是说过。可你把那老女人给睡了。 王招艺狠狠的瞪了大海一眼,大海改口说,是那老女人把你给睡了。 王招艺将没有灭的烟头撇向大海,正好掉到大海的脖梗子里,大海蹦到地上,将烟头弄掉,非常气愤的哈哈笑着说,那你让我怎么说? 王招艺也乐了说,行行行,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大海说,这事儿啊,我没遇到过,但我认为你们互相睡了之后,不会对东家有一文钱的影响,好像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王招艺似乎觉得大海说的也有道理,大海接着说,是,跟谁都没有关系,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是怎么对那老太太下手的呢? 王招艺哭笑不得的说,怎么又变成老太太了? 大海说,在我们这有多少女人四十岁都当奶奶了,你说是不是老太太? 王招艺想了想说,是。 大海说,是!虽说是老太太,可四十出头真不算太老,有多少人四十四五还能生孩子,老儿子和大孙子一样大,大海边说边笑, 王招艺看看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海说,我想说这么长时间了,刘妈怎么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呢? 王招艺看着大海,大海在嘿嘿的傻笑, 王招艺说,我他妈是个太监,她生个屁呀。 大海惊喜的说,好,这招好,你就说你是太监,看谁能把你怎么滴,你咋想出来的呢? 王招艺说,我想你个大胖脑袋呀,我他妈就是太监。 大海说,行,这个忙我帮定了,我证明你是太监。 王招艺说,我用你帮什么忙?证什么名?我在皇宫待了十年往上,用你证明什么? 大海说,真没有啊,你敢让我看看不? 王招艺看看自己的裤裆说,什么都没有,你要看什么? 大海说,真的呀!那我看看你是不是跟女人一样。 王招艺说,你看我像女人吗? 大海说,以前没注意呀,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你看啊!你比别人年轻,你还不长胡子,说话声音还跟我们不一样。 王招艺说,太监都这死德性。 大海说,那不对呀! 你是太监,你在她屋里,她哼哼呀呀个什么呀? 王招艺说,你趴窗户偷听了,你可真是个人。 大海说,还我真是个人,你一个太监跑进刘妈的屋,给刘妈弄得嗷嗷直叫,你还说我是个人,你不是个人吗? 我那顶多叫好奇,你那叫好色。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弄的? 王招艺又是什么都没说,掏出烟,拿出洋火点着了一支。 大海看着王招艺抽烟,老半天说,你要是不走,以后不要帮着刘妈做饭,你做饭我他妈不吃。 然后那矮胖的身躯往炕上一躺,开始打滚的笑。 咚咚咚,有人敲门。 大海边笑边坐起来边说,门没插进来。 开门进来的是小红,王招艺先说的话,找我是? 小红说,不是我找海哥,东家叫你到正房去一趟。 大海依然笑着说,找我干啥呀?跟我有啥关系? 小红说,不知道。 王招艺,小红,大海一起出来向正房走去。 王招艺是回自己的屋,走到一半他看见厨房的灯还亮着,刘妈还在做着什么,他很想过去跟她说点什么,但是他没有。 走上台阶,老丁正好从正房出来,面无表情,实际上大家都是面无表情,这本身也是一种表情。 老丁回下屋,王招艺回自己的耳房,大海和小红走进正房。 大海看见厅里根本就没有人,小姐卧室的门没有关,跟着小红走进了东家的卧室。 小红就出去了,大海知道她并不会走,是到小姐的屋开门听着。 东家说,你做。 大海嬉皮笑脸的说,我还是站着。 东家说,乐意站着你就站着,老丁告诉我刘妈和王招艺不守规矩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大海说,知道。 东家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海说,首先这是没有影的事儿,没看见我不能说。 其次就算真有,我认为不会对您的钱产生影响,也不会对您的名声产生影响,也不会说。 东家说,行,他俩的事儿,老丁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跟我说说? 大海说,这个,哎呀,吱吱呜呜老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东家说,你倒是说呀。 大海说,我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王招艺说他自己是太监。 夫人在旁边问,你说什么?东家说,这胡说八道的事儿以后再说,还有别的吗? 大海明白了东家知道这件事,他假装没有听到夫人的问话,继续说,老丁向刘妈和王招艺借钱的事儿,您知道吗? 东家说,不知道,你说说。 大海将头一天吃饭时的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讲完了东家问,他有没有向你借钱呢? 大海说,没有。我也没钱借给他,他知道。 东家说,有也不能借,你回去睡觉。 大海说,我哪能睡觉呢,这么早,还得打惊呢,最起码得到半夜。 东家说,白天没活的时候你都睡觉,现在铲了一天地,你打什么惊,睡觉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宿王招艺睡得很好,早晨他起得很早。 他看见刘妈自己在准备饭,他看身边没有人对刘妈说,刘妈昨天东家找你了吗? 刘妈没有抬头说,没人的时候叫姐,没找我。 吃完了早饭大家准备上工了,今天的活依然是铲地,这个季节没有别的活,刚要走东家出来说,等一等。 然后对家里的外来长工说,你们这里头谁会赶车?都是庄家人,有很多人都说会。 东家挑了一个人去赶车,说,老丁今天留下不上工,王招艺今天下地铲地。 王招艺没有心理准备,他也不会铲地,但还是坐上马车跟着下地了。 到了地里一人一根垄,大海领着他。刚开始干活,没走两步,他就对大海说,不行啊,草没铲掉,苗给干倒了,这不是祸害人吗? 大海说,没事慢慢来,你慢一点,用最慢的速度,你一点农活都没干过? 王招艺说,在河间府老家干过一天,还没赶上铲地。 大海说,那就对了,没干过谁都不会。 王招艺说,你们刚来的时候都是像我这样吗? 大海说,你开玩笑呢,别说像你这样,庄家院的活,要说铲地,我这速度东家根本就不用,你抬头看看。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其他的外来长工已经铲很远了。 大海接着说,这铲地是出来挣钱的,谁家地主让你拿自己家的苞米苗练手啊? 这铲地不用学,庄稼人打小就会,这样的垄头子一上午,你要不铲二十根儿谁用你当长工啊?前面那帮人要是谁少铲了两三根垄,几天他就不用来了,当短工。 王招艺说,那东家让我来不等于让废物下地干活了吗? 大海说,差不多,就是我跟前面那帮人比也是半拉废物。 王招艺说,那长工比短工挣的多了。 大海说,要说多也不多,但是长工比短工干的时间长啊,短工一年只能来两个月,而长工一年最多的时候会来六个多月,现在找活有多难你不知道吗?哈哈,你不知道。 王招艺说,那你快点儿铲先走,不用等我,也不用接应我。 大海说,别呀!有你在我还能少干点,不然我也追不上他们,你就不想问问我,昨天晚上东家找我说了什么? 王招艺低头认真的铲地说,不想。 2023年8月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3章 老丁走,孙大傻子来 d10 大海说,不想听,我也得跟你说说,东家昨天晚上问了我老丁向你和刘妈借钱的事儿。 王招艺啊了一声,依然在低头认真的铲地。 大海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你可别生兄弟我气呀,就是你是太监的事儿,我跟东家说了。 王招艺没有抬头说,没事儿,他知道。 大海接着说,那你猜猜老丁现在在家干什么活呢? 王招艺说,不知道。 中午会有一个人赶着马车回家去取饭,回来边吃饭,大海边问那个人,老丁在家干什么活呢?那个人说根本就没有看见老丁。 这一天的活让王招艺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就抬不动。腰也疼,大脖子根本就不想抬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老丁不在,于是问刘妈,老丁呢? 刘妈没有回答,但小红说,老丁不干了,被东家辞退了,今天上午就回家了。 王招艺看向大海,大海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咱俩在一起了。 饭还没有吃完,东家就来了,对大海说,明天放你一天假,回家去找一个养牲口的长工来,好找吗? 大海站起来点头说,好找,我今晚回家行吗?东家说,吃完饭你就走,明天黑天之前回来。 吃完饭王招艺回到自己的屋中,他本以为自己会倒头就睡,但是没有。 他点着一支烟,在想老丁为什么会走,自己和刘妈为什么没事儿?他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刘妈的门响了,这是刘妈干完活回来了。 可他发现刘妈那屋点着灯之后自己的屋里,顺着炕沿的边,会有光透过来。 从前不写字不看书的时候,他也是不打灯的,没有这种现象。 他点着油灯仔细看了看,发现木板石灰墙和炕,炕沿之间本来就是有缝隙的,能有半指宽,只不过以前是用石灰抹上的,现在好像用什么东西给抠掉了,他看了一眼,印记是新的,地上也有扫过的痕迹。 他趴着炕沿边往对面看,突然听到刘妈说,别看了,是我抠开的。 王招艺说,为什么? 刘妈说,这样,你不爱过来的时候,我可以跟你说话。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他感觉自己浑身哪都疼,于是就躺下了,也能听到刘妈说话。 刘妈继续说,你还在因为我没有让你借给老丁钱而生气吗? 王招艺说,没有,不借就不借了。 刘妈说,不让借给老丁钱不是我的意思,是东家的意思。 王招艺问,为什么不让借? 刘妈说,东家说了,过年的时候老丁和他的儿子都玩,今年好像是玩大了,将家里的卖粮钱和老丁的工钱都输了,对于这种人不能借钱给他。 从过年到现在的工钱老丁都支走了,他向东家借钱,东家没有借。才向我们借钱的,今天上午走的时候好像一点工钱都没有。 王招艺说,那也不至于把他辞退,他也不容易。 刘妈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东家说他这叫为钱不择手段。 王招艺说,那老丁告咱们,东家一点也没有说你吗? 刘妈说,没有,跟你说什么了吗。 王招艺说,也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睡着了。 清晨王招艺强从炕上爬起来,他这才知道昨天身上只是酸疼,而今天没有酸,就是疼。 他在打水,但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吃力,好像这水是千斤重担。 但不知什么时候东家站在他的身后对他说,昨天下地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浑身哪都疼? 王招艺回头看了一眼东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倒没什么,只是没干多少活,还铲掉了不少苞米苗。您得在我的工钱里扣点儿。 东家说,那倒不用,今天除了打水扫院子起粪,剩下的时间就算放你一天假,明天你再干活。 王招艺本想说不用给自己放假,但是浑身的疼痛还是让他没有说出口。 中午王招艺吃完饭,在自己的屋中揉着自己的腿,实际上一个上午他都在揉自己的腿胳膊。 他怕明天还继续像今天这么疼,干不了活,那就不好了。 曹小姐和小红走到了他的屋,给他拿了一本书。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王招艺感觉非常不自然,他看出曹小姐和小红也非常尴尬。 曹小姐有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也没说什么,领小红就出去了。 王招艺以为他还要问问自己和刘妈的事儿,一个没出门的大姑娘这种事说不出口也很正常。 晚饭之前大海领着一个人回来了,给大家介绍他,姓孙,叫孙志。 孙志比大海大一岁,个子很高,四方大脸,人长得很白,应该说挺好看,说起话来有浓重的山东口音。 据说是十几岁的时候,他家从山东搬过来的。 后来从大海那得知,他家是四辈单传,都是一个男孩,孙志他爹希望他有点志气,多生几个男孩,所以给他取名为孙志。 孙志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叫白了,有点像孙子,由于个子高大,他希望别人叫他孙大。 孙志还有个外号叫孙大傻子,说是到了结婚的年龄,地主家的姑娘看中了他,但他死活就是不同意,最后娶了卖水果小贩的女儿。 他说都民国了,这叫婚姻自由。人们都说他是傻子,管他叫孙大傻子。 他媳妇还真争气,进门三年生两个大胖小子。 他家地不多,人口可不少,他到处打短工,最爱干的活就是赶牲口。 曹家十块多的工钱不少,他很乐意来,要是没有长工的活,一年他可挣不了这么多,他需要钱。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老丁走了之后,好像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刘妈有几天没让王招艺到自己的屋去了,但是他们每天都会隔着墙说话。 曹小姐依然会借给王招艺书,而他有不认识的字还会问曹小姐,只不过现在少了,大部分的字他都认识。 可无论如何好像也回不到之前认字的那种感觉,王招艺总感觉曹小姐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是说不出来。 而曹小姐感觉王招艺的眼神躲躲闪闪,有意回避着什么? 曹小姐提议他们去骑马,王招艺也很想出去转一转,来到旷野之中,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心情特别舒畅。 放眼望去全是绿色大片大片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边。 长到膝盖高的玉米被风一吹,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吹起的波浪。路的边上和地的边上都是杨树,站在杨树的阴凉处,感觉特别舒服。他喜欢这种感觉,享受植物带来的气息。 曹小姐问,你在想什么? 王招艺说,什么都没想,你看看这景色站在这什么都不想,不挺好吗。 曹小姐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王招艺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出了家门就会喜笑颜开,感觉一定很好, 曹小姐说,是的,出了家门,我就像出了监狱一样,就像小鸟出笼飞向大自然一样。再骑上马,我就感觉自己长了翅膀好像是在飞一样。 她骑上马抖一下马缰绳,喊了一声,驾!红马飞奔在田间,小路之上。 王招艺总有一种感觉,在家的曹小姐跟出门的曹小姐是两个人。 在家时忧郁伤感,体弱多病。出门骑马时自信快乐,健步如飞。 曹小姐骑了一圈回来了,勒住马缰绳站下对王招艺说,你骑一圈不? 自从曹小姐学会骑马之后,王招艺从不骑马,跟她出来也都是走,曹小姐骑马围着他转或策马奔腾或信步由缰,但他从来不骑。 于是说,我不骑。 曹小姐说,骑一圈嘛,自从我学会骑马之后,你就再也不骑了,今天你骑一圈。 王招艺骑上马瞬间感觉自己很高大,感觉自己是个男人。 这几天的压抑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他想着老丁对刘妈的威胁,想着刘妈的那句姐跟你走,想着在曹小姐递给自己的纸上写的那个是字。 他高举马鞭,大声喊了一声驾,话音落,马鞭也落。红马如离弦之箭,奔跑如飞。 风伴着马,马迎着风,如风驰电掣一闪而过。 曹小姐只看到非常快,王招艺微微趴在马背上,挥舞马鞭,不一会就没影了。 王招艺骑了很大一圈才回来,下马时曹小姐说,没想到你的马骑的这么好。 王招艺说,这是在兵营的时候跟我兄弟学的。王招艺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支烟, 曹小姐也挨着他坐在了地上,王招艺似乎觉得曹小姐坐的有点近,于是往旁边挪了一点。 曹小姐说,你撒谎吗? 王招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点懵,看着手里的烟说,人人都撒谎。 曹小姐说,那我问你的问题你会撒谎吗? 王招艺没有吱声,他以为曹小姐又是要问他和刘妈的事儿。 曹小姐接着说,如果我问你的所有问题,你只说一句实话的话,那么我希望是下面这句。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曹小姐,曹小姐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是认真的。说,有人说你是太监,是吗? 王招艺低下头很冷静的小声说,是。 曹小姐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之前听到大海和她爹说话已经知道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六七岁,跟自己一样年轻的人怎么会是太监啊? 王招艺没有在曹小姐脸上等来惊讶嘲笑讽刺的表情。 回家的路上,王招艺对曹小姐说。小姐,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曹小姐说,如果你叫我小姐,那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王招艺说,我不叫你小姐,我叫你什么? 曹小姐说,在家的时候你就叫我小姐,出来你就叫我小妹儿,或者叫我允文都可以。 王招艺说,那怎么能行呢? 曹小姐说,你管刘妈叫姐都可以,管我叫名字叫小妹儿就不行吗?如果你同意换个称呼的话,有什么问题你就问。 王招艺说,好,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像对夫人不是很亲近。 曹小姐笑着说,她不是我娘,我娘死了。她是正房,我娘是小妾。大哥是她生的,我跟大哥是一个爹,但不是一个娘。 王招艺非常惊讶的说,这件事大海为什么没跟我学呢? 曹小姐说,你不了解大海,有些事儿我爹嘱咐过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王招艺说,那我感觉夫人对你很好啊! 曹小姐说,是,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大了我才知道这叫放纵,我做出什么事儿她都不会管,这能叫好吗? 而我爹大部分的事情都听她的,在这个家中真正对我好的是我哥。 这也是长大之后我才体会到的,小的时候我认为他那就是欺负我。 做人是不能看表面的,就像你一样,光看外表,谁知道你是太监。王招艺说,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如果你们见过太监,你们早就知道了…… 临进家门的时候曹小姐说,以后骑马我们一人骑一匹出来好不好? 王招艺说,我就是一个下人,没事骑马溜达玩儿,怎么能行呢?再说了哪有马呀? 曹小姐说,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拿你当哥,那不还有匹白马吗? 王招艺说,那白马除了东家,别人也靠不了前儿呢。 已经进了家门,曹小姐用忧郁的眼神看着王招艺说,我有办法。 时间这个东西,如果你在意他,盯着他,看着他,他走的会像老牛一样慢。 但如果你有事情做忘记他,不注意他,一晃一天就过去了,有可能一晃十天就过去了。 孙大来到曹家做工已经有十天了,一直没有回家。 这天门口来了一个女人,说是要找孙大,大海在喊,快来看啊,孙大傻子的媳妇来看他来了,在家呆不住了。 王招艺也想看看,于是往外走。孙大顺手从今天早晨新割的青草里面拽出来一根细柳条,边走边将上面的叶子摘掉。 出了门对自己的媳妇儿说,你来有事吗? 孙大的媳妇儿个子不高,圆脸儿,稍微有点胖,但是没有刘妈胖。头发扎在后面,一身农家妇女打扮,抱了个孩子。 没事儿,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孙大说,我来挣钱你来看我,我是干活还是他妈看你?说着将手中的柳条打在自己的媳妇身上。 2023年8月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4章 读书听成骂人.刘妈曹小姐闹矛盾 孙大媳妇儿低头抱住孩子,妈呀,妈呀的直叫。 大海气坏了,一把抱住孙大说,你有病啊,嫂子来看你,你还打人。 孙大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三天不打上房要揭瓦。 大海说,我叫你揭瓦,一把将孙大摁倒在地, 喊王招艺,摁住他。 王招艺也非常气愤。上去将孙大的腿摁住,大海抢下他手中的柳条,撇给他媳妇儿说,嫂子抽他。 孙大媳妇伸手捡起了柳条,上前一步没有动。 大海说,抽他呀,孙大的媳妇儿抬手就是两柳条,一柳条打在大海的后背,一柳条打在王招艺的后背。打完马上就说对不起呀,兄弟。 给大海和王招艺打的一蹦,起来揉自己的后背。 孙大没有动,趴在地上笑。 大海说,嫂子你也太坑人了,你不打他,你也不能打我们呢。 孙大媳妇儿说,这真是不好意思了。 孙大从地上爬起来,抱过孩子对大海说,我有病还是你俩有病,你俩按住我叫我媳妇儿打我。 大海说,你两口子都有病,等着我去给孩子弄点吃的。 王招艺对这个打老婆的孙大印象一点都不好,但对他们夫妻的感情很是羡慕。 这段时间刘妈又要求王招艺到自己的屋去。王招艺有点不想去,刘妈白天是不会笑的,晚上的笑容是很灿烂的。 王招艺喜欢这种笑容,喜欢使刘妈露出灿烂笑容的过程。 他大脑中的不想去,每次都会被自己身体力行所打败。不去的时候他们也会隔着木板石灰墙说话。 白天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除了干活之外看书写字。 曹小姐今天又来找他骑马,王招艺牵着马,刚出大门,曹小姐对他说,你回去把白马也牵出来。 王招艺说,算了,它不让骑。 曹小姐说,我让你去你就去。 王招艺回来解开白马的缰绳牵着走,孙大说,你牵白马干什么? 王招艺说,是小姐让我牵的,孙大并不知道白马的来历,只知道白马不让别人骑,只能东家自己骑。 但既然是曹小姐要牵的,自己也没什么话说。 王招艺牵着白马,曹小姐骑着红马他们走了很远来到一个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 曹小姐说,将白马拴在树上,缰绳拴的短一点。 然后对他说,你去找一个木棍,粗一点,最好是木棒要长一点。 王招艺说,你要打它。 曹小姐说,你就别管了,不打它能让你骑吗?王招艺本不想去,但她是小姐,自己是下人,不去好像也不好。 马拴好木棒找来,曹小姐说,你去骑上看看能让骑不。 王招艺说,我不会骑的,这是东家的马也轮不到我骑。 曹小姐说,好,你不骑我骑。曹小姐靠近白马,抓住马鞍准备上马,但白马顺势往一侧靠,而且有点躁动不安。 曹小姐再次试图上马,白马依然如此。 王招艺说,你别上了,你要上去它会跳的,你会掉下来。 曹小姐将马鞭递给王招艺说,打。 王招艺没动,说,我不打。 曹小姐挥起马鞭,啪啪啪啪的打起来,马缰绳拴的短,根本就无处可躲,只能任由曹小姐的打。 王招艺看着撸胳膊挽袖子,咬牙切齿打马的曹小姐,心想人在不同环境,不同地方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读过书表情忧郁的曹小姐吗?他看那表情,怎么看都像花水仙。 过了一会儿她不打了,拿着鞭子在马头前面晃。 将鞭子扔在地上,然后继续试图上马 ,但白马依然不让骑,躁动的很,往旁边靠。 曹小姐对王招艺说我累了,替我打会儿。 王招艺依然摇头说,我不打。 曹小姐二话没说拿起马鞭继续打,这次没打多大一会儿,她拿起了王招艺刚才去找的木棍也可以说是小棒子。 王招艺拦住她说,你不要把马打伤了。 曹小姐说你太小看马了,你这个小木棒打不伤它。 果然没打几下,木棒就打断了,但白马依然是不让骑。 王招艺实在看不下去了,解开白马的缰绳,不顾曹小姐往家走。 曹小姐在后面骑着红马跟着,王招艺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记得去年你学骑马的时候上都上不去。 曹小姐说,小的时候我看我哥训过马,打它就好使,王招艺没有说什么。 当他们走进院门的时候,孙大接过马缰绳,说,这马打成这样,你们不要我命吗?东家回来能饶了我吗? 曹小姐说,你就说是我打的,然后转身就奔正房了。 孙大和王招艺还没把马拴起来,东家就进院了,看到马非常惊讶,他接过马鞭指着孙大问,是谁把马牵出去的? 孙大以为是王招艺牵出去的,他在场就不用说话了。 但王招艺也有点懵,有点害怕,所以也没说话。 东家抬手就是一马鞭打在孙大身上,打的孙大啊了一声。 这时曹小姐从屋里跑出来说,别打了,马是我牵出去的,也是我打的。 东家问,你牵马干什么?打它又为什么? 曹小姐说,我想骑马,它不让骑我就打它,我哥就是这么做的。 东家说,你哥打的马是没有训出来的马,咱家这白马本身就是骑出来的马,还用打吗?再说你骑马有什么用? 这时正房门口传来夫人的声音说,不要喊了又没打坏。 东家气轰轰的奔正房走去,嘴里说,都是你给惯的。 拴完马,王招艺扶着孙大往屋里走,孙大说,死太监马是你牵出去的,你咋不吱声呢?这一鞭子可打死我了,太冤了。 这话从山东口音说出来就有点搞笑,王招艺想笑,但还不敢笑说,兄弟哥刚才蒙圈了,对不住你了,欠你个大人情啊。 孙大呲牙咧嘴的说,那你可想好了咋还? 在这之后没几天,不知道谁给曹小姐出了个招儿,就是出去放马,曹小姐每天早上会牵着白马出去放马,当然也是领着王招艺和红马的。 这招果然奏效,没出半个月白马就让曹小姐骑了。 这样曹小姐让王招艺跟自己出去骑马的时间就更多了,平均十天得出去九天。 这让王招艺感觉非常的累,他需要起早把自己的活全都干完。 但是孙大倒是欢喜的很,因为马牵走了院里就剩了牛,驴和骡子,省了不少的事儿。 刘妈就不太高兴,王招艺出去骑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帮自己干活。 虽然她也不差那点活,但是她就想跟王招艺在一起。 晚上到自己屋的次数越来越少,由于累,隔着墙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秋收过后的新民府,直接就进入冬天,地上落了一层雪,这雪是站不住的,用不了几天就会融化。 但它所带来的寒冷和凛冽的寒风,不到开春是不会退去的,所以出去骑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地里的活没有,家里的活也不多,现在的王招艺轻松了很多。 不过由于骑了一夏天的马,曹小姐黏住了王招艺。 从骑马变成了看书写字,东北的冬天夜色特别的长,白天特别的短,一天吃两顿饭的时间到了。 每天吃完饭,等王招艺干完了活的时间。 曹小姐就会领着小红拿着书到王招艺的屋,跟他一起看书,但是没有认字,因为不是特别难的字,他都是认识的,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看自己的书。 但今天曹小姐看着看着就读出了一首诗。 昔日罗裳化作尘, 空将夜果恨前身。 十年露冷枫林月, 此夜初逢画阁春。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曹小姐,好像是在问什么意思?曹小姐没有回答,又读了一首诗。 白杨风雨绕孤坟, 谁想阳台更作云。 忽起镂金香里看, 血腥犹染旧罗裙。 王招艺问,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曹小姐张嘴说话,但没有出声音,用口型告诉王招艺,叫我允文。 王招艺表情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红,小红低头在那刺绣,绣的是鸳鸯戏水,没有在意他们。 曹小姐说,这我没法跟你解释,这是《聊斋志异》里面《公孙九娘》的一段儿,你不是有这本书吗?自己看看。 王招艺说,小姐我是有这本书,可里面的文字大部分我都看不懂,即使看懂了一点,连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时间的话你还得给我讲讲。 曹小姐说,那我今天就给你讲,咱们就讲这个《公孙九娘》。 王招艺把书合起来坐在那儿说,那你讲。 曹小姐说,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去祭奠,在一次造反案中,冤屈而死的亲人。 就住在一个寺庙中,有一天他回来,有一个人在等他,是他的朋友,他吓坏了,因为这个朋友已经死了。 他朋友说你怕啥呀,不够意思,咱俩不是文友吗? 曹小姐说,就像咱俩一样,咱们是文友。 王招艺说,别逗了,小姐。我连书都看不明白,还文友呢。 曹小姐接着讲,朋友来是让他去一趟,相中了他的外甥女,让他给撮合撮合。 输上去了,也给说成了,这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鬼来,看到有人就想走。 外甥女告诉女鬼,这是她舅舅,你不要害羞,后来书生相中了这个女鬼。 女鬼的名字叫公孙九娘,回去问母亲,母亲也同意了。 就这样,女鬼和书生在阴间结了婚。 这里说的阴间跟阳间是一样的,什么都有,也有亲戚邻居也有,也有宴席,酒菜。 这是王招艺对曹小姐说,你为什么不看书就能讲出来呢? 曹小姐说我讲的都是大白话,跟书上写的不一样,但是意思会差不多,你别捣乱,让我讲完。 完婚之后,女鬼告书生,不能在这久待,如果待的时间长了,人是受不了的。 对了,还有那两首诗就是我刚才读的那两首诗,就是他们结婚的时候那个女鬼读的。 后来,女鬼向书生提出了个要求,就是将自己的尸骨起出迁回祖籍。 书生答应了,临走的时候,女鬼给了他一双袜子。 书生回到寺院第二天,他想去帮女鬼起坟,但是他忘记了问女鬼坟墓的标记。 书生晚上决定还去阴间,结果这回去了全都是坟地,没有到阴间。 没有办法,他只能回到寺院,他想看看袜子,但是打开一看,瞬间就化成了灰儿。 后来他就回家了,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又来了一趟。还是住在寺院,夜间还到坟地去了,不过什么也没有看到,全是坟,他非常害怕,就回来了。 回家的时候路过坟地,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鬼妻子上前去追,但是鬼飘飘悠悠的,他追不上,看上去女鬼很生气,飘来飘去就不见了。 曹小姐讲完了,说,我讲的不好,要想好好看,还得看书,书中写的又仔细又感人。 但王招艺听得入神了,就像听傻了一样在那不动。 这时从刘妈的屋传来咣当的一声。 王招艺缓过神来,他们知道这是刘妈干完了活,洗完了衣服回屋了。 这个季节是不会有人轻易在外面待着的,实在是太冷了。 王招艺说,这个故事太凄惨了。 曹小姐说,艺哥,你说这人能跟鬼结婚吗? 王招艺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小红也抬头看了一眼。 王招艺说,谁见过鬼呀,只虚乌有的东西,我说不好。 曹小姐接着说,那你说这人不能跟鬼结婚,那人能跟太监结婚吗? 小红在旁边噗嗤一下笑了说,跟太监结婚怎么生孩子呀? 王招艺坐在那儿愣住了,脸有点发红,有点不知所措。 但曹小姐并没有看王招艺,而是面向小红大声的说,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是会死人的,将来让你生一大堆。 小红似乎也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用伸舌头做鬼脸来承认错误。 曹小姐接着说,那你看书中写的不也挺好吗?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去跟鬼睡觉,不也算是夫妻吗? 小红又插嘴说,那可不一样,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晚上去跟鬼睡觉,时间长是要被吸了阳气的。 这时就听咣当哗啦一声,好像是茶壶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是从刘妈的屋里传过来的。 这声音把小红吓了一跳,他们都知道这屋说话那屋是能听到的。 但刘妈并没有听到曹小姐讲公孙九娘的故事,而是直接听到了后面的话。 王招艺心里有数,刘妈摔碎茶壶是故意的。 曹小姐也感觉刘马是故意的,于是说,还是你说的对,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如果要是有鬼。有的也是赌鬼,酒鬼,馋鬼,老色鬼。 王招艺听出来了,这句话已经摆明了,是给刘妈听的。 行了,小姐,今天咱们的书就读到这,我还得睡觉呢,明天早晨,还得干活呢。 曹小姐也不想再往下说下去了,同时也听出了王招艺说话的意思。 走,小红,天都黑了,这附近要有鬼,可别叫咱们给碰见。 2023年8月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5章 矛盾升级,不做选择 d12 新民府一年四季特别分明,春天鲜花盛开,绿草盈盈,不比任何地方的春天逊色。 夏天最热三十几度要比南方的夏天凉快许多。 秋天,天高云淡,收获的季节,遍地都是金黄金黄的玉米和水稻。 冬天白雪遍地,寒风凛冽,尤其是夜晚,气温极低。 东北的冬天虽然冷,但是东北的炕却很热。刘妈的身上就更热,王招艺躺在刘妈的怀里,刘妈的身体庞大,好像占了半铺炕。 王招艺说,姐你还在生气? 刘妈不耐烦的说,怎么不生气呢?说我是鬼,死丫头片子。 还有那个小红,说什么鬼吸阳气,这不是骂我吗?还要跟太监结婚,也不知道这小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王招艺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这是误会了,根本就不是骂你,也根本就没说你,那是说书上的事儿。 刘妈说,什么书上的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照你们书上说的,这就叫做指桑骂槐。 说我是鬼,你看她那脸色惨白惨白的,还不一定谁是鬼呢?以前挺好的孩子,现在怎么学的跟小狐狸精一样? 王招艺听到她这些话,非常不理解。自己刚来的时候,刘妈对小姐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虽然平时板着个脸,但是谁要说小姐一个不是,那是不行的。 但现在在自己的面前,已经开始咒骂小姐了。 在自己眼里,这个时间段的刘妈是拥有灿烂的笑容和幸福的喜悦的。 王招艺看着刘妈的脸,今天晚上是没有笑容的。王招艺非常不适应板着脸和满嘴咒骂的刘妈,他希望早点入睡,但刘妈的嘴根本就停不下来,让他无法入睡。 他希望天快些亮,但是这个季节的夜晚,对于无法入睡的人来说无比的漫长。 早晨吃饭的时候,小红盛饭,刘妈说,小心点儿,这鬼做的饭别吸了你的阳气。 小红笑嘻嘻的说,我不怕。 吃完饭,干完自己的活,王招艺刚想回屋,刘妈对他说,帮我干点活。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等他帮刘妈干完活进屋的时候,曹小姐和小红已经到他屋了。 但几乎没多大一会儿,刘妈的门就响了,他们知道刘妈回屋了,今天她回来的特别早。 小红依然的刺绣,曹小姐也在看书。 但王招艺注意到曹小姐虽然拿的书也是在看书,但是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书上,因为她根本就不翻页。 王招艺的心也没在书上,看着眼前的曹小姐,无论如何也无法和昨天晚上刘妈说的小狐狸精联系在一起。 曹小姐似乎也注意到了,王招艺的心不在书上,因为他根本就不看书而在看自己。 她放下书,拿起笔,找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王招艺。 他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你现在晚上还会到刘妈的屋去吗? 看完之后他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头。 但曹小姐的手握着一支笔,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会。 曹小姐拿回这张纸,又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他看这行字写的是,昨天晚上去了吗? 王招艺并不想回答,没有伸手去接笔。 但曹小姐举着笔的手就是不放下,王招艺被逼无奈接过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去了。 曹小姐拿回这张纸,手有点颤抖,眼睛有点儿稍微湿润了。 小红放下刺绣觉得有意思,伸手想拿这张纸看一看。 王招艺知道看了也是白看,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字。 小红的手还没有碰到纸,被小姐一巴掌打在手背上了。 小红哎呦一声收回手,拿起刺绣坐到了墙角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曹小姐继续在纸上写字递给王招艺,她的眼泪在眼圈,马上就要掉下来。 王招艺接过纸,看曹小姐写的这行字,一共六个字,当中的两个字不认识,前面的两个字是,这老,后面的两个字是,香吗,中间的两个字好像也见过,但是读不出来。 说,这两个字我不认识。 曹小姐伸手示意王招艺探头过来,他将头前倾,曹小姐也探头过来,两个人的头离得很近。 曹小姐低声的说,骚逼。 王招艺低头再看这张纸上面写的字是,这老骚逼香吗? 他差点没惊掉下巴,抬头看,曹小姐己是泪如雨下。 他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不要哭。 王招艺看不懂曹小姐就像看不懂刘妈一样,对于一个像自己亲娘一样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曹小姐虽然眼泪嗒嗒的往下掉,但是并没有哭出声音,别说刘妈那屋听不见,就是小红也没有注意到。 王招艺看着她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是心疼,不是,说是可怜,也不是,但心里就是特别酸楚。 看着她的同时,王招艺心里在想,千万不要哭出声来那可太不好了,于是轻皱眉头,眼皮稍稍下垂。 曹小姐就像读懂了他的心理一样,非常缓慢的轻轻摇头,用眼睛告诉王招艺,自己是不会哭出声来的。 王招艺想找什么东西来给她擦擦眼泪?墙上挂着的手巾看起来有点脏,那是自己每天干活回来擦手擦脸的。 炕沿上放着的几条叠在一起的手巾,看着很白很干净,但自己知道那是干什么的,根本就没法用。 他转身准备给曹小姐拽一条新手巾,但新手巾拽来的时候,他看到曹小姐已经拿着炕沿上的手巾擦完了眼泪。 看到了王招艺拿来新的手巾,曹小姐说,这个不行吗?上面还有香味儿呢。 王招艺说,行。心想你哪里知道那是我每天用来接尿的,没有它自己的尿都会尿到裤子上,刘妈每天都会洗的很干净,还会弄的有香味儿,到了晚上有的时候还要卷起来咬在嘴里。 他拿过刚才那张纸在上面写了三个字,不干净。 曹小姐回写了两个字,没事。 从这天起整整一个冬天,王招艺和曹小姐有一半的交流,是在纸上写出来的。 这个冬天曹家跟往年的冬天是有所变化的,首先是走了老丁来了孙大。 孙大不同于老丁,孙大爱说话,舌头不在嘴里,而且有时说话带脏字。 王招艺有的时候认为小姐那天说出来的话就是跟孙大学的。 孙大也很幽默,说起话来能逗大家开心,他跟大海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王招艺自认为跟他们很好,虽然他俩也跟王招艺很好,可总认为都是长工,他们比王招艺矮了一截。 王招艺有后台,弟弟是连长,他所挣的钱每一块都是给自己花,而大海和孙大半块钱也不舍得花,还不够花。 还有就是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他晚上有时会到刘妈的屋去睡。而白天没有活的时候,小姐就会黏着他,除了读书就是骑马。最最关键的,他还是个太监,这在曹家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都成了孙大每天挖苦他,逗三个人一起笑的话题。王招艺并不生气,他知道孙大嘴上毒辣,但是心里绝对是一个好人。 再有就是刘妈和小姐的变化,简直就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从前的刘妈一脸严肃,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现在虽然也认真,但是脸上偶尔会露出笑容,特别是面对小姐的时候,始终都在笑,。 以前小姐做错事,她会劈头盖脸以母亲的身份来训斥她。即使曹小姐什么事做得好,但她脸上也是没有笑容,没有赞扬。 现在曹小姐穿的再少出门,她也不会责备她,不会让她多穿点,而是以慈祥的笑容面对。全都是包容,全都是微笑,笑的脸都要僵硬了。 而曹小姐在面对刘妈的时候,平时忧郁的表情也是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同样是灿烂的微笑,这微笑好像是专为刘妈而准备,不用回屋取就揣在兜里,拿出来就笑。 从前她们在院里一走一过就像没有看到对方一样,现在只要见到对方,她们都会报以微笑和嘘寒问暖。 她们的变化在自己的眼里都不是变化,这就是她们应该做的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在别人的眼眼里是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别扭。看着就像在演戏,而且演的一点也不好。 这些事情都入不了东家曹殿公的眼,他很忙,忙着军队征收粮食。 也感觉自己的粮食卖多了留少了,如果继续征粮,他就只能交钱或者拿钱买粮交征粮。再这样下去就快赶上民国十二年交的增量多了。 又过年了,一年一年过得太快了,民国十七年是王招艺在曹家过的第二个年,过了这一年他虚岁就已经二十九岁了。 曹家的年,每年过的都一样,一样的过程,一样的拜年人,连吃的都是一样的。 今年稍有不同,就是大海和孙大没有回家过年。在曹家过年是会多开钱的,相当于半个月的工钱。 原因是现在他们过得更难了,还有就是自从孙大来了之后,隔个三天两天他俩就有一个可以晚上回家。 孙大回家的时候,晚上的牲口由大海来喂,这样晚上不睡觉打惊更上心了。 大海回家的时候,打惊的活由孙大来干,在大海的屋里住。他们的做法东家是知道的,但是不耽误干活也是被东家默许的。 至于说他们过年的时候留在东家多开工钱,东家是不差这点钱的,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就更不差。 这个年王招艺依然本着没有后代,挣钱不能老了花,老了有钱也白搭的原则。 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和烟,还给大海和孙大的孩子每人买了一块布做新年的衣服,孙大拿的布对大海说,看见没孩子多有好处,布都比你多一块。 又对王招艺说,你不是太监吗?以后叫俺家孩子管你叫爹。 大海上去就是一脚,说,你能不能别老太监太监的。 王招艺指的大海说,你还说,就你那嘴跟老棉裤腰似的,你不说他知道吗? 大海委屈的说,你也没说,不让往外说呀。 王招艺说,行,你有理,走,咱俩抽烟去,别搭理他。 大海并不在乎他们去抽烟,不搭理自己,因为自己有花生,瓜子,糖,吃,不吃白不吃。 过完年,曹家少爷依然会在初二或者初三就离开回奉天。 他走之后,曹小姐给王招艺抱过来一摞子香烟,不是一盒也不是十盒是一摞子。 而且都是好牌子的好烟,王招艺看了一眼这些不用自己两个月的工钱也差不多少。 王招艺对曹小姐说,这可不行,这么多的烟得多少钱呢?我给你钱。他的钱还没有拿出来,曹小姐的眼泪就已经掉下来了。 他就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曹小姐在面对刘妈的时候,笑容来的那么快,而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是泪水来的那么快。 他可以不要香烟,但无法阻止曹小姐的泪水,既然不能阻止曹小姐的泪水,那就必须收下香烟。 现在自己对曹小姐的感觉越来越奇怪,虽然说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算是地主家的闺女,上过学的人应该什么都明白。 也不用说什么大她八岁,自己穷,没有家。自己就是一个太监,曹小姐对自己的好不会得到任何的回报。她好像也不要什么回报,除了骑马和认字之外,没有向自己提过任何要求。 倒是刘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向王招艺提出了要求,希望他离曹小姐远一点,说,毕竟她是小姐,而我们是下人。她经常跟你搞在一起就会变得下贱,而你也好不了哪去。 王招艺虽然心里明白,刘妈说这些话也多多少少有点道理。 但对刘妈话里话外的谩骂与侮辱很是不满,尤其认为她管的有点宽了。 王招艺表达不满的方式很是特别,他会用早年间在宫里听到的,老太监如何折磨自己女人的方法来对付刘妈。 可不知道是因为刘妈身体肥胖,还是因为体格特别好,好像沉浸在王招艺非人的折磨之中,特别享受。 在这件事上,王招艺早就不拿自己当人了,当牲口,当畜牲,当什么都行,就是不当人。 他曾经说过自己永远都不娶媳妇,不会折磨女人,是,没有娶媳妇,他仍然会折磨女人,一到晚上他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2023年8月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6章 曹小姐的心声 今年张大强来看王招艺是过了年来的,说自己年前很忙,换五叔去也只是让他坐了一会儿,没有多留。 过完年没啥事儿了,咱们一起去看老由头,王招艺请了一天的假,临走的时候在屋里拿了几盒烟。半道给了张大强。 张大强说,呀,好东西呀,哪儿来的?是不是有求于我呀?除了当兵和用钱,别的事儿我什么也办不了。 王招艺说,除了当兵和用钱,我什么事儿都得找你,就这两件事儿不找你,烟是曹小姐让他哥哥从奉天带回来的。 张大强说,行啊,哥哥,跟她姓刘的老妈不好了,改跟曹小姐好上了。 王招艺说,我跟她好不好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她应该是对我挺好。 张大强说,大哥呀,得亏你是太监了,你要不是太监呢,那得多少女人围着你转呢?你瞅你那个样,长得就像女人。 王招艺笑了,说,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阴阳人。 张大强说,大哥呀,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王招艺说,该说不该说,都说到这儿了,你就说呗。 张大强说,那姓刘的老妈子怎么都行,但是这曹家小姐你可不能瞎整啊,整出事儿来,你让兄弟的脸往哪儿放? 王招艺笑了,用他自然的声音又尖又细的说,你看看我这熊样,半人不鬼的,能整出啥事儿来。 张大强说,大哥,我不了解女人啊,但是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有些女人,你不用跟她睡觉,她也会为你寻死觅活。跟家人水火不容,跟你远走他乡。 王招艺的内心就像水缸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水缸没有破,但是水却在翻腾,然后一点一点的恢复平静。水面上出现了花水仙的样子,随着水面的轻微波动而颤动。花水仙就是张大强说的那种人,自己没有机会,否则一定能领走她。 张大强发现自己说完这些话,王招艺很久没有说话,愣愣地骑在马上。说,大哥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 王招艺打断张大强的话说,你别说了,我见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啥事儿都没有。 张大强说,行,大哥,你要是心里有数,你就当我是放屁。咱哥们唠点别的,还谈谈你那个刘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太监晚上跟女人睡觉是怎么办事儿? 王招艺举起鞭子说,我要是像去年似的再给你一鞭子,你说你犯得上犯不上。 张大强说,别打别打,在干脸上,一会到老由家啥玩意儿?再说后面还跟俩弟兄呢,知道的你是我大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营长呢。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老由头家,而是去了巨流河边上的那个土坑。 张大强躺在土坑里对王招艺说,要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就剩下骨头渣子了。 王招艺说,这就是我不乐意待在军营里的原因,再说了,打仗不就是要死人吗?就是死了也是正常。 张大强说那倒也是,不过我不没死吗?你救了我不但没死,我现在还升官了,这都得感谢你呀,现在想起来,在这土坑里待了一天一宿,就像待了一年一样。 王招艺说,得了,还是我感谢你,当年你要是一枪把我崩了,现在连骨头渣子都没有。 他们来到老由头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老人家正在做饭,他们做的是炖大白菜土豆,两人看到的一锅的大白菜,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儿。 张大强嬉笑的说,大过年的老头你也不整点好吃的。 老由头憨笑着说,行啊,这就挺好啊!有的时候啊!这白菜土豆也接不上,过年包饺子了,肉馅儿。 再说咱这穷苦人家,天天油水大了也受不了。 张大强说,那可不行,我又拿来了不少肉,这天要开化了,你得抓紧吃了,不然就坏了。 老由头的孙子插话说,坏不了,我爷爷都拿到集上给卖了。 老由头狠狠的瞪了孙子一眼,说,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出去玩儿去。 然后笑着对张大强说,咱这庄户人家吃什么都行,去年欠人点钱,寻思着这肉搁家里也吃不了,我就拿到集市上卖点也没卖多少。 张大强和王招艺都明白,他们是吃什么都行,但他们缺的是钱。 他们把拿来的肉切了几块扔到锅里,就这么吃了一顿。 回去的时候,张大强摸摸兜里,他平时并不揣钱,王招艺看出来了,他揣了两块钱扔给了老油头。两块银元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就是大钱了。 老由头不想收,可这也由不得他。回去的路上,张大强对王招艺说这两块钱算我给的,等下次去我就还给你。 王招艺说,你欠我一条命还得起吗?哈哈哈哈。张大强也哈哈哈的笑着说,那就不还了。 等回到曹家的时候,王招艺发现曹家的院子里有几个人在吵吵嚷嚷,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到大海的屋问一问。 大海说,这个人是来卖地的,我们村儿的姓吕,他的地就在东家的地当中是一片不错的地,但这些年,东家一直没有张罗着买他家的地。 王招艺问,地不错,为什么要卖? 大海说,这老吕家也是老是本分的庄户人家,听说过年的时候,老吕的儿子出去玩儿,输了不少钱,又借了高利贷。 好像是昨天人家来催债,老吕的儿子又给人家打了,贪了官司。 又欠人家的钱,又贪了官司,急用钱怎么办?卖地呗。那不得保命要紧吗? 王招艺问,那个地值多少钱呢? 大海说,这地是种地人的命根子。要我说这片地呀,最少也值三十块银元,好像老吕家要的也是三十块银元。 王招艺说,那好办呢,地值三十块,咱东家就给他三十块,他们家也办了事儿,东家也得了地,这不挺好吗? 大海说,你太不了解东家了,应该说你太不了解地主了。 王招艺说,你的意思说东家不会给他三十块。 大海说,吕家的地一圈儿都是曹家的地,虽说东家从来都没有说过要买他家的地,但是别的地主也不会买他的地了,地主也是互相成全的。 王招艺说,那你说会给出多少? 大海挠挠头说,不给出十块就不错了,孙大傻子在外面呢,一会儿他回来就知道了。 王招艺说,那你为什么不出去看一看? 大海说,怎么看呢?要是问我,我说话不?我向着谁说话?我要是向着东家,老百姓都得骂我给地主舔臭脚。 我要是向着吕家,吃着东家的,喝着东家的,种着东家的地,借着东家的钱,那不成养不熟的狗了吗? 王招艺说,那你就公平点呗。 大海说,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事儿,你怎么把它变公平。 王招艺说,那孙大咋出去看了呢?还跟他们在一块说话呢。 大海笑笑说,要么大家怎么就管他叫孙大傻子呢? 没过多大一会儿,这伙人就走了,顺窗户王招艺看到有人在哭,东家安慰着将他们送出大门,然后孙大就进屋了。 大海问,东家给多少钱,孙大说,十五, 王招艺问,成了吗? 孙大说,成了二十,地契都签了。 王招艺说,这一下就便宜了十块银元呢? 孙大说,这算啥呀,在我的老家大荒之年,这样的地十块银元就能买下来。 地主是啥呀?就是这样,年头好的时候发财,年头不好的时候发大财。 王招艺点了点头说,我的老家也这样。 大海说,东北这地方,旱涝保收,大荒之年很少。 没有特殊情况,很少有人卖地,所以这儿的地主没有关里的地主地多。 在没有出现这件事之前,王招艺对东家曹殿公的印象非常好,但现在他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 开春了,新民府的春天特别值得珍惜,因为它特别的快,来的快,去的也快。 种地之前不管是空气温度还是天气都特别的好,除了风大没有别的缺点。 一种完地迅速就会热起来,春天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曹小姐每天都会拉着王招艺出去骑马,在没有翻过的地里可以策马奔腾随便的骑。 他也喜欢跟曹小姐一起骑马,因为这个冬天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用写字交流,他从喜欢写字已经开始厌烦写的,因为写的太多了。 曹小姐对他喜欢的表达方式已经不那么隐晦,简直可以说是明说了。 但王招艺在她面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他感觉自己也喜欢曹小姐,但是明显不如当年的花水仙甚至于不如刘妈。 可更重要的原因是无论是花水仙还是刘妈,甚至连北京的赵姑娘都算上,她们都跟自己一样是穷苦人。 而曹小姐却不同,她是地主的女儿,是有钱人,而且是读过书的有钱人。 这样的人都应该很聪明,聪明的曹小姐也感觉到了王招艺对自己说的话,有所回避。 骑够了马他们坐在树下,在阴凉处休息。虽说还没有种地,但是树上的叶子已经长得很密了,遮住阳光一点问题都没有。 曹小姐随手捡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任意的划了着,轻声的说,你喜欢刘妈哪儿? 王招艺听到她的话,就想起身离开。 但是刚起到一半就被曹小姐一把抓住,拽回到地上说,你给我坐这儿。 王招艺对她的举动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只要不在家,他的性格就是果断,开朗,快乐的。就像刘妈的性格,白天和晚上简直就是两个人一样。 可他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曹小姐咄咄逼人的说,今天你要不说明白就不能走。 王招艺用手指了一下马,我去牵马一会儿马跑了。 曹小姐说,你不要转移话题,马跑了你也跑不了。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曹小姐的眼睛说,我并不喜欢刘妈。 曹小姐说你不喜欢刘妈,晚上还会倒她的屋去,为什么? 王招艺说,我是人,虽说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太监,但太监也是人。 人所拥有的欲望我都有,有些无法办到,但是不能证明我没有,包括任何事情。 我没有权利喜欢任何人,也包括刘妈,她对我很好,可一开始她让我到她的屋去睡,并不是因为她喜欢我,只是因为我不会给她带来麻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所说的麻烦是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曹小姐说,我能听懂,你有权利喜欢任何人,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王招艺低声的说,有。 曹小姐说,能给我讲讲吗? 王招艺再次叹了一口气说,好。他从花水仙第一次在他这买盐开始,一直讲到自己亲手烧毁了小破土房,离开家乡。讲了很长很长时间。 曹小姐听的入神了,听傻了,听哭了。 王招艺最后说,这就是一个太监的悲哀,他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成了全天下人的敌人。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而所有人都是对的。我很庆幸没有领着她远走高飞,也许那个时候的远走高飞,现在看来就是坠入深渊了。 也许花水仙现在过得就是很幸福,比跟我在一起强多了。 曹小姐说,也许,也许,也许,这么多的也许,也许她过得并不幸福,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不知道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跟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一起有多重要。 你不会给刘妈带来麻烦,同样也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你不知道刘妈一开始是不是喜欢你,但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 花姐姐没有机会跟你走,过了几秒钟,语气非常沉重的说,我有。 王招艺说,那不一样。她们不在乎我能不能办那事儿,也不希望再生孩子了。 曹小姐拿着手中的小棍,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我也不在乎。 然后非常激动的站起来,用手中的小棍指着地上的字大声的说,看见了吗?我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是说我也不在乎。 我更不希望生小孩儿,我们家族的女性生小孩的时候都会要命的。我不想像我姑姑一样在这个家中待到三十岁,更不想像我姑姑一样,结完婚就因为生孩子而死去,你会要求我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吗?不会。 我会像花姐姐一样被人胁迫而离你而去吗?绝对不会。 从这句话开始,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中的事情。 曹小姐想什么他并不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领曹小姐走的,要是那样,自己的兄弟就没法做人了。 况且他总感觉曹小姐和刘妈喜欢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是太监,花水仙想嫁给自己,是因为穷吃不上饭,也许不全是,这不一样。 2023年8月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7章 曹小姐,刘妈水火不容.小哥仨兄弟情深 明天就种地了,曹家的长工已经上齐了,短工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得心应手的农具。 门口来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孙大的媳妇儿,另外一个是大海的媳妇儿小疤了。 她们来的不巧,孙大套着车拉着大海,还有几个长工下地看地去了,看哪一块翻得好干湿度也好就先种哪块儿。 小疤了并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到当院一溜烟就跑到小姐的屋去了。 王招艺把孙大媳妇往孙大的屋里领,他想搀扶她,但是不好意思,但不搀扶她又怕她绊倒,因为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农具,她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感觉马上就要爆炸似的。 王招艺说,弟妹,这身子骨你还来干啥呀?有啥事你就捎个话呗。 孙大媳妇儿说,没啥,能走,老孙都有一个月没回家了,我也想来看看,另外也确实有点事儿。 王招艺说,是这段时间翻地呢,他最忙,种地他也忙,还得忙一个月呢。 孙大媳妇儿说,是,王哥,我知道,他忙我也轻易不敢来找他,去年东家给多开了两块钱,这管牲口的长工活不好找,可没办法呀!家里人口多,去年的工钱没到年底就支出去不少,到年底开工钱也没有几个。 这不才到这个时候,家里的粮倒是有钱就打不开点儿了。 我寻思叫老孙再支点钱,我这也快生了,家里还得置办点东西。 正好今天大海媳妇儿到我家也想到这儿支点工钱我就一起来了。 王招艺给她倒了杯水说,行你坐会儿,一会儿他就回去了。 王招艺知道曹家的短工是一天一开工钱,长工是一个月一开工钱,而住家长工是一年一开工钱。 干得好是要加钱的,干不好是要扣钱的。但这一年一开工钱一般人家也受不了,半道支工钱也是正常的。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孙大他们就回来了,孙大看见媳妇儿站在门口张嘴就骂,谁他妈让你来的,你是不是欠打呀,举起马鞭就要打。 王招艺上前阻拦,被大海一把拽了回去说,看这个孙子怎么演。 孙大媳妇儿没有躲,孙大的鞭子也没有落下来,举在空中好像定住了。 满院子的人都在笑,孙大媳妇儿也在笑,孙大将手中的鞭子放下,笑着说,这女人是麻烦,有了孩子可打不得,说着搀扶媳妇儿进了屋。 大海和孙大每人在东家那提前支了两块银元的工钱,送走了他们喜笑颜开的媳妇儿,他们就变成了愁容满面,每个人都会为钱而发愁。 在这个院儿里,唯独不为钱而发愁的工人就是刘妈和王招艺。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种地的人来说,春天的春耕最重要。 地主家的春耕好像就更重要,因为他们是花钱雇人种地。种地的人早出晚归忙得很,离家近的地块儿,中午人们会回来吃饭,离家远的地块,中午孙大会赶车回来取饭,人们就在地里吃。 留在家里做饭的人也非常的忙,刘妈早晨和晚上要准备十几个人的饭,而中午要准备几十个人的饭。 王招艺没来的时候,东家会临时雇一个做饭的, 但王招艺来了之后就不用了。 每年曹小姐和小红也会出来帮忙,但是今年没有。 曹小姐看着王招艺跟刘妈在一起忙前忙后,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终于有一天还是忍不住了,也可以说是看不下去了。 吃完饭干完上午的活,马上就要准备中午饭了。 曹小姐就出来微笑着对刘妈说,今天中午艺哥就不跟你一起做饭了,我要出去骑马,让他陪我出去玩儿。 刘妈第一次听到曹小姐称呼王招艺为艺哥,她并不奇怪。 这要是在前些年她会以半个母亲的身份训斥她一顿,一点笑脸都不会给的。 可现在她的脸上挂满了僵硬的微笑。说,不行啊,小姐,中午还有几十个人等着吃饭呢,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王招艺说,是呀,骑马的事儿过两天来,现在种地忙。在他的眼里什么事儿都不如把手里的活干好,最重要。 曹小姐说,没事儿,今天告诉小红,什么都不干,就来帮忙做饭。艺哥你别干了,去牵马。 王招艺并不想去,他知道小红不会干这活,一定会误了中午饭,看着刘妈说,这能行吗? 刘妈用鬼魅的微笑告诉王招艺不行,但嘴里却说,怎么就不行? 东家不在家也下地了,小姐就是东家,你别看我,姐说的也不算。 曹小姐骑着白马走在乡间的旷野上,王招艺在他旁边慢慢的走。 今天她的脸上没有像往天出来一样充满了快乐和洒脱,也没有像在家一样的忧郁,而是充满了愤怒和对刘妈的不屑,嘴里也充满了对刘妈的咒骂。 王招艺听着非常的不好受,说,别骂了,刘妈不也是好心吗?不然的话中午回来的工人吃不上饭怎么办? 曹小姐看着王招艺愤怒的说,叫姐,你叫姐呀,没人的时候她不让你管她叫姐吗?你咋不叫姐呢?她他妈还成精了,什么事儿都想管。 这是曹家,不是她刘家,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收留她,她男人不要她,她有地方去吗? 如今曹家的大事小情,还有她管不了的地方吗?还要上天呢。 王招艺无法想象这个吃着刘妈奶长大的曹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这还是那个读过很多书教自己认字的曹小姐吗? 刘妈所管的事情都是为曹家着想的,这些她是知道的。感觉现在的曹小姐有点失去理智,他不再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曹小姐都是听不进去的。 等他们骑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饭时候有一会了。 孙大赶着马车回来取饭,还没有走。 王招艺刚想跟孙大说话,孙大冲他使了个眼神儿。 他顺孙大的眼神儿,看了一眼是东家站在正房门前,脸色特别阴沉。孙大赶着车出门了。 他想接过曹小姐手里的马缰绳去拴马。曹小姐没有松手,而是自己去拴马。 东家说,你不知道闲忙吗?王招艺刚想吱声东家冲他挥手说,我没说你。 曹小姐没有吱声,东家继续说,家里有多少地你知道吗?家里现在长工短工一共雇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这些人中午都需要吃饭,你总该知道。 地主之所以成为地主,最重要的不是地。而是有多少人租你的地,有多少人肯为你种地? 人永远排在第一位,否则咱的地都是荒地,全是体力活,中午吃不上饭,你让他们怎么干活? 从明天开始,中午你也到厨房帮忙一直到春耕结束。 让曹小姐到厨房去帮忙,是东家对自己女儿的一种惩罚,这种惩罚不单单是惩罚了曹小姐一个人,而是厨房的所有人。 首先是刘妈有王招艺在她身边,她并不希望曹小姐来厨房帮忙,但是现在必须来。她就需要报以微笑。她白天的微笑在王招艺的眼里是那么的虚假和冷酷无情。 而曹小姐在面对刘妈和王招艺的时候,没有忧郁的表情,也是微笑。但她的微笑跟嘲笑一般不二。 现在回想起来,刚来的时候刘妈的面无表情和曹小姐的忧郁,其实是那么的和谐。 而现在王招艺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实在是难受,刘妈在他面前自称为姐,把他当做弟弟,而曹小姐管他叫艺哥,把自己摆在了妹妹的位置上。 这关系令王招艺在说话的时候很是小心。 小红的处境也不好,由于前一天切菜的时候碰到手指。现在还拿布包上,不能干活。 曹小姐表扬了她,是个大废物,不过不让她走。什么也不能干,也得在旁边站着看,那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刘妈对王招艺说,去给姐拔几颗葱包了,他转身刚要走,曹小姐就会在后面说,艺哥,我跟你一起去。 刘妈又说,你去把小白菜挑一挑,然后洗了,洗完直接给姐端过来。 曹小姐马上就会说,艺哥,咱俩一起挑一起洗。 仿佛刘妈说话就是想证明自己是王招艺的姐,而曹小姐处了不说话,说话就要证明自己是王招艺的妹妹。 刘妈对正在洗小白菜的曹小姐说,让他自己洗,小姐春天的水凉,你可别冷伤了手,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可担待不起。 曹小姐立刻站起说,行,咱家的事儿都是你说了算,你让我咋干我咋干。 凡此种种,现在只要她们一说话都是阴阳怪气儿的。 王招艺感觉到了,来到曹家之后前所未有的压抑。 新民府的春天一闪而过,但王招艺的春天无比漫长。白天他要面对刘马和曹小姐,阴阳怪气儿冷嘲热讽。 没有人的时候还要面对曹小姐对刘妈的谩骂与诅咒。 到了晚上虽然没有诅咒,但每天都会隔着木板石灰墙听着刘妈对曹小姐的谩骂而入睡。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感觉比过一年都费劲。身心疲惫之下,他不想干了,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决定春耕结束就跟东家说。 这一段时间唯一让他心情好的事情就是孙大媳妇儿生了。双胞胎,一男一女,孙大只请了一天假,回来给大家带了喜糖,说等过两天种完了地,请大家过去喝喜酒。 从孙大的脸上一丝的喜悦都看不出来,反而看到的是愁眉苦脸,嘴里还不断的说,这么多的崽子都他妈喝西北风去。 王招艺知道自己之所以挣钱随便花,是因为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而孙大家是,挣钱的人少,花钱的人多。 孙大越是愁眉苦脸,大海越是在旁边说风凉话,没事儿,生,使劲生,这才哪到哪呀,再过二年你看看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说的是谁,就是你。 孙大说,你少放点屁,过两天我请喝喜酒,你准备点钱不,上点礼钱。 春耕终于结束了,离铲地还有几天,孙大请了个人给自己打替班儿。在家摆了几桌酒席,东家曹殿公也上了礼钱,但是没有去,是大海带去的。 王招艺和大海每人请了一天的假,一起到了孙家。 孙家的房子很破,东西两屋,每屋有两铺炕,炕上地上一共摆了6桌。孙大的父母有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孙大的媳妇儿还在坐月子,由于他家4个孩子,有两个孩子已经会跑会走。还有两个刚生的, 在王招艺的眼里,满炕都是孩子。 吃饭之前有一个桌上摆着一个本有两个人在上面写的字,这是来人上的礼都需要记上。 王招艺认识字在上面看了一眼,无非也就是三十个鸡蛋,一块花布什么的。 只有实在亲亲才会花钱,孙家是外来户,所以花钱的基本上都是他岳父那边的亲戚,而且花的也不多。 王招艺拿出钱放在桌子上说,一块银元。 一时间桌子一圈的人都静了下来,有位老人喊,孙志,孙志。孙大过来问,啥事儿? 老人手指着钱说,你看这,然后用眼睛看着王招艺。 孙大看了一眼说,大哥你要买孩子呀。 王招艺笑着说,放你家屁,孩子这么便宜吗? 孙大也笑着说,那你也不能上这些礼呀。 王招艺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儿说,写上就这些。 孙大说,那行写上,那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办啥事情的时候回礼我可上不了这些钱。 王招艺正在低头嗑瓜子,突然就定住了,然后缓慢的抬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孙大,说,我能办啥事情啊? 孙大也感觉自己说话不太恰当,伸手狠狠的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嘴巴说,我说错了哥。 孙大媳妇掀开布帘露出头说,王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叫孙大傻子,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王招艺说,弟妹你说的对,我能跟傻子较劲吗? 他知道一块钱对于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户人家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佃农,一年到头都是年吃年用,没有几户人家能剩下个一块两块的,一块银元对于孙家来说能解决很多问题。 回来的路上大海对王招艺说,你可真给老孙长脸了。 礼账簿子上,加加也没有三块钱,你自己就占了一块钱。 王招艺说,老孙也够意思,去年小姐打白马,他替我挨了一鞭子也没把我卖了。 大海说,那我也替你挨一鞭子,你也得给我一块钱。 王招艺说,那你不得有事儿吗?啥事儿没有我就给你一块钱呢。 大海说,我也生孩子呀。 王招艺说,你会吗?小疤了要是生孩子了,我就给你上一块银元的礼。 2023年8月1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8章 离开曹家 王招艺和大海回到曹家的时候,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刘妈的眼睛红红的,小红低头吃饭什么话都不说。 王招艺冲大海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问一问来帮孙大打替班的人是怎么回事。 天刚黑王招艺就来到了大海的屋,问一问是什么情况? 大海说,具体是什么情况,打替班的也没说明白,只说是刘妈小姐和小红三个人吵了起来,因为什么吵架他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烟和衣服的事 ,应该是跟你有关。王招艺摇摇头说,爱咋咋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招艺靠着木板石灰墙在等待着刘妈说话。 但很长时间刘妈并没有主动说话,他看见顺着石灰墙和炕沿的缝隙透过来的光,知道刘妈并没有睡觉。 他主动说了一句,你睡着了吗?刘妈没有回答,但是她在哭。 王招艺说,你不要哭,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我说。 刘妈边哭边说,家里不少用的东西都没有了,需要采买,我今天跟给孙大打替班的人说,让他套车上新民府去买东西,小红说她也要去,这也没什么,以前她也去过。 到了新民府我寻思着你爱抽爱穿。所以我就给你买了一些烟,都是烟卷,还买了一件衣服。 回来之后,我把衣服放你屋了,烟也放你屋了。 可是小红把这件事告诉小姐了,小姐到你的屋把烟和衣服都扔了出来。 我买点烟买件衣服怎么了?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我把小红给骂了,小红没吱声小姐不干了。 她骂我是老骚货,你知道吗?她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伺候大的。她现在这么骂我,我能让劲儿吗? 王招艺说,你也骂她了。刘妈说,骂了,骂的比她骂的还难听。 最后东家出来了,说我们老没老样,小没小样。我挺委屈的,将烟和衣服捡起来,抱回自己的屋。 那小狐狸精不依不饶,到我的屋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走了,一定会领她走,让我想都不要想,还打了我一巴掌。 说实在的,这半年我都受的够够了,不想再忍受了,我不想干了,兄弟你领姐走。 王招艺说,你把门打开,我到你的屋去睡。 这一夜他没怎么睡觉,尽量的安慰刘妈,使尽浑身解数去安慰刘妈。让她不要哭,还要让她笑,尽情的欢乐面目狰狞的笑。 嘴里需要咬着毛巾,以免笑出声音来,尽情的欢乐,无比的开心。 清晨吃完饭没过多大一会儿,曹小姐就出来对王招艺说,活干完了吗? 王招艺并没有回答活有没有干完,而是直接说我们去骑马。 曹小姐非常高兴,这是王招艺第一次主动提出跟她出去骑马。 去的时候王招艺骑得非常快,曹小姐根本就没有时间跟他说话。而到了平时他们歇脚的地方。 曹小姐才开始对刘妈进行谩骂,王招艺并不说话,只是听曹小姐一个人在说。 而这时的曹小姐没有了大家闺秀的含蓄,没有了读过书人的气质,也没有了平时郁郁寡欢体弱多病的表情。 有的只是满腔的怒火和女人对女人的嫉妒。王招艺所能做的,除了倾听还是倾听。 回到家,王招艺第一时间找到了东家曹殿公,对他说,东家,我有点想我兄弟了,想去看看,你去吗? 曹殿公略加思索说,什么时候? 王招艺回答,你要有空的话就现在。 曹殿公要进屋拿点东西,而王招艺回了自己的屋。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拿。 走出屋外,他看见刘妈正在干活,给孙大打替班的人正在起马粪。牵出马,走到门前进入大海的屋。 我走了,去看看我兄弟。 大海正在屋里磨镰刀,没有抬头说,走就走呗,啥时候回来? 王招艺没有回答。 大海抬头跟王招艺对视了一个眼神儿,说,我操,孙大傻子还没回来呢,你不等两天啊? 王招艺小声说,有时间我回来看你们。我和东家走,你不要出屋。 他们出了当院,骑上马王招艺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刘妈在干活,没有抬头,大海趴在窗户上看着自己。 刚开始上路,王招艺并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他没有对不起刘妈的地方,更没有对不起小姐的地方,也不会领她们任何人离开曹家,不可能因为自己让曹家人翻脸。 从一开始的有点讨厌刘妈,到后来的喜欢她,也可能喜欢的只是她的体温,而不是她的人。 从一开始的羡慕曹小姐有才学,到后来开始讨厌她的霸道无礼,可能那都是为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离开这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不能再跟孙大和大海在一起,他们是自己的好兄弟。 他们都是穷人,也可能穷人大部分都是好人。 王招艺对曹殿公说,东家,这次到了我兄弟那儿,我就不回来了。 曹殿公只回答了一个字,嗯。 王招艺继续说,我来到您家二年多,活没干多少,工钱没少开,还给曹家带来了不少麻烦,对不住您了。 曹殿公说,活你也没少干,工钱都是正常开,至于你所说的麻烦,那不是你带来的。 他们每一个人的麻烦都是自己找的,你的麻烦不也是他们带来的吗? 明天就是芒种节气,你在我这儿待了没有二年半,今年我给你开全年的工钱。 王招艺说,不不不,东家您对我已经够好了,曹家的每一个人对我都够好了,这半年的工钱我不要。 他们就这么走着谈着,谈着走着,到了军营的时候里边没有多少人,除了站岗的,就是伙房的人。 站岗的人认识王招艺,伙房的人就更认识曹殿公了。 临走时曹殿公拿出了一年的工钱,给王招艺说,这个钱你必须留下。 王招艺说,我不都说了吗?不要了。 曹殿公说,第一我拿出来的钱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这第二你兄弟张大强那边我也说不过去呀。这第三,这些钱对我来说也不多,所以你得收下。 王招艺说,那我就收一半,正好是半年我就收半年的工钱。 曹殿公说,半年也是收一年也是收,你就给我在你兄弟面前留点面子。你要是在这儿待着,以后咱爷俩还得常见面呢。 没办法,王招艺收了一年的工钱。 从伙房的人口中得知,张大强昨天上午就走了,接受的任务是到新民县火车站,具体什么情况,伙房的人也不太知道。 由于军营离火车站不是很远,所以伙房就没有跟着走,开饭的时候伙房要将饭送往火车站。 伙房很忙,因为是一个连队的伙房,现在要负责两个连队的伙食。 王招艺闲着也没有事,就帮他们一起做饭。 两天过去了,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换着班的回到军营睡觉,但是没有张大强。 他有点着急,决定今天跟着送饭车一起到火车站去。 到了火车站沿线开饭的时候,他看到了张大强。 张大强很惊讶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简单的跟张大强学了自己在曹家不干了的事儿。 张大强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先回军营,有什么事咱回去再说,我这还不一定哪天呢,没头。 王招艺本想问问这里出了什么事儿,但是没有吱声,因为他看到这气氛挺紧张。 他回到军营继续帮忙做饭,不过这回做的不那么多了,好像是人少了,但依然是做好了送往火车站。 依然陆陆续续有少量的人回到军营换个班睡觉。 这种情况持续了有半个月,张大强才回到军营。 回来的时候人足足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胡子长出了挺老长。 王招艺并没有打搅他,而是让他洗了个澡,足足睡了一天。 醒来之后他主动找了王招艺对他说,你要是乐意,咱就买个房子,你把那姓刘的老妈子给接过来,你看行不?好的买不起,破的还买不起吗?你想干点啥就干点啥。 王招艺说,你他妈脑子进水了?上人家干二年活,把人家老妈子给领跑了,那我成啥人了。 你给我介绍去的,你又成啥人了? 张大强说,不领就拉倒。在东北待几年,别的没学会,骂人的都学会了。 那你就在军营待着,我还乐意跟你待在一起,挺好。 王招艺说,唠点正经的,你在火车站待半个月干啥呀? 张大强说,大帅被人炸死了。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了,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 去火车站是确保我这一段,火车沿线安全。 王招艺问,谁干的? 张大强说,我哪知道啊,大哥,这是暗算,全民国最大的官儿,谁敢明着来呀。不过据传说啊!也就咱哥俩说说,好像是日本人干的。 王招艺皱着眉头说,日本人那不是外国人吗?日本人为什么要暗算大帅呢? 张大强说,那我哪知道啊,这也就是传说。 王招艺说,如果是他们会打仗吗? 张大强眯着眼睛说,不知道,打仗就干呗。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并没有打仗。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在曹家的生活令他不厌其烦,到军队之后,他感觉清静了很多。 他不想升官,又无心在这儿发财。也不参加训练,更没有人能管了他。 不过为了不给张大强找麻烦,他还是穿了一身军装,还配了一把枪,不过枪里没有子弹。 他管这叫做混吃等死,混吃等死也是很难受的,他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到外面去闲逛。 其实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张大强做的事情跟他是一样的。 有一天他发现军营后面的玉米地里有人在收玉米,他准备爬上墙头看热闹。 刚上去他就看到了一匹马,是一匹红马,是曹家的红马。 再仔细看,收玉米的人都是曹家的长工。 他跳下来去找张大强说,兄弟后面的地,有老曹家的地。 张大强说,是啊。 王招艺咧着嘴说,这离老曹家还挺远的,这怎么会有他家的地呢? 张大强说,我租给他的。 王招艺说,你租给他的,他老曹家的地多地都种不过来,都得租出去,还用到你这租地吗?再说了,你也不是新民县的本地人,你哪来的地呀? 张大强乐呵呵的说,我怎么就没有地呀,这是部队的地,当时画地的时候就给部队多画出来了。 没盖那么大营房,后面就空着不也是空着吗?他老曹的是地多,但是我租给他的地要比他租出去的地便宜的多。 谁怕钱咬手啊,有钱他能不挣吗? 王招艺想了想说,兄弟,你看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想啊,你把这么多的地便宜租给了曹家,而我到曹家干活,不用干多少活,他就给我开正常的工钱,那是不是这工钱就等于是你给我开的。 张大强说,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我就是不租给他地,你到他家干活该给多少工钱,他也得给,面子搁这儿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就是不到他家干活,这地我该租给他还得租给他。 王招艺说,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为了我拿公家的钱送礼,我心里过意不去。 张大强说,哎呀我的哥呀,你不是我哥呀,你就是我爹呀,我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了呢? 首先啊,这个地你要普通老百姓种,他种不起太多。 就得找地主种,那地主你不便宜点他能种吗?不得找一个自己认识的地主种吗?听明白吗? 其次就是这个军营里的钱没有哪一分是我的,哪一分是公家的,上面发下来的军饷,除了我给弟兄们分发下去的,剩下的都是我的。 军营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得干点什么?或是有点地或是有点买卖,都得有点进钱道,这些钱基本都是我的,但是军营里不够花的时候我也得拿出来倒贴呀!军营里古往今来就是这样,这回你懂了。 王招艺说,有点明白了,你就是土皇帝呗。 张大强说,哎哟我的哥呀,我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这两个钱,怎么就变成土皇帝了呢?行行我也不跟你说了,你爱咋地咋地。 秋收的季节在没有太阳的阴凉处是非常凉快的,但如果站在太阳底下一点也不比夏天好过哪儿去。 新民县这个地方,管秋天还站在太阳下面干活的人叫做,晒秋傻子。 孙大是个懒人,他宁可被太阳晒,也不愿到地里去扒苞米。 这块地离曹家很远,春天种地的时候需要带饭,但秋收的时候不需要带饭,会一车一车的往家拉玉米。就把饭取回来了。 离中午还有一会儿,车里的玉米也不是太满,孙大已经把车赶出地上路啊。 走出没有二里地,他看见前面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路中间,背对着自己扛着枪。 2023年8月1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39章 决定替兄弟回家 孙大心里在想,真他妈倒霉,碰上这么个傻子,扛着个枪在路中间站着。 我要是让他躲开,他不躲开怎么办?他有枪。 这不就是想揩点油水吗?我哪有钱呢? 听大海说这个军营里的大官跟东家关系不错,还是王招艺的弟弟,可我也不能因为这点事进去找去。想着马车已经走到了跟前儿。 孙大下车说,大哥我拉玉米搁这儿过,您行个方便,让我过去。 前面的人把肩上的枪摘下来,孙大有点紧张,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孙大说,大傻子。 孙大一看是王招艺又气又笑的说,你他妈吓死我了,你有病咋的? 王招艺乐呵呵的说,瞅你那熊样,别像我似的,一紧张再把裤子尿了。 孙大说,没你那爱好,走的时候你咋不等我回来呢?大海说你会回来看我们,你也没回来呀。 王招艺说,我回去干啥呀?没啥事儿我能回去吗?你和大海要是有啥事儿就直接通知我,我就在这军营里,我走之后家里怎么样? 孙大笑笑说,你是问刘妈和曹小姐?一切正常,啥事儿没有。 刘妈每天拉了个大脸,一点笑容都没有,除了干活就是干活。 曹小姐也是每天的脸上没有笑模样啊,像个病秧子似的。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磨着东家,让他出去当教书先生,对,现在叫老师。 王招艺问,那东家同意了吗?孙大说,你说呢,他家还差那点钱吗?能让她出去吗? 王招艺清楚,麻烦就是自己带去的,只要自己一走,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孙大接着说,我得走了再不走啊,中午饭取不回来呀,地里那帮犊子都得骂我呀。 王招艺说,行,那你走。 马车走动,孙大回头对王招艺喊,要是有空到我家去转转,我爹我娘听说你走了,还挺上火。 我家那些小崽子你巴拉巴拉,看你相中哪个抱走一个,给你了,我他妈快养不起了。 王招艺扯着嗓子喊,快滚!大傻子。 美好的秋天一闪而过,入冬了 。王招艺除了偶尔上新民县去买点烟,再买两本书,尤其是历史书,他只买自己能看懂的,在曹家看书养成了习惯,剩下的时间都是骑着马,在野地里乱跑撵野鸡打兔子。 别人在军营里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可是他没有家小要养。 他也不想攒钱,他也不想回河间府。没有任何目标,没有任何目的。 张大强开军饷的时候也给王招艺带了一份,但是他没有要,让张大强自己留下,说,我要钱干什么呀? 张大强说,不要拉倒,先放我这儿,有我的就有你的。 我看你都要憋疯了,过两天我去奉天领你去得了呗。 王招艺说,你去奉天有事儿干,我去奉天干什么? 张大强说,领你散散心。 奉天是一个王招艺从来没待过的城市,但是他感觉并不陌生,这有点像北京城,唯独不同的地方就是这儿比较冷。 快到小寒天气了,人们出门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本来张大强说要领他出去溜达溜达,看一看奉天城。 由于天气太冷,到了奉天他们就决定不去了,张大强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儿,就是领一些标志和旗。 在领东西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老乡,也是小时候的好哥们,一起出来混的,老乡一定要请他吃饭,天很冷不能出去玩儿,张大强决定,出去跟老乡吃饭,说不定还能打听打听老家的事儿。 去的路上,王招艺问,这老乡跟你关系好吗?张大强说还行,我们一起出来混的有四个。 有我还有一个叫李门重,还有一个叫马船,今天看到这个叫牛近虎,数他最小。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穷还年轻,总想出来闯一番天下。哎呀,不懂事儿,我们四个就跑了,出来拜山当了土匪。 没想到土匪没当几天就当上了兵,自从当上了兵,我们四个也就分散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了,今天看到这个牛近虎,有点文化,瞅这样混的不错。 到了饭店第一眼王招艺对这个牛近虎印象不错。圆脸,戴个金丝眼镜,穿一套军装看得特别文雅。 还让王招艺坐下跟他们一起吃,但是王招艺来的时候嘱咐过张大强自己不会坐下跟他们一起吃饭,就在旁边站着。 吃着饭,他们聊到的第一个话题当然是家乡,牛近虎说,自己去年回老家了。 张大强急切问,那你到我们村去了吗?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吗? 牛近虎说,能不去吗?我那个时候在你们村儿不跟一个小姑娘搞得不错吗?我去看看。 人家都嫁人了,都有孩子了,没机会呀,有机会把她叫出来,再扯一扯,不也挺好吗?现在跟人家说不上话,我就上你家了。 你家大伯身体可不咋地,有点下不来地了,你妹妹已经嫁人了。 张大强问,嫁谁了? 牛近虎说,这我没问,我就知道嫁你们村儿了,每天都回来照顾你爹。 张大强问,那他们过得怎么样? 牛近虎说,挺穷啊,张哥我去那天没揣钱,我要是兜里揣钱,我就给大伯扔点了,有时间你也回去看看。 张大强说,行行,就得到这些消息,我就感谢你了。 牛近虎说,哥,我看你今天也来取东西,你混到什么样了? 张大强说,连长,小哈喇蜜子。 牛近虎说,连长还小啊,你别管多大官手里管的一帮人有实权呢。 自己再干点啥油水肯定不能小了,怪不得你不回家呢,你这要是请一个月俩月的假可不得了。 张大强说,行了,别说我了,说说你。 牛近虎说,我有啥可说的,认识两个字儿,挂个文职看着官儿不小,挣那两个死钱儿。 老家爹妈我都管不上,全靠我哥,在奉天我娶媳妇了,还有个孩子。 不瞒你说我还有个相好的,这钱呢,咋整也是打不开点。不像你一个人,人走家搬,手底下还管着一百多号人。 张大强说,人多也有操心的地方,不娶媳妇儿是娶不上。这不明显没有你混的好吗? 牛近虎说,不娶媳妇儿不要紧呐,更好,今晚上你别走了。 奉天城大大小小犄角旮旯的妓院,明的暗的没有兄弟找不着的,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都能找到。 张大强说,兄弟哥是真想跟你留下一起玩一玩,但今天不行啊,我是今天下午五点的火车,回新民县,东西我得送回去,事儿我得办了。 牛近虎说,那你可就别怪兄弟没尽地主之谊了。 张大强说,这就挺好了。到了付钱的时候,牛近虎拿出了自己的手包,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钱。 张大强摸了一下自己兜,刚想说话。王招艺用手指捅了一下张大强的后背,张大强知道他想干什么就没有吱声。 牛近虎包里翻不出来又在兜里翻,最后说忘带钱了,不过不要紧,这家的老板我认识,说一声明天再给他。起身出了包间儿。 王招艺对张大强说,行了你可以去给钱了,不然你以后就要背骂名了。 回来的路上张大强问王招艺,大哥,你看我这个老乡怎么样? 王招艺说,不怎么样,混蛋一个,我来东北好几年了,这么混蛋的人还头一次见。 张大强说,是啊,小的时候虽然不在一个村,但也总在一起玩,没发现他这样,现在感觉他挺不是物。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不认识老板的? 王招艺说,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张大强说,太监, 王招艺说,那太监是干什么的? 张大强说,伺候人的呗! 王招艺说,那伺候人最主要的是什么? 张大强说,勤快。 王招艺笑了说,是察言观色。你听我给你讲啊,他说到你们村去看了你的父亲兜里没有钱,实际上他是去看别的女人,这么大的官儿去玩女人,兜里能不揣钱吗? 你要知道你们手里的小钱对于老百姓来说那都老多了。对朋友够不够意思咱先不说,他撒谎。 还有他说他父母全靠他哥,他有钱养相好的,找女人,没有钱养父母吗?再说他还有媳妇儿。 明明兜里有钱,吃饭付钱的时候偏说没有钱。 看不出来吗?这种人的钱不会给父母朋友媳妇儿花,谁也交不下他。 张大强问,你为什么说他兜里有钱呢? 王招艺说,我不说了吗?他根本就不认识饭店老板。 咱们进门的时候老板就坐在柜台后面,从咱们进来到吃完饭,你看见老板有跟他说话吗?伙计有跟他说话很熟吗?他认识谁呀?你告诉我他像认识谁? 你不付钱他也会付钱,没几个钱,到时候就变成了你有钱不拿,他借钱请你吃饭。 以后离他远点,告诉你身边的人也离他远点,这种人走近了是要吃亏的。 回来之后张大强将取回来的旗换上,还给地方带了一些也要换上。 王招艺看着换完的旗,这变成国军有什么好处吗? 张大强说,有啊,对我来说就有好处,以前是东北军,南方还有一个政府,还有一个军队。 早早晚晚还会打仗,现在好了,变成一个政府一个军队,跟谁打呀?这不打仗了,等过了年你给我写一个请假申请,我要回家看看。 过了正月十五张大强就将王招艺给自己写的请假申请递了上去。 等待从来都是漫长的,无事可做的等待就更加漫长。 三个月过去了,只等来两个字,待办。以前不给假可以理解,自己也不敢请假。 因为新民县是自山海关进关之后,直线进入奉天的必经之路,交通发达,地理位置重要。 自己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不换人不给假正常。 可现在也不打仗了,为什么还是不给假呢?他认为自己是没有疏通,又过了一个多月,已经入伏了,王招艺又给他写了一个请假申请。张大强又带上钱亲自到奉天去请假。 这次决定送点礼,希望在年前请假回家。 第二天他就回来了,王招艺看到他的脸像苦瓜一样就知道又没请下来假。问他,还是待办? 张大强说,还不如代办呢,上一次待办还有个盼头,这一次就是不给假。 王招艺问,没说为什么吗? 张大强回答,没说,不过我私下打听了一下,说是跟老毛子关系紧张,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这东北崇山峻岭的,俄国人也多,日本人也多,来干啥呢? 王招艺说,行了,别说了。想干你不就得听人家的,要么你就别干,不干想哪走哪走。 张大强无奈的说,哥呀,真有点干够了,可是没办法呀,净打仗的时候那都干了,现在应该是不打仗了,那你说我能不干吗? 况且这玩意儿挣的也不少,我家就没有人当这么大官儿。 王招艺哼了一声,那就老实搁这待着。 刚过未伏没几天,从奉天就传来了,在北边跟老毛子打起来了,这样张大强请假回家更是不可能了。 王招艺总想知道谁能赢,就问张大强那你说说打起来了,这谁能赢? 张大强说,那我可说不好,看看文打武打呗,现在他们叫苏联,可也挺厉害呀。 可咱这边的兵也不少,现在不都换旗了吗?南方的军队也参战,那还真不一定,想回家是不可能了。 哥呀,我跟你说点事呗! 王招艺说,什么事儿? 张大强说,我看出来了,别说这仗打的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儿,就是打完了,我的假也请不下来。 我现在的位置要是不上前线打仗,以我兜里这些钱呢,想在往上晃荡晃荡,怕是够呛,连长就到顶了。 不行我先在这儿干着,你替我回趟家呗。 王招艺有点惊讶的说,我替你回家算怎么回事儿啊? 张大强说,咱俩一个头磕在地上是结拜兄弟不? 王招艺说,是呀! 张大强说,你觉得作为兄弟我对你咋样? 王招艺说,不错,比我那些亲兄弟强。 张大强说,那你爹就相当于我爹,如果你爹要是有病了,老了,你觉得我会不会到你的家乡去照顾你爹给他养老。 王招艺说,用不着,我没爹我爹死了。 张大强气乐了说,我说错了啊,我重说,要是你娘就是咱娘,老了有病了,你说我会不会到你的家乡去照顾她? 王招艺说,用不着,我兄弟哥们多家里好几个呢。 再说了,没有也用不着,他们从小把我送去当太监,现在我回来不拿我当正常人看,不管他们。 张大强挠挠头说,哥呀,你不读过书吗?我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你看啊,咱是结拜兄弟,我跟你就胜似亲兄弟。 这么长时间了,我没跟你提过别的要求?你替我回趟家,看看咱爹,看看咱妹子行不? 王招艺说,去不了,没钱,我也找不着地方。 张大强气急了,大声的说,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2023年8月1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0章 出到柳河县 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这事儿还用跟我合计吗?你说我去不去? 鞋,衣服,烟,钱,王招艺觉得没什么可带的了。 哥,你不用带太多东西,带钱就行,别的东西都可以买到,你带了多少钱? 王招艺说,都带着呗,我就这十几块钱。你不说了吗?你爹就是我爹,那我不得带点钱吗? 张大强说,行,那我再给你拿点说着,他掏出来两个纸卷儿一长一短。 这是一百五十块大洋,你带着回老家。 王招艺说,多少?多少? 张大强说,一百五十块大洋。 王招艺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曾经将一百块银元分给我的家人,包括我的哥哥弟弟,我的母亲。 我是不是也跟你说过,后来我后悔了?当我难的时候,没有钱花的时候,我后悔了。 我问你,你把这么多钱交给我,我要是跑了怎么办?我回到你家把这些钱交给老爷子,老爷子把这钱丢了怎么办? 你知道这些钱代表着什么吗?在这个地区这些钱够一个好长工,干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 平常人家娶媳妇能娶好几个,兄弟,这叫钱哪。你叫我拿这些钱上路,我心里都没底呀。 丢了,被抢了怎么办?没有了这些钱,将来你怎么活呀? 张大强笑了说,哥要是当兵当官不挣钱,那谁当兵谁当官啊。 这些钱咱一定要想办法顺利的拿到家去,但如果真的丢了被抢了也没事儿,只要你没事就行。 这不是我的全部钱,我还有,丢了咱也娶媳妇儿也有钱养老。 王招艺说,当年你送我去曹家,给我扔下十块银元,我就知道你有钱,但我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张大强说,哎呀,还有呢。 王招艺说,你还有啊,那我拿着这些钱跑得了呗,回老家回河间府。 张大强说,穷人的命连五块大洋都不值,我的命五百块大洋都不换。你救了我的命,拿走这些钱我也不吃亏,再说这些钱就是你的,你跑什么呀? 你先听我说完,这首先在路上,能坐火车的,不坐马车,一定要坐马车的,要中午走,不起早不贪黑,东北的地区民风彪悍,土匪众多,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的到达柳河镇。 再有就是到达老家之后,这些钱不能给我爹,这么多的钱,吓也把他吓死了,全都在你手里拿了。 如果我爹有病还没死,你就拿这些钱给他看病。如果他死了,你就拿这些钱给他出殡。 如果在你回去之前他就死了,一定会欠下很多外债,你就拿这些钱还外债。 再有一个就是咱妹妹,她叫张志凤。听牛近虎说她结婚了,如果她过得很好那就算了,如果她过得不好,你就拿这些钱帮助帮助她, 但要看看她嫁的是什么人,如果她找的男人吃喝玩乐输耍不成人,那就以后再说。 这些事儿用不了几个钱,剩下的钱全都握在你手里,谁也不行给。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不乐意待,那用不了几天你就回来。 但如果你看那个地方还行,我爹有病你就先伺候他,如果我爹没了你就先在那住下。 多则二年,少则一年,我就不干了。到时候我也回去,咱哥们在当地干点啥?你看行不? 王招艺拿着这钱看着张大强,心想这就是个结拜兄弟,我自己亲兄弟千方百计算计自己。 而面前这个人拿自己当亲哥,王招艺除了行字,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再说怎么也没有意义。 临走的时候张大强将王招艺直接送到奉天,因为是战时,只能弄到,到抚顺的火车票。 张大强说,剩下的路哥你就得自己走了,还有几百里的路程,你得多加小心。 如果军队和公家的人把你拦住,那好说,你把我和新民府给你写的信拿出来,上面有印章应该没问题。别着急,别走小路就应该没事。 告别了张大强,王招艺上了去抚顺的火车,在抚顺火车站下车之后的路程,正常情况下坐马车五天左右应该能到,硬是让他走上了十几天。 他雇的马车,早上八点之前不走,下午就是两三点钟到达镇上,也不再往后走。 一天只走几十里,刮风下雨他就住店不走,到达柳河镇的时候已经是快到白露节气了。 进入柳河镇,他才知道这不叫柳河镇而叫柳河县。就像新民府是新民县一样,大家现在还仍然叫新民府。 到达柳河县的时候是下午,他也决定不再往前走,而是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决定雇车前往谢家堡子。 在吃饭的时候老板告诉他,谢家堡子离这走路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雇马车一会就到,离柳河县城很近。 吃完饭他没有住店,而是直接雇了辆马车前往谢家堡子,到地方的时候离天黑还有一会儿。 还没有进村,他就看到有一行人向村外走来,这是一条河。 河这边没有人家,那一边就是村子一排一排的房子,看着非常整齐。 这一行人顺着河边往前走,走的非常缓慢。他们有的人腰间系的白布,有的人头上扣的白布。 马车师傅对王招艺说,你看这不吉利遇到上庙的了。你看看老板我就不往前走了,行不? 王招艺付了车脚钱,马车就回去了,他背着自己的包袱想过河,但是还没有过去,像送葬的队伍就已经上桥了,他决定往后退一退等一等。 他在仔细看,这好像跟自己老家的风俗不太一样,只见前面有一个人个子不高,神情呆滞,拎了一个灯。走的非常缓慢,实际上整个队伍走的都是非常缓慢。 后面有三个人并排走,中间的人是倒着走,两边的人搀扶着他的胳膊。中间的人手上拽了一个扫帚,扫帚上还绑了一把黄纸。 旁边还有人用手举着纸扎的牛,还有人举着两个小纸人儿。 后面的队伍先是男的后是女的。有人扣着孝帽子,有人扎着孝带子,少说也有二十几人,这其中还有抱小孩儿。 王招艺有点没看明白,为什么下午还有送葬的呢?但见前面的人走过桥,到了一棵榆树面前,这时他才看到榆树底下有一个小庙不高一点儿。 前面拎着灯笼的人,和三个并排走拽着扫帚的人,围着榆树转了三圈。然后开始往回走,但回去的速度要明显比回来的速度要快。 这些人走回村子之后,王招艺并没有立刻过桥,而是等了一会儿。他看着这榆树,看着这小庙,看着这村子和这条河,有不少的围观的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送葬的队伍里有他将来的妻子和孩子。 进村之后他向看热闹还没有散去的人,打听张家的位置。 一位圆脸,穿着花布衣裳,正在嗑瓜子的女人告诉他说,张大强啊!你看见这一条街一条街的都是横着的,你走到头,有两条街是顺着的。走到最里边你左拐,他家院子最窄,院脖子最长,房子靠里边儿三间小破土房就是大凤子家。 王招艺谢过了女人,继续往前走,就像那女人说的一样,他家特别好找,王招艺很快就找到了。 也在不远处闲谈的老者口中确定了,这就是张家,推开大门,这门已经松散了,往里走院脖子确实很长,别人家的房子靠前,而他们家的房子靠里,有一个能过马车距离的道和菜园子,用木棒墙隔开了,走了十几米之后,院子就大了一些,映入眼帘的是三间土房,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维修了,土房上方的草已经很旧了。 王招艺出于礼貌的喊了一声,有人吗?这时传出了两声懒洋洋的狗叫,土房的窗户是开着的,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有人,来了。 女人走出来,王招艺看见她二十多岁,个子不矮,偏瘦,长得有点黑。对王招艺说,你找谁? 王招艺说,这是张家吗?女子点点头说,是。 王招艺说,你是叫张志凤。 女人说,对你是谁呀? 王招艺说,我自我介绍一下的,我是张大强的结拜大哥,我叫王招艺。 女人有点激动,手有点颤抖,而且掉下了眼泪说,我大哥回来了吗? 王招艺说,没有,他回不来,所以让我来了。 女人有点失落,说那快进屋! 进屋之后王招艺发现外屋和里屋都特别整洁,也可以用什么都没有来形容。 里屋炕上有一个老人,年龄并不是很大,但是能看出来他已经卧床了。 老人能看到王招艺的到来,眼神跟着他的身体晃动,但是并不说话,而且神情呆滞。 大凤子说,我哥也不回来,再不回来就看不见我爹了。 王招艺说,看大叔岁数也不大呀。 大凤子说,是岁数是不大,但这些年净干活了,拉着我们两个长大,跟我哥都操碎了心,前些年就是走路不太方便,但今年光中风就犯了两次。 除了吃饭喝水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天饭也吃的少了。 王招艺说,没找大夫给看看吗?抓几副药。 大凤子说,找了,药也抓了,效果不大,大夫说了,就剩熬心血了。 王招艺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碗,碗里是粥好像还有几个肉粒儿。 大凤子说,今天咱村儿有办事情的,中午我家男人给拿回来一块熟肉,我切成丁给我爹吃,平时也是没有。 王招艺问,那平时吃啥呀?大凤子说,我爹有病,都已经二年没种地了,家里吃的基本都是我从婆家拿来。大哥你还没吃饭?我这么称呼你行吗? 王招艺说,行,张大强就管我叫大哥。 大凤子说,那我就更得管你叫大哥了,我去给你做点饭,一会儿我家男人说帮忙回来给我带点菜,咱们一起吃一口。 就是今天得回来的晚点儿,白天我在这儿,晚上他在这儿。 从大凤子口中得知,自从张大强走了之后,他爹体格就一直不好,这几年腿脚一年不如一年。 去年牛近虎回来告诉他,张大强当兵了老人并不高兴,他只是希望张大强回到自己的身边,老老实实的种地。 大凤子已经嫁人快三年了,有个孩子已经快两岁了。 婆家姓周,兄弟两个,妹妹一个。她男人排行老二,大家都管他叫周二, 王招艺问大凤子,你家过得好吗? 大凤子说,一般人家呗,都是给地主家种地当佃农,这地方当佃农饿不着。 王招艺说,那大叔看病抓药的钱都是你拿的了。 大凤子苦笑的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家也是没有分家的人家。 平时往这倒腾点米,倒腾点油就不错了,我哪能拿出看病抓药的钱,不怕你笑话大哥,我手里都见不着啥钱儿。 这看病抓药的钱是地主家谢大老爷给拿的。 王招艺说,这个地主不错呀!你嫁人了,你哥要是不回来,他不就赔了吗? 大凤子说,哥呀,地主还有赔钱的吗?我爹跟他说过,我哥当兵了,当兵的自然有钱了。 就是我哥不回来,他借我家的几块钱,到最后可以拿着房场顶,人家可不赔。 王招艺问,这房场值钱吗? 大凤子说,那要看在哪儿了,在别的村就不值钱,五块银元就够了,在谢家堡子少说也得十块银元。 王招艺说,为什么? 大凤子说,这离柳河县城近呢,别的村儿地主收粮都是五五开,交公粮交税都是五五开。 谢家堡子地多地还好,老谢家到这儿当地主的时候,那会儿还没有人。为了招人,他家祖上留下的规矩是四六开,交公粮交税都是四六开。佃农六地主四,一直延续到现在。 得是祖上就在这当佃农的老户。人多了,房子自然就不够用。你把耕地变成房子,人家自然就不乐意。 所以想在谢家大地主手里买个房场,少则十块银元。 要么就给他家五亩地荒山开成耕地。好开的荒早被人开完了,现在继续开荒就得到谢家山。上面全是石头,根本就开不了。 你说这房场能不贵吗?外来的人根本就不买,也不来,因为他们种地是五五开。 本地人种地多的,吃饭的人也多,根本就攒不下钱。谁家要是有两三个儿子,都买房场在盖房子,那得多少钱呢? 今天死人的老李家十四口人住三间房,东西两屋南北四铺炕都住满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六个孙女,孙子能不吵架? 都说婆婆偏向那个偏向这个,前几天吵了一架,昨天她家婆婆吃假鸡蛋黄蘑菇,自杀了。 看着,就这样,他家也不会买房场也不会分家,没钱。 王招艺看着大凤子无奈的表情,说,你家也这样吗? 大凤子说,差不多,比他家强点儿。 人家供咱家爹吃的,喝的,用的,说点啥,我不也得听着吗。 2023年8月1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1章 王招艺说,风光大葬 清晨,王招艺爬上紧挨着张家的土岗子望向山里。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没有注意高山,河间府是平原,新民县也是平原,可柳河县三面环山,一面靠水。 尤其是这秋天的山由红色绿色黄色组成。 由于起了雾,这雾就在山的一半,有一种雾在山里,山在雾中的感觉,好像是人间仙境。 往下看谢家堡子,每一条街都是整整齐齐,伴随的鸡叫和偶尔的狗叫,家家的烟囱都升起来做早饭的炊烟。 王招艺心里在想,这不就是人间仙境吗?不就是人间烟火吗?听说这里常年丰收,不会像关里一样饿死人。也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必经之地。 说这里民风彪悍,土匪众多,可自己一个也没有看到,他想不明白张大强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大哥,大哥,王招艺往岗子下面看去,是张志凤。 他走下土岗说,来的这么早,大凤子说,天天都这么早习惯了,我家那人得下地。 王招艺说,一会儿你去出葬礼那家找到小周告诉他不用回家拿米了,让他到这儿来,我有点事儿。 大凤子说,没事儿哥,米我拿来了,都放外屋了,你别多心,我这就给你做饭。 王招艺回屋的时候看到大凤子拿来的米有十斤左右。 昨天晚上大凤子的男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拿回来了一些菜,王招艺和大凤子做好了饭他们一起吃的。 大凤子告诉周二,明天参加完葬礼,回家拿些米来。 周二面露难色随口说了一句,不说好后天拿吗?大凤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周二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说,好明天从老李家回来,我就回家一定拿来啊。 王招艺让他们两口子都回家了,而是自己伺候张大叔。走到大门的时候大凤子跟周二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他知道这个地方饿不死人,但是如果从别人家拿米,一天两天行,常年的米面粮油谁家也不乐意。 王招艺说,米拿来了,你也把他找来,我确实有点事儿。 出葬礼的饭总是吃的很早,不一会儿周二就跟着大凤子回来了。 王招艺让周二借来一辆马车赶着,他们一起去了县城。 不到中午他们已经回来了,买了米,面,粮,油,肉,咸鱼,还有一些家里要用和王招艺要用的东西很多。 除了谁家娶媳妇,死人,孩子过满月需要招待,周二没有见过谁买这么多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大舅子的这个结拜大哥很有钱。 卸车的时候大凤子问,大哥你买这么多的毛巾干什么? 王招艺说,拿进去,我有用。车卸到最后,王招艺说,留下一袋一百斤的米和一块猪肉,你拉家去。 大凤子和周二齐声说,那可不行,大凤子说,大哥,你来一趟,我们没给你买什么东西,你还买东西往我家拉。 王招艺说,我得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你们就拿我当大哥,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这米剩下的也够吃半年,肉不吃该坏了。 这以后呀,得闲呢,你们就来照顾,要是没有时间,大叔就由我来照顾。下午帮我找个大夫来, 大凤子和周二一起将肉和大米送回家,路上,周二对大凤子说,你哥的结拜大哥就这么有钱,你哥现在是不得更有钱了? 大凤子说,我哥有钱不很正常吗?驴粪蛋子还有翻身的时候,我老张家就不能有钱了。 周二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你哥有钱了,那欠谢地主家的钱不就有着落了吗?他也不会收你家的房场。 大凤子说,我想也是。 周二说,你说谢地主有没有可能到你家来催债呀?管这个王大哥要你爹欠下的钱。 大凤子说,不知道,要也不能给呀,我爹这几年得欠人家多少钱了,连今年看病抓药的就更多了。 我爹欠下的钱得让我哥还,不能让人家还呢,这都够意思了,你看他买那些东西。 我这些年好像也没给我爹花这些钱。回家你还得去给找个大夫呢。 由于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门前的河沟里流起了水,是晚上的雨,白天的水特别清澈。 好几家的妇女都在门前的河沟里洗衣服,王招艺有点不好意思,端着盆打着水,在院里洗。 大凤子想帮他洗,但是他不用。大凤子看着洗衣服的王招艺心里在想。我哥这个结拜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前两天找来了大夫说我爹不行了,但是他仍然给抓了药。 他亲自熬药,而且还亲自喂,他不但会熬药,而且会做饭,还会自己洗衣服。 说是在我哥手底下当兵的,但怎么个看都不像,瞅这样好像比我哥小不少。 正想着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在喊,大凤啊,大凤。 她看了一眼,是本村的地主,谢大老爷。 王招艺站起来看了一眼,问这是谁呀? 大凤子说,地主。说着地主已经进了院儿。 大凤子说,谢老爷今天这么有空呢。 谢地主说,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张嘴就老爷闭嘴东家。这都民国多少年了?叫哥,你叫哥就行啊。 王招艺看着眼前这个人并不比自己大多少,也就三十多岁。稍微有点瓜子脸,五官端正,人长得特别精神。 在王招艺的印象里地主应该是肥胖的,脸上没有笑容的,再不济也应该像曹殿公一样,年龄大一点的。 眼前这个人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地主联系在一起。 谢地主对大凤子说,这位是? 大凤子说,这是我哥的结拜大哥姓王。 谢地主说,哎呀王先生,然后做了个揖王招艺还了个礼,这两天我就听说张家来了贵客,一直想来拜访拜访。 但是没办法,忙啊,您也知道这村里都种我家的地,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得找我,这躲都躲不开,前两天李家的事儿就忙了两三天。一直没有来看王先生,多包涵啊。 虽然曹殿公对王招艺一直很好,但是王招艺对所有的地主印象都不是很好。 但是人家谢地主很客气,他也只能说,哪儿的话呀,没有去拜访您,都是我的不对了。 说着大凤子将他们让进了里屋,谢地主说,听张叔说张大强在外面当了兵,混的应该不错。 王招艺说,还行,连长。 谢地主说,呀,那官儿可就不小了。这以后要是回来还得指着他照应照应啊。 王招艺说,连长官不大,别说没回来,就是回来了,要说这照应也得是谢老爷照应他。 谢地主说,你看你跟大凤犯一样的毛病,这肩膀头齐了为弟兄,我瞅你也没有我大,以后你就管我叫谢哥,行不? 王招艺,那可不行,这做人还不得有个高低贵贱吗? 谢地主说,你这两天在张家做的事情,人品还不够高吗?你跟张大强就是结拜兄弟,现在的结拜兄弟都啥样了?能做到你们这样,还不难能可贵吗?你我之间贵贱已见分晓。 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不是把我的身份也抬高了吗?若论高低贵贱,你能叫我一声哥,也是我占便宜。 王招艺看出来了,谢地主是读过书的人,而且特别能说。没办法,也只能说,那我就高攀了,叫你一声谢哥。 谢地主说,不高攀,兄弟以后在谢家堡子或者是说柳河县有什么事儿你就跟哥说,能办到的哥肯定差不了事儿。 王招艺说,那行,谢哥以后少不了麻烦你。 谢地主又在张家待了一会儿,问了问老人的身体好一点没有,又问了问钱够不够花就走了。 大凤子说,这奇了怪了啊,我以为他是来要债的,一个字没提。 这谢地主平时为人是不错,可也没见他跟谁说话这么客气,大哥他为什么跟你这么客气呢? 王招艺继续洗他的衣服,说,因为你哥当连长了。 尽管又买了不少药,但是张大强的父亲并没有吃多少,一点一点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招艺来到谢家堡子的第十四天,张大强的父亲就死了。 王招艺感觉他死的时候跟大伯死的时候是一样的。 只不过没有大伯死的时候那么令人伤心,可能是来的时间短,也可能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关系的事儿。 在老人还没有咽气的时候张志凤说,死就死,死了就少遭罪了。 但老人死后她哭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扑在老人身上好几个人才能把她拉开。 她在地上打滚大哭,边哭边喊,爹呀,我的爹呀,我又没有爹了。 我没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你跟女儿遭罪了,我对不起你呀。 爹呀,你记住女儿的样子,来生来世我还给你当女儿,我要给你当亲女儿。撕心裂肺的喊,爹呀,我的爹呀。 在场的人都被张志凤的哭喊声所感动,没有一个人不落下伤心的眼泪。 但所有人的哭都是没有用的,这个时候重要的是把丧事办好。 周二请来了谢地主,谢地主说,行了,别哭了,哭也哭不活,哭坏了身子,老人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 谢地主把周二和大凤子叫到了跟前说,这老人去了,你们得把他最后的孝道尽了啊! 张大强没在家就得你们说的算了,这老人的身后事,你们是什么意思啊? 王招艺也走了过来在那听着,大凤子还在那哭,周二说,我俩都年轻,有什么事儿还得谢大老爷帮忙张罗的。 谢地主说,帮忙张罗,那是一定的,我的意思是说。咱这事情是办的简朴一点还是风光大葬。 周二没有说话,大凤子哭得更凶了。 王招艺说,谢哥怎么算简朴一点啊?什么又是风光大葬啊? 谢地主说,这简朴一点啊,就是自己家这几个人,整两桌饭一吃,上两趟庙。 找个木匠,订个薄皮棺材,我那有旧木板,扔一个大子就行。不扔也行,给我点颗烟也行,后早晨找个马车拉到山上一埋。 这风光大葬吗?首先得请一伙儿像样的古乐队,吹吹打打那是必须有的。 还有就是这纸活,光有纸人纸马是不行的。 得有金山银山摇钱树,金条银条二人台。 这棺材上也有说头,请人进谢家山砍上等的木材,做上等的棺材。 这上等的料子,光棺材就得一千多斤。 刷十几遍的漆,大红棺材上面游龙走凤,雕梁画柱。 这后早晨出殡的时候要三十二个人抬杠两班倒,用人抬进谢家山,虽说这六十四个抬杠的人不要钱,但这好烟好酒好吃好喝是避免不了的。 你看这张家的情况,我不得问问吗?大强不在家,我只能问他俩。 王招艺明白张家没有钱,而且还欠了谢地主不少钱。 周二和大凤子也没有钱,即使有钱那也是人周家的钱,不会拿来办张家的葬礼。 所以周二支支吾吾,大凤子低头不语就是哭。 王招艺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道,风光大葬。 王招艺对谢大老爷说,谢哥我是外来的,对你们当地习俗不是很懂。 这些事儿你就一一操办,钱你就先替我垫上,等完事儿了咱一起算,没到中午纸活就送齐了,摆了满当院子。 上县买菜的人也回来了,只等吃完饭进山伐棺材料的人就出发。 吃饭之前要进行第一次上庙的仪式,把专门帮助办丧事的司仪老罗难住了。 不知道由谁来倒着走拽扫帚。正常情况下应该由张大强来,后面还有摔丧盆,打灵子帆,都是这一个人的活。 可张大强不在家,侄男外女这活人家也不乐意干,况且张家在这还没什么侄男外女。 就剩下大凤子的男人,但是人周家老太爷不太同意,首先是大凤子不是老人的亲闺女,其次干这些活的人正常情况下是要承受家产的,但是张家也没什么家产,办完这丧事,把房场卖了都不一定能还起全部外债。 最后王招艺说这活我干了,老罗说这也不合规矩啊! 王招艺说,合规矩,我和张大强是结拜兄弟。他曾说过我爹就是他爹,他爹就是我爹,是我家兄弟应该干的,我全干。 王招艺扣上孝帽子穿上孝衣,被两个人拖着倒着走手里拖拽了一把扫帚。上面绑着一把散开的黄纸。就像他第一天来,看到李家上庙一样,非常缓慢的走到村头,过了小桥围着老榆树和小庙,转了三圈又回来。 到了下午将黑天的时候上山拉木材的人回来,王招艺看到这些木材非常困惑。 打一个棺椁,三驾马车拉回来,大大小小二十多棵树。其中有两棵像水缸一样粗,但不是今年新砍倒的。 看样已经干了,应该放倒好几年了,剩下的都是新砍倒的,有像大腿一样粗的,有像胳膊一样粗的。但是王招艺只认识像大腿一样粗的非常非常直溜是松树,别的都不认识。 有人告诉他,这干木头是用来做棺材的,湿木头是用来抬棺材的。 这一夜三个木匠一夜没睡,一个漆匠半夜就起来了。 王招艺上半夜守灵,下半夜睡了一觉,等他起来的时候。大红棺材已经做好王招艺感觉这棺材出奇的大,上面画的也非常好看。 不自觉的说了一声,这么大能抬动吗?漆匠还没有画完,接话说,人多呀,你家是十六杠,三十二人抬,六十四个人倒班。 王招艺说,上哪找那么些人去啊? 漆匠说,你就准备好,好烟,好酒,好菜就完事了,有谢大老爷出面,别说你三十二人抬呀,六十四人抬,一百二十八个人也给你凑齐了。 王招艺说,这棺材有一千斤,有吗?漆匠说,有,但是棺材还不算沉的,抬棺材的木头才沉呢,那都是湿的干的怕断。咱谢家堡子二三年没有三十二人抬下葬了,明天看热闹的人一定很多。 23年8月1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2章 欠债还钱 棺材做好的当天,老人就入棺了,只是没有盖严,早中晚三次上庙还是少不了的,到了晚上多了一项辞灵。 在灵前摆了不少动物和菜品,在老罗的主持下,这些晚辈一一向老人家辞行。由于张家的亲属少,这个仪式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依然是王招艺上半夜守灵,大凤子走到王招艺身边蹲下跟他一起烧纸说,哥呀,这风光大葬,大操大办的,我跟周二算了一下子,加上之前欠谢地主的钱,估计十块银元也不一定够啊。 实在不行明天出完殡,咱就把房场抵给他得了,等我哥回来再买,反正这房子旧的不像样了。 王招艺看了她一眼说,钱的事你就别管了。 第二天早晨,王招艺是被大凤子喊醒的。 出殡的第一个仪式就是开光,王招艺手拿高粱杆上面有一个棉球蘸着水。 跟着老罗的动作和声音学,开眼光,看四方,开鼻光,闻麝香。开耳光,听八方,开嘴光,吃猪羊…… 这些话王招艺是听过的,当年大伯没有的时候,他听大哥王招文说过,是一样的。 最后老罗问还有没有人要看一眼,大凤子趴在上面看了很长时间,就是不走,最后被大家拉开了。 封棺的时候,木匠拿着锤子,老罗在喊,往东躲钉,大凤子嗓子已经哑了,但还是在拼命的喊,爹呀,往东躲钉呀,往东躲钉……封完棺。 大家拿来了两根很粗的绳子将棺材捆住,又拿来两根木棒,两边一共上了八个人,将棺材抬出院子放在杠上。 这时王招艺才看到前天的那些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剥去了皮,而且绑成了杠。 四根最粗的成井字形,两边长出许多,每一根长出来的地方上面都拴了四根绳子,每一条绳子上面又有一条小木棒,每根木棒前后各站一个人。 一共三十二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沓厚厚的白手巾,是用来垫肩用的。 两侧还各站了十六个人,也是手里拿着白手巾。 王招艺大凤子和一些亲属在老罗的指挥下来到灵前跪下,王招艺举起丧盆,老罗说,头顶金盆归尘埃,护驾将军两边排。孝男孝女灵前贵,护送亡灵上瑶台。摔! 王招艺将手中的丧盆摔得粉碎,然后立刻站起接过灵子幡,手握一根绳,将绳和灵子幡都扛在肩头,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杠上。就听老罗大喊一声,起杠。 王招艺能听到绳子摩擦木头和木头摩擦木头,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三十二个人共同大喊一声,起, 两千多斤的棺椁和木杠拔地而起。 王招艺感觉这场面特别震撼,实际上他背的那根绳子什么用都不顶,但在他内心深处感觉这挺沉重。 走起来他才知道,这三十二个人健步如飞。他扛根绳子在前面,有点跟不上,再这么走他就要小便失禁了。 到第一次换杠,王招艺领着亲属在前面给抬杠的磕头。 老罗说,行了,意思意思得了,你就别到前面拽绳子了,在前面走。 出村路过小桥第二次换杠,所有亲属仍然在前面给抬杠的磕头。之后女性亲属全都止步,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上山的时候,王招艺彻底被感动了。自己不是张家的真正亲戚,但抬杠的更不是,他们只是帮忙的,最多也就是喝点酒,吃点饭,抽你两袋烟。 秋天的山上草叶子的露水特别多,张家的坟茔地又陡又高。 王招艺走都费劲,抬杠的就更不用说了。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滑倒,滑倒这个人会趴在地上不动。 而跟他换杠的人会迅速冲进队伍,到他的位置顶上。 趴在地上的人会迅速爬起,追上队伍盯着这个人。 秋天的清晨很冷,但抬杠的六十四个人衣服都被汗溻透了。 这些人有衣服划破的,磕伤的,但没有两人同时掉队的,无论怎么走,棺材都是四平八稳。 到地方打墓的人早就将坑挖好了,所有的风俗习惯应该放什么朝那边儿,怎么放土都有老罗指挥,下山的时候王招艺感觉轻松了很多,不光是身体轻松了很多,心灵上也轻松了很多。 抬杠的人就更轻松了,他们已经开始喜笑颜开。研究的下山之后谁要多喝两杯,谁的裤子破了,回家要被媳妇儿骂做废物。 吃饭的时候王招艺和大凤子挨桌的磕头 谢礼,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大凤子本以为谢地主会在出完殡的当天,跟他们算账。 但是没有,告诉他们圆完坟再来。到圆坟这天,大凤子拿出来一点钱,对王招艺说,大哥这是我爹办事情时候收的礼钱,给你,这没多少,但多少也能借点劲。 王招艺说,你先收起来,一会儿再说。 没过一会谢地主就来了,领着他的账房先生,他拿了一摞子的纸,上面是各种收据和张老汉签下的欠条。 账房先生边算边大声的喊出来,算到最后对谢地主说,东家,连同之前张家在您手里借的现钱,还有,您替他垫付的请大夫抓药的钱,加上这次办丧事,您给垫付的钱。差一点儿不到十块银元。 这没有算利息啊,这两天垫付的钱要不算利息的话,之前用您的钱需要支付一块半银元的利息,总计欠您十一块半银元。 王招艺看了一眼周二和大凤子,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谢地主说,张叔用我的钱都是有字据的,这两天所花的钱,不管是厨师,鼓乐队,还是木匠都是明码标价,张家给我家种了五十多年的地,在这钱上是不会差事儿的。 王招艺说,谢哥,我们没有说你差事儿,张家之所以出去借钱,就是因为难住了,借给我们钱就是对我们的帮助。 借了是人情,不借是本分,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谢地主说,好啊,既然都通情达理,我有话可就直说了。 王招艺说,您说。 谢地主说,我老谢家从来就不是为难人的主,知道张家现在没钱,这大凤子出嫁了,大强又不在家,如果张家用房场顶账。 注意啊,我说的是房场,不是房产,他家的房子已经不能卖钱了,主要是这块地。 那咱的账就一笔勾销,这张家可不吃亏,这块房场在别的村只能值五块,在谢家堡子最多也只能值十块。 如果你们不同意,需要等张大强回来还我钱也可以,不过需要把这块地的地契押给我,如果时间长多多少少还得有点利息。 话又说回来了,咱这乡里乡亲住了五十多年,人都死了,利息不要也罢。 如果你们今天就还,而且是现钱,十块,就十块,利息不要了。 王招艺说,谢哥,你此话当真? 谢地主说,看你说的,兄弟,这几天你在谢家堡子已经露足了脸了。提到你没有人不挑大拇指的。 叫我一声哥,你行,我也不能差太远了。 王招艺说,行,谢哥就这么定了,您先回家歇着,中午我就给您送去。 谢地主说,好一言为定。 王招艺说,一言为定。 除了张家,账房先生问谢地主,这不亏了吗? 谢地主说,这就不错啦,如果拿房场顶债那是十块,如果等张大强回来,他混的好了,你能要出利息吗?他现在当官儿了,要是混的不好,本钱都要不回来,还是这房场还是十块。就这样,夜长梦多呀。 他刚走,王招艺就让周二上柳河县去买了一条不错的好烟,没到中午就登了谢家的门儿。 王招艺以前也见过地主,王花屯的王地主和新民府的曹地主,但是他相信这些人都没有谢家的家业大。 谢家的粮仓粮囤子的都是满的,骡马成群,房屋众多,长工短工人也多。 还完钱谢地主并没有让王招艺走,而是留他吃饭,王招艺推脱不过,只好留下。 席间王招艺从谢地主嘴里知道了这谢家堡子的由来。 谢地主说,我家祖上是雍正三年由山东迁徙过来的,那个时候雍正爷主张田耕。柳河县还不是柳河县,也不是柳河镇,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这属于盛京的围场。 由于没有耕地,全是荒地,随便占。我家祖上插旗占地,跑马圈山,只要你向朝廷纳粮,随便开荒。 你占十个谢家堡子那么大的地方也没人管你,但那个时候占了地圈了山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 我家一共到这两百多年,其中有一百年都在开荒。 刚开始来的时候,开出的耕地无人种,自己家又种不过来,就又变成了荒地,然后还得重新开荒。 这谢家堡子的所有耕地,是谢家人祖祖辈辈,开荒开出来的。 近一百年来,尤其是近五十年来,由于闯关东的人多了,我家的佃农才多了。 由于开荒太难,种地的人少,我家祖上就留下了两个规矩。 一是分家不分地,任何人从谢家分出去,可以分走相应的钱财,但是不能分走任何土地。 二是本村人种我家的地永远都是四六开,不得涨价。向朝廷纳粮,交税。也都是四六开,佃农六我家四。 打多少粮都是照比例分?由于我家收的地租少,所以这谢家堡子近几十年来,迅速就变成了一百多户人家。 王招艺不解的问,有这么多的人为你家种地,那你还留那么多粮食干什么?我进院看见粮仓都是满的。 谢地主说,那不是给我自己家留的,虽然说咱柳河县这个地方常年丰收,可万一有大荒之年,我得保证这些佃农有饭吃,这些粮食就是为这个准备的,到时候借给他们,一年顶一年都是新的。 他们要是饿死了,饿跑了,我的地给谁种啊?有地还得有人呢,不然我们老谢家这一百多年来,怎么能过得这么好? 王招艺说,就照你家祖上的规矩,再过几百年你家过得也是好。 吃完了饭喝茶的时候,王招艺发现谢家有很多书。就问能不能看一看? 谢地主说,这书不就是拿来看的吗?你要想看就拿去看,看完不要弄坏了还给我就行。 王招艺挑了一本,临走的时候谢地主对他说,今天就这样了,烟我就收下了,以后你要是真不走咱哥们慢慢处,用不着整这些虚的。 王招艺说,那也是应该的,谁的钱也不是白来的。 王招艺回到张家的时候,大凤子还没有走说,哥,钱还完了,没要利息。 王招艺说,还完了没要利息,还留我在那吃饭了呢,这谢地主为人不错啊。 大凤子说,是,不然怎么都乐意往谢家堡子搬呢。 人家那耕地现在根本就不放房场,所以本村的人都不爱分家,到别的村儿种地交租差的多呀。要不凭啥咱家的破房场值十块银元呢? 王招艺说,那你要是搬到这儿来住。地租会变吗? 大凤子说,不会本村的都是四六开。 王招艺说,那我把这房子修一修,你来住得了呗。 大凤子说,那可不行,首先是你不能再花钱了,你给张家花的钱已经够多了。 再有就是如果我来住了,那我哥回来住哪儿啊?这家我现在分出来也容易,再回去可就难了。 王招艺说,不管你住不住,我先把房子修完了再说,需要多少钱? 周二说,只换窗户和房顶,不换房梁,不动墙。少买点东西,就雇一个木匠,买点木头,在求点工帮忙,也就是吃吃饭,简单收拾一下用不了五块银元。 王招艺说,好好维修一下,十块钱够吗? 周二说,够了,太够了,咱也不砌砖墙盖瓦房有啥不够的?不过要想整那就得尽快,因为过几天就秋收了,秋完收就上冻了,再想整那就得明年了。 王招艺说,不等明年就今年。 回家的路上周二跟大凤子说,你说这王哥能不能修完了房子自己住,就不给你家了? 大凤子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别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就是,又能咋样。 人家给张家花的钱,你这破房场能换了呀?以后有事儿没事儿了,别他妈瞎,是不是你想住啊?那你就别想了。 有钱就是好办事儿,张家的房子不到十天就焕然一新。王招艺仍然想让大凤子在这住,但是她说什么都不肯。 其实王招艺也不想走,他发现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而且他们说话总是直来直去,耿直的性格,使他更乐意在这里与当地的人相处。 决定留下来的王招艺又遇到了新问题,就是手里还有一百多块银元,也不能天天背着瑶那走啊!哗啦哗啦的也不方便,放在家里也不能天天在家守着呀。 2023年8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3章 重操旧业继续当货郎 手里握着一百三十几块银元,这是张大强给他的钱,加上自己的钱。 这一个月花完就剩这些,上一次手里握着差不多这么多钱,还是大伯给的,加上自己挣的。 大伯给的和自己挣的可以留给家人,但是自己现在手里的钱绝对不能给人,只能留给兄弟张大强,他在想着如何把这些钱保存起来。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像大伯一样,谢家堡子所有的房屋都是带尖的,无论是瓦房还是草房,王招艺将糊棚纸扒开一个口,将一个装了一百块银元的布袋塞了进去,放在房梁上,确认不会掉下来之后,又在上面糊了几张纸。 从外表看一点差别都没有,本想着过个一年二年张大强回来就把钱拿下来给他,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钱在棚上一放就是二十年。 秋收的季节向来都是忙碌的,也是快乐的。 虽然王招艺没有地,但是丰收似乎也令他快乐的许多。没事干,他想帮大凤子家收地,但是只干了半天,手就磨起了水泡。他也只能每天游山逛水,看着这谢家堡子美丽的景色。 水稻是黄色的,玉米是黄色,黄豆也是黄色的。远处的谢家山上也都是黄色和红色的树叶,如果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是绿色的,那一定是黑松。 天高云淡气温凉爽,站在旷野之中,叫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整个一个秋天,他不是在闲逛就是在看书,但无论走到哪都会有跟他打招呼,因为在谢家堡子的人眼里,他就是整个谢家堡子第二有钱的人,实际上也就是这么回事。 能一次拿出二十几块三十块银元的人家,在这儿除了地主家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手里是否还有钱,但是他什么都不干,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秋收的人们,柳河县的秋收很忙碌,谢家堡子的秋收就更忙了,地多的人家一直会收到下雪。 下了第一场雪就证明冬天到了,柳河县的冬天和河间府的冬天还有新民县的冬天完全不一样。河间府的冬天虽然冷,但是零下的时候不多,外面冷,屋里也冷。白天的时候屋里比外面还冷。 新民县冬天有雪,但是占住雪的时间不多,它的冷主要取决于是否有风,没风的时候还可以,有炕黑天的时候烧上一把火就不冷了。 柳河县的冬天雪花落地不化,下多少场雪只能是越来越厚,没有风,纯粹的干冷。 早中晚都得烧炕,就这样早晨起来水缸还会结冰,刷完的碗水必须得空净擦干,否则第二天早晨起来不拿温水泡,说啥也掰不开。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王招艺来说没有,因为他只用一个碗,一个盘子一双筷子。 整个一个冬天,除了大凤子经常来,谢地主偶尔来剩下没有人来。他除了烧炕做饭,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看书,享受着孤独的时光,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太安逸了。 吃上除了白菜和土豆是大凤子夏天在园子里种的,剩下的东西都是买的,连烧火用的劈柴都是买的。 他的生活要比别人家好,他会买一些鱼和肉回来冻上,大凤子会给他送一些酸菜,不过他吃不惯。 就这样入冬之后,他已经胖了好几斤。 他决定过完年干点什么,有人让他种地,说在谢家堡子种地特别合适。 种地是不可能的,他决定过完年继续当货郎。 不过在柳河县当货郎可不比河间府,河间府人员稠密,村和村之间的距离最多三四里,可柳河县地广人稀,村子之间的距离十几里那都算不上远近。 他把想法跟大凤子学了,大凤子说,那还用说了买头驴呗, 王招艺说,我不喜欢驴, 大凤子说,那买马也犯不上了,马多贵呀! 王招艺说,买头牛不行吗?牛不一样能拉车吗?我看到你们秋收的时候不都是用牛拉车吗? 大凤子说,我的哥呀,牛多慢呢,你要用牛一天不用干啥了,全在道上了。 他又将想法跟谢地主学了一遍,谢地主说,大凤说的对,马太贵,另外你家的院脖子也太窄呀,马车赶不好你都进不来,用牛车纯粹是扯淡,要卖点小货啥的,还得是驴。 王招艺说,可我不喜欢驴呀,谢地主说,这天底下的人要是喜欢啥就来啥,那不就乱套了吗? 王招艺想了想,觉得谢地主说的有道理。就说,行,那谢哥有时间你跟我去一趟牲口市买头驴。 谢地主说,你想买啥样的? 王招艺说,驴能买啥样的,别太驴性就行呗,最好是好赶车,听话的。 谢地主说,我那有一头残驴,卖你得了呗。 王招艺没有吱声,只是笑笑。 谢地主说,你先别忙着拒绝,你看一看,保不齐你就相中了。 王招艺看了一眼谢地主说,谢哥这保不齐? 谢地主说,哎呀,东北土话就是说不定的意思。 买不买?明天你去看看,哥不挣你钱。 王招艺说,那还等明天干啥呀?现在咱俩就去呗。路上谢地主说,你这口音到底算哪的呀? 王招艺说,河北话还掺杂着点京腔,来东北好几年了,还有一股苞米碴子味儿,说完自己都乐了。 到谢家来到牲口棚谢地主叫来长工牵出一头驴,看到这头驴王招艺紧皱眉头对谢地主说,哥呀,这头驴也忒小了,是驴驹子。 驴是黑驴比其他的驴矮上一大截,肚皮底下一片白。迁出来之后,一动不动,像木头一样站在那。 谢地主说,要不咋跟你说是残驴呢? 王招艺说,那这驴能干活吗?我都没有赶过驴车,能行吗? 谢地主说,你要拉啥呀?两千斤的肯定拉不了,七八百斤跟玩儿似的。再说了,你不要老实的驴吗? 来来来,过来。谢地主喊来了自己的儿子,来叫王叔,谢地主的儿子十岁左右,说,王叔好。 谢地主说,给你王叔展示展示这驴有多老实。 只见谢地主的儿子钻进了小黑驴的肚皮底下。用自己的后背顶住黑驴的肚皮,用力使劲一顶。黑驴只是往旁边挪动了一下。 谢地主说,你看老实不老实,傻驴,没别的毛病,它就是长得小,你不也不拉大东西吗? 王招艺说,它是不是还能长点儿啊? 谢地主说,还长啥了,这都二年了。 王招艺说,那这驴会不会拉车不得训吗?我也不会训呢。 谢地主说,训完的你就牵去用就完了。 王招艺说,那我就剩找个木匠做个车就完事儿了呗。 谢地主说,车有现成的,你看那边那个最小的,不就是它的吗? 王招艺说,这么小的驴,你还说它是残驴,你还给它做车什么用啊? 谢地主说,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我家那小祖宗叫人训出来,她要坐车出去玩儿,两天半新鲜就不要了。 王招艺看向谢地主的儿子,孩子说,说的不是我是我姑。 王招艺说,除了有点小,剩下都挺适合我的,你看这价钱。 谢地主说我不说了吗?不挣你钱,你就给两块。 王招艺说,不说这驴挺值钱吗?就是杀驴卖肉卖皮也不至于两块钱,你可别要少了。 谢地主说,大兄弟,这么大个玩意儿,它有多肉啊,有多大一张皮呀,驴皮贵那是前几年的事儿。这驴就值两块钱,好的四五块银元我也不卖你呀。 王招艺说,那行,车我再给你点钱。 谢地主说,木料是自己家的,木工是自己家的,也没花钱呢,就是花钱了还能顶得上你那一条烟钱吗? 王招艺说,那好,开春我就牵走。 谢地主说,这驴傻,你可不傻。在我这儿在养一冬天,它个头小吃的可不少,我在给你喂一冬天的料,再说了,你不说你不会赶车吗? 现在就牵回去练一冬天,春天不就会赶车了吗? 王招艺说,得,我现在就牵走钱明儿给你送来。 谢地主笑呵呵的说,那不着急。 这回可有事干了,喂驴起驴粪。天气稍微暖和一点,还得赶着驴车出去转一圈。 谢地主说的对,这驴小吃的可不少,还给它买了不少的草料和苞米面。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过年了,民国十九年的春节,是王招艺在柳河县谢家堡子过的第一个春节。 一个人的年就是好过,捏几个饺子就完事儿,看别人家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他连一点孤独的感觉都没有。 在北京的宫里过年,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干不好还得挨打。 在河间府除了用钱,过年的时候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在新民县过年白天,晚上还要应付曹小姐和刘妈,心力交瘁。 而在这儿过年别提有多省心了。最多过完年几天大凤子会拎点东西来,就像回娘家一样。 过完年没几天,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到柳河县去上货了,他也知道过完年这段时间货是最不好卖的。 但是自己手里的三十块银元只见少不见多,等张大强回来的时候,难道还能就剩下那棚顶上的一百块吗? 正月十六他就出门卖货了,他走的很晚,因为天实在是太冷了,穿的很多,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 又找人做了一个货郎鼓,他见过本地的人卖货,不用货郎鼓,只是用嘴喊。 但是他喊不了,因为声音一大就特别的尖细。他转了一小天,回来的很早,算了一下卖出去的货不多,但是维持一个人的生活还是足够了。 他知道这柳河县的生意绝不会比河间府差,因为他走的晚,回来的早,对当地的村落也不熟悉,人们对他的卖货形式也不了解,而且现在是一年中生意最淡的季节。 挣钱好像是有瘾的,无论多少,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他开始更加积极的出车卖货,他不起早,因为早晨太冷,但是他贪黑有的时候回来的很晚,货应该是一天比一天卖的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像往常一样往家赶。但是路的前面好像有六七个人骑着马堵住了去路。 王招艺走到跟前的时候感觉他们不像好人,但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来到这几个人的面前,说,几位大哥借个道过一下呗。 其中有两个人下马围着自己的驴车转。其中一个骑着马的人说,借道。好说啊,但是你借道我得借点钱。 王招艺非常害怕的说,你看大哥这出门在外谁能带多少钱呢?骑着马的人说,没带钱不要紧呢,我不借你兜里的钱,我借你家里的钱。 话音未落,王招艺就感觉自己的大脖子挨到了重重的一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被布蒙上了,手和脚也被绑上了,但从声音听他知道自己是躺在自己的驴车上。 又走了一段时间车停了,他感觉从自己苏醒到车停又走了有两个小时,到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被土匪绑架了。 听张大强说过,这儿的土匪心狠手辣,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就没个好。 他从脸上蒙着的黑布,能看到外面的火光。被别人从车上拖拽下来,又被人拽着走了一段距离,能感觉到自己进屋了,因为气温暖和了起来。 当头套被摘下来的时候,眼前的火光使他的双眼无法睁开。 他眯缝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能看清之后,他发现屋里有十几个人,有几个人坐着,有几个人站着,站着的人之中就有那几个把他绑来的人。 王招艺非常害怕,不知道说什么,腿都在打哆嗦。 只见坐在中间的那个脸上有刀疤人说,念语子呀?后面有人说,不是,小尖头的。 刀疤脸冲王招艺抬了一下下巴说, 看看。旁边过来一个人对王招艺说,家哪儿的呀? 王招艺说,谢家堡子的。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刀把脸,继续说,听你的口音不像啊。 王招艺说,外来户。 那人问,贵姓啊?王招艺说,免,免贵姓王。 那人说,王先生是?我们兄弟就是求个财,明天给你家捎个信儿,叫你家拿钱来赎人,你看这信儿捎给谁呀? 王招艺说,我家里没人,就我自己。 那人说,没有父母,王招艺说,没有。 那人又说,没有媳妇儿。 王招艺说,没有。 那人又问,没有兄弟姐妹。 王招艺说,没有。 那人回头对刀把脸说,大哥是个吃生米的。 刀疤脸说,哼哼,要钱不要命,并肩子儿招呼着。 2023年8月1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4章 营救王招艺 王招艺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感觉自己脸挨了重重的一拳。 然后有无数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满地打滚在闪躲着。 嘴里还在高声的喊,真没亲戚,大哥真没亲戚。 但马上他就受不了了,已经小便失禁了,他哭着喊,有啊,有,有亲戚。 刀疤脸说,停,停停停,没看见呢,都他妈甩浆子了,鼻咕了拿他妈你们挑片儿子。 刚才问话的那个人又走过来说,你看这就对了,钱是人挣的,啥时候钱有命重要啊?说! 王招艺说,我家有个妹妹叫张志凤,你到谢家堡子找大凤子, 那人说,你姓王,你妹妹姓张啊! 王招艺说,真没别的亲戚了,就她能说上话。 刀疤脸说,看看你们明天谁到谢家堡子,给这虎头顶蔓的家人撂片海叶子。 没有人说话,刀疤脸继续说,撂海叶子还得我去吗? 有人说,大哥,这柳河县狗子队的队长就住在谢家堡子,这要是掉里了,就是不被查,扔苦窑里去也犯不上啊。 刀疤脸说,把这秧子扔一块去,有人把王招艺拽走了,他继续说,狗子队队长能轻易管这事,这秧子也不是他老谢家的人,他要真插手,咱不也落个大人情。 王招艺被两个土匪拖着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房子,他用一只眼睛看到门上是用木杠横着的,土匪抬起木杠将他推了进去。 他坐在地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突然有人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一盏小灯,屋里还有两个人。 一个老者,还有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老者上前扶起王招艺说,这是怎么整的?肉票咋还能挨打呢?你跟他们拌嘴了,来到这种地方问你啥你就说啥,等你家亲戚凑够了钱来赎你就完事儿了。 老人将他扶到炕沿边,炕上有被褥,特别脏。 年轻人和老者一起将王招艺扶到炕上,炕是热的,他还在哎哟哎哟的直叫。 大凤子跪在地上哀求的说,铃铛,你得帮帮二嫂,你要是不帮忙,王大哥就没救了。 铃铛是大凤子的小姑子,也就是周二的妹妹。 铃铛说,二嫂我咋帮啊?我也没有钱呢,再说那也太多了,100块银元上哪儿去整啊? 大凤子说,你跟谢地主的妹妹是金兰。这事儿弄不好是人财两空的。这谢家堡子没有人能从谢地主那借来钱,只有他妹妹能有这面。 你求求谢大小姐,等王哥回来,这钱我们一起还,。 铃铛扶起二嫂说,我跟谢大小姐是金兰,可是现在满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他也不一定能从他哥那儿借出100块银元。 大凤子说,那你也得给嫂子试试,实在是没办法了。 铃铛说,嫂子我尽最大努力,你可以别抱太大希望啊。 铃铛去找谢大小姐,大凤子就在家傻傻的坐着,自从早晨来送信的人走了,他就一直在哭,想不出任何办法。 周二也着急,但是周家没有钱,即使有钱,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能同意拿出来救人吗? 这谢家堡子,能拿出10块银元的就没几家,更何况这么多了。没过多大一会儿,铃铛就将谢大小姐请来了。 大凤子看见谢大小姐马上往地上一跪说,大小姐,今天的事儿是万般无奈了,咱这村除了谢家没人能拿出这些钱, 二爷三爷那咱说不上话,只能求你了。 谢家这辈儿没有分家的是五男一女。这一女年龄最小人称谢小妹。 谢小妹扶起大凤子说,嫂子,你别着急,我和铃铛最好,这事儿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但是我大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挣钱可以,但绝对不能赔钱。 王哥被绑了肉票的事儿他都知道了,能不能在他手里借出钱,我心里也没个底。咱得做两手准备。 我三哥是巡警队队长,不行还得找他帮帮忙。 大凤子说,报了巡警队,我大哥不就没命了吗? 谢小姐说,那也不至于,你看哪个报了巡警队的肉票撕票了。不都是因为没钱吗?我还没回家呢,我先回家借钱一会儿再说。 谢小妹回到家,先找下人要了一壶茶,来到大哥的房间。 谢地主正在看书,谢小妹倒了一杯热茶端起来递给谢地主说,来大哥别看了,小妹给你上杯茶,您歇一会儿。 谢地主放下书,摆了一下手说,停,祖宗,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么跟我说话我不适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谢小妹说,哪有的事儿啊,亲哥哥亲妹妹,哪儿有那么多的幺蛾子。 谢地主说,你不张嘴骂人我都烧高香了,你要是这么说话,我心里就更没底儿了,你赶紧说啊,你要是不说这茶我可不能喝。 谢小姐晃动的身体撒娇的说,没多大的事儿,一点小事儿,你先喝茶,大哥。 谢地主接过茶说,那你就说,然后喝了一口茶。 谢小姐说,我借100块钱。 谢地主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到处都是,说,多少? 谢小妹说,你喊啥呀,100块对你来说不也不多吗? 谢地主说,还少吗?那是100块,咱老谢家的钱是祖祖辈辈攒下来的。那是银子,不是石头子啊。 谢小姐说,祖祖辈辈攒下的不也有我一份吗?我又不是管你要,我管你借。 谢地主说,没有。 谢小妹说,我不管你借,我管你要,我出嫁的时候陪嫁不要了,行了,你给我拿100块。 谢地主说,胡闹,你是不是想帮周二媳妇救他大哥?这事不是你们管的,这钱借了他们还不起。我也想救他,但是,不是这么个救法。 谢小妹说,少说废话80, 80行吗? 谢地主说,一个子儿都没有。 谢小妹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冷血大哥呢?你就抱着钱过,说完夺门而去。 谢小姐回到周家,拿出了20块银元说,我哥不借,我手里还有这些钱。看看你们还有多少?别人的手里根本就没有钱。 大家一筹莫展,看着伤心的大凤子,谢小姐说,嫂子你别哭了,周二哥套车咱上县。 周二套车大家去了柳河县巡警队并没有直接报案,而是找了谢小姐的三哥,但三哥让谢小姐直接报案。 他们在巡警队立了案,告诉他们回家等信儿。谢小姐觉得心里没有底,又跟大凤子一起去找三哥,但是没有找到,无奈也只能返回谢家堡子。 王招艺已经在土匪窝子待了一天,每顿饭是一个大饼子,一个咸菜疙瘩,一碗水。 从那两个人口中得知,他们也都是肉票。老的刚来两天,而年轻的已经来了五六天了。 来到这儿没有钱就别想下山,从老人口中得知,这儿的土匪是可以讲价了。 要是长时间凑不足钱来赎人,就可以少给一点,有的时候30 40也是可以赎走人的。 但那就要在这住上时间长一点,遭点罪。 王招艺知道大凤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自己藏在棚上那100元钱。 但是他希望大疯子能找到自己放在水缸底下的二十几块。再出去凑点,兴许能把自己放出去。 但又感觉希望不大,一个人放的东西十个人找不着,况且能不能去找还不一定。 他趴在炕上,一动也不想动。这种疼跟在宫里做错了事,挨一顿鞭子的疼,不是一种疼。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连眼睛也青肿了一只。 他后悔了,给张大强的父亲办完丧事,修完房子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奉天新民县?在这儿当什么货郎?都说这儿的人好,可坏人也不少。 下午谢小妹提议说 ,不说你哥挺有钱吗?咱们上你哥家找一找,要是能找到他的钱,加上我的钱,要能有个几十块也不至于丢命。 大凤子有家里的钥匙换门的时候直接就给她一把钥匙。但是他们一块钱也没找到,临近黑天,谢小妹也只能回家。 回到家并没有吃晚饭,而是一个人回屋生闷气儿。 咚咚咚,谢小妹说,谁呀?咚咚咚。 谢小妹说,哑巴了,我问你谁? 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谢地主,谢小妹拽了个枕头往炕上一趴。 谢地主问,今天的事儿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谢小妹说,不怎么样,没钱呢,没钱不就等着被撕票吗? 谢地主说,那救人还非得用钱吗? 谢小妹说,那不用钱,还真拿你家石头子儿去呀。 谢地主说,那你要是还这么跟我说话,那我就得走了。 谢小妹猛地从炕上坐起说,你有办法。 谢地主没有说话,继续往外走。 谢小妹蹦到地上拽着谢地主的一只手笑嘻嘻的说,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天也别光想着钱,没事儿你也造点浮屠, 谢地主不动声色,谢小妹继续撒娇的说,大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跑开船。 谢地主说,你们今天都干什么了?谢小妹说搞钱呗,搞不到钱就找人呗,今天我去找了三哥。 谢地主说,你三哥怎么说的?谢小妹说,没咋说就让我们报官立案回家等信儿呗。 谢地主说,啊,他不管。 谢小妹说,你是说我三哥有办法。 谢地主说,我没说啊,但古往今来,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他们总有一些联系。 谢小妹说,那也没招,我三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跟你一样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谢地主说,你从小到大蛮不讲理,你嫂子可不怕你,别人可不好说呀,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谢地主还没有走回自己的屋,就听到谢小妹在喊,备马。 谢地主说,就在前街你骑什么马呀?我找人送你去。 谢小妹回答,不,就骑马。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快开门。 开门的是家人说,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来找三爷。 谢小妹说,我不找他,我找我三嫂。 进到里屋看到自己的三嫂,她就说,三嫂借我100块钱。 三嫂说,啊,这么晚了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谢小妹说,你就别管了,你把钱拿来就行了。 三嫂说,这么多的钱我可做不了主,你三哥刚回来,我去找他。谢小妹说,行,找谁都行。 谢三爷才从巡警队回来准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也只能无奈的说,这么晚了你要钱做什么? 谢小妹说,白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们巡警队要是不管用,你借我100块钱,把人赎回来也行。 谢三爷说,我是巡警队长,我拿100块钱,你上土匪那去赎人,我跟土匪做交易,你开玩笑的。 谢小妹说,那你要是不想花钱,把人能整回来也行。 谢三爷说,那巡警队不也正在破案吗?不也正在找人吗?不是找不着吗? 谢小妹说 ,不是找不着,是你不想找。人家说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兵匪是一家。你要是想找,总有办法找到他。 谢三爷瞪着眼睛说,这话谁说的? 谢小妹说,大哥说的。谢三爷把脸转到后面看着墙说,别听大哥胡说。 谢小妹说,大哥从来不胡说,你就说今天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谢三爷说,我帮不了我帮什么帮? 这时三嫂过来说,你们哥俩小点动静,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谢小妹随手拿过来一只琉璃花瓶,用手擦着上面的灰,实际上面也没有灰。 说,真不帮啊。 谢三爷说,帮不了。就听哗啦一声,琉璃花瓶掉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谢三爷说,你干什么?谢小姐又拿过来一只,说,你帮还是不帮?还没等别人说话,就听哗啦一声又掉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就听三嫂说,帮,帮,他不帮三嫂子帮,这个忙绑定了。 然后转身对谢三爷说,你快说句话呀,再不说话家都给咱拆了。 谢三爷说,老六都是叫你们给惯成这样的。 谢小妹还想伸手拿什么?三嫂上来紧紧抱住她说,唉哟,我的亲姑奶奶呀,你快给我留点家底儿,你三哥说这话就是同意了。 谢小妹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拉住三嫂的手乖巧的说,还是嫂子好,那我就谢谢嫂子了。 三嫂说,行那你先回去,我找人送你,明天就让你三哥想办法。谢三爷大声说,不用别人送,我送。 2023年8月20日 辽宁省新市 第45章 死里逃生,有人提媒 谢地主说,这么晚了,你还送她回来干吗?老六都是叫你们这帮人给惯的。 谢三爷说,没办法呀,谁让她是老六呢,哥哥不惯嫂子惯呢。 今天上我家砸碎了两个琉璃花瓶,5块银元没了。 谢地主说,等她找了婆家,让她男人赔给你。 谢三爷说,行了,别提她,提她我就脑袋疼,唠点正经的。 大哥,这姓王的什么人呢?还值得你拉一把吗? 谢地主说,你也在这儿村住,他那点事儿你不都知道吗?人挺够意思,仗义,他那结拜兄弟就是咱村的张大强,现在在奉天当个连长。拉他一把有好处没坏处。办这个事儿要是用钱呢,就回家来取。 谢三爷说,得了,大哥,别说不用钱,就是用钱这点钱我也不能回来取,你一提钱我都脸红。 二哥搁家帮你种地,老五在北京读书,他们行。我和老四一个当巡警,一个当教员,都多少年了。 按祖上的规矩,拿一笔钱,我们早该分家了。 你不但没把我们分出去,还年年给我们分地钱,这点事儿还让你出钱啊,我还是人吗? 谢地主说,那行,你自己看着办。 第二天早晨谢三爷回到柳河县,并没有到警察局,而是去了谢四爷的家。 进屋就说老四帮我写封信,谢老师说,咋的?谢队长小时候学那几个字儿都就饭吃了。 谢三爷说,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像跟学生说话一样。这是大哥让办的事儿,你写不写? 谢老师拿出眼镜戴上,又拿出纸和笔说什么要求? 谢三爷说,这封信要表明我是谁,但不能直接说我是谁。 也要表明对方是谁,但也不能说出名字。 既要表明我有求于他,但还不能说明白我求他做什么,但是对方必须明白。 还得说明白,咱不白用他,但又不能说明白怎么回报? 既要给对方足够的尊重,我们也不能卑躬屈膝。事儿还得办成,还不能留下把柄?听明白了吗? 谢老师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上一扔,说,不明白,就你说这话谁能听明白? 谢三爷说,行,我简单跟你解释一下,等他解释完了。 谢老师说,大哥这不难为人吗? 谢三爷说,你就能写不能写,不能写的话我赶紧找别人。 谢老师说,不赶趟了,我得去学校了,八九点钟,你叫人来学校取。 等巡警队的人把信取回来的时候,打开一看,一共就八句话,五十六个字,上面写着。 九品出门不带钱, 通天货铺借湖盐。 掌柜若问何时还, 海盐总比湖盐咸。 君问海盐何处找? 东海西湖不相连。 沧海桑田非不给, 龙游浅滩不等闲。 取信的人说,队长,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谢三爷说,我是看懂了,就是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懂。 他来到局子里找了几个马上就要出去的人,问谁认识刀疤脸给他跑一趟送封信,可以提前出去。 确定人选之后,他反反复复的叮嘱一定要让对方仔细看,仔仔细细地看,如果看不懂找个教书先生看。 如果问信是谁送的,你就直接说是我就行,信送走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 王招艺已经被土匪绑来两天了,跟他在一起关着的一老一小谁也没有走,到了下午有两个 土匪将他押了出去。 又到了前天晚上挨打的那个屋,他不知道吉凶祸福,腿肚子都转筋了。 前天晚上问话的那个人说,你面子挺大呀,今天柳河县狗子队,不是不是,巡警队啊巡警队。 队长给我们大当家的写了一封信,意思就是说让放了你,放你呢是肯定放,但是这封信呢,队长还嘱咐了,让我们仔细看,我们有点看不懂。 你那驴车上放了一本账,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你是不是认识字? 王招艺说,是认字。说着那人拿过来一张纸,递给王招艺说,你给我们解释解释,一句一句的解释啊,别让我们大当家的放了你白放。 王招艺看了老半天说道,这第一句意思是说,我是一个管地方的小官,但是出门我也不用带钱,因为我办事儿不用钱。 第二句意思是说,您是做大买卖的,我到你这儿借点不值钱的东西。 这第三句的意思是,你要是问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第四句的意思是,我还你的东西要比向你借的东西值钱。 第五句的意思是说,你要是问我,你的东西好,我上哪去找你? 第六句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互不相干的两种人,没有联系,没法给你。 第七句的意思是,不管过了多长时间我都欠你的,不是不给你。 第八句的意思是,不管你什么时候遇到困难了,我都不会袖手旁观,会出手相救。 坐在驴车上走了很长时间,当土匪将王招艺头上的黑布摘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到谢家堡子了。 一个土匪说,我们大当家的让我转告你。是,我们打了你,但那也是你没说明白。 有了咱们现在这层关系,以后在这柳河县地面,方圆百里,你的安全我们负责。 要是有人劫了你或绑了你,你就提我们大当家的。要是不开面,我们拿钱赎你。 土匪走后,王招艺慢悠悠的赶着驴车进村,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家的灯都是亮着的。 一进院出来了大凤子,周二,铃铛,还有谢家大小姐。 听到驴车的声音,大凤子就开始哭,看到王招艺的时候哭的就更凶了。 他告诉大家自己没有事儿,不过进屋之后就趴在炕上。大家看到他浑身很脏,鼻青脸肿,浑身都是伤,都很心疼。 不过谢小妹还是对王招艺说,王哥我三哥交代了,明天会有巡警队的人来问话,问你怎么回来的,你就说交了赎金回来了,问你交多少,你就说交了30块。问你怎么交的,你就说土匪提前到大凤子家去取的。 钱是在我大哥那儿借的,要是问你能不能找到土匪在什么地方,你就说来回都蒙着双眼找不到。 来的人就会问这些,不会为难你的。王招艺表示自己记住了, 大凤子和周二在这儿住了七八天,一直到王招艺基本痊愈了才回家。 所有的人都以为王招艺痊愈之后会回奉天新民县。但是,没有。 他只是到谢地主家表示了对谢地主的感谢,又问谢地主,用不用到谢三爷家去? 谢地主告诉他不用去了,老三的麻烦已经不少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赶着他的驴车出车挣钱了,由于天气温暖了,他早出晚归,用的是在河间府一样的方法。 没有现钱的可以用粮食换,也可以用铁或者铜什么的兑换他的货物。本以为柳河县这个地方地广人稀,常年丰收,这种以货换货的方法,效果不会太好。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用粮食换取货物的人比河间府还要多。这使他意识到,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们的生活习惯不同。但人们对粮食对钱的认知方式却相同。 无论多么富裕的地方都会有穷人。无论多么丰收的地方都会有挨饿的人。 这就使他又像从前一样,既挣了收粮人的钱,又挣了卖货人的钱。 而买他货的人感觉粮食没少卖钱,货物没多花钱。再加上他面庞白净,说话慢声细语,叫人看着特别和气,做他生意的人就特别多。 现在不像以前用人挑,挑不动。现在有驴车谢地主说的对,这头驴拉个七八百斤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无论如何也卖不了那么多的货,也换不回那么多的粮。但是这就够了,他的生意已远远超过在河间府的时候。 开春了,离种地还有几天的时候,谢家堡子的前山也就是谢家山上,树叶好像一点也没有长出来,不过已经被花的海洋覆盖了。桃花,樱桃花,核桃花,山梨花,山李子花,杏花,圆枣子花,红色的粉色的,漫山遍野。 地上的青草也都长了出来了,但地上可不光是长青草,还有很多山野菜,刺老牙,蕨菜,毛爪子,猴腿菜,这是本地人这个季节的主菜。 王招艺不认识这些菜自然也不会到山上去弄,不过大凤子会把这些菜拿来,而且是用开水炸完的,直接可以吃。 王招艺不是东北人,他并不喜欢吃生黄瓜,生茄子,尤其是生葱。但是他并不讨厌大酱,他喜欢吃山野菜,因为都是做熟的,尤其是刺老芽和蕨菜。 他现在尤其适应东北的生活,感觉自己有一天也能喜欢吃酸菜。 对这个地方越是适应,他就越发想自己的兄弟张大强,来这已经半年了,他说过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他就不干了,也回到这儿来。 等他回来了不让他种地,也让他跟自己一起卖货,干什么都是挣钱,为什么不挣着轻松一点的,多挣一点的钱呢?卖货比种地轻松多了。 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在谢家堡子的人眼里,种地是一年春种秋收两个季节的活。夏天要歇服,冬天要猫冬。 而王招艺干的活,一年四季基本都要干活,歇不了几天。 挣多少钱先不说,就这样起早贪黑,一年四季不歇着,这活就不招人干。 不过对于他自己来说,卖货不累,而且很轻松。就算下雨天,雨停了,他也会在谢家堡子卖上半天货。一个是在本村卖货,半天不用走那么远。 再有就是当年在小张庄积累下来的经验,下雨天人们都不下地干活,家中有人好卖货。 今天就是早晨下雨,没到中午就停了。 他赶的驴车没拉多少货,就站在谢家堡子村内的路边。 有几个人买货,正在买货的是吴家的吴大媳妇儿,吴大媳妇儿只买盐,别的什么都不买。 只听后面有人在喊,我着急回家做饭,先让我买了行吗?过来一个女人,五十多岁穿着花上衣,挽着头发,还画了淡淡的妆。 王招艺认识这是本村的媒婆姓古,她倒不姓古,她家男人姓古,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古媒婆,年轻一点的管他叫古大妈。 王招艺从来不这么叫,做生意的人都嘴甜,他叫古嫂,见没有人说话,古媒婆就走到了最前面,对王招艺说,我要买两盒洋火。 王招艺给她拿火柴的时候古媒婆说,这女人那,天生就是受苦的命,下地干活要跟着去,回来还得做饭,缺啥少啥,还得我们出来买。就说这火柴没有了烧火都点不着。 王兄弟,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还是一个人。家里缺个烧火的,哪天嫂子给你介绍一个,你看中不? 王招艺没有说话,将火柴递了过去。 古媒婆接过火柴递上钱说,有啥不好意思的,男人都是要娶媳妇儿的,你看这几个买货的女人。 得有一半是我介绍到的谢家堡子的,不信你问问。然后冲着吴大媳妇说,你说是不? 吴大媳妇儿笑着说,别人是不是我可不知道,反正我是你老人家介绍到这儿遭罪的。 古媒婆说,哟,看你说的,这吴家人各顶各的能干,在谢家堡子是出了名的,你家过的也是上等户。你可不是来遭罪的,你是来享福的。 吴大媳妇儿说,是是是,托了您的福还不行啊? 古媒婆对王招艺说,看见没?你的事儿就包在嫂子身上了,保证差不了你的。 王招艺有些脸红,抬头说,古嫂,我不想找媳妇儿。 古媒婆说,叫个男人都这么说,嘴里不想心里想,不娶媳妇儿,太监才不娶媳妇儿呢,后面买货的人都笑了, 王招艺也跟着笑了,古媒婆笑着说,行了,你这一乐就算应承了。 咱还不用远走,本村就有好姑娘,我先给你问几个姑娘,人家答应了我再到你那儿任你选。 毕竟在咱村除了他姓谢的就属你有钱了。模样长得还好,年龄大几岁那都不是事儿。 王招艺还想说什么,但看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就什么都没说。 看着古媒婆一扭一扭走去的身影,王招艺脸上有笑容,心中有怒火。 吴大媳妇儿好像看出来了就说,人是好人没有坏心眼的,她说出来的话可一定给你当事儿办,就是这嘴上她可不饶人。 2023年8月2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6章 两次提媒,两次黄 在中国,媒婆这个行业,古往今来就有,以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 那个时候男女不需要见面,有父母和媒婆之间就把这亲事给定了。 到了民国,这男男女女多少还是要见上一面的,就算是女有情男有意,当中要是没有这媒婆,也是说不过去的。 也说不上这媒婆能挣多少钱,也可能是有多多给,有少少给,没有干脆就不给,结婚嘛,自然是用大钱的地方,大钱都花了,这小钱也不差这点,所以不给的,毕竟在少数。 当然也不全都是钱的事儿,也许媒婆感觉自己是月下老人在人间的代言人,看到那些少男少女,一个个找不到自己的新欢,这媒婆的手脚都刺挠,要是不给他们牵上一根红绳,让他们喜结连理,成为一家,这媒婆连觉都睡不好。 古媒婆正是这么一个人,自从跟王招艺打过招呼之后,她可就留了心,谢家堡子一百多户,人口众多,家家兄弟姐妹好几个,待嫁的姑娘可不少,不过考虑到王招艺的年龄,想找跟他年龄不差太多的,那可不多。 选来选去也只能是江家的姑娘,江家姑娘个子不高,可有点胖。说起话来,总是笑呵呵的。 二十几岁不嫁人,倒也不是说嫁不出去,是因为哥哥早年当兵,一直也没有个音信,家中父母体弱多病,嫁出去了,家中的活没有人干,父母岂不要挨饿? 古媒婆到她家可没有深说,只是稍稍微微提那么一嘴。 江老太说,这事儿我可管不了了,现在可不是以前十七大八的时候,二十好几岁的老姑娘全是被我们老两口子耽误了,她同意就行。 从前跟江姑娘提说媒的事儿,她三缄其口。今天江姑娘回答的特别爽快说,古大娘,这事就包在您身上了,他姓王的同意,我就同意。 江姑娘这么说,古媒婆并不感到意外,说了这么多年的媒。 哪家想要什么看中什么,她比谁心里都清楚。 江姑娘看中的是王招艺一个人,而自己有父母。王招艺没有地,他不用给王家种地,而回家种自己家的地。 最主要的是王招艺有钱,他被绑架,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管谢地主家借钱的事,在这村都传开了。 古媒婆说,那这年龄上可就要委屈你了。 江姑娘说,不委屈,在咱谢家堡子论年龄大的老姑娘,我要说第二有谁敢说第一呀? 他年龄大,面相上我瞅他比我都年轻。 古媒婆说,行啊,那咱可就算说好了啊,不过这成为一家人的事儿,可是两家说的算,咱这八字只算有了一撇。 古媒婆连去王招艺的院子两天都没有碰到人,到了第三天才碰到王招艺在家。 一进院古媒婆就说,哎呦,你就说这谢家堡子还有没有一个男人比你王兄弟干净利落。 我今天昨天前天来你的院子里挂的衣服,全都是新洗的,白毛巾洗的刷白刷白的。 哪家的姑娘要是嫁给了你,那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王招艺看见她并不高兴,但无奈也只能将她让进了屋。 古媒婆说,事儿,我给你办的可差不多了,就是咱村老江家的姑娘。你来也有半年了,估计你也能认识她,有的时候也上你这买货。 是的,王招艺不但认识,对她印象还非常深刻。每一次看到江姑娘,就感觉她是小号的刘妈。 急忙说,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古媒婆问,咋了?那姑娘可是能干呢? 下地干活是一把能手,伺候他爹更是没得说。 虽说这个矮点,但是她年轻啊,比你小上八九岁, 这老牛吃嫩草还亏住你了。 王招艺说,不行的地方就在这儿,这年龄差这么些,也过不到一块去啊。 古媒婆说,这年龄啊,不是问题,你是不是嫌她家穷,还带着一对身体不好的父母啊? 王招艺说,古嫂,你怎么说都行,但这件事就是不行。 古媒婆说,你别急呀,不行就不行。那照你这话说,找一个跟你年龄相当的上哪找去? 别说咱村,别的村他也没有啊。 王招艺说,没有正好,没有就算了,我就不找了,一个人过挺好。 古媒婆说,你别灰心丧气啊,我再给你划拉划拉,保不齐就能给你找到年龄相仿,门当户对的。 王招艺说,30左右岁的上哪找去?他心里明白,超过20岁的都少啊,30岁的你就找去,我也用不着跟你操心了。 没过几天,古媒婆为王招艺介绍的江家姑娘。他不同意的事儿,就在谢家堡子传开了。 嫌弃江家姑娘年龄小的理由更是叫全村人都觉得奇怪。 大凤子气的更是回家来找,对王招艺说,大哥,你是咋想的?比你小几岁,那不也正常吗? 再说这江家姑娘我认识,跟我是好姐妹。跟了你可差不了你的。 王招艺说,都是那古媒婆在作怪,我根本就没说让她介绍媳妇。 你就说我要是在这结了婚,我兄弟回来往哪住? 大凤子说,我哥啥前回来还不一定呢,就算他回来了,你哥俩住东西屋,两家人住不开吗? 以你俩的钱,在谢家堡子再买一个房子还是问题吗? 王招艺有点来气,对大凤子说,你别说了,该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去,不用你管,不找就是不找。 王招艺上柳河县卖了一些粮,又进了一些货,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这个时间就不会到别的村去卖货了,因为最少也得走上二三十里,太远了。 老规矩,他仍然在谢家堡子的路边,卖上一下午的货。 买货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但这其中就有江家姑娘。 江家姑娘要买半斤旱烟,王招艺只卖三种旱烟,一种是轻一点的,一种是老一点的,还有一个是贵一点的。 张家姑娘每次给她娘买旱烟,都会买轻一点的。这种烟发浅黄,抽起来不呛人。 王招艺将烟包起来,递给江姑娘。 江姑娘说,我不要这个,同样花钱,谁要轻的,我要老一点的,老一点的多有味儿啊。 后面几个人听到江姑娘的话,已经乐翻了天。在看江姑娘脸色通红,手里拿的钱。说,你给我换了。 王招艺的脸已经气成了铁青颜色。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给她把烟给换了。 卖完了这几个人的货,赶车回家,他感觉后面的人还在窃窃私语,笑声不止。 回到家想起这古媒婆,他就气打一处来,这时谢地主登门了,进屋看到王招艺的表情,就说,哎呀,这是谁惹咱们王老板生气了? 这王老板要是生起气来,我们谢家堡子人到哪去买小货去啊? 王招艺说,谢哥,看你说的,我就是个小货郎,这点玩意上哪不能买呀? 谢地主说,以你的性格,这个点应该在路边卖货呢,我去没找到你就上家来了。 王招艺说,来,谢哥坐,你有事啊? 谢地主说,嗯,有点闲事。 王招艺说,你不会像大凤子一样来劝我娶媳妇?又是江家姑娘的事儿。 谢地主说,兄弟啊,我来不是这事儿,但是你要提起来呢,那咱就得唠唠。 王招艺说,这事过去得有十天了,还就没完了,那你就唠。 谢地主说,你看你这啥态度啊,不怪全村人都笑话你,你给出那个理由,他不合情,他也不合理。 如果你直说就是嫌弃她家穷。那不就完事了吗?哪有这些废话? 王招艺说,我不嫌弃她家穷。 谢地主说,那你嫌弃她矮呀。 王招艺说,哎呀,我的天呐,我也不嫌弃他矮。 谢地主说,你嫌弃她胖啊。 王招艺说,你想咋的呀哥,我啥也不嫌弃,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说行不行? 谢地主说,行,兄弟就有你一句话,哥是不明白,但是理解。 可我有言在先啊,你要是因为这是房子是张家的而不娶媳妇,那就用不着。 如果你在谢家堡了买不到一块房场,哥批你一块耕地,但是得给钱啊。 王招艺说,行,哥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你这份心意,兄弟记住了,说你的事。 谢地主说,我的事也没啥大事儿,我有个朋友想让你帮他收点货。 正说着,突然外面有人喊,王兄弟在家了, 王招艺一听是古媒婆,眉头就一皱啊。说,这个老东西没完了呢。 谢地主一摆手说,你不要这么说,这个人不是坏人,她没有恶意,就是有的时候过于热心肠。 说着古媒婆已经进屋了,不过不是一个人,她还领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姓徐,离自己家非常近,只隔了一家。有的时候她会直接到家里来买货。 听大凤子说这个女人嫁过人,嫁到柳河县,后来人们传说是她不能生养,所以男人就不跟他过了,按现在的新名词叫离婚了。 王招艺明白了古媒婆的意思。古媒婆进屋就说,哎呦,东家在这了。 谢地主说,那要是不方便,我就先走。 古媒婆说,方便方便,咱村还有你不方便知道的事情吗? 王招艺也说,不用走,哥,你就在这。 王招艺假装不知问古媒婆,古嫂,你有事啊? 古媒婆斜着眼睛说,兄弟,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啊!人我都给你领来了。这就不用我介绍了?你们是邻居。 是的,这个人不用介绍,王招艺认识,不但认识,平时也非常注意这个人,不光是她,她一家都很有特点。 她爹叫徐老财,真名不知道,是那种一个大子掰两半花的人。 她娘,娘家姓高,外号叫大高腿。因为个子高,腿也长,比徐老财高半头,她比她娘还高。 王招艺感觉她比自己高了可不止半头。像曹小姐一样,由于个子高,瞅着像有点驼背,实际上不驼背,在东北,这叫损损腰。 但是她可不瘦也不胖。不过高可是高,她可不是那种傻大个,高的秀气,高的精神。 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感觉不像种地人家的孩子,一看就像大家闺秀。 做什么动作都很缓慢,而且从来不大声说话。 由于她结过一次婚,也可能是由于她个子高大,王招艺虽然比她大两岁,但是,面相上比她年轻。所以每次来买货都会叫她,徐姐。 王招艺急忙说,坐,徐姐也坐。 古媒婆说,这回怎么样?你看看这个头,这身段,这长相,这家庭。哪样你也挑不出毛病? 王招艺以前并没有仔细端详过徐姐的长相。但今天一看,确实挺好看。顺嘴就说了一句,哪都挺好。 徐姐微微低下头,古媒婆说,这不就得了?兄弟,你前两天做的对,谁不想找个好样的呢? 我跟这徐家的爹妈可说好了,他们可欢喜的很。 王招艺一看古媒婆又要误会,于是说,古嫂,你不要误会,我是想说…我怎么说呢? 古媒婆说,你别说了,我说。你是不是听说这徐家姑娘结过一次婚,还听说她不生养。 王招艺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古媒婆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事早晚得说一遍。 结过一次婚是不假,但你不也是过了30的人了吗?至于说这不能生养纯粹是放他娘的狗臭屁,那也不是一个人的事,还不一定是咋回事。 王招艺看见眼前这个女人,她温文尔雅,不像花水仙竟冒虎气。论长相跟北京的赵姑娘有一拼。 他不会像曹小姐那样咄咄逼人,更不可能像刘妈那样纠缠不清,自己是多么的想说就娶她了。 但是那也就是想想,因为自己是太监,也没有法跟他们说自己是太监。 只能斩钉截铁的说,古嫂,我前几天不跟你说了吗?我不准备娶媳妇。 古媒婆一口气没上来,说不出话来。 徐姑娘先说话了,东家大哥,王老板,我家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谢地主说,好好,妹妹,你先回去。 等徐姑娘走了,古媒婆才缓过气来,喘着粗气,用手点指着王招艺的鼻子说,你不准备娶媳妇,你让我忙活好几天干什么? 不娶媳妇,你给人江家整的满城风雨,还有这徐家又得闹一个大笑话。不娶媳妇,你早说呀!瞎了我的狗眼,为你张罗事,你这没良心的。 王招艺有点气不过,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一说话就得跟古媒婆吵起来。 谢地主说,你先别吵吵,我问你点事儿,老嫂子。 这王老板是哪一天到你家去的?让你帮忙说媒的? 古媒婆眨巴着眼睛,嘴里说着,这,这。 谢地主接着说,这王老板也不算穷人,他给你多少红包,或是答应事成之后给你多少红包啊? 2023年8月2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7章 疯狂挣钱引来了陌生女人 古媒婆说,啥钱不钱的,没有钱的事。 谢地主又说,那你给我学学,他让你帮忙说媒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是求求你保媒牵线啊,还是让你帮忙说个媳妇,以后必有重谢呀。 古媒婆吭哧了老半天说,都没有。 谢地主说,既然都没有,你这几天又是江家又是徐家,最后这人在王家发火是怎么个意思,你是不是保媒要保疯了?没有人托媒,你还硬保。 谢地主紧皱眉头说,老嫂子,咱这是不有点猪鼻子插大葱啊?到处装大象。 古媒婆说,误会了,误会了,刚才王老板不就说了吗?我这是误会了。东家,您坐着,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 等古媒婆走了,谢地主说,兄弟,我得说你两句,有些事儿不能模棱两可,就得斩钉截铁,你当时要直接就说,我就不用你,哪有今天这些事? 王招艺说,对哥,你说的对。 谢地主接着说,还有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娶媳妇,但是徐老财姑娘这事你可得想好了。 从小我们一起长大,她人可不错。再说了,这古人云,大个门前站,不穿衣服也好看。 王招艺笑着说,这是哪个古人云出来的呀?你不找我有事儿吗?说。 谢地主说,哎呦,净研究你这点破事,把我的正事都忘了,跟我走去我家。 到了谢家,王招艺看到一位40左右岁的人坐在屋内。 谢地主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王老弟,又对王招艺说,这位叫中文大哥,互相认识之后。 谢地主继续说,中文兄,叫你久等了,王老板叫人逼婚,我们一时半会儿没脱开身呢。 王招艺面露羞愧之色说,逼婚不逼婚的,别听他胡说,再说了,别人叫老板,你还能叫老板吗?我是个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 那个叫中文的说,叫老板也没什么不对,大小是个买卖。 谢地主说,那就对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唠啊,我可就不管了。 中文说,我是做酒的,在柳河县开了一个小酒厂,希望王兄弟以货换货换回来的粮食,除了大米之外,都能送到我的酒厂去,我按市价给你一文不少。 我还希望你能给我换点或者收点捂粮回来,就是一些捂玉米捂高粱,拉到我的酒厂去,我用来做酒。 王招艺听了有点惊讶说,这位大哥,我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挣的是不多,但是这伤天害理的钱我可不挣,再说了,这拿捂粮食做酒,万一有点啥事儿我也担待不起。 谢地主乐了,中文也乐了。中文说,你误会了,兄弟,我不全放捂苞米,再说捂苞米也是需要加工处理的。放了,他只是发酵的快一点,没有捂苞米,我也需要把苞米弄得像捂了一样才能做出酒来。再说这捂苞米做酒,自古有之。 王招艺说,收粮的人有的是,收捂苞米的人也有,你为什么不在他们的手里买呢? 中文说,这捂苞米在你眼里不值钱,但在我们做酒的眼里,它一点也不比好苞米差。 本地收捂苞米的货全都走外地,也都是做酒。我这是小酒厂,我真的是给不上价,你要是能给我换回来,我给你好苞米的八成。 下去收或者换就是三斤捂苞米,给一斤好苞米的价钱。要求就是最好刚刚捂人不能吃,还没有生虫子,没有长毛。 王招艺说,我出去打听打听,如果捂苞米真的能酿酒,那咱俩这事能成。 中文说,行,那你问问,如果咱俩这事能成,以后你到柳河县去进酒。 直接到我的酒厂去,我再给你让一成九折卖给你。 王招艺说,这个不行,我进货是非常挑剔的,都有固定地点在柳河县,烟是老伙家的烟,酒是南宫老板娘的酒。 谢地主笑呵呵的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家那个酒,他做的不咋地,他不好喝,之所以卖的好,全靠你媳妇儿。 就这人,让他娶个媳妇跟要他命似的,三天两头往你媳妇那跑。 我说你家那酒厂全靠嫂子,你还跟我瞪眼睛。 中文笑着说,王兄弟,本人复姓南宫,字中文,全名叫南宫中文,大家叫白了就直接叫中文。 卖你酒那个人是我家那老烧火的,我负责和工人在酒厂做酒,她负责在柳河县领着伙计卖酒,见笑了啊。 王招艺说,可不见笑了咋的,这两天谁见着我都笑,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我可笑。 王招艺可没闲着,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着捂苞米的事,他也问了收粮的人,收的捂苞米卖到哪去了? 的确没有卖到本地,拉到外地也确确实实做酒去了。 他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柳河县本地捂苞米特别多。 其原因就是柳河县要比自己曾经待过的新民县和河间府,玉米的生长期多少有点短。在新民县的时候,秋收的时候,玉米杆已经黄了干了,玉米在上面已经没有多少水分了。 而柳河县秋收的时候有很多的玉米杆都是绿色的,玉米水分非常大,虽然秋收之后立刻就上冻了,玉米不会捂。 但是也没有人收,会等到开春。玉米干到一定程度,不会捂了才有人收,这也是地主家为什么在开春收地租的原因。 而通风不好或卖的晚的人家,粮食捂了这很正常。 他仔细算了一下,他拿货物换粮,货物不算,粮食上他只能挣到一成。 如果是捂粮,收的时候三斤顶一斤,卖的时候,是好粮食价钱的八成。 卖出同样的货,换回三斤捂粮所挣到的钱,是换回一斤好粮所挣到钱的十多倍。 也就是说,这换回来的三斤捂粮之中有一斤七两多是自己挣的钱,还不算在自己卖货上挣的钱。 算完这笔账,自己的后脊梁骨都发凉,但是同样都是三斤顶一斤。收捂粮的人给现钱,老百姓凭什么跟自己换货呀? 如果直接抬高捂粮的价钱,就会变成恶性竞争,还得罪人。 捂粮不能变,价钱也不能变,那只能在自己的货物上下手。 他找来一块木板,在上面刻了几个字,捂粮可换货,挂在车的后面摇摆着,来买货的人,如果用钱或者用粮食,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换货的话,一切正常。 但如果用捂粮换取他的货物,只要是成斤称的,他就会多给一两,换的越多,给的越多。几两盐,几两糖,几两油,几两醋,几两烟,几两酒,几两咸鱼,对于寻常百姓家很重要。 用捂粮换货所带来的效果,是王招艺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是因为平常百姓家有五六十斤捂粮,才会喊住收捂粮的人,而且卖不了几个钱。 而在他这几斤十几斤都可以换货,而且换货的时候还会多给一点,在老百姓眼里,这十斤八斤的捂粮根本就不值钱,可以忽略不计。 不光是玉米储存不好的情况下会捂,玉米面,高粱米,大碴子都是会捂的。 他每天都会拉着上百斤或是二三百斤的捂粮回家。 在这其中所挣到的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天气好的时候,他每隔三到四天就需要去一趟柳河县送粮进货。 他一个月所挣到的钱是一家佃农一年无论如何也挣不到的。 挣钱是有瘾的,是可以让人不知疲惫的。他每天都会沉浸在进货卖货送货的过程里。享受挣钱给他带来的喜悦,他爱听银元和银元碰撞的声音。 时至盛夏,天气炎热,这个时候王招艺会回来的很晚,早晨起的也是早,中午他会找到一个凉快的地方睡一觉,因为太热。 今天回来的就更晚,因为他卖了不少货而换回来的捂粮和其他的东西就更多。 他将驴套卸下,牵进了棚子,给驴添了草料,又抓了一把苞米面。看着满车的货,他实在是不想卸,因为天气太热了,看着今儿个不像有雨。索性就明天早晨再卸车。毕竟,比晚上凉快一点。 他在外面点着火,抓了一把在柳河县买的干面条。本地人爱吃米,但是他爱吃面。吃面条的时候,他将剩下的火拿进屋里,放上一把青草冒出浓浓的烟熏蚊子。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躺在院中的木板上乘凉。等待着浓烟散去,好回屋睡觉。 似睡非睡之中,他听到了脚步的声音。抬头问了一声,谁呀? 对面的人回答,我。 王招艺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是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从来没听过。他从木板上坐起来说,天黑了,这货卖不了了,明儿个再说。 对面的女人说,我不买货,王招艺说,你是谁呀?不买货,你来干啥呀? 女人没有说话,而是要开门进屋。 王招艺说,诶诶,屋里没人,有事明个再说。 女人没有回答,趁着夜色看了一眼他,进屋了。 王招艺也跟进了屋,继续说,我跟你说话,你咋不吱声呢?我说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你咋进屋了呢? 屋里熏蚊子的烟没有散的太净,女人咳嗽了两声,坐在了炕沿边。 王招艺有点懵,急忙找出火柴,点着油灯,顺着灯光看了一眼这个人。二十多岁,挽着头发,穿着花布青衣,满脸是汗。 看着稍稍微微有点眼熟,知道是这村的。但是确实不认识,这村的女人都来买过货,这个女人应该没买过自己的货,就问,你是谁? 女人回答,李家三媳妇,我家大嫂二嫂总到你这买货。 王招艺想起来了,他对这家人家印象非常深刻。 来到谢家堡子那天,有一家死了一个老太太,正在上庙,就是这女人的婆婆。 王招艺说,太晚了,车上的货堆的乱七八糟的,找不着啥是啥,再说也看不见秤,明天再说。 过了有一会儿,这人才用低低的声音说,大哥,你就光挣钱,不花钱吗? 王招艺说,咋不花钱呢?不花钱,拿啥进货呀?卖啥呀?但话一出口,王招艺感觉不对劲,又顺着灯光看了一眼女人。 女人低着头,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角。 王招艺接着说,李家妹子,那你所说的花钱是什么意思啊? 女人没有说话,由于低着头,王招艺也看不清她的汗,是从头发上还是从下巴上滴在了衣服上。 王招艺也热,但是这女人的汗一滴接一滴。 王招艺说,你喝水吗?女人迅速的回答说,喝。 王招艺说,我给你拿碗水,喝完水你慢慢说,我没听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人喝水的样子就像好几天都没喝过水,喝一半撒一半水,顺着嘴角流到了前胸,喝完水将碗递回来。 王招艺问,还喝吗?女人回答,不喝了,不渴了。 王招艺说,李家妹子,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要是不说的话,你就得走了。 这大黑天开着窗户,点着灯,一会儿蚊子就会把我吃了。 女人几次想张嘴说话,但张开嘴又没有说出话来。憋了老半天,说出来一句,对不起呀哥,转身就出屋了。 出了屋,女人还在说对不起,而且已经哭出了声音。 王招艺能听到她的哭声,哭着从走变成了跑。王招艺出门抓了一把干草,又抓了一把青草。用油灯将干草点燃,又将青草扔在干草上,冒出浓浓的白烟,继续熏蚊子。 又躺在刚才的木板上,他睡不着。他感觉刚才自己已经睡着了,做了一场梦。 天上掉下来个仙女,也许不是仙女,是丑八怪。反正也没看清脸,就当她是仙女。 不,她不是仙女,仙女不要钱。她要钱。他猛地从木板上坐起来,对自己说,太监就不是人吗?太监就没有七情六欲吗?去你妈的死太监,钱对你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他想花水仙,想刘妈,想曹小姐,北京的赵姑娘敢张嘴管自己要一块银元。 刚才这个女人会管自己要一块银元吗?她不敢,她不敢要那么多,她绝对不敢。 是,就算她不要钱,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 王招艺哭了,哭的有点梨花带雨,哭的抽抽涕涕,他很少哭,他讨厌自己的哭声。按本地人的话说,他哭起来像假娘们。 2023年8月2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8章 女人又来,只是想要钱 相信感觉对吗?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像相信自己不会放屁一样。你知道他会不会放?真是愚蠢至极。 天将见亮王招艺顶着小雨往屋里搬粮食,搬怕被雨水浇湿了货物,还一边骂着自己。 然后他倒头就睡,也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但是他一直睡到了中午。 他不是那种闲着的人,过了最热的时间,他装上一点货,又站在了谢家堡子的路边。 由于一连好几个晴天了,他没有在这卖货,今天买货的人不少。 还有拎捂粮来的,在这些买货的人当中,王招艺看到有一个女人领着两个孩子很小,在面前走来走去,两个孩子都被妈妈牵着手,而另一只手的手指都伸到了自己的嘴里,而眼睛不会离开王招艺的货车。 王招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什么样的人,是穷人,而且买的东西也不会多。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富人的钱都需要藏起来,而穷人的钱需要露出来。 富人买的东西多又好,需要摆在面上,而穷人买的东西,既不好又少,需要偷着买。 这时一个谢家的短工,走过来说,王哥,给我来半斤烟。 王招艺说,今儿个没上工啊?短工说,下雨上什么工啊?东家昨天晚上就通知了,今天有雨,不干活。 王招艺说,什么昨天晚上就通知你下雨,今天不上工。 短工说,是啊。 王招艺说,你家东家他咋知道今天下雨呢? 短工说,你还不知道?我家东家对本地的天气节气温度看的可准了。全村种地,全看东家,东家种,我们就种。 王招艺说,行啊,他有这两下子,明天我得跟他学学。 过了一会儿,买货的人一个都没有了,王招艺坐在驴车上抽烟,他不抽旱烟只抽卷烟。刚才那个领了两个孩子的女人,不知道从哪过来,递上一个铜板说,买几块糖。 王招艺看了女人一眼,她个子不高,比自己稍微矮一点,她的脸就像鹅蛋一样圆。也像鹅蛋一样白,白里透红。五官精致的叫人无法挑剔,皮肤细腻,好像从来不干农活,不经过风吹日晒。身材匀称的就像花瓶一样。 跟她一比那江家姑娘就像一条大胖头鱼。自己认为美丽的徐老财姑娘,要是站在她的面前,脑袋不得像簸箕那么大呀。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女人将钱递到了他的眼前。王招艺缓过神来看了一眼钱,这钱实在是太破了,已经磨的快没面了,不能叫做铜钱,只能叫做铜了。 王招艺皱了一下眉头,女人似乎看出了什么,说,你看看能买几块我就买几块,要是不能买那就算了。 说话之间眼睛里已经闪现泪花,王招艺伸手去接钱,在他手碰到女人手的一刹那间,女人手一哆嗦,收了回去,钱掉在了地上,他们同时弯腰去捡钱。 女人说,对不起啊哥。 这五个字一下子让王招艺回到了昨天晚上,就是她。 钱被王招艺捡起来了,他们站起来,王招艺跟她对视了一个眼神,女人知道王招艺认出了她,王招艺这个时候才看出她穿的跟昨天晚上一点都不一样,身上到处打着补丁,孩子的衣服上也打着补丁。 女人说,这钱要是不行,我就不买了。 王招艺说,行,怎么不行?铜到什么时候都是硬头货,别说是铜,就是拿铁来在我这也能买东西。 王招艺伸手抓了两把糖,每个孩子给一把。 女人说,大哥多了?这一个老钱可买不了这么多的糖。 王招艺说,拿着,小孩儿嘛。 女人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领着孩子慢慢的走,孩子却是蹦蹦跳跳的走。 王老板好心肠啊,照顾穷人呢。王招艺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谢地主。 王招艺说,她家穷吗? 谢地主说,她家不穷,但是她穷。 王招艺说,为什么? 谢地主说,说来话长啊,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 王招艺说,你是来找我的吗?谢地主说,这地方现在还有别人吗?我不是来找你的,难道还是来找驴的吗? 王招艺说,有事儿啊? 谢地主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呀,你这一天起早贪黑,好几天抓不着人影。跟你扯会儿闲的。 王招艺说,要说这扯闲的,我还真有事找你,今天你家短工说,你昨天就知道今天下雨,给他们放假了,是真的吗? 谢地主说,嗯,怎么了? 王招艺说,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的? 谢地主说,说来话长啊,以后你就。 王招艺说,停停停停停,别老卖关子,长话短说。 谢地主说,好王老板,我跟你说说,像我们老谢家,每一辈的老大会接手谢家地谢家山一样。每一辈的老大还要学会一门手艺,就是观察天气温度节气,对本地的墒情有所了解。 王招艺说,看不出来呀,还有这两下子,哪天教教我?主要是看天气,下不下雨就行。 谢地主说,该教的都教不会,还教你呢? 王招艺说,你该叫谁呀? 谢地主说,我们家老大呗,别说学这些东西,就是县里的学堂他也不去,新请的教书先生今天又给弄跑了。 王招艺说,他不学,那不正好吗?哪天告诉告诉我,我学。 谢地主说,学不学的,你得准备俩钱儿。 王招艺说,学这玩意,你还要钱呢。 谢地主说,学这玩意要什么钱呢,我又要当爹了,你不得意思意思啊。 王招艺说,行,那得意思意思。 说着谢地主已奔家的方向走去,回头对王招艺说,明天还有雨,你不是要学看天气吗?今天仔细观察。 王招艺说,真的假的呀? 谢地主边走边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就那么回事儿。 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怎么整也就是个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那个女人。 昨天晚上她来,怎么就没给她几个钱儿呢?就像对付刘妈一样对付她不就完事了吗。 一想到这事,王招艺就脸红,手也热,脚也热。虽然现在想到这些事儿,小腹不再疼痛,但是也好受不了哪去。 转念又一想,不行,她就是本村人。这要是叫别人知道了。张大强的结拜大哥是什么人呢?叫大凤子脸往哪放啊?可别扯了。 但还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这可麻烦了,万一明天不下雨,还得出去卖货呢。这不睡觉怎么能行呢?其实天刚黑,王招艺已经在炕上翻来覆去有一会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午睡了一上午的觉,还是因为天气特别闷热,心情烦躁的他决定不在屋里睡了,到外面的木板上去躺一会儿。 打开外屋的门,给自己吓了一跳,外面站了个人。 没有月光,只能看到黑影,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谁? 对面回答,别喊大哥,是我。 他听出来了,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女人,也就是白天领着孩子来买糖的那个人。 王招艺说,你怎么又来啦?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没有说话,王招艺说,那你这样不行啊,你来往这门外一站声也不吱,早晚有一天我不得被你吓死啊。 女人说,不会的,大哥习惯就好了。 王招艺听这话,气的都笑了说,这是我家黑灯瞎火连点动静都没有,还我习惯就好了,这我能习惯吗? 那女人说,大哥,你让我进屋。 王招艺说,我不让你进屋。 那女人说,对不起大哥,然后就哭了起来。 夏天家家都不关窗户,王招艺怕别人听到他的哭声,就说你别哭,我让你进屋。 进到屋内,王招艺没有点油灯。因为一旦点油灯,屋里会进来很多的虫子,蚊子。 王招艺说,我应该管你叫什么? 女人说,你就叫我小梅,叫妹妹也行。 王招艺说,那我还是叫小梅,你到我这来,到底想干什么? 小梅说,大哥,你挣这么多钱,不花吗? 王招艺说,花不花钱,有话你直说。 但小梅没有说话,王招艺能听到她在做着什么动作? 王招艺说,不点灯是不行了。 小梅说,那你就点着。 王招艺点着灯,吓了一跳,小梅将自己上衣的扣子全都打开了。 王招艺说,扣,扣上扣上你快,快,快扣上。小梅没有扣上衣服扣子,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前胸。 王招艺说,你有话你直说,你不要这样,你要是再这样的话,那你在这待着,我要走了。 小梅说,大哥,我就是想要点钱。 王招艺说,你不是有男人吗?要钱你管你男人要啊,你管我要算怎么回事啊? 话音刚落,小梅已经哭出了声音,哭声不小,王招艺特别慌张,他顺手拽过了自己的钱匣子,也没看多少,抓出一小把,递到了小梅面前说拿着,不要哭。 小梅说,哥,这我不能白拿呀。 王招艺说,拿着不要哭了,赶紧走。 小梅伸出双手接钱,好像是很怕掉了一个似的。王招艺看见她只穿了一件外衣,里面什么都没穿。转过头去说,走。 他听到小梅出门的动静,留下的只有渐渐远去的哭声。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王招艺注定今夜无眠。既然怎么都是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 抽着烟回想着过去,想着自己从做太监到现在,这么多年的过往。他是太监,但他不想当太监。他想当真正的男人。 他有钱,而且能挣钱。这半年他已经忘了自己对钱的看法,又变成了只会挣钱不会花钱的人。变成了跟大伯一模一样的人,对,得花钱。 刚才不就花钱了吗?可钱花到哪儿去了?白花了,白花就白花,自己不能给大凤子丢人。 在这丢人,出去不就不丢人了吗?男人有钱了。不都说会学坏吗?太监有钱了,不也是应该学坏?王招艺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太监有钱都学坏,自己的师傅。还有那些老太监不都学坏了吗?我也有钱了,我也可以学坏。 去柳河县逛窑子,窑姐只要钱,她不管我是什么人。应该给自己花点别的什么钱。不算买烟。这种胡思乱想的想法,伴随着他一直到天亮。一眼没合。 天亮了没有下雨,但是天阴的特别厉害,这样的天是不能够出车卖货的,但他今天也没有准备出车卖货。 他喂好了小黑驴,揣上十块银元,徒步走去柳河县。 在柳河县路边小摊吃完早饭开始遍地的闲逛,开始找窑子。 柳河县本就不大,还没有新民县大。他足足走了好几圈,每条街都走了,也没找到。 走累了,他找到一家馄饨馆,要了一碗馄饨。 实际上还没有到中午,馄饨馆里也没有人,只有他自己。馄饨馆的老板是一个男人,没有伙计。 他对老板说,咱柳河县这地方挺太平哈,既没有窑子,也没有赌场。 老板说,听口音外地人。 王招艺说,是来的时间不长。 老板说,咱这柳河县,要说窑子是真没有,别说这明娼,暗娼也没有。 赌场嘛,倒是有一家,不过去的人不多,抽头抽的太多。听说那是咱巡警队长谢三爷在里边有股,去的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 吃完饭走出门,王招艺握着手里的钱笑了,这地方想当坏人都难。 他还是本着年轻有钱不去花,老了有钱也白搭的心里,要给自己买点什么? 转来转去,他在柳河县唯一的一家洋行买了一块表,这东西可不便宜。 老板张嘴就是七块银元。当然,十块十几块的都有。王招艺软磨硬泡,最后给了六块银元。 除了洋行他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也可能是把钱花出去了。也许是因为他确实喜欢这块表,已经把逛窑子的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买了一些烟卷,他就决定往家走,但走了一会他就发现不妙。他的腿抽筋了,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了坏人。 当年在北京拿着一块钱在屋里转来转去,决定是不是去赵姑娘的屋里。那一夜就跟现在一样,腿在不停的抽筋。今天也一样,当心里想当坏人的时候,腿就会抽筋。 民国十四年急行军来东北,腿也没抽筋,今天上午,在柳河县走的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睡觉,现在走上一百多米甚至几十米就会腿抽筋,坐在地上敲打着自己的腿。腿抽筋也就算了,还下雨了。 2023年8月2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49章 你能替我保密吗?我是太监。 王招艺掏出表看了一眼,三点半。雨越下越大,变成了中雨,腿还抽筋,没有办法,他只能找到一座小桥,蹲在桥下避雨,倒不是他有多怕淋雨,而是他怕新买的表进了水坏了。 他一只手敲打的自己的腿,另一只手将表放在自己的耳朵旁听着表针走动的咔咔声。 他喜欢听这声音,可能是因为他贵,所以喜欢。 他相信整个谢家堡子,除了老谢家,剩下的人家一年所挣的钱买不来这一块表。 听着听着他感觉他的脚沾到了水,猛的睁开眼睛,他睡着了,眼前的小溪眼看着就变成了大河,柳河县是山区,就这样,下雨就涨水,雨停水就退。 他赶紧从桥下出来雨已经小了很多,他看了一眼表,五点多了。他继续往家走,雨停了,但是腿抽筋可没有好,但说来也怪,从柳河县去谢家堡子,每天赶车的人不少,但是今天,一个也没有,不知道是由于下雨的事儿,还是由于天太晚了。 停停走走,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做了一件自己雷打不动的事情,就是洗衣服每天要洗,今天就更要洗,因为今天的衣服都湿了。洗完衣服天已经黑了,他不想做饭,他也不想点火熏蚊子。 下完雨天还凉快,他想睡觉,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表,感觉很美。 刚想睡,就听咚咚咚,王招艺知道,又是小梅来了。 他气哄哄的去开门,然后说,进来,我要是不开门,你就站在门外哭,对不? 然后喊,对不? 小梅进到屋中,坐在了炕沿边,什么都没说。 王招艺继续说,要钱是不?没有,你脱衣服也没有,我不可能跟你吵,我也不可能动手拽你,乐意坐着你就搁这坐着,钱肯定是没有。 王招艺累了,拽个枕头躺在炕上生闷气。 小梅说,哥,这是什么? 王招艺看了一眼,说,这是表。 小梅说,哥,我能看看吗?王招艺说,看看可以,可不能拿走啊。 小梅说,不能,我听说这表得十几块银元,妹妹的命也不值这一块表钱呢。 小梅打开表,这屋里静的出奇,能微微的听到表针走动的声音。咔咔咔咔咔………… 似睡非睡之中,王招艺好像听到了鸡叫。他在想鸡叫了,就是快天亮了,现在天亮是几点呢?表,我的表,他猛然坐起来,天已经亮了,四处看了一眼,没有表。 他看了一眼油灯,油灯里的油还是满的,这证明,小梅早就走了。 他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这骚货偷了我的表。他决定起身到李家去找,又一想不行,谁能证明她来过,谁又能证明她拿我的表? 这事得报官,洋行的老板能证明我在他那买了表。 他收起枕头,决定不吃饭,直接去县城。但拿起枕头的时候,他发现表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松了一口气,坐在炕沿上。 对表的失而复得很激动。也对自己刚才骂小梅,感到愧疚。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王招艺出车卖货了,一连几天小梅都没有到他家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样挺好,令他百思不解其解的是。小梅,那么需要钱,为什么没有拿走自己的表呢?不说这良心丧于困境吗?她也许挺困难,但是她应该有良心。 不过这两天他可没有过多的时间,想这个事情。还有一件事,把他难住了。 就是谢地主的媳妇又生孩子了。谢大奶奶头一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之中,谢家没有办过任何事情。 按本地的规矩,生完孩子就会有人前来下奶。待到满月,东家会办酒席,请所有下过奶的人来吃饭。 但谢地主放出话来,所有本村的人不得送钱。 这可难坏了王招艺,谢家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也不能像那些佃农一样送小米,送鸡蛋。 他找来了大凤子,问大凤子送什么,大凤子说,哥呀,你不来找我,我也得找你呀,别人家可以送点小米鸡蛋,咱家可不行啊。 王招艺说,用你告诉我,我这不难住了,我才问你呢。 大疯子说,你送啥,我可管不了。但我决定送他家孩子一套上等的小衣服,在柳河县定做的,交了定金的。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想上你这借点,你借不呀? 王招艺说,净胡闹到我这还借不借的?我都给你拿了,不用你还,你帮我想想送什么。 大凤子说,你可别难为我,你要是给我拿钱,现在就拿来,我去取衣服去,都做好了。 王招艺说,我现在就给你拿钱,你让周二套车,咱们都去柳河县。 王招艺脑袋都憋大了,最后在柳河县买了一套四大名着。 下奶的人太多了,也不分上午下午,不过这谢家堡子的人都会看些火候,要是门口停着大车小辆和马匹,他们是不会进去的。 王招艺没有跟大凤子一起来,他来的时候已经快黑天了。 谢地主很是热情,倒了茶水。 王招艺两手准备,拎着书也拿来了钱。他先拿出了钱,对谢地主说,你不让兄弟准备好钱,意思意思吗?别人的钱不收,这我的钱你可得收。 谢地主说,让你准备钱,是让你买东西。我说的是本村的人,不得送钱,你算本村的不? 王招艺说,算算,我把钱收起来,行了?送这个行不? 谢地主笑呵呵的说,这就对了,这个行,这是什么? 王招艺打开包裹,拿出了书。 谢地主就更乐了,说,我头一次见到这生孩子下奶有送书的。 王招艺说,这也是给我逼的没招了,我也不能送你小米鸡蛋? 谢地主说,这小米鸡蛋呐,就挺好,当然这书就更好。 既然你都知道送书,你还挺爱看书,那你给他孩子起个名字。 王招艺乐了,说,谢哥,你跟我闹呢?我能起名字吗?你家三爷是巡警队长,四爷是教员,五爷在北京读书,还用我起名字吗? 谢地主说,你别老是爷爷的,比你大的,你叫哥,比你小的叫弟。 什么毛病呢,有别人叫,还有你叫的。 王招艺说,行,行,行,叫哥叫弟行了?那这名字我也起不了。 谢地主说,你要是起不了,他就叫谢招艺了,跟你叫一个名,长大了就说你起的。 王招艺说,那不行,我这名不咋地,这辈子净吃苦了。 再说了,你不得按家谱走吗? 谢地主说,家谱是,厚德忠尚,勤俭持家,八字循环。 这辈是忠字,叫忠义不好听吗?忠孝仁义。 王招艺说,不好,那样我总感觉你比我大一辈,忠孝仁义叫忠仁不行吗? 谢地主说,忠仁,可也行。老大叫忠莲,老二叫忠仁,就这么定了。 我怎么答谢你呀?王招艺说,你要是真用这个名儿,就是对我最大的抬举了,还答谢我,你可咋想的呢! 从谢地主家回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他走进自家的院子,还没有进到门,就看见前面站了一个人,不用说这又是小梅。 王招艺既崩溃又无奈,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门,对小梅说,我是不应该养条狗咬你呀。又要钱,是不? 小梅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白拿。 他打开门之后,回头对小梅说,不白拿你把车上的货给我搬进西屋的炕上,我就给你钱。 车上的货是昨天收的,足有三四百斤,每袋都有50斤左右。由于今天和周二大凤子去了柳河县,也没有卸车。 小梅没有说话,走到车边抱起一袋就往屋里走,王招艺能看出她抱的非常吃力。搬了两三袋,她就有点搬不动了,但王招艺不管她,只是去给驴添了点草料,回来继续看着。 搬到最后已经抱不动了,她只能在地上拖拽。王招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过粮袋,说,你别把底给我磨漏了,自己搬完了最后两袋。 小梅坐在了炕沿边,天气太热,又干了这些活,她出了很多汗。王招艺递给她一碗水说,你不是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小梅低头不语,王招艺说,你要是不说话的话,你成天到我这来,也是白来,你不能一共就说两句,我要钱,对不起。 小梅低头说,我这两天有事儿了,没敢来,怕弄脏了你的身子。 王招艺是太监,但小时候就天天跟宫女泡在一块儿,他能听明白小梅在说什么。 那跟我没关系,我也没准备碰你,他看小梅的表情,又要哭。就说你别哭,你把话说明白,你为什么用钱,又为什么到我这来?你讲一讲,也许你讲明白了,我会给你一点钱。 你讲不讲明白,今天你替我搬粮食了,我都会给你点钱。 小梅说,用钱就是因为穷,王招艺说,据我所知,你们李家不穷啊,过的还可以。 小梅说,李家是不穷,但是我穷啊。 我嫁到李家的第二年,我男人就有病了,是痨病,得了这个病,什么活都干不了。 这一晃都三四年了,我家是没有分家的,大家族,种的地是不少,可干活的人却不多。 大哥,二哥老太爷能下地干活,到了秋收分钱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我们,没钱,但也不至于饿着。 但这手里一点现钱没有,也是难活呀。 首先是这男人有病,一到冬天就犯病。得抓药啊!这该死的病,根本就治不好,一次一次的抓药,一次一次的花钱,这钱全是从大哥,二哥,老太爷手里要出来的。 哥哥是不说啥,可这嫂子话里话外也让人受不了。 还有就是这孩子,永远都是别人吃着我们看着,是买回来的好吃的也给一点。但是这孩子不听话呀,他小啊!他伸手要,他伸手抢啊!我没办法呀,就得打他们,让他们听话。 孩子一天一天的大,男人的病越来越重。大哥,我得活着呀! 王招艺说,那你的娘家不帮助帮助你吗? 小梅说,我的娘家跟你是本家,也姓王。我家有个哥哥,精神不太好,不能在村里住。 谢家地主开恩给我家在南山盖了一个小房,我的父母和哥哥就在那儿住。给谢家看东南山,看山不白看,山底下的一片地叫我家白种,可这山上的地不打粮啊,我家也没有钱。 王招艺说,那你们李家也不算太穷啊,你们没分家,应该一起挣一起花呀。 再说了,我认识你那大嫂,二嫂也不像坏人呢。 小梅说,大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呢?应该说大嫂,二嫂都是好人。 但好人也得吃饭呢,好人也得花钱呢。我家一家四口全是白吃饱,好几年了,这谁能受了啊? 去年秋我家男人跟他们吵了起来,他们说我家婆婆拉偏架。 我家婆婆一股气吃了毒蘑菇自杀了,自那以后,我们就不再与他们吵架了,和气了很多,没有钱我就不花,没有衣服我就缝缝补补,可我不想委屈了孩子,想让孩子有个爹呀。他得看病啊。我也没有办法呀!哥。 王招艺说,那你为什么偏偏来找我呢? 小梅说,我不来找你,我找谁呀?在这谢家堡子,有钱的就那么几家,谢家的大门都有人看着,是我这种人能敲开的吗? 即使我能进了谢家,谢家几位奶奶的娘家都是有钱有势的,不得打断我的腿吗? 你是外地人,大家又都说你是好人。二嫂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成家,能不想女人吗? 哥,我也是没有别的本事啊,再犯有点能耐,挣点钱我也不走这一步啊。 王招艺想了想说,那我要是就不想女人,你在我这儿就是弄不到钱怎么办? 小梅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嗒嗒的往下流,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说,听说你不是从奉天来的吗?那是不是有很多窑子呀? 王招艺说,那样你还能看见你的孩子吗? 小梅一头栽倒在炕上捂住脸哭着说,所以我天天晚上厚着脸皮往你这跑。 王招艺看着痛哭的小梅,看着看着好像产生了幻觉。这不就是花水仙吗?他一把拽住小梅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不,这不是花水仙,她比花水仙美丽,温柔,楚楚动人。 她还不如花水仙,花水仙谁都不怕,而且可以改嫁。 小梅下意识的缩回自己的手,然后特别紧张的说,对不起啊,哥,又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闭上了双眼。 王招艺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小梅,你知道古媒婆为我提亲江家姑娘和徐老财姑娘的事儿,都被我拒绝了吗? 小梅睁开双眼,点点头说,知道。 王招艺说,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梅说,不知道。 王招艺说,我跟你说件事儿,你能为我保密吗? 小梅说,能。 王招艺说,我是太监。 2023年8月2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0章 你是仁义之人呐!(50章上点读者吧,不然动力何来?) 本以为听到王招艺的话,小梅会非常惊讶,但是没有。 她好像对这两个字没什么概念,只是问了一句,太监不需要女人吗? 这个问题彻底把王招艺给问住了,是啊,太监不需要女人吗? 在自己的认知里,这个问题从小到大都是不需要,不但不需要。而且一旦接触到女人在自己的眼里。这个人他就不是人了,是禽兽是畜牲。 向自己的师傅和宫里那些老太监皆是如此,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需要。 想的是真心所想的,那是以前想的。说的是真心想说的,是现在想做的。 王招艺继续说,我给你讲一讲,这太监是怎么回事? 小梅说,哥,你不用讲了,我知道。 王招艺说,那你乐意给太监做女人吗? 小梅说,别说做女人,当牛做马我都乐意。 小梅闭上眼,将头轻轻抬起。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下,手背朝上。 过了一会儿, 王招艺用一只手将小梅的手心翻过来,另一只手在上面放了一把钱,说你走。 小梅说,哥,我不能再白拿你的钱了。 王招艺说,赶紧走,你不还帮我搬粮食了吗? 小梅说,哥,那我,我明。 王招艺说,你随便想来你就来。 第二天,小梅又来了,不但来了,而且还抱来了一只小狗,说是在她娘家抱来的。从此以后,小梅经常到王招艺家来,这十天要来上七八天。 有的时候早一点,有的时候晚一点。如果王招艺回来的特别晚,他又来的特别早,就能赶上给王招艺做饭,帮忙卸货,洗衣服喂驴喂狗。 王招艺晚上回家这点活基本上小梅全包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梅也来的越来越早。有的时候天不是很黑,甚至根本就没黑,她就来了。 经常是王招艺还没有到家,她已经来了,王招艺也经常给她钱,但不是每次来都给。 他感觉自己不差这点钱,他每天换来的粮食和卖出的钱,尤其是捂粮,这捂粮之中。再加上卖货挣的钱,其中有三分之二是挣的。他每天都能换回二三百斤,甚至三四百斤的捂粮。 以货换货,王招艺并不用付出多少货物。每个月最少也卖上七八千斤五粮。挣钱的速度从来就没有这么快,所以他在小梅身上所花的这点钱,只相当于一个短工一天的工钱也不到。 但对于小梅来说,可是不少。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短工,一天的工钱,他来的次数就更多了。 但时间一长,在谢家堡子就有了风言风语。 说李家三媳妇小梅是个破鞋精,自己家有男人,每天晚上都要往当货郎的王老板家里跑,就是为了钱。 说王招艺放着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娶,就相中了这长相漂亮不正经的小媳妇。 传说他挣点钱自己一点剩不下,全花在搞破鞋上了。 这话传来传去传的尽人皆知,大凤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可不干了,大清早就来到王招艺家,后面跟着周二。 王招艺套着空车,正准备到柳河县上货,顺便通知酒厂来取苞米,回来的路上还要去卖一圈货。 大凤子说,哥,你别走,我有点事问你。 王招艺说,这大起早的,谁惹着你了? 周二走上前来说,大哥,你别搭理她,她犯病了,走跟我回家。 大凤子说,你才犯病了呢,你先回家,我有事跟我哥说。 哥,我问你,他们说小梅天天晚上上你这来,真的假的? 王招艺说,进屋说!走进屋内,他继续说,真的。 大凤子说,村里传说,你挣点钱都给她了,是不是真的? 王招艺说,没那么严重。 大凤子说,那就是真的了,你是我哥的结拜大哥,我把你当大哥,你也把我当妹妹,我就不能不说了。 那江家妹子还有徐姐,哪个不比那个骚货强?他有男人,他还到你这来,你还给钱,你那钱是大风刮来的啊。你有钱娶个正经媳妇不行吗? 王招艺看了一眼大凤子的说,你们年龄都差不多少,都是一个村的,小时候不在一起玩吗?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大凤子说,大哥,你还真就说对了,十五六的时候还真就不在一起玩。 我跟本村的小孩玩,他跟外村的小孩玩,我们都跟女孩玩,她跟男孩玩。 王招艺看她越说越离谱,把小时候的事都搬出来了。不耐烦的说,你回家,我还得去进货呢。 大凤子说,我不回家,我得把话说完,你知道吗?她那个时候都订婚了。结果跟外村的男人玩,一走就是两天回来,人家不干了,退婚了, 这她才嫁给李家。那时候李家刚娶完两个媳妇,特别穷,李家老三脾气还不好,才娶了她。 长的好看,你还以为他是什么好饼呢?你必须离她远点,能听我的不? 王招艺说,不能,然后走到外面,赶着驴车对大凤子喊,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大凤子气的在屋里跺脚的哭。 今天,王招艺依然回来的很晚,生意还不错。 早晨的事儿全部办完,没卖多少货,但换回来不少粮。 夏天嘛,天热天潮,粮食捂的比较多。离家不远的地方,他看见小梅往回走。他想说话,但是小梅低头了,走的很快。 王招艺到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谢地主和大凤子正在院里坐着说话。 他边解驴套边跟谢地主寒暄了两句,大凤子说,进院之前看到你那个小狐狸精没? 王招艺说,你骂人了。 大凤子说,没有,我才不跟她一般见识呢。 给驴添完草,回屋的时候他看见窗台上有一个碗里面有饭也有菜。 对大凤子说,你拿来的。 大凤子说,我呀,没功夫伺候你,那破鞋精拿来的。 王招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你别张嘴狐狸精闭嘴破鞋精的,你有点涵养, 大凤子气的又跺脚又晃肩膀子说,东家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没涵养了,让东家跟你说,我不跟你说。 王招艺将谢地主让进屋,端起碗看了一眼,高粱米水饭,土豆拌茄子,鸡蛋酱。 他边吃边问谢地主,谢哥,你是大凤子搬来的救兵兴师问罪的呗。 谢地主笑着说,就算是。 王招艺说,那就开始,你说你的,我吃我的。你不耽误说,我不耽误听。 谢地主说,态度挺好,大凤子说,早晨没把我给吃了。 谢地主说,兄弟,我认为你多少还是读过一些书的,不是什么浑人?你所做的事情可能有你所想的道理,但是哥看不懂。大凤可能更看不懂,这就需要咱哥们沟通。 我有我的想法,我认为这徐老财的姑娘是首选。退而求其次也像大凤说的似的。江家的姑娘也可以,即使你现在有了这个传闻,有了这个事儿。 我也能保证这两个姑娘还能嫁给你。但我刚才说了,这是我的想法,你还得说说你的想法。 王招艺说,你让我把饭吃完,我的想法太多,不吃饭没劲说。 大凤子说,大哥,你都要变成滚刀肉了。 王招艺吃完饭擦擦嘴,说,要说我的想法啊,我得讲个故事,这故事有点长啊。得从民国元年说起,确切的说是清朝末年说起。 他给谢地主和大凤子简单的讲了自己是如何成为太监。最后被遣散回到家乡。 又着重仔细的讲了自己和花水仙之间的事。一直讲到他将大伯的小破土房点燃离开家乡为止。 谢地主和大疯子都听的入迷了,一直到讲完也没回过神来, 王招艺接着说,现在你们还认为我应该娶江家的姑娘,或者是徐老财的女儿为妻吗? 大凤子咧着大嘴,用手抹着眼泪说,哥呀,对不起了,妹妹不是人呐。你来都快一年了,我三天两头来,你一堆一堆洗衣服,我都看不出来。 你没事还给我钱花,我还上这来添乱。越说越哭,到最后只剩下哭了,已经不说了。 谢地主还是比较冷静的,对王招艺说,兄弟,我刚才听你说太监也是有结婚的,对? 王招艺说,对,这太监把结婚看的比普通人看的要重要。 每一个太监到老了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家,认一个干儿子,有人给养老送终。 谢地主问,那太监都找什么样的女人呢? 王招艺说,大部分的太监是没有能力结婚的,老了之后在庙里度过一生。 只有那些有钱的才能找,当然是越年轻越好了呗,最好还带个孩子。 谢地主说,那你就娶一个呗,这王看山的女儿不就正适合你吗? 王招艺说,谁? 谢地主说,王看山就是小梅他爸。 王招艺说,谢哥呀,你不是想趁人之危? 谢地主说,哪儿的话呀?不是诅咒谁啊!他李家老三这几年病的可挺重,万一有一天要是没了。 小梅要是往前走一步,有没有你的份可不好说呀? 大凤子即使不哭了,说话现在也是带着哭腔,说,是啊,现在这么一看,梅姐最适合我哥了。 王招艺乐了,说,这他妈狐狸精,这一会儿就变梅姐了。 大凤子说,你别打岔,让东家说完。 谢地主说,以小梅的模样,到时候找一个能养活她和两个孩子的光棍,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你当过太监,人家能不能跟你那还两下说? 如果你现在就把人家接过来住,那就没问题。 大凤子说,东家,你是说拉帮套。 谢地主说,对呀。你先把他家四口接过来住,这李家老三将来没了。你不也就顺理成章了吗?不然的话,小梅不也是天天来吗?你不也是给钱吗?不等于养活他全家吗?你知不知道这拉帮套是怎么回事啊? 王招艺说,知道。 大凤子说,哥这拉帮套也是有风险的,人家男人要是病好了,可就没有你的份儿了,就得走。 也得受点委屈,人家的孩子可不能管你叫爹。按规矩得管你叫大伯。这里边事儿多了,不过我同意。 王招艺说,这事以后再说,我问你点事。像老李家小梅这样的事儿,在咱们村多吗? 大凤子说,多,东西屋南北炕住一大家子十几口的,有的是。 人越多房子就越贵,不都是为了这点地吗? 东家不在这了吗?他家地租四六开,耕地不批房场,像点样的房场加房子,就得20块银元左右。 买不起,那就不分家呗,十几口子住在一起,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王招艺说,那你家也像老李家一样吗? 大凤子说,那倒不至于,我家都能干活,没有有病的呀,就那么回事,磕磕绊绊的总有。 这就变成了唠闲嗑,已经很晚了,王招艺和谢地主一起将大凤子送回家,回来的路上。王招艺问谢地主,咱谢家堡子还有卖房场的吗? 谢地主说,有啊,杨快腿,你要干啥呀? 王招艺说,不干啥,就是问问,杨快腿是谁呀? 谢地主说,总有个老头姓杨,在你这买烟,说话特别快,像爆豆似的,他叫杨快嘴,他弟弟就叫杨快腿,在最前面住。 他儿子前几年不知道咋混的,在俄国人开那铁路上上班,现在有俩钱儿不回来了,要接杨快腿老两口子走。那房子不行了,谁要买了房场,房子得重修,谢地主也到家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小梅,该来还会来。 如果不下雨,王招艺出车是一天也不能耽搁,终于有一天下雨了,王招艺在家睡了一个上午的觉。 临近中午他来到老周家,狗叫了,铃铛出来看了一眼说,二嫂,二嫂,王大哥来了。 大凤子迎出门外来,将王招艺让进屋,周家人正在吃饭,王招艺看了一眼。 大饼子,咸菜,粉条炖了一锅小白菜。 这一年多,王招艺是第二次来。最近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太好,说他是搞破鞋的。 周家的老两口和周二的大哥大嫂可没有站起来,坐着带搭不理跟王招艺打招呼。 大凤子脸上不太高兴,可也没办法说什么,只是说,大哥,你还没有吃饭,在这吃一口。 王招艺说,不吃了,我找周二有点事,说完我就走。 周二挠挠脑袋说,大哥,找我啥事儿? 王招艺从兜里掏出两张纸递给周二说,这是羊快腿他家房子的地契和文书,我买下来了给你了。 屋里有十秒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孩子喝白菜汤的声音。 周二说,给我了,这,这这能行吗? 大凤子马上哭着说,不行,这个不行,大哥这绝对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老汉已经站到了王招艺的面前,握着王招艺的手说,大侄子不怪全村人都说你是好人呐。 你来那时,大伯就说了,就凭你照顾大凤他爹,为他爹养老送终。你跟大强是结拜兄弟,在我的眼里,比亲兄弟都亲。 你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好人呐。你仁义呀,你是仁义之人呐。 2023年8月2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1章 特殊产物:拉帮套 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过了秋天就是冬,自己没有死在去年冬天那一定是今年冬了。 死就死,早死晚不死,还差这一个冬天吗? 看着窗外穿着破衣烂衫的一对子女在玩耍,李家老三有点后悔了。 是不是刚才不应该骂走古媒婆,更不应该跟全家人都吵架。 小梅没有跟自己吵架,一切都听自己的,但是吵完架之后,她跟大家一样出去了,把自己孤零零的扔在屋里。 这个家里没有坏人,顶多是有点自私,可谁不自私呢? 不走谁也不能饿住自己,顶多就是最后病死。可之后呢?小梅改嫁不?不改嫁在这个家里一点生活来源没有,像现在一样,全靠伸手要能过吗?改嫁人家不要孩子怎么办?既没有了爹,又没有了妈。那不就变成爹死娘家人了吗? 如果去,他姓王的,会给自己看病吗?他会对孩子好吗?会不会给自己和孩子脸色看? 这毕竟不是上门的拉帮套,必须得全家去他老王家。 去倒是容易,但要过不了,回来可就难了。这个家还能回来吗?算了,别想了,反正已经把古媒婆给骂走了。 对于李家发能的事情,王招艺一概不知。 大凤子最近总问他拉帮套的事,你想好了吗,王招艺总是说,等等,以后再说。 大凤子等不了了,她到古媒婆那叫古媒婆帮忙,答应事成之后给红包。 说心里话,古媒婆很不乐意帮这个忙,但没办法,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出面了。 回来之后对大凤子说,这李家老三的脾气就是活驴,你哥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娶,要找这一家祖宗,以后他的事儿别找我,我也帮不了个忙。 大凤子感觉自己捅娄子了,将黑天找到王招艺说,大哥,今天我好像捅娄子。 王招艺说,什么事? 大凤子说,我今天求古媒婆到李家去给你提拉帮套的事了,古媒婆叫李家老三给骂了出来,事儿我给办砸了。 王招艺说,谁让你办这事了? 大凤子,低着头不说话。 王招艺看着大凤子要哭,就说,没事儿,办砸就办砸,这也不算捅什么娄子,不来就拉倒呗。 大凤子说,可这梅姐要是不来,还有谁能跟你? 王招艺说,没人跟就自己过呗,那不省钱了吗?你先回去,我的事以后你少管,把你自己那点破事整明白得了。 王招艺本来准备把大凤子的事给解决了,可今天大凤子惹他生气了,难为她几天。 回家的路上,大凤子挺后悔,觉得大哥说的对,这事不是她能掺和的。 自己的事还焦头烂额呢,大哥给了自己一个房场,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银元十三块。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是真金白银呐,整个老周家都欢喜的很。但也只有一天。 有了房子,自然要分家另过,周二和大凤子认为他们不要家里的房子,也不用家里拿钱买房子,应该把家里的钱和用具分走一半,也不多。 大哥大嫂认为房子你们已经有了,家里十口人,你们出去三口只能拿家里钱和用具的三成就不少了。 周老汉则认为自己还有个老女儿,铃铛没出嫁,周二现在已经有了房子,分家的时候就应该把家里的钱分成三份。他只能拿走一份,正好。 可周二现在用钱呢,家里的锅碗瓢盆不拿都行,可这钱不行啊。 家里一共没有五块银元,就是都给自己也不够修房子的。 最后周二和大凤子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将家里的钱分走一半,二是家里的钱,他们一个大子都不要,但是必须借给他们修房子,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时间肯定要长点。 自己也知道大凤子在家带孩子,他一个人家里干活,攒够这五块银元,哪百年的事儿啊?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除了铃铛,没有一个人同意,事就僵在这儿了。 自从古媒婆到了一次李家之后,小梅就再也没有来过。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山区的秋天来的晚,但是寒气却来的早,一阵小雨过后,路上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王招艺是不会休息的,半天也不会放过。 又站在谢家堡子的路边卖货,稀稀拉拉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就是有人买完货也会马上就抱着肩膀往家走。 王招艺也感觉穿棉衣有点早,不穿棉衣确实冷。一个买货的人都没有,他想回家,还没走,就看到小梅从不远处走来,她穿了一件破旧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就是领孩子买糖的时候穿的那件。 走到近前,小梅说,我打一斤酒。 王招艺说,你家三兄弟不是有病吗?不能喝酒吗? 小梅说,让他喝,他最近心情不好。 王招艺说,是不是因为我啊?你有没有跟他说我是太监的事? 小梅说,这事跟谁都不能说。 王招艺说,你为什么不穿晚上到我那去时穿的衣服出门呢? 小梅说,那衣服都是大嫂,二嫂借我的,人家不借了。 王招艺说,你也没说呀,说我前两天就给你买一件。 小梅说,哥呀,买了我咋往回穿呢? 王招艺说,那我给你那些钱呢?刚说完就后悔了。 直接又说,那点钱买不了什么?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小梅说,给你钱哥。 王招艺说,不要了,拿走。 小梅将钱扔在了驴车上说,拿着,白拿你的都够多的了。 走过来的人是谢家的长工,对王招艺说,我家东家请你晚些时候去一趟。 王招艺说,哦,知道了。 谢地主跟王招艺的关系特别好,从来没有叫下人来找过他,有什么事都是自己亲自去。 王招艺跟着谢家的下人,还没有走到里屋,就听到谢地主在骂人。 老谢家怎么出来这么两个东西?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 王招艺推开门说,骂谁呢? 谢地主在屋里抱着孩子,孩子在哭,谢大奶奶在旁边坐着。 谢地主说,还能有谁?你那好妹妹和你那好侄子,一个飞扬跋扈,一个不学无术,这娘俩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都几点了?起早顶雨出去了,现在不回来。 王招艺把谢小妹看的跟大凤子一样,容不得任何人说谢小妹的不好。 对谢地主说,你不要在我面前说小妹的不好,我不爱听。 谢地主笑笑说,呀,你还来劲儿了,你不爱听,你爱听啥呀?你爱听孩子哭不?来你抱会儿。 一把将孩子递给王招艺,王招艺没抱过孩子,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 谢大奶奶 赶紧过来说,你可别糟践着大兄弟了,他哪会抱孩子啊?把孩子接过去之后。 王招艺说,你不是让我来帮你哄孩子的? 谢地主说,是,那你得有那本事啊,问你点事儿,大凤子到我这借钱修房子,你知道不? 不知道。 谢地主说,那我是借呀!我还是借呀,又或是借呀? 王招艺笑了笑说,借,借完我还。 谢大奶奶说,那你就直接给她得了呗,兄弟,这是图个啥呀? 谢地主说,图给我点利息。 王招艺说,你就不能不要利息? 谢地主说,不要利息的钱,你借我几百块呗。 王招艺说,我没有。 谢地主说,你没有我就有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大凤子让古媒婆到老李家提拉帮套的事,而跟她生气呢? 王招艺说,是。 谢地主说,用不着,这山能变水能变,唯独人心不能变,这事黄不了。 王招艺说,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各有好处,各有坏处。 谢地主看了一眼谢大奶奶,两个人都笑了。说,兄弟,你要是能这么想,那哥就放心了。 临走的时候,谢地主对王招艺说,大凤子的忙,要帮你就一帮到底得了,我最不乐意做的就是难为穷人了,路上要是遇到我们家那两个爹。让他们赶紧回来。 王招艺,点着头说,行,你回去。 周二和大凤子可开始动工修房子了,这姓王的到底有多少钱?来了也就一年。 帮老张家还债,办丧事,修房子,还被绑架一次,这又给大凤子买了个房场,还出钱给之地修房子。 赶个驴车当货郎,能挣几个钱再挣钱,他不也就干了半年多吗?这钱还是从奉天带来的。 手里还不一定有多少呢,他也不能全都给别人。 小梅听到大嫂二嫂说的这些话,就像没听到一样。 那李家老三听到这些话,就有点生气,倒不是生气王招艺有钱。 而是因为自从上次古媒婆被自己骂走了之后,这四口人在家里的地位又下降了。 这家里的活,小梅干的就更多了,买回来的吃的也不主动给自己的孩子了。 打了几次酒,以为借酒消愁,谁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几次劝小梅把从王招艺那要来的钱买件衣服,给孩子也买两件衣服买点吃的,但小梅死活就是不肯,说,这些钱得留着给你买药。 听到这些话,李家老三的心都碎了。这天趁着都下地没人,他对小梅说,你还想去吗? 小梅说,去哪儿? 李家老三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小梅说,想不想去?不得看你吗?我要是想去,不早就去了吗?你怕丢人,咱就不去。 李家老三说,我不怕丢人,夏天二嫂借你衣服,去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梅说,咽不下这口气,咱也不去。 李家老三说,不去,咱在这个家中还能过下去吗? 小梅说,能过,都是一家人,怎么就不能过?李家老三低着头苦笑着说,对,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王招艺赶着驴车回到家,又是一车的货,每天都是这样。 刚进院,他就发现院里站了一个人,个子跟自己差不多,手上拄着一支棍子,脸色特别黑,人特别瘦,看着应该比自己年轻,没见过。 王招艺说,你找谁?那个人说,我是小梅的男人。 王招艺赶紧拿钥匙开门,说,李兄弟,是?进屋坐。 李家老三说,我就不进屋了,你明天再去找一下古媒婆,她上次说的事情,我同意。 王招艺说,大兄弟,上次找古媒婆的不是我,是我妹妹大凤子。我知道你身体不好,绝对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李家老三说,养我们一家四口怎么能叫趁人之危?他用手中的棍指了指王招艺车上的半袋粮,继续说。 夏天身体好的时候,我也拿不动这些粮。 王招艺说,大兄弟,你要是用钱,我就给你拿点,这件事以后再说。 李家老三拄着棍,缓慢的往回走。 王招艺说,你等会儿,我卸了车把你送回去。 李家老三说,没事儿,死不了,不是冬天怎么整都死不了? 回头看着王招艺说,我要是一直不死,要么让小梅到你这来,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家走,边走边说,如果不到你这来,早晚有一天她会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去的,你自己看着办。 王招艺并没有去找古媒婆,而是去找了谢地主。 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但是谢地主并不知道这拉帮套的具体规矩,也只能找明白的人问一问。 没过几天的一个清晨,王招艺和谢地主一起来到了李家,李家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地主说明来意。 李老汉说,东家这不大个事儿,还得麻烦您跑一趟,真叫我过意不去啊,只是我们家小三的脾气。 谢地主说,大叔没有把握的事,我不来。 李老汉说,那是,那是。 家中除了李家老三,没有人知道这回事,连小梅都有点懵。 不过知道来意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很是殷勤,端茶倒水,非常热情。 谢地主坐在炕沿上说,你们也都知道,这事我可没办过。我也是现打听的,照葫芦画瓢啊。 给我看山的王老汉那我昨天去过了,没意见。 现在你们两家就你这一个老人在,我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李老汉说,东家,没说的,都听你的。 谢地主说,大叔,这事不能听我的,这事得听你的,你老人家要是有什么意见你就提。 李老汉非常激动的说,东家我就生在谢家堡子,咱两家上百年的交情。 这100年来,大事小情,沟沟坎坎的,全都仰仗着东家和祖上的照顾,就是现在我家也种着全村最好的地。您办事儿我放心,我没意见。 谢地主继续说,那就得问问老三了,你有什么想法没啊,你说说。 李家老三说,我没意见。 谢地主,又看向小梅,还没等说话,李家老三就说,她也没意见。 谢地主又看向王招艺问,你有啥想法,有啥意见,你也说说,这毕竟不是一家的事。 王招艺说,没有。 谢地主说,那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我就要讲讲咱们本地关于这件事的规矩。这有了规矩好办事,先讲后不争嘛。 这时李家的二媳妇,说话了,东家既然是先讲后不争,那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李家老三说,二嫂这里有你啥事啊? 2023年8月2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2章 跟谁睡觉是个大问题 谢地主也非常意外说,老三,你先别喊。弟妹,没啥该讲不该讲的,有啥话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好。 李家的二媳妇说,那我可就说了,同样是拉帮套,咱家的情况跟别人家的情况可不一样。 别人家是上门拉帮套,这钱财可握在主家手里,可咱家的事儿是我兄弟一家四口到他老王家去,钱财自然握在了王老板手里。 我家兄弟一到冬天就发病,这看病需要钱,你往不往外拿?咱得先说明白。 李家老三说,二嫂,这跟你有关系吗?你这不是管人家要钱吗?再说了。我有病,你是我亲哥亲嫂子,你给我拿多少钱看病。 谢地主说,老三,你喊什么喊?让你二嫂把话说完。 李家二媳妇哭了,用手擦着眼泪说,老三,你就是跟我喊,我也得把话说完, 再有一个就是这孩子的事儿,小梅原先在李家有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你也知道,要是到了你那儿,再生了孩子,对我们的孩子,能不能一视同仁? 这最后一点,就是我这妹子命苦,长的跟仙女似的,但是从小到大穿的都是破衣烂衫。 咱不能要求你一年到头穿红戴绿,买多少多少件?但冬夏两季怎么的也得买两套新衣服。 王老板,可不是因为你有钱,我就跟你说这些,今天就不管是谁坐在这儿,我也得说。 谢地主说,弟妹说的有道理,又面对王招艺说,怎么样?兄弟,有问题没? 王招艺说,没有。 谢地主说,哭的都先别哭了,那我就讲讲这里边的规矩。首先就是这李家三兄弟,要是病好了,要领着媳妇走,你得让人走,这是其一。 在这拉帮套期间,如果生一个孩子,归没有孩子的那一方,如果生了两个孩子,一面一个,这是其二。 他用眼睛看了一下王招艺,王招艺不但没有点头,还用眼睛瞪他。 李家老三看见了说,生了孩子我不要全归他。 谢地主说,还有啊,还有就是,怎么说呢?这事应该叫古媒婆来说,我也没法说呀,就是这个睡觉的事儿啊 ! 小梅说,东家行了,这样。李家老三说,这我们都懂。 谢地主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句话累死我了,古媒婆这个钱不好挣啊,以后谁用她都得多给点儿。 行了,那就这样,过几天挑个日子,让王老板赶车把你们拉过去。李家老三说,不用挑了,今天就是现在。 转身打开柜门,拽出两摞衣服,都是用绳子捆好的。说,在把被褥捆上,就啥也没有了。 王招艺看了一眼,衣服虽然捆起来,但也能看到旧的不像样子,而且有很多补丁被褥也是。 王招艺冲谢地主使了个眼神,谢地主心领神会,说,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事儿,这些东西就别拿了,扔家,换点新的。 王招艺赶来驴车,拉着这一家四口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柳河县。 给这四口人每人买了两套衣服,虽然都不贵。但是也给李家老三和小梅心疼坏了,认为花了很多钱。 但是没有买被褥,小梅想张嘴问,李家老三不让。 又买了菜,中午回到谢家堡子,直接到了谢地主家,谢地主家的长工给抱出来了很多崭新的被褥,还有枕头。 小梅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王招艺告诉她,这是谢大奶奶送的。到家他们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小梅一家就算在这住下了。 之所以说秋收的季节好,那是因为这是收获的季节。如果年景再好,秋收的季节就更好。如果秋收的时候天气再好,那对于农民来说,这个秋收季就好的不得了。 民国十九年,柳河县的秋收季节就是这样,依然是丰收,大家都在地里忙的热火朝天。 王招艺也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和春天种地的时候一样,人们都在地里忙,只有早晨和快天黑的时候买货的人最多。 所以他天亮就走,黑天的时候才能回来。他享受这种在外忙碌的生活,而不乐意回到家中。 那是因为自从接来了小梅一家人之后,他发现这跟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像不太一样。 小梅,还是那个小梅家里的活全包了,有的时候还帮自己卸车。 但说话的时候,就不像夏天晚上后期来的时候,那么的无拘无束,跟王招艺说话的时候总是躲避着李家老三,跟李家老三说话的时候也一样,躲避的王招艺。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令王招艺更加不自在。 王招艺住在东屋南炕,北炕是货,而李家老三领着两个孩子住在西屋的南炕,西屋的北炕是粮。 正常情况下小梅应该东屋住一天,西屋住一天。或者东屋住几天,西屋也住几天。也可以提前说好哪个屋多住几天或少住几天。 但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提前说好,王招艺认为,自己虽然当过太监,那方面不行,但是养活了他们一家四口,晚上搂着小梅睡理所应该。小梅最起码也应该隔一天会到自己的屋睡。 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每到天黑的时候,两个孩子就会吵着嚷着喊妈妈。即使两个孩子先睡着了,小梅到这屋来,没过一会儿孩子也会醒,继续喊妈妈。 王招艺知道这是李家老三搞的鬼,小梅心中也有数,但是很无奈。 直到秋收结束,整整一个多月,小梅由于晚上休息不好,白天有今年的新粮,还需要晾干,足足瘦了一大圈。实际上,连一个完整的觉也没在东屋睡过。 白天倒是过的很好,因为王招艺不在家,整个秋收这段时间,只因为大凤子房子修好了,请吃饭,休息了半天。 今天回来的很早,离黑天还有一会儿,秋收结束之后,他就不需要回来晚了,卖出去的货和换回来的粮依然还是不少。 小梅还像往天一样帮着卸货,可王招艺总感觉哪不对劲,可能是小梅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院跟自己对视一个眼神笑一下,然后问自己,累不累? 王招艺没有放在心上,时间长了,谁能天天这样?货卸到后来就剩沉的了。 王招艺说,别拿了,剩下的你拿不动。 小梅没有抬头继续搬,说,我能拿动。 王招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用手扶住小梅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眼睛通红,好像是刚刚哭过。 王招艺说,吵架了。 小梅说,没事儿,他们吃饭的时候并不在一起,小梅说孩子不懂事儿,饭弄的哪都是,而且李家老三总是咳嗽。所以王招艺自己在东屋吃,小梅和李家老三领着孩子在西屋吃。 而今天小梅没有在西屋吃饭,而是拿着碗筷和王招艺一起在东屋吃。 吃饭的时候小梅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实际上,从王招艺进院发现小梅哭到吃晚饭这段时间,除了孩子,三个大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王招艺说,因为啥呀? 小梅说,老三不想让你在屋里抽烟,因为他闻到烟味就咳嗽,这两天两个孩子都有点着凉了,也怕烟味,想让我跟你说一声。 王招艺问,那你哭啥呀? 小梅说,我不同意。 王招艺问,为什么? 小梅说,哥,你看看我们一家四口,自从来到你这,吃的,穿的,用的,像人不? 王招艺说,你这什么话呢? 小梅说,像人,可你呢?你图啥?你的情况我最了解,我永远都不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你找女人不就是贴贴心吗? 养这孩子不就是为到老了有个依靠吗?可我们来了之后,我没在你这屋睡过一个囫囵觉。 老三没在孩子面前说过你一句好话,这是你家,我咋有脸提出不让你在屋抽烟? 王招艺说,行了,就这点小事,还至于你哭天抹泪了吗? 小梅说,哥呀,除了挣钱,你就这点爱好了,还能干啥呀? 王招艺说,不说了吗?不让在屋抽,我出去不就完事了。 小梅说,可这是你家。王招艺将吃完饭的空碗递给小梅,示意她再盛一碗,嘴里却说,也是你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梅决定在东屋睡,但王招艺说还是过去,半夜再叫你过去,大家都睡不好。 小梅说,不,就在这屋睡,今天半夜叫我也不过去。 人都说春困秋乏,王招艺的秋天就更乏,躺在那就睡着了。 但是半夜还是被孩子的叫声喊醒了,听到小梅的儿子在喊,娘,娘… 王招艺用手怼了一下小梅说,没听见啊! 小梅说,听见了,不过去,总是这样,半夜把孩子整醒,没完了。 过了一会儿,王招艺发现西屋点着了油灯。孩子走到了东屋门口,敲门喊,娘,娘。 小梅气哄哄的坐起来喊,听见了,叫魂呢?小梅下地开门,领着儿子回到西屋。 王招艺听到小梅说,老三,你啥意思?咱白天不说好了吗?你这么整,还让不让我活了? 李家老三说,你他妈喊啥呀?不就是让姓王的别在屋里抽烟吗?这一下午到黑天,你那脸子甩给谁看呢? 小梅说,你天天噜噜个大脸都一个月了,你给谁看呢?说好了,今天别把孩子整醒,半夜喊娘。你咋还让他过去敲门呢? 李家老三边咳嗽边喊,不让孩子过去敲门,我他妈能过去敲门去,不敲门,光喊你过来吗? 王招艺一开始也挺生气,但感觉小梅儿子能过来敲门,有点不对劲。 他点着油灯,穿件衣服。看了一眼表,一点。 毕竟算一家人这么吵,也不能当没听见。王招艺走到西屋,可没说什么。看到王招艺进屋,两个人就不吵了。 李家老三说,王哥,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人都说,老大傻,老二奸,世上难找这好老三。我是俺家的老三,这脾气一直就不好。 王招艺当十几年太监,净伺候人了。一进屋第一眼就发现了躺在炕上的小妮不对劲。 他伸手摸向小妮儿的头,嘴里说,我也是老三。 回头看了一眼小梅说,把衣服穿上,拿点酒来。 李家老三说,我也发现这孩子不对劲儿,好像是发烧了,但我也不知道咋办呢?我也没法过去喊呢,只能叫老大过去喊。 小梅拿来酒王招艺说,将酒抹在她的脑门,脖子,前胸,后背,大腿里侧,然后用手搓。 过一会儿把她扶起来,让她多喝点温水,不会有事儿的,明天我去找大夫。 这件事过后,这屋里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可对于小梅到东屋睡的事情,李家老三仍然是隔三差五的捣乱。时间一长,王招艺就习惯了,他也能够理解。 能活下去,谁也不找拉帮套的。即使找了拉帮套的,谁又能看着自己的媳妇天天睡在别人的屋里? 冬天到了,对于谢家堡子的人来说,冬天就应该猫冬。 走东家串西家,坐在热炕头上看小牌。一天两顿饭,是活没有。 实在待不住的跟谢地主打个招呼,落着雪爬犁,到谢家山捡点干木头回来烧火,连玩都有了。 可对于李家老三来说,一到冬天就像是一只脚踏上了黄泉路。咳嗽的都有点吓人,所以不管怎么冷王招艺从来不在屋里抽烟。 西屋的窗户纸也多糊了好几层,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止李家老三发病。 一入冬他就犯病了,而且挺重。小梅告诉王招艺,老三哪年都会犯病,只不过这几年一年比一年早。 王招艺请来了大夫,但大夫对痨病好像是束手无策,只是开了一些营养药也可以说不是药,就算是补品,一点效果都没有。 王招艺又托谢地主买回了一些洋药,但是洋药好像也不见效。 没过几天,李家老三开始吐血。他一动都不敢动,有稍微的运动就会咳嗽,一咳嗽就带血。 王招艺看到他一咳嗽手绢上就是一口血,非常害怕。 他依然还是那么瘦,但脸色不像夏天的时候那么黝黑,而是白,非常白,可脸蛋是红扑扑的。 王招艺已经买了好几个方子的药,钱花了不少,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连李家老三自己都过意不去了,告诉王招艺不要再买了,这种病什么药都不好使,顺其自然。 看着小梅,再看着两个孩子,王招艺决定不放弃。 李家二嫂不知道从哪弄到一个方子,说是可以治这个病。 不过用的不是药,而是草。也不用吃,而是将各种草碾碎了。揉成团晾干了,点燃了用鼻子闻,好像是有点效果,不那么咳嗽了。但是不能拿开,只要一拿开,他就会咳的更重。 这药一直闻到了冬底,病不但没有好,他的鼻子也被烤的皮肤萎缩,好像缺了一块。 由于本来就瘦,咳血又咳的严重。没到过年,李家老三就卧床了。 所有的人都说他过不去这个冬天了,李家老汉来看自己的儿子,对王招艺说,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请神。 王招艺来到这个地方也有一年多了,知道这请神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相信鬼神,但是请神比买药便宜多了,这药都买了,要是不请神,好像是不乐意给李家老三看病。 来了一男一女,据说是大仙二仙,在家折腾了一晚上,又是唱又是跳,听的王招艺脑袋都大了。 大仙走了之后,李家老三用微弱的声音对王招艺说,哥,别花钱了,这些年都请了好几次了,他们要是能治病,我早就好了。 这是人财两空的事儿,留着钱,将来你们还得过日子。 2023年8月3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3章 给你一个相信我的理由 人常说人不该死总有救,如果真的不该死,你不救他,他也不会死。 当所有人都认为李家老三熬不过这个冬天的时候,当他父亲在谢地主家的山上买了一块大寿材木的时候,当王招艺和小梅到柳河县为他买好了装老衣服的时候,当所有人研究这些事都已经不背着他的时候。 半死不拉活的李家老三硬是熬到了过年,民国二十年是年头打春,过年很晚,大年初三已经是雨水。 这个年大家过的还算高兴,小梅,不用像往年一样,一到过年就为了钱而发愁。 其实往年她也不愁,因为没有钱,她什么都不用买,只是看着别人买。而今年到了王家,王招艺什么都买,除了吃喝,就是新衣服和鞭炮,孩子们自然也是欢喜的很。 李家老三也很高兴,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瘦如枯骨,咳嗽的时候依然带血。但是不管谁来,他都会告诉对方。过年了,我又过了一个年,开春了,看来今年是死不了了,这一个冬天叫大家白忙活了。 李家老三不但没死,而且坐起来吃饭了,没过几天可以下地自己上厕所了。 天气暖和一点,他好像就好了一点。暖和的天气,使人们不想在屋里,而是出去收拾地。 用不了几天,只要一开化就有人翻地为种地做准备了。 谢家堡子的人将地看的跟生命一样重要,就像王招艺将生意看的特别重要一样,他仍然在疯狂的挣钱。 他进来货卖出去,或者换成粮再卖出去,再去进货,不断的循环。就像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在循环。春种秋收,再春种再秋收,不断的循环。时间也是一样,日出日落,潮涨潮汐,周而复始。 在谢家堡子,你好像看不到跟去年有任何变化。 但王招艺的家庭内部今年比去年就有些许的变化。 开化之后,李家老三就可以自己上厕所,吃饭,甚至于可以哄孩子了,其实孩子已经不用哄了,已经能给他端茶倒水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让小梅到东屋去住,天天都去,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回到西屋。 王招艺倒是不在乎,经常对小梅说,没事,你也到西屋住两天,老三有病,需要你的照顾,你就是在这屋住,咱俩什么也做不了。 我还经常折磨你,小梅说,折磨就折磨,他也不让过去。 半年过去了,到了伏天,天气闷热多雨,王招艺休息的时间也很多。 这天起早就是阴天,而且阴的很厉害。 李家老三提出要吃饺子,小梅有点不太高兴,这要下雨了,谁去给你买肉啊? 王招艺却非常支持他,决定自己到柳河县去买肉。 走的时候李家老三告诉王招艺多买一点,给小梅他爹送些饺子。 肉买了不少,饺子包了更多,吃完饺子,剩下的包起来决定给小梅的爹送去。 由于上午买肉王招艺淋了雨,所以李家老三让小梅自己赶驴车去,这驴车她能赶,实际上这驴车谁都能赶。 小梅走后,他让两个孩子在西屋玩,他缓慢的走到了东屋。 对王招艺说,哥,咱俩从来没单独唠过嗑,今天咱俩唠会儿呗,是我特意把小梅支走的。 王招说,行,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呀? 李家老三说,是有点事问你。 王道义说,你说。 李家老三说,哥,半年了这小梅好像也没怀上。 王招艺没有说话,李家老三说,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听我说,我今年冬底必死,去年冬天不行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小梅得为你生个孩子,凭良心说啊,我不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跟小梅要是有了孩子,你们就能过的长远。 我的孩子也是小梅的孩子,就能衣食无忧的在你面前长大。但如果你们没有孩子,那就不好说了。 王招艺说,兄弟,我有点糊涂了,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跟小梅没有孩子,我有可能不要她们娘三个? 李家老三说,差不多。那拉帮套为个啥?我还不知道呢。虽然我不知道你挺有钱,为什么不娶一个姑娘。而是招来了我们一家四口。 但是一个男人要个孩子总是一定的!说白了,就算我和小梅是原配夫妻,如果没有的一双儿女,她也不一定能和我过到现在。 王招艺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小梅呢? 李家老三说,我这么想小梅是有原因的,但不管怎么说,孩子能拴住小梅,孩子也同样能拴住你。 王招艺说,那我要是不生呢? 李家老三说,生不生孩子是天意,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真心希望你跟小梅有个孩子,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孩子。 王招艺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找小梅压根就没有准备要孩子,而是准备跟她一起把你的孩子抚养长大,你信吗? 李家老三说,那还用说吗?不信呗。 王招艺说,行行,兄弟,那我就给你一个相信的理由。 说着,王招艺站起身将裤子脱下一半,又提起来,李家老三病态的脸上和眼睛里写满的都是惊愕,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王招艺说,这不是病,我只是清末的时候当过太监,你没听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紧不慢的吗?说快了,声音就尖了,这回你信了? 李家老三沉默了很长时间,说,我对不起小梅,你也对不起小梅,小梅对得起我,我希望她也对得起你。 李家老三最近很忙,忙着修理在园子边割下来的小柳条棍,将小棍扒皮磨光。 小梅问他这要是做什么?要编框吗?几根呀?这也不够啊。 李家老三并不作答。小梅说,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把自己累坏了。 一天晚上吃完饭,李家老三将王招艺叫到了西屋,坐在炕沿上,又喊来了两个孩子。 对孩子说,柱子,小妮跪下,小梅在外屋刷碗听见了,到西屋说,你干啥呀? 李家老三说,你干你的活,不用你管,小梅并没有走。 李家老三对两个孩子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以后就管王大伯叫爹。 王招艺马上就说,兄弟,你这是干啥呀?用不着的事儿。 李家老三说,哥,你别说话,今天这事就听我的,叫啊,两个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家老三继续说,我就倔,我的孩子也倔,人倔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顺手抄起柳条,对两个孩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儿。 等王招艺和小梅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打了好几下,打的两个孩子直叫往后躲。 小梅说,你疯了,打孩子干什么?不叫就不叫呗,王招艺也跟着劝。 李家老三掉着眼泪说,我现在要是不打,以后就打不着了。我现在要是不让他们改口,等我死了,他们就改不了了,我求求你们别管我。 他又拿起一根柳条奔孩子打去,小梅抱住这个护不了那个,护住那个又抱不住这个。 他身体虚弱,王招艺也不敢跟他动手,李家老三扔掉手中被打折的柳条,又拿起一根,既咳嗽又流泪浑身都在颤抖。 今天你俩给我记住这顿打,记住你王大伯就是你俩的亲爹。将来你俩要是不听话,就让他这么打你们。 说完,手中的柳条棍再次落下,嘴中还在喊,叫爹,叫爹。 小梅,一个人护不住两个孩子,柳条棍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专心的疼,她对两个孩子说,快叫快叫爹。 俩个孩子被打的鬼哭狼嚎,边哭边喊,爹,爹。 打够了,李家老三坐在炕沿上喘粗气,喘着喘着一阵咳嗽,吐出来一口带血的痰。 王招艺将他扶住躺下,小梅说,该,你就作,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就往死了作。 李家老三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他爹和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隔三差五的也来照顾他。等他稍微好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白露节气了。 这天起早大雾弥漫,简直就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 李家老三对王招艺说,哥,这天你能出门卖货吗? 王招艺说,能出也得过一会儿,八九点钟。 李家老三说,那就别出了呗,上午帮我办点事,下午你在村里卖半天货,你看行不? 王招艺说,什么事啊? 李家老三说,我想我娘了,我想让你拉着我去上坟,给我娘烧两张纸。 王招艺想了想说,行。 不行,小梅在外屋走进来说,李家老三看了看小梅说,我又没让你去。 小梅说,李三,你想咋的?你才好几天呀,这又折腾。 秋收咱就来一年了,这一年之中除了有病,剩下的时间你都在作,你想咋的就咋的,你让我到哪屋睡我就到哪屋睡。你让孩子咋的,孩子就得咋的,你让王哥咋的,王哥就得咋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多少天了,他就歇着半天。要想去上坟,过两天就是娘烧两周年,到时候你跟爹和大哥二哥一起去。 李家老三说,嗯嗯,挺好挺好,你都知道心疼人了喽,咱家有车吗?咱家有驴吗?到时候我咋去? 天气好,王哥能不能因为我耽误一天不出车? 小梅说,那你就别去。 李家老三说,不,我偏去。 小梅说,你就作,你看看人老王家叫你整成啥样了,自从咱们来,到这来串门的,全都是咱老李家的亲戚,老王家的亲戚朋友还来吗? 你看看那大凤子和周二还来吗?那谢地主和谢小妹人家还来吗?把咱招来,给王哥带来多少麻烦,人家图的是啥呀? 李家老三说,图啥,图你呗?图我有个漂亮媳妇。也不是我说啊,我发现你最近又瘦了,越瘦越好看。 小梅说,我瘦了,你爹还瘦了呢,都皮包骨了,你不知道为啥呀?趴在炕上哭了起来。 王招艺说,都别吵了,不然我上午也干不了啥。 王招艺套好驴车,上面搁了一些稻草,又拿了一些烧纸。 李家老三坐在上面,感觉还挺舒服,他们出发了。 刚出门,王招艺就说我也不知道你家的坟营地在哪儿啊? 李家老三说,我知道远着呢,雾依然很大,车赶的很慢。 王招艺说,你刚才不应该故意气小梅。 李家老三说,我这就叫临死不留好念想。 王招艺说,你不要老死呀死呀的不吉利。 李家老三说,哥,你摸着良心说,你认为我能活过今年冬天吗? 王招艺说,能啊,咋不能呢? 李家老三说,我有点心里话想跟你说,你要是这么跟我说话,那咱就别说了。 王招艺说,好,我认为够呛。 李家老三说,好,哥,咱今天就把心扒出来亮着,都说心里话。 你年轻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王招艺说,有。 李家老三说,叫什么名啊? 王招艺说,叫花水仙。 李家老三说,那后来为什么没在一起? 王招艺说,被人逼着分开了,因为我是太监。 李家老三说,如果花水仙现在站在你的面前继续跟你,你会不会不要小梅她们娘三个,跟花水仙在一起。 王招艺想了老半天,说,我不知道。 快出村了,李家老三用手指着一户人家说,这是谁家? 王招艺说,这不是大凤子家吗? 李家老三说,大凤子搬来之前呢? 王招艺说,那不老杨家吗?杨快腿家。 李家老三说,对,小梅最开始定亲就是杨快腿的儿子,我跟他不错,那小伙子挺好,现在也挺有出息,不过小梅没有享福的命。 结婚的前几天跟别的村一个男人的跑了,过几天又回来了,说法是走亲戚去了。 但是全村的人都知道那个小子不是正经人,就是跟她玩玩。 杨快腿的儿子不要她了,没有办法才嫁给我。 王招艺说,这些我都知道,大凤子跟我学过。 李家老三说,好,我再跟你说说,你不知道的。小梅跟我定亲之后两个月就结婚了,在这两个月之中,她又去找了那个人两三次,只不过没有找到,如果找到了,我相信她就不会回来了。 王招艺说,那个人呢? 李家老三说,据说是上山当土匪了,跟你兄弟张大强一起去的,后来还当兵了。 王招艺说,那个人你认识吗? 李家老三说,我见过,但是不认识,我和小梅比他小好几岁呢。 王招艺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吗? 李家老三说,叫牛近虎, 王招艺说,停停停,叫啥? 2023年9月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4章 李三之死 李家老三说,你认识啊,叫牛近虎。 王招艺说,你继续说。 李家老三说,去年,前年,应该是大前年,那个人回过一次老家,还来了谢家堡子。 名义上是来看张大强的父亲,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不是。 王招艺说,什么东西也没买,一块钱也没给扔,当然不是了。 李家老三说,你知道这事儿。 王招艺说,你说你的。 李家老三说,他来了一进村就找人通知小梅了,不过我也知道,我看着小梅一直没有让她走。 那人走的第四天也不第五天,小梅还是跑去了他家,只不过没有找到人,据说那人已经回奉天了。 王招艺说,说了一道了,你是不就想告诉我要注意这个人呢? 李家老三说,对,既然是说心里话,有话我就得直说,你做过太监,要想维持这个家,有钱是必须的,还有就是这个事儿。 王招艺说,行,我记住了。你家的坟营地怎么这么远呢?别人家的坟营地不都在前山吗?你家的怎么在大沟里的山上? 李家老三说,这就到了。 王招艺扶着李家老三往山上走,不过走了不是很远,他就走不动了。 李家老三说,不走了,实在走不动了,这离得就很近了,就在这烧纸。 边烧纸李家老三边说,王哥,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王招艺说,知道,我听说了。 李家老三说,他们都说我妈偏向我,我妈说没有。其实我妈就是偏向我,对我最好,一会儿烧完纸你就自己回去,我在这陪我妈待会儿。 王招艺说,那可不行,这荒郊野岭的,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了。李家老三说,你不也说了吗?这荒郊野岭的,什么都没有,怕啥?我这是最后一次来了,你让我搁这待一会儿。 王招艺又劝了几次,但李家老三就是不下山,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回家。 临走时李家老三告诉他,等下午来接他的时候,雾就散了。顺着山下往山上看,能看到一个五边形的大石头,我就在石头上坐着等你。 你叫上我爹,让他来扶我,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呐。 回到家,小梅问,老三咋没回来呢? 王招艺回答,他想在坟营地陪他娘待会儿,我咋让他回来,他也不回来。 小梅说,别管他,谁也管不了他。 王招艺卖了一中午的货,总感觉把他扔在山上,心里没底,于是就回家了,进院就开始卸车。 小梅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王招艺说,我得去接老三呢,早点呗,还得去喊上李大叔呢? 小梅说,他去上个坟,喊他爹去干啥呀? 王招艺说,他让他爹去扶着他。 小梅说,真是有功啊,作妖还得让人扶他上车。 王招艺说,什么扶他上车呀,是扶他下山。 小梅说,下什么山呢?他家的坟营地就在前山根底下,车都能赶到跟前。 王招艺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梅说,我再说八遍,他老李家的坟营地也在谢家山的前山根底下。 王招艺说,不对呀,他让我把他拉沟里去了。 小梅说,沟里什么地方? 王招艺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啊,他让我回去的时候往山上看,有一个五边形的大石头,他在那等我。 小梅大声说,五方砬子,他妈就死在那块石头上。 王招艺将小梅,李家老汉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一起拉到五方砬子的时候,李家老三正坐在大石头上,冲着他们摆手,虽然挺远,但是能看清,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往山上走。 等走到李家老三的跟前,才发现石头上有几块蘑菇。 李家老汉说,不好,这是假鸡蛋黄蘑菇,老三,你吃了。 李家老三说,爹从看到你们来的第一眼,我就开始吃,现在我都吃饱了。 李家老汉说,你都看见我们来了,你还吃这玩意干啥呀? 李家老三说,吃早了,我怕你们误会王哥。 王招艺说,别说了,快点下山找大夫。 李家老三有点带着哭腔笑着说,王哥,来不及了,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把我家的两个孩子给拉扯大。 兄弟我没福啊!你要是看得起我,来生来世,我也给你当个结拜兄弟行不? 王招艺说,行,行,当亲兄弟都行啊。 李家老三拽住小梅的手哭着说,这几年都是我把你给拖累了,我要是死了,你也就不遭罪了。 小梅抱住李家老三跺脚的哭,李家的老大要背老三下山,但李三执意让他爹背。 这哥俩也只能在旁边扶着搀着,李家老三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紫色,双手也在颤抖。 李家老汉哭着说,儿啊,遭罪了? 李家老三笑着说,爹啊,不遭罪。我这辈子就没遭过罪,痨病挺吓人但是根本就不疼,吃毒蘑菇也不疼。 他们走到山下,上了驴车,李家老三的嘴已经开始有点冒白沫了。 王招艺赶着车,小梅和李老汉在驴车上抱着李家老三,李家的老大和老二在后面跟着走。 李家老三自言自语含糊不清的说,冷啊,我怎么这么冷呢?用手抓住一把铺车的稻草说,下雪了?下雪就是冬天到了,我又要犯病了,我嘴里是不是吐血了? 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天空说,娘……娘呀,娘,娘你是不是来接我来了?儿想你了,你想我吗? 所有的人都在哭,只有李家老三自己脸上带着笑,说,娘你看看,他们没吃到蘑菇哭鼻子呢?哈哈哈哈……好啊! 驴车没有拉到王家,而是直接拉到了李家。 当天晚上,李家老三就因为吃假鸡蛋黄蘑菇去世了。 帮忙办白事情的仍然是本村的老罗,因为很年轻,又是横死的,只在家停了一天。 虽然时间短,但是什么事都不能差,该有的都得有,葬礼过后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唯独王招艺感觉有所不同,他的身份变了,从拉帮套的变成了男主人。 成了跟自己师傅一样的人,有了媳妇,有了孩子,媳妇漂亮,孩子听话,就是不像师傅那么有钱。 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挺幸运,但幸运之余,他又感觉自己有这些想法挺卑鄙,李家老三死的时候,他是那么的伤心,是真伤心。 现在因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高兴,也是真高兴。但是这种高兴和平静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他就发现社会面的气氛有点不对。 他发现自己的货卖的越来越快,都说要打仗了,有的时候货物在一个村就能全部卖完,没有多少用粮食换的,基本都是拿钱买。 上货也越来越费劲,不但价钱贵,而且还不全。晚上,王招艺来到谢地主家,谢地主正在算账,看到王招艺说,你不来找我,有时间我也得去找你啊! 明天上回来的货,不要到其他村去卖了,就在咱们谢家堡子卖一车。 王招艺说,这个事我也想了,可这两天货上的特别贵,卖的就更贵,我不太好意思啊。 谢地主说,别不好意思,现在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先把咱村喂饱。 王招艺说,谢哥,我听说又要打仗了,还有日本人的事儿,具体咋回事儿,你知道吗? 谢地主说,差不多,应该是日本人在奉天挑起了战争,好像已经占领奉天了,我那几个兄弟都说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柳河县,县里边有钱有势的都在准备跑。 王招艺说,谢哥,那你跑吗? 谢地主说,我怎么跑啊,我家最值钱的就是地,现在庄稼马上就要收了。 再说往哪跑啊,都往东北方向跑,跑到黑龙江那边去,可日本人要是打到那边,他们还能跑到老毛子那去吗? 王招艺说,我也不跑,说不定咱们还能打赢呢。 谢地主说,我听说根本就没怎么打。听天由命,爱咋咋地。 我正在家里算账,一打仗就是要征粮的,钱还好说,挖个坑埋起来,谁也找不着,可这粮食不好办呢。 这几仓的粮,关键时刻都是命根子呀。 到达秋收季节,老百姓紧张的气氛已经到达了极点。 不光是囤积物资,把秋收也变成了抢收,好像是庄稼长在地里就会被别人收走,而收回家里就安全了。 王招艺没有地,但是他比有地的人还忙,他的货已经卖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涨价不是问题,只要能上到货就能卖出去。 到秋收季结束的时候,他的货已经卖的就差不多了该囤积的物资大家都已经买了,没有买的,那就是买不到了。 秋收也提前结束了,战争好像并没有来,可是在柳河县这无形无影的话,还是满天飞,有人说日本人就要来了,有人说日本人根本就不会来。也有人说,日本人不也是人吗?有什么可怕的。 但大部分柳河县人对日本人印象很不好,其中一个原因是老一辈的人知道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东北打过仗。 但最主要的还是柳河县有很多朝鲜族人,在他们的眼里,日本人是残暴的,常年压迫,剥削朝鲜族人民。所以一传十十传百,这柳河县的人认为日本人都是坏人。 在王招艺的眼里,日本人就更加不是好人了,他记得张大强跟他说过,日本人炸死了张大帅。 日本人占领了奉天,那新民县呢?离得特别近,张大强又在哪? 说好了,短则半年,多则二年就回来,可现在日本人都要来了,他也没回来,现在回来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如果打仗,希望他不要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到达冬底日本人真的来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到村里来,只是到了县里。 这段时间谢家堡子很少有人到柳河县城里去,王招艺也不去,他不去进货,他也不去卖货。 听说县城里特别乱,根本就没有人管事,有偷东西的,也有抢东西的。 但是做这些坏事的还都不是日本人,是柳河县的本地人,王招艺就不明白,柳河县本地为什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的坏人? 听谢地主说,谢家三爷的巡警队长在日本人来前两天就不干了,这些天一直就在家待着。 谢地主,有事儿没事儿老往王招艺这跑,老百姓很恐慌,很焦虑,作为地主就更加恐慌,更加焦虑,今天他俩约好到谢三爷家去打听打听消息。 到了地方,谢家三爷正在抽闷烟,对谢地主和王招艺说,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谢地主说,老三,我和王兄弟到你这来打听打听,这柳河县现在是个啥情况? 谢三爷说,大哥,这事你可问着了,走的时候我都告诉过了,爱谁当权谁当权,爱谁做主谁做主。谁来了?老百姓都得过日子,我不干了,在家养老了。 王招艺说,你这老养的是不有点早啊,三十多岁就养老。 谢三爷说,提前养老。 他们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了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和按喇叭的声音。 谢三爷说,柳河县没有这种的汽车,这是日本人。 谢地主说,那我和王兄弟先走。 谢三爷说,来不及了,就坐这。 谢三爷迎到门外,来敲门的是他的老下属宋麻子,宋麻子冲谢三爷使了眼色,那意思告诉他日本人来了。 谢三爷皱着眉头说,你领来的。 宋麻子委屈的说,队长没办法呀。 谢三爷将日本人请进来,日本人并不说话,而是将谢三爷所有的家人都聚集到院子里。大小老少十几口。 很多日本兵拿着枪站在周围。其中一个日本军官冲着宋麻子挥了一下手,宋麻子笑呵呵的过来说,这就是我们县里的巡警队队长,谢队长。 又对谢三爷说,这位是田中少佐。 田中少佐说,你地谢队长,我地见到你很高兴。 谢三爷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是前任队长,已经不干了。 田中少佐说,这些人都是你地,家人? 谢三爷说,不都是,指着王招艺和谢地主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村民,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先走。 听到这句话,谢地主和王招艺就抬脚往门外走,但是还没走到大门,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田中少佐笑着说。大哥地,亲人,村民地,留下。 2023年9月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5章 鬼子来了,生活发生变化 田中少佐说,我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地,少佐地不是。 我地,老师地中国通,我地,中国话地,一点点,请多包含。 谢三爷说,哪里哪里说的挺好。 田中少佐说,我地,少佐,按你们中国人地话讲,赶鸭子地,上架。 柳河县治安地不好,很多人良心大大地坏了,你地,在时治安地,好。 你地,继续当队长,我们大日本关东军亏待地,不会。 谢三爷说,少佐,我在时治安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也是能力有限,才不干的。能当官,谁不干呢? 田中少佐说,你地,谦虚。谢队长你地,抵触情绪地不要,多多地考虑。 谢三爷说,您身边这位是宋副队长,他可以胜任。 田中少佐说,他地,不行。谢队长,我们大日本帝国是友好友好地,是爱好和平地。 然后对着后面的日本兵开始说日语,大家只能听到一了哇了,什么都听不懂。 王招艺似乎感觉那个日本军官在看着自己,到目前为止,除了他们拿着枪,感觉不太友好,剩下的还可以。 他甚至感觉这个日本军官很有礼貌,正当他不知道日本军官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感觉到腿上一阵剧烈疼痛。 是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扎了他的腿,王招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谢地主蹲下,用手摁住了他出血的伤口,其他人一动也没敢动。 那个日本兵走了几步,用带血的刺刀指着谢三爷儿子的眼睛,谢三奶奶立刻将孩子搂在怀中哭了。 田中少佐非常非常慢的说,但是有的时候和平必须用鲜血来换取。 谢三爷迅速的说,不用,不用,我们也爱好和平,柳河县的治安我负责。 田中少佐说,那就拜托了,你地,什么地要求尽管提。 谢三爷说,没要求,明天我就到县。 田中少佐说,打扰了,我地,告辞了。 走的时候他看了王招艺一眼,回头对大家说,帝国官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地,不会死掉。 谢三爷将日本人送出门,就迅速的回来看王招艺的伤口,然后说伤的不重,赶紧包起来。 我骑快马到柳河县去请大夫,不要乱动,不要回家,把他抬到我屋里去。 虽然柳河县离谢家堡子不远,但是等谢三爷将大夫请来,为王招艺缝合了伤口已经过了中午了。 有人通知了小梅,她也早就到了,满屋子的人,只有她自己关心王招艺的腿。 剩下的人,包括王招艺自己都在研究日本人。他们是一群什么人?坏人是肯定的,为什么不抢钱?为什么不抢粮?为什么关心柳河县的治安?为什么要请谢三爷当巡警队长?而且挺有礼貌。 他们刀扎王招艺,又用谢三爷的孩子威胁他当巡警队长,这已经不能单单用坏来形容了。 王招艺不解的问,你们说当年连张大帅他们都敢杀,今天为什么没有杀我一个小老百姓呢? 谢三爷说,杀你有什么用,他们只是想告诉我,他们能用刀扎你,同样也能扎我的家人,你这一刀算是替我家人挨的。 直到黑天,谢三爷也才同意,王招艺和谢地主回家,他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日本人在他家里伤了人。 临走时,谢三爷拿出了十块银元。王招艺说,三爷这钱我可不能拿,你也没让我们来,日本人也不听你的,怎么能拿你的钱呢? 谢三爷说,以后你就管我叫三哥,我不说了吗?你这一刀就是替了三哥,一个月俩月也不能出门卖货,这钱你得拿着。 谢地主说,拿着我家老三给你,你就拿着,我也得给点。 王招艺说,还卖啥货呀?这帮王八犊子来了,还不一定咋回事呢。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王招艺被日本人扎伤这件事,迅速的就在谢家堡子传开了。 头一天谢地主来送了五块银元,不过王招艺说什么也没有要,因为谢三爷已经给了十块银元。 他告诉谢地主,自己不然也没准备卖货,也卖不出去货,这些钱足够自己养伤了。 在之后的几天中,有不少人来看王招艺,名义上是来买货,其实他没有什么货。 这些人都是谢家堡子的闲人,是来打听日本人的事。他们既害怕又好奇,这其中来的最多的就要数杨快嘴的二儿子杨二赖子。 他是本村最臭名昭着的无赖,没什么本事,到处蹭酒喝。 娶了个媳妇,还有两个儿女,不过他从来不下地干活,地里的活全都是他媳妇干。 王招艺受伤没几天,他已经来了两次了。 但每次来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今天他又来了,小梅讨厌他,领着两个孩子去西屋了。 王招艺也讨厌他直接问你有事儿吗? 杨二赖子说,看你说的,哥,这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呀。你在家也不能出屋,我来陪你唠唠嗑呗。 王招艺说,你都来两趟了,不光是找我唠嗑,有什么话你就说,老弟。 杨二赖子笑嘻嘻的,哥,感觉咱哥俩挺像的,挺投缘。王招艺看了他一眼说,咱俩哪像。 二赖子说你看看啊,我不乐意种地,你也不乐意种地。我有一个漂亮的媳妇,你也有一个漂亮的媳妇啊,我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你也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你说咱俩不像吗? 王招艺说,这种情况在谢家堡子多了,都像吗? 杨二赖子说,不多呀,哥。不爱种地的有两个孩子的有,但是像咱哥俩娶这么漂亮的媳妇没有。 找媳妇就得找漂亮的,你看古媒婆原先给你找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江家老妹儿是啥呀?晚上出门还以为谁家二缸跑出来了呢,徐老财姑娘像个大旗杆。 不是我说,你就是有眼光,占了这李三的地方,娶了这么漂亮的嫂子,我跟你说,这女人呐。逼是一样的逼,脸上分高低。 王招艺感觉这小子已经不说人话了,于是说你要有话,你就说,你要没有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杨二赖子说,休息啥呀?哥天天躺着,能躺住吗?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日本人到了谢三爷家里干什么? 王招艺说,这跟你有关系吗? 杨二赖子说,咋就没关系呢,咱都是一个村住着。有啥事儿不得问问吗?万一谢三爷要有啥用人的地方,我不也寻思出把力吗?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朝天子不得换点人吗? 王招艺说,你是想到谢三爷手底干活啊,还是想到日本人手底下干活啊? 杨二赖子笑了,呵呵,那不一样吗?谢三爷,这两天不也到县里去当巡警队长了吗?不也是给日本人干活吗? 王招艺说,啊,那你找对人了。我就是因为要给他们干活,所以被他们扎伤了。 日本人说了,大腿上扎一刀,要是不喊不叫不趴下就用你,你去。 小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把早晨王招艺大便的便盆还没有倒掉,端进来说,你走,你哥要拉屎。杨二赖子捏着鼻子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走我走我走。 小梅对王招艺说,以后不要在他们面前提日本人,这杨二赖子除了人事不干,什么事都干。 马上要过年了,今年的年过的特别的压抑,这谢家堡子的人没有多少放鞭炮的,也没有多少到柳河县买东西的,不热闹的最大原因就是没有扭秧歌的。 王招艺已经可以拄着拐下地了,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人来了。小梅准备了一些吃的,决定今天给爹娘和大哥送去,顺便拿一些粘火勺和大煎饼回来。 由于这个冬天净伺候王招艺了,家里没有做这些东西,前一段时间拿回来一些吃没了。 王招艺让她领着两个孩子去,毕竟快过年了嘛,让他们看看姥姥,姥爷,他们在前山是很少到村里来的。 小梅领着两个孩子刚出院,就看到了徐老财的姑娘,徐姑娘说,妹子,你家有人吗?我要买点东西。 小梅说,有人,他腿还没好呢,不过拄着拐可以走。你要买什么东西就去,不过好像没什么货了。 王招艺看到徐姑娘有点不自在,因为自从上次提亲的事儿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来过。就问,徐姐,你有事吗? 徐姑娘说,这不过年了吗?俺爹说让我到你这买点东西来,就不到县里去了。 王招艺红着脸,可我这也没有什么呀,我这只有盐有烟,还有一些小货,酒,糖,茶什么的都没有了。 还有一点咸鱼,剩下的什么用具啊,过年也用不上啊。 再说这烟和咸鱼时间都有点长了。你要是买的话,虽然只剩下好烟,但是你就照便宜的价钱给,咸鱼,你也只用给半价,这点货卖完我就没啥了。 其实王招艺卖货是从来不讲价的,因为他卖的本来就不贵,而且大部分是以货换货。 但因为上次古媒婆提亲的事,他一看到徐姐有点脸红,不好意思。 徐姑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买了一点烟和一点咸鱼就回去了。 不过到了下午她又来了,还是买烟和咸鱼?王招艺知道徐老财有便宜不占,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现在不卖到开春卖相也不好了。 更何况这日本人来了以后能不能卖货还不一定。不过这徐姑娘因为上午来了下午又来,买便宜的货有点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我爹就这样,可别见怪呀! 王招艺说,没事没事,没有多少东西了,卖卖,省心了。 徐姑娘说,哥,你这腿好些了吗? 王招艺轻拍大腿,没事徐姐,皮里肉外的伤,看着挺吓人。这才几天呐,拄拐都能下地走了。 徐姑娘说,以后你可别这么叫了,你比我还大两岁呢,以后就叫我妹妹, 王招艺说,叫了这么长时间了,都叫习惯了,就这么叫。 上次你和古媒婆来那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个歉,但你一直也没来,真是对不住了。 徐姑娘说,哥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有那个福气。 王招艺说,啥福气不福气的,你不知道,谁跟了我就是活遭罪。 这时就听外屋有人呵呵笑,王招艺开门看了一眼是小梅。 小梅乐呵呵的走进里屋说,你们两个人也太逗了,你管她叫姐,她管你叫哥。也不知道你俩谁叫的对,不过有一点我家王哥说的对,谁跟了他就是活遭罪,成天在外面卖货,家里的事一点不管,这衣服一天一洗。特别的爱干净,哪个女人受得了?你没跟他才是福气呢! 徐姑娘说,东西我买完了,我得走了。 小梅说,再坐一会儿,都在这待一天了,还差我回来这一会儿。 徐姑娘说,我是才来的。 小梅说,一天来买两趟东西,姐姐真是照顾我家的生意。 徐姑娘走后王招艺有点不高兴的说,这又是何必呢?她又不是坏人。 小梅说,你是坏人吗?坏人和坏人在一起,一定是干坏事。那有谁告诉你好人和好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干出好事来? 王招艺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啊? 小梅说,你是什么人不也娶我当媳妇了吗?刚才我不回来,不知道你还会说什么?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不能跟任何人说你是太监。 王招艺说,行行行,孩子们呢? 小梅说,半道被他爷爷领走了。 不管发生任何事的,时间是不会停止的,年该过还得过,饺子该包还得包。 此时大部分的柳河县人尤其是农村人,并不知道日本人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王招艺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活着就得吃饭,就得挣钱。 过完年一个多月,他的腿就痊愈了,他也感觉去年秋天人们囤积的物资也用的差不多了。 他想出去卖货,但是小梅不同意,小梅害怕日本人,其实他也怕,但是怕也不能永远待在家里呀。 最后小梅说,你先别带钱去上货,空着手叫上东家到柳河县转一圈,看看啥情况。 王招艺觉得小梅说的有道理,于是来到谢家。 谢地主正在跟谢小妹吵架,王招艺的到来他没有问干什么,而是先让他评理。 兄弟你给我说说,在咱谢家堡子待着不好吗?非要上柳河县溜达,这柳河县到处都是日本人。 你王哥的腿就是日本人扎伤的,你还去? 谢小妹说,那我三哥不是在那儿当刑警队长吗?我有什么不能去的? 我的天哪,现在你三哥说的不算,谢地主说,都得听日本人的。你看看你王哥以前成天跑县城,现在腿都好了多少天了,他也没去。 我去,王招艺说,我寻思着今天叫你一起去。 你是来捣乱的?谢地主苦笑的说。 谢小妹连蹦带跳的说,什么来捣乱的?算是我请来的救兵,我跟王哥一起去可以吗? 谢地主一个说不过两个,最后没有办法也只能同意让他们去,但嘱咐他们一旦有什么事立刻去找谢三爷。 2023年9月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6章 种田 王招艺和谢小妹赶着驴车去柳河县,并没有看到日本人。 除了街上的人很少,好像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从南宫老板娘和老伙家那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就是这儿新成立了一个国家,叫满洲国,具体的事情他们也还不了解。 但肯定是跟日本人有关系,因为现在这日本人说的算。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回家了,回家的路上,谢小妹嘟嘟囔囔了一道。王哥快半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柳河县,你不溜达也不买东西,转一圈就回去,那不白来了吗?跟你一起来就是上当了,我还不如自己来呢。 王招艺不说话,任她怎么说,也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柳河县。 没过多长时间,王招艺就从谢三爷那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确实成立了满洲国,而且皇帝就是晚清的皇帝。 他弄不懂,这是一个新的国家,还是大清国复国了?这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他要不要重新去当太监? 听说新的京城离这要比北京近,这个地方一定缺太监,为什么呢?这的人都能吃饱饭,不会有人乐意当太监,而自己本身就是太监,已经受过了的去势之苦。 既然缺太监,自己又是老人儿,应该能够得到重用。 但是一想起自己曾经当过多年太监的经历,非打即骂,动则鞭刑。所受过的痛苦与折磨也不少。 更重要的是,现在自己根本就不缺钱,有一门手艺能够养家糊口,并且有老婆有孩子。 这令他很苦恼,他也只能征询身边最亲近人的意见。 谢地主的意见是去,新朝廷缺太监的想法跟王招艺一致,但他有更充足的理由。 朝中有人好做官,如果他当了大太监。别说大凤子,张大强就是连自己也能借到光,况且王招艺远在河间府老家的兄弟也能借到光,何乐而不为呀。 至于说自己有老婆,有孩子,可以接着一起去吗?小梅的意见是不管,但总体偏向于让他去,谁不想升官发财呢?只要能带上他们娘三个走到哪都可以。 大凤子的意见是,坚决不能去。理由非常简单而有力。有口饭吃在家当人不好吗?何必到那当牛做马呢?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为了自己好,而且都非常的有说服力,王招艺的思想陷入了两难境地。 很多天过去了,他没有做出决定,没有出车卖货。 每天在家浑浑噩噩,除了看书就是抽烟,如果出门,那一定是到谢地主家。 谢地主正在教训自己的大儿子,王招艺看到这种事情总是见怪不怪,坐在凳子上,先听着。 谢地主用手指着他家老大说,你都十二三了,一点正事没有,每天出去除了下河抓鱼就是上山打鸟。 教书的先生被你气走了一个又一个,县城里的学校,你又不去。 你告诉我老谢家百年基业,我怎么能交到你手里?要是打理的不好,我死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谢家大公子说,人死之后埋在地里就烂了,最后就变成了土,变成了泥,您谁也不用面对。 谢地主气的举手想打,但没有打,又把手落了下来。 那我问你,我死之后变成了土,变成了泥。你有能力管好这一百多户的村民,管理好这么多的土地,这谢家山,能挣这么多的钱吗? 谢大公子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死之后埋在地下也会烂,也会变成土,也会变成泥。 我管这么多的人干什么?管理那么多的地干什么?我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饿不着,冻不着不就挺好吗? 又回头看着王招艺说,王叔,你说是不? 王招艺被问住了,没有说话。 谢地主被气的直咳嗽,好好好,你等着小畜牲,我死之后一亩地都没有你的。 谢大公子趁他爹不注意,迅速的跑出了屋子,嘴里还在喊。爹就这么说定了,我先玩去了。 谢地主咬牙切齿眉头紧锁,兄弟,看见没?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也,说的就是这种东西。 你的事这两天考虑的怎么样了?王招艺微笑着站起将双手举起大大的抻了一个懒腰,舒展身体过后说,不去。 谢地主疑惑的问,为什么? 王招艺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死之后埋在地里也会烂,也会变成土,也会变成泥。我管那么多的人干什么?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何况还不一定能管到人挣到钱。在这饿不着,冻不着,不也挺好。 把谢地主给气乐了,手都直哆嗦,你你… 王招艺没有回头说,我就是那个朽木想啥法也雕不了了。 既然不当太监,那就出门卖货。王招艺把货上来,还没有卖,谢地主就找上门来问王招艺,马上就种地了,今年我家最好的地块,空出了五亩地,你种吗? 王招艺还没有吱声,小梅就直接说,种,东家,我们种。 王招艺说,不种,我从来就没有种过地,我也不会种地。 做点小生意还差不多,地里的活我干不动。 小梅冲谢地主说,来到谢家堡子,哪个不是为了种着谢家的地?你不种,我种干不过来,我叫我爹来帮忙,实在不行,我让两个孩子他爷爷和两个大伯也来帮忙。 王招艺紧皱眉头,声音有点高说,你家的地全让别人来帮忙好吗?打了粮食分给人家呀? 你俩不要吵,想好了,种还是不种,告诉我,谢地主说。 小梅说,东家不用想,五亩地没人帮忙,我自己也能种了,再说我爹也不是外人,帮我种地也没啥。 李三死了,他两个孩子在这养着,种点地忙不过来,他老李家能看着吗? 我知道那块地,不是杨快腿家搬走之后空出来的吗?他家不还有十几亩山地和沟地吗?我都种了。 谢地主冲着小梅使眼色让他看王招艺,嘴里说,你看我兄弟那脸比外面的小黑驴的脸都长。就这些,挺好了。 因为小梅种了谢家的五亩好田,王招艺生了好几天的气,种地的时候更是卖货一趟地都没去。 小梅领着两个孩子,算是把这五亩地种完了,她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因为她知道王招艺出车比种地挣得多的多,他看不上这五亩地。 入夏王招艺和小梅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说话了,生气的原因是铲地。 不知道为什么,小梅种这五亩地里的草永远要比苗长的快。 铲了头遍铲二遍,铲了二遍,实在不行还得铲三遍,每天都是累的腰酸背痛。 看到他家的地里杂草丛生,小梅每天拎个锄头再跟荒草较劲。李三的大哥和二哥还有周二,大凤子都来帮着铲了两天的地。 王招艺张罗着要给李家老大和老二工钱,而且给的还不少。 小梅说,这是拿钱打人家的脸吗?人家能要你的工钱吗?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更令她生气的是,两个孩子柱子和小妮,不但不跟自己下地了,还爹长爹短的围着王招艺转,因为他经常给买好吃的,按自己的话说,这是被收买了。 同样是不说话,小梅在气势上完全落了下风,今天实在没招,不想说话也得说,再过两天是江家妹子出嫁,女方这边办招待,当年我结婚和生这两个孩子,人江家老太都来了。 虽然我现在到你这,可人家有事儿,你看看是不得随点礼呀。 王招艺没有抬头,而是用笔在纸上写着明天要上的货,嘴里说,那就去呗。 小梅说,后天下午就有几桌,村里有头有脸的长辈都会到,东家和二爷都能去,大后天上午是正席,你看你是不是?先不出车去一下。 王招艺说,花钱就得了呗,你去就行了,我不去,我出车。 小梅叹了口气说,你是这村里的买卖人,也算是有钱人,而且还认识字不去是不有点不给面子。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江家妹子嫁的不错,当年给你介绍过,你要是不去。是不是有点儿?显得咱有点小气了。 王招艺说,好,那后天我就回来早点,大后天上午不卖货。 本想回来早一点,可没想到今天越到下午买货的人就越多。 看到钱是不能够不挣的,一来二去就回来晚了,到家的时候小梅没在家,王招艺知道她已经去了江家。 等他换完衣服洗把脸来到江家的时候,已经开席了。 他看了一眼,一共六桌,一桌是厨师和唠忙的,还有一桌是谢地主和谢二爷,还有几个人都是年龄大的,我周二他爹,李老汉,老古头,罗白事,徐老财,杨快嘴,江家老汉作陪。 剩下的四桌有三桌都坐满了,小梅坐那桌人也坐满了,但她没有带孩子,应该是把孩子扔给大嫂二嫂了。 没坐满那桌全是女的,王招艺只熟悉古媒婆,看到还有两个空板凳。 王招艺想着古媒婆一直跟自己生气,今天跟她说几句话,缓和缓和气氛,就坐在了古媒婆身旁。 对古媒婆说,古嫂,你应该坐到主桌上去啊,你是媒人吗? 古媒婆说,我家那老东西代替了,我就不坐那了。 话音刚落,徐姑娘端着两碗饭回来,一碗给了古媒婆,端着另一碗饭对王招艺说,哥,你喝酒不?你要是不喝酒,这一碗饭给你,我再盛一碗。 王招艺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占了徐姑娘的地方。 立刻站起身说,你去盛饭位置都叫我给占了。 徐姑娘说,这不还有个凳子吗?这时听到谢地主高声呐喊,来来来,王老板坐这边来,咱挤一挤,能坐下。 古媒婆说,这边宽超的,到你们那边挤啥呀? 谢地主说,那桌都是女的,有啥意思?这桌都是男的,过来。 古媒婆说,都是女的,没意思,来个漂亮小伙不就有意思了吗? 谢地主说,还是过来,这漂亮小伙坐女人堆里头,怕小梅不放心。 古媒婆冲着小梅那桌喊,小梅,你家男人坐我们这女人堆里,你放心不? 小梅皮笑肉不笑说,放心,领跑了我都不管。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弄得王招艺脸通红。最后还是徐姑娘说,哥,你就坐这。 王招艺坐在了古媒婆和徐姑娘中间,徐姑娘将饭递给王招艺,又拿一个空碗,准备再去盛一碗。 王招艺赶紧说,不用不用,徐姐,你吃,我自己去盛。 古媒婆乐的前仰后合说,你俩这称呼挺神奇啊!你管他叫哥,他管你叫姐,大家又是一顿哄堂大笑。 王招艺红着脸,低着头就剩下吃饭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除了主桌,每桌都又坐了人。 王招艺和身边的古媒婆徐姑娘坐的特别近,他有点不自在,想赶紧吃,吃完好回家。 但是这主桌上的人隔着桌子也和他唠嗑。 吃到一半,谢地主问,王老板,明天这礼账本子谁写呀? 王招艺说,你写呗。 我写,我是认识字,但我的字写的可不咋地,咱村都传说你王老板字写的可不错啊!谢地主大声的说。 江姑娘没有吃饭,而是坐在旁边看着大家吃。她插话道,你看看,我就说了吗?王老板,字写的好,可不一定给面子。 小梅说,咋不给面子呢?他不得跟东家谦让谦让吗?妹妹让他写他就得写。 王招艺吃完一碗饭,感觉没吃饱,回到家也不会再做饭了。 所以他起身去盛饭,徐姑娘用手抢过他的碗说,我去。 王招艺说,别盛多了,盛多了,我吃不了。 徐姑娘回头问王招艺,盛多少,半碗? 他感觉半碗还不够吃,看着徐姑娘碗里的饭说,就这些。 徐姑娘也看看自己碗里的饭说,就要这些。 王招艺说,行,多了吃不了,少了也不够吃,别多别少,这些正好。 徐姑娘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用手指着自己碗里的饭说,这些正好啊! 王招艺说,嗯。 徐姑娘嘴里说着你还挺难伺候,而手上把自己的碗里的饭一下扣到了王招艺的碗里。说,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正好。 这桌上嘴里有饭的人,全都乐的喷了出来。满院子的人都乐开了锅,连徐姑娘自己都趴在桌子上笑,小梅也在笑,不过笑的特别难看,有点想哭,这顿饭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2023年9月1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7章 吃醋的小梅无聊的闲事 你就不能早点回来?那东家他们跟你说话都得喊着说,再说了,写几个字能累死你啊,臭架子还端上了。 还有徐姐像没盛过饭似的,给你盛饭,多了少了的。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能怎么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半碗饭扣你碗里,你还就吃。 王招艺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想一点钱没有的小梅,要比现在的小梅好很多。 清晨,王招艺去的很早,实际上大伙去的都很早,但是开饭却不早,因为厨师要准备的菜很多。在写礼账的时候跟大家闲谈得知,江姑娘嫁的就是厨师,姓赵。 不过赵厨师跟村里的厨师可不一样,人家是柳河县政府的厨师,吃公粮的,据说人长的不错,家里还有钱,就是年龄大了点,还领了个小女孩。 但不管怎么说,江家姑娘还是进城了,不用跟她爹娘在土里刨食了,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等到王招艺写完礼账,谢地主将钱交给江家老汉的时候,第二波饭十桌已经快吃完了,只留下两桌给厨师和唠忙的,谢地主和王招艺会跟他们一起吃,因为他们今天也算是帮忙了。 刚坐下,还没有吃,徐姑娘就到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紫色的旗袍,右胸前绣了一串黄花。 这件旗袍是她嫁到柳河县的时候买的,这样的衣服在农村没有人穿,因为她弯不下腰,干不了活,甚至连坐着都费劲。 其实她不是来吃饭的,是他爹回家告诉她,大家快吃完了,她才来的。 她也觉得自己昨天的行为虽然好笑,但是不太妥当,所以她今天决定晚点来,不吃饭,到这影一影就走。 可正赶上最后这两桌开饭,江家人哪能让她来了不吃饭呢,把她安排到谢地主和王招艺身边。 谢地主一看徐姑娘本来就高,穿旗袍显着就更高,旗袍叉开的也高,又是夏天,站着腿都露在外边,坐着就更不用说了。 马上伸手拽过王招艺说,来兄弟,咱俩坐一块儿。 就这样,谢地主是把自己隔开了,但是王招艺又跟徐姑娘坐到了一起。 徐姑娘一身旗袍迎着阳光紫的有点发亮。坐下之后,他特意用手去整理一下旗袍,想盖住自己的腿,但是旗袍本身就很瘦,又开的那么大的叉。怎么能盖得住呢? 王招艺特别紧张,心里在想,千万不能低头看呐!但是由于紧张,把心里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姑娘听到捂着嘴笑,他似乎也意识到,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脸非常红,低着头。 徐姑娘见他低着头说,哥,你不说不看吗? 王招艺抬起头,红着脸出着汗说,没看。 看就看两眼呗,女人穿漂亮衣服出来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要是没人看这么漂亮的旗袍,不白穿出来了吗?我想穿还没有呢。 大家回头看,不知什么时候,小梅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王招艺感觉她说话有点不在行就说,你不吃完饭了吗?吃完饭你就回家。 小梅说,那我不回家咋的?待在这不碍眼吗?小梅虽然走了,但是这顿饭大家吃的还是十分尴尬。 回家的路上,王招艺思来想去,小梅这两天的举动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他是自己的媳妇,谁能不看着自己的男人呢?何况自己多少兜里从来不断钱。 但自己这两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连话都没怎么说?徐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昨天给自己盛饭,也没什么恶意,今天穿旗袍也不是给自己看的。 合计了老半天,感觉没有人做的不对,关系怎么就这么尴尬呢?回到家小梅跟他吵一架,那是避免不了。 王招艺刚进屋,小梅就让两个孩子去西屋玩。对王招艺说,她腿比我白呀?白不白不好说,是不比我的腿长啊? 王招艺没说话,小梅继续说,还是他盛的饭比我盛的好吃啊,还是之地剩的饭比我剩的好吃。 王招艺非常冷静的说,你要无理取闹啊? 小梅高声喊,我再不无理取闹,你就得跟那彬彬有礼的人去过去了。 王招艺说,我说我不去,你非让我去,我去了?你整这个死出。以后有这事你自己去,我出车卖货,我不乐意去,你不知道吗? 小梅声音更高,我让你去干啥去了?我让你去吃饭,让你去写礼账,让你去是因为村里人都把你当成人。让你去跟她眉来眼去了吗? 王招艺声音也不低,说,谁跟她眉来眼去了。 小梅说,你是不是当我瞎? 王招艺说,你不瞎,我瞎行了?他们就这么争吵着,吵架从来都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甚至连发泄情绪的功能也没有,吵完架,情绪只能更糟。但吵架一旦开始,好像就没有结尾,没完没了,无止无休的吵,从夏吵到秋,从秋又吵到冬,从冬天又吵到了开春。 会因为秋收忙不过来而吵架,会因为王招艺惯孩子而吵架,也会因为徐姑娘经常来买东西而吵架。有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也可能是单纯为了吵架而吵架,正吵着架,有人敲窗户。 王招艺抬头看了一眼,是谢地主。 谢地主进屋说,我也不知道这吵架是论回呀,还是论次啊?你家好像是论年吵,还是你家的气氛混合哈,天天这么热闹,哪像我家人挺多,一天连个动静都没有。 王招艺苦笑着说,吵架也叫气氛混和啊。你家有谢小妹和我大侄子在家,那才叫气氛混和呢。 谢地主说,那两个祖宗都抓不着影。吵架有什么大不了的,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小梅说,那也不能天天碰,有几家像我们家三天两头吵架。 谢地主摇摇头说,呵呵,再过几十年。让你们吵,你们也不吵。 要是真有一天,舌头彻底碰不着牙了。那不是舌头没有了,很有可能就是牙没有了。行了,你俩也别吵了。 说点正事儿,县里要登记户口簿。咱村可没剩几家了,咱两家就是其中之一,你看今天要是有空,咱俩去趟柳河县。王招艺说,我都给忘了。就今天去,我赶车去回来我再带点货。 王招艺嘴里叼着烟赶着驴车,谢地主坐在驴车上,嘴里也叼着烟。 谢地主说,兄弟,你对前两天日本人的货车,被人打劫的事儿怎么看? 王招艺说,不张贴告示了吗?有土匪。 哈哈哈,谢地主一阵大笑说,现在这路上就咱哥俩,剩下的就只有这头小黑驴儿。 王招艺回头看了一眼谢地主,有人要造反。 谢地主说,造谁的反? 王招艺再次回头,谁说的算,就照谁的反。 谢地主说,那你说咱这满洲国谁说的算? 王招艺没有回头,谁拿枪谁说的算? 谢地主接着说,那你说他们能成吗, 王招艺很长时间才做出回答说,你往前看。 谢地主看见柳河县进城的边上有人拿着枪进行搜查。 两个人到达柳河县办理了户口簿,户口簿上记录的非常详细,家里都有什么人,多大年龄,什么关系,什么工作。 完事之后,王招艺又进了一些货,他们往回走。 谢地主接着来时候说的话,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吗? 王招艺沉默了一会儿,边赶车边点了一支烟说,你看到最近满洲国新发行的钱了吗? 谢地主说,看到了,我也有。 王招艺说,咱们都是读书人,你看到上面写的字了吗? 谢地主说,是日本人印的。 王招艺说,你知道我下去收货老百姓是怎么说的吗? 谢地主说,怎么说的? 王招艺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说,日本人拿他们印出来的纸,来换我们的铜钱和银元,购买我们的粮食,时间一长,他们有铜有银子,有粮食,而我们只有纸。 所以老百姓根本就不认这钱,谢地主说,这是那些人造反的原因吗? 王招艺说,我不知道,但是下面的老百姓可不咋得意这帮人。 谢地主说,谁得意,是你得意还是我得意?我家老三说了,那帮人是专门反对日本人的,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人。 王招艺今年的生意特别忙,倒不是因为他卖了多少货,而是因为满洲国发行的钱一开始老百姓不认。 大部分人都会用粮食去换货,这让王招艺挣了两面的钱。但别人可以不用,他必须用,因为有的商铺已经开始收新钱了。 所以王招艺除了进货和卖货之外,经常还要去换钱。 整个一个春天到夏天都是如此,到了秋天,老百姓已经渐渐适应了新钱。 王招艺做生意要交税,而老百姓种地也要交税。交税的钱是用新钱来计算的。他和谢地主并没有将自己手里的钱全都换成新钱,而是大部分留了银元,就是将来换不了了,银子到什么时候都值钱。 秋收到了,民国二十二年柳河县依然是丰收,每年秋收的时候,王招艺都不是很忙,只能靠早出晚归卖货,但是他从来没有停过。 今年小梅说什么也让他停几天,把地收了,去年就是老李家和老周家帮忙收的地,也不能全靠人家,何况自己家还有驴,还有车。 自从去年小梅种了五亩地,秋收打回来粮,冬底跟谢地主四六分账之后,还剩了一千多斤粮,税钱没有多少? 要是一般的人家这些粮连吃带卖,到年底肯定是不咋够。 但王招艺做生意不打粮也能活。有了这一千多斤粮食,一年的口粮根本就用不了。秋收耽误几天,也不赔账。 他第一次来到自家地的时候,发现这块地足足有1000多亩。特别平坦,在柳河县和谢家堡子中间,谢家堡子100多户佃农,大部分都在这块地里有庄稼,种的基本上是玉米和黄豆。 虽说他家种了五亩地,但是可没有几根垄,因为这块地的垄头子特别长。 他家东面是老吴家,吴大他家是九亩地,西边是老白家四亩地。 王招艺他家五亩地在中间,三家种的全是玉米。 玉米杆已经被放倒扒成堆,大家坐在地上,从玉米杆堆里往外扒玉米扔在一边,最后用车拉回家。 干活嘛?大家也是乐意凑个热闹,所以大家扒玉米的速度差不多少?王招艺家的两个孩子领着老白头的孙女在地头玩,因为她只有三岁。 他没干过这活,没到半天手上就磨起了水泡,每扒一穗玉米都疼的龇牙咧嘴。 倒是小梅虽然比不上吴大媳妇和老白太太,但比王招艺还是要快的多。 中午休息,三家围坐在一起,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饭。 看到王招艺手上的水泡,老白头咬了一口大饼子边吃边说,王老板,你是生意人会算账还识文断字。 挺有钱还种这地干啥?虽说剩点粮,去了种子,再耽误你点工没差多少。 王招艺嘴里嚼着馒头,有点干,喝了一口水说,拿水我手里的水泡都疼,我也不想种了,可小梅不干。 老白头咬了一口咸菜,接着说,不种就不种,你要是不种,明年我跟东家说,这五亩地我种。 吴大媳妇放下手中的大饼子和咸菜说,那可不行,今年春天我就跟东家说好了,我家左右两边要是空出地来,那得可我家先种。 老白头阴沉的脸色说,侄媳妇这你跟我抢啥,我家除了这四亩地,剩下的全是山地和沟地。 你家地最多,光这块地就九亩,过的已经够好了。 吴大媳妇说,白叔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我家地是不少,可没有做工的呀,全指着地。 你家地少,可你儿子不也在东家那做长工吗?再说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老白太太插嘴道,啥叫先来后到啊?你跟东家说了,我还跟东家说了呢。咱们东家谁不了解?从来不提前应事。 杨快腿的五亩地空出来之后,得有十个人跟东家说,最后谁种着了? 这是王老板种换一个人我能让?王老板要是不种,这地就必须我种,吴大媳妇和老白太太最后饭也不吃了,站在那吵。 小梅在劝架,王招艺嘴里嚼着馒头,喝着水,边看他们吵架,把手里的咸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玉米叶子上,这条咸鱼实在是太咸了,但不管这条咸鱼有多咸,都没有旁边这两个站着吵架的人闲。为了一些没有影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 2023年9月14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58章 小梅娘之死,日本人要砍谢家山上的树 水泡,水灵灵的水泡,大的小的好几个。 皮肤再嫩一点,就好像是手上有水一样,对着太阳闪闪发光,有一种吹弹可破的感觉,可实际上他不破。 不但不破,好像还挺结实。王招艺拿剪子试了两下子,实在下不去手。 将手伸向小梅说,你来呀。 小梅在做饭,回头看一眼王招艺手上的水泡,打了一个冷颤,咧着嘴说,我可不行。 继续做饭,这活儿你得找徐大伯,他那可能还有药呢。这一左一右,起个水泡,有个烫伤啥的都找他。 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人呢?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你干啥去啊? 王招艺已经走到院子里,回头说,上老徐家挑水泡去。 小梅撇着嘴说,呀呀呀呀呀呀,一说上老徐家,你这两条腿跑的比兔子都快呀。你是去挑水泡吗? 王招艺乐着说,那我干啥去啊?这水泡又没长在脚上,难道还能让人家上门来帮忙吗? 上门帮忙咋的,我今天还就让他上门来帮忙,你就在家等着,我去找,小梅说完这句话,解下围出了门。 王招艺说,徐大伯,你看这多不好意思,起几个水泡,还让你到我家来帮忙。 徐老财说,没事儿,不然一会儿我也来买烟, 你这水泡大的能挑小的不用挑,但是扒苞米的活五天八天,你是不能干了。 我手里就剩獾子油了,治个烫伤还行,你这手得上东家那儿去拿药去,他有。 一会儿完事儿啊,你用淡盐水洗一洗,然后赶紧去。 挑完水泡,王招艺让小梅给拿上一斤烟。徐老财要给钱,但王招艺说什么也不要,等徐老财走了之后, 小梅说,这徐老财可真是个老钱眼。 王招艺说,你非让他来吗?要是我去,他不就不要烟了。 小梅气哄哄的说,我不差一斤烟,就不让你去。行了,别站着了,赶紧上东家那去找药去。 王招艺往炕沿上一坐说,你不把东家找来呀?小梅掐着腰,瞪着眼睛说,你有病咋的,不让你赶紧去吗? 我告诉你啊,到了地方叫哥,我们叫东家行,你不行,上一次你叫一声东家,东家和谢大奶奶跟我墨迹好几次。 谢大奶奶边帮王招艺的手上药边说,这活儿啊,能干就干,不能干呢就不干,你喊一嗓子在这谢家堡子帮你收这点苞米的人不有的是吗? 王招艺说,嫂子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谢大奶奶说,正因为这样,你才有权利叫别人来帮你收地。 谢地主放下书说,你包完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胡说八道。 秋收季都忙,人家的庄稼没收完,能帮你收吗? 他乐意收,就是一手不动,你看到月底,苞米回来不? 王招艺说,你看你跟嫂子喊啥呀,我自己先收不合计今年不麻烦别人了。 谢地主乐了,你不麻烦别人,你嫂子现在干啥呢?你的苞米怎么回来? 王招艺想了想说,哥,明天把你家的长工借我四个,马车借我一架带马夫,工钱我出,马的草料钱我也出。 谢地主用手指捅了一下王招艺手上有水泡的地方。 王招艺疼的哎呦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点疼傻了?那马进了你家苞米地,还用出草料钱吗? 八月十五当天,王招艺在谢家堡子路边摆摊卖货。 别人家的秋收也就算刚刚开始,但是他家的秋收已经结束三天了。 这佃农雇了五个长工收玉米,有的人拿这事儿当奇闻,有的人拿这事当笑话,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他不差钱儿。 王招艺上了不少货,因为今天过节。谢地主将自己家的长工短工全部放假,也是因为今天过节。 但放假工人也不会闲着,会借这个机会收自己家的地,只有女人今天不会下地。 今天的货与往天的不一样。有肉有菜,还有一点月饼,月饼并不好卖,虽然这个时候很应节气,但是这东西属实不便宜,跟肉一个价。 从早晨他的车边就围着一群人。谢地主夫妇领着他家老二在这看热闹,吴大媳妇领着自己的小女儿买了最后剩下的两块月饼。 女儿用小手抱着月饼,她还在挑选着别的东西。 大家都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家小女儿已经闷闷的哭了起来。那小样既可爱又可怜,原来是谢地主的二儿子,从她的小手里抢走了月饼。 一块掉在了地上,另一块已经咬在了他的嘴里,他俩差不多大都在三岁左右。 谢地主蹲下对小女孩说,妞妞不哭啊,大伯在给你买几块啊? 王招艺说,谢哥卖没了,这是最后的两块。 谢大奶奶说不要紧,家里还有不少都是别人送的,一会儿买完东西,吴家妹子,你跟我走到家取点去。 我家这孩子不听话,自己家的不吃,到这来抢妞妞的。 吴家媳妇说,不去了东家两块月饼,吃不吃的能咋的? 谢大奶奶说,那不行,过节了咱也得应个节气,你要是不去呀,一会儿我让你哥给你送去。 吴家媳妇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这穷人还吃什么月饼?让你去你就去,不然还叫东家给你送家去啊,不识抬举, 大家都回头看是老白太太说的。 吴家媳妇一看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穷人咋了,你不穷吗?他老谢家的孩子吃了我家的月饼,跟你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道天天都在变。你怎么知道他家就永远有钱,我家就永远穷下去,就不能风水轮流转。 话一出口,她感觉这话有点伤人,因为自己家种着村里最好的地最多的地,他刚想张嘴解释。 就听有人说,哎呀呀,你啥意思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你再过六十年,你老吴家变成地主呗,变成有钱人呗。 咱东家给你家当佃农呗,你老吴家的孩子天天手里拿着好吃的,叫东家的孩子看着眼馋呗。 大家一看是杨二赖子,上午就满嘴酒气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老白太太说,这几年种点好地,看看把你家得瑟的,连东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家七嘴八舌,没有人向着吴家媳妇,她已经眼泪在眼圈了。 王招艺有点看不下去了,刚想说话,就听谢地主大声说,都给我消停点儿,大过节的哪那么多事事,吴家妹子抱上孩子跟我走。 路上,吴大媳妇说,东家,我刚才是被他们给气的,说话没过脑子,可别伤了您和大奶奶的心呢?凭良心说,您对我们家吴大是真好。 谢地主说,那老白太太都要老糊涂了。 谢大奶奶说,二赖子说那话都是酒话,你也当真。给你家的地又多又好,是因为你家勤劳能干,打的粮食多。 吴大媳妇说,东家,不管是三十年还是六十年,也不管风水怎么转。你都是咱谢家堡子的大地主,有钱人。 谢地主微笑着抱过吴大媳妇手里的孩子说,你不用这样,我们老谢家的家规里有一条,说的是人永远要比土地重要,没有人的土地都叫荒地,你们挣的越多,我就挣的越多。 谢地主夫妇不但给吴家媳妇拿了月饼,还拿了熟肉。 转眼之间,一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 民国二十三年冬,当地人也叫满洲国三年。 在这一年之中,人们的生活变化还是很大。 首先是又发行钱了,也可以说是又印钱了。人们发现,身边的满族国钱越来越多,而用银元和铜板计算的基本已经看不见了。 再有就是柳河县有了烟管,抽大烟可以明目张胆的去柳河县,在那里只要有钱,可以随便抽。 听说还需要办证,叫什么吸食证?不过去的人不多。因为人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再有就是多了几样税,具体是什么税?老百姓也说不清,不过只要让你交你就得交。 这一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土匪众多,满洲国没有成立之前,人们一听到土匪,一听到胡子,吓得都不得了。 王招艺就曾经被绑架过,不过现在满洲国政府和日本人眼里所说的土匪,跟从前真正的土匪不一样。 其实老百姓心里都有数,他们根本就不是土匪,是抗日联盟军,但是这几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入东以来,日本人满洲国军队和警察局就同时贴出告示。进行大检举,若举报有效,真的抓到所谓的土匪是有奖赏的。 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不感兴趣的,毕竟两方面都有枪,只怕是有命挣,没命花。 老百姓可以不感兴趣,但是警察军队日本兵必须感兴趣。 所以隔三差五就有军队从谢家堡子村口经过,也有穿过谢家堡子进山里看看的。 有步行的,骑马的还有开车的,但是开车的大部分都是日本人。今天早晨又有一伙人穿过谢家堡子,奔谢家山方向走去。 天天抓土匪,天天抓土匪,这地方离柳河县城这么近,哪来的土匪?刚下完大雪,这帮人是不吃饱了撑的,谢地主不耐烦的说。 让白老大跟着去看看,白老大就是老白头的大儿子,是老谢家的长工。 没过多长时间,长工就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对谢地主说。不好了,东家出事了。 刚才上山的不是抓土匪的人,他们是要上山去砍木头。王看山阻拦不让进,双方发生了冲突,王看山的儿子犯了疯病。拿着石头打人,王看山的老伴拽不住她儿子,对面开了枪。他儿子腿受了伤,他老伴胸口中了枪,怕是不行了,他们说还要带走王看山。 谢地主说,怎么搞的?快快快…找人骑快马到县城通知你三爷,把王老板和他媳妇叫上,再把咱村的老少爷们多叫上点,拿点家伙。 王招艺和小梅是最先到达出事现场的,到的时候小梅他娘已经断气了。 老太太平躺在雪地上胸口有枪伤,身上都是血,旁边的地上和雪里也都是血,能够明显的看到胸口的枪伤。衣服上的血已经凝固,老人面色惨白。 小梅的哥哥就躺在旁边。腿上盖着一个棉袄,上面也能看到血,表情非常痛苦,还有点怪异。 王看山蹲在旁边抽着汗烟,面无表情。 小梅抱住她娘的尸体,嚎啕痛哭,王招艺喊上他的老丈人王看山一起将他的大舅哥往屋里抱。 没过多大一会儿,谢地主就到了,他领来了几十个人,有人拿的锄头,有人拿的镐头。 双方的人都很激动,但是还能克制自己。对方人少,但是有枪。农民人多,但是手里没有武器。 谢地主,非常冷静,他先安慰了王看山和小梅。然后走到前面,问这里边人谁说的算。 对面出来一个人,身材矮小,稍微有一点胖,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包,向前走了一步说,我说的算。 谢地主有点气愤的说,你是谁?那个人说我姓戴,是县城里面专管林务的。 谢地主说,管林务的,你们怎么还能有枪呢?怎么还能伤人呢? 姓戴的说,我们配枪是因为进山伐木头的时候怕遇到土匪,也怕遇到猛兽。 我们也不想伤人,但是那个人拿着大石头砸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呀,打到那老太太那都是误伤,再说我们是管林务的人员,我们伐木头,他们妨碍我们办公,就是我们不开枪,警察也得把他们抓起来。 谢地主皱着眉头说,管林务的你就负责管理我的树,管理我的山,你有权利砍我的木头吗?这山是私有山,这林是私有林。你进我家的山,砍我家的树,还打死我的看山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姓戴的边打开自己的包边说,你要王法是不?看你这样也是本地的地主,应该也读过书,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他也莫非王臣?你看看这是什么? 拿了一张纸递给谢地主,你看看。在谢地主接过这张纸看的同时,姓戴的继续说,这是满洲国对于林务方面的政策。 只要是满洲国境内,所有山地,所有林地,自然生长的木材全部收归国有。 凡是妨碍林务部门工作,阻碍满洲国林业发展的相关人员全部法办。 你看好了,这上面是有公章的,可不是我印的。 谢地主说,大清国不收我家的山,民国也不收我家的山,我正常交税。 我老谢家管理维护了两百年的谢家山,你拿一张纸说收走,就收走啊。 姓戴的说,谢地主是?这话你可想好了再说。 正说着,大家就听到了马蹄声,谢地主顺声望去,是自己的三弟骑着马领着几个人都背着枪向这边飞奔而来。 2023年9月15日 第59章 通匪 你怎么现在才来?这谢家山都要叫人抢走了,这都出人命了。 再说你领这么几个人来,就这么几条枪能行吗?谢地主走出挺老远拽住谢三爷的马说。 谢三爷气喘吁吁紧张的说,大哥,你怎么叫这么多人来?今天这是他来,要是日本人来,那就完了。 我来晚了,因为我要打听打听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已经走到了姓戴的面前,谢三爷说,老戴怎么整的? 姓戴的说谢局长,你怎么来了? 谢三爷说,这是我家的山,刚才跟你说话那个人是我大哥,打死打伤的人是给我家看山的。 姓戴的说,我还以为你是来帮我抓人的。初来乍到啊,刚调到的柳河县,我也不知道。可上支下派,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谢三爷说,都是误会。 姓戴的说,谢局长,这要说是误会呀,也真是误会。这要说不是误会,他还真不是误会。 今天是我来这一死一伤,这要是日本人来,这一家三口还有活命吗?连你大哥身后这些老百姓也不带得好的,今天你要不把这看山人给抓走?那就证明他有理,我不就变成草菅人命了吗? 谢三爷说,人,我肯定是不能抓,你也带不走。 姓戴的瞪着眼睛说,姓谢的,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林木我没砍成,人是一死一伤,闹事的我还带不走,日本人能干吗? 谢三爷说,你别喊呢,来来来近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到了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 谢三爷放低声音说,来的时候我都想好了,就说看山的老王家儿子是精神病,把你们当成了土匪,对你们进行袭击。 而你们受到袭击,也把他们当成了土匪。在还击之中造成一死一伤,这是误会。 有你们林务部门出钱进行赔偿。你不用担心,这钱你们不出我出。 只要你同意,不抓走这看山人,剩下的事儿我都能解决。 老戴呀,在这满洲国做事难呢,你不难为老百姓,日本人就得难为咱们。一会儿我出俩钱儿,你领的弟兄们想干啥干啥? 姓戴的挠着脑袋说,谢局长,我也知道你难,可现在的年月谁不难呢,你说这些事我都同意,你看着办就行。 可有一点我可过不去啊!这日本人把我弄到柳河县来搞林务,就是因为我谁也不认识,可这要是弄不到木头,不得扒了我的皮吗? 你不也说了吗?我不难为老百姓,日本人不就得难为我吗? 谢三爷说,这好说,你们关于林业整顿的那个说法,我也看了。咱肯定是小胳膊拗不过大腿,但是谢家堡子前山的东南山和西南山上,我家种了几万棵树。这些树都是成排种的,能看出来是人工的。 这个文件上关于人工林场处理意见还没下来。谢家山上自然林比我家的树还要好。哎呀,你就先砍自然林。 姓戴的说,你大哥能同意吗?谢三爷说,我还不同意呢?弄不好连谢家山带小命一起都丢了。 王招艺和谢地主都明白为什么会造成这样,但是他们没法说,他们只能接受谢三爷的处理办法,应该是最妥当的。 大部分的老百姓也明白,但是他们无能为力,有的只是不甘心,王招艺和小梅不甘心,自己的母亲被无辜的杀害。 谢地主不甘心自己家族经营百年的森林被人夺走,但他们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 眼下是要把小梅母亲的葬礼办好,来参加葬礼的人特别多这。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王看山一家人的人缘特别不好,以前不管是谁到谢家山上砍一棵树,还是弄一车干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不管是谁想到谢家山动山里的木头,都必须提前跟谢地主打好招呼,不然一定会跟王看山吵上一架。 现在谢家山没了,好像王看山跟大家的恩怨也没了。在王看山老伴的葬礼上,人很多。 但令大家意外的是谢三爷也来了,小梅和王招艺非常激动,感谢谢三爷想办法没有让父亲被人抓走。老人还多少得到了一点赔偿,这点事谢三爷并不放在心上,他来到这,有别的事情。 晚上给老人守灵的时候,谢三爷走的很晚,让小梅先去睡一会儿。 他对王招艺说,你还记得当年绑架你那个刀疤脸吗? 王招艺说,那能忘吗?这才几年呢! 谢三爷说,他当年是土匪,现在依然是土匪。哦,王招艺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个字。 谢三爷说,兄弟,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王招艺看着谢三爷,语气坚定的说,三哥,我能听懂。 谢三爷说,我记得你跟我学过,当年他放你走的时候对你说,以后在这柳河县境内以及周边有个山高水低马高凳短,可以提他。是? 但现在你要记住了,不管你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提他,甚至走到面对面也不认识他。 王招艺说,三哥以前的土匪是坏人,现在所谓的土匪都不是坏人。 谢三爷苦笑的说,是,但是现在好人打不过坏人,所以好人就变成了土匪。 王招艺说,你见着那个土匪了? 谢三爷用手中的小棍扒拉一下棺材头的长明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打开腰间的枪套,把枪拔出来,又从枪套里拽出一张纸条来。 对王招艺说,看看!王招艺对着灯光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当年借盐君无钱, 如今有钱需还盐。 口中无盐无滋味, 腹中无盐两腿难。 海盐湖盐本无异, 何必争论谁更咸。 江河湖海属华夏 兄弟齐心续前缘。 反后西 王招艺仔仔细细的看了老半天说,这前面四句,是求你办事,让你还人情啊。 后面四句吗?好像有拉你入伙的意思呢。 谢三爷乐了说,你是比我强啊,一下就看出来了。 王招艺接着说,不过这落款是反后西,可挺有意思哈,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谢三爷更乐了说,什么反后西呀?你也不比我强哪去呀?我是一句没看懂啊,这都是我家老四给我解释的。 这个反后西啊,真正的名字叫郑前东,我接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正在警察局里,因为一点小事关着。 王招艺瞪大眼睛说,人呢? 谢三爷有气无力的说,通知家里拿钱赎人给放了。 王招艺将纸条在长明灯上点燃,扔在了火盆里,然后又烧了几张纸。说,三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谢三爷起身奔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记住我说过的话,因为这些人掉里捞都捞不出来。 葬礼的钱自然是由谢地主全部承担,过后他又拿出一笔钱给王看山。但王看山说什么也不要,看着窗外热火朝天的伐木工人从山沟里往外拉木头。 他老泪纵横,嘴里说着20多年了。白看了,没看住啊。 谢地主也落下了眼泪笑着说,你这老头还20多年,我谢氏家族祖祖辈辈封山育林,已经快二百年了,不也说没就没了吗? 你老人家继续在这给我看山,看我那两片人工林。王看山拍的大腿哭着说,好,好哇,东家有我在就有树在。 入冬之后,王招艺根本就没怎么卖货,不是在家陪小梅,就是陪着小梅到王看山那坐一会儿,不然就是到谢地主家陪谢地主坐一会儿。 他最近心情特别不好,谢家山没了,最近又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个人的私有林场,所种的树必须跟国有的公司合股。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公司是什么玩意,而合股的方式就更加恶心人。树苗越小公家占的股份越大,而快要成才的树是个人占的股份大。 谢地主家将近有一万棵树有三七开的股份,虽说如此,但个人只拥有所有权和管理权,没有采伐权和经营权。 按谢地主的话说,这就是他妈的明抢。我家的树,我不能砍,也不能定价,难道日本人给一块钱我也卖吗? 这他妈还是我家的林场吗?所有权不是归我吗?我不卖,我再让它长上100年。 王招艺每一次来,谢地主都是这几句话,到了年底,他这个劲儿才过去。 小梅的情绪也好了很多。王招艺决定正经出车卖货了,毕竟他不是能闲住的人。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但是王招艺他家熬的腊八粥有点多,昨天早晨没吃完,今天早晨依然是腊八粥。他最不喜欢喝粥,从小喝的粥太多了,喝怕了。 何况这粥是昨天剩下的,一热特别稀,他像孩子们一样,往里挖了两勺糖,吃完饭,太阳已经老高。 小梅说,嫌冷,咱就不去。王招艺将棉手闷子的绳套在脖子上,带上大棉帽子,回头说,中午还行。 再有20天就过年了,现在货好卖,走一两个村我就回来。 将驴车赶出村,王招艺看着眼前的景色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地全都是白色,太阳光照在雪上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在这洁白的世界里,好像只有他的驴车不是白色,也只有他的驴车在移动。 他每呼出一口气,都能感觉到热气稍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的帽沿儿和眉毛上已经结了霜,但是他不冷,出门卖货的时候天气这么冷,他也不会感觉到冷,只有下午回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冷。 他今天要去的地方,离家可不近属足足有30多里路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 到地方时候已经快11点了,他两点半就会往回返,实际上,来回走路的时间跟他卖货的时间差不多。 离年邦近,现在货好卖,进村就围上一群人,在挑选他的货。有拿钱买的,也有拿粮食换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音,很多马,买货的人也听到了,他们一同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见有十几个人骑的马, 靠近王招艺卖货车的时候,他们放慢了马速,王招艺能看到他们的马没有铃铛,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因为马腿上的雪印特别高。 人身上穿的特别厚,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枪。他们看着王招艺和买货的人,而王招艺他们同时也看相骑马的人,马队并没有停留,穿过人群继续前行。 买货的人继续买货,王招艺也继续卖货,没有人谈论他们,因为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就是县城里日本人和警察要抓的土匪。 举报他们的行踪是有重赏的,但是没有人去举报,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可马队过后,没过几分钟,又折返了回来。 其中一个年轻人下马,对王招艺说,卖货的,你这里都有什么? 老百姓都往后靠,退到了一侧,王招艺说,也没啥,就是一些老百姓日常用的油盐酱醋,咸鱼臭豆腐腐乳酒。还有点日用品笤帚簸箕围裙。 年轻人回头对一个40左右岁的大汉说,队长,你看。 那个人抬了一下下巴,对他说,你看看。年轻人摘下身上的枪,靠在王招艺的车上,用手在扒车上的货,各种各样都看了一遍,回头对那个人说,队长,我们都能用上。 那个人下马非常和气的跟王招艺说,老板,我们想买你点东西,你看多少钱,王招艺非常害怕,说,你要用什么东西,你就拿去,我不要钱。 那个人说,兄弟,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是抗日的队伍。 你看看他们,用手指着老百姓,如果我们是坏人,是强盗,他们早就跑了。 我们经常在这一片活动,需要你车上的货物,王招艺看了一眼靠在车上的枪说,你拿,我真不要钱。 那个人将车上的枪拿起递给年轻人说,枪不要离手,又对王招艺说,这位兄弟,你不要听日本人和那些走狗蛊惑人心,我们不是强盗。 王招艺特别紧张,手都在抖动,点点头说,我知道。 那人接着说,我们不抢东西,我们是用钱买东西,你要卖我们就买,你要不卖,我们不强求。 王招艺看到除了这个人和颜悦色,剩下的人都像凶神恶煞一样。磕磕巴巴的说,那你,那你想买什么?旁边的年轻人说,我们都要了,你算一下子多少钱? 王招艺说,全要啊! 那个人说,全要。 王招艺从驴车上翻出了本和笔,准备算账。 但那个人说,我们没有时间在这儿等着,不用细算,差不多就行,多要点也没关系,你不要陪了。 王招艺想了一会说,怎么也得30多块钱?那个人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银元递给王招艺说,我们没有满洲钱,这个行吗? 王招艺看的钱没有伸手结,他在想这个钱接还是不接?那人看他犹豫,又掏出了一块银元。 王招艺说,用不了这些。 那人将钱塞给王招艺说,就这些。马上的人下来,七手八脚将王招艺的货全都装到了马上拉走了。连王招艺的酒壶,酱油壶,麻袋也一起拿走了。 中午刚过王招艺就回家了,他把事情跟小梅学了一遍。 小梅说,没事啊,他买咱卖不就是个做买卖吗?他们也没抢咱,咱也不上山当土匪。 不过,王招艺总觉得心里没底,一宿都没怎么睡好觉。 天刚蒙蒙见亮,他家的狗就叫了,王招艺衣服没穿好房子就被人围起来了。 他战战兢兢的打开门,一个人穿的警服,满脸麻子,站在他的面前,他认识这是柳河县的警察宋麻子。 宋麻子说,你叫王招艺,你被捕了,有人举报你通匪。 2023年9月1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60章 蹲监坐狱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来了来了,轻点,下人开门,是大小姐呀,谢小妹问,我三哥在家没? 下人回答,在家了,昨天回来的早,现在已经起来了。 快快快,谢小妹火急火燎往里走。 又干啥呀,这么早,你有事儿啊?谢三爷从屋里迎出来,边走边说。 谢小妹喘的粗气说,王哥今天早晨被你们柳河县的警察抓走了,说是通匪。 谢三爷说,啊,谁抓的? 谢小妹说,宋麻子。 谢三爷说,他妈的,快快快牵马。大哥知道吗? 谢小妹说,就是他让我来的。 谢三爷骑上马对谢小妹说,你回家稳住大哥,不能让任何人去县城找王招艺。 谢三爷非常后悔自己一个月之中,有20天在柳河县城住,怎么昨天晚上偏偏就回家了呢? 等他到达柳河县城的时候,这事连日本人都知道了,只一天的时间,柳河县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有人说王招艺是冤枉的,也有人传他本身就是土匪,说他前些年遇到地痞流氓就报土匪的号,谁都怕他。 更有人说他有钱是因为当土匪时抢的,赶个破驴车能挣几个钱?说什么的都有。 谢三爷足足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明白,才把事情摆平。 首先是这举报人,说来也怪,谢三爷还没有找到他,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他就主动找到宋麻子和谢三爷,说自己不举报了,之前是举报错了。 王招艺不是通匪,而是货物被土匪买去了,哭着喊着为王招艺喊冤,赏钱自己肯定是一块也不能要。 谁都能看明白,这人八成是叫人放了话,已经吓破了胆,不过这样也好。 其次就是这宋麻子,他想在日本人面前立功,都已经想疯了,但是没有办法。谢三爷的面,他必须得给,再说就是自己想咬住不放,可现在也没有了举报人。 又找了当时在场的几个老百姓为王招艺作证,当然这前前后后不管哪方面都是要花钱的。 当所有人都认为王招艺会被无罪释放的时候,日本人出面了,判了王招艺一年有期徒刑。 这是最轻的了,因为在后来的若干年中,在柳河县知情不报就与匪同罪。 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春。 民国二十四年的春节,王招艺是在柳河县的监狱里度过的。 听着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感慨万千。自己生在河间,长大在皇城,之后又从反河间,在返北京,当过兵也在新民县当过长工,最后落户到柳河县谢家堡子。 混着混着就混到监狱里来了,受这无妄之灾。 失去自由的监狱生活,从来都是孤独与痛苦的,但是王招艺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是谢三爷在外面给帮了忙。 过完年他不用跟监狱里的其他犯人一样做苦力,而是给监狱里的犯人打饭和打扫一下基本的卫生。 这活正常情况下,不是由犯人干,而是有专门的人做。能够干上这个活,对王招艺来说太重要了。由于特殊的身体条件,他需要水,需要洗衣服。 他成为了监狱里面唯一不用出去干体力活,而又能自由行走,不用始终呆在牢房里的人。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待遇并不是白来的,需要家人每个月向管理监狱的人交上十块钱。 十块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简直可以养活小一家子。 自从王招艺被抓走之后,小梅每天以泪洗面,大凤子也是着急上火,隔三差五的哭。 她们没有办法,只能等待谢三爷和谢地主的帮忙。谢地主,这几年跟王招艺的关系,简直可以用情同手足来形容。 谢三爷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得知王招艺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的时候,大家是既高兴又痛苦,高兴的是没有什么大的罪名,不至于被枪毙。痛苦的是他还需要在监狱里待上一年。 谢地主,大凤子!小梅一致认为王招艺无法承受犯人的重体力劳动。让谢三爷帮忙给王招艺找一个轻巧一点的活。 这可难坏了谢三爷,他虽然是警察队长,但是犯人一旦判刑,进了监狱就不归他管了。 当他找到监狱长,提出他要求的时候,监狱长的嘴咧的跟吃了生苦瓜一样。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谢三爷提出的条件是每个月给监狱长十块钱的红包,直到王招艺刑满释放。 监狱长吃了生苦瓜的嘴,立刻就笑开了花。 王招艺每天在监狱里,除了给犯人打饭,就是等待犯人都被带走去做苦力的时候,打扫他们牢房和监狱一些其他地方的卫生。 每天周而复始,做的同样的事,就像在外面进货卖货,再进货再卖货一样。 所不同的就是在外面,面对老百姓心情轻松,还能挣到钱。 而面对监狱里的犯人,他的心情无比沉重,这里边有很多人跟他一样犯的都是莫名其妙的罪。 尤其是面对重刑犯的时候,更加让他不忍直视,这里边有很多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遍体鳞伤,甚至奄奄一息。 重刑犯都是日本人所说的土匪,他们大的有五六十岁,而小的只有十几岁。这些人是不用出去做苦力的,他们会一直待在监狱里。如果每天被带走了,那就是被枪毙了。 这些人很少说话,也可以说在王招艺的面前很少说话。 在他们的眼里,王招艺跟外面的军队,警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走狗,唯一跟他们相同的就是吃的一样。 而王招艺也不跟他们说话,他害怕,害怕再让这些人给连累了。 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在这待上多长时间,少的几天,而多的也不过二十几天。 被带走的时候,是他们说话最多的时候。也可以说,被带走的时候始终在骂人,不是骂带走他的人,就是在骂日本人。 王招艺没有看到这些人被杀害,但他知道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有的时候是带走一个,有的时候两三个,也有一起全部带走的时候。 重刑犯的牢房也有空着的时候,一旦空下来,王招艺就希望这里边永远都不要再进来人,希望永远是希望,满洲国好像有抓不尽的土匪。 盛夏时节,重刑犯的牢房里又进了一个人,这个人腿上有伤,但并不是很重。能一瘸一拐的半托着走,用布包扎着,上衣不是很旧,但破烂不堪,身上有很多伤,但都是皮肉伤,从面相上看,不像是种地的人,应该不超过20岁。 晚上打饭的时候,王招艺喊他开饭了,给他了一个大饼子,一块咸菜和一碗水。 这年轻人没有吱声,也没有动。 第二天早晨,王招艺看到大饼子和咸菜还在,水没了。王招艺将一碗粥放在里边,说开饭了。 到了中午,年轻人什么都没有吃。王招艺说,天太热了,你不吃,放在这就坏了,我就拿走了啊。 此时的监狱牢房里只有一个人,牢房外也只有王招艺一个人。 年轻人对王招艺说,叔,能给我一碗水吗? 能,水是王招艺在监狱里唯一能说的算的东西,他拿来一碗水,年轻人一饮而尽。 王招艺问,还要吗? 年轻人点点头。第二回,王招艺拿回了两碗水,年轻人全喝了然后就躺在那不动了。 王招艺小声说,你身上腿上有这么多的伤,不吃饭用不了几天,你就会饿死的。 年轻人躺在那没有动,没有睁眼睛说,饿死不比让他们打死强吗? 王招艺说,怎么死都是个死,吃饱了,不也变不成饿死鬼吗?昨天和早晨的我拿走,中午的饭我放这了。 刚转身想走,年轻人说,叔这世上有鬼吗? 王招艺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年轻人说,要是有鬼就好了,我就能见到我爹,也能见到我哥,我还要继续跟他们干。直到把它们赶出东北,撵出中国。 王招艺蹲下压低声音说,那你就吃饭呗,变成鬼了,你怎么干呢? 年轻人说,叔,你害怕跟我说话是不?你知道什么叫奴隶吗?你知道什么叫亡国奴吗?你要是不知道的话,今天晚上回家,你照照镜子。 王招艺起身离开,他有点生气,感觉刚才不应该给他倒水。 他来到洋井旁边,开始压水,洗了一把脸,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每天这个时间干完了自己的活,他会回到自己的牢房睡上一会儿,但今天无论如何他也睡不着,想着刚才年轻人对自己说的话。 他拿起笤帚到重刑犯牢房的过道去扫地,其实这地不用扫,因为这边牢房已经有几天没有进人了。 边扫地,他发现年轻人的身上和伤口上有苍蝇。 心想他毕竟是一个孩子,自己怎么能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见识?伸手想去帮他赶苍蝇,但是够不着,他也进不去。 小伙,我给你折一个笤帚叉,你自己赶赶身上的苍蝇,顺手扔了进去。 可扔的不够远,自己够不着,如果年轻人不起身自己拿,也够不着。 但是他没有动,王招艺很无奈的转身离开了,整个下午也没有过来。晚上监狱里所有的犯人干完了活都被押了回来,王招艺打完了饭就算干完了一天的活,也会回到自己的牢房被锁上。 打饭的时候,他特意给重刑犯牢房的年轻人准备了两碗水。 中午的大饼子只是干了,但没有坏,将两个大饼子和咸菜放在一起。他发现年轻人已经捡起了笤帚叉,只是在手里拿着,并没有赶苍蝇。 清晨,锁头打开的第一时间他先到重刑犯牢房看看,年轻人依然在那躺着,大饼子咸菜水都没了,年轻人的状态并不好,脸色通红,好像是发烧了。 可他没有时间多想,马上要给全监狱的人打饭,吃完饭所有犯人就被押着干活去了,监狱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个牢房里一个牢房外。 犯人的早饭都是粥,年轻人已经喝完了,他并没有躺到炕上去,而是直接躺在了牢房的边上。 他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但王招艺知道他没有睡着。由于距离比较近,他仔细观察着年轻人身上的伤口。 一条一条的伤口正在变窄,但并没有愈合,而是化脓了,有的地方还在往外淌脓水。 上面落的苍蝇,年轻人并不驱赶。腿上包着的布也是湿的,应该化脓更加严重。 年轻人说,别看了,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 王招艺说,我要值钱的东西干什么?我也是这里的犯人,也出不去。 年轻人睁开眼睛,第一次仔细观察王招艺,你是这里的犯人,为什么能够走出牢房?你不用跟那些犯人一起去干活吗? 王招艺坐在地上说,不用,我负责给这里的人打饭和打扫监狱里的卫生。 年轻人说,叔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王招艺简单的给他讲述了自己什么犯了罪而被判刑的经过。 年轻人告诉他自己姓马,由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大家都叫他小马。 小马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老教书匠,不是县里的老师,而是那住在农村教几个孩子的先生。 去年,警察领着日本人到他家通知,把所有带中国字样的书籍全部烧毁。 由于父亲烧的不干净,被日本人打伤还罚了款。父亲一气之下变卖家产,领着我们哥俩投奔他的学生参加抗日。 大前天我们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围剿。不是被出卖了,就是被举报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他们打我,让我交代其他人的下落和联络方式。 可人都死没了,我跟谁联络,小马哭了。 看着痛哭的小马王招艺沉默了,他知道用不了几天,这个孩子就会被拉出去枪毙。 也许等不到枪毙,他就因为身上的伤而死在牢房里。你不要躺在地上,地上凉,还是躺到炕上去,王招艺关心的说。 小马摇摇头,慢慢的说,炕上也凉,每动一次,我身上的伤口就很疼,尤其是腿。 到了中午还要下来,我不想再动了。 王招艺说,你的腿已经化脓了,在包着会捂烂的,我帮你打开。 隔着监狱的栏杆,王招艺将小马腿上的布打开。他的腿红肿高大,裤子上和腿旁边的血已经干了,是黑色的。 枪眼处也是黑色的,一圈有点发白,稍微一动就一点一点的往外淌脓水。 不知道子弹是不是还在里边,他没有问。不过打开之后,立刻就有苍蝇往上呼。 王招艺回到自己的牢房,抓了一把自己提前准备好垫在被褥下面的干草盖在了他的腿上。 中午一共就是两个人的饭,全都给了小马。晚上的饭也给了他一半,整个一天小马都在不断的喝水。 如果有尿,也只能尿在裤子里,因为他站不起来了。 第四天,小马的状态更加糟糕,他在不断的发烧,不断的说胡话,自从昨天躺在那,他就再没有起来过。 中午给他打饭的时候,王招艺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小马还活着,手还能动,能吃点饭还能喝很多水,但是他的伤口生蛆了。 2023年9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61章 重刑犯牢房的残酷,再遇刀疤脸 王招艺想让他死,想让他立刻就死,马上就死。 甚至于有几次想隔着牢房的门动手把他掐死,这都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他不敢,他哭泣,他无助,他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小马已经在重刑犯监狱里呆了五天,他还活着,但他生不如死,他已经不再吃饭,只能喝水。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有蛆在蠕动,整个重刑犯监狱里都散发着他伤口的臭味。 王招艺想用小木棍帮他清理伤口上的蛆,但只要一碰到他的伤口,小马就会叫。 看到半空中飞舞的苍蝇,看到小马伤口上和地上的蛆,看到活着的仍然能睁开眼睛看他的小马。 王招艺隔着牢房的门,将自己的一只手伸进去,扣在了小马的脖子上。 小马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这是感激的泪水,除了感激,什么都没有。 三四分钟,王招艺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流泪的眼睛,没有使劲。小马的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说,掐呀。 王招艺收回自己的手,他像发了疯一样,冲着屋顶,冲着窗外,冲着整个牢房呐喊,痛哭,再呐喊,再痛哭,他用双拳打自己的头,用双手打自己脸,最后坐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大声的哭泣。 他的举动惊动了狱警,狱警过来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问,怎么搞的?你怎么不说呢? 王招艺说,我说了,你不说你管不了吗。 狱警说,你等着,没过多大一会儿,狱警找来了监狱长。 监狱长对狱警说,你出去,他仔细的看了一下躺在牢房中的小马,冲着王招艺说,他没死,对不对? 王招艺神情呆滞的说,对。 监狱长将王招艺领回了自己的牢房,干活的犯人还没有回来,整个普通牢房只有他们两个人。 监狱长坐在了炕上,递给王招艺一根烟,自己先点上,又将火柴扔给王招艺,嘴里说着,操他妈的小日本。 王招艺好像傻了,听到这句要命话面无表情点着了烟。沉默了很久王招艺说,让他死! 监狱长说,我们没有决定任何人生死的权利。 王招艺仍然神情呆滞。说,那日本人就有吗? 监狱长把烟头扔掉,又拿出了一支点着说,他有他妈了个逼呀,都是杂种,他们就是有枪。 王招艺说,说这些话,你不怕被枪毙吗? 监狱长说,枪毙谁呀?你会举报我吗?重刑犯那边的人全都是因为举报进来的,你要是举报我,我也会住进去。 如果明天姓马的还没有个说法,中午我给你拿点盐,你给他洗洗伤口,我再拿块布,你给他盖上点,我们只能做到这些,如果重刑犯牢房里有第二个人,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定会死,但是我们得活着。监狱长走出牢房,回头对王招艺说,你尿裤子了。 除了喂水,他不会到小马的身边去,他无法救活他,更不敢杀死他。再也不想看着他遭罪了,躲得远远的。 整个一宿他都没有睡觉,如果监狱长明天拿来盐和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延长小马的生命,然后叫日本人枪毙他。 还是放任不管,让小马在折磨中死去。从小到大三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的折磨,对别人生命生死的选择,从来都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 虽然延续他的生命并不代表善良,结束他的生命也并不代表邪恶。但监狱长说的话是对的,我们没有决定任何人生死的权利。 尤其他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人,他只是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 天亮时,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帮助小马延续生命。 如果自己被连累了继续坐牢,那就爱咋咋地。 早晨,王招艺给所有的犯人打完早饭,就开始焦急的等待,但他没有等来监狱长,而是等来了日本兵和警察。 小马被带走了,应该说是被抬走了。他会被枪毙,其实不用枪毙他,自己会死掉。 日本人也许是想证明反对他们的人,连病死机会都不给,也许枪毙小马能够证明它们有权利杀死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仅此而已。 王招艺煎熬一宿所做出来的决定,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 监狱长的盐也拿来了,也是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呆坐在牢房里,想睡一觉,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起身直奔小马呆过的牢房,看到地上剩余的蛆虫。他疯狂的踩,仔细的踩,要一个一个将它们全部踩死。然后打水擦地,再打水再擦地。 自从小马死后,重刑犯牢房里来的人并不多,王招艺也不在跟他们说话。 除了送饭和打扫卫生,不在他们的牢房门前停留。他不是害怕被连累,而是不想一次次的面对濒临死亡的人。 只想时间快一点流逝,混到他出狱的日子,在这里一切就结束了。 他渴望自由的生活,虽然现在外面生活也不是那么的自由。但能跟小梅在一起,跟大凤子在一起,跟谢地主在一起,能跟孩子们在一起,总比在这里强。 入冬了,入冬之后,他离出狱就没有多长时间了。 离出狱的时间越近,他就越有一些渴望与恐慌,渴望自不必说,可一年没有回家,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家里一定花了很多很多的钱。 小梅并不知道房梁上面的钱。也不知道满洲国成立的时候,他把钱偷偷的埋在了水缸下面。 手里现有的满洲国钱,是远远不够的。虽然监狱长总是告诉自己家里一切都很好,但是小梅从来没有看过自己。 这让他不知道自己家里是否一切安好,孩子们还认不认识自己? 进来的时候,满洲国的政策每天都在变,自己出去还能不能卖货? 恐慌的情绪在心里蔓延,现在他才知道小梅要种谢地主那五亩地是对的,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五亩地,他在与不在这几口人也不至于挨饿。 这个季节地都应该收完了,自己家有驴,小梅也能赶驴车。不用想,也知道地是老周家和老李家帮收的。 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有的时候他也想新民县,有的时候也想河间府。 想娘,想大伯,想花水仙,想张大强,想刘妈,想曹小姐,想大海,想孙大傻子。 有的时候,他合计如果自己在北京不被冯骗子用驴皮骗走自己的钱,自己可能还在北京,不会来到这儿,变成个满洲国的人。 也有可能现在北京人也变成了满洲国的人,已经从思念亲人变成了胡思乱想。 还好,现在的活多了,能缓解自己的恐慌和胡思乱想。因为冬天他需要劈柴,给每一个牢房都捎上那么一点火,也不至于这些人冻死。 犯人回来的很晚,满洲国好像有干不完的活,用不完的劳工。所以这些活都是由他来完成,在整个监狱里有权利动用水和火的犯人,也只有他自己。 今天重刑犯的牢房又押进来四个人,加上原先有的两个人,一共是六个人。 不过这好像跟他没有关系,顶多是多打了几份饭。他现在从来不与这些人说话,因为用不了几天,这些人陆陆续续都会死,看着纠心。 冬天一天两顿饭,晚上送饭的时候,王招艺打了六份饭,放在重刑犯每个牢房门口。 他们每人一间牢房很小,如果不是受重伤的话是有脚镣的。 打完了最后一份饭,他往回走。每个人都拿着大饼子,咸菜和所谓的汤在狼吞虎咽的吃,看样子就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当路过一号牢房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人手里虽然拿着大饼子和汤,但是并没有吃,是隔着栏杆看着自己。 天有点黑,牢房里面更黑,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但是他并不在意,不吃饭的人多了去了,就是张嘴骂自己,他也不奇怪。 清晨,王招艺先是给普通犯人打完饭,然后到重刑犯这边给他们打完饭,自己才会吃饭。 当他再次路过一号牢房的时候,这个人仍然是手里端着饭没有吃,在看着自己。 他蹲下身子往里看了一眼,但还没有看清,就听里边的人说,你瞅啥? 如果外面站的是一个正常的东北人,应该回上一句,瞅你咋的?但王招艺不是东北人,何况他还是一个做买卖的,他从来不说这句话。只是说,你为啥不吃饭呢? 里边的人说,你不就是个打饭的吗?吃不吃饭你还管的着吗? 王招艺听这说话声音有点沙哑,多多少少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他顺着声音仔细往里面看。 这个人身材魁梧,但衣服凌乱,身上有伤,脸上留着胡子有点长,头发也长。 但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王招艺一眼就认出他,他就是当年绑架自己的刀疤脸。 脱口而出,你是刀疤脸。话音刚落,王招艺感觉自己的脸和前胸都被粥打湿了。 是牢房里的人用自己的粥隔着栏杆泼了他一身。 王招艺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牢房里的人说,妈了个逼地,脸上有疤咋的了? 给日本人当两天狗,别他妈乱叫。 王招艺看着牢房里的人,而对方也用眼睛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王招艺确认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里面的人背对着其他牢房,看着自己眉头紧锁,轻轻摇头,用眼珠的滑动示意王招艺走开。 王招艺拎着桶,慢慢的走开,后面其他牢房里边有人说,这他妈是个窝囊废呀! 王招艺回到自己的牢房,并没有将剩下的粥倒掉,也没有吃饭,而是坐在那思索。 他就是刀疤脸,而且也认识自己,为什么要用粥泼自己,不让自己说话?很明显,这是不让自己说出认识他。 王招艺并不明白,刀疤脸的用意,但是他知道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看着剩下的两个大饼子,那是自己的,他再次来到重刑犯牢房门口说,这还有一个大饼子和一点粥,你们谁要? 一号牢房的人将碗递了出来,隔壁牢房的人说,给我大哥倒上。 把粥倒完,又递上一个大饼子,里面的人说,兄弟刚才对不住了。 王招艺说,没事,大哥,我刚才认错人了。以为是我认识的人,脸上怎么多了一道疤? 里面的人说,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二哥,隔壁牢房的人说,我二哥想当年在柳河县也是东边一走,西边乱颤的人物。 如今跟日本人斗,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你这种人都敢嘲笑二哥脸上有疤。 王招艺想了想,说对不住了,二哥,我不说了吗?我认错人了。 王招艺回到自己的牢房,再思索。这个人曾经绑架过自己,又因为谢三爷相救放了自己。 也承诺过在柳河县地面有什么沟沟坎坎提他好使,自己也曾经在做生意的时候遇到过地痞流氓,也确实提过他的名字,说自己认识他,还真好使。 去年他还给谢三爷写过信,求谢三爷帮忙放一个人。 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土匪,据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眼睛里只有钱,这种人心中也会有民族大义,也会对抗日本人,王招艺百思不得其解。 王招艺拿着笤帚在扫重刑犯监狱的走廊,牢房里很脏,但是有人的时候他不打扫,走廊的地上什么都没有,但他依然在扫。 牢房里有一个又黑又胖,一说话就带笑的人说,地上什么都没有,你搁这扫什么呢? 另一个牢房里又高又瘦,尖嘴猴腮的人说,他这是一个人待着无聊,在扫无聊呢。 还有一个牢房里有一个不高不矮,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用山东口音说,对对对,他就是无聊寂寞,在这扫了个寂寞。 王招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继续扫地。 扫到刀疤脸牢房门前的时候,他发现刀疤脸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最里面两间牢房里的人,而最里边牢房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也在盯着刀疤脸看。 由于角度问题,只有王招艺自己能够看到他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 刀疤脸看那个人的眼神,就像早晨看自己一样。 虽然刀疤脸的眼睛在看那个人,但嘴里却说,扫什么无聊,扫什么寂寞,他在听你们说话,听到什么有用的?向日本人举报,你们就会快点去死,他就能快点出去,他是想把你们扫进阎王殿。 2023年9月23日 辽宁省新民市 土匪是怎么炼成的 没有,没有,没有,我不会举报任何人,在有一段时间我就出去了,在说你们也没说啥。 刀疤脸哈哈大笑说,闹着玩,瞅你那尿包样,扫你的地。 他发现刀疤脸领着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当年绑架自己和送自己回去的人。 几天过去了,他没事就在重刑犯监狱牢房的走廊里混,时间一长,他发现刀疤脸这几个人说话不怎么背着他。 他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以前的犯人虽然不跟他说话,但是犯人和犯人之间是说话的,即使不是一起来的也说话。 可刀疤脸这四个人跟之前来的两个人基本不说话,距离不是很远,但是闲谈也没有。 这也正常,因为在自己看来,这两个人是最有可能活着走出重刑犯监狱的人。 他们好像没有挨打,也从来没有说过日本人的坏,言谈举止中更没有对抗日本人和满洲国的情绪。 看着都像读过书的人,而且他们来的时间也长,有二十多天了。 这两个人不但不跟刀疤脸他们说话,也不跟自己说话。 刀把脸和他领着三个人,特别爱说,没多长时间,王招艺就知道那个又胖又黑的叫大李子。 那个留一下胡子的山东人,叫大毛。 而长的又高又瘦,尖嘴猴腮的叫一根棍。他们不但爱说话,简直就可以说是谈笑风生,好像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在重刑犯监狱里,从他们的脸上和神情上根本看不到死亡的恐惧。 王招艺记得多年前被刀疤脸绑架的时候,他们竟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那应该是土匪的黑话,但是现在他们不说,他们现在说的话,自己都能够听懂。 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刀疤脸当土匪的时候所作所为,剩下的三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问,或者是在听。 今天刀疤脸给大家讲自己是如何当上土匪的,王招艺也在一旁认真的听。 刀疤脸说,爹娘死的早,我大哥把我拉扯大。 20岁那年,我哥帮我寻了个媳妇儿,娶完媳妇之后,我过的也算不错,虽然咱这地方没钱,但只要勤劳肯干,总能吃上饭。 但是我们村有个恶霸,他总是欺负乡里乡亲,按理说他是我远方的舅舅,我也没有寻思,他能欺负到我的头上。 这么说,在我们村20多岁的小媳妇,没有几个是他没睡过的,除了地主家,他不敢去,剩下的他拎着个菜刀没有登不了的门。 一天晚上他到我家敲门,隔着门喊我,让我到他家去跟我舅妈一起睡,他今天晚上就在这儿跟我媳妇儿一起睡了。 我是什么人呢?从小到大都是有娘养,没娘教的。 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有人敢欺负我吗? 当时我就拿着菜刀要往外跑,没办法啊,我那媳妇拽着我,不让我出去。 可恶霸依然不依不饶,在外面喊,他说能让你到我家去干你舅妈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这他妈要是换一家,我在你家睡你媳妇,你得在外面蹲着。 他在外面骂我,在里面骂,他拎个菜刀没敢进来,我媳妇拽着我也没出去。 这么一来,全村人都知道他没有吓住我,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没过多长时间,恶霸的媳妇儿领着孩子回娘家。 有人点了他家的房子,想把他烧死,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他家有地道,他拿着刀顺地道跑了出来,放火的人还没有走,因为自己的媳妇常年被他欺负,想看着他被烧死。 恶霸拿着刀想杀死放火人,放火的人没有往家跑,而是往我家跑,因为他知道我不怕恶霸。 我不明原委,直接给放火人开了门,恶霸也跟进来。 由于我没有准备,恶霸一刀砍在了我的脸上,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夺下恶霸的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给剁了。 哎呀,那个时候啊,民国刚刚成立,由于放火人跑到了我家,官府说我们是同伙,判了我们一个纵火杀人,但由于恶霸平时人性不好,又是拿刀死在我家。 在我们村都不得意他,所以我们村都联名上保,连他媳妇都在内,我和放火人都被判了有期徒刑。 我告诉我哥,把我媳妇送回娘家去了,让她改嫁。 我现在的样子,脸上有一个大疤了,谁看谁害怕。在监狱里待上几年,还不一定咋回事呢。 本想在监狱里好好待上几年,可是没办法啊,这监狱里头有狱霸。 我这个人就是不服,各种不服,谁欺负我,我就干谁。 然后对王招艺说,咱这监狱里有没有欺负人的狱霸?除了牢头就得他说的算,吃的多,干的少,专门欺负老实人。 王招艺想了想,点头说,有不过他不欺负我。 刀疤脸笑着说,在这个监狱里头,你能动火还能动水,自己住一间牢房,打饭你说的算,你那门子得多硬啊!谁敢欺负你呀?你都能当他爹了。 我那个时候不行啊,没有钱还没有人,我和放火的一进去就挨了一顿打,说这叫下马威,以后有什么事都得听他们的,这顿打我是记住了。 待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苦活累活都他妈我干,吃的属我们少,那没办法,我就不是那受气的人。 出去干活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的往回带小石子,等到多了,我就开始编手巾,手巾不够,我就把被褥撕下来一条,继续编,编的时候把小石子编在里边,编的特别紧,要多紧有多紧,编完之后,登登硬想掰弯都难。 我对狱霸说,来,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狱霸一抬手,一个人向我冲过来,我只一下打在那个人的脸上,那人瞬间倒地不醒,一动不动。 由于那个人刚来的时候参与了打我,所以我用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对别人说,谁还来? 狱霸让我打的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学狗叫。 我本以为在柳河镇监狱里就我说的算了,谁知道狱霸家有钱有势? 狱警把我关了起来,每天只给我一个窝头,吃的我两眼冒金星啊,没有活活饿死,那都是捡着啊! 当时我没有刀,有把小刀我都能把自己给一杀了,当把我放回去干活的时候,我以为狱霸会找人打死我。 但是没有,因为他快出去了,告诉我他出去就是我的死期。但天不灭我啊,我越狱了。 越狱之后,我无处容身,因为我脸上有疤,样子实在是太好找了,没有办法,我只能躲进深山,纠结一伙人当起了土匪。 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知恩不报,那不也是小人吗? 狱霸出狱的当天就被我给绑票了,我没有杀他,而是敲诈了他家所有的钱财。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我就出名了。 一根棍说,二哥,那你刚开始也不是坏人呢?刀疤脸瞪着眼睛说,谁他妈出生就是坏人呢? 再说了,我现在是坏人吗?我脸上不就是有个刀疤吗?不也没写坏人俩字吗?就是写了你认识吗? 王招艺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在想,这种人也是能够抗日的吗? 这跟买自己货的那伙抗日的人,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呢。他们可能就是真正的土匪,而被警察和日本人当成了抗日的土匪。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王招艺已经跟这四个人混的很熟了,而里边牢房的两个人还是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刀疤脸正在给大家讲当年绑票抢钱抢粮的事,他说,你说我坏可我当年抢钱抢粮,我也不抢穷人,也不是咱有多可怜穷人,穷人他也没有粮啊,他也没有钱呢。 抢粮你就得上地主家抢,钱你就抢买卖人,大毛,你说对不对? 大毛撅着嘴都要把胡子撅起来了说,对,就抢买卖人,把他的钱全抢走,让他身无分文,让他无家可归,说不定你还能拉个人入伙呢,既有了钱又有了人。 刀疤脸说,你看看这就对了,咱是好兄弟嘛。 大毛说,你可得了!好兄弟,你还把我洗劫一空,钱都没有了,债也还不上,回去啊?我不得被他们给宰了。 不跟你干,我都没有招。他们都是自愿的,我这是真真正正的被你拉上了贼船,哈哈哈哈哈,跟你混能混出好来也行,把小命都给混丢了。 刀疤脸也哈哈大笑说,二哥对不起你呀,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行不? 大李子说,也不一定,说不定咱大难不死,到时候让二哥还给你不就得了。 刀疤脸说,钱呢,我是还不上了,要是真能出去,我就只能还你枪了。 一根棍说,二哥,你买那么多的枪干什么呀? 刀疤脸用眼睛狠狠的瞪他说,玩。 王招艺看到他们的举动,好像说话要背着自己,决定起身离开。 刀疤脸喊他说,别走别走,王兄弟,你是做啥的呀? 王招艺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刀疤脸,心里说,你明知故问。 刀疤脸也直直的看着王招艺,眯着眼睛在微笑。 王招艺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是个货郎,卖货的时候卖错人了,整了个通匪罪才进来的。 刀疤脸哈哈大笑说,你是没遇着好人,你要是遇到我,所有的货物我全部拿走一个大子我也不给你,你不但不会进监狱,你去举报我的行踪,还能得笔赏钱呢。 你还别说,想当年呢,我还真就绑架过一个货郎,连人带车都叫我给整山上来了,他不听话呀,我手下人给他几下子打的鼻青脸肿,满脑袋大包,都打尿裤子了。 一根棍说,二哥,绑个货郎,你能要几个钱啊? 刀疤脸说,你看看,我张嘴就是100块大洋。 大毛冲着王招艺说,这货郎这么挣钱吗? 王招艺往地上一坐,委屈的说,货郎挣什么钱?能像你吗?从山东到这做买卖,兜里揣一下子钱,货郎就是养家糊口。 一根棍说,二哥,那后来这个人你要了多少钱呢? 刀疤脸说,多少钱?一块钱我也没捞着。 这小子门槛子挺硬,找个道上的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连恐吓带利诱。没办法呀, 我恭恭敬敬连人带车给送回去了。 一根棍说,二哥呀,还有你镇不住的人呢?什么人呢? 刀把脸撇着嘴说,我镇不住的人多了,说你也不认识。 一根棍接着说,能让你不拿钱就放人,也是高人呢。听说你想当年不拿钱,一律撕票杀人无数啊。 刀疤脸紧皱眉头说,别他妈听他们吹牛逼,一个传一个,都他妈把我传成杀人魔王了。 你整个柳河县打听打听,我绑票的有几个没回来?这绑肉票就跟做买卖一样,没有100块大洋,80块大洋,你不放啊,杀了他,你能得80块大洋啊。 实在没有八块大洋,你不放啊?你把人杀了,弟兄们不也是白忙活吗? 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的王招艺,王招艺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听他们说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四个人已经快来了20天了,原先关进来那两个人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在他的眼里,这两个人应该可以活下来,因为还没有人在重刑犯监狱里待这么长时间。既没有询问,也没有严刑拷打。 而刀疤脸他们四个人应该说是必死无疑。自己还有十几天就要出狱了,他希望在自己出狱之前不要看到这四个人死。 任何事情的发展,都不会因为个人希望的思想而改变或者转移,这天中午做饭的送来四个人的加餐。 柳河县监狱里头,冬天也是两顿饭,轻易不会有加餐。 猪肉酸菜汤,白面馒头,每人半斤酒。 谁都明白,饭是上路的饭,酒是断魂酒。 听监狱长说过,这个规矩不是日本人的规矩,而是中国几百年来,监狱中一直就有的。 他将饭菜和酒分发给四个人,而重刑犯监狱的门口就站了十几个人,有日本兵和警察。 刀疤脸二话没说,就开始吃猪肉酸菜,馒头,喝酒。 大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也开始吃。 大李子看着眼前的猪肉酸菜汤和馒头说,这他妈也不够啊! 只有一根棍他不吃,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掉到了酸菜汤里。 这四个人是重刑犯监狱里跟王招艺说话最多的人,他看不下去了,躲的远远的。 等他们吃完了,王招艺将盘碗收走,并没有直接送回去,而是坐在自己的牢房里,他们会路过自己的牢房门口,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日本兵和警察用枪指着他们,他们带着手铐脚镣,刀疤脸,大李子,大毛,一根棍,站成一排,慢慢的往前走。 来到王招艺的门口,刀疤脸自言自语的说,这酸菜汤太他妈淡了,缺盐呢,我认识个倒腾盐的盐贩子,还欠我不少盐呢,这要是不死,我得让他给监狱送点。 说着说着就走过去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一根棍走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哭着大喊。我要举报,我要检举,我要揭发,我不想死。 2023年9月26日 辽宁省新市 第63章 出狱 王招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不光是他,监狱里所有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愣在了那里。 一个日本兵用枪对准一根棍说,你地,揭发什么地事情,检举什么人地干活? 一根棍蹲在地上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后用手指着刀疤脸说,我检举他跟很多造反的队伍有联系,他没有说,还检举他跟里面关着那两个人认识,我见过,他们就是造反分子。 他还花重金买了一批枪,就是用来造反的,但是不知道藏哪了。 还有就是去年他还求人写信,说是给一个盐商让他帮忙救一个人,也是造反分子。 此话一出,剩下的三个人不顾手上的手铐和脚上的脚镣都扑向他。 但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有了日本兵的保护,这并不能伤害到他,他在大哭,在喊对不起。 这三个人开始咒骂他,说他贪生怕死,要当日本人的走狗。 枪毙停止了,他们被押送回原先的牢房,只有一根棍被带走了。 王招艺在普通牢房也能听到重刑犯牢房里的五个人,对一根棍的辱骂和诅咒。 在之后的两天中,这几个人,会轮流的在夜晚被带走,天亮的时候被带回来,每个人的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带着伤。 王招艺害怕极了,他在回想自己这些天之中有没有说错话?有没有可能被连累? 思来想去,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而且刀疤脸也没有说认识自己,从刀疤脸路过自己牢房门口提到盐的问题上看,他百分百记得自己。 他会供出什么吗?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但他会供出谢三爷吗?王招艺每分钟都在焦虑中度过。 第四天,重刑犯牢房里又进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头,个子很高,人长的很瘦,被关到了原先关一根棍的牢房里头。 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王招艺得知,老人姓黄,是一根棍的爹,一进来这几个人就说,哎呀,你儿子把你也举报了,真是大义灭亲呐。 黄老汉隔着两个牢房对刀疤脸喊,老二啊,我儿子把你们举报了,他不是人,可你也不能把我牵连进来呀。 刀疤脸说,黄叔你儿子把我们举报了,我天天挨打,我能不说实话吗? 前段时间我让你帮我保管两封信,告诉你,到了时候会有人去取,你儿子举报我的事情都在这两封信里,你就把这两封信交给日本人就完事了。 想必你和你儿子已经交给日本人了?这是把你又押进来套我们的话呗。 黄老汉说,老二啊,麻烦就在这儿啊,这两封信叫我给弄丢了,说什么也找不着了,但日本人不干呢,他们让我交出的两封信,要不就告诉他们是谁取走了的两封信。 根本就没有人来取信,信我也找不着了,这不要命了吗? 他们要枪毙我,这不就是报应吗?我儿子举报了你,而你又举报了我,你告诉叔那信上写的是什么也行啊。 刀疤脸说,黄叔呀,谁不知道我不认识字啊? 王招艺看到刀疤脸在笑,刀疤脸也看到王招艺在看着自己,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前胸往下擦,然后手指并拢往上拽。 王招艺看明白了,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两封信被自己偷走了。 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能说,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因为他再有几天就出去了。 几天过去了,监狱重刑犯的牢房里头,已经剩下了四个人了。 最开始来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死在了监狱里。 而最后来的一根棍的父亲老黄头,刚开始来的时候也遭受严刑拷打,也浑身是伤。 但不知为什么被带走了,再也没被带回来。 这几天他在打饭的时候和在烧炕的时候,特别偏向于重刑犯牢房。 这并不能说出来,连牢房里的犯人也不能让他感觉到。 明天就是自己出狱的日子,有一件事他已经纠结了好几天。 小马死的时候,监狱长拿来了一包盐,一直放在自己手里。 虽然现在是冬天,这几天能让他们吃饱,住暖。 但他们几个仍然有化脓感染的情况,如果能用盐水洗一洗,应该能好一点。 问题是自己怎么能将盐给他们而不被发现,自己也不被发现,还要保证他们不会告发自己,不会连累自己。 吃完下午饭王招艺会拎着水桶给每一个牢房里的犯人倒一碗或两碗水,到重刑犯牢房的时候,他特意拿了自己的碗。 挑了一个只有自己和刀疤脸能看到的角度,将盐倒在碗里,又将碗里添满水,开始用手指搅拌使盐融化。 刀疤脸就站在他的面前等待倒水,看到这一幕非常惊讶,但是没有吱声。 等盐融化的差不多了,他将腰上的手巾拿下来泡在碗里,将碗里的盐水全部吸收。 这样即使手巾干了,盐也不会丢,王招艺将手巾拿起,递给刀疤脸。 刀疤脸握住王招艺的手压低声音说,湖盐还是海盐? 王招艺边给他的碗里倒水,边小声说,都一样。 等王招艺倒了一圈水,回来的时候,刀疤脸拿着自己的碗说,兄弟,我的碗掉了个茬,我看里边那个人的碗不错,你去给我换一个。 王招艺端起他的碗里面有水,他知道这已经是盐水了。虽然最里面的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同意了。 当他拎着水桶离开重刑犯牢房的时候,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一会儿回到自己的牢房被锁上,天一亮,他就会离开监狱,盼望着明天的到来,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来到这里。 高高的大山,皑皑的白雪,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王招艺就像被人们抓去的小鸟,被牢笼里关了一年,又放了出来,那么的新奇,那么的自由自在,连空气里都带着自由。 来接他的人是谢三爷,这个面子已经大的不得了了。他知道在自己还没进去的时候,谢三爷既是警察局长,又是巡警队的队长。 这都要仰仗着他和谢地主与谢小妹的关系。谢三爷正在给他讲述家里的情况,说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变化,而王招艺却不想说这些。 看着谢三爷,他在想。如果刀疤脸在监狱里挺行不过,供出来谢三爷,那谢三爷就会受到自己的连累,因为想当年谢三爷跟刀疤脸的关系,都是因为自己。 他说,三哥刀疤脸关在监狱里,你知道吗? 谢三爷说,监狱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王招艺说,那他会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 谢三爷看了一眼王招艺说,不知道。 王招艺叹了口气,说,如果他挺不住,把你供出来,那我就把你给连累了。 谢三爷说,他把谁供出来呀?信上写什么了,再说现在信在哪呢?他不会那么傻的。 走到柳河县和谢家铺子的中间时,王招艺看到土岗子上有一片新房子是二层的小楼,这在他入狱之前是没有的,应该是今年新盖的那里面也有人。 王招艺不解的问谢三爷,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里边住的是什么人? 谢三爷看了一眼说,房子都是今年盖的,里面住的是日本人,不过不是日本兵,在里边住的是日本的农民。 日本农民,日本农民来咱们这干什么?王招艺非常疑惑的问。 谢三爷笑了说,农民能干什么?种地呗。 王招艺更加糊涂了说,他日本人种地,怎么种到咱满洲国来了?再说这也没有他的地呀,他种啥呀? 谢三爷说,行了,这事以后再说,还不一定咋回事呢。 走进谢家堡子,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打招呼,还有人调侃说,快过年了,你不在咱谢家堡子所有的东西都得上县去买,回来别闲着,过两天就卖货。 王招艺听到每一个人跟他说的话,都感觉特别的温馨。 离家很远,他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热气腾腾,有很多人。 他俩走进院子,发现院里正在杀猪,谢地主指挥,大家正在灌血肠,猪已经杀完了。 谢三爷说,大哥,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啊,一根汗毛都不少,我还有事儿,我得走了啊。 王招艺拽住谢三爷的手,说那可不行,三哥来都来了,这一年来全靠你了。 这你要是不吃饭走,我的脸往哪放啊?再说这饭都做好了。 谢三爷笑笑说,兄弟,我现在就是擅离职守,这日本人的活不那么好干。 谢地主说,让他走,一天净事儿,一会儿血肠灌好,你在捞点酸菜给你三嫂送点得了。 谢三爷走后,王招艺才仔细观察院子里的人,有谢地主,周二,李老汉,谢二爷,徐老财,看样子都是来帮忙杀猪的,每一个人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这时大凤子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水,看到王招艺就喊,哎呀,哥,你回来啦?跑到王招艺的面前,抱住他又蹦又跳,又是哭又是笑。 还在喊,嫂子,嫂子,嫂子快出来呀,我哥回来了。只见小梅从屋里出来,端了一大盆切好的酸菜,笑着说,喊什么喊?你叫魂呢,回来就回来呗。 王招艺也乐呵呵的说,这是谁家的猪? 小梅撅着嘴说,谁家的猪,咱家的猪呗,别人家的猪能让咱家杀吗? 王招艺说,你咋还养猪了呢?小梅说,你进去之后我就养了一头猪,寻思着到过年把他杀了,你正好回来,没成想这猪养的又黑又瘦,你在里边倒是养的又白又胖。 小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到了酸菜盆里。 谢地主插嘴说,行了,你俩就别在这贫了,再说弟妹你这是哭呢,还是在笑呢? 这酸菜盆你要再端一会儿的话,一会儿猪肉炖酸菜,连盐都不用放了。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给逗乐了。 柱子和小妮儿跑出来抱住王招艺一个劲儿的喊爹,看到他们自己才感觉到这一年时间的流逝,他们长高了,长大了。 他领着两个孩子在院里转圈,看着他们灌血肠,看着自己家的小狗,还认识自己,一个劲儿的摇尾巴,小黑驴也胖了一圈,自由真好啊!想着自己能够走出监狱的幸运,他又为小马和刀疤脸他们感到惋惜。 夜深人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小梅趴在王招艺的怀里哭泣,哭够了,她就开始给王招艺讲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小梅说,你刚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由谢三爷跑,那个时候花了一些钱,都是我拿的。 后来知道你判刑一年,我们合计你干不了那监狱里的重体力活,叫谢三爷想点办法。 最后决定每个月给监狱里的头十块钱,给你找一个清点的活,照顾照顾你。 王招艺说,多少?十块钱,我一准就知道你们得给他钱,但没想到你们给这么多呀。 小梅有点委屈的说,那是监狱钱少人家给你办事吗?你自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用干活,你不知道吗? 这100多块钱一直都是由东家垫付的,他要是不帮忙,我也没有,我知道咱家有钱,可我也不知道搁哪呢,翻箱倒柜我也找不着。 今年一上秋,大凤子就把她家的余粮全卖了,其实也没几个钱儿。 找到我说要先还东家一些钱,可东家没有要,说等你回来再说,下午吃饭的时候人多,我也没提。 王招艺说,银元都在水缸底下埋着呢!小梅气的用手敲打着王招艺的脑袋说,你早晚变得跟徐老财一样,挣的钱一点不花,都把它藏起来,成天就是钱钱钱,你那徐姐就是让他爹给耽误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谢小妹出嫁了,嫁给一个柳河县的文员,姓许,听说以前是老师,跟谢四爷不错。 王招艺说,随点礼没啊?小梅一把掐在王招艺的肚皮上,掐的他哎呦一声,啥事都得你告诉,这事还得你告诉吗? 我告诉你,你不在家,我把家里的事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地里的庄稼长的贼好,小黑驴给你喂的贼胖,村里大事小情,该到的我全到了。 就说这头猪,白天跟你说养的又黑又瘦,那是胡说,养猪去了粮食,再卖点猪肉,闹个白吃肉啊,还能送人点,不过明年能不能养就不好说了。 王招艺说,为什么? 小梅说,你今天头一天回来没有人跟你说这烦心事,你看见咱家地不远处土岗子上盖起来一排二层小楼了吗? 王招艺回答,看见了。 小梅说,那是日本的农民要来种地,挑了几块地,其中就有咱家那块地。 东家说了,他们家从来不卖地。咱村所有的村民也都反对日本农民种这块地,所以他们都在跟东家研究怎么对付日本农民,这块地要是没了,咱还养什么猪啊? 王招艺想起来在监狱里,日本人是怎么对付重刑犯的?说,走一步算一步。 小梅说,也只能这样了,剩下的猪肉我没冻,快过年了,明天你把它拿出去卖了,咱村有的是人买。 王招艺说,我刚回来,不想出去卖货, 小梅说,那哪行啊,不卖咱也吃不了,那是钱啊。 王招艺有气无力的说,那我也不想卖,过完年再说, 小梅一口咬在一他的肩头上说,去还是不去,他痛的真咧嘴说,去去去。 小梅说,去也不行,我咬完了你,你还没咬我呢。 2023年9月2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64章 日本人开始抢地了 你可别扯了,兄弟,这钱我能拿吗?别说是你呀,就咱村任何人,我也得帮这个忙啊。 凭咱俩这些年的关系,你拿利息钱,不拿钱打哥脸吗?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那比啥都强。 谢地主正在跟王招艺争执,他来还这一年之中,谢地主为他在监狱中所花掉的钱,争执的原因在于他要给利息,而谢地主不要利息。 王招艺皱着眉头,耷拉着脸说,那不行,你不要利息开了这个头,以后得有多少人管你借钱,都不给你利息,你受得了吗? 谢地主说,哼哼,那不得看是谁吗?有些人给利息还不借呢。 给监狱长一共就是11个月的钱,110块,你就还110块。王招艺站起来说,按规矩110块钱三分利,十个月就30多块钱利息,11个月我给你150块。 谢地主瞪着眼睛说,咋的,怕欠我人情啊? 王招艺也不示弱,同样瞪着眼睛说,这跟人情有关系吗?我欠你老谢家的人情还少吗?我还的清吗?兄弟是兄弟,买卖是买卖。 谢地主愤怒的说,这他妈不是买卖。 谢大奶奶赶忙从屋里出来说,不要就不要,你喊啥呀?多大点事儿啊,挺好的事,叫你哥俩整的跟干仗似的,都给我坐下和和气气的说。 谢大少爷也从里屋出来说,挺好解决的事,可别伤了您老哥俩的和气,这事儿我给你们办了。 他走到王招艺的面前,接过钱说,爹是不说,咱不收利息,然后查出11张,递给谢地主,这利息我爹说不要就不要。 然后又查出三张给王招艺说,王叔,你是不是说这利息你非给不可?剩下的一张就是利息,你看怎么样? 你哥俩一个不要利息,一个付了利息,这事我不就给你解决了吗?我走了啊。 谢地主一蹦多高大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谢大公子没有回答,像小兔子一样,速度极快,蹦蹦跳跳的跑了。 谢大奶奶赶紧说,你别喊,满院子的人都听你在喊。 王招艺倒是乐了,说,行,那这样也行。 谢地主气的拿手拍桌子,都是叫你们给惯的,看见没?过完年就十六了,连个字都不认识,都是让你们给惯的。 王招艺脸上带着笑容的惊讶问,还没上学呀? 把谢地主给气乐了,说,别搁那故作惊讶,就好像你不知道似的。你要是能让他上学去,我给你1000块钱。 王招艺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那不行,我可没那本事。 这时,门房的长工进来说,东家县里来人了。 谢地主没有吱声,只是看了一眼长工,长工接着说,就是去年来要买木头那个人。 谢地主说,去年我不告诉他了吗?我不卖他怎么又来了?让他进来。 王招艺起身说,谢哥,要是有客人,那我就先走了。 谢地主说,诶,别走别走,坐这,你就在这听着,你看这日本人的狗是怎么说的?你走了,一会我一个人骂人没意思。 长工将那个人领了进来,此人40多岁,姓梁,稍微有点胖,眯缝的眼睛,不笑不说话,对谢地主点头哈腰的说,谢先生我们公司还是相中了您山上的这些树,希望您考虑考虑。 谢地主也微笑的说,去年我不就告诉你了吗?我的这些树不卖。 姓梁的说,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万一今天谢先生就想卖这些树,我不就来个正着吗?合同我都带来了,您看一眼。 谢地主,接过合同看了一眼,然后扔给了王招艺说,兄弟,你看看又对姓梁的说,梁先生在贵公司一个月能拿到多少薪水? 姓梁的说,我挣的都是小钱儿,一个月20块钱。 谢地主说,不少了,在满洲国能挣20块钱养家糊口足矣。 一块钱,合同上写着跟去年一样,每棵大树一块钱,这一块钱还不全是我的,还有百分之三十是满洲国林业部的股份,我还要承担相应的砍伐费用。 也就是说,你梁先生一个月的薪水,就能买走我谢家山40棵百年苍天大树。 我这么说,在我的眼里,我的树值五块钱一棵。 咱把话又说回来了,就是有人出五块钱,我也不能卖,这些树是给老谢家的后人,和谢家堡子的后人留的,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应该说我没有权利卖掉这一万多棵树。 姓梁的说,谢先生,你说的都是实在话,那我也说点实在话。 你说的价钱给的便宜,我也知道便宜,可没有办法,价钱不是我定的,我也是一手托两家。 说白了,我们也不是说非得相中你的一万多棵树。 我们相中的是后面的原始森林,那有无穷无尽的树,但是没有办法,你的树种在平坦地带,挡住了我们进山砍树的进度。 我也不乐意三番两次的来,上面催的紧呢。 谢地主说,上面吹的紧,按满洲国的规定,我没有这些树的砍伐权,但我有所有权,我是不是可以决定卖还是不卖呀?如果是,那我不卖。 姓梁的走了,应该可以说叫不欢而散。 他刚走,谢地主就对王招艺说,看见没?看见没?日本人抢走谢家山的原始森林,还抢走了我家树的股份。 又让自己人以极低的价钱来买,这不就是明抢吗?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拿枪把我打死?多他妈省事儿啊。 王招艺闭上眼睛说,谢哥,你见过日本人杀人吗?谢地主想了想,说,我还真没见过。 王招艺紧闭的双眼流出了泪水说,在我眼里,他们并不直接杀人,而是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然后杀掉。 过年了,上一个年,王招艺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充满了孤独和无助。 而今年他在家里特别热闹,因为他才出来没有多长时间,大家都来看他。 但他的心情并不是很轻松,因为最近一直有件事情很纠结。 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村里不少孩子选择不上学,因为大家认为在家种地上不上学不重要? 可王招艺认字爱读书,他知道上学有多重要。 他在谢地主家见过谢四爷,知道现在上学都得学日语,虽然没有明说,但谢四爷话里话外都在说现在的教书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令他特别烦感。 小梅和老李家的意见是不去,上学需要花钱不说,学那些伊了哇了听不懂的话什么用? 但王招艺有自己的看法,最后决定柱子去,小妮不去。 去柳河县给柱子买学习用品和书包的时候,他有点想河间府,那个时候他也给大哥的孩子买过学习用品,不知道自己走后孩子有没有继续在读书。现在根全和根福小的应该有十六七大的,得有二十了。 孩子要上学,家里要生活,全靠这五亩地,那可不行。 所以过年没几天,王招艺就赶着驴车出车卖货了,他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喜欢每天都能挣到钱的感觉。 大伯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生活,所挣的钱光挣不花,那么到老了,他会有很多钱。但是呢,没有意义。 现在他有媳妇,有孩子,就好像生活有了奔头。如果他不去干活,那就变成了干花不挣,那可不得了。 所以他每天早出晚归,使劲的挣钱,好像是要把去年坐牢时耽误的钱全都挣回来。 这天王招艺起的很早,他今天要到柳河县上一些货,然后才能下去卖货。 当他走到谢家堡子和柳河县中间的时候,他发现谢家堡子最好的那块地上有很多人在挠地,他们整齐划一,站成一排。 谢家堡子的人王道义全认识,他确定这不是谢家堡子人,他想到快种地了,昨天小梅要拿着耙子去挠地,他还说自己歇一天,跟她一起去。 他知道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日本农民要种这块地,但听谢地主说,他根本就没有卖。 既然没有卖,可是人是哪来的?再说这也不是日本人呢?他无心去卖货,把驴车往回赶,直接来到了谢地主家。 等他来的时候,谢地主家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王招艺和大家都问谢地主,这事怎么办? 谢地主说,他乐意挠,就让他挠,字我没有签,钱我没有收,挠了他也是白挠。 院子里站了很多人,都很激动。吴大说,东家地是咱的命根子,你没跟三爷打听打听,具体是个咋回事啊?让他在从中周旋周旋,这块地可打出咱谢家堡子一半的粮啊。 谢二爷说,我家老三说了,这事他管不了,日本人是打着本地区不安全,为了警戒收走了这块地,给出的补偿条件,你们都想不到啊,每一晌地十块钱。 大家都很惊讶,老周头说,多少?一亩地一块钱?我没听错,这一亩地再不值钱,也没有掉下十块银元的时候,这满洲国的钱再值钱也不能这一块钱的纸片顶十块银元。 上柳河县打一个月的工,回来买十亩地。那要这么说的话,那这地我也能买起,这根本就不是买,这就是抢。 徐老财说,我也不管他是买还是抢,他要是买,咱东家说了不买,他要是抢咱谢家堡子100好几十户1000多号人,咱就跟他拼了,看谁能抢过谁,不都是农民吗? 人越聚越多,有的人开始起哄,说这地不能没,人都找到家门口来了,我们也不能假装看不着。 东家没卖,他们这就是抢,既然是抢咱就跟他拼了。 他们激动谢地主就更激动,说,200多年来,我老谢家从来都不卖地,就是分家也只能分走钱,任何人都不能分走地。 这些地是我家祖祖辈辈开荒开的,也是你们赖以生存的命根子。现在大家就去找人,只要在这块地里,有你家的地,你家就得出一个人,不管是男女老少,最好是男的,咱一起去看看,他们想咋的? 院子里的人一哄而散,各奔东西去找人。 人多的时候,王招艺一直没有说话,人少了,王招艺对谢地主说,谢哥这么整能行吗?用不用先通知我三哥一声? 谢地主哼了一声,说,不行咋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找他没用,他也管不了,要真闹起来,他自己就来了。 王招艺见识过日本人的厉害,这地是谢家的地,他们只是佃农,不会来多少人。 但是他错了,没过多大一会儿,院子里就挤满了人。根本就不是一家一个,有的一家来了好几口,连小梅都来了。 他把小梅拽到一边,说有我在这,你怎么来了? 小梅说,你才出来,你不能去,咱家的我去,万一有点啥事,你还能挣钱。 不管怎么说,这地我是非种不可,东家让去我就必须去。 王招艺没有办法,也劝不了她。但是不管怎么说,有谢地主在自己也得去,不过小梅跟他说好了,去可是去他必须站在最后面。 一支200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奔赴谢家地最平坦的地块。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耙子和镐头,这场面着实有点吓人。 在这块地上干活的20几个人都是邻村的,看到谢家堡子的人来,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 带头的认识谢地主,赶紧走到前面来说,谢哥,别误会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这都是上面的事,给不了几个钱儿,你也知道这日本人的事儿,想不办也不行啊。 谢家堡子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有他妈什么没办法的,你自己家没地咋的?放着自己家的地不种,上这他妈当狗啊,你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 带头的人说,我知道这是老谢家的地,是你谢家堡子的地。 但是这事你跟我说不着啊,你要想说,你就跟日本人说,你看那不远处在二层小楼里住的就是日本人,你跟他们说。 谢地主说,他那小楼一圈围的都是铁丝网,还有大狼狗,我进不去,你去把他叫出来。 带头人说,谢哥,我咋去叫,我去叫人家,我咋说呀? 谢地主哼了一声说,咋说你就告诉他这块地的主人来了?不让他动。 你要是不去叫他,你也干不了活,带头干活的人转身奔二层小楼走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十几个日本人。 这十几个日本人清一水的穿的都是黄衣服,有深黄的也有浅黄的,看着不像农民,但也不像军人,但不管是不是军人,他们有几个人是背着枪的。 谢家堡子的人群中,有人说,看见没?就这么十几个人就种了我们1000多人的地。 这十几个人来到人群面前,其中有一个日本人会说汉语,而且说的特别好。 对人群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谢地主上前一步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地的主人。 日本人说,这块地因为柳河县的安全问题被政府征用了,现在归我们管。 谢地主还没有说话,后面的很多人就在喊被你们征用了,我们东家卖了吗? 再说你们种地柳河县就安全,我们种地柳河县就不安全。 由于日本人就一个会说汉语,而谢家堡子来了很多人。双方越说越僵,越说越激动。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谢家堡子的人能够明显的看出来,后面不会说汉语的日本人在骂人,而谢家堡子人群中也有人在骂人。 虽然双方情绪激动,但日本农民手里有枪,谢家堡子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这边人太多了,日本人好像也不敢轻举妄动。 2023年9月2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65章 鬼子兵发疯.营救谢地主 亲爱的妈妈您好,来到满洲国已经有半年了,我非常想念您和爸爸。 在这半年之中,我经受了不断的磨练与成长,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士兵。 我很庆幸能够听了您的话,来到这里,而不是听父亲的话,在家当一名优秀的木匠。 您说的对,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来到满洲国,我才能体会到大和民族魂和我们优秀的武士道精神是多么的重要。 这里地大物博,山川广阔,人员众多。但是不管走到哪里,他们对我们的尊敬是随处可见的。可我不会因为受到他们的尊敬而感到骄傲。 我会不断的学习,努力训练,争取有一天能够从一名士兵变成一名军官,进入真正的战场。 能够效忠天皇,是我无上的光荣,也是我们家族无上的光荣。 同时也希望有一天您和爸爸能来到满洲国,来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来看看满洲国日新月异的建设。 爸爸一定会喜欢这里,这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木材。你们也会像我一样爱上这里,投入到这片土地的怀抱之中。 希望弟弟努力学习,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帝国士兵,将来也能来到满洲国服役。 最好是我们全家都能来到这里,在这里,我们一个人所种的地是本土的100倍,而且不用您亲自动手。 父亲来到这里,也会非常高兴,因为他的手艺会成为满洲国最好的木匠。 好了,信就写到这儿了,希望您和父亲要保重身体,下个月我会继续给你写信,您的儿子。 仓木麻野 写完了,他拿起信走到隔壁的房间,没有关门,他直接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说,鬼虎君你的信写的怎么样了? 里边的人说,麻野君,你的信写的越来越快了,稍等我的就要写好了。 这两个人是非常好的朋友和战友,他们有写好信送给对方互相阅读的习惯。 没过一会儿,鬼虎君就写好了信递给麻野说,给。他们互相交换了信件,麻野拿着鬼虎郎的信在看,上面写着。 尊敬的老师你好,来到满洲国已经有半年了,在这半年之中,我充分的体会到了您说的话是对的。 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平等,人种和人种之间也不存在绝对的差异,只是民族和民族之间,国家和国家之间存在着千差万别。 就支那人而言,他们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明,同时拥有大量的人口和丰富的资源。 但是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和与时俱进的工业设备,我们的到来和满洲国的诞生。都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奴役。 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说山美水美人更美,唯独是我们的到来,反而不美。 在这里,每一个人看待我们的友善,应该说都是表面现象。大部分本地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仇恨。 面对他们的眼神,您所教育我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拥有善良,有爱,和真诚,都在一点点的退去。 但我相信,不管如何退去,只要扎根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他是不会没有的。 我退伍之后也要像你一样成为一名老师,成为一名僧人,成为一名真正的智者。不管时光如何流逝,让内心不再迷茫。 最后感谢您多年的教诲,希望有一天您能来到满洲国,让这里的人也能学习您的智慧,您的学生。 加藤鬼虎郎 看完信麻野说,鬼虎君的信真是写的越来越好了。 鬼虎郎说,是的,麻野君的信也是写的越来越好了。 正在他们把自己的信往信封里装的时候,院子里的喇叭响了,这是紧急集合的声音。 他们放下信,迅速跑出屋外,站成一排,迅速蹬车出发了。当他们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是一片庄稼地,下车之后站成一排,面对的是很多的满洲国老百姓,手里都拿着耙子,仓木麻野和加藤鬼虎郎站在一起。 对面的老百姓在喊在说,但是仓木麻野听不懂。 他只能听懂自己这边十几个日本人说的话,大概意思是说这片地因为县城安全问题,被日本人征用了?而且是付了补偿款的。 但满洲国农民还要强行种植这块土地,所以双方发生了争执,现在正有一些军警在跟当地的农民交涉。 仓木麻野心中有数,这种事情,军队来只是负责维持秩序,是不需要开枪的,再说日本的农民手里也有枪,站上一会儿就会回去。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警察调解困难双方发生激烈争执的时候。身边的加藤鬼虎郎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开枪了。 就听啪的一声,有一个满洲国老百姓应声倒地,这时满洲国的老百姓开始躁动大喊,有的人开始往前跑,也有的人开始往后跑。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日本军人,还是日本农民?手里的枪也响了。 啪啪,啪,啪啪, 日本军官大喊停止射击,没有命令停止射击。八嘎 不要动,都不要动,谁也不要动,谢地主在拼命的大喊。地我不要了,给他们了。 会说汉语的日本人向后面的日本农民和军人翻译了这句话。 三天过去了,谢地主和谢二爷仍然关在县城的警察局里,没有被放出来。 而谢家堡子的村民是两死四伤,死的人已经下葬,其中有一个是杨块嘴的大儿子,杨老大。而受伤的人之中,属小梅伤的最轻,也是唯一一个受伤的女人。她只伤到了腿,而且并不严重,当天就可以一瘸一拐走回去。 这些下葬的事有罗白事一人张罗,下葬的费用和受伤的人看病的费用都是由谢大奶奶一个人出的。 除了王招艺和小梅没有收这个钱,剩下的人都收了。 而当务之急还是救出谢地主和谢二爷要紧,王招艺每天都跑柳河县为谢大奶奶和谢三爷他们送信儿。 谢三爷更是因为大哥的事忙的不可开交,虽然他在柳河县当警察局长,又兼着巡警队的队长,但是谢地主得罪的是日本人。 这几天他到处送礼,四处给日本人点头哈腰。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不用枪毙,按照不执行柳河县保境安民的命令,造成的土地纠纷处理。 处理结果是没收造成纠纷的土地,处以罚款5000元。当谢家堡子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 土地没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是这5000元对于满洲国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这是需要一个成年劳动力在柳河县做工20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钱。 可谢大奶奶听了这话,却松了一口气,说只要是钱能解决问题,那就能保住命。 王招艺却说,嫂子他们要的可是现钱儿,咱们拿银元顶可不行啊。这么多的钱拿到道上去换,恐怕会出事儿的。 谢大奶奶说,不用银元换,你现在回家照顾照顾小梅,给她做点饭,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就过来,你三哥他们今天晚上肯定回来。 王招艺刚想走院子里就来了一帮人,有老周头,老李头,老古头,王看山,徐老财,杨快嘴,还有几个老头?还有吴大。 他们每个人都拿了一点钱,对谢大奶奶说,大奶奶,我们知道您家有钱拿得出这个钱,可日本人要的是现钱,我们这没有多,还有少您先拿着用,等东家回来了再给我们不就得了。 谢大奶奶眼睛里含着泪花,抿着嘴,勉强不哭出来说,谢谢各位老少爷们,谁挣钱也不容易,你们的钱我不能收,只要我老谢家能度过这一关,你们的恩情我忘不了。回去告诉所有的村民都不要来,心意我领了,下午我家有客。 回到家,王招艺边做饭边给小梅学谢地主家需要多少钱的事? 小梅伤的并不重,不过还是需要把腿放在窗台上抬高晾着。 她说,咱家还有多少现钱啊? 王招艺说,有多少现钱也不借劲呢?日本人罚的是5000,再说我看嫂子的意思好像不用。说是下午家里要来人,可能也是研究钱的问题,还让我过去一趟呢。 小梅说,过去你也别白过去,张罗钱的时候不行你也伸一嘴,东家跟你对脾气,这些年竟是老谢就帮你了。 王招艺说,你这不废话吗?要我命我都给。饭做好还没有给小梅端上来,谢家的长工就找上门了说,大奶奶说人到齐了,让您过去一趟。 王招艺说,好,我把饭给她端上去。 小梅说,不用了,我自己能端,你快走,我和孩子吃完把剩饭给你搁锅里回来自己吃。 谢家的长工说,不用了,大奶奶今天备饭了,王哥今天在那吃。 当他来到谢家的时候,他发现这好像是一个家庭聚会,一共八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外人。 有谢大奶奶,谢二奶奶,谢三爷和谢三奶奶,谢四爷,谢小妹及谢小妹的先生,许先生,加上自己,围绕在一个桌子旁坐下。 谢三爷说,我先说两句啊,咱家出这个事儿呢,大家也都知道,能把大哥保出来,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这两天虽然是一直我在跑,但是四哥和许先生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块地,咱家不要了,还罚了5000块钱,5000块钱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今天坐在这儿就是研究这个钱的问题。 大嫂的意思是动用家产,我不同意。咱们那个家产呐,就是谢家山上的树和地,粮食和一部分银元。 我为什么不同意啊?就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老谢家祖祖辈辈200年打下来的根。 这些东西能使我们祖祖辈辈在分家的时候,能分走一大笔钱,所以我们都是有钱人。 按祖上的规矩,二哥,我,老四,成家立业之后,就应该分家分走一笔钱。 但是轮到咱这辈大哥没有这么做,没有分家,大哥这么多年来,每年都给我们分地钱。 就是这次为了这块好地,出了这事儿,应该也有我们的份。我的意思是除了在北京联系不上的老五,剩下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拿钱。 今天大嫂把王兄弟找来,就是在我们面前做个证。如果我们同意,她就动用家产,等大哥回来,她好有个交代。我说完了,我不同意。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谢二奶奶,谢二奶奶说,你二哥不在家我敢让大嫂动用家产吗?我也不同意。 谢四爷说,就剩我了,我当了十几年的老师,要是没有大哥每年分我钱,我能过的人模狗样的吗?我更不同意。 谢小妹插嘴道,还有我呢?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谢三爷说,既然大家都不同意,那就得拿钱了。 王招艺说,既然大家都不同意动用家产,那是不是就没有我的事儿了? 谢三爷说,有有有,你跟大哥关系最好,动不动用家产,你都在这给我们做个证。 大嫂刚才说她手里还有1500的现钱儿,你们看看? 谢小妹迅速掏出500块钱现金,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的,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许先生,许先生没有表情,谢小妹手拍桌子说就500。 王招艺知道许先生给日本人做事挣得并不多,每个月可能只有20几块。这500块钱应该是去年结婚的陪嫁。 谢二奶奶瞪着眼睛说,死丫崽子,你捣什么乱?你的放在最后。 按理说你二哥也在里边,我应该多拿,但是你们也知道咱家没有别的买卖,也没有别的手艺,就靠在家帮大哥种地,我手里一共还有500都拿出来。 谢四爷说,我当老师挣的不多,开销却不小,这些年攒这点钱,全是大哥给的,我也只能拿出500, 王招艺在心里算一下,现在也只有3000。远远不够,只剩下谢三爷一个人。 于是他说,我家里还有200。大家都投来惊异的目光,谢三爷和谢小妹异口同声说,货郎这么挣钱吗? 王招艺说,我挣的是小钱。 谢三爷站起来说,真不怪我大哥跟你好啊!小妹的钱不用,王兄弟的钱不用,剩下的我包了。 王招艺合计着不用自己和谢小妹的钱,还有2500,谢三爷一个人全拿了。 谢小妹对王招艺说,看见没?王哥,当货郎就是没有开赌场挣钱。 谢三爷在谢小妹的胳膊上轻轻的掐了一把,掐的谢小妹嗷嗷叫。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大奶奶冲着后面的长工说,开饭。 2023年9月3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66章 满洲国的鸦片 在事情发生的第七天,谢地主和谢二爷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的头一天,谢地主就去看了死者的家属和伤者,还多多少少做了一些补偿。 来到王招艺家的时候,王招艺说,我不要钱,嫂子之前都给过了,我都没要。谢地主说要不要是你的事儿了,我找你有别的事。 你常年做买卖,是不是有银元换现钱的路子?王招艺说,有是有,不过这事你不用找我呀,三哥不就能办吗? 谢地主说,我不想找他。找他,他不能让我换,麻烦。 王招艺想了想说,那好,你想换多少?谢地主说,四千。王招艺说,这么多?谢地主叹了口气,说不多啊,去了还他们的,自己家里没多少,也不能一点现钱不留啊。 王招艺,那要是换这些的话,时间可就得长一点,着急的话换不来多少。 谢地主说,行不着急,你慢慢换,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就是我家每年还种着几百亩地,今年不种了,只留几十亩,剩下的都分给老百姓。 占用你两天时间,怎么分地?分给谁家,谁家的地挨着谁家地,你给做个证。 王招艺笑着对谢地主说,哥,为什么是我呢? 谢地主说,我能信住你,老百姓也能信住你。从这之后的若干年中,只要谢家堡子有个大大小小需要作证的事,都是王招艺。 谢地主求自己办的事并不难,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只是耗费一点时间,没有过太长时间就办完了。 在谢地主还自己兄弟钱的时候,又找了一次王招艺,只是谢三爷少收了500块钱,这也正常,毕竟他有钱。 谢家堡子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比以前的地少了。王招艺依然是每天的出车卖货,每当他进进出出柳河县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块地。 虽然谢地主又分了自己家五亩地,但那跟这比不了,那是山地打不了多少粮。对于普通佃农来说,这样的变化会让自己家的收入少很多。 但是对于王招艺来说,变化不是很大,因为他并不指着地生存。不管是民国还是现在所谓的满洲国,柳河县依然在丰收,只要有粮,老百姓就有钱,有粮,有钱,王招艺就有生意做,所以他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没过多长时间,就又出了一件事,这天他回家,小梅对他说,谢大奶奶让你回来就过去一趟,王招艺边卸车边问,知道啥事吗? 小梅说,谢大奶奶没说,不过我知道。王招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小梅说,她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梅说,我前两天下地跟杨二赖子媳妇一起走,听她说自从那块地的事完事之后,东家就牙疼,两边的牙都疼,肿的跟大馒头一样。 王招艺说,这事我知道。小梅说,你让我说完呢,东家到柳河县看了几次也没看好,一直疼。杨二赖子知道了,就找到东家跟他说,有办法,领他去了福寿馆。 王招艺说,哪? 小梅说,福寿馆,这几天东家天天去,谢大奶奶找你,应该就是这个事。 找我有什么用啊?现在的地主十个有五个抽大烟,再说谢哥也不能听我的,这一旦抽上大烟,别说是我呀,就是爹娘天王老子他也不好使,我去没用。 当王招艺来到谢家的时候,谢大地主正在屋里抽大烟,他躺在火炕上,炕上放的一个桌子,桌上子好像有一盏灯,又好像不是灯,手里拿着烟枪。 谢大奶奶也在,说,看看,你哥现在就这样,我寻思让你来劝劝,别人说话也不好使。 嫂子,你说话都不好使,那我说话能好使吗?他不听你的,能听我的呀。 我这不没有办法了吗?你二哥,老四,小妹都来过了,谁也说不了。 那你没把我三哥叫来吗?他是警察。谢哥不听话,就让我三哥把他抓起来。 咋没来呢?你三哥来了,进屋一看,就说抽了这大烟,谁也停不了,转身就走了。 王招艺冲着谢地主说,咋的,我的哥哥,那就你一个人享用啊,差事咋的?那兄弟都进屋了,给我也整一口呗。是不是这东西挺贵呀?你老人家舍不得。 谢地主懒洋洋的坐起来说,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啊,谁整一口我都不能同意,这个玩意一旦抽上谁也戒不掉啊。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咱村就有人种这个东西,也整这个大烟。 小的时候也牙疼,那个时候啊,老人给我个大烟粒,给我摁牙上没过多长时间,牙还真就不疼了。 但那个时候也没有上瘾呢?那天杨二赖子来找我,说这玩意能治牙疼,我也信。 我寻思着小的时候摁在牙上塞嘴里嚼嚼都吃了,也没有上瘾。那现在也不吃,就吸两口烟,没啥事。 哥,那你抽上这玩意是啥感觉? 牙不疼,哪也不疼。一开始特别精神,感觉神清气爽。要是抽多了浑身轻飘飘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反正挺好受。 那要是不抽咋的? 问题就在这儿了,兄弟,一旦抽上,要是停下。提不起精神都站不起来呀,两腿都打颤。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一样,那滋味比疼还难受呢,想死的心都有啊。这就是烟毒啊,哥现在中毒了。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说,抽点烟卷不好吗?抽那个死玩意儿。嫂子,我跟你说啊,我管不了,他也不能听我的。 我出去走南闯北的卖货,我就没见过谁抽大烟能停下来。 谢大奶奶说,行了,兄弟,咱的心意尽到就行了。钱不钱的那倒无所谓,关键是人天天往炕上一躺,那不就完了吗? 王招艺说,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谢地主起身穿鞋说,兄弟,我得送送你。 走出门外,王招艺说,什么事儿,说哥呀。 谢地主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跟你说呢。 王招艺笑着说,我的哥呀,不忙的时候我一个月来八趟,也没见你什么时候送我出过门啊。 兄弟,我想种点大烟。 王招艺瞪大眼睛,咧着嘴巴说,你疯了,哥整个满洲国,除了政府能种这玩意,剩下谁敢种啊? 说白了,种这玩意的权利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头,老百姓种大烟是要重罚的,整不好是要枪毙的。 你喊什么玩意儿呢?我种点你帮我忙,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他日本人罚谁呀? 你找别人,这忙我帮不了你,别把我连累了,我不想再进去了。 谢地主说,行,那我不为难你,我找别人。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招艺已经后悔了,因为这些年老谢家根本就没有拿他当外人,有什么事儿都会出手相助。王招艺说,那你要在哪种啊? 前山我家那片树最里边有一片刺鬼稞子,只要能钻进去。里边有一片空地,小的时候我经常钻进去玩,就种在那里。 王招艺说,谢哥,其实现在满洲国烟管林立,说实在的,你也不差钱,用不着这样。 你说对了,兄弟。我现在是不差钱,可是日本人现在都把我欺负成啥样了,蹲在我脖梗子上拉屎,还得他妈拉稀的。那咋的,抽大烟合法,种大烟就犯法,这钱我就是不想让它们挣。 那你要是跟它们杠上了,我就得舍命陪君子了呗。 整个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天,王招艺都是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恐惧中度过。虽然他和谢地主只在刺鬼稞子的中间,种了一小片地,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也足够他个倾家荡产了。 可算熬到了秋天,谢地主的一句话,没把他吓得尿在裤子里。 明年我要把刺鬼稞子里边这几亩地全都种上大烟,让他日本人一分钱也挣不到我的。 虽然王招艺没有说什么,但是从内心深处已经下了决定。明年说什么也不能再帮忙了,因为对抗日本人的事,他不敢做,他怕坐牢。 他知道今年帮忙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因为他和谢地主都不会做大烟膏。一定还有别人在帮忙,只是自己不知道是谁,而明年帮忙的人就会更多,这样太危险了。 他需要认真做自己的买卖,虽然这一夏天也没有耽误自己出车,可总感觉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还是少挣钱了。 上秋之后,尤其是入冬以后。他发现市面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对粮食的需求有所增加,他卖货的时候换不来好粮,只能换来捂粮。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得到消息,整个柳河县所有的粮店都需要关门,以后个人不允许倒卖粮食,老百姓买粮也只能到指定的地点,而且买多少是要受限制的,这样一来,粮食的价钱就固定了。 市面上所有赶车倒卖粮食的小贩,一下子全没了,自己仍然能以货物的差价换来粮食,但卖粮是个问题,长期大量的卖粮就会被定性为倒卖粮食。由于所有的粮食都必须卖到满洲国的粮站去,价钱必然就不会贵。 这样就促使他以货换粮换回的粮食,不但不挣钱,还必须要放在谢地主家的粮食里一起才能卖出去,以这样的方式逃避倒卖粮食的嫌疑。所以他现在尽量不以货换货,而是收现钱。少挣一些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过年了,这个年连王招艺在内,所有的老百姓过的都挺郁闷。大部分人家手里的粮还没有卖,手里没有钱。 没有钱年嚼货就没法买,孩子的新衣,新年的鞭炮那都是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是,如果粮食不卖,过完年一开春就会捂掉。但如果卖了,到手的钱好像来年一年不够花。 王招艺这个冬天挣的钱也会比往年少了很多,但也足够支持他的生活开销。 这个他并不愁,他愁的是县里通知过完年一开化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义务的修桥,修路,修水库,修炮楼。必须干满一定的天数才能行。 他没有干过多少体力活,也干不了,连自己家种地收地他都不去。 可没办法啊,这活不会有人替自己去,只能硬着头皮去。 过完年只出了一个月的车,还没有到清明干活就开始了,干的活是给柳河县外围的地方增加炮楼,他们搬运的石头是一个比一个大,什么形状的都有。 只半天,王招艺的手就磨起了水泡,他实在是不想干了,也不光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乐意干,都小声的在说,也不打仗,修什么炮楼啊? 监工的没有日本人,所以也不在乎干活的人说什么,只要把活干了就行。 中午休息,他在往自己的手上缠着手巾,因为手上的水泡已经有破的了。 监工的人早就看出他干活费劲,而且手也破了,于是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别人干活都不费劲?瞅你干活这么费劲,手还弄破了呢。 王招艺说,我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这样的活更没干过。 监工的人说,你不是农民?那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个赶车卖小货的,家里也有点地,但是我从来不下地,都是我媳妇干。 那你是干不了这活, 你都卖啥呀?是在县里头卖,还是在乡下卖呀? 我不在县里卖,在县里卖,还用来砌石头吗? 卖些烟酒,糖茶。日用品都是些小玩意儿。 你还卖烟呢,卖谁家的烟呢? 王招艺笑笑说,你让我少干点活,或者给我找点轻巧点的活干,我明天给你带点。 带工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哥在县里卖烟,合计你们能认识。 王招艺来了精神头,说,你姓啥呀? 我姓伙,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伙老二。 县里伙家烟的老板是你哥?这太好了,我跟你哥认识多少年了,我这么多年都是卖你哥家的烟,现在家里的烟都是你家的。 你是不是姓王啊?我听我哥说过,谢家堡子有个姓王的,烟卖的最好。 王招艺说,对对对对对,是我就是我,我跟你哥老好了。 伙老二把王招艺拽到没有人的地方说,我看你也没有我大,我管你叫声兄弟,你咋还能干这活呢? 哎呀,我不干谁干呢?家里就我们两口子是大人,我不来,还能让你弟妹来吗? 你看你做买卖人,你咋这么死性呢?这一天整的满手大泡,呲牙咧嘴的,你犯得上犯不上。我问你,你出车卖货挣钱吗? 王招艺说 ,多少都能挣点。 这不就得了,我听我哥说你也不少挣,你拿你挣那个钱呢,雇一个人来干,他干这个活,你继续出车卖货挣钱不就完事了吗?比你在这干活强不? 王招艺眼前一亮说,这活能找到人吗? 怎么就找不着呢?雇个力工才多钱呢?县城里呆着没钱花的,乡下没有多少地用钱的,不有的是吗?一抓一大把。 王招艺疑惑的问,这样能行吗?叫日本人知道了,不得出事吗? 怎么就不行呢?有我在就能行, 它日本人知道谁是谁呀?就是他知道了,我也不怕,就说你体格不好,找别人来替工的吗? 王招艺说,那我得怎么感谢你呀? 伙老二说,你先别忙着感谢。虽然你跟我哥关系好,但是这忙我也不能白帮。 2023年10月2日 第67章 谢地主在败家 王招艺说,行哥,你有啥事你就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那没得说。 伙老二说,兄弟我家七口人,五个小犊子。人常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五个小犊子是一个比一个能吃,你看这? 行了,哥,别说了,这事你给我办成了,我给你拿点钱。 拿什么钱呢?就这点小事,我给你办了,还能管你要钱吗? 不要钱也没事儿,那我给你拿点粮食。 哎呀,兄弟,你还真没听懂我的意思,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啊。我给日本人干活,不差钱,但是柳河县现在有钱,你买不来粮。 别的东西随便买,唯独这粮食买多少那是有数的,我家那崽子吃的多,所以不够吃,你住在农村,应该能弄到粮食。 兄弟,我可不是管你要啊。我给你钱,我比柳河县城的粮站多给你两成,这也不算倒卖粮食。 我还不用你进城,你就把车赶到城外的岔路口就行,有人去取。要是有警察和日本兵把你截住了,那你就说去卖粮,直接赶进柳河县粮站不就完事了。 王招艺咬咬牙说,行。 从此以后,王招艺开始卖给伙老二粮食,又通过伙老二的介绍卖给很多人的粮食,他只需要将粮车赶到柳河县的边上,就会有人来取他的粮食。这些人放下钱就走,只会多给,不会少给。 王招艺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到城里的。管他呢,这些人总有办法回到家。 这样他又可以用货换粮食了,但是他不敢多换,因为换太多了,他也卖不出去,这件事只有小梅知道,剩下的就是谢地主了。 谢地主调侃他说,王老板,现在了不得了。花钱雇人去当劳工,自己出去做买卖,你这得挣多钱呢? 王招艺笑着说,我的哥呀,你可别逗了,你知道那活我干不了。 那你现在把农村的粮食,私运给城里的老百姓,这种行为能不能算走私啊? 王招艺挠挠自己的脑袋说,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我回答不了。 多么神奇的满洲国呀!乡下的粮食卖不上价,城里人有钱买不到粮,年年大丰收,谁他妈能告诉我这粮食都去哪儿了? 王招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就知道把粮卖给个人,能够多卖钱。从这以后,他除了卖货隔三差五的,就会贩卖点私粮。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春去秋来,一转眼就到了老秋。这两天,王招艺接了个大活,就是大凤子的小姑子要结婚了,他要去当个证婚人。 要说谢家堡子,现在有个大事小情都找他做证明人,这也正常,不过这证婚人纯粹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 证婚人就证婚人,反正也得去干啥活不是干呢?证婚人又不用出力。 要说这周铃铛,现在可不小了,都快成老姑娘。也不能说老周家挑挑拣拣,高不成低不就,可谁不想嫁个有钱人呢? 可一来二去年龄有点大了,最后还是嫁了个庄稼汉,嫁的还不近,离家有三十多里地,男方的家庭条件一般,不过人还算本分老实,从中牵线搭桥的自然是古媒婆。 谢地主不来,自从抽了大烟之后,这种场合他很少来。王招艺和谢二爷算是在里边的重要人物了,不过离开饭还有一阵子,大家都随便坐着。 王招艺看了一眼表,这都几点了?小梅还没有来。 小梅没来,徐姑娘可来了,自从前几年江家姑娘结婚之后,这徐姑娘和王招艺,不管是大事小情,只要在一块吃饭,阴差阳错的,总能坐到一桌去。 所以今天徐姑娘直接就坐到了王招艺的身边,大家看了并不奇怪,就是小梅看了也不奇怪。 王招艺伸手抓了一把花生递给徐姑娘说,给徐姐。 徐姑娘摆手说,哥,你吃,我这边也有。 不管走到哪里,他俩的称呼总能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大家都笑着小梅进院了。 小梅路走的有点匆忙,表情有点严肃,王招艺以为他和徐姐坐在一起,小梅生气了。 笑着说,就等你了,你怎么才来呀? 小梅面无表情的说,走,跟我回趟家,一会儿再来。 王招艺脸上有点挂不住说,有事吗? 徐姑娘想站起来跟小梅解释什么,但看到小梅的表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就什么也没有说,又坐下了。 大凤子走过来对小梅说,嫂子,你有事吗? 小梅说,让你哥跟我回趟家,一会儿再让他来。伸手拽着王招艺就要往外走。 但是王招艺没有走,小梅也就没有拽动。她回头语气非常平和的小声说,东家被抓走了。 王招艺来到谢家的时候,谢大奶奶正在哭,王招艺说,嫂子,你不要着急。慢慢想办法,过两天行就回来了。 谢大奶奶说,你哥烟瘾太大,只怕他熬不过两天。 王招艺急的直搓手说,那你有没有找人通知三哥? 谢大奶奶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这时王招艺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小警察。 小警察说,举报人并没有举报到警察局,而是直接举报到了日本宪兵队,日本兵先是到的警察局领着我们局长一起来抓人。 在警察局出发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要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举报人,举报的是大爷种大烟。 王 招艺说,你知道是什么人举报的? 小警察说,不知道,我们没有看到举报人。 谢大奶奶说,你在柳河县认识人多,你先去吃饭,吃完饭你就去县城跟你三哥一起跑这个事儿。你要记住,这里边最能帮上忙的应该是许先生。 王招艺说,我还吃啥饭呢,我这就去。 谢大奶奶说,不,你先去吃饭,把铃铛的事给办完,要稳稳当当的吃,不要弄得满城风雨。 王招艺心不在焉的吃完了这顿饭,直接到了柳河县,和谢三爷跑了一下午这个事。 最后还是由许先生跟日本人交涉,得到的处理结果,由于大烟种的太多,罚款满洲国钱一万。 这个钱就不能用多少来衡量了,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真真正正的巨款。 天已经黑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只能等到第二天了。 可第二天早晨一大早,日本宪兵队就让警察局通知家属去接人,人被释放了。 接谢地主的是王招艺和谢三爷,谢地主是被搀扶出来的,他既没有受罪,也没有挨打,而是烟瘾犯了。 当王招艺和谢三爷问他,是谁救了他的时候,谢地主说,是日本人。 谁? 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会救你呢? 当我在里面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日本人领来了什么株式会社的人,拿了卖木材的合同让我签。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感觉自己要死在里面,我就签了,他们替我垫付了一万的罚款。 讲好的是多退少补,如果不差太多,就那么地儿了。 谢三爷激动的说,你把谢家山上的树都给卖了。 足足有五分钟,愣在那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还是谢三爷开口了说,走,回家。 谢地主说,去烟馆。 谢三爷说,回家。 烟馆。 回家。 烟馆。 回家。 烟馆。 谢三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王招艺说,去烟馆。 谢三爷和王招艺将谢地主送到烟馆之后,两个人在门口等待。谢三爷说,他一半会出不来,到我那待会。 王招艺跟着谢三爷来到他的赌场,这是早晨赌场里除了伙计一个人都没有。 兄弟,你信不信?老谢的百年基业,早晚叫我大哥抽大烟给弄没了。 王招艺说,你为啥不说叫日本人给弄没了呢? 你他妈小点动静,这不是谢家堡子,这是柳河县。 你知道不知道老百姓都管我们这些为日本人做事的人叫什么? 叫啥,叫长官,叫军爷? 能唠嗑你就说人话,不能唠嗑你就喝茶。 叫汉奸叫走狗,行了? 那你看见了吗?我这个汉奸,我这个走狗当的不太成功。我家的山,我家的地,我家的树。全叫他们强取豪夺了。 你是想说你也是满洲国的受害者吗? 我不是吗?我不但是,我还是双重受害。不但家族的钱得被他们拿走,我的名声还得特别臭。 三哥,谁都知道你不乐意当这个官? 兄弟,谁知道啊?除了你知道,你说谁知道? 王招艺不知道说什么好,是的,除了自己知道,没人知道。 沉默了很长时间,谢三爷说,如果我大哥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得想点办法了,不然谢家的家产就让他给败没了。 王招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很赞同,谢三爷的想法。 他们又闲谈了一会儿,喝了一会儿茶,出去的时候,赌场里进了一个人。 谢三爷冲王招艺使了一个眼神,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个人,个子很高,相貌不错,但一看就是吸大烟的人,因为他特别瘦,脸色发灰。眼神空洞走道发飘。 出门之后,谢三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王招艺说不认识,没见过。 他就是你家前院徐老财的女儿,徐姑娘的前夫。 王招艺没有说话,特意回头仔细看了一眼。 这个人以前不错,家境也挺好,而且挺有学问。跟徐姑娘离婚之后,他又结了一次婚,不过还是没有孩子。 现在他每天赌场,妓院,烟馆,轮流转家底儿就快差不多了。 王招艺回想起当年古媒婆跟自己说过的话,这没有孩子,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还不一定咋回事呢,现在看来她说的是对的。 当谢地主回到谢家堡子的时候,谢大奶奶非常高兴,村民也非常高兴,虽然前山的树没了,但是人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但唯独一个人不高兴。 这个冬天特别忙,因为日本人要砍这一万多棵树,需要很多的人力,需要在谢家堡子就地雇人。 一开始谢家堡的人有所抗拒,征求谢地主的意见,但谢地主说了,去,能挣点就挣点,大家挣钱都不容易,现在地少。 热火朝天的砍树运树,足足进行了半个冬天。除王看山之外,每家都挣到了钱。 但这都与王招艺没有关系,他依然在卖自己的货,在倒腾自己的私粮。 只停了几天,那是因为家家捡了很多的树枝用来烧火,而柴火是非常重要的。小梅也捡了很多天,王招艺用驴车拉了三四天。 后来,王招艺听谢地主跟自己讲这一万多棵树,刨掉费用还没有卖到一万块钱。根据合同,自己又像日本人的公司支付了1000块钱, 王招艺粗略算计了一下,不算老谢家现有的地。光被日本人抢走的1000好几百亩好地,加上200年封山育林的原始森林,还有那一万多棵人工林,再有就是这些年被日本人罚没的那些现钱,在日本人没来之前,老谢家堪比金钱帝国呀。 日本人来了之后,老谢家就穷了,也不是说他一家穷了,而是很多地主都变穷了,也不能说只有地主变穷了,原先的穷人就更穷了。 但也不是说所有的人都穷。柳河县县里好像就比以前富裕了,繁华了。 以前的柳河县,白天买卖铺户还算可以,到了夜晚基本上关门闭户。现在的柳河县,连夜晚都灯火通明。 烟管林立,赌场林立,妓院林立。 这些能收到重税的地方,谁想开都可以,只要你交税就行。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今年才有所改变,不是变好了,而是变坏了。 这天下了一天的小雨,王招艺思来想去,还是到谢地主家看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了。自从谢地主抽大烟开始,他就不怎么去,今年去的就更少了。 小梅说,你早就该去了,现在登东家门的人越来越少,没事,你就去坐坐,给东家和大奶奶宽宽心。 开门的是谢大奶奶,王招艺说,长工呢? 2023年10月2日 第68章 再回新民县 谢大奶奶说,现在地不多,长工一共就剩两个。今天下雨,你哥给他们放假了。 进了屋,他看到谢地主边抽大烟边在看书。 行呀,哥,现在又开始看书了,挺有兴致。 看到王招艺进来,谢地主扔下烟枪,坐了起来,将书扔给王招艺说。看看,神书。 王招艺拿起看了一眼,是初小课本,又扔了回去说,这本书我家有。 这他妈不闹呢吗?俺家那祖宗牌位小崽子都不去拜去,给他们拜神。 咱们都是读书人,你看看他们学那是什么玩意,要不是为了让他认两个字啊,这学上不上没啥意思。 现在的学校不就教这玩意吗?你家老二都上学了。 九岁了,还不上学? 那这么说,你家老大都19了?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 他不听话呀,到了上学的年龄他都没上学,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我说让他娶,他就娶呀。 到现在大字不认五个,看来我只能指望老二了。你来不是跟我研究上学和娶媳妇的问题?有事吗? 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来看看你。 我没事儿,别看我天天抽大烟,跟病秧子似的,一时半会死不了啊。你那生意咋样啊? 你是说我卖货呀,还是说我贩卖私粮啊。 谢地主拿着大烟枪,点了一袋烟说,那不都一样吗? 王招艺说,不太好,老百姓没钱,什么买卖都不好做。 买卖不好做,全满洲国,数烟馆的买卖最好。 王招艺说,买卖好你也开。 我可开不了啊,那丧良心的钱我是不能挣啊,现在丧良心的人也开不了了,神奇,他他妈归为国有了。 王招艺说,烟管还能归为国有,去年不说是要禁烟吗? 禁他奶奶个逼,禁呀。禁来禁去就是把个人的全禁止了,现在全都归他们自己卖。现在他们不光要挣种大烟的钱,还要挣卖大烟的钱。 王招艺说,光是这个吗?小钱不也在涨吗?做买卖的税种地的税,这几年不一直在涨吗? 你知道他们疯狂的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钱干什么吗? 王招艺说,谁都知道,就是不让说,去年县城里就天天放广播,关内不打仗呢吗。 我听俺家老三说,这仗可打到你的老家那去了,有可能已经打过了你的老家了。 王招艺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谢地主笑笑说,别看了,家里没人,就我和你嫂子在家。 王招艺说,这民国的军队也不行呀,早点打过来,把这帮狗娘养的都他妈赶到海里喂王八得了。 哼哼,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从谢地主家出来,王招艺的耳朵里一直响着谢地主的那句话,这仗可打到你的老家去了,有可能都打过你的老家了。 自从民国十四年离开家乡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想家,自己有可能在内心的深处依然恨着他们,但这并不耽误他思念亲人的想法。 十几年了,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很可能已经不在了。那大哥呢?大嫂呢?招财呢?大梅呢?孩子们。他们会不会遭遇到战火的袭扰?花水仙她现在已经有42岁了,还会认识自己吗?他想回家看看。 想着想着他又到了新民县,想到了曹殿公,曹小姐,刘妈,大海和孙大傻子,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尤其是想念张大强,兄弟,你到底在哪了?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好像就长在脑子里了,挥之不去就是不能回河间府看看,回到新民县看看也可以。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小梅说了,但是小梅不支持,他又把这个想法跟谢地主说了,谢地主也不支持他。 谁能让他往打仗的地方去呢?何况现在的满洲国出门并不容易,检查非常严格。 只有大凤子支持他,但也不是支持他回河间府,而是支持他去新民县。 因为那不是战场,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还可以找一找自己的哥哥,张大强。 王招艺的想法始终都有,但也只是在想,因为他也打触,不管走到哪,都要接受日本人的严格检查。 时间能够淡化疤痕,时间能够退去爱意,时间也能让你忘掉最初的想法。时间一长他对出门的想法,就有点淡忘了。 可时间又像柳河县大河里的水一样,只要河水不干枯,只要人还活着,你忙碌着什么事情,他会往前走,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往前走,走着走着,这个叫时间的就走到了民国二十八年秋。 天特别特别蓝,有几小朵白云,就像半团棉花一样,挂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上,所有的玉米现在还都是绿的,可前山却是一片红黄。 太阳一照都有点晃眼睛,只有西南山上一片黑松。是黑绿黑绿,那么的格格不入。 王招艺干的驴车往家走,还没有秋收,现在他回来的挺早。到家门口还没有开门,他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舅舅,舅舅。 他看到门里小妮子在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玩。孩子认识他,所以喊错了舅舅,这孩子是县城老许家的,不用问,谢小妹一定在这。 他将驴车赶进院子,这个季节没有雨,他只是卸了驴套,不卸车。进了屋,他发现大凤子也在,说,你们就在那瞎白活,那么点个孩子交给小妮子,你们也放心。 谢小妹说,小妮子,看孩子比我自己看都强,我在家都不管他,爱干啥干啥。 你这一个月都来几趟了,来挺勤呢。 谢小妹说, 那没办法,你妹夫一天一天不着家。三哥,四哥忙。我不到谢家堡子来,我上哪去呀?你烦我呀? 小梅说,别搭理他,他叫管的宽,没有他管不了的。 咱俩啥关系,我烦不烦你,你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谢小妹说,我知道你不烦我,但是我大哥烦我呀,今天他跟我说让我把孩子扔下,让我滚回去。 大凤子说,东家惯你都要惯到天上去了,那是跟你闹着玩呢。 谢小妹说,我知道,别说他闹着玩儿了,动真格的我也不走啊。不但不走啊,下个月我还要来住他半个月二十天。 呀哈,你还赖上谁了?你不回家,谁给我那妹夫做饭洗衣服? 谢小妹说,做什么饭,洗什么衣服?下个月他要跟日本人出门,先到新京,后到奉天,还要去什么大连?在奉天还得呆几天。 这一圈转下来,半月20天回来都是早的啦,他走我就来,什么时候他回来我再回家。 王招艺惊讶的问,你说他上去? 新京,奉天,大连,我记得清楚儿的。 小梅说,走到哪还得向你报告啊,你是不是怕他跑了呀? 王招艺说,你问问妹夫,能不能带个人啊? 谢小妹想了想说,你们两口子的问题,我得一起回答。 别提带人了,一提带人我就脑袋疼,平时他上哪儿啊?从来不跟我说,因为他一走就是坐军车。 可听说这次走,坐的火车是日本人的客运专线,说连去带回来,有不少行李,需要找个人给扛行李,日本人给了20块,可不多呀。 可你妹夫非要找一个15的,自己从中间挣五块钱。20都不一定能找到,15上哪找去? 他自己找了好几天了,没找着,这两天墨迹我。让我求我大哥帮忙找个人。 王招艺说,那你跟谢哥提这事了吗? 哎呀我的哥呀,给15块钱,我怎么提呀?上哪找啊?再说跟我大哥提日本人的事,我大哥更得撵我走了,我才不管。 王招艺说,告诉你家许先生,不用找人了,我去不要钱。 小梅说,你去,你去马上收地了,家里的地咋整啊? 谢小妹说,你可别去了,你还是在家做买卖收地,去了你也不要钱。 大凤子说,去哥,你家的秋收包给我了,听说奉天也是满洲国,那不打仗?到了那儿你就打听打听我大哥的消息。 王招艺做出的这个决定,谁也无法动摇,也没人去动摇,只有小梅不太高兴。 但是能跟许先生出门,小梅也是放心的,虽然大家都很讨厌满洲国的日本人,可只有跟着他们出门才安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出门,但是王招艺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就是钱。 他开始尽量的往手里换现钱,出手现有的货和粮食,而少进货,尽量让自己手里的现钱越来越多。 小梅半开玩笑的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要把家里的钱全部拿走,你是不是要跑啊?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在新民县是不有个老相好叫刘妈呀。你不会把我们娘们扔在这儿?不管了? 王招艺也笑着说,刘妈现在还在那的话,也应该50往上了。你现在才30出头。我往哪跑啊? 小梅咧着嘴说,那可不好说呀,这上秋的老苞米呀,那是贼香啊,在拿火这么一烤,噼里啪啦乱蹦,老有味儿了。 那你啥意思啊?就是不想让我去呗,那不想让我去你早说呀。 我啥时候说不让你去了,我也不敢呢,许先生那边都答应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人,连钱都不要,再说不让你去大凤子那边,也不能饶了我呀。你不还得给她找张大强的吗? 其实这都是借口,我真正的目的就是到新民县去掰老苞米,掰完那老苞米就跟她一起过了。 王招艺也笑,小梅也笑,他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着笑着,小梅就从笑变成了憋屈憋屈的哭,最后已经变成了放声痛哭。 哥,你不能忘了当年我是怎么到你这来的,也不能忘了当年你对李三的承诺,更不能忘了两个孩子管你叫爹的时候挨了多少打? 王招艺也由笑变成了哭,我就是出趟门,你怕啥呀? 我也不知道,我怕啥,我就是害怕,怕你不回来。你长相年轻,还有钱,不要忘了,我是死皮赖脸来的。 王招艺又从哭变成了笑说,我是个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吗?走到窑子里,你都不用害怕。 小梅依然在哭,你去窑子我不怕,我就是怕你不回来。 两个人一阵哭一阵笑,一阵笑一阵哭。 出发的时间到了,柳河县的秋收都已经到了一半了,自己家的玉米已经收完了。 因为知道王招艺要出门,王家的玉米有很多的人帮忙收。老周家的人,老李家的人,再加上王招艺两口子收的很快。 王招艺出门带了230块钱,谢家堡子,除了姓谢的,在没有第二家能拿出来,这不是他家的全部,可也差不多了。 他还是想往家留点,可小梅说穷家富路,你得拿这些钱。你出门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挣钱,不是要看你那些朋友和找张大强吗? 天还没亮,王招艺背上包裹,里面是一套棉衣和一套单衣。拿着小梅头一天晚上给他烙的两张饼上路了,他需要徒步走到柳河县,与许先生会合。 平时,他与许先生并无交集,在他的眼里,许先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甚至感觉他的表情都有点阴冷,跟谢小妹的性格形成明显的反差,但谢小妹总在大家面前说他是一个好人,不难相处。 许先生领着他见了两个日本人,一个年长一点,一个年轻一点。都穿着军装,留着胡子,而且表情特别严肃。 他跟着日本人和许先生在柳河县里转来转去,足足转了半天,快到中午才上了火车。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不说是要来搬行李吗?他除了自己的小包和许先生的小包,什么都没有。日本人什么都没拿,根本就没有行李。 这火车是日本人的客运专列,上面除了干活的人,根本就没有中国人。由于有专门的服务人员,许先生大部分时间跟自己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一路上,许先生根本就没有与自己说话,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许先生去取回了两碗汤和两个大饼子,大饼子的颜色有点发黑,发黄,里面还有菜叶。 递给了王招艺一个,许先生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许先生吃的挺香,他也咬了一口,这大饼子不全都是玉米面的,粗糙无比,难吃至极,看着眼前的许先生,面庞白皙,戴着眼镜,看着文质彬彬。 妹夫,这个东西这么难吃,我看你怎么吃的那么香呢? 许先生用手扶了一下眼镜说,我不吃这个,吃啥呀? 我以为你天天围着日本人转,吃了跟他们一样。 许先生说,怎么可能呢?我就是一个小文员,我也不是他们的爹。 王招艺迅速站起来,向前面的车厢看去,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货物。 许先生说,大哥别看了,日本人是不会来到这个车厢的。 王招艺从包里翻出来了小梅烙的两张大饼,给了许先生一张。 许先生打开车窗,将火车上特意给满洲国工人做的午餐大饼子扔出窗外,嘴里还说,去你妈的。 2023年10月4日 第69章 十一年后再遇刘妈 新京是王招艺从来没有来过的一个地方,以前他也知道柳河县离新京近,但没有想到这么近,只有一天的路程,实际上只有半天的路程。 他对新京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皇上在这里,他也知道在皇上没来之前,也可以说在日本人没来之前,这个地方不叫新京。 他们需要在这待上几天,他每天都待在许先生为他安排的住处。 许先生告诉他,新京这个地方非常繁华。他可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可他哪也不去,应该说是不敢去,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日本人,在柳河县不进县城是见不到日本人的。在他的印象里,日本的农民都是有枪的。 只是偶尔跟许先生出去的时候,他会注意到。这有很多的楼,但是这的楼跟北京的楼不一样。 这的日本人好像跟柳河县的日本人也不太一样。柳河县的日本人大部分时间都会穿着军装,而这不会。 来一趟新京,他也只能看到这些,他也只能记住这些,因为他的心不在新京。 四天之后,他跟着两个日本人和许先生去了奉天,王招艺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第二天就向许先生提出了请假的请求。 徐先生说,明天,明天日本人就走了,去大连,我们就没有事了。 王招艺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去大连呗? 我也不去。 王招艺说,那行,你告诉我可以放几天假,到了日子我一准回来。 不用,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跟你一起走。 王招艺说,不用,你忙你的,我就是去看看我的朋友。 那可不行,小梅说你想去新民县,你要知道这个地方比柳河县对外地人的盘查要严的多。 说句不该说的,如果你到了新民县,不回来继续往西南走,想回河间府。 我不但跟日本人无法交代,就是跟你妹妹谢小妹,我也无法交代,那是战区。 王招艺听明白了,许先生是怕自己出门遇到麻烦,更是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 路上,王招艺才知道自己带的许先生的好处,因为他的证件走到哪都会通行无阻。 路上,许先生告诉他,日本人会在十天之后回来。通常情况下,他们说话都很准,但是我们不能十天之后回来,最多只能待六七天。 王招艺说,来的时候,我以为在新民县就能待一两天,待上六七天,这可太好了。 许先生说,那你说就这活,我跟你妹妹说给15块钱少吗?她还说找不着人。 这不就是跟着坐车吃饭睡觉吗?这也没有活啊,我不要钱。这几天你跟我出来,我也不能让你搭钱,费用一切由我出。 下了火车,他们叫了马车前往曹家,曹家距离新民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离曹家越来越近,他有一种当年回河间府的感觉,这不是他家,但他感觉好像到家了。 十一年了,曹家还是那个曹家,从外表上看,一点变化都没有,墙外堆着一大堆的玉米。 马车停下,王招艺才下车,从院里出来一个人。个子不高,特别的胖,皮肤黝黑。 你们找谁呀?说话的时候好像鼻子一点气都不通。 我就找你,花玉树。 大海愣了几秒钟,然后大喊,死太监。 两个人抱在一起,别提有多乐了。大海说,这些年你都去哪儿去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啊。 这不来了吗?人都来了,你还要信儿干啥呀? 大海说,快往里走,东家在家。 他们一进院,王招艺就看到正房门前有一个人在洗衣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刘妈。 王招艺知道他和大海在门口大喊大叫,刘妈已经知道他来了。 刘妈在认认真真的洗衣服,没有抬头,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王招艺非常尴尬的说了一声,刘妈,我来了。 刘妈没有抬头,冷漠的说,来就来呗,想来你就来,想走你就走,不需要跟我打招呼。再说你也别管我叫妈,我是个绝户器,没有你这么好的儿子。 现场的气氛好像都凝固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许先生更是看懵了。 这屋里传来了曹殿公的声音,别理她,她一会儿就好了,进屋了?招艺。 王招艺看到曹殿公已是满头白发,苍老了很多。 他为曹殿公介绍了许先生,只说他是做生意的人,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问,知不知道张大强的去向? 曹殿公说,你走之后,张大强多次提出不干了。但据我所知,一直没有得到批准,不但没有得到批准,好像还升官了。 民国十九年东北军入关,他就跟着进关了。走的时候到我这来了一趟,在我这儿留下了50块银元。 他说你回他的老家了,如果你回来这个钱就给你,如果你不回来,那么这个钱他什么时候回来,再拿走。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也没回来,你也不来,所以这个钱一直就在我这放着。 这次你来就把它拿走,我年龄大了,没有精力了,以后还不一定咋回事呢。 王招艺虽然看的苍老的曹殿公,心里不好受,但嘴里却说。 那就不错了,到了您这个年龄,还有您这个体格挺好。 不行了地我都种不动了,门外打下来的粮,过几天就要送到新民县的粮站去,卖不了几个钱,佃户的粮也要卖到粮站去。 老百姓现在特别难活啊,再过几年,这地我就不种了。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王招艺本想问问曹小姐的情况,但是由于她的特殊原因,还是没有说。于是他介绍了自己这些年的所遭所遇,说的非常简单。 最后王招艺表示,要在这住上个六七天。 曹殿公略有为难的说,招艺啊,我要说这话,你可别多心。现在咱这地方可不是很太平,白天还可以,如果要有两个外乡人到这儿来住,那就得上县里去报告,需要说明来历和此行的目的。 如果不去报告,说不出缘由。那如果被人举报,就会被日本人抓走进行审查。 这时门外晾衣服的刘妈说,那好说,叫这位先生到大海家去住,不就完事了吗? 其实刘妈的衣服早就洗完了,也应该晾完了,但她就是不走,在门口摆弄那几件晾完的衣服,门没有关。 曹殿公早就注意到了,王招艺也看到了,连许先生都看出来了。 大海就更过分了,直接搬个小板凳在门后面听。 从门后探出个肉乎乎的大黑脑袋说,那可不行,你让招艺上俺家睡还行。 这许先生穿的多体面呢,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我家啥样你们不知道啊? 还生气呢?我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谁合计他真能去呀?那买卖人不差钱儿,就到县里去住呗,你不也说让他去县里住,他不不去吗?刘妈委屈的说。 晚上饭吃的可不早,王招艺坚持让许先生住在这,而自己到大海那去。 但刘妈话里话外,就想让王招艺在这住,许先生可是听出来了。不过这个妹夫在哪住?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今天知道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就是王招艺是太监。 虽然王招艺说,如果不在这住,可以回新民县,让大海送自己,但是他还是决定到大海家去住,因为这个人看起来的特别有人缘。 王招艺说,我没生气,在哪住都一样?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十几年都可以当成一年过,也可以当成一天过,每天都干的一样的活,吃的一样的饭。就那样! 王招艺看到眼前的刘妈,除了脸上多几道褶子,眼皮有点下垂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眼神有点空洞。 从要黑天大海领着许先生走之后,王招艺一个人面对刘妈的时候,刘妈的眼睛里就始终含着泪花,但一直就没有掉下来,也可以说没有哭。 你看什么呢?我是不是变成老太太了? 王招艺说,没有,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我今年都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还不是老太太吗?没有变化的是你。 沉默 你不想知道小姐的消息吗?我看你今天一直没问东家。 王招艺说,想问了,但是不知从何说起,东家也没提,我也就没问。 小姐没了。 王招艺说,啊? 小姐没了。 王招艺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没的? 你走的时候并没有通知我,我每天晚上都在哭,但不止我一个人在哭,小姐也在哭。 刘妈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干活。 可小姐无事可做,每天除了跟东家说要出去当教员,就是坐在你的屋里偷偷的哭。 东家心疼小姐,也实在是扛不住他的磨,民国十八年春,就让小姐到新民县当了老师。 也就是在当年,他就跟新民县的一个男人好上了,这人是他的同学,说是在新民县政府上班,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 小姐要结婚,东家不同意这件事,足足闹了几个月。 最后小姐根本就不回家了,无奈之下,东家只能给他们举办了婚礼。但这是有条件的,就是不允许他们要孩子。 民国二十年夏天,我记得那个时候好像还不是日本人说的算,小姐还没有到生孩子的日子,就见红了。 我,东家,夫人都去了,我记得清楚儿的,我们到的时候,小姐的下半身全是血,新民县的医院根本就治不了。 但小姐的男人非说要去奉天,东家当时就不让动了,说救不了了。让她在这安安静静的躺着,多活一会儿。 但是小姐的男人不同意放弃,坚决要到奉天抢救。 去奉天是我跟着去的,根本就没有到奉天,连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到,小姐就咽气了。 后来东家跟我说过一次,如果把你留下,小姐可能就不会死。 我更后悔,如果我不跟你好,可能你就会跟小姐好,你也不会走,小姐也不会死。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小姐已经死了九年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有媳妇,有孩子的人了,一切都过去了。 沉默 王招艺说,我是什么情况你最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小姐领走,也不可能跟小姐结婚,这你知道。 可是你现在跟小梅过了,看样子过的还不错。 王招艺无话可说,他不能说小梅年轻,更不能说小梅漂亮,也不能说小梅有两个现成的孩子,他只能说,小梅是赖在他这不走了。 赖在你这不走了,要论对你死皮赖脸,还有比我更下贱的吗? 王招艺说,如果我这一生要论对什么人的愧疚最深,那应该就是你了。 刘妈双手捂脸趴在桌子上,放声哭泣。 她的哭声就好像尖刀一样正在划开王招艺的皮肤,寻找他的心脏。然后告诉他,十一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就是这个状态。 他想逃避。 过了好一阵子,王招艺说,刘妈,东家不是让你给我拿被褥安排住处吗?我到哪屋去住? 刘妈的哭声戛然而止,人也不动,好像静止了。 王招艺说,我到大海的门房去也行。 叫姐。 王招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了一声,啊。 叫姐。 这一声,叫姐,瞬间就把王招艺拉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夜。昨天,就在昨天,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从进院开始,王招艺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抱住刘妈尖声细语的哭,他不应该哭,但是他控制不住,甚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是心疼刘妈,还是伤心于小姐?又或是寻找自己的好兄弟,无望了。 你要是再这么哭,连东家都听到了。 发自内心的痛苦与哭泣,根本就不是本能所能够控制的。 你一共就会在这待六七天,也不知道能在这个院子里住几个晚上,如果你一定要到大海的屋去住,那我也去。 秋夜,天气凉爽,微风阵阵。暗淡的月光伴随着星光璀璨,照耀着大地一片灰白。 没有狂风胜似狂风,没有暴雨宛如暴雨,没有电闪雷鸣,只有闷雷滚动。 好像十几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夜,从来就不曾有过。 2023年10月6日 第70章 满洲国百姓都很难活 穷傻了,不行,用什么来形容这个穷呢?一贫如洗,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哎呀,王招艺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来。 怎么来形容花大海他家现在这个状态,好像还不如小的时候,自己在河间府的老家。 什么都没有,许先生来了,连碗都不够。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海和他媳妇还有孩子,还有他妈在南炕睡,而许先生在北炕睡。 许先生用了他们的被褥,这一家四口就只能盖两个被。大海和他媳妇还没有褥子。 家里什么都没有,一切用具都不多,只有一个柜子是像样的,还破的不像样了,柜门还半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大海身上的衣服补丁少一点,剩下那三口大补丁上面落着小补丁。看样子差不多每人就这一身衣服了,因为也没有地方能看到别的衣服。 在看这四口人,大海的母亲体态还算正常,而大海呢,胖的吓人,而他媳妇儿小疤了和孩子瘦的都吓人了。 等王招艺早晨来到他家的时候,早饭已经吃完了,吃的是大米干饭炖的白菜。 王招艺说,怎么搞的?你胖成这个样,弟妹怎么瘦成这样了? 小疤了说,没办法呀,王哥,他大部分时间吃东家,我们也不能全吃东家的呀。 大海只是在那嘿嘿的笑。 许先生说,昨天我跟他们家大姨唠嗑,我不来的时候,他们家都是吃粥,我说我也爱吃粥,可早上还是做了大米饭。 小疤了说,那哪能行啊?大老远来的,再把您饿住,我们喝粥喝习惯了。 王招艺说,行,吃啥都行。昨天在东家那儿也没有时间跟你说话。说说,你们这些年过的咋样啊? 咋样就那么回事儿呗,你刚走的时候。这还可以,可后来就不行了,这满洲国成立了各种税,是越来越多。 咱这地方又是平原,旱了也不行,涝了也不行。不像你们那地方,旱涝保收啊。 吃饭呢,喝口粥啊,还对付能整上。就是这粮食卖不了多钱。尤其是这几年。 这粮食一点一点的都得卖到新民县的粮站去。这满洲国也不知道怎么就缺这么多粮食。 卖不了几个钱儿啊,没办法呀。你也知道我家的孩子,还有我妈他们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的就头疼脑热的闹毛病。 得亏我还在东家当长工一年还能挣几个,不然的话呀,那真是没法过了。 你现在做买卖,那是奸商,我跟你可比不了,但就咱们村来说呀,那我就算不错的了。 王招艺笑笑说,我怎么还就变成奸商了呢? 小疤了说,别听他说,他说话都不在行。 我说话怎么就不在行啊?你问问王哥,他过的是不比咱家好,比咱家富裕。 王招艺说,我过的也不比你好,那照你这么说,你在你们村过的就不错了,那不如你的啥样啊? 啥样吃饭都费劲呗,就不往远了说,你就说孙大傻子。 他家现在十一口人,你说吃饭费劲不? 王招艺惊讶的问,孙大傻子他家现在多少口人? 十一口人。 王招艺笑着问,他家怎么这么多人呢? 他家老两口体格还挺好。他和他媳妇儿,外加七个孩子。五个儿子,两个姑娘,十一口不? 小疤了说,他家也属实不容易,得亏不像俺家似的,老人孩子净闹病,要是那样更完了。 王招艺说,七个孩子光吃也把他吃傻了。 还吃傻了,都要把他吃疯了,这要是没有他老丈人帮忙啊,哼,都得饿着。我跟你说,他家七个孩子四套衣服。你说过的怎么样? 王招艺说,那你说他不在东家那干活已经好几年了,他现在干啥呢? 种了咱东家的一些地,剩下时间在新民县扛活,做苦力。 他得挣现钱啊,家里等着,苞米面子熬粥呢。 王招艺听明白了,虽然新民县是平原地多,但是人也多。相比之下,柳河县过的要比这强一点。 因为这个地区,满洲国也可以说是日本人需求的粮食量好像更大。 孙大傻子今天又跑到新民县干活去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到他那去了一趟。他听说你回来了,老高兴了,尤其是他爹妈,那就更高兴了,非要请你吃饭,不过那是明天的事儿了。 我可不跟你说了,我得到东家那上工去了,你们就先在我家呆着,晚上我回来咱们再唠。 我不在这儿,我和许先生要到新民县去,晚上再回来。 王招艺领着许先生到新民县去,是给大海孙大傻子和刘妈买一些东西。 虽说当年都是自己干自己的活,但自己体力实在是一般。他来之后,大海就需要跟着下地干农活,而孙大傻子也替自己挨过打。刘妈就更不用说了。 他给大海和孙大傻子每一家都买了好几套衣服,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衣服,可总比没有强。 还有荤油,肉,布,白糖,棉花,但买米的时候难住了,现在满洲国的粮食是不随便购买的,需要持户口证(良民证)才能买到。 而自己并不是本地人,是不能够在本地买到大米的,虽然在农村可以买到玉米,但是玉米现在他们两家也有,虽然吃不到来年。 常年做买卖,关于买卖货物是难不倒王招艺的。最后他在粮站买到了一袋,不用登记的面粉,不过可不是五六块满都元,而是八块。再想买,人家就不敢卖了。 最后还是许先生说,既然买不到,你就不要买了。说来说去,他们需要的就是钱,你到临走的时候给他们一点钱不就完事了吗? 王招艺感觉许先生说的有道理,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天下来,王招艺一共花掉了60多块钱,需要雇马车才能拉回去。 这让许先生非常惊讶,不怪我家谢小妹说你有钱呢,你是真有钱呢,王哥。 有啥钱呢,兄弟?他们当年对我都不错,现在都挺困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能眼瞅着吗? 许先生说,你知道这60块钱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许先生说,这60块钱相当于我差不多三个月的薪水,我只是挣这些,我可剩不了这些,去了家里的开销基本上一点也没有。 你不是给日本人当差?应该挺有钱的。 许先生说,挣什么钱呢?给日本人干活,也就是20多块钱,杂七杂八的加一起30不到。 哪能呢?那年谢哥因为地跟日本农民起冲突。被罚钱的时候,你跟谢小妹出手就是500。 许先生说,一共就那500,那都是她嫁过来前的陪嫁呀,我家压根也不是什么富裕户。 当马车赶到大海家,王招艺把东西分成两份的时候,大海的母亲在哭,小疤了也在哭。 别哭了,弟妹,大海不说了吗?我是奸商,奸商都有钱。马车上还剩下一半,你直接领他去老孙家,卸给孙大傻子。 我这就走,让大海回来。 当王招艺回到东家那儿的时候,大海也正准备出门回家。 王招艺说,你有什么活没干完,跟我说一下子,不要因为我来耽误了东家的事情。 大海说,什么活我都干完了。 啥事没有,你就等着晚上搂刘妈睡觉。 王招艺瞪大眼睛说,你他妈小点动静,有病咋的? 大海小声说,搂个50多岁的老太太睡觉你才有病呢。 天快黑了,王招艺直接奔刘妈的屋,但是被东家给喊住了。 曹殿公说,过两天你就走,你兄弟的钱你是要带走银元,还是换成满洲国钱? 王招艺想了想,说,还是带满洲国钱,银元不方便,容易出事儿。 曹殿公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夜,王招艺睡得非常死,因为头一天晚上没怎么睡觉。 但刘妈仍然还是没有睡觉,她像年糕一样粘在王招艺的身上。 第二天,王招艺领着许先生来到了孙大傻子家。 孙大傻子确实像大海说的那样困难,但有了昨天王招艺送来的东西,已经看着强多了。好几个孩子都穿的王招艺昨天送来的衣服,有些大了一点,孙大傻子说大点好,大点穿的时间长。 孙大傻子的父母对王招艺的到来非常的高兴。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说。就说来看我们,就说来看我们,这么多年才来。 王招艺,不好意思的说,这年头不太平,出一趟门不容易。 孙大傻子说,什么不容易,像你这么有钱呢,到哪都容易。 孙大的媳妇,来就来呗,你还买这么多东西,多让我们过意不去呀。 孙大傻子说,东西都是他应该买的,当年替他挨了一鞭子,我现在还他妈疼呢。 孙大媳妇气的用拳头打孙大说,你那挨打要是那么值钱的话,一年挨几鞭子?全家老少都够活了,大家都乐了。 王招艺看着孙大傻子家这些孩子,大的十五六,小的只有三四岁。穿着昨天自己买这些衣服都有点大,袖子和裤腿都挽着,有点像唱戏的,非常好笑。 王招艺说,你咋这么能生?孙大傻子说,那他妈是我能生吗?那是你弟妹能生。 孙家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当然有了昨天的肉,什么都好办。 第二天,大海家的小疤了,也做了一顿好饭菜,决定招待王招艺和许先生,当然也叫来了孙大傻子。 大海也提前跟东家请个假,这样他们四个人就能在一起吃一顿下午饭。 不过令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被人举报了。 饭还没等吃完,新民县的警察就到了,要将他们全部带走,接受审查,尤其是王招艺和许先生被认定为来历不明的人,四个人在一起聚会是犯法的。 说着就拿出绳子,要将他们四个绑上,小疤了和大海他妈都吓哭了。 王招艺不知所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许先生。 倒是大海和孙大傻子解释说,这是他们远方的亲戚。是来串门的。都是好人,都是良民。 但他们说的话在警察看来,连屁都不顶,只能是耽误他们升官发财。 在这个过程中,许先生既没有狡辩,也没有站起来,更没有说话。 当警察拿许先生包裹和证件的时候。许先生说,这些东西你最好不要动。 警察说,瞅你穿的人模狗样的,你还是啥人物咋的?我就动了。 警察打开了许先生的包,拿出来一个证件和两个档案袋。 警察说,这是什么? 许先生说,你他妈的不认识字儿吗? 警察打开证件看了一眼,就指着档案袋说这里是什么? 许先生说,光看封皮儿,你就应该知道,连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警察看了一眼档案袋上写的是关东军司令部,当中一个大大的密字,全都是中日双文。 许先生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些东西是假的呀? 警察说,那哪能呢?这东西谁敢造假呀,满门抄斩的事儿啊。 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许先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可我们也不知道您在我这穷乡僻壤干什么呀?有人举报,你说我们不得来吗?职责所在呀,请您多多谅解。 许先生说,谁他妈跟你是一家人呢?我谅解你啥呀。 王招艺看到许先生要发火,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马上就说。妹夫,妹夫,差不多就得了,他们也不容易。 警察也在旁边一个劲的陪不是,许先生一边将东西往包里放,一边对警察说。 我还要在这儿住上几天,你看,要是还有人举报,怎么办呢? 警察说,好说好说,再有人举报,说什么也不来了,把举报人抓起来。 许先生说,那倒不用,我也不能让你为难,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纸和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拿出公章扣在上面给警察,你就拿这个回去交差。 警察说,那就谢谢许先生了,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警察走后,他们继续吃饭,可气氛就有点不对了。 小疤了和大海他妈也不像之前那么爱乐了。 大海也不吱声,孙大傻子也不吱声。 王招艺心里有数,他们都讨厌日本人,现在知道许先生是给日本人当差,从心里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但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先生说,你们是不感觉我是日本的走狗? 2023年10月7日 第71章 看不懂日本妓女 你们的感觉是对的,我就是日本人的走狗,是日本人奴隶。 原本我只是一个老师,但日本人来了,我不想当老师,我不想把孩子们教的都跟日本人一样。我想做点买卖或者随便干点啥,日本人不让,他们让我进入满洲国柳河县政府。 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建立了满洲国。不是我一个人是奴隶,而是现在整个满洲国都是奴隶。 难道你们种的粮食不卖给日本人吗?你们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都是被逼无奈。我也得活着,我也怕死啊。 大海说,那你的官应该不小? 我能有多大个官啊,日本人来了之后。我到县政府慢慢就学了点日语。就是个县政府跟日本军队沟通那么个活。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沟通的,就是听日本人的命令,为他们传递一些话。 王招艺说,那应该官也不小,我看你刚才拿出来的,还有日本人的秘密文件呢。 许先生笑着把包打开,将档案袋拿出来打开,往炕上倒了一下子没用的纸。 哈哈哈哈哈,我只有袋儿,绝密文件能到我这吗? 我知道现在关里正在打仗,这民国军也打不赢,他们要是打回来,把日本人打跑了,我继续当老师。 这一句话不要紧,大海蹭的一下,蹦到地上顺房门往外看,而孙大傻子迅速的趴在后窗户上往外看。 王招艺说,妹夫,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这几家人家还要命呢。 我说这话不就是你们心里想的吗?平时你们互相不说吗?只不过没有人在我面前说。 孙大傻子,说,兄弟你就不怕我们举报你吗? 你举报谁呀?王哥对你们那都是生死弟兄,你们能举报我吗?再说你也告不赢。 大家一阵大笑,边笑边吃,边吃边笑,在这穷苦的年代,在这严管的年代,他们度过了一个轻松的下午。 最后一天,他们去了额巨流河,不过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老由头,据邻居说,老两口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他家的孩子也不在本地,听说是去当兵了。 你试试这件衣服大小,买的时候,我找一个跟你差不多身材的人穿了一下,应该可以,刘妈说。 这衣服我不想拿,你还是拿回去退了?这得花多少钱呢?这些手巾和烟是退不掉了,我就拿着了。 刘妈说,在这个世界上,东家家的亲人不算,你就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知道你爱抽烟,爱穿漂亮衣服。我的钱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呀? 我来到曹家已经30多年了,基本上不怎么用自己花钱,我留钱有用吗? 可我来的时候还带了两套衣服,再加上这两套衣服,还有这些烟。拿着可就费劲了,回去的时候是要干活的。 刘妈说,你是不是怕把这衣服拿回去?小梅不高兴,跟我的老太婆争风吃醋。 不能,咱俩的事情,我跟他学过了,她知道。 刘妈说,那你就拿着,把旧衣服扔下,就算给我留个念想。你十几年来一次,如果你再过十几年来的话,可能我都已经死了。 沉默…… 你跟我走,我跟东家说了,东家同意了。 刘妈说,东家昨天把这事跟我说了,痛哭…… 我怎么跟你走?我到了柳河县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比你大十几岁,都快赶上小梅的母亲大了,我到你们那去,再过几年不等于给你们添个妈吗? 可你待在这儿,再过几年干不动了,怎么办呢? 刘妈说,东家和夫人说了,我乐意跟你走,就跟你走。 我要是不乐意跟你走过二年不种地了,跟着他们一起到奉天。 到了奉天,还是跟着东家和夫人能干点啥,我就干点啥。真正要是有一天啥也干不了了,还能活几天。 王招艺知道刘妈不差钱,她就是那种光挣不花的人,可看她买的衣服和烟,听着他说的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刘妈接着说,十一年前你要是领我走,就是豁出命来,我也得跟你走啊。 可我现在已经老了,你有媳妇,有孩子,你有自己的生活,你说出龙叫来,我也不能跟你去呀!痛哭…… 王招艺没有说什么,他也无话可说,当年的一走了之,也是被逼无奈。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刘妈来说,是一个真正的不眠之夜。一点也没有睡觉,把嘴里的手巾拿下来之后,点着油灯一直在看着王招艺。 清晨,刘妈很早就起来干活了,等王招艺醒的时候,没有看见刘妈,他将50元钱卷起来,放在被窝里叠了起来。50元钱,对于现在的满洲国来说,绝对不是小钱。放在农村种地家庭来说,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就是一般县里家庭也没有几个能拿出来的。 吃早饭的时候,曹殿公来拿出了一把钱,放在了王招艺提前准备好的档案袋里,这袋子是许先生给的钱,也由许先生带回去。 王招艺并没有问这是多少钱?曹殿公也没有说。 饭还没有吃完,刘妈的泪水就已经掉下来了,强忍着没有哭出声说,兄弟,昨天晚上我没有睡好,我就不送你了,我回去睡觉去了。 王招艺只说了一个字,嗯。 王招艺的心里有点忐忑,他想刘妈睡觉,一定会拽开被子,会不会看到50块钱而给自己送回来?直到他坐上马车走出院子,刘妈也没有出来。 马车来到大海家,大海今天没有上工会,等到他们走了之后再去。孙大傻子也在。 临走时,许先生拿出了60元钱。30元钱给了花玉树,30块钱给了孙志。 来了六七天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点钱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老人给孩子的,许先生说。 孙大傻子说,给老人,给孩子,给谁也用不了这些钱呢?你来这些天吃的喝的,都是那个死太监买的,我们可不能要你的钱呢。 大海说,那可不咋的,你和招艺能到我们这来,尤其是您能在我们家住,那就算给我们面子了,哪能还要你钱呢?再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挣的也不多。 许先生说,拿着。虽然我挣的不多,但我媳妇家是大地主。 王招艺说,叫你们拿的,你们就拿,将来还要来呢,再来就不给了。 孙大傻子和大海说,那是行啊,可这也太多了,三块五块的行,这叫三十啊!能买五袋白面,一年都吃不了。 王招艺说,那你要是一年买一袋,还能吃五年呢? 这些钱在未来的若干年中,简直就是救了这两家的命。 而这份情谊在十年之后,又救了许先生一四口的命。 火车上,这钱你为什么不亲自给,而是让我给呢?许先生问。 我已经买了那么多东西了,再给他们扔钱,他们就不能要了。 许先生说,给他俩买东西,你就花了60,走的时候你又扔给他们60,又给了刘妈50,一百七八十块呀,现在我相信我媳妇说的话了,你真是了不得呀王哥。 别听我那谢妹妹白话,我家底都在这了。 许先生说,谁家的家底要有这些,那也了不得,哪有像你这样的,花了一百七八十块就换了两套衣服和烟。 还有十条手巾,王招艺说。 许先生说,她给你买那么多的手巾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是太监,没有这些手巾,我就会尿在裤子上。 许先生说,真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太监,有这么多的钱,还有媳妇,有孩子,外面还有女人。 听到这句话,王招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是啊,自己作为太监,外面竟然还有女的,把家里的现钱全都拿了出来,只留了十几块,要是全花掉了,回去连上货都不够。 手握着兜里剩下的几十块钱,他在发愣,感觉对不起小梅。 许先生说,你别误会,王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一个太监外面有没有女人,他能咋的? 没事,兄弟,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天,两天,三天,在他们回到奉天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在日本人离开之后的第十天。 日本人回来了,许先生领着王招艺到火车站去接站,接站的人还真不少,有二个一伙的,也有三个一伙的,都在等待着大连方向发往奉天的这趟专列。 火车到站,令王招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车上拉的全是女人。 我们接的都是女人。 许先生说,是,日本女人。 火车到站之后,王招艺负责为这些女人搬行李,不过不是所有的,他只负责搬20几个人的行李。 他注意到,满车的女人年龄都没有太大的,从面相上看,小的也就是十七八岁,大的也不过二十二三岁,清一水穿的全是和服。只是颜色不同,但头型基本上都一样。 在自己的眼里,这些女人都是孩子,这些孩子的特点就是皮肤非常细腻,好像不是种地人家的孩子。 虽然语言不同,但王招艺能看出来她们非常的有礼貌。 20几个人的行李,他要来回搬上好几趟。他们被车拉到了一个好像军营,又没有多少官兵的地方。 王招艺问许先生,这些女孩都是什么人?来满洲国干什么? 许先生说,这些女人都是妓女。 王招艺非常惊讶的问,是窑姐。 许先生说,都一样。 这么多的人,她们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吗? 许先生说,你看她们的表情像是被卖到这里来的人吗?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当妓女?他们是被逼无奈还是自愿的?他们的父母知道吗? 许先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不知道。 日本女人在奉天一共就待了两天,然后王招艺他们就往回返了,不过不是到柳河县,而是到新京。 到达新京之后,这些日本女人先是到了医院,然后到了一个地方住上一天。 最后只剩下20几个日本女人跟着柳河县来的两个日本人,一起返回了柳河县。 在这几天之中,王招艺发现这些日本女人,的确是许先生说的那样,不是被强迫来到这里的。可在自己的印象之中,日本人是没有穷人的。 这令王招艺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们不缺钱,那么,什么样的人家会将自己的女儿主动送到满洲国来当妓女呢? 到达柳河县,将她们送往一个新装修的小楼里,这个小楼地点十分繁华,交通便利,门前都写了很多日本字。 日本人的妓院和中国人的妓院没有多远,当然,旁边还有很多烟馆,也有一些赌场,这跟自己刚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千差万别,柳河县里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 将人送到地方,王招艺中午就到家了。 孩子们一个上学,一个出去玩了,简简单单给小梅讲了事情的经过,他就想睡觉。 小梅说,许先生给的钱你要了吗? 没要,他要给,说好了不要就是不能要。 小梅说,这可倒好,出门没挣到钱也就罢了。花出去这么多钱,整不好你一年都挣不来,好几年都攒不下。 小梅说的是对的,自己自然是无话可说。 小梅说,你跟我说实话,你到了那儿是不是在刘妈的屋住的? 是 小梅说,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你可咋下得你那嘴呢? 可也是哈,她对你好啊,你看你里里外外给你换的全是新的,这烟这毛巾是比我强。 我不跟你说了吗?我还给他扔下了50块钱。 小梅一边打开包裹,看里面的新衣服,一边说,说话你得凭良心,你不给刘妈扔50块钱,她不也给你买这些东西吗?你扔钱不是人家给你买完衣服之后的事儿吗? 那倒是。 小梅在看包里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服的兜里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沓钱叠的整整齐齐,打开一数,足足有100块。 看到钱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的惊讶,小梅说,你怎么还能拿她的钱呢? 我 根本就不知道。 小梅说,这是100块钱呢,谁家有啊?她一个人多不容易,你真应该把她领到这来。 她说的对,就看你刚才那个态度,把她领来也是个麻烦。 小梅说,我啥态度啊,你要是把她领来,我能说刚才那话吗? 行了,别说了,我先歇一会儿,一会儿你去把大凤子找来,我得把他哥留下的钱给她。 2023年10月9日 第72章 谢地主分家 f19 大哥,这钱我不能要,拿在我手里就花了。 放在你那,你给我哥保存着,我哥还没娶媳妇呢。 等他回来,这钱就给他,行吗?大凤子说。 花就花了,我拿回来就是给你,这年月手里留钱还不如拿着吃饭呢。 大凤子说,你不说我大哥进入关内了吗? 早晚有一天回来,他都要用钱的,现在咱这地方都要穷疯了,把钱放在我手里,我能不花吗? 你就拿着用,等我兄弟回来,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大凤子,没有办法,也只能拿了这钱。 去了一趟新民县,王招艺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他赶着自己的小驴车,又开始出门卖货了。 不过没有多长时间,他就失业了,这回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上不到货了。 以前只是粮油,等重要生活用品需要配置供给。 可一点一点的,什么东西都需要配置供给,按量分发才能买到。 上不到货,还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满洲国新出了一个对粮食的政策。 规定满洲国境内所有的农民,到达秋天,必须上缴跟自己种的地,同样比例的粮食。 但由于上缴的太多,如果是佃农上缴完粮食,再跟地主分完粮,那是不够吃的。 水田所要求的比例就更高,基本上被他们全部拿走。 这就产生了一个现象,老百姓是不敢卖粮的,没有钱可以少花或是不花,但没有粮食是要饿死人的。 其实这个政策在去年就已经有了,但是老百姓执行的并不好,把粮食藏了起来,卖点私粮或者拿粮食换一点货。 但是今年就不行了,满洲国把买卖食粮定为犯法,那就不光是罚款的事儿了,是需要判刑的。 再说今年有了粮,你也无法换到货,因为所有的货物全都已经进行了配给制按人发放。 这就促使王招艺的生意彻底的干不下去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农民,而且还是那种没有多少地的农民。 种五亩地,对于王招艺和小梅来说并不费劲,从前他从来不下地,但是现在他每天都长在地里,他需要地里打出更多的粮食。 去掉给日本人的自己就是不够吃,不能添太多的钱,因为自己的家底是有数的。 他是全村地最少的人家,无论多么的爱待在地里,也是全村最闲的人。 没有事的时候,他就会往谢地主跑,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谢地主总想把地卖给自己。 他非常疑惑的问,谢哥你家不是从来不卖地吗? 谢地主说,可是我没有钱了,我这鸦片膏不能停啊,把他停了不就能要了我的命吗?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贵了。 你家没有现钱了。 谢地主说,何止是现钱,现在是什么钱都没有了,存的粮食也没有了,你不知道抽这个东西有多费钱。 那你不行先上三哥和二哥那串一点呗。等到秋天打了粮食卖了粮,你不就有钱了吗? 谢地主说,兄弟啊,我都串了好几次了,粮食现在指不上。去了给日本人的,我们根本就剩不下多少,老百姓都不够吃。我手里虽然粮食多,但是我花的也多呀,我是抽大烟的。 谢哥,我不买地,首先是呢,这地呀,我本来就不爱种,你也知道现在种地是因为买卖做不了,实在没办法。 还有就是这地现在种不种没啥意思?卖不了几个钱儿,我劝你现在也不要卖地,现在这个地不值钱呢。 谢地主说,我也知道现在这地不值钱,没人乐意种,可是没有办法呀,再不卖点地的话,我的烟就要停了。 王招艺本以为谢地主这话,就是说一说就过去了。他再没钱也是本村的大地主,穷能穷哪去,即使没有钱了,哥们兄弟都有钱,借一点不就渡过去了吗?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等到秋收,谢地主一口气就卖掉了五晌地。 这些地今年打下来的粮,还归谢地主和谢家堡子的佃农,但是从明年开始,就是从别的村种了。 地只能卖给别的村的地主,本村人是没有人能买起这些地的。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谢家其他哥几个的耳朵里,他们可不干了,每一个人都回到家,跟自己的大哥理论,闹得不可开交。 秋收结束,已经弄到了分家的地步,按村里的规矩,这种事情一定要找一个证明人,首选当然是王招艺了。 其实王道义并不想参加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太大,还有就是这几个人对他都不错。 但小梅说,既然东家都让你去了你就去呗,到那你什么都别说,就给他们作证就行了。 等王招艺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有谢地主,谢二爷,谢三爷,谢四爷,还有他们的媳妇儿。还有谢小妹和许先生,当然他们不参与分家。 还有本村的三个人,其中有王招艺,剩下的是罗白事和徐老财。当然还请了其他的几个老人,但是都没有来。 给老谢家分家所有的人都不乐意来,就是那两个人也是谢地主亲自去请的。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谢地主先说话,行呢,开始,你们都是来分家产的,总在这坐着,不吱声,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谢老师说,大哥,不是我们非要分家,可你现在这个状态管理老谢家的这些地管来管去,那不管没了吗?咱们祖上的规矩就是从来不卖地,你都已经开始卖地了。 谢三爷说,大哥,自从你抽大烟以来,别说你抽大烟花了多少钱,光你中大烟罚咱老谢家的?就把咱老谢家的家产拿走了一大半。 我们不是说非要抢你手里这点地,可就照你这样下去的话,再有个五年八年的,咱老谢这点地不都叫你给抽进去了吗? 话说到这,谢大奶奶已经哭了起来。 谢地主说,你哭啥呀,哭不也就这么个情况了。 咱老谢家祖上的规矩是分家不分地,规矩已经让我给破了,我已经把地给卖了。 你们现在要来分家,我也没有钱分给你们,只能分地。 谢大奶奶哭着说,各位兄弟,以前你大哥不让你们分家,年年都给你们分地钱。现在要分家,而且分的还是地。 你大哥现在这个状态分了这点地用不了几年,抽大烟就都得抽进去。可你们得想想,你们还有两个大侄子呢。 谢小妹说,我不同意分家,家里挣钱的时候都给你们分钱,现在家里不挣钱,大哥还出去借钱花,你们现在要分家,当年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要一笔钱分出去呢? 谢地主了一口大烟,笑呵呵的对谢小妹说,分家也没有你的份,你吵吵个啥呀? 谢小妹撅个嘴气哄哄的说,没有,我也不要,有我也不分,都给大哥你。 谢三爷说 ,大嫂,小妹,你让我们把话说完,我们不是那个没有心的人,大哥这些年对我们啥样我们知道。 我们哥几个都合计好了,把地分成五份,这其中有在北京联系不上的老五一份,那份先让二哥帮他管理了。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分走这些地,也没有权利分走这么多。 但是我们有言在先,什么时候?大哥,你家老大要是结婚分家另过,我们将我们手里的地每人分给他一半。 也是确保我们老谢家祖祖辈辈有地种的唯一办法。 今天把王兄弟和几位老人找来,就是让他们做个证,我们也写个字据。 大哥大嫂,还有小妹。你们看看这事行不,行?咱就这么定了,这都是我跟二哥和老四研究好的。 谢地主说,行,行啊。 谢大奶奶说,自从这满洲国成立,你大哥又抽了大烟,咱老谢家的家产是一直在缩水。现在已经变成了这100多年以来最穷的时候,你们还能这么想?大嫂,感谢你们呢。 谢二爷说,大嫂,我们也是没办法呀,我们还想了,如果大哥没有钱,要继续卖地,那他不要卖到外村去,我们哥三个花钱买,钱也不少给。 王招艺在想,如果满洲国不成立,日本人不来,不抽这么多的税,不交那么多的公粮。那么谢家山还是谢家山,谢家地还是谢家地,谢地主抽鸦片就是活活抽死也不会动谢家家产的冰山一角。 即使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如果谢地主不抽大烟的话,这个家族虽然不那么家资巨富,但也能顺顺利利的团结下去。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谢地主的地只剩下了几百亩,而且都是山地和沟地,当然其他哥几个分走的也是山地和沟地,最好的地已经被日本农民给种了。 秋收过后,马上进入冬天,老百姓都开始猫冬了,王家的粮食不够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他趁着谢地主家的粮食还没有卖完,就先买了一些,确保自己一年的口粮能够。 就这样,他所拥有的口粮大部分都是黄豆和玉米,高粱米,水稻基本上已经被日本人全部收走了,家家都没有多少,也不好买。 如果想吃大米,最好的办法就是拿钱到柳河县的二鬼子那去买,他们分发的口粮就是大米,但钱是不能够乱动的,现在已经不进钱,王招艺也不会轻易去买大米。 他绝对不是那种闲着的人,既然闲下来了,粮食还不够吃,他就开始研究,不用种地,能弄到吃的。 在这一点上,谢家的大少爷绝对是一把能手,别看他从小家里就不缺钱。但上山打鸟,下河抓鱼,春天的野菜,秋天的蘑菇,每一样他都在行。 王招艺跟着他,不会放过每一次能弄到吃的的机会,春天的野菜晒干,秋天的蘑菇晒干,连鱼都要晒成咸鱼干,腌各种咸菜,酸菜,有几次他们还抓住过野鸡和野兔。 但这些东西还都不是主粮。王招艺 的粮食总是不够,总是需要去买。 实际上,所有人的粮食都是不够,大家已经从很多年前的大米干饭变成了现在的玉米稀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吃稻糠。 在这个连年丰收的地区,人们因为粮食不够吃而过着艰难的岁月。 在艰难困苦中,时间来到了民国三十二年秋,满洲国政府疯了,也可以说是日本人疯了。 凡是从八月份到十月份,没有缴够公粮的人家,都需要进行搜查,实际上,大部分都没有缴够公粮。 院里进来了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手里端着枪,还有两个人手里木棍。棍子的一头非常尖,中间还有槽。 带头的人说,把你家的公粮本拿出来。 小梅拿出公粮本,带头的人看了一眼,说这也不够啊,差不少呢。 王招艺说,我家地少,而且全都是山地,打的粮也少,就这些了。 带头的人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你看好了,五亩地是收五亩地的粮食,五十亩地是收五十亩地的粮食。 好地多交孬地少交,但你这也交的太少了,给我搜。 小梅拦在门前不让进,说,你们这是收粮吗?你们这就是抢粮,抢走了我们的粮食,就是断了我们的命。 带头人说,我们可不是抢粮,我们是正经的收粮,你公粮要是交齐了,我们根本就不来,在说搜出来的粮食是给钱的。 小梅说,你给多少钱呢?你给三斤粮食的钱,到手我都买不了一斤粮食。 带头人说,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定的,我只负责收粮。 他们拿着枪,王招艺有点害怕,他将小梅和小妮子拽到一旁,任他们搜。 这伙人将王招艺他家所有的粮食都从西屋搬了出来,又拿出了秤。 称出了一袋对王招艺说,这是明年的种子,剩下的按政府收粮价,我们给钱。 王招艺哀求的说,大哥留点不行吗?我家四口人,老的不老,小的不小都能吃着呢。 带头人说,留不了啊,兄弟,我把话挑明了,就你们家交这点粮,加上我搜出来点粮,你能没藏粮吗?就是我们没找着,保不齐还得来第二趟。 小梅哭着说,还来,家里都没有粮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带头人说,给钱,咱们走。 实际上,王招艺和小梅在粮食刚刚下来的时候,就偷偷的晒干了一些装在提前做好的木箱子里,埋在了柴火垛下面,想要拿出来得将柴火垛全部移走。 就这样,小梅仍然坐在地上哭着说,我让你都藏起来,你就是不同意,非要在外面留点,这回好,一共就留了六七百斤粮食,种着东家的地,能不给东家分点吗?咱家都得喝西北风。 2023年10月10日 第73章 可怜江姑娘 在谢家堡子,每家都会藏粮食,只不过有人藏的好,有人藏的不好,藏不住就会被收走。 但无论怎么说,偷着留下的只能是玉米和黄豆。因为水稻种植面积小收的早,收水稻的时候,会有人看着,一点都藏不起来。 人们留下的粮食多,谢地主自然就分的多,人们留下的粮食少,谢地主自然也分的少。 今年谢地主分的粮食就更少,没有办法,要想抽鸦片,他还得继续卖他的地。 王招艺跟谢地主分完粮,一共就剩下不到400多斤的粮食。不够吃是一定的,他的钱已经花完了,没有办法,他只能动用水缸下面的银元。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钱,不是每个人都有粮,大部分的人有一些粮食够吃上一段时间,但是没有钱。 而像罗白事和老江家这些人,他们既没有钱,粮食也没有藏好,都被收粮的人给收走了,基本上只留了种子。 罗白事家还可以,他走南闯北到处帮忙落下的人情也不少,借点粮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家老两口体弱多病,他们种的地本来就打不了多少粮食,而且全都被人收走了,给的钱更是少的可怜。 离过年还有些日子,江家就断粮了,也只能四处借粮。 王招艺,小梅和小妮子正在院里磨苞米面,江家老太进院了。 小梅说,大娘,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串门呢? 江家老太说,梅呀,我天天都有空,平时不来呀,是不想麻烦你,今天呢,大娘是有事求到你这了。 他家的粮食全都被收上去了,全村都知道。小梅已经想到他是来借粮的,所以对着王招艺使了一个眼色,一直是不借。 小梅说,大娘,您女婿在县里政府上班,你有啥事能求到我这啊? 政府上班能咋的,不照样跟咱们一起吃苞米面豆面吗? 小梅说,那可不一样,虽然跟咱们吃的一样,可人家毕竟是吃皇粮的,有薪水。 你是不知道啊,他家现在两个孩子,那点薪水不好干啥?再说了,有钱也买不来粮食啊,县城能买多少粮食,那都有数的,不够吃。 小梅说,那也比咱穷苦老百姓要强的多。 强啥呀,今天大娘来求你,就证明他不比你强。 小梅说,行啊,大娘,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不瞒你说呀,小梅,咱家断粮了,秋收过后,收粮的一点也没给我们留。我和你大爷这段时间把留的种子粮都给吃了。 小梅说,啊,你把种子粮吃了,来年怎么办呢? 江家老太眼泪在眼圈说,孩子,那我和你大爷也不能看着那点种子粮不吃活活饿死啊,走一步算一步。 小梅说,那你女婿也没说帮衬帮衬你。 我不跟你说了吗?别说他不如你,他可能都不如我呀,这不今天大娘我就求到你这儿了。 小梅看着江家老太,心里特别酸楚,但是仍然不想借,因为现在粮食就等于是命。说,大娘。 我家的粮食也不多呀,你没上老谢家和别人家去看看吗?我们家一家四口,个个能吃,关键是粮食少啊。 二爷家去年借的粮食还没还呢!东家现在抽大烟,自己的粮和钱都不够他用。 那大娘刚才也去了,但没借出来,东家变了,现在除了大烟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小梅说,那咱村那几家种地多,有点钱的,你没去试试什么老吴家老徐家? 哎呀,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老吴家,咱没跟人家办过事儿,这徐老财的粮食谁能借出来呀? 正说话,王招艺已经递上了一袋苞米面,足足有个十斤八斤的。 小梅眼睛都红了,咬着牙不说话。 江家老太抱着粮袋眼含热泪说,王老板要说咱村的有钱人,除了姓谢的,那就非你莫属了。 要是有粮或者有钱,能不能多借我点,让我支持到开春?等年景好了,大娘一准还你,多还你。 王招艺虽然看着江家老太可怜,但她还想借的更多,王招艺属实为难。 小梅板着脸说,大娘,这粮食也是我家的救命粮,年年要没有周二和大凤子给点,我们也不够吃,也一家四口人呢? 江家老太眼泪已经掉下来了说,行行行,大娘,这就感激不尽了。 送走江家老太,小梅也哭了。人家老谢就不借,老吴就不借啊,老徐家也不借,就你借,你有钱呢!想借他了,咱吃啥? 王招艺说,一个村住着,都挺不容易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没有粮了,咱不还有点钱吗?哪天我再去买点不就完事了。 小梅说,是有钱,但你不知道吗?这二年咱把你从刘妈那拿来的钱和你做买卖挣的钱,全都花没了,已经动用缸底下的银元了。 这满洲国像疯了一样的,今年都已经开始抢粮了。 你知道这样的情况到啥时候啊,要是再有几年咱的钱够花吗?关键是咱没有地呀,有地的人,也没往外借粮啊! 王招艺再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小梅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可自己也并没有做错。 马上就过年了,无论怎么困难,也无论怎么穷,家家都会想方设法弄点白面包点饺子,王招艺家也不例外。 他拿了两块银元到柳河县兑换成了满洲国的钱,经人介绍,在二鬼子那。买了20大米和5白面。 剩下的钱他还想在柳河县买点别的,但他发现他什么都买不了,因为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供给制。 看着柳河县繁华的不得了,但是什么都买不到。 到处都是烟馆,妓院,赌场,这些烟管已经没有个人的了,全都是公家的,你要想抽大烟就得来这里,不然就又犯法了。谢地主,每天都来。 而赌场也不像很多年前只有谢三爷开的一家,而是很多家,只要你交税,谁都可以开。 而妓院就更不得了了,王招艺记得自己很多年前来过一次,专门找妓院,没有。 可现在不但有妓院,还有日本妓院。还有很多暗娼,这里面就有谢家堡子的人。 什么都买不到,他不想再转了,赶的驴车慢慢的往家走。 他感觉驴车一晃,回头望去,一个人已经从他的驴车上拽走了一袋粮食。 粮食可不能被人抢走,这是他家过年用的。 王招艺赶着驴车就追,抢粮食的人身材十分矮小瘦弱,抱着粮食跑的不快,而且姿势很奇怪,有点撇了腿。 王招艺看着前面的人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胡同,他的驴车慢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那是老伙家从前的库房,一个死胡同。 他把驴车停在胡同口,小黑驴非常听话,它是不会跑的,他简直奔胡同里边走去,这时那个抢他粮食的人正在往外跑。 看到王招艺过来,他又转身往里跑,可没跑多远,他就停住了,没路了。 他慢慢的靠近这人,抢他粮食的人背对着他,面朝着胡同里边的墙,抱着粮食不动。 他也不敢轻易靠近,毕竟对方是贼,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不过不是很害怕,因为对方身材矮小而且瘦弱,自己手里还拿着赶驴的鞭子。 你把粮食放下,你就走,我不报警。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粮食,没有任何举动。 我再说一遍,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快过年了,我也需要粮食,你把它放下你就走,我不报警。 那人紧紧抱住粮食,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王招艺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反正他是小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举起手中赶驴的鞭子,对着那人就是一鞭子。 抢粮食的人被打的,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他听出来了,这是个女人。 那人说,打就打,打完你就走。粮食我是不会给你的,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几鞭子。 王招艺听声音特别熟悉,由于现在比较激动,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对方是谁。 一个女人,你还出来偷东西,你这都不是偷啊,你这都是抢粮食,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不给我,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女人说,你走,打你也打了,骂你也骂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我没喊人,你还喊人,你还能干啥呀?把你抓起来呀,把你关进大牢里去啊。 女人说,我要是喊人的话,就说你抢我粮食,你要耍流氓,说你要强奸我。为了这点粮食,你不至于想坐牢? 你是日本人吗?你是二鬼子吗?我这粮袋里头装的是大米。 你喊人,你能说清楚吗?中国人允许吃大米吗?说我要强奸你,我他妈最不吃这一套。 女人抱着粮食慢慢的蹲下,开始哭泣。 王招艺怎么听,这个女人的声音都是那么的熟悉? 他在努力的回忆着。自己所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实在想不出来,他也只能对这个女人说,我认识你。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粮食放到一边,看着王招艺大声的哭泣。说,哥,对不起。 虽然女人管他叫哥,但他还是没有认出对方是谁,他慢慢的靠近女人,然后蹲下用手摘下了对方的棉帽子。 看了老半天,他才认出来是江家姑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自己的印象里,江家姑娘又胖又矮又黑,而此时的江家姑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她皮肤洁白而细腻,皮肤细腻可能是因为现在不用在地里干活,毕竟嫁到了柳河县。而脸上的白看上去更像是营养不良的那种惨白。 从前圆圆的大黑脸,现在已经变成了椭圆形的小白脸。 你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江家姑娘说,是,不但你认不出来,我现在自己照镜子,都感觉自己不认识自己,挺吓人的。 不不吓人,还是现在好看,比以前强多了。 江家姑娘说,我回娘家的时候少,你到我爹那去的时候也少,咱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我也不是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吃不饱啊,哥。 你不是嫁到柳河县里?那个姓赵的厨师吗?他不是在政府上班吗?你们咋还能吃不饱呢? 江家姑娘说。哥呀,这年头不好过,吃不上饭的人多。 县政府里的头头脑脑都把能换的人,全换成了自己的亲亲故故。 孩子他爸不当厨师,已经有二年了,在日本人开的烟馆里打杂,给不了多少钱。 我来的时候他就有一个孩子,我又生了两个孩子。 一大家子全靠隔三差五凭票领那点苞米面和豆面,饿呀! 那你一个女人家也不能出来偷粮食抢粮食啊,想想别的办法呗。 江家姑娘说,我能有啥办法?孩子他爷爷奶奶都没了,只能靠我爹妈隔三差五给我送点苞米面,今年他们的粮食也被收粮队收走了。 王招艺想说,你父母已经四处借粮,没有借到,只在我这儿借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家姑娘说,前段时间我爹还给我背来了少半袋苞米面。 我知道家里没啥粮,我也不能总回家去要啊,爹妈也得吃饭呢。 王招艺听到这句话,心里特别不高兴,你老江家老头老太太把自己的粮食给姑娘送去,然后到我家借粮。 是你爹妈不容易,你也不容易,谁都不容易,我不也不容易吗?边说边伸手拿粮袋。 江家姑娘一下就扑到了粮袋上,带着哭腔说,哥,哥呀。 这半袋粮食你就给我,我知道你有钱,家底厚,不差这点。 王招艺看着江家姑娘,抱着粮袋哭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是手可没有松开。 妹妹,快过年了,我家也没有大米呀,就剩点苞米面了。 江家姑娘说,哥,我家连苞米面都没有了。哥,你别拽,你别拽,我有话跟你说。 王招艺松开手。 江家姑娘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粮食,用另一只手擦着眼泪说,哥,你是不是说我比以前好看? 王招艺看着她,确实比结婚之前,瘦很多,白很多,不像农村的大傻丫头,更像是城里的少妇。 是比以前好看。 江家姑娘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眼睛里放出哀求的目光,面目都有点扭曲了。 说,既然我比以前强,你把这袋粮食给我,你想怎么样都行。 王招艺明白她的意思,但不知如何回答,他往后退了一步。 江家姑娘已经哭的,泪水和鼻涕顺着下巴往下流。她用一只手哆哆嗦嗦的解开了前胸的两个衣服扣子。 你不要这样,把衣服纽扣扣上,天太冷了。 江家姑娘神情呆滞的说,哥,你要是嫌冷,先让我把粮食拿走,明天我就回娘家,你到我家去。 王招艺看到江家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朝着自己这边。但眼神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20斤大米仅仅就是20斤大米,王招艺的心都要碎了。 这还是谢家堡子,那个孝顺父母说话霸气,随时都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江家姑娘吗? 你走,粮食你也拿走,明天你也不用回娘家去,我什么都不要。 2023年10月13日 第74章 艰难的生活 你疯了,你是疯了还是你傻了?那是大米,20斤大米,他江家姑娘现在长的再好看呗,你不也没碰她吗? 你把大米给了她,咱家过年吃啥呀?还吃苞米面混豆面啊!小梅在疯狂的怒吼。 钱花了,大米没拿回来,不说出个理由来是不行的。王招艺也只能跟小梅说实话。 那不还有五斤白面吗?过年包点饺子就得了,咱家断不了粮,饿不着。 小梅哭着喊着说,你说的轻巧,咱家没有水田。咱村有大米的,谁敢往外卖,谁敢往外露?都得挖地三尺藏起来。 王招艺无话可说,低头不语。 小梅继续说,不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从他借了咱家的粮食,连个面都看不见,影都摸不到。 我得上老江家去,把我前两天借给他的苞米面给要回来。另外告诉他,让他姑娘把我们的大米给送回来。 你给我站住,老江家老两口要是哪怕有一点粮食,能借到咱家不? 他姑娘要是有一点粮食,能不能今天在柳河县大街上动手抢粮,低三下四的求我。快过年了,他们断粮了。 小梅坐在门槛子上抹眼泪说,你占江姑娘便宜了。 没有。 小梅说,真没有,是不是? 真没有。 小梅说,好,既然如此,我到老江家去,告诉他,让他姑娘明天把20斤大米拿回来,我给她20斤苞米面一样吃,白给她行不? 他没有吱声,小梅做的不过分。 小梅走了,他坐在炕上抽烟,胡思乱想。两个孩子在西屋,柱子正在叫小妮学认字。 他们都不小了,但是父母的吵架,他们不会参与,两个孩子都非常听话,懂事。 王招艺在想,李家老三死的时候,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了自己。那个时候的谢家堡子,只要有劳动能力,家家有饭吃。 自打满洲国成立以来,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难到现在,不但买卖做不了,连饭都要吃不上,可地里的庄稼一点都没有少打。粮食都哪去了?钱又都哪去了? 如果照这样下去,自己手里这点钱,加上那五亩山地,不知道还能维持多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将这两个孩子抚养长大成人。 忽然,他听到门外仓促的脚步声,他能听出是小梅,但是脚步声有点仓促而杂乱。 小梅进屋的时候脸色是刷白刷白的,喘着粗气身上还有雪,好像是摔跟头了。 你怎么了? 小梅面色惊恐,磕磕巴巴的说,江,江家老,老太和老,老头上吊自杀了。 王招艺噌的一下从炕上蹦了起来,说,你听谁说的? 小梅说,我进屋看见的。 那你回来干啥呀?直接喊人救他们呢。 小梅说,喊啥人呢,屋里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去的时候路过吴大家,吴大媳妇说他俩没在家,可能上姑娘家去了,烟囱两三天都没冒烟了。 快,你去喊东家,我去喊大伙。 江家的院里院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王招艺和大伙已经将老两口放了下来,停在院子里。 江家姑娘和赵厨师到的时候天已经黑的有一阵了,是谢地主找人通知的他们。 哭,就是哭,除了哭,还是哭,不光江家姑娘自己哭,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哭,连白天要找他家算账的小梅都在哭。 说老两口是上吊自杀了,还不如说他们被活活饿死了,满屋找不到一点吃的,没有一粒粮食。 丧事办的很简单,老两口一点钱也没有,当然江家姑娘也没有。 还是谢二爷,出钱买了两口薄皮棺材,因为他们现在种的是谢二爷的地。 靠的江家前几年随出去的礼钱,江家姑娘也勉强收了一点钱,才办了两桌葬礼的丧宴,来答谢大伙帮忙。 过年了,虽然老王家只有五斤白面,用来包饺子,但这个年过的还是让人感觉特别幸福。因为他们没有被饿死,他们还活着。 小梅再也没有提江家姑娘抢走20斤大米的事,吃苞米面和豆面也能活着,活着就比饿死强。 为了不被饿死。为了有钱花。过完年,王招艺提出了一个叫所有人都反对想法。 他要出去做工,而且走的很远,做的还是日本人的工? 日本人在柳河县贴出告示,大量招工,而且工资待遇特别高,但是走的很远。 这种事情这几年就有,但是今年的工钱特别高。小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因为他知道王招艺干不了活。 但王招艺很执着,说如果自己能够出去做工,那么不但家里能吃上饭,柱子也可以继续上学。 柱子也是反对的人之一,因为他并不想上学,他也想出去做工。 在别人的眼里是同不同意王招艺做工,而在柱子的眼里。问题是自己出去做工还是爹出去做工? 而在小梅这,这个问题,谁也不能通过。最后没有招,她只能找来了大凤子。 大凤子说,哥,我坚决不同意你出去做工,你家冬天的粮食要是不够吃,我今年多往这拉点。 你要是没有钱花,我哥给我留下的钱,我还有,你用多少,我给你。 你给我,你不也一家人的吗?弄点粮食不也得东藏西藏的,怕被日本人收走吗? 你哥给你留下的钱就是你的。我不要再说我有钱,你嫂子知道,我就是有点呆不住了,再说这工钱给的也多呀。 大凤子说,我不管你怎么说, 给日本人做工,肯定是不能去,不但你不能去,孩子也不能去。 没钱咱也不去。既然你说你有钱,那咱就更不去。 虽然王招艺说自己有钱,但是埋在水缸下面的银元可不多了。 房梁上面还有100块银元,那是留给张大强的,无论如何是不能动的。 我跟你们说不明白。 大凤子,说,好,哥,你跟我说不明白,那你就去问问东家,如果东家同意我这个当妹妹的就不管了。 小梅说,咱家的事,问人家干什么,他同意,我也不同意,就是不能去。 但王招艺还是来到了谢地主家,谢地主给出的答案仍然是不应该去给日本人做工。 谢哥,你讨厌他们,我也讨厌他们。但是我们不得活着吗?活着不得用钱吗? 谢地主说,有些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就别走了,一会儿你三哥来,你问问你三哥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谢三爷就来了。一进屋就说,呀!我大哥来找你做个证明人呢? 给王招艺说的有点糊涂了,谢地主连忙说,我没找他,他自己来的,找我有事儿,就算找你有事。 谢三爷说,找你有事儿,就是找你有事儿,咋又变成找我有事儿了?行了,兄弟,有事你就说! 三哥也没啥大事,不至于惊动你,就是我想出去做工,不过家里的和谢哥都不同意。 谢三爷起身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现在的谢家没有长工,只有一个短工,而且还不怎么来,因为给钱少。 谢三爷回来关上门说,你是不是看了这两天柳河县里贴的告示? 对,三哥就是那个。 谢三爷说,以前,柳河县也贴过两次这样的告示,这也就是在这儿换个地方,我都不敢说, 这种高工资的活十去九不亏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能听懂吗? 一句话,王招艺就听懂了说,行哥,我不去。 谢三爷说,这日本人的工啊!能不干就不干,我这么跟你说,这日本人不管是在咱中国还是在外国,现在仗打的并不顺利,跟他一伙的打的更糟。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柳河县里的日本兵有点见少,还有就是那些所谓的农民,就剩下妇女和儿童,人都哪去了?都被拉去打仗了。 你们是听不到国军那边的广播,所以你们不知道咋回事儿,但日本人的电台可以搜到。 就我跟你们说这些话,一定要保密,千万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就是你们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能说呀。 行,三哥,你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你们研究你们的事,我就先走了。 谢三爷说,停停停,来都来了你别走了,在这给我和大哥做个证明人。 证什么明啊,你哥俩有啥事还用证明吗? 谢三爷说,我大哥要卖祖宅。 王招艺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谢地主,谢地主说,没办法呀!兄弟, 现在地不多了,也不能再卖了。 我也不能光顾自己抽大烟,家里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谢三爷说,大哥,按理说这谢家的主宅也应该有我们兄弟几个一份,但是前些年,尤其是满洲国没有建立之前。 你把这个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资产逐年递增,所以在分家的时候,我们哥几个都没有提的祖宅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抽大烟卖了谢家的地,现在还要卖谢家的主宅。咱就不说这主宅里头有没有我们哥几个一份? 你把这主宅卖了,你两个儿子将来娶媳妇怎么办? 谢地主说,地也没有多少了,房子也没有了,他们能不能娶个媳妇儿还不一定呢? 再说不卖这房子,别说我没有钱抽大烟,就连老二上学都费劲。 谢三爷说,大哥,你别说这话,老二上学用你拿几个钱呢?除了我和二哥给拿钱,剩下的就是老四在学校照应的。你就说这祖宅不卖行不行? 谢地主说,不行。 谢三爷说,好。大哥,你要是非卖不可的话,那你卖给别人不行,必须卖给咱家自己家人。 谢地主说,别人再有钱,他买咱谢家堡子的房子有什么用?在谢家堡子能买起我这房子的,不就是你们这三个兄弟吗? 说白了,老四还不算他没啥钱。剩下的就是你和老二,老二要是买的话,还得欠我一些钱,我就是想卖给你。 谢三爷说,行,大哥,你要能这么想的话,你说个数。 谢地主躺在炕上吸了一口大烟,然后又吐出来,我不说。 王招艺听着他俩说的话,手心都出汗了,这是曾经柳河县最大的地主,最有钱的人,现在已经沦落到卖房子的地步了。 而买他房子的人是他自己的亲弟弟,现任的柳河县警察局长。是一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马首是瞻的人。 现在这两个人因为钱的问题,谁也不肯先说出口,一个怕给多了,一个怕要少了。 谢三爷说,不说不行啊?既然你想卖掉咱家的房子。那你心中肯定就一个数,你不说出来,你想卖给我,我怎么给钱呢? 谢地主说,老三,你买就你说的算,别人也买不起,我不也没有卖给别人吗? 给贵了,钱你也没有给别人给你哥了,给便宜了,房子我也没有给别人,给我兄弟了。 谢三爷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王招艺的心里在想,这不是二万,谢三爷的意思是两千块钱。 两千对于满洲国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可对于谢家的这片大宅子来说,真的不多。 就不说这一溜两行的房子,就是这一圈高大的院墙,加上很多的牲口圈,还有那么多的粮仓,这两千块钱也盖不下来,何况还有地皮呢。 现在的钱可不像满洲国刚成立的时候那么值钱,购买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在自己的眼睛里,谢地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但见谢地主抽了一口大烟,然后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个算盘,噼啦啪啦的打了几下。 我得买个民房住,家里还得花钱,剩下的钱也就只够我抽两年大烟,成就这么定了。 谢三爷的表情很无奈,很生气,很纠结,很伤心。大哥,这2000块钱不包括你在墙外后盖起来的四间给外地长工住的房子,这样你就不用出去买民房了。 将来老大老二要是成个家也有个住的地方,兄弟有言在先,就像当年分家一样,我承诺你家老大成家顶门立户之后。 将我们当年分家分走的地还给他一半,这个祖宅不管到什么时候如果你或者我侄儿有钱了,拿两千块钱我就还给你们。 王老板,你听清了吗?你给我做个证。 王招艺赶紧说,听清了,听清了。三哥我听清了。 谢地主说,这大烟我永远都戒不掉,这房子卖给你,我就不准备赎回来了。只要你能兑现地的事,哥就心满意足了。 王招艺回家的时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满洲国能让富人变穷,能让穷人变得更穷,能让特别穷的人活活饿死你。 而日本人十指不沾泥,天天吃大米,难道日本人真会像谢三爷所说的那样,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吗? 没有过多少天,他就感觉谢三爷说的有道理了,因为日本人也会害怕 ,他们害怕被轰炸。 2023年4月1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75章 假重人参真抗联 柳河县不算什么重镇,更不算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但是他有火车道有火车站,好像还有军用机场,应该属于军事意义上的交通枢纽。 以前只能在报纸,在柳河县的广播站听到日本军队轰炸某某某地,从来没有听到有哪个国家的飞机会轰炸日本或者轰炸满洲国。 当然,现在的报纸上也没有写,广播里也没有播,说什么人会轰炸满洲国,但现在满洲国的大部分地方,包括柳河县在内,已经开始为被轰炸做准备了。 由于谢家堡子离柳河县很近,就被划归了防空范围以内的地区。 柳河县里有防空洞,但是防空洞并不是给老百姓进的,老百姓只能在自己家里挖一个像地窖一样的东西。 窗户都染成了黑色,就这样,到了晚上还需要用各种东西被单被子什么的将窗户堵住。如果打灯不能让外面看到一点亮光,否则就视为通敌。 这个问题不光是针对中国人的,连日本人也要遵守。不管是赌场烟馆还是妓院。就算是日本人的妓院也要遵守这项规定。 到了晚上,柳河县大街上的烟鬼,赌徒,嫖客依然很多,但是一点灯光都没有,他们像幽灵一样到处乱窜。 一旦防空警报拉响,所有的人都需要钻进自家准备的防空洞里,直到警报解除,当然,全都是演习。 如果有人不遵守这项规定,轻者一顿毒,打重者蹲监坐狱。 虽然谢家堡子也在防空范围之内,但是这些规定对于他们来说等于形同虚设。 地窖每家都有,冬天用来存储白菜与土豆的,就拿地窖来应付防空洞的检查。 至于说晚上不让露出灯光来,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要穷疯了,油灯的油是要花钱的。即使没有防控检查,谢家堡子晚上也是没有灯光的。 演习的时候拉响防空警报,如果柳河县不来人检查,那么谢家堡子的人是不会钻进地窖的。实际上也没有人来检查,只要你不露出灯光就行。这些人的死活是不在满洲国政府和日本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不过这种种迹象表明,谢三爷说的是对的,日本人仗打的并不顺利,他们已经害怕被别人轰炸了。 给日本人做工是不可能了,还得研究自己家的五亩地,有空闲时间还得腌咸菜,晒干菜,吃饭已经成了所有人的最大问题,所以种地就显得比以前更加重要。 谢家堡子今年种地跟往年最大的区别就是谢地主的儿子,谢老大开始种地了,以前人们都叫他少爷,但他并没有一个少爷的样子,每天都跟穷苦的人的孩子打成一片。 现在人们都叫他谢老大,他却非常有种地人的样子。 春天到开犁的日子,他没有问他爹,就通知大家种地了。王招艺有点不明白,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侄子是怎么学会这本领的。 虽然种地得出来的粮食大部分会被日本人所收走,个人只能将粮食藏起来,才能够有饭吃,但人们春天种地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减退。 王招艺的地种的还算顺利,虽然是山地,但这个地方,很少大旱或者大涝,多少还是会打一些粮食的。 唯独让他头疼的是自己的儿子李大柱,感觉跟谢老大小的时候犯了同样的毛病。 谢老大小的时候是不读书不上学,而柱子的毛病是不乐意种地。 虽然这爷俩想去打工的想法都没有实现,王招艺能每天下地干活,而柱子却四处乱窜,抓不着影。 这天柱子回来对王招艺说,爹,我要出去打工了。 柱子今年也有17了,高小毕业之后就没有上中学,这是王招艺的遗憾。 辍学之后一直在家,今年春天也张罗着跟自己一起去给日本人做工,但是没去成。 最近小梅也张罗着想让他出去干点什么。最好是不要走太远,到谢三爷和谢二爷的家里去帮忙种地,但是柱子是说什么也不肯去的,他最不喜欢种地。 前一段时间也有他的同学约他一起去新京干点什么,但是小梅没有同意,嫌太远了。 除了舍不得他走太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再过二年满18周岁,他需要服兵役。 这在高小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了他家,王招艺最讨厌当兵,但现在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招艺说,上哪去呀? 柱子说,到我老姑那去。 呀!你老姑现在都开始雇人种地了,这么邪乎吗? 柱子说,我说的不是,大凤老姑。 这时小梅笑着说,真稀奇哈,你爹是河北人,在咱这嘎达就她张志凤是你爹最亲的人,你叫老姑。 你去河北了?就算你去河北了,你也找不着老姑,你爹哥四个,压根你就没老姑。 小妮子说,我哥说的是我铃铛老姑。 柱子说,爹娘,我问你们,这周铃铛我叫什么?是直接管她叫周铃铛,还是管她叫姨? 把王招艺和小梅都给问住了,他俩想一想,小梅说,对,是叫姑。 这周铃铛她家听说过的也一般,他家能用什么人呢?再说你认识他吗? 柱子说,你说我姑父啊,不姓钱吗?我认识,人可好了。他家没有活,他现在,在山上帮人种地,缺人手,我决定我也去。 小梅说,大儿子,你没事?你不是最不乐意种地的人吗? 柱子说,你们种的是啥呀?苞米,黄豆,人家我铃铛姑父帮人家种人参。 听说可挣钱了,我去打二年工,回来咱也种。 周铃铛婆家那个地区有很多人种参,有山参,家参,还有高丽参,本地人都知道。王招艺和小梅也知道。 那个地方我卖货的时候去过,这种人参的人,一天一天的呆在山上。呆在参地里,你能行吗? 柱子说,爹,你也太小瞧我了,多大了?再说他那是头半年不给钱供吃供住,半年之后每个月十块钱,两年之后学会了每个月20块钱。干一个月俩月的,要是干不了,我再回来呗,咱也不搭啥。 想的倒是挺好,服兵役怎么办? 柱子说,两年之后,政府让我服兵役,我就服兵役,不让我服兵役,我就种人参,你看行不? 王招艺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小梅,小梅说,你看我干啥呀?你是他爹,你说让他去,他就去,你说不让他去就不让他去。 看你这话说的,我是他爹,你就不是他娘了。 小梅说,锻炼锻炼也行,还能带出去一张嘴,反正在家也是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干。 那就让你去,去了你可得听你钱姑父的话呀!那人我见过两次,老实不爱吱声,你要是不听话,他也管不住你。 柱子说,行,跟他出去干活,我不听他的,听谁的,他现在就在咱谢家堡子,下午就走,我下午就跟着去,你和娘给我准备行李! 柱子当天就跟铃铛和姓钱的走了,王招艺给他带了一点钱和行李。 到了晚上,大凤子来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小妮子支出去,到前院玩去了。 大凤子说话有点支支吾吾,前言不搭语后语。 王招艺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呀? 大凤子说,哥,嫂子,你们让柱子跟那姓钱的走了,是咋想的? 小梅说,不就是种人参吗?出去挣点钱,干点活也挺好。 大凤子说,哥,嫂子,我跟你们说点事,你们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我家周二跟我说,他妹夫好像是土匪。 是什么? 大凤子说,是土匪就是抗联的。 小梅说,大凤,你咋不早说呢?这孩子都跟他走了,你才说。 你俩先别吵吵,大凤子,我问你这话周二是怎么跟你说的? 大凤子说,具体什么情况,我家周二也不知道,但是去过他妹妹家几次,回来就说那姓钱的,虽然老实巴交的,但是行为好像不正常,就说他是土匪,说他是抗联。 回来之后偷摸跟我学过几次,那跟咱也没有关系啊!我也没有在意。 我刚才回家了,我大嫂告诉我说柱子跟铃铛走了,我觉得这事不妥,我才来找你们的。 小梅眼泪都掉下来了,说,都怪你,叫他去种什么人参呢,这要是真参加了土匪对抗日本人,那不就完了吗?整不好是小命不保啊。 那怎么能怪我呢?我不也问你了吗?你不也说去吗?好事都是你们的,他妈有点啥事全怪我。 大凤子说,哥,嫂子,你们先别吵架。 我的意思是说,明天咱三个去一趟,一共不就30多里地吗?咱把孩子接回来。 小梅说,那肯定得接回来呀,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你说好,你确定他是抗联的人吗? 大凤子说,哥,我,我家周二说的也是感觉,没有看到人家怎么的? 小梅,你也别哭,大凤子你也别着急,明天我们去一趟,但去可是去,大凤子你不能去,他是你家实在亲戚,整僵了不好。 我跟你嫂子去那地方,我能找着,我们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孩子要是在那干活,我们就再说,要真是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们就把他领回来。 大凤子说,今天去的,明天就领回来,咱家的亲戚我不去好吗? 没啥好不好的,这事知道的越早越好。 大凤子走之后,小梅和王招艺又吵了一架。 这一宿两个人都没有怎么睡觉?尤其是王招艺,他又回想起来,在监狱里的时候。 小马并不比自己的儿子大多少。,他死的非常凄惨,虽然自己没有看到刀疤脸他们被杀害,但他们是不会活着走出监狱的。 这就是在他眼里,跟满洲国政府和日本人对抗的结果。 王招艺以前卖货的时候经常看到抗联的人。但现在不卖货,也应该能听说呀!好像最近三四年就没怎么听说有抗联的人。 再想想那姓钱的铃铛跟他结婚的时候自己见过他一次,之后也见过一次。怎么看都是一个庄稼汉,跟小马和刀疤脸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怎么也是睡不着。天一亮,王招艺就套好驴车,领着小梅出发了。 铃铛婆家这村,王招艺想当年卖货的时候来过几次,但是今天小黑驴足足走了半天。 现在的小黑驴已经是真正的老驴了,所以走的很慢,路上王招艺一再的叮嘱小梅到地方说话,千万要注意。 抗联的人都是好人,但他们可不是不杀人呐。对于那些真正的土匪,汉奸,走狗和日本人,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咱们只是来领回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能让他们误会了。 到了地方,铃铛家非常好找,因为整个村子姓钱的,只有他们一户。 他们的到来令铃铛非常惊讶,但同时也非常高兴,毕竟这都是娘家人嘛。 王招艺和小梅看到钱家是一个大家庭,老人孩子一大帮,虽然房屋很多,但也都破败不堪。 再看看铃铛的老公公,老婆婆,还有她的大伯子,小叔子。这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汉,老实人,说话最多的就属铃铛了。 他俩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人家怎么可能是土匪,怎么可能是抗联的人呢? 但来都来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铃铛把他们领进了自己的屋,问王招艺的来意。 铃铛,咱也是这么多年的关系了,都是实在亲戚,有啥话我可就不掖着瞒着了。 昨天我叫我家柱子跟你们来一起学种人参,但晚上我听人说你家男人是抗联的,我可没有说抗联不好啊,但咱都是普通老百姓参加抗联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我的意思是呢… 小梅说,你哥的意思是说,我们想把柱子领回去。 铃铛说,王哥,你还听人说的,听谁说的,不就听我二哥说的吗? 我二哥胆小怕事,他就疑神疑鬼,我这么跟你说。要不是娶了我二嫂,有你的帮助,他能过的这么好吗?他啥也不是。 不就是来几个种人参和收人参的吗?跟我家男人说话的时候背着他了,人参这东西是金贵玩意,怎么收怎么种?什么价钱?本来就需要背人,这叫行有行规。 我二哥他疑神疑鬼,就问我这些人是不是来路不明,是不是抗联的?估计回家是胡说八道了。 小梅说,不是抗联的,那不更好吗?那我们也想把柱子给领回去。铃铛你可别多心了。 铃铛说,看你说的,嫂子,我怎么会多心呢?咱们都是一家人。 这都中午了,我做点饭,咱们吃饭,吃完饭我就领你们上东家那去。让东家找人把柱子从地里叫回来,下午你们就领回去,你们看行不? 到了下午,王招艺和小梅想弄个究竟,跟着地主家的长工还有铃铛一起上了山。 人参都是种在山上的,当王招艺和小梅离老远就看到,柱子在认认真真的学活计的时候,说心里话,他们都有点后悔了。 2023年10月18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76章 难上加难,杀驴卖肉 我不回去才来一天,让我回去干啥呀?这活也不累,没有什么搬搬扛扛的。 东家家吃的好,住的好,我姑父对我也不错。 其实现在王招艺两口子也活了心,觉得不应该来这一趟,但是话一出口没法往回收啊。 铃铛已经看透他们的心思说,大哥,不行你就让他在这干。干上一段时间感觉不行,我把他送回去。 两人也只能借坡下驴了,表面上给铃铛一个面子。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土匪,更没有什么抗联。他们也想让孩子搁这待下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周二和大凤子都在他家等着呢。 王招艺和小梅看到大凤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梅说,你可真是孩子的好老姑啊,这一天没把我们俩给累死。 大凤子说,嫂子,我可不是开玩笑,周二就是这么说的,他就是抗联。 周二说,你净闹,我能说这话吗?这都是掉脑袋的事儿,是你听错了,到大哥这胡说八道。 大凤子都已经哭了,你自己说的话,你不承认,大哥大嫂现在也不相信我。 你们能不能小点动静?不要命了,咋的,还嫌麻烦不够多吗?周二没错,大凤子你也没错,这就是个误会。 一切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种好的五亩地。 他现在是谢地主家唯一的佃农,这五亩地承载了他家一年大部分的吃喝,到冬底他还希望为谢地主交上点粮。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研究什么东西能够放到冬天吃。也不是他自己,实际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河里的鱼可以做成咸鱼,晒干菜,晒山野菜。山上的核桃,榛子,梨干。一切能够存储的吃的东西,他都需要准备。 但这二年,尤其是今年。他干这些活特别费劲。由于十几年前日本人在他的大腿上扎了一刺刀。 这条腿阴天,下雨着凉都会疼痛,但是他不能停。因为整个谢家堡子,他的地最少,钱也不多了。 又到秋收季节,一到秋收季节,王招艺就头疼,这几年收粮队来的很早。 粮食刚开始收,他们就来等着,不需要干粮湿粮他们也要。按亩数算,不收购他们想要收购的粮食是不会走的。 人们要想少交粮,必须起早贪黑才能藏起来一些,虽然将粮食藏起来非常麻烦。 但是日本人给的价钱不如市面上粮食价钱的三分之一,老百姓得活着,得吃饭,那就必须要藏起来。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按理说收粮队来的早,走的晚,收的粮食也不少,但是仍然没有收够他们规定的任务。 秋收刚刚结束,这几年一年一次的秋收查粮就开始了。 缴纳购粮食数量的不算,剩下的就会挨家挨户的搜查。 地特别多的,人家缴纳完日本人所要的粮食还是够吃的,但是谁不想留点粮食,卖点私粮,毕竟粮食不够吃的人家很多,所以缴够公粮的人很少。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秋收查粮进行的非常顺利,谢家堡子的粮食被一车一车的往外拉。 王招艺不明白,为什么今年的粮食大家都藏不住呢? 当搜粮队来到他家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翻箱倒柜四处寻找连厕所都要用粮穿子捅上几下。 搜粮队的队长对王招艺说,你是自己拿出来呀,还是我们搜一搜啊,如果我们搜出来的话,那可就不是你缴纳那些。 王招艺和小梅说,没了,真没了,去了种子没剩几袋,本身我家地就少,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搜粮队的队长说,你靠种地吃饭,我靠收粮吃饭。 你把粮食拿出来,你可能就没有饭吃,我能理解。 但是我收不回粮食去,我就没有饭吃,你也得理解。 既然你不把粮食拿出来,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上支下派,被逼无奈呀。 来呀,把他家柴火垛给我挪开。 小梅就像疯了一样,往上扑,保护自己的粮食,但是对方有枪也有刀。 王招艺知道刀枪不长眼,这些人找到了粮食不拿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抱住小梅,小梅在疯狂的哭泣,在呐喊还我粮食。 搜粮队的人从柴火垛底下翻出粮食,然后拿出秤开始称。连之前秋收的时候缴纳的加这次被他们搜出来的,王家的粮食已经没剩多少。 称完分量之后,又拿了两袋,这是对他们长藏匿粮食的惩罚。 队长拿出一沓钱递给王招艺说,这是你家粮食卖的钱,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出你家的粮食藏在哪吗? 王招艺和小梅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们不知道。 队长继续说,那是因为有人举报你们。 同样的道理,你们后面还有五十多户人家,你随便告诉我一户他家的粮食藏在哪,我就把惩罚你两袋粮食还给你。 如果你能说出两三家,那我不但把惩罚的粮食还给你,我再给你两袋。 小梅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哭了,她在思索。 王招艺说,你想啥呢?谁家的粮食藏在哪?我们一家也不知道。 小梅没有说话,她看着王招艺,那种委屈的表情无法表达。 搜粮队的队长说,你家的粮食这么少,都有人举报你们,你们再说出一两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年头良心值几个钱呢?人都要饿死了,谁他妈还讲良心呢?说。 小梅的表情是痛苦,悲伤与无奈,但是眼神可不呆滞,她在思索着要把谁家藏粮食的地点说出来。 王招艺跟她过了十几年,一眼就看出来她要干什么。 他蹲下紧紧握住小梅的手,说,能活咱就活,不能活咱就死。 小梅抬头看天,然后紧闭双眼流着眼泪说,那就死,我不知道。 搜粮队的队长说, 好,有志气,如果谢家堡子的人都像你们两口子这样,我收不上来粮食,也没有怨言。 来,把罚他那两袋粮食还给他。按照满洲国的规定,我没有多拿你一斤粮食,没有少给你一点钱,希望你能熬过这个冬天。 五亩地,今年打下来的粮食足有1500斤。去掉种子。再去掉被收粮队收去的。剩下来能吃的最多不超过500斤。剩下的要跟谢地主四六开。就算柱子不在家。剩下三口人。一头驴一只狗。 算来算去也不想再算了,别说接上溜了,开春也到不了,能到过年就不错了。 王招艺在算这些的时候,小梅依然坐在地上哭泣。他看着小梅,她只有36岁,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现在瞅着就像40多岁,50岁的人一样,今年开始就要跟自己挨饿了。 小梅说,套车。 王招艺说,啊。 小梅说,套车把剩下的粮食给东家拉去一半,去年就没给多少,今年就更少,哪天饿死哪天算。 搜粮队还没出村,王招艺就赶着小黑驴拉着200斤左右的粮食跟小梅一起到了谢地主家,现在的谢地主家已经不是宽敞的大院,而是旁边的门房。 哥呀,就这些粮食,都被收粮队收走了,我留下一半,拉来这些。没多少,你看一眼,不行我就给你俩钱。 谢地主,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抽了一口大烟,又用食指在鼻子底下蹭了两下,起来望着窗外说,就这点儿啊,还不够我抽两天大烟的呢。 那就抽一天!哥。 你哥的意思是,今年不要了,谢大奶奶说。 嫂子,我听出来了,可拉都拉来了,我不能在拉回去,咱家就我这么一个佃农,还能不交点粮食吗? 谢地主说,那你放着! 谢大奶奶说,你看,不说好了吗?送粮多就要,少就不要,这怎么又变了? 谢地主说,你没听他说吗?不准备拉回去,那我就拿它抽一点点大烟。 说饿死那都是气话,回家的路上,王招艺和小梅在算计着自己的粮食,只能吃到过年。 再把卖公粮的钱买成粮食加一起也吃不了半年,这还得是天天喝粥的情况下。 可他俩刚到家,谢老大就赶着车把他们送去的粮食给拉回来了。 谢老大说,我爹说了,灾荒年先保证佃农不被饿着。 你把粮食拉去,就不会拉回来,所以我给你送回来了。 小梅激动的无可无不可,王招艺却说,山地一亩地打300多斤,哪儿来的灾荒?分明就是丰收年。 谢老大说,我爹说是灾荒年,他说的话我也不敢学呀,我把粮食放着王叔,我走了。 入冬之后算上大凤子送来的粮食,实际上,他家不用喝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每天都喝粥?王招艺是全天下最不乐意喝粥的人,但是没有办法。 他还不乐意抽旱烟呢,不也得抽吗?烟卷太贵,现在不进钱啊。 这些问题都能将就,将就能解决问题,有些事情是不行的,一入冬,小妮子就有病了。 小妮子的病,跟他亲爹一模一样,痨病。 前几年多少有点冬天上喘,但今年得了一次重感冒就开始咳血了。 这年头,穷人得不起病,尤其是这样的病,基本上就是等死。 虽然这病治不了,但轻易也是不会死人的,活遭罪。 小妮子很懂事,直接就告诉爹娘不治了,挺到啥时候就算啥时候。 王招艺答应过李家老三,要照顾好这娘几个,他看不了小妮子遭罪。 但是已经三四年没有出车了,家里的钱已经花没了,王招艺在卖驴和动用房梁上的钱之间做的选择。 而在小梅看来,这就是卖驴和不卖驴之间做选择,而在这个年月,一个穷人的命并不比一头驴金贵哪去? 小妮子听到要给自己看病,需要卖掉小黑驴,坚决不同意,并说自己没有事,不看病。 王招艺以生意人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最好的选择就是卖掉小黑驴。 但小黑驴已经很老了,根本就卖不上价钱,也只能卖给杀驴卖肉的。 更好的选择就是杀驴卖肉卖驴皮,卖钱一样,还能剩一些头蹄下水。 当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遭到了小梅和小妮子一致的反对。 小梅说,不行,绝对不行,为了给小妮子看病,卖了小黑驴可以,杀了,绝对不行。 小妮子,爹杀驴不行,卖也不行杀,你要是杀了它,我就不看病。 别说是为了孩子杀驴看病,现在有多少人家因为吃不上饭卖牲口,杀牲口的多了。 我比你们两个都舍不得杀了这小黑驴,但是没有办法,咱们吃的就是苞米面和豆面,驴是吃草但也吃这些东西,比一口人吃的都多。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活,这小黑驴也老了。卖了不值钱,不杀怎么办? 临近年底,王招艺找人把驴杀了,杀驴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周大,周二,老李家哥俩,徐老财,吴大,老古头,罗白事,谢二爷,还有很长时间,已经不出门的谢地主。 现在他已经变得瘦骨嶙峋,再有就是不请自来的杨二赖子,大凤子就更不用说了。 没做多少肉,大家都是喝点驴肉汤,啃啃大骨头。肉是要拿来卖的,毕竟现在家家都没钱。 驴已经很瘦肉不是很多,快过年了,地多的人家多多少少还是会买一点的。 自从王招艺不再当货郎之后,徐姑娘就没有来过。今天她来了,是买驴肉。 王招艺给她驴肉之后,她说没有钱。家里有粮食,可不可以? 虽然卖驴肉是为了给小妮子看病,但也不差他的一点,所以王招艺答应了。 徐姑娘回家取粮 ,小梅将王招艺拽到一边说,看你没,徐老财在那了,一定是他让他女儿来的。 会儿她来,要是给的粮食不够,我今天可不能让她,咱家现在太难了。 他没有说话,小梅知道他同意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徐姑娘来了,拿的粮食,比算好的多了很多。 小梅有点愣住了,说,徐姐可用不了这些。 这话叫徐老财听到了,他站起来说,侄媳妇儿,我家没有称,你家有,称一称剩下的叫她拿回。 徐姑娘说,没事,多就多点,不拿回去。 徐老财有点生气的说,那得多多少呢?不拿回去?谁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徐姑娘说,咱家地多,粮食吃不了的吃,王哥他家没有粮,多了就多了,不拿。 徐老财用手点指自己的女儿说,小败家的,别他妈哥哥妹妹的,今天你不拿回去?我看看。 徐姑娘低头不语。 王招艺走上前去,说,徐姐用不了这些,剩了就拿回去是对的。 徐姑娘摇摇头,意思还是不拿? 这时从进院就不怎么说话的谢地主说话了,他病怏怏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徐叔,这姑娘都40多岁了,还张嘴就骂,不怕到老了不能动弹了,不给你饭吃吗? 再说了,我兄弟请你吃驴肉,就是给你面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徐老财的脸瞬间就变得喜笑颜开的说,哪能呢?这就是跟他们闹着玩呢,就是她要拿,我也不能让她拿呀。 这点粮食多大个事儿?女儿啊,放着,放着,回家。 王招艺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还好只一天,这驴肉就卖的差不多了,明天就领小梅到柳河县看病。 2023年10月1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77章 小日本投降了 天黑了,王招艺在数钱,小梅和小妮子在吃饭。 他万万没有想到,杀驴的时候,小梅反对,小妮子更是连哭带嚎的,但是到了喝汤吃肉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含糊,吃的很香,这好像不是她们阻止要杀掉那小黑驴肉。 是的,他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买肉了。 第二天就领着小妮子去柳河县医院看病了,不过他自己不敢去,因为听说那里边有日本人,找了谢三爷陪他俩去。 王招艺没有来过医院,一进到这里他感觉就特别不好。 这里人穿的都是白衣服,戴都是白帽子,墙是白的,床是白的,连被褥都是白的,让人瞅的特别的不吉利。 不过更让他感觉不好的是,给小妮子看病的,竟然是日本人,他说话日本大夫能听懂,日本大夫说的汉语,他听不太懂。 日本大夫没有号脉,而是用一个像管子的东西,一头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另一头放在小妮子的胸前。 他有点害怕,眼睛紧紧的盯着日本大夫,谢三爷用手拍着他的肩膀说,不要害怕,他不是军人,没有枪,只是一个大夫。 日本大夫在询问了小妮子现在的情况之后,得出的结果是,住院。 好,那就住院!不过王招艺不知道兜里能够住几天? 谢三爷临走的时候给他扔了十块钱,他再三推脱,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了。 由于谢三爷的关照,小妮子被安排到了一个很普通的病房,不过只有她一个病人。 有人告诉他们,这一趟房子里住的全都是满洲国病人,而斜对面的楼里住的才是日本病人,王招艺看到对面的楼就像空的一样,一个人也看不见。 有一个护士拿来了一套衣服,让小妮子换上。 小妮子不想换,但是看到其他病房的人都穿的同样的衣服,他也就换上了。 没过一会儿,护士又端来了一个白盘,上面有几个玻璃瓶和两个针管,一大一小。看着里边装的像水,但这爷俩知道里面绝对不是水。 当护士拿起针管让小妮子脱裤子往屁股上扎的时候,小妮子不干了,王招艺也不干了,这哪是看病啊,分明就是上刑嘛。 护士说,你们到底让不让扎?要是不让扎针的话,那你们就出院。 王招艺不知可否,但是绝对不能让他扎针。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让扎上扎。 抬头一看是谢小妹领着个孩子来了。你咋来了?谢小妹说我的王哥呀,是我三哥找人告诉我,让我来的。看你俩这情况,我不来能行吗? 在谢小妹的鼓励和安慰下,小妮子可算是把针扎上了。 护士走后,谢小妹说,哥,你们在这能住上几天?到了中午,晚上我给你们送饭。 不要送饭,我们是不允许吃大米的。离家不远,我每天回家去取苞米面大饼子就可以了。 谢小妹说都一样,我家吃的也是苞米面,豆面的饼子。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一个人领着个孩子在家也够费劲了。 谢小妹说你钱够吗?哥要是不够就跟我说,我有。 我昨天把小黑驴杀驴卖肉了。刚才三哥来,又给了我十块钱。差不多。 小妮子,一共在柳河县医院住了五天,在这五天之中,谢小妹来了两次。第二次领江家姑娘一起来的。他家男人经谢三爷介绍,现在就在医院里头做饭。 在这五天之中,王招艺发现日本人的病房基本上就不进人。 而满洲国人的病房进的也都是有钱人。除了地主家庭,就是政府官员的家属。 这里边最穷的就是自己了,实际上,大部分满足国人有了病,是不会来到这个医院的。 五天之后,小妮子出院的时候不是因为病痊愈了,而是因为没有钱了。 他将自己最后剩下的一点钱给小妮子买了一些药。虽然没有把病全部看好,但是小妮子已经不再咳血了。 没有几天就过年了,但是他家什么都买不了,因为没有钱。唯一有的只有驴骨头和驴下货。 小妮子总是哭,也总是说都是我连累爹和娘,不然咱家应该过的挺好。 而小梅却说。你没有连那娘,是咱娘几个一起连累的你爹。 要没有咱娘几个来,你爹吃香的喝辣的。你们长大了,可得孝敬你爹呀。 而王招艺总是苦笑着说,没有你们,我活着就没有意思了,现在有人跟我享福,有人跟我吃苦,别提我有多高兴。 唯独让人兴奋的是,柱子回来了,还带回来钱,虽然不多,但多多少少可以买一点年货。 其实柱子冬天不应该回来,因为他接了看参的活,但是过年了,铃铛的男人钱大姑父替他了几天,所以他就回来了。 王招艺和小梅看到柱子的脸,晒得黝黑黝黑的,手也冻破了。非常心疼。但柱子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样挺好,既能学会了种人参的技术。每个月还有十块钱拿。 过完年没几天,柱子又到参地去了,天气也暖和了,小妮子的病也好的多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王招艺跟大部分满洲国人一样,对于政府的统治,对于日本人的压迫,已经麻木了。 虽然大部分的粮食都会被强行低价收走,但是地还是需要种的。毕竟多少还会剩下一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吃大米,他们就习惯了吃豆面和苞米面。 买所有的东西,他们都需要受到控制,那就不买用旧的。 四五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就有可能被举报,那他们就不出门呆在自己的家里。 这一切一切不正常的现象,在满洲国人看来,已经再正常不过了。 时间这个东西好像在人们苦难的时候走的很慢很慢,他要为人们留下记忆。 记住,衣服坏了,是不需要去买的,也没有钱去买。 在上面打一个补丁就可以了,如果补丁上面又破了,那么就再打一个补丁。 记住,大米是不能够吃的,玉米面也不能吃干的,连玉米面和豆面都没有,任何东西都是可以拿来充饥的。 还需要牢牢的记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是不能说中国二字的,否则是需要坐牢的。 这些事情已经刻在了大部分满洲国人的骨子里,他们一开始是被逼无奈的接受。 然后是习以为常的见怪不怪,然后就习惯了。 但这种习惯在今年秋天被打破了,今年的秋天,王招艺和小梅白天不怎么收地,而是早晚收。 上缴的粮食并没有多少,收回来的粮食藏了好几个地方,就怕被搜粮队收走。 刚过完重阳节,搜粮队还没有来,谢老大赶着车,拉着谢地主匆匆忙忙来到王家。 谢地主说,兄弟,跟我去趟柳河县。 王招艺并没有问干什么,只是说,行哥,我换件衣服。 谢地主说,别换了,来不及了,赶紧上车。 哥,这么着急上县城,干什么? 谢地主说,买大烟。 你吓我一跳,你不天天去吗?哪天不能买? 谢地主说,今天买的多,带的钱也多,所以让你跟我一起去。 那玩意你天天去,天天往家带,你买那么多干啥呀? 谢地主说,要变天了。 我的哥呀,天再冷呗,下大雪天,挡住你去抽大烟了吗? 谢地主,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王招艺。 王招艺表情非常的惊愕,哥,你听谁说的? 谢地主说,你三哥派人刚送来的信。 要是消息不准确,怎么办呢? 谢地主说,消息不准确,我买一堆大烟不也赔不上吗?没有了这东西,不要了我的老命。 车赶进柳河县,除了大街上的人多一点,并无什么异常。 他们直奔烟馆,谢地主,一次性就买了1000块钱的大烟,这在平时是不被允许的,有倒卖的嫌疑,满洲国的大烟馆全都是公有,个人是不允许贩卖鸦片的。 烟管的经理非常紧张,也有一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卖给了谢地主。 他们将大烟装进麻袋,扔在车上盖上稻草。 谢地主说,我还以为要走好几家才能买到这些,没想到一家就全都买到了,我们回去。 当他们走出柳河县的时候,他就相信了谢地主的话,他看到有很多人往柳河县里走。 大部分人能看的出来都是有钱人,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花钱。 谢地主说,看见了吗?兄弟,如果我这些钱不买成大烟,很有可能就变成一堆废纸了,我那祖宅可就白卖了。 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了柳河县里有枪声。 王招艺很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把家里的十块钱拿出来,买点什么?那可是柱子一个月的工钱。 回到家,王招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梅,并要拿十块钱到柳河县去买东西。 但是小梅并不同意,对王招艺说,你不是说你和东家出来的时候,柳河县已经有点乱了吗?还有枪声。 这十块钱不花也罢,咱们不要了。万一消息不准确,那就麻烦了。 可到了晚上,柳河县方向已经传来了鞭炮声,消息作实了,日本人确实投降了,这一夜,谢家堡子无人入睡。 很多人聚集在谢地主家,他们眉飞色舞谈论的日本人为什么投降?什么人会接手柳河县? 但最重要的焦点就是谢地主可以收回谢家山,谢家地,谢家堡子的人又有好地种了,也不用交那么多的粮了。 其中有几个人提出,要到日本农民那报复他们,这个提议得到了谢家堡子一半人的支持,他们大部分都是从肉体上受到日本人迫害的。 这其中就有王招艺一个,按常理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腿被日本人扎过一次刀,每一次阴天下雨都会疼痛。 再想想小梅她娘,姜家老两口,监狱里的小马,刀疤脸他们,他就站在了报复日本人的队伍之中。 反对的声音也有,倒不是他们可怜日本人,而是他们怕日本人卷土重来。 但是这种声音很快就被群情激愤的声音所淹没,大家决定明天早上就拿着家伙到日本人的小楼去报仇。 但其中有人提出,日本农民手里有枪。 谢地主说,投降的第一件事就是缴枪,我相信他们现在手里已经没有枪了。 天一亮,谢家堡子一百多人手里拿着各种农具就奔日本农民的小楼去,人群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其中就有王招艺和小梅。 当他们走到日本小楼的时候,就傻眼了,日本人手里是没有枪。 但是小楼被拿着枪的中国人给围住了,这些人一看就是穷苦的老百姓,身上穿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其中的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说,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谢家堡子的人说,我们要找日本人报仇,他们抢了我们的地,杀了我们的人。 现在他们投降了,我们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年轻人说,昨天已经成立了柳河县民主政府,我们的政策是优待俘虏,交枪不杀。要确保日本战俘和日本农民的安全。 至于说他们犯了哪些罪行,需要政府来审判,不允许乱用私刑。 年轻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王招艺和小梅在后面都认出来了,他是自己家的柱子,而谢家堡子的人,也有人认出了他,说,你不是老王家的李大柱吗?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王招艺和小梅也挤到前面说,柱子,你怎么会在这呢?这是怎么回事? 柱子说,爹,娘,我已经参加了柳河县民主联军,乡亲们做的是不对的,你们回去。 小梅走上前去说,我不管什么民主联军,你看看你爹那腿是怎么伤的,你再看看我的腿上也有疤了,你姥姥是怎么死的,你竟然保护他们。 柱子说,娘,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受过他们的迫害,每一个人都受过他们的压迫,但是我们有政策,不能伤害俘虏和平民。 谢家堡子的人激动的说,他们不是平民,他们有枪,他们抢我们的土地,不给,他们是会开枪的,曾经就打死过我们的人。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由柱子找来的自己的领导,而谢家堡子的人找来了谢地主。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将来可以由谢家堡子的人出面状告日本人枪伤,中国老百姓,这件事情才算解决。 不过没多久,老百姓想告这些日本农民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遣返回日本了,根本就没有得到应有的审判与惩罚。 2023年10月2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78章 每个人的土地 日本人投降之后,民主联军进入柳河县。 除了接收日本人投降和维护地方秩序,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抓汉奸,在伪满洲国政府做事情的人,全都算是汉奸。 这样一来,谢三爷,许先生都被抓了起来,实际上抓了很多很多的人。 谢小妹也领着孩子回到了谢地主家,没有办法,只能来找王招艺,因为民主联军全都是外地人和本地的穷人所组成。而老谢家整个家族也没有认识一个的,只有王招艺的儿子,柱子是民主联军。 跟着谢小妹一起来的,还有谢三奶奶,当然还有谢地主。 谢小妹说,哥呀,咱谢家堡子离柳河县太近了,其他人家没有参加抗联的,只有你家住的是民主联军,你得给打听打听,这被抓起来了人,到底咋办呢? 谢三奶奶也说,是呀,兄弟,你给想想办法,你三哥是在县里当警察局长,可这事儿你比谁都清楚,他不想当汉奸。 当年日本人找他出来干事,你是知道的,用军刀扎在了你的大腿上,用带血的刺刀对着我儿子的眼睛威胁着你三哥,到时候你得给做个证啊,他可不是坏人呢。 小妹说的对,咱现在也找不到别人,只有你家住着,能跟人家说上话。 你俩都别说了,他王招艺是什么人?咱们心中还没数吗?能帮上忙,他一定帮忙,谢地主说。 王招艺说,谢哥,说的对,小妹,你对我啥样我还不知道吗?三哥对我啥样我还不知道吗?要能帮上忙喝出这条小命,我也得帮啊! 谢小妹说,哥呀,别的不说,能保住命就行。 谢三奶奶说,可不是嘛,都说他汉奸呢,都得枪毙,可是谁想当汉奸呢?不都是被逼无奈吗? 孩子回来,你让他跟上面的人说一说。最好是能疏通疏通,要有用钱的地方,那就好办了,最主要是把命保住。 小梅在旁边已经憋了老半天了,不说话是不行了。小妹,三嫂我也不是泼你们的凉水,就凭老谢家跟我家老王的关系,能帮忙的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但据我们所知,我家柱子在抗联里面就是个兵,这件事他要是使不上劲,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呀,咱们不能一根绳上吊死,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王招艺听到小梅说的话,有点往外推脱的意思 ,心里非常不高兴,但嘴上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你们放心,明天我就到县里去找柱子,让他打听打听。 送走了谢地主,他们回到屋,王招艺就开始埋怨小梅,不应该说刚才那番话。 小梅说,咱家柱子,那就是个孩子,这是多大的事儿啊,他能办吗?咱不得说点活愣话吗? 他老谢家对我恩重如山,能办不能办咱也得试试。 小梅说,我知道,可这处理汉奸的问题,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咱家柱子才上山种了一年人参,当了几天兵,咱们也不知道,这事顶多也就能给打听打听。 家里有人吗?这时外面传来了徐老财的声音。 王招艺和小梅将徐老财让进屋,他俩互相对视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数,这徐老财轻易不来,来了必定要占点便宜。 徐老财说,我今天到柳河县问了,这新来的民主联军说,今年秋收的季节已经过了,所以今年不交粮,他们也不会下乡来抢粮。 咱家地多,粮食也就多,今年我藏的还挺好,这日本人的搜粮队还没有来,他们就投降了,所以我家今年剩了不少粮食。 我知道你家的粮食一直不够吃,即使他日本人不来收粮,也不一定够吃,所以我合计的,想问问你买粮不?我卖点。 小梅和王招艺都听傻了,这日本人投降了,满洲国也就倒了,这满洲国一倒,满洲国的钱也就用不了了。 之前柳河县里没有什么买卖,因为所有的物资都是配发的,被日本人垄断的。 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买卖,但是现在这些小买卖也不经营了,因为没法经营了,他们不敢收满洲国的钱,谁都知道这些钱已经变成了废纸。 所以这几天市面上根本就不流通货币,也没有货币可流通,这徐老财到自己家来卖粮,这不是开玩笑吗? 徐老财说,你两口子咋不说话呢?是不以为我在开玩笑呀? 是的,王招艺确实以为徐老财在开玩笑,但他确实想买粮,因为自己家的五亩地打出粮食也只够口粮。自从不做买卖,这几年自己家的口粮一直不够吃,要是没有点家底,早就饿死了。 王招艺说,徐大伯,那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徐老财说,开什么玩笑,家里的粮食吃不了,确实想卖一点。 你卖粮食行,我也想买点。可我拿什么钱给你啊?这满洲国的钱,你还要吗? 徐老财想了想说,要,要可是要啊,我不会按着日本人搜粮队的价钱给你,那叫抢粮。 可我也不能按照市价给你,毕竟这满族国的钱现在花不出去,你看这样行不?我按市价的一半,你有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粮。 王招艺没有考虑,直接就说,行。 其实王家现在也没有多少钱,还是前两天日本人没有投降的时候,交公粮的卖的一点钱,但是今年由于粮食藏的好,没有卖多少。 再有就是柱子夏天回来过一次,拿的一点工钱加在一起,也就20多块钱,这些钱都不敢动,是留着冬天如果小妮子犯病了,还得去看病呢。 待日本人投降了,这些钱没有用了,王招艺一股脑全都拿了出来,给了徐老财。 徐老财说,好,明天早晨我就把粮食给你送过来,但可有一点啊,这事你可不能跟孩子说,跟别人说。 小梅说,徐大伯,你放心,我们谁都不说。 徐老财走后,小梅说,这徐老财是不是疯了?这占便宜的祖宗,今天怎么还主动吃起亏来了? 王招艺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以为日本人将来有一天还能打回来呗。 小梅说,那你说这日本人将来有一天能回来吗? 不知道,坏人的心思,好人能琢磨透吗?最好都他妈死干净,不然他能消停。 小崽子,你是真他妈邪乎啊,我让你出去打工挣钱,你出去造反。 那姓钱的就更了不得了,人瞅着挺老实,那干的都是不要命的事儿。 当年你铃铛老姑结婚,我还真没看出来,跟着你一起撒谎骗我,这日本人是投降了。 不然的话,被日本人抓到,你们就知道他们有多残忍,爹是见过的。 柱子站在地中间,一动也不动,但嘴里却说,都像你这么想中国人就得永远被压迫下去,还能站起来吗? 王招艺捡起了一只鞋,撇了过去,打在了柱子的身上,说,撒谎犟嘴,你可真是长能耐了。 我问你,既然你们都是抗联,是民主联军,那你每次回家拿回来这些钱是哪来的? 柱子撅着嘴说,抗联也得吃饭呢,我们之中有工人,有农民,有佃户,有地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呀!还有地主,我说一下子怎么冒出这么多民主联军,你爹我也当过兵,我怎么看你们连身军装都没有,穿的就像要饭花子一样的。 柱子说,爹,你当的是军阀的兵,我们当的是人民的兵,那不一样。 一不一样,我不管啊,当两天就得了,回来跟我种地,最好是能跟我做买卖。 柱子说,那可不行,我还得继续当兵,我还要出去打仗呢。 王招艺嘴上说,都是我把你们给惯的,手上去捡另一只鞋,要打柱子。 小梅一把抢过手里的鞋,说,行了,放桌子吃饭,好几个月不回来一次,以前回来你们都是喜笑颜开的,现在日本人投降了,你爷俩干起来了。 小梅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大饼子和炖大白菜,说,没有人来抢粮了,以后我们家顿顿都吃干的。 王招艺说,以后要是让做买卖呀,我继续做买卖,咱家还吃大米干饭,要是不让做买卖,我就上地主家租二亩水田,咱也吃大米干饭。 柱子说,爹这买卖肯定是让做,不过这地好像是不用租。 不租地,谁能让你白种啊? 柱子说,我听我姑父说,这以后的地呀,就分给个人家,全都是咱穷苦百姓,每家都有地,现在关里就那样。 分谁的地呀?谁的地让你们分给老百姓啊,胡说八道。 柱子说,我没有胡说八道,以后根本就没有谁是佃农谁是地主,人人平等。 你爹我今年46岁了,我就没见过什么地方没有地主,我就没见过什么叫人人平等。 小妮子在旁边插嘴道,爹,你俩就别唠闲的了,今天我谢大爷他们来,不求你有事吗? 对了,我问你点事儿,你们是不是抓了不少汉奸呢? 柱子说,老多了,监狱都装不下,专门整了个房子给他们关起来了。 那这些人怎么处理啊?会枪毙吗?你谢三大爷,和你谢老姑父可都在里边呢,会被枪毙吗? 柱子说,那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人,过几天就会放了。 要是帮日本人做了很多坏事,手里还有人命呢,再有人去告状,那可就不好说了。 王招艺陷入了沉思,这许先生应该还好说,没啥大事,不过谢三爷身为警察局长,能不得罪人吗?整不好,他连命都保不住。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柳河县正式成立了民主政府,也开始了对汉奸的审判。 不过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为柳河县警察局长的谢三爷竟然无人上告,被定性为普通汉奸会被释放,就连警察局的二把手宋麻子,都被定性为罪大恶极。 这也得益于谢三爷这些年一直把精力放在柳河县的治安上,而很少参与剿匪。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宋麻子和王招艺为他作证,自己并不乐意当汉奸,确实是被逼无奈。 处理汉奸的事,刚过去没有多久,柳河县就开始分地了,对于农民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事儿。 而谢家堡子村分地的情况,跟其他村基本没什么区别,那就是当分地的工作人员到达现场的时候,一个农民都不来。 几百上千年来,佃户为地主种地的思想已经在农民的心中根深蒂固,要想把它轻易的转变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也不全都是这个原因, 有些地方农民是怕受到地主的迫害,有些人则是碍于几十年上百年的情面,不好意思分走地主的地。 更有甚者,害怕民主政府刚成立无法长久分了地也是白分。 不管怎么说,这农民不来地是分不成的,工作人员只能挨家挨户的找,挨家挨户的解释。 告诉农民地不是每一个人的地,不是每家的地,而是国家的地,需要分给每一个农民种,每一个农民都需要拥有自己的土地,地主无权霸占所有的耕地。 这在其他村收到的效果还可以,但是在谢家堡子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效果。 分地的工作人员足足在谢家堡子转悠了两天,也只找到了一个分地的人,就是杨二赖子。 杨二赖子跟着分地的人来到地里,正要划分自己家的地,他爹杨快嘴就赶到了,不同意杨二赖子分地。 杨二赖子说,爹,别的村都分地了,咱村早晚都得分。 再说咱住谢家堡子,地就应该有咱一份,工作人员说了,每家每户都有。 杨快嘴是我,别的村是别的村,别人家是别人家,咱不能分走东家的地,最起码不能先分。 杨二赖子说,爹啊,这地本来就应该有咱家一份,当年跟日本农民打架,我哥就被日本农民拿枪打死了,咱家是为这块地出过力的,凭什么不能分? 杨快嘴说,你哥是被日本人打死了。可东家不也出钱出力了吗? 最后不也给咱家重新分到地了吗?100多年了,东家对咱家不薄。 咱不能最先分走东家的地,再说只有你一个人来。他们说地是你的了,谁能证明? 全村没有一个人看到最后这事要是不成,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放?你还能不能在这个村呆下去? 工作人员极力的给杨快嘴解释着为什么要分地,每一家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土地的使用权。 但杨快嘴没有文化,根本就听不进去,也听不懂,可杨二赖子坚决要分地,最后杨快嘴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要分地,就得咱村的人一起来分地,不能咱一家在这分,如果大家都不来,那你就得找咱村的证明人来,找王老板来给做个证。 这分地的工作人员说,这王老板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一定要找他来证明呢? 杨二赖子说,这是我们村的习惯,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要做个证啥的都找王老板,是个做买卖的,在我们村说话还是比较有分量的,他儿子还是你们抗联的人呢? 工作人员说,杨大伯,我们要是把姓王的找来作证,你就同意你儿子分地呗。 杨快嘴说,行。 2023年10月2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79章 分地 当工作人员来到王招艺家,说是让他为杨二赖子分走谢家的土地而作证时,王招艺的回答是,不去。 王招艺自己也不想分走谢家的土地,何况前一段时间,许先生和谢三爷被定性为汉奸的时候,谢家人来求王招艺帮忙,自己也没有帮到多少忙,最后也只是为谢三爷做了个证。 谢家对自己恩重如山,分走他家的地,自己更不能冲在前面。 但工作人员极力的劝说,王叔,我们每一个村民都应该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和所有权。 现在不是封建社会,现在是新时代,土地不再是地主阶级的私有财产,是劳苦大众的共同财产。 农民作为土地的耕作者,不应该受到地主以高额租金的形式来剥削,每一个农民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土地,您也一样。 据我们所知,您儿子还在抗联里当战士,您就应该在你们村起到带头作用,率先分走土地,最起码也要为杨二赖子做个证。 王招艺说,是,俺家孩子是抗联战士,但他是他,我是我。 我不能因为俺家孩子是抗联战士,就率先分走谢家的土地。 至于你所说的每一个农民都该拥有自己的土地,我认为是好事。但你要说地主利用自己手中的土地剥削农民。那要看在哪? 工作人员们说,在哪不都一样吗? 王招艺说,在这儿就不一样。 工作人员说,我们已经在这转悠了两天了,大家都不愿意分走地主的地,但并没有说出具体原因。 王叔听说你读过书,有文化,你给我们讲一讲,这谢家堡子的具体情况。 王招艺说,我没有上过学,但是我确实爱读书,有文化谈不上,但是谢家堡子的情况,我确实可以跟你们说一说。 我是民国17年来到柳河县谢家堡子的,那个时候的柳河县跟现在一样,连年丰收,但可不像现在这么穷啊。 只要有劳动能力,能够下地干活,大家都能够丰衣足食。 我对谢家堡子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家都能够吃饱饭,饿不着人。 还有就是这村的房子特别贵,在那个年代,光房场就要十块银元,要有房子就更不用说了,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贵吗? 所有分地的工作人员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是因为在别的村地主和佃农分粮都是五五开,而老谢家几百年来都是四六开。地主分四,佃农分六。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村一共有100多户人家,而谢家拥有4000多亩地。 除去谢地主自己家留下的耕地外,每家佃农会有20几亩地种,过的还是不错的,所以很多人都想往谢家堡子搬。 谢地主家耕地不批房场,房子自然就贵了。那你们说说,如果是地主剥削农民,还有人抢着到这来被剥削的吗? 还有这村里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满洲国成立之前,谢家的粮仓里什么时候都是满粮,来应对灾荒,从来就不让村里的人饿住。 灾荒年来临的时候,谢家不但不分农民手里的粮,如果不够吃,还给发粮。 这就是为什么?日本农民要用一元钱买走一亩谢家地的时候,佃农站出来拼命的原因。 分地的工作人员说,你的意思是说谢地主造比其他村的地主对农民要好,有困难的时候会予以帮助,所以他们不好意思分走地主的地,对吗? 王招艺说,是的。 分地的工作人员说,听说你是做买卖的,没有多少地,如果这事能成,你家四口人,会分到20亩地,你会要吗? 王招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分地的工作人员继续说,王叔,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地还分不成了。 王招艺,别的村佃农不乐意分地,是害怕地主威胁,报复,害怕你们待不长这地要白分,得罪了地主,将来是不好办的。 但谢家堡子的佃农不乐意分地,完全是出于情分和面子。 你们找我是找错了,要想把地分好分成,你们还是去找地主。 冬天的柳河县,特别寒冷,但有着别样的美。 山坡上的松树,柏树,被雪零零碎碎覆盖,看着更加挺拔,它们顶着风雪。展现出生命的顽强与坚韧。每当微风吹过,树上的雪花就会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谢地主蹲在树下面落了一身的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你捞柴火,非得让我陪着,我这体格能干啥呀,抽上大烟泥胎一堆。 我也没说让你来帮我干活啊,下山的时候走不动,你坐爬犁上。 昨天民主政府的人到我家去了,让我给杨二赖子作证,分了你家的地,我没去,就想知道你是个啥看法。 谢地主说,到我家也去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这民主政府是禁娼,禁赌,禁大烟。 这要是堵住我抽大烟,被他们给没收了,我那些钱不白花了吗?我不得活活憋死吗? 那你咋说的? 兄弟,我能咋说?我说啥也没有用啊,我现在也没有地。连你手里那五亩地的地契连带我自己的一大部分地。 日本人投降那天我都送到你二哥他家要了一些钱,咱俩不一起到柳河县买大烟了吗? 我就十几亩地口粮田,昨天分地的人到我家去了,还说要分给我一些地呢。 那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谢地主说,我不还有那些大烟呢,只要没人告我,抽他一年也没问题。 谢哥,日本人霸占了1000多亩好地,看样子不能给你了,会分给老百姓。 谢地主说,那还用说了,分就分,给了你们,总比叫日本人种了强。 你还挺能想的开呢哈。 谢地主说,想不开咋的,想不开,我还能死去啊,我要是死了,我那些大烟怎么办? 既然上你家去了,那也能上我三哥他们家去呀。 谢地主说,去了,那能不去吗? 那你说他们能同意分地的事儿吗? 谢地主说,你说呢?你二哥是全天下最老实的人,看着拿枪的腿肚子都转筋,别说分他的地呀,把你二嫂分走,他都不敢吱声。 你三哥刚被定性为汉奸,有你的帮忙,强把小命给保住了,要说分他的地,昨天可能把地契都给人家了。 老四就更不用说了,他是老师,老师看这时局,看的最准,他肯定是配合分地啊,继续当他的老师。 老五在北京快20年了,一点信都没有,他的地在你二哥手里,这回你明白了? 谢哥,我明白了。 谢地主说,你明白个屁呀,别到时候你傻了唧的,因为哥们情谊就不分老谢家的地,该分你得分。 那叫20多亩地,有了总比没有强,到时候咱哥们要有个为难遭灾的时候,不也互相借点劲吗? 边说着,王招艺已经把捡好的柴火绑到了爬犁上,谢地主坐在柴火上,王招艺在前面拽着。 谢地主说,你瞅你绑的柴火绑的稀松,这爬犁叫你拽的急了拐弯的,我都怕你给我翻沟里去,干这活你就不能跟俺家老大学学?他干农活,一个顶三个。 谢哥,该说不说呀?你家老大以前啥也不干,游手好闲。 现在的农活干的咋这么厉害呢?还有老二上学上的那么好,将来一定有出息,有这么两个儿子是你的福气啊。 谢地主哼了一声说,狗屁福气,摊上我这么个爹呀,他俩是倒了霉了,老大,过了年都26了,家里啥啥没有,我还抽大烟,连个说媒的都没有。 唉……唉唉唉 王招艺回头一看,由于下山的坡度太大,自己又掌握不好方向,爬犁已经翻在了路边。 而谢地主也掉在了沟里,沟里全是雪,看不到他的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王八犊子,你谋财害命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大烟,你又不抽,赶紧把我拽出来,一会冻死了。 清晨,谢三爷就敲响了王招艺家的门,开门的是小梅。 小梅说,老王啊,谢局长来了。 这一句话,差点把谢三爷吓得拉在裤兜子里,急忙用手去捂小梅的嘴。 我的祖宗妹妹呀,你可小点动静,哪来的局长队长啊? 我这汉奸的帽子还没甩掉呢,现在又是个大地主,你这一句话说不好,吓得三哥魂都得飞出去。 王招艺从屋里出来说,三哥,你别搭理她,今天早晨小梅那脑袋叫门缝子给挤了,有啥事进来说。 谢三爷说,我就不进去了,今天县里来人分地,村里人一致认为,让你出面给做个证,谁家的地挨着谁家的地,垄头子长地头子短的,好有个见证,不然你也得去,还有你家的地呢。 行,我一会就去。三哥,你进来坐会儿呗。 谢三爷说,我就不进去了,我那事儿还没完呢,给谁带来麻烦也不好。 你可别忘了啊,吃完饭就去到东地啊,你二哥和老四都在俺家,准备好了。 行行行,三哥差不了。 谢三爷刚走,小梅就说一会儿分地,我也得去啊。 你去干啥呀?我一个人去还不行吗? 小梅说,不行,这么多的地,分完了就是咱自己家的,不用交租的。咱们不得挑点好的吗?挑点近边的地吗? 你要这么说话,那你就更别去了,谁让你挑啊?可你先挑,你是谁呀? 小梅说,我去了,不说话还不行吗? 不说话,不得憋死你。 乱,就是一个乱。谢家堡子一共一百多户人家,来了300多人,你一句我一句,每人说一句话就是300多句话,就像有300只蜜蜂在你耳朵旁边嗡嗡嗡。 柳河县里来分地的工作人员都蒙了,要说不来都不来,要说来,来了这么多的人。 你一言他一语,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自己家的地一定要分在好地方。既要平坦,又要离家近。 可好地只有1000多亩,剩下的2000多亩全都是沟地和山地。 还有就是谁家的地乐意挨着谁家的地,而谁家的地不乐意挨着谁家的地,麻烦透了。 分地的人根本就不认识谁是谁,也分不清他们所说的地是哪一块儿。 而谢家哥三个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别人说什么,他们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同意。 这可把分地的工作人员和王招艺给难为坏了,一直到了中午,一块地也没有分成,300人吵得不可开交。 临近中午,分地的工作人员找到王招艺说,按理说应该我们说谁家的地在哪,他就应该在哪,但是没有办法呀,上面的意见是讲民主,这一讲民主可就不好办了,谁的意见?我们都得听。 王招艺想了想,说那这样,你们讲民主,我再给你找一个不讲民主的。你们互相一结合,明天就把这地给分了,你们看行吗? 分地的工作人员说,那能行吗? 试试,差不多。 分地的工作人员宣布,今天分地准备工作不充分,明天继续。 王招艺回到家,吃完晚饭就来到了谢地主家。 一看,谢二爷,谢三爷,谢老师全在,看来他们的想法跟自己一样,让谢地主出面帮忙分地。 第二天分地还是原来的地点,原班的人马,还像头一天一样乱哄哄的,但当谢老大赶车,将谢地主拉到地里的时候,大家就安静了许多。 谢地主拿着几张纸站在马车上大喊,老少爷们们,父老乡亲们,县里的工作人员来分地,分给你们的地块你们都不同意。 那没有办法,只有我来分。我对咱们村的地还是非常熟悉的,我手里有几张纸,上面已经将你们的地分好了。 谁家的地挨着谁家的地?是我定的,多少地也是我定的,每家都一样多,都有好地,也都有山地和沟地,上下不差五分地。 这些地都是我家的老祖宗,用了100多年的时间开荒开出来的。 但是现在,根据民主政府的政策。需要把地分给所有的农民,做到人人有地种,户户有田耕。 那既然我们哥几个不差这4000多亩地,我希望各位乡亲们也不要差那几分地。 至于说谁家的地离家远了,谁家的地离家近了,现在连租金都没有了,你们还差那几步道吗? 我把这几张纸交给王老板和县里分地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告诉你们谁家的地都在哪? 还有啊,就是县里的工作人员说了,要讲民主,允许提问题,听取不同的意见。 你们在分地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见?就跟我提,我现在就回家等着去。 走,老大回家。 谢家堡子的地,一天半就分完了,没有人提出意见和建议。柳河县来分地的工作人员只是跟着走了个过场。 2023年10月2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0章 风光大葬疯哥哥 过年了,民国35年的春节,对于谢家堡子的人来说是欢乐的。 虽然日本人投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是市面上的物资依然不是很丰富,但这并不能影响人们过年快乐的心情,最起码现在有饭吃,可以互相拜年,走街串巷不会受到限制。 民主政府连货币都没有发行,不知道大家用什么方式交易,反正家家都弄来了鞭炮。 不管物资多么紧缺,家里多么困难,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弄上一点白面和肉包上一点饺子,王招艺家也不例外。 柱子,放假三天,回家过年。在这三天之中,简直就成了家里的宣传队长。 每天挂在嘴上的就是民主政府多么多么好,军队里的生活多么多么好,自己明年就可以当班长了。 王招艺最不喜欢当兵,但现在过年了,也没有跟他争执。 而他和小梅则认为今年自己家有了20亩地,应该会是一个好年头,只要粮食多了,卖掉,再买一头驴继续卖货,那钱就不成问题了。 美中不足的是小妮子又有点犯病了,这病没法去根,得了就是一辈子,只不过有的时候轻一点,有的时候重一点,也可能是今年吃的饱,没挨饿,所以不是那么重。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过年比日本人在的时候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家都期待着开春,开春柱子有可能成为班长,开春他们就可以种属于自己的20亩地了,开春小妮子的病不治也会好,春天带着每个人的期待如期而至了。 春天刚到,大地还一点绿色都没有。谢家山的前山上,各种花朵都已经盛开了,大片大片的,有红色的,有白色的,有粉色的,有野桃花,山梨花,杏花,樱桃花,圆枣子花。 从山下往山上看,特别美丽,也特别壮观,王招艺正在山里跟谢老大挖山野菜,为什么说是挖山野菜呢?因为现在树还没有长叶,地上还没有长草,山野菜只是刚刚冒头。 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挖这种山野菜也相当费劲,但是这个季节它们特别好吃。 这些年,王招艺在谢老大的帮助下,挖山野菜已经不是问题。 实际上,各种野菜,蘑菇,野果对他来说都不陌生,刚过中午,他们每个人都挖了大半筐,下山了。 筐里的野菜,半白半绿,看着特别新鲜。他特别喜欢吃,实际上,他已经适应了东北山区的各种食物,尤其是山上的东西,看着这些野菜,他心情不错。 走进院子,还没有进屋,他就听到了哭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谢小妹。 谢小妹对自己最好,而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王招艺可听不了他哭。 王招艺进屋就问,怎么的了,谁惹到你了? 谢小妹用手抹着眼泪,说,没事儿,哥,我跟嫂子唠嗑呢。 王招艺用疑问的眼神望着小梅,小梅说,没啥大事儿,她家断粮了,哭哭啼啼的。 王招艺将手中的筐放在地上,拿了一个凳子,坐在谢小妹的正对面,说。 谢小妹说,哥,我家老许被定性为汉奸,小半年了,一直也没有个事干,分不到粮啊。 满洲国的钱也不能用了,我们是县里家庭,没有地,以前全靠领满洲国的粮度日子,这两天连稀的都喝不上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还有点银元,可我也不敢拿出来花呀。说好了,汉奸的非法所得全交公,现在要是拿出来不就出事了吗? 这小半年能借到的地方,我都借到了,能要到的地方,我也要到了。 我家本来就是汉奸,二哥,三哥,四哥家我也不敢去呀,他们不是汉奸就是地主,要是有人举报,那可就不得了了。 大哥家不是地主也有粮,但是你也知道他在家偷着抽大烟呢,我和老许要是去了,再把他抽大烟的事儿给犯了,断了烟,他不就得死吗? 没办法,我只有求到你这了,看你的还有没有多余的粮? 王招艺咬牙切齿,瞪着眼睛说,什么叫多余的粮?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断粮了,你不上家里来?饿你活该。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都哪去了?越活越回旋了。 谢小妹连哭带笑的说,哥,我家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哪敢玩横的。 你是怎么来的?我给你点粮食,你怎么拿回去? 谢小妹说,我家老许也来了,只是没敢进村,怕有人告他来见我三哥,也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用不着这样,以后你们没有粮了就来,来了直接进村,到我家来。你侄儿在民主政府当兵,谁能说我是汉奸? 你要多少粮食? 谢小妹说,20斤,我和老许是走来的,20斤,我们能拎回去。 去年日本人还没有收走王招艺的粮食,他们就投降了,入冬之后,大凤子还给拉来了一些,所以今年他家不缺粮,20斤能顶个屁用啊,我给你50斤。 谢小妹说,哥呀,50斤太多了,我们拿走了粮食,你们吃啥呀? 让你拿你就拿,吃没了再来还有,也不用你和许先生背回去,我让周二套车给你们送回去,顺便让大凤子也给你们拿点粮食。 谢小妹带着哭腔说,那好吗?哥? 有什么不好的,当年她求你救我一命,你连巡警队长的家都给砸了,有人说不好吗? 王招艺到周二家,向大凤子学了谢小妹现在的情况,大凤子也给谢小妹拿了50斤的粮食,由周二赶车送许先生和谢小妹回家。 送走了谢小妹,王招艺心情特别沉重。许先生是汉奸,这不容置疑。但他并不是主动去当汉奸的,也不是为了钱去当汉奸的。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他没有地,是县里人,他得生存,为政府工作。 政府,对那是日本人的政府,所以他就成了汉奸。 谢三爷也是汉奸,自己亲眼所见,他是被日本人逼迫成为汉奸的。 那自己呢?谢家铺子的所有人呢?他们每一个人都为日本人缴纳过粮食,为日本人出过义务工,如果为日本人做过事情的就是汉奸。 那么之前的伪满洲国所有的人是什么?想到这,他就不敢往下想。 该死的日本人,来到这折磨所有的人,他们走之后,所有的人又成为汉奸。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春耕,直到种地,他的心情才好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老百姓当佃农的时候,种地特别的积极,而拥有了自己的地,种的却很慢。 前面的苗已经长挺老高了,后面竟然还有没种完的。 王招艺家的地更是如此,他的身体条件不适合做过重的体力活,地自然就种的很慢,最后还是要大凤子帮忙才能把地种完。 种完地直接就可以铲地了,因为先种的地里草已经跟玉米苗一样高了。 这可要了他的老命,铲地他从来就不会,记得当年在新民府的时候,他为曹家铲了一天的地。累的腰酸背痛,同时还祸害了无数的苞米苗。 等铲完三遍地已经入夏了,这一春到八夏,王招艺已经变的又黑又瘦。进入雨季,可算是挂锄了。 本以为可以歇上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刚进入雨季的一天,王看山也就是王招艺的老丈人,慌慌张张的来到他家说,小梅的疯哥,在抓鱼的时候被大水冲走了。 由于他水性特别好,从前也被大水冲走过,半天之后就回来了。 不过这种事情,总是凶多吉少,谢家堡子全村的人都帮忙找人。 一天过去了,人们没有找到。小梅的疯哥哥。顺着春天的小河,一直找到了柳河县的北大河,也没有找到。 小梅担心自己的父亲怕他想不开,于是把他接到了家里。 虽然王开山嘴里说的死就死,死了他就不遭罪了,这些年他隔三差五的犯病也没少给自己和村里人找麻烦。可是一天眼圈总是红的,每隔一会儿就会掉眼泪。 第二天,村里的人就不帮忙找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了。 但是王昭义和小梅没有放弃,他们沿着小河来回的走,河里的水已经从黄色变成了青色的河水。 水已经小了好多,由于清澈见底,他们来来回回走了不少趟,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印记。 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还活着,就已经回来了,是冲到北大河里去了。 但是想在北大河里找到一个人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村前的河水里涨水的时候,水是浑的,黄色的,而过一天水就会变得青色的,底下是小石头,而北大河的水底下是泥。 到了第三天,小梅和王看山都决定放弃了,只有王招艺一个人决定再找一天。 他是真心实意的找这个时常发疯的大舅哥,虽然大舅哥一旦受到刺激,就会犯疯病,经常的打人,可大部分时间还是正常的。 尤其是满洲国的时候,大家都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会上山里捡很多蘑菇,下河抓很多鱼,这些都会有王昭义一份。 他足足又走了一天,没有找到人,自己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已经开始小便失禁了。 当王招艺也决定放弃的时候。在第四天的早晨,谢地主来到他家,对他说,县城里在北大河打鱼的人,由于水退了,今天早晨在河里看到一个死人。 你这几天在北大河来回的走,向别人打听。 所以打鱼人知道你是谢家堡子的,但他并不认识你,所以就找到了我家,你看你是不是去看看? 王招艺心里明白,没有别的地方,有人落水。只有他的疯大舅子,落水了。 于是对王看山和小梅说还不一定咋回事呢,我先去看一看。 但是王看山坚决要去,小梅不同意,最后决定由王招艺和小梅先去看看,怕王看山受不了这个刺激。 小梅跟他的哥哥感情并不好,因为只有她对她的哥哥喊,他的哥哥不会犯病。 她总是认为自己的哥哥连累了父母,不给哥哥好脸色,在这一点上还没有王招艺对自己的哥哥好。 来到事发地点之后,他们看到有很多人都在围观,实际上这个地点王招艺这两天已经走过了,不知道有多少回。 水是一点一点的在退的,实际上,这两天尸体应该是并没有动,是由于水位下降而露出了出来。 有很多人在看热闹,但是都离得很远,一个原因是害怕,另一个原因是,已经有味儿了。 王招艺和小梅刚开始站的距离和看热闹的人,站的距离是一样的。 他从穿的衣服上判断,这就是小梅的疯哥哥。 小梅用手紧紧握住王招艺的手,说,咱们回家,这不是我哥。 王招艺说,我看那穿的衣服就是他,你咋说不是呢? 小梅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说,走,咱走,那不是他,我那疯子哥长的多瘦啊,你看这个人他多胖啊?咱们回家。 王招艺心中明白,无论什么样的人,在水中泡个三四天都会泡成这个样子。 他挣脱小梅往前走,小梅坐在地上哭。 走到近前,这个人已经有点面目全非,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了。 他向打鱼人借了一把小刀,慢慢的靠近尸体,顶着难闻的气味。 用小刀慢慢的划开了那个人的一条裤腿,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个人腿上有一个枪眼的疤痕。 这是当年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派人到山上砍木头,而王看山和他的儿子与这些人发生矛盾的时候,他精神病犯了,那些人开枪了,留下的疤痕。 没错,这就是王看山的儿子,小梅不敢靠近,撕心裂肺的哭。 他没有通知王看山,而是回到谢家堡子,叫来了很多人帮忙。 等他再回到出事地点的时候,民主政府的卫生队也到了,他们给出的意见有两个,一个是远台深埋,另一个是就地焚烧,因为尸体已经腐败不堪。 显然,远台深埋是不太现实的,因为已经碰不得了,也只能有民主政府的卫生队,出人帮忙就地焚烧。 小梅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喊哑了。王招艺想把他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让她不要看到这个场面,但是他做不到。 看似小梅平时跟她的哥哥感情一般,也只有她敢在她的哥哥面前又喊又叫。但现在看来,也许他们的感情是最好的。 这样的场面谁也看不了,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哭了。 当王招艺把骨灰交给王看山的时候,王看山并没有哭,他双手颤抖,面部扭曲,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还是办丧事的罗白事说话了,找个地方或者就给他娘顶个脚,把他埋了。 王看山说,虽说他有病,可这些年,他也没给村里人带来太多的麻烦,我想正常安葬他。 罗白事说,这些年可不比前些年了,从日本人来到他们走,这些年,老百姓已经变得越来越穷了。 办一个丧事的开销可不小,活人都吃不饱,何况他还无儿无女,没有留个后,你老人家这又是何必呢? 最后这句话好像扎在了王招艺的心口窝上,他现在没有钱,但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风光大葬。 2023年11月1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1章 国民党来了 一句风光大葬,让除王看山之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活人吃饭都费劲,谁还有钱往死人身上花呀!所有人都散去了,决定从明天算起,大三天。 王看山让王招艺和小梅跟自己回了一趟家,老头将自己家的炕刨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包,布包里边包了11块银元。 王看山说,这些钱,是我这些年攒的,有一部分是当年你娘被管林业的人打死的时候赔的钱。 我从来都不敢动,怕有一天他犯了疯病,打了人闯的祸,好赔给人家。 现在不用了,他再也不会犯病了,再也不会闯祸了,再也不会打人了,留这些钱也没有用了。 就拿这些钱给他下葬,用不了的就给你们了。 民主政府给的地有十几亩,今年长的挺好,我老了,也种不动了,也给你们了。 王招艺和小梅都明白,王看山交出所有的钱和所有的地,是要到他家养老了。 这也正是小梅所想的,她也希望这样。 所谓的风光大葬,就是棺材和一切用具都买最好的,虽然无儿无女,也雇了鼓乐队。 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王招艺希望自己死后,也能够有这样的场面。 钱没少花,酒席没少办,但是接到的礼钱却很少,因为大家现在都没有钱。 日本人在这的时候已经把这里的资源和钱,搜刮的差不多了。 葬礼办完之后,剩下的钱还是不少,王招艺知道他的岳父,就像是他自己大伯一样的人。 他们不花钱,只会攒钱。这是一家人一辈子攒下的钱。他和小梅合计的用剩下的钱买一头驴,继续他们的货郎生意。 这头驴买的很小,是灰色的,依然是一头非常好使的小驴。 买完了驴就没有上货的钱了,不过这难不倒他,因为日本人走后,所有原先做买卖的人都开始重操旧业了。 这些卖货的人王招艺都认识,他不用花钱,就轻轻松松的赊来了一车货。 新成立的民主政府是没有发行货币的,也就是说现在人们所用的钱。除了满洲国时期的纸币,什么样的钱都可以流通。可实际上,老百姓手里有的只是为满足我时期的纸币。 这样基本就形成了货币真空,虽然没有正经货币,但是老百姓还是要生活的,还是需要购买物资的。 这就为王招艺的买卖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他用他最挣钱的方式卖货,那就是以货换货。 没用几天他就还上了货款钱,说来也怪,为满洲国时期,好像把老百姓手里的钱搜刮的一干二净,一点都没有。 但不知为什么,自从日本人走了之后,不知道从哪又多多少少冒出来一些铜板银元。 虽然没有多少,但这对他的生意是有所帮助的。 没过半年时间,他就从一个穷苦农民又变成了一个小商人。 这都得益于日本人的投降,和他岳父给他拿出来的买驴钱。 在他的眼里,做生意永远要比种地强。但今年的地也不错,因为算上他岳父的,他有30多亩地。 今年收地收的比较晚,中秋节早就过了,但是还没有到收地的季节。实际上,已经过了秋分了。 虽然还没有秋收,但是王招艺决定秋收的时候并不耽误生意,他已经跟大凤子和周二打好了招呼,也跟谢地主打好了招呼。 就是秋收的时候,这两家收完了地再帮他家收庄稼。 大凤子同意了,谢地主虽然也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不会伸手的,是由他家的大儿子帮忙。 秋收刚收到一半,王招艺的地只收了一点点。帮忙的人还没有来,就出事了。 一夜之间,民主政府就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的整齐划一军队制服的国民党军人。 只用一天时间就又成立了一个柳河县政府。 这种情况下,谢地主第一时间会找到王招艺与他探讨一下,但是这次没有。 王招艺来到谢地主家。谢地主正在抽大烟,他的到来并不会让谢地主将大烟藏起来。 哥,我今天到柳河县去了,想打听一下我家柱子的下落。 一点消息都没有,民主政府没有了,军队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你看看能不能通过我三哥的关系打听打听? 谢地主说,兄弟啊,我也听说了,现在的政府叫国民政府。 别说是我和你三哥呀,就是咱柳河县任何人,好像在这新任的国民政府里,也没有一个认识人。 再说了,这民主政府跟国民政府好像是死对头。 你到国民政府里头去打听,原先民主政府的人去哪儿了,他能告诉你吗?弄不好是要吃瓜烙了。 这两天你三哥也很忙,已经有原先的地主接到通知了,可以花点钱把原先的地都买回去。 哥,那你会把自己的地买回去吗? 谢地主说,我是肯定不会,因为我没有钱呢。这就得看谁能拿出钱来,才能把自己的地买回来,你觉得我还有钱吗? 至于说别人,我就不知道了。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拿钱买回自己的地,因为买回来不一定是自己的地。 王招艺说,那要是地主都把自己的地买回去了。 是在我们手里买,还是在国民政府手里买呀? 不管是在谁手里买,那今年现在地里的粮食怎么算呢?才收了一半。 谢地主深深的吸了一口大烟说,那就跟我没关系了,我没有钱,即使我有钱,也没有哪块地是我能买回来的。 王招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回到家又跟小梅吵了一架。 小梅埋怨他不应该让柱子去种什么人参,最后当了民主联军,现在都不知道哪去了。 王招艺也不知道怎么办?国民党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首先是柱子跟着民主联军走了。他很担心。 其次是自己辛辛苦苦种了的地,还没有收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没过多长时间,国民党,军队和政府的人就开车来到谢家堡子,把大家结合在一起,宣布了现在的政策。 所有的地都归原来的地主所有,在去年所有种了地主地的人,都属于佃农,都需要向地主交租,同样地主和佃农都要向国民政府缴纳粮食。 同时,不管谁家有人参加了民主联军,需要现在就报名登记。 这一点令村里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因为整个谢家堡子有几十户的人家,在去年冬天和今年夏天,孩子都参加了民主联军。 本以为这些人家的人会被抓走,但是没有,因为实在是太多了,那样的话会把谢家堡子大部分人都给抓走。 还有一项规定就是国民政府的到来也带来了新钱。 虽说这些钱在国统区已经算是老货币了,但对于柳河县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见过,所以说是新钱。 规定所有的交易,买卖铺户,都必须用这种钱,没有钱不要紧,可以拿铜板银元金银首饰,各种物品到政府专门的地方去兑换钱,据说换的还不少。 这些人走后,老百姓陷入了沉思,陷入了焦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别看去年分走谢家地的时候,大家都不乐意分,那是因为大家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地。 现在将地还给地主,跟当年可就不太一样了。 从物质上看,令人最不能接受的不是他一直就没有。 而是他从前没有,后来给了他,最后再拿走,让他变回原先的状态,令人无法接受。 但不管怎么说,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不服从也不行。 谢三爷放出话来,还是以前的规矩佃农分六,地主分四。 和伪满洲国的时候不一样,现在还是老规矩,等到开春的时候在收粮。 但是国民政府可不等他们,现在也就是秋收刚刚接近结束的时候,他们就要收取公粮。 当然,这并不影响地主和佃农的分量。 国民政府在收粮的同时,谢家正在分地。分的是被日本人抢走那1000多亩好地。 仍然找了王招艺来作证,同时来作证的还有许先生和谢小妹。 王招艺得知许先生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好像是花了钱已经在国民政府找到了一份工作。 在谢三爷家,谢地主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好像就要睡着了。 来分地的,还有谢二爷和谢老师。 谢三爷说,今天把王兄弟和我妹夫找来呢,是让你们做个证。 主要研究的是原先老谢家的1000多亩好地,这按理说,当年被日本人抢走的时候,是在我大哥那被抢走的,回来的时候也应该还给我大哥。 但现在跟那个时候不同了,第一是咱家分家了,所有的地都分成了五份。 那我们认为这块地也应该分成五份,有我们哥几个每人一份。 第二就是说这个地他回来了,但他不是白回来的,这是我和二哥,还有四弟花了钱的。 王招艺有点不明白,不是说去年民主联军进驻柳河县的时候,所有的地主都将自己的钱捐献了出去,支持民主联军建设,现在又哪来的钱买回自己的地呢? 谢三爷接着说,虽说我们花了钱,但是这地毕竟是咱家老祖宗留下来的。 谢地主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行了,老三你就别绕圈了,有话你就直说。 谢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大哥,你看看你现在都啥样了,你要是不抽大烟,咱老谢家能变成现在这样。 谢地主哼了一声,苦笑的说,我也不想抽大烟呢!但是在抽大烟和死之间做一个选择,那我还是选择抽大烟。 谢老师说大哥,那你就把这烟戒了,不行吗? 谢地主说,兄弟,这大烟戒掉是会死人的。 谢三爷说,你俩都别说了,这地仍然分成五份,咱哥五个每人一份,老五的地仍然由二哥代管。 你看你们同意不?你们要是同意由咱妹夫和王兄弟给做个证。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不同意,大家目光都看向这个人,是谢小妹。 王招艺看到,谢小妹现在比民主联军在的时候精神了许多,可能是许先生找到了工作,也可能是现在手里的钱敢往外花的原因。 她继续说,当年日本人从我大哥手里抢走这块地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分家,也就是说这块地是从我大哥手里抢走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其次,这块地被抢走的时候是出了人命的,我大哥和我大嫂是出了钱出了力的。 既然这块地当时没有分家,我大哥又为这块地付出了很多,那么这块地理所当然就应该由我大哥所得。 虽说去年民主联军来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损失了不少,但是你们扪心自问,现在谁手里没有钱,每一个人像我大哥那么穷。 所以我不同意,这块地应该归我大哥所有。 这是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说,我同意,是谢地主说的。 谢小妹说,大哥,你…… 谢地主,懒洋洋的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地呀,放在你们手里,还有可能光宗耀祖放在我手里,用不了几天,就会把它卖了。 去年日本人走的时候,我买了不少大烟,已经没有多少了,这200多亩地,我这两天就要卖几亩,你们看你们谁里有现钱,边说话已经走出了谢三爷家的房门。 看到这一幕,王招艺非常伤心,当年那个精明能干的谢地主被大烟已经折磨成现在的样子。 送谢地主回家走到一半,谢地主问王招艺,你觉得哥哥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王招艺笑了说,抽大烟的人不都这个样吗? 谢地主说,抽大烟的人都活不了几年,你信吗? 王招艺说,我信,信不信你不也抽吗?你也戒不掉。 谢地主说,既然我戒不掉毒,我就活不了多长时间,既然我活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得研究点眼前的事儿。 王招艺说,眼前什么事儿啊? 谢地主说,再说什么事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 说着已经进了谢家,谢地主躺在炕上,谢大奶奶给他递来了烟筒。 王招艺也从兜里掏出烟卷来,点了一只,自从再次当上了货郎,他就又抽起了烟卷。 谢地主深深的吸了一口大烟,又将烟吐了出来,过了很久才说,兄弟,你听说了吗?这民主联军可没走多远。 王招艺说,我听说了,据南宫中文说,他们送货到三城镇,就已经有民族联军了。 谢地主说,没有外人,就咱俩,还有你嫂子在家,这民主联军和国民党,谁能赢? 第82章 小梅的谎言 王招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谢哥打心眼里说,我希望民主联军能赢。 我家柱子在那里头当兵,要是输了,别说孩子不得好,连家里人也会受到连累。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国民政府能赢,他们枪好部队也整齐,还有你们这些大地主支持。 谢地主说,还有一层意思你没有说,就是民主政府在的时候,你有30多亩地,你是地的主人。 而国民党来了之后,你就变成了佃农,我说的对吗? 王招艺说,谢哥地对我来说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让我做生意没有地,我照样能活,活的还不错。 谢地主说,那别人呢? 他听着谢地主说的话,看着谢地主,这些年少有的犀利眼神。 谢地主说,你我兄弟都是读书人。咱们都知道一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 所以我判断民主联军取得最后的胜利,咱们走着瞧。 既然我判断民族联军会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么这200亩地在我手里,时间就不会太长,眼前的事儿是你大侄,今年已经26了,过完年就27了。 如果民主联军回来地没有了,家里再有一个抽大烟的爹,谁会嫁给他?他就得打光棍。 当务之急就是给他找个媳妇,跟你说这事儿,因为十里八村你都熟悉,帮着物色物色,也可以在咱们村找。 但是在咱村找可不好办,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啥情况。 走出谢家,王招艺的心情更加沉重,堂堂的柳河县最大的地主现在娶儿媳妇竟然要想这么多。 谢家对自己恩重如山,但是只要有谢地主在,不管是把谁家的姑娘介绍给谢大公子,都等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带着矛盾的心情,他往家走,还没有进院,只见许先生和谢小妹从家里出来了。 谢小妹说,王哥,你送我大哥回家,我俩就到你家来了,现在我们已经坐够了,要回家了。 王招艺说,再待会儿呗,许先生现在挺忙,来一次不容易。 小梅说,让他们待,他们也不待,非走不可。 王招艺说,许先生现在……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说不待就不待,天也不早了,回去。 谢小妹说,哥,你是不是想问问我家老许现在找了一个什么差事啊? 王招艺刚想解释,许先生抢着说,老师,这回又当老师了。 王招艺说,好,好哇,当老师好。 谢小妹调皮的说,这回我们不当坏人,我们当好人了。 王招艺认真的说,许先生从来都不是坏人,对了,现在得叫老师,许老师。 谢小妹说,什么许先生,许老师的。不管从哪论,他也就是个妹夫,别拿他当回事。哥哥,我们走了。 王招艺回到屋,一眼就看到了炕沿上放了五块银元,他看了一眼小梅。 小梅说,你瞪我干啥呀?你自己那两个妹妹,你自己不知道啥样啊?一个大凤子,一个谢小妹。 那都是活老祖宗,他们要干啥,我能拦得住吗? 他没有说什么。是的,这两个人想做什么?别说是小梅拦不住,连自己也拦不住。 小梅,继续说,听说三哥又当警察局长了,你知道吗? 王招艺说,不知道。 小梅说,这人呢,该啥命啊,就是啥命,人家以前是巡警队长,满洲国的时候就变成了警察局长,现在又在国民政府当了警察局长。 就像咱从前是货郎,后来是货郎,现在还是货郎。 地主永远是地主,佃农永远是佃农。 货郎就货郎!王招艺从来就不觉得货郎有什么不好,他喜欢当货郎,喜欢走街串巷的感觉。 但自从民国政府来到柳河县之后,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钱从来都是少,人们都穷,看不到钱,那个时候生意比较好做。 但民国政府的钱好像很多。到处都是人人手里都有钱,可这钱更不好挣了。 也不能说是不好挣了,而是说挣到手里的钱,他不值钱。 这就产生了一个现象。他两天卖出去的货,挣回来的钱,第三天上货的时候不够。 各种物品好像都在涨价,市面上见不到钱的时候,他很挣钱。当到处都是钱的时候,反而不挣钱,而且他卖的货物三天两头就要涨价,这是老百姓很不适应, 要想挣到钱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的手里不流通货币,或者是少流通货币。 他开始大量的进货,将兜里所有的钱全变成货,然后慢慢的卖。 卖货的时候基本不收钱,以货换货,也可以说就是不收钱,有些地方还没有新钱。 而换回来的粮食,他也不着急卖,在家里放着,将自己手里的钱全都变成货。 这样一来,他多进来的货在自然的涨价,而换回的粮食放在他的家里也在涨价。 虽然柳河县里贴出告示禁止囤积物资,但他不在县里,在谢家堡子管理,毕竟不是那么严。 就这样,没过几天他家就堆了很多很多的粮食和货物。 王招艺赶的驴车慢悠悠的往家走,今天是腊八,早晨喝了一肚子的稀粥,中午带的干粮又不是很多,他有点饿了。 边走他边在心里合计到了过年,家里放的粮食就已经放不下了。 但是他不准备换成新钱,也就是所谓的法币,他要托关系,把这些钱都换成银元。 毕竟银元不会像新钱,不值钱的那么快。 刚到家门口,他就看到了,家门口的地上有汽车停过的雪印,农村是很少停留汽车的。 一进院,他就问小梅是什么人来了? 小梅说,是国民党军人来调查,咱家柱子当了民主联军的事,并不断的埋怨王招艺。 他也非常担心,孩子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只希望柱子不要回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妮子又有点咳嗽,好像是要犯病。 王招艺嘱咐他,你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出去着了,凉受了寒气,犯了痨病,那可不得了。 你哥已经够叫我操心的了,你要是再犯了病,可不得了。 小妮子说,爹,我没事儿,看今年这样我是不会犯病的,我哥你也不用担心。 今天来的那位国民党大叔,我娘认识。告诉我娘了,只要有他在,我哥不会有事的。 王招艺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小梅,小梅说,这个人是咱们隔壁村的,小的时候经常来和你兄弟,张大强一起玩。 王招艺脱口而出,牛近虎啊? 小梅说,你认识啊? 王招艺说,我跟我兄弟到奉天办事的时候,见到过这个人一次,但是不是很了解? 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妮子他亲爹跟我说过。 小梅说,别听那死人跟你胡说八道,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王招艺说好不好?现在人家是国民党当官的,人家嘴大,咱嘴小,柱子又是民主联军的人,不得听人家的吗? 小梅说,刚才小妮子不说了吗?姓牛的说,只要有他在,咱家柱子就不会有事了。 吃完饭,王招艺决定到村里转一圈。小梅说累了一天,你就在家歇着呗,摇哪走啥呀? 王招艺没有说话,还是出了门,他走了好几家,专门挑那种家里有人在民主联军当兵的人家。 表面上是谈论一下孩子的去向,实际上,他是想问一下,今天有没有人到家里来问孩子当兵的事? 不出他所料,牛近虎没有到别人家去,只到他一家来了。 回家的路上,王招艺想起来,李家老三临死之前对他说的话。 但时过境迁,王招艺觉得牛近虎来,也不会对小梅有什么想法,毕竟他现在是国民党的大官,而小梅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农村妇女。 第二天,王招艺就正常出车卖货了,他没有心思想的太多。 因为他现在很忙,很挣钱,多上来的货和积压在手里的粮食每天都在涨价。 除了挣钱之外,他还要帮谢地主留意谁家的姑娘,更适合给嫁给谢大公子。 这件事令他非常头疼,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姑娘?再说这事他也没干过呀?思来想去,这事还得让谢地主去找古媒婆帮忙。 没过几天,小梅跟他学了一件事情,说,我的远房三嫂就是叫大燕子那个。 今天来到谢家堡子串门,他今天跟我说他家的孩子也参加了民主联军,每天也都提心吊胆。 我今天跟他学了牛近虎的事儿,他家不差钱儿,她约我明天一起到柳河县给他姓牛的送点礼。 把咱家柱子和他家孩子的名字从他们的名册中勾掉,咱们也就不算民主联军了。 王招艺说,送礼能解决问题吗? 小梅说,做这么多年的买卖,你还不知道吗?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明天你给我拿点钱,我跟三嫂一起去送礼,人家说到这了,咱也不能不帮这个忙啊,再说也有咱家的事儿啊。 王招艺说,也行,明天早上我赶驴车送你去。 小梅说,不用,送礼这事人多了不好,我跟三嫂就够了。 王招艺感觉没什么不妥,毕竟送礼的事钱花到位就可以了,何况还跟三嫂一起去。 第二天,王招艺起早,正常出车卖货去了。 这一天,他又是收获满满,没有用掉多少货,而换回了一车粮食。 可晚上到家的时候,小梅并没有回来,只有王看山和小妮子在家,他们饭已经做好了。 他看到王看山的脸色特别不好看,唉声叹气的。对小妮子说,你娘早晨走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小妮子说,没有,娘走的时候说中午就回来,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和姥爷都非常着急。 能不能是跟我三舅妈一起去的?晚上回来晚了,就在三舅妈她家住了。 王招艺的心里七上八下,吃了一口饭,他决定到村口去等。 柳河县通往谢家堡子的路一共有两条,一条大路,一条小路。 冬天走小路的人是很少的,因为那有高岗下坡有雪,非常的滑,尤其是黑天之后,就更没有人走小路了。 他顺着大路走出村,有半里地左右的十字路口。 现在正是腊月,全年之中最冷的季节,今天晚上还多少有点风,他感觉特别的冷。 他在路一侧斜坡的雪堆上扣了一个坑,然后又找了一些树枝草叶挡在自己的身后,蹲在了坑里。 这样没有风,他就暖和了不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七点。 这块怀表是他在伪满洲国最艰难岁月的时候,留下最值钱的东西。 他非常精神,一是怕小梅路过自己没有看到,二是怕自己睡着了,会被活活冻死。 月亮非常亮,照在雪地上,反出来的光有点像白天。 有可能是着急的原因,他一会儿一看表,一会儿一看表,总感觉时间过得非常非常的缓慢。 一个人影都没有接近八点,他看到一辆军车拐过路口向谢家堡子方向开去。 但是这辆军车并没有开进谢家堡子,而是到了村口就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掉头就回来了,没有进村。 王招艺依然在雪坑里等待,接近九点他有点受不了了,天气寒冷,他在雪坑里不动,他感觉自己的脚要冻僵了。 他决定不再等了,如果今天晚上小梅没有回来,他明天早上就到远方三嫂家去接人。 他一进屋,发现小梅已经在屋里了,她已经回来了。 小妮子说,爹,你咋接的人呢?我娘已经回来老半天了。 小梅说今天送完了礼,三嫂非让我到她家去坐会儿,不去也不好啊。 本来不想回来了,但合计的没人照顾家里的一老一小,怕耽误你明天出车,赶夜路我也回来了。 王招艺说,你怎么回来的? 小梅惊讶的说,怎么回来的,我走回来的呗,我还能飞回来呀。 王招艺说,那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小梅说,你在大路接的我,还是在小路接的我呀? 王招艺非常聪明,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在大路,那么小梅就会说在小路回来的。如果自己说在小路接她,那么小梅就会说自己在大路回来的。 这么冷的天,没有人会走小路,冰天雪地路还滑。 但自己更加确认在这两个小时多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顺大路方向进入谢家堡子。只有一台车,并且没有进入谢家堡子,到村口就回去了。 王招艺说,小路。 第83章 报复小梅 小梅说,你可咋想的呢?天这么黑,冰天雪地,路又滑,谁会走小路呢? 今天晚上大飘月亮,照着大地一片通亮,大路一个人没有,我走的是大路。 王看山说,行了,天不早了,睡觉。 小梅说,爹,冻你也不多,我都能想到娘从大路回来,你到小路去接。 王招艺看着小梅,自从自己进屋,没有跟自己对视一个眼神。 小梅在撒谎,小妮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王看山也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应该看出来小梅在撒谎。 王招艺没有戳穿她的谎言,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一早,王招艺还没有出车,小梅就对他说,眼瞅着没有几天就过年了。 我今天去找几个人,一起到县城给你和孩子,还有俺爹,买点衣服。 笑着说今天不能回来那么晚了,不用你去接我。 王招艺只说了一声好,赶车就出门了。 小梅将碗刷完,屋子收拾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决定去柳河县,刚走到院门口。 王看山在后面说,闺女,你站住,爹有话跟你说。 小梅说,爹,你有事儿啊? 王看山说,爹老了,但是你觉得爹傻吗? 小梅说,爹啊,你咋了?谁说你傻了? 王看山说,是我不傻,但是连我都看出来,昨天晚上你在撒谎。小王,能看不出来吗? 小梅说,爹,我没撒谎,昨天晚上我确实是从大路回来的。 王看山说,是你是在大路回来的,但是小王也没在小路等你,他是在大路接你。 小梅说,那也不是我撒谎啊,那不是他在撒谎吗? 王看山说,那如果小王说是在大路等你,你怎么说? 小梅没有说话,保持沉默,王看山继续说,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们为什么没有碰见。 但你不要忘了,当年杨快嘴的儿子为什么要退婚?你又为什么会嫁给李家老三?在你们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是谁救了你们全家? 前两天牛近虎来咱家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离这个人远一点。你不能吃100个豆,不嫌腥啊。 小梅说,爹呀,你说啥呢?我都多大了,40的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老人家想哪去了? 王看山说,你是爹的女儿,我比谁都了解你。还是20年前的话,爹再说一遍。那个牛近虎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不然你是会后悔的。 小梅不耐烦的说,行啊,爹,我知道了,你回去。 王招艺已经在出村的路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嘴里叼着烟,目不转睛的看着谢家堡子的方向。 离很远,他就看见了小梅出村,但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几个人一起到柳河县去买衣服?实际上,人们都很穷,只会买吃的,不会买衣服。 王招艺将驴车,赶往相反的方向,离得有一点远,不过小梅路过路口的时候也一定会看到他,但是没有。 小梅转过路口向柳河县方向走去,王招艺赶着驴车在后面跟着,驴车越来越近。 他能听到小梅哼的小曲的声音,按理说,小梅早就应该听到驴车上的铃铛声,但是她就是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王招艺的驴车和小梅已经近在咫尺,但小梅仍然没有听到,仍然沉浸在自己哼的小曲里,或是自己的思绪里。 王招艺说,别走了,上车。 他的话把小梅吓了一跳,回头拍的自己的胸脯说我的天呐,吓我一跳。你怎么没有出车卖货,而是回来了? 王招艺说今天不去了,跟你一起去逛县城。 下午再到南宫,老板娘她家去上点酒,咱就回来。 小梅说,你要是上货的话,咱们就一起去柳河县。如果你单独为了送我,那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王招艺疑惑的问小梅,你不是说要叫上几个人一起到柳河县去买衣服吗?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呢? 小梅说,没人跟我去。 到了柳河县,他们将驴车扔到了南宫老板娘的店门口。 两个人足足在柳河县逛了半天,王招艺是最不喜欢走路的,但是没有办法,今天他陪着小梅一直在走。 过了中午,他们想回家,但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有人在喊,小梅小梅。 王招艺顺声音看去,是小梅的远房亲戚三嫂,叫大燕子。 小梅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愣在那了,三嫂紧走两步来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前,对小梅说,你愣啥呀? 咋的,半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我是大燕子,你三嫂啊。 小梅缓过神来说,咋能不认识呢?三嫂,你咋在这儿呢? 三嫂说,这不过年了吗?我来置办点年货。 王招艺疑惑的问,三嫂,咋能半年没见呢?你和小梅昨天不还一起来县城了吗?她昨天不在你家待了一下午吗? 小梅用手使劲拽了拽王招艺的衣襟,但王招艺仍然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 三嫂说,妹夫,你是不是因为自从小梅他哥死了之后,我这半年都没有去看看大叔生气了。 王招艺说,哪能呢?三嫂啊,大家都挺忙,是小梅告诉我,昨天跟你一起来县城了。 小梅急忙说,没有没有,三嫂,我昨天说的不是你,我们家这人他听错了。 小梅和三嫂继续唠嗑,王招艺没有再争辩。 回家的路上,王招艺和小梅一句话也没有说,小梅想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李家老三临死前嘱咐他的话。 回到家,王看山和小妮子都看出来两个人的不对劲,因为到家之后,两个人仍然不说话。东屋一个,西屋一个。 到了晚上吃完饭,老人家实在是憋不住了,问王招艺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王招艺不肯说,但是王看山不肯罢休,一个劲的问。 王招艺说,昨天晚上我就是在大路上接的小梅,他是坐着军车回来的。 今天我们上柳河县碰到了三嫂,三嫂说已经半年没有看到小梅了。 王看山说,好,我去给你问问小妹,她昨天干什么去了? 王招艺说,你不用问了。 王看山无奈的说,孩子,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 王看山来到西屋,但是东屋和西屋的门都没有关,他和小梅的对话,王招艺是可以听到的。 我60多岁了,你也40岁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就因为那个牛近虎, 你这一辈子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到那屋去告诉小王。你昨天到哪去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小梅说,说不了。 王看山大声的说,怎么就说不了呢?如果你说不明白。那不变成了人家把你想成啥样,你就是啥样了吗? 小梅说,爱咋想就咋想,我就是说不了。 王招艺起身将东西屋的门全部关上,他不想再听下面的话了。 这一夜,小梅没有回到东屋,而是跟王看山和小妮子一同住在了西屋。 这一夜,王招艺无法入睡,直到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小会。 天亮小妮子的一阵咳嗽声将王招艺唤醒,小妮子,是不能做饭的,因为灶坑冒出来的烟,使他无法呼吸。 王招艺非常心疼,让她回屋了,而是自己做饭。 吃饭的时候只有王招艺,王看山,小妮子,小梅是没有过来吃饭的,仍然在那屋趴着。 吃完饭,王招艺套车准备出门卖货的时候,小梅从炕上爬起来,对王招艺说,我不能说我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就这样,你要是能接受,我就继续在这待着,但是我还会继续出去。 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今天就去收拾看山的小破土房,明天我们爷三个就搬走。 王招艺说,我不能接受。 小梅说,好,不接受也挺好。你要是接受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爸来的时候拿来了11块银元,但当时办丧事用了不少。 我们也不要驴,要了驴我们也没有用,你不差钱给我们五块银元,行吗? 王招艺说,行。 王看山一巴掌扇在了小梅的脸上,说,闺女呀!你说那叫人话吗? 你们过不上来流的时候,小王,把你们一家接来了,对你啥样?对李家老三又咋样?对两个孩子啥样? 如今,李家老三没了,两个孩子给你拉扯大了,如今你这么对人家。 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对得起你娘和李家老三的在天之灵吗? 小梅说,爹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活人我都管不了,自己我都管不了自己,我还能管死人怎么想的吗? 父女俩还在争吵的时候,王招艺已经赶着车出门卖货去了。 王看山继续说,闺女,咱把这些放下都不说,就说那牛近虎,他把你当人了吗? 充其量就是回到柳河县时候的一个玩物。 你说要回到看山的小破土房,他姓牛的,现在当国民党的大官,要是真对你好,咱就不住那看山的小破土房,直接搬到他家去。 小梅说,搬到他家也不是不行,但现在不行。咱们还是先住小破土房,以后再说。 王看山跺着脚,流着泪说,你们哪有以后啊? 人家40多岁了,又是国民党的大官,能没有个家小吗?你进他的家,你进谁的家呀? 小梅说,爹,你别说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就去收拾看山的小破土房。 王看山说,你去收拾什么小破土房啊,这半年你去过吗?我三天两头的去,现在已经倒了一半了,还哪有看山的小破土房啊? 小梅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王看山也哭,小妮子也哭。 虽然没有睡好觉,但是王招艺一卖起货来就特别精神。尤其是过年了,货非常好卖。 到下午回家的时候,驴车上基本已经装满了粮食。 实际上家里也到处都是粮食,连菜窖里都堆满了粮食。 边走他边盘算着,没有地方放,也得放,手里坚决不能留民国政府的钱。 等到过完年,想什么办法也要把它换成银元?就是少挣一点,就是冒点风险,也是银元。 钱钱钱,对自己有什么用?也许现在回到家。小梅他们三个人,已经搬到小破土房去住了。 这些年,自己又变成了大伯那样的人。不舍得吃,不舍得花。 要说自己比大伯强,有了孩子,有了老婆也行,但是现在没有了,钱都花出去了。苦吃够了,最糟够了。钱没有了,人也没攒下。 但是跟他想的不一样,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王看山,小梅,小妮子一同帮他往菜窖里倒腾粮食。 冬天他是看不了小妮子干一点活的,因为她有痨病。 王招艺把小妮子拽进了屋里,对小妮子说,冬天你一点活都不能干,像今天早晨的情况,你也不要起来做饭,你闻不了烟味。 你哥现在一点信儿都没有,你要是再犯病了,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受不了。 小妮子扑到王招艺的怀中掉着眼泪带着哭腔说,爹,我不想走。 王招艺也哭了,抱着小妮子说,不去,你哪也不去,就留在爹的跟前儿,要去,让她自己去。 小妮子小声的说,爹,我今天回我爷家了,我把这事跟我爷说了。 我爷和我两个大伯恶狠狠的说,我娘要是敢跟姓牛的走,他们豁出命来也要弄死她,爹,我害怕。 王招艺说,你别害怕,你永远都留在爹地身边。 吃晚饭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有王看山一个人说话。 小王啊,小梅她知道错了。这些年你也对得起这家,对得起的所有人,你就正常出车卖货。 家里有我,小梅她哪都去不了,再说她也不能走了。 成为一家人家不容易,哪能说散就散呢? 你要是信得着我王看山,咱还是一家人。 王招艺没有说什么,小梅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到了晚上,小梅还是主动到了东屋去住。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家堡子很少有人知道王招艺是太监,有的时候他也不把自己当太监了。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能够扛起家里生活重担的男人,一个能负起所有责任的男人。 但今天晚上他又把自己当成了太监,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太监。不再是一个男人,甚至不再是一个人。 他疯狂的折磨小梅,用尽所有老太监教过他的方法。 小梅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痛苦着,疼痛不是让她呻吟,而是让她哭喊。 王招艺知道小梅不是刘妈,她没有刘妈肥胖的身材,更没有刘妈健壮的身体,她根本就招架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 他在报复小梅,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这样做,但他就这么做了。 第84章 帮忙保媒 十几天过去了,离民国36年的春节还有七天,也就是说,今天是小年儿。 王招艺没有停止卖货,今天依然是正常出车,他的车会出到腊月二十七。 这几天他又到柳河县去上了两次货,依然是将手里的钱全部花掉,不够的时候才会卖上一点粮食。 他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国民党带来的钱在迅速贬值,所有物品的价钱都在飞涨。 卖完手里的货,年前他就不会再上货了,过完年头等大事就是处理手里的粮食。 按现在的说法,他手里的粮食已经触犯了囤积物资的罪。国民政府的钱本身就毛,他手里的粮食又多。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这些粮食换成钱,会有多大一堆? 驴车刚赶到家门口,他就发现地上有血迹。 他迅速的将驴车赶进院,发现他家有好几个人,王看山的头被别人打破了,徐老财正在给他包扎上药。 小梅坐在炕里低着头,大凤子就坐在他的身边,小妮子的大伯,二伯就是李家哥俩也在,还有就是谢大公子,现在叫谢老大。 王招艺说,怎么回事? 小梅不吱声,小妮子直哆嗦,说不出话来,王看山扶着墙坐在那,看样子伤的不重,但应该是头晕。 徐老才说,让谢老大跟你说。 谢老大说,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来了一个军车要拉我王婶上柳河县。 我王姥爷不同意,就跟他们推搡起来,最后就动了手,被枪托打在了头上。 王招艺一个箭步就蹦到了炕上,对着小梅就是一脚。 小梅没有躲,但大凤子反应非常快,扑到了小梅的身上。 这一脚正好踹在了大凤子身上,但由于大凤子是趴在小梅身上的,小梅顺势往后一仰,头磕在了炕柜上,咕咚一声。 王看山说,你这是干啥呀?小王。 小妮子爬到炕上,抱住王招艺的腿,说爹。 王看山也哭,小妮子也哭,小梅说,都别哭了,他爱咋咋地。 谢老大说,王叔,你消消气儿,我还有事跟你说,我爹让你去一趟,回来马上就去。 王招艺来到谢地主家的时候,谢地主正在抽大烟。 王招艺说,谢哥,你要是想劝劝我的话,你就不用说话了。 谢地主懒洋洋的说,这玩意劝皮劝不了心。 谢哥,那你现在找我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回去了。 谢地主将烟筒放下,坐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唧唧嘴,说,出了这个事儿,你家里的粮食是不是应该想点办法? 王招艺已经气蒙了,把这事忘了,一干二净,瞬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谢哥,你说的对,这两个月我没少挣,但这粮食不能在家放了,得换个地方。 谢地主说这就对了,人在生气的时候是最不冷静的,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头等大事。 谢哥,这么多的粮食无处可放,只能放到三哥家,二哥家或是你家。 现在的政府并不反对地主,而且还支持地主,但如果放在他们那的话,也不保险,因为不远处就有民主政府的军队。 最好是能拉到你家来,不管是哪个政府来,您家应该是最保险。 谢地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事不宜迟天一黑,你就和我家老大套上俩车,把粮食全都拉到我家来。 他回到家的时候,除了大凤子,所有的人都已经走了。 他说,正好,你回家叫周二来帮我搬粮食,把所有的粮食都搬到东家那去。 搬走粮食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如果国民党军队来看到这些粮食,有可能会判他个囤积物资,或者说是哄抬物价。 过年了,王招艺感觉总是过年,一年一年过的非常的快,自己来到柳河县,来到谢家堡子,已经是18年了。 18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好像是18天,张大强还能不能回来?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河间府? 这个年过的,大家都非常郁闷,也买新衣服,也买肉,也买鞭炮。 但就是没有人说话,除了小妮子之外,好像大家都变成了哑巴。 王招艺看着这个女儿,20岁了,她没有出嫁。说是舍不得也对,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有病。 他决定过完年卖掉粮食就给小妮子看病,等病看的差不多了。就给他找个人家让她结婚,但是不能太远。 因为最近几年,尤其是今年,他比较想河间府,有的时候也想新民县,他不想让小妮子走的太远,也可能是他没有亲生儿女,怕小妮子走的太远了,自己老了,没人管。 柱子根本就指不上,自从不上学之后,连家都不回。 再看看小梅,自从牛近虎回到了柳河县,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家老三说的是对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现在小梅都已经40岁了。 还幻想着姓牛的能把她带走,都是自己没有听李家老三的话,疏忽大意了。但事已至此,根本就没有办法。 这个年小梅过的就像傻子一样,虽然还是做饭洗衣服,什么都干,但是不说话,神情呆滞。 过完年,王招艺没有像前些年一样,初九初十就正常出车卖货。 不知道自己是担心牛近虎再来,还是想把手里的粮食快点出手,到正月十五他都没有卖货。 他到柳河县联系了几次,但愿意买他粮食的人,只能付给他纸币,不能付给他银元。 但是政府的纸币实在是令人头疼,今天粮食500块一斤,明天就可能变成1000块一斤,时间一长不变成废纸了吗? 这天谢老大来到他家说,我爹让你过去一趟,说有事求你。 王招艺进屋的时候,谢地主仍然在抽大烟。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什么时候来,谢地主都在抽大烟。 谢地主说,兄弟,让你来,求你点事儿。 王招艺乐了,掏出烟点着了一根说,谢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还求我点事儿。 谢地主把烟枪放下,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就是求你点事儿,还不是一件事,是两件事。 王招艺这两天少有的心情,像今天这么好,还是两件事,你说说,哥看我能办到不? 能办到兄弟不能办到的事儿,我也不求你。 这第一件事就是希望你给我们家老大保媒。 停停停停,谢哥,谢哥,你是不抽大烟抽迷糊了?把我当成古媒婆了。 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古媒婆现在都啥样了,说话都语无伦次,多大岁数了?现在还有人用他保媒吗? 她姑娘倒是保媒呢,不过我不想用她。 你看看这谢家堡了,还有谁比你更适合? 除非你不想,只要你想,这事准能成。 王招艺将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踩了一脚面露难色的说,谁家的姑娘? 咱村老白家的姑娘,就是白老大的孩子。 谢哥,咱村的姑娘你还用我干啥呀?再说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呀。 谢地主,有点急说,怎么就门不当户不对了? 你说呢?你家是地主,他家是佃农,还在你家当过长工。这叫门当户对呀。 你看你兄弟,那不都老黄历了吗?我家是地主,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就不是了。 都是穷苦老百姓,正好。 怎么就不是地主呢?从日本人手里要回来的1000多亩地,不有你200亩地吗? 实不相瞒呢?兄弟,那200亩地已经叫我给卖了。 王招艺惊讶的表情好像是下巴已经掉到了脚面子上。说,那200亩地又叫你给卖了,我的哥呀,我的亲哥呀,你是咋想的呀? 谢地主头部上扬,皱着眉头,看着王招艺说,你喊什么玩意儿?然后又小声的说,不卖咋整啊? 现在没有烟馆,只有个人的手里有大烟,我离了这个东西活不了。 现在的大烟膏要比日本人在的时候不知道贵了有多少倍,我不把这些地卖了,我拿啥买呀?即使这样,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地卖完我买的大烟膏就够我抽上半年,我死之前得让老大把婚结了。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说,谢哥,你谢家跟老白家是上百年的关系。 他老白家给你家当过100多年的细农。而且他白老大前些年还在你家当长工,这事还用我去说吗? 这时谢大奶奶从里屋出来对王招艺说,大兄弟,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不同往日了。 这要是前些年你大哥没有烟毒的时候,不管是谁,说一声都好使。 可如今你哥现在这个样子,谁乐意进咱家这个门啊? 你哥刚才说过不了半年,他就得死,那都是胡说,你二哥三哥他们怎么也不至于看他…? 但不管怎么说,咱家老大的婚事现在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你哥说的对,古媒婆已经多年不保媒了。咱家现在上老白家去提煤,多少有点低三下四,你二哥你三哥是不可能去的。 这事儿就得指望你们两口子,去你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王招艺嬉皮笑脸的说,嫂子,你还赖上谁了?咋的? 谢地主哈哈大笑,用手点指王招艺说,就赖上你了,咋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来说第二件事。 什么玩意,就这么定了,我能行不能行啊我? 谢大奶奶捂着嘴,笑着说能行不能行,也就你了,听你哥说第二件事。 谢地主划了一颗火柴,点着了烟枪,抽了一口,然后又去闻自己吐出来的烟。 慢慢悠悠的说,地叫我卖了,家里没有钱了。这婚事要想办成,你还得借我点钱。 越说王招艺的心情就越好,谢哥,嫂子,你俩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到老白家提煤,这事咱先不说,硬着头皮,我肯定是能去。 至于说在借钱,你老谢家对我恩重如山,有救命之恩。我要是有钱,别说借呀,那给你都行啊。 可我现在没有钱呢,就有一堆粮食还在你家放着。 我这两天去了柳河县不少趟了,没有人乐意出银元。 你要是能想招,把我这些粮食给卖了,换成银元我都借给你。 谢地主把烟枪往桌子上一放,兄弟,我就是这个意思。 兄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这两天到柳河县去卖粮食,没有人乐意给你银元,都给你法币,对不对? 你把粮食借给哥,我不管是把他卖成银元,还是卖成法币,最后还你的都是银元。 老大,要是结婚了,别说我还有一些狐朋狗友,就是我那几个兄弟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欠钱还不上。 还有一点就是当年分家的时候,你也在场,老大结婚之后我让他分家另过。 谢家的主业,他们是要还给老大一部分的,这件事是落在纸面上的。 所以说这钱不管到任何时候,你都不用担心哥还不上你。 说到这,王招艺的脸已经痛红痛红的了。 哥,你要是这么说话,你家地上没有缝,你家地上要是有个地缝,我都得钻进去。 这些粮食你就把它卖了,卖成钱你就先用它。 你能把事办成就行你不用管我,我有驴有车到什么时候都饿不着我,这事就这么定了。 王招艺已经很多天没有跟小梅说什么话了,但今天不说是不行了。 他把谢地主托自己到白家去,说媒的事,还有借自己家粮食的事,跟小梅学了一遍。 小梅对于借自己家粮食和钱的事儿倒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瘦死的骆驼到什么时候他都比马大,这点钱和粮食对于谢家整个家族来说,什么都不是。 其实王招艺也知道,之所以管自己借钱,是因为不想在谢三爷和谢四爷他们那丢了面子。 小梅对于让王招艺到白家去说媒,让白家姑娘嫁给谢老大有自己的看法。 小梅趴在炕上,没有起来说,前些年咱家的地挨着老白家的地,那个时候咱们在地里干活。柱子和小妮子就领着白家的小姑娘玩。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白家姑娘比小妮子还小三岁,咱家柱子比东家他家老大小七岁,你想想他俩之间差了十岁呀。 这要是前些年东家不抽大烟的时候,别说差十岁,差十五岁也没问题。 按你说的,东家把新弄回来的200亩地又给卖了,现在等于一根垄都没有,东家还有烟毒。 现在你到白家去提媒,不等于把那白姑娘把火坑里推吗? 王招艺皱着眉头说,不是地主,他也有地种,结婚之后那些叔叔会分给他一些家产,即使不分,这些地,现在还都姓谢,能没有谢老大种的地吗? 他现在是什么人?村里的人都知道,不管是什么活都是一把好手。 小梅说,行,就算你说的对,咱不考虑老谢家的事儿,你不也得考虑老白家的事儿吗? 老白家人口众多,白姑娘是从来不下地干活的,只为着锅台灶脑干些家务活,人送外号白小姐。 谢家现在没有地,就等于到外面租地种。老白家能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干地里的活吗? 王招艺说,都是穷苦老百姓没啥不能的,明天去提煤的时候,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 他看着趴在炕上的小梅,心里明白,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是没有脸出门的。 自己也不想去,但是没有办法。 2023年11月22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5章 气走大仙与二仙 当王招艺来到老白家的时候,老白家都明白他的来意。 这倒是省了他说不少的话,但老白家的态度却非常的矛盾。 要说不同意,没有一个人说不同意。可要说同意,也没有一个人说同意,这就难坏了王招艺。 你们也别有什么忌讳的,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以前东家是地主,你是佃农是长工。 但是你们亲戚要是做成了,就没有那些说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白家媳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王哥,那我可就直说了,你也不是外人,当着真人,咱也不说假话。 这要是放在多少年前?我们孩子要是能嫁进谢家,那都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可现在不同了,东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大家也都清楚,我倒不是怕我们家的孩子过去吃不着饭,可多少不也得有个说法吗? 王招艺乐呵呵的说,有啊,有说法啊!我这不就来了吗?来干啥来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条件,要多少彩礼,如果你们要是同意了,那条件你们尽管提。 白老大说,这,这咋提呀,王哥? 王招艺故作惊讶!那有啥不能说的,亲戚都做成了,该说啥就说啥。 那我可就提了,按理说呀。照十几年前要看大少爷,咱家的姑娘是真不能给他。 王招艺说,现在还啥谢大少爷,你就叫他谢老大。 王哥,我在他家当了多少年的长工,是看着他长大的。叫大少爷,叫习惯了,你就让我这么叫! 以前他不学无术,谁想到他长大之后能变成现在这样啊?按理说谁家的姑娘嫁给他也不能受了穷,也不能吃了亏。 但是咱东家现在这样,谁家把姑娘嫁过去,心里不也是没个底吗? 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我家姑娘嫁过去之后,需要跟东家分家另过。 王哥,你看我提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王招艺一拍大腿,说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这个事儿谢哥提前是跟我说好了的,一旦结婚之后就分家另过,你接着说。 接着说我有点张不开嘴呀!就是这个彩礼的事。 王哥,凭良心说,我老白家不应该要这个彩礼,应该全凭东家赏。 因为啥呢?虽然说他是地主,我是细农,我是长工,但是这100多年来,老谢家对我们老白家可不薄啊。 地我家不少种,工钱从来不克扣,有个为难遭宰,缺吃少穿的时候,靠的全是东家。 所以我不应该要彩礼,这么说,我要的彩礼也不是给我自己要的,要来要去还是在他老谢家。 王哥,要出来的彩礼,我一个大子都不留,都给谢老大和我闺女,你看成不? 王招艺说,成,你说个数。 关于这个彩礼多少钱可难坏了白家,都是穷苦人,家人们对钱的概念是有数,因为谁也没拿过大钱。 如果谢家还在鼎盛时期,那他不应该吱这个声,不要这个钱平心给,那也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张嘴要,还是落魄的地主,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多少。 虽然不知道要多少,但是他们也听说现在的钱非常毛。全家人在讨论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王招艺看出来了,他们不做生意,平时也不怎么到县里头去,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肯定是没到柳河县去。 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最近几天,国民党的钱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最后,白家人做出的决定是100万,白老大两口子,外加老白头和老白太太。都跟王招艺解释这个钱要的多是有道理的。 而白小姐从里屋出来,对自己的爹娘说,100万是多少?你们见过吗?你们觉得我值100万吗? 白老大气愤的说,你看看你这个样,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怪人家给你起个外号叫白小姐。这没有你说话的份,一切都听你王大伯的。 白家人还在诉说自己钱要的多有各种理由,有说钱毛的,也有说都是为了孩子好的,让王招艺回去跟谢地主说的时候好好解释。 但王招艺直接说,不行,彩礼要这些钱不行。 白老大赶紧说,你看看,我就说要这些不行,太多了,这都是他们说的,王哥,你看看你给定个数。 王招艺表情严肃认真的说,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一瞬间,白家的屋里鸦雀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都用惊愕的表情看着王招艺。 白小姐最先说话,王大伯,100万还少,那我们这不是讹人吗? 白老大也说,王哥,100万少,那多少是正好啊?还能要200万吗? 200万也不多。 大家就更傻眼了,最后问王老板多少是正好? 这个问题把王招艺也问住了,自己也说不出来多少正好,因为现在的钱一天一个样。 大家想了一溜十三招,实在是不敢再往上想了,最后决定由王招艺回去跟谢地主商量着办。 回到谢家的时候王招艺把原原本本的事情,向地主学了一遍,事情办的挺好,这亲事基本上就算成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彩礼的数目,他把这个问题踢给了谢地主。 这个问题既然能难倒白家,同样也能难倒谢地主。 但地主毕竟是地主,他跟穷苦老百姓所想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思维也是不同的。 谢地主说,兄弟,你的这些粮食如果换成银元,能换多少块? 王招艺用手挠着头说,按现在的市价应该能换20块银元,但是前些年满洲国的时候,银子都被日本人给收走了。 况且现在不像日本人在的时候粮食那么紧缺,我打听过了,15块就不错了。 谢地主吐出一口烟,就像喝醉了一样说,可是真不多呀,那要是换成国民党的纸币呢? 王招艺再次用手挠头说,那可就多了,具体能换多少我也不知道,因为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得换半麻袋呀。这还是这几天的价钱,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天还得多。 谢地主也挠挠头,将烟枪放在桌子上,下地穿鞋,说我出去尿泡尿,回来的时候就有主意了。 谢地主出了屋,谢大奶奶说,按我说呀,就把它换成银元。 那玩意是硬头货,到什么时候都值钱,王招艺也同意他的说法。 谢地主,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冻的哆哆嗦嗦的,迅速的爬上了炕盖上一个被子,拿起了烟枪,抽了一口,在这个过程之中。 王招艺和谢大奶奶向谢地主说了他们的想法。也就是说,应该换成银元。 谢地主放下烟枪,他还在打哆嗦,这天可真他妈冷啊,你们都说错了。 你们别看我不出门,我也知道现在柳河县花的不是银元,全都是纸币。 现在流通什么你就得给什么,你给他们银元15块银元,才多大一把?说贬值和保值那都是生意人想的事情,那都是地主想的事情,穷人是不想这些问题的。 这些粮食也就是说,这些钱是兄弟你两三个月就能挣到的,但平时你能挣到吗? 你靠的不就是钱在贬值,粮食在涨价吗?老百姓他能考虑到这些问题吗?所以我们必须就是给钱。 这件事情由谢地主拍板就这么定下来,具体给多少钱也没有说,就要看粮食卖了多少钱了。 但结婚的日子可是定了时间,可不是很长,就在二月二龙抬头这天。 提前五天将钱送过去,结婚那天再由白家将钱拿回来,这样两家都好看。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王招艺就决定出车卖货了,但是没有两天他就卖不了了。 小梅有病了,要说有病也说不出来哪疼,但成天就是睡觉,没黑天没白天的睡。 王招艺感觉他是在跟自己怄气,过年这段时间他就这个样子,成天就趴在炕上,但那个时候她不睡觉。 王看山和小妮子都说她中邪了,王招艺根本就不信这些,可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请大仙为她驱邪的话,那就变成了前一段时间跟她吵了架,现在有病,不管人家了。 虽然小梅说自己没有事儿,但王招艺还是在王着山和小妮子的强烈要求下,请来了大仙和二仙。 王招艺从来不参加这种场合,他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历史书,他知道什么叫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今天就想看看这神这鬼这仙儿是怎么回事? 王招艺前些年和去年净在外面混了,他知道这大仙和二仙的底细,就是当年给李家老三去邪那个大仙和二仙的儿子和儿媳妇。 年龄不大,两个人都已30多岁,天刚黑,他们就换好了自己驱邪用的专用衣服。 女人是大仙, 她穿的衣服有点像古人穿的衣服,五彩斑斓,但是腰上挂了一圈的铃铛,头上也扎着一圈的花布。 男人是二仙穿的比较正常,手上拿着一个手鼓,还有一个鼓锤。 他们找了一个桌子摆上了贡品,又点上香,二仙打鼓,大仙在屋里跳。 二仙手里的鼓发出的声音跟大仙腰间的铃铛所发出的声音非常协调,唱的也很好听,有点像戏曲。 唱的大致内容就是,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最后几句是,我是王母娘娘架下一只猫,不甘寂寞凡间逃,看人间疾苦多磨难,用仙家法力把苦难消。 唱着唱着,大仙突然间倒在炕上,就像失去知觉一样,脑袋磕在了柜门子上,咕咚一声。 王招艺吓坏了,以为大仙来病了呢!伸手想去扶大仙,但是大仙是女人,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伸手。 这时,二仙挡在了他的前面,手里敲打手鼓的动作可没有停。 王招艺这才意识到,这是他们跳大神的一个环节。 大仙儿倒在炕上,失去知觉之后,二仙接着大仙的话继续往下唱。 大概意思是,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 最后几句是,要把人间苦难消,大神拘仙有功劳。仙不看钱重香火,人无香火把钱要。 唱完之后,二仙把鼓放平,对准了王招艺, 他无奈的把事先准备好的钱放到了鼓上,二仙把钱收起来,坐在那不动了,屋里出奇的安静。 王招艺感觉自己家的屋里阴森恐怖,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听到小梅趴在炕上的呼吸声。 自己,大仙和二仙好像都不喘气了,这时突然,大仙打了一个冷战,冷不丁的坐起来。 二仙说,都别动啊!神仙附体了。神仙问话,问你啥,你就说啥啊。 大仙用颤抖的声音说,这屋里有鬼呀!女主人长睡不起呀,是因为有长辈来看他来了。 这个人个子不高,而且很瘦,年龄不是很大。你看你们的长辈之中有没有这么个人呢? 王招艺想了想说,有,你说的很像我媳妇她六舅姥爷。 小梅躺在炕上,突然抬起头说,你…… 二仙打断小梅的话说,你别说话,躺下,看见没有效果。 王招艺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小梅,小梅看着王招艺,那表情绝望极了,又躺了回去。 大仙又说了很多,王招艺他们听不懂的话。 然后又对王招艺说,我问过了,此人正是女主人的六舅老爷。 你家六舅老爷由于天寒地冻,没有人给送寒衣,又没有人给烧那些纸钱,冻的睡不着,到你家来睡觉来了。 人是晚上睡觉,鬼是白天睡觉。所以你家女主人晚上睡的是自己的觉,白天是睡的她六舅姥爷的觉。 王招艺的脸上写满了 惊恐和诧异,说,那怎么办呢? 大仙说,仙家自有妙法,刚说完,突然咕咚一下子又倒在了炕上。 这回王招艺没有害怕,不过感觉这一下他应该摔的挺疼。 这时,二仙又敲起了鼓,又唱了一段,大事了小事完,一把撒开马嚼环。人魂归在人身上,马魂归在马身边,人得真魂吃饱饭,马得其魂能撒欢。临走送你三通鼓,送你古洞去修仙………… 这回王招艺看明白了,这是送神。 没过一会儿,大仙就醒了。对王招艺说你需要准备三斤三两黄钱纸,再扎两个小人,还要扎几套衣服。 还需要一斤烧酒和一把香,明天晚上午夜之时,将这些东西全部烧掉,不能早也不能晚,因为子时的阴气最重。 这样就能送女主人的六舅姥爷回去了,她就会好起来的。 王招艺面露难色,说,这样不好。 大仙急切的说,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得照着仙家的办法去做,否则送不走这老人家,女主人的病能好吗? 王招艺无奈的说,大仙儿,二仙儿,你们看看这样行不啊?明天我去一趟,我自己亲自去,到他六舅姥爷家,跟他六舅姥爷说说。 我也不拿纸钱,我拿真钱,也不用扎什么纸衣服,我给他送点真衣服,我总感觉给活人烧纸不好,你们看行不? 大仙脸色刷白,说,这人还活着呢。 王招艺说,可不是嘛,老精神了,去年还来了呢。 二仙说,这,这,你看你家,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86章 媳妇怀孕 兄弟,你这么做就不讲究了,你这不是砸人饭碗吗?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不能揭穿人家呀,人家指这玩意吃饭。 以后在谢家堡子和周边的几个村,谁还能相信他们? 尤其是你嫂子听了,你请大神这个事儿上老火了,跟你嫂子家有亲戚。 王招艺大笑还带有惊讶的说,你看看,我也不知道啊。 谢大奶奶说别听你哥瞎扯,跟谁有亲戚呢?我上火是因为这些年请他们来老多回了,这钱花老多了,能不上火吗? 嫂子,这你就不用上火了,咱谢家堡子,谁没请过我之前还请过呢? 谢地主懒洋洋的说,行了,别说了,咱们说点正事,你这几天到柳河县去了吗?粮食现在是个什么价钱? 谢哥,不用去,我也知道涨价了呗,每天都在涨。 谢大奶奶说,那咱是这两天卖,还是过两天再卖呀? 嫂子,当然是过两天再卖了。一天一涨价,过两天卖应该能多卖不少钱呢。 谢大奶奶边说话边递过一袋烟给王招艺,我也不管你们哥俩是怎么研究的,是这两天卖还是过两天卖? 但是亲事我可以已经通知下去了,酒席我也已经定下了,你俩只要顺利的把钱送去,不要耽误了老大的事儿就行。 行,嫂子差不了你事儿,再有两天,咱们就把粮食拉到县城给卖了。 这两天我就在家找个大夫给小梅看看病,她这两天不舒服,大仙不是神,那咱就得找大夫了。 王招艺回到家看着趴在炕上的小梅,说她有病,看样子也不像。脸色还挺好,能吃能睡的。 说她没病,也不对,人哪有这么能睡觉,前几天没黑天没白夜的睡觉。这几天特别能吃,但有的时候吃不好会吐。 自己要去请大夫,但小梅说什么也不用,总说自己没有事,但他还是去了。 王招艺现在不算穷人,而且他在柳河县认识的人也很多,请一个大夫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他把大夫请到家的时候,大凤子和前院的徐姐都在,他们是来看小梅的。 大凤子三天两头的往这跑,今天来的时候,半道遇到了徐姐,所以徐姐就跟着一起来看小梅了。 大夫进屋看到小梅不像有病,也愣住了,但王招艺还是让他跟小梅摸了脉。 小梅有点抗拒,但是没有办法,这么多人都来认为自己有病,不让大夫看看也不好。 大夫手捻胡须,另一只手摸着小梅的胳膊,微微的点头。收回手笑着对王招艺说,王老板,你夫人没有什么病,她是有喜了。 这一句话对屋里的每一个人,做出来的反应都有所不同。 王招艺如五雷轰顶,诧异之极,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是太监,是不可能让小梅怀孕的。 大凤子心中也有数,之前看到小梅这几天的反应,她也怀疑了,但是心中还是告诉自己这绝对不可能,现在他也只能看着王招艺做出何种反应。 虽然没有人直接告诉小妮子自己的父亲是个太监,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妮子和柱子对父亲的身份早已经知道了。 但是母亲怀孕了,她知道这证明什么,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因为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王看山早就知道王招艺是太监,但是他对这个太监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他也知道小梅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牛近虎的。 但他同时也知道,王招艺会给自己养老,牛近虎是不会的。 所以小梅怀孕,他并不感到高兴,心中有的只是恨。 可徐姐是绝对不知道王招艺是太监的,她是真替这两口子高兴。 应该说小梅多少天之前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不管他们怎么折腾自己,也不能说出实话来,能瞒一天是一天,能拖一天是一天。 大夫什么都不知道,还带着喜悦的心情在恭喜着王招艺。 大夫说,虽然我是大夫,但是我是最不乐意看病的。出门问诊,遇到这种情况是最好不过了,王老板可喜可贺呀。 小梅将头埋在了被窝里头,徐姐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王哥你和嫂子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别愣着了,钱,钱呢,给大夫钱呢。 王招艺有点懵了,彻底的糊涂了,他摸遍自己的兜里也没有找到钱。他在翻钱,他在找钱,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钱放在哪里去了,他找不着,他着急,他满头是汗。 最后还是小妮子先反应过来了,他回到西屋,拿出了自己的一点钱,给了大夫,大夫走了。 徐姐还以为王招艺直高兴过度,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她决定告辞。 这也是大凤子逃跑的机会,她不知道这个屋里,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走是她唯一的选择。 外人走了之后,小梅趴在炕上一动也不动,王看山点了一袋烟,王招艺拿出了烟卷,也点上了一支。 正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在屋里抽烟的,因为小妮子怕烟味。 虽然他们在屋里抽烟,但是小妮子没有躲开,没有去西屋。 屋里除了两个人抽烟,发出的嗒嗒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最后还是小梅坐了起来,她的头用被褥捂了一脸的汗。 爹,咱们下午就去收拾山根底下的看山小土房,明天就明天,我们就搬走,你看行吗? 王招艺没有说话。 王看山老泪纵横,他心里明白,女儿已经在王招艺这儿过了十几年的安逸生活, 说这些话,他没有考虑,现在还没有开化。 小破土房已经倒了一半,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收拾不了。 即使看山小土房能住人,可自己已经干不动了,种不了地了,如果小梅再生了一个孩子,小妮子在有病,柱子根本就指不上。 怎么活?叫这家人家如何才能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王招艺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说,行。 然后转身往外走,还没有走到房门,小妮子在后面喊了一声,爹。 王招艺在原地停了几秒钟,然后走出了门。 小梅坐起来,一边往身上套厚重的衣服,一边说,爹,你也套点衣服,咱们上看山小土房,把它修一修,明天早晨咱们就搬过去。 王看山说,小土房已经倒了一半。冰天雪地根本就修不好,住进去一天全都得冻死。 小梅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说,那我就上县去找牛近虎,反正也是这么样了,以后咱们就跟他。 小妮子撅着嘴咳嗽的说,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就守在爹的身边。 小梅像疯了一样,对小妮子喊,你留在谁的身边啊?谁是你爹呀?现在人家还能要你吗? 小妮子,少有用恶狠狠的表情说,我爹不要我也是因为你。 你觉得我会跟我爹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是跟你那个姓牛的住在一个屋檐下? 王看山说,不要吵了,20多年前,那个时候的你比小妮子还要年轻,姓牛的都没有领你走,都没有要你。 你觉得现在就凭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他就会留下你吗? 即使他能养你,他能养你这个什么都不能干的爹吗?能给你养一个病秧子的姑娘吗? 咱家柱子是民主联军,他敢留下吗?这些你都想过吗? 小梅哭着说,没想过,我没想过,我要是想过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吗? 说那些都已经没有用了。爹,我去小破土房,你去还是不去。 王看山磕一磕烟袋说,不去,去了也是白去。 小梅又看了看小妮子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戴上帽子,又戴上棉手闷子出门了。 快到二月二了,天不是特别的冷,村里的道上有不少的人,每一个人看到小梅都跟他打招呼。 有叫嫂子的,也有叫弟妹的,也有人开玩笑叫老板娘。 小梅都一一回答并报以微笑,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心中有数,每个人对自己的尊重,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王招艺受人尊重。 当来到前山根底下,看见看山的小破土房时,他的心彻底就凉了。 爹说的对,小破土房不是一时半会能修好的,根本就住不了人。 坐在剩下的一半小破土房里,他伤心的在哭,她想她娘,她想她哥,她想李家老三。 但她更加想的是牛近虎,她想跟他走,到柳河县里去做军官太太。做不了,因为牛近虎有太太。 在这件事上,她心里没底。爹说的对,他要是能看上自己,当年就把自己领走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自己都不能保证留在他的身边,又何况孩子和老爹呢? 虽然天不是很冷,但是坐在山脚下的半间小房里头,一动不动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 现实残酷的环境能将所有梦想,幻想打回原形,她得起身回家,但他不知道那还是不是她的家。 进村的时候路过村东头的小桥,他看见王招艺和谢地主在冰面上,这两个人看见她,但并没有说话,他只能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个温度对王招艺来说不冷,但对谢地主来说,简直就是可以冻死人。 谢地主弯着腰,打着哆嗦说,你真准备让他们到看山的小破土房去住吗? 我不知道。 兄弟,小破土房根本就不能住人,我这么跟你说,如果你留下这一家人,他们是不会走的,否则他们无处可去。 王招艺哼了一声说,他们可以去找那姓牛的,他有钱,还是大官? 你不说你见过他吗?李家老三也跟你形容过他是什么人,你感觉他有可能要小梅吗? 我不知道。 兄弟,你知道,你知道小梅在那姓牛的人眼睛里什么都不是。 如果小梅不走,她想留下,你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 我感觉你哪一句我不知道,都是对我的正面回答。 但如果小梅不走,她生下这个孩子,你能接受这个孩子吗? 不能。 照你这么说话,你能接受小梅,但是不能接受她肚里的孩子。那你家这个事,这个问题他无解。 你放心,最近一段时间,小梅既不会搬到看山的小破土房居住,也不会到县城跟姓牛的走。 这事还得一点一点来,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这事我得跟你交个实底,小梅暂且不论,王看山给我家看了30年的山,柱子和小妮子都姓李,老李家跟我老谢家是100多年的关系。 别看我家现在过的不咋地,如果有一天他们真不在你那待了,出去没有地方住,我会给他们出一个住的地方。 王招艺看的谢地主说话非常真诚,他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你不用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跟你没有关系了。但我相信,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发生。 大兄弟,你得干点正事啊,明天我找几架马车,你得到柳河县以我的名义把他粮食给卖了。 离老大结婚可没有几天了,咱得把钱给老白家送过去。 王招艺点点头,说行,咱先研究正事,把这些烂眼子事往后撂一撂,顺其自然。 说是顺其自然,但是王招艺回到家,就像不是自己的家。 王看山依然跟自己走的时候一样,愁眉苦脸。小妮子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喊爹,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 只有小梅已经好几天没有做饭了,但是她今天下地做饭了。 王招艺并不心疼他,心里想的是随她去,爱咋咋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招艺捂了两床被褥,他不会再折磨小梅了,一个炕头,一个炕梢离得很远。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和对方说话,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睡觉。 都已经听到鸡叫了,王招艺才睡着。 冷不丁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自己起来晚了,小梅已经将饭做好,他草草吃了一口。 当他来到谢家的时候,粮食已经装车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所有的人都向他道喜,并且要喝他的喜酒。 他陪着笑,敷衍了事的应承了几句,心里特别不高兴,感觉徐姐的嘴太快了。 但徐姐也没有什么错,毕竟她不知道自己是太监。 全村的大部分人都在为自己高兴。唯独不高兴的也可能只有自己。 当他领着谢老大赶着很多车来到柳河县卖粮食的时候,粮食的价钱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2023年11月23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7章 谢大结婚粮食变银元 这些粮食能卖出来的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经过王招艺的多轮讨价还价,这些粮食卖了三家才卖出去。 而钱足足装了一麻袋,这些全有五元的,十元的,一百元的居多,一千元面额的也有,就是少。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钱摆在谢地主他家的地当家间儿,所有看到这些钱的人都有点傻眼。 王招艺抓出一把对谢地主,说谢哥,留多少? 谢地主抽着大烟,连眼皮都没有抬,说一张也不留,都给老白家送去,现在就去。 谢大奶奶来到钱袋子的跟前,拿了一沓100元面额的钱放在手里,问王招艺这是多少? 王招艺看了一眼,说嫂子,这是一万元。 谢大奶奶对谢地主说,老谢,一点也不留啊。 谢地主仍然抽着大烟没有抬头,说,不留。 还有人想说什么?谢地主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然后他继续说,这些钱看着挺多,他不也就是那几车粮食吗?还没有想当年咱家最小的粮囤子一个角多。 再说了,老白家不说了吗?只要老大能分家另过。这些钱结婚当天他就全给拿回来,现如今,老大结婚的时候就不跟咱住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都送去! 谢老大赶着车,拉着王招艺和这袋钱,直奔白家,必须赶车去,扛是扛不动的。 王招艺和谢老大将钱抬进白家的屋,打开袋子的时候,白家人全家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白小姐的奶奶先说的话,王老板,我们家张嘴要钱,你说要少了,我们也不知道多少是多最后决定,这事有你看着办我。 可是你也不能要这么多的钱呢,我老白家在谢家堡子,也是百年老户啊,不管东家现在过的啥样,想当年对咱家可是不薄。 咱家的姑娘能嫁到老谢家也吃不了亏,可越是在东家难的时候,我们要这么多的钱,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王招艺急忙解释道不过分,这多少钱?不是你们家定的,是东家自己定的吗? 但白家人还是认为钱给的太多了,最后白老大说,王哥,我就当着你和孩子的面,再把这袋钱给他系上。 咱是没见过这些钱,但是咱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好,五天之后,这些钱原封不动,一张不少跟着我姑娘一起过去。 大家都喜笑颜开,虽然天已经黑了,白家人说什么也没让王招艺走,为了酒菜让他在那吃饭,正好他也不想回家吃饭,就让谢老大一个人回去了。 从这一直到谢老大结婚的五天之中,王招艺除了晚上睡觉和吃早饭,基本不回家。 谢家现在既没有长工,也没有短工,王招艺就成了他家临时的长工。 虽然谢地主,他家现在没有地,也没有什么钱,但是他家的客人是不会太少的。 买结婚用的各种用具,不用说,光买菜买肉发请帖就累坏了王招艺。 除了王招艺,还有谢大奶奶,谢老大,当然,他家的二儿子也不小了,而且有文化,也能够帮上忙,体力活是最不用愁的,村里唠忙的人很多。 谢地主是什么都不会干的,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抽大烟。 到结婚这天,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落魄的地主娶儿媳妇会来这么多的人。 全村的每一家都会到场,那自不必说,因为不管是这一辈还是上一辈,都是受过老谢家的恩惠的。 外来的人也不少,除了谢地主本身人脉众多之外,看着谢三爷和谢老师,还有许先生来的人也不少。 白家来送亲的队伍虽然人不多,可除了自己家陪送的东西之外,还有就是那一麻袋的钱,甚是显眼。 白家说到做到,麻袋里的钱一张都没有动,全都给谢老大拿了回来。 虽然谢老大比白小姐大了足足有十岁,但是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特别的般配。 这一天究竟走了多少桌的酒席,根本就没有人能数的过来。 由于谢老大结婚之后并不会跟谢地主住在一起,所以他们是两个院子,两个院子同时开酒席,这可忙坏了王招艺没有到中午,他就感觉自己尿裤子了。 他跟谢地主的关系特别好,跟谢老大的关系也不错,应该说跟所有谢家人的关系都不错。所以连裤子都没换,他依然在帮忙。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谢小妹注意到王招艺累坏了,哥,别忙了,有的是人让他们干活,你歇一会儿。 王招艺擦擦头上的汗,对谢小妹说我也不累呀。 谢小妹笑嘻嘻的说,还不累,现在是冬天,看把你累的满头是汗。在谢家堡子。别人结婚,你只是做一个证婚人,什么都不干。 而我侄儿结婚,你不做证婚人,还不会坐到主桌上去,干这么多的活,都委屈你了。 王招艺手指谢小妹瞪着眼睛,肆意让他小点动静说,证婚也有谢老师,主桌上坐的什么人,你没看见呢?哪有我的地方? 谢小妹说,别提那个谢老师,让他上前面讲两句话,就像是给学生上课似的,烦死人了。 怎么只有你自己来?我咋没看懂我嫂子呢? 谢小妹,不提这事儿,王招艺这两天忙的已经把这事给忘掉了。 哦,你嫂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她就没有来。 那好,你忙你的。反正我在这也没有事,人太多了,有老许在就可以了,我到你家坐一会儿,一会再回来。 王招艺本不想让她去,可是张不开嘴,没法说,也就由她去了。 这一天的酒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他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子就要散架子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又足足忙了大半天,因为办酒席借了大部分人家的桌椅板凳。 这都是王招艺出面借的,有谢家的老二记在了本子上,他们需要一家一家的还。 全部忙完,没有事了,他就需要回家,但是他不想回家,不回家又能上哪儿呢? 回到家就需要面对小梅,看到小梅他就脑袋疼,不知道小梅怀孕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这谢老大结婚的这几天之中,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向他道喜。 他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嗯啊答应,在他眼里这每一句的恭喜和祝福,都是对他精神的摧残和对他人格的侮辱。 尤其感觉对不起李家老三,他将小梅和一双儿女交给了自己,最后用死来为这个家减轻负担。 可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李家老三在天之灵最不愿意看到的,他越想越气,从谢家回来之后,就没有一个好脸色坐在门外抽闷烟。 小梅知道他回来了,喊小妮子说,你爹回来了,咱们做饭,我也饿了。 王招艺的心中有无名之火,根本就听不到,你爹回来了,咱们做饭这句话。 他只能听到,咱们做饭,我饿了,小梅,这几天经常饿,有的时候半夜还要起来吃一顿饭。 这几天她也不像前些天那么能睡觉了,吃完饭也不会吐了,她越是这样,王招艺越是生气。 他心中有一个邪恶的想法,就是到了晚上疯狂的折磨小梅,让她流产。 这样媳妇儿还是那个媳妇儿,没有了孩子,也许会让他断了牛近虎的念想,自己这家人家也许还能恢复到平静的生活。 但是想法终归就是想法,每一个善良的人可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都会有邪恶的想法。 真正邪恶的人和坏人有了想法就会去做,他们是真正的坏人。 而心地善良的人,拥有邪恶的想法,等于没有,因为他们不会去做,既然什么都没做,还是好人。 所以这天跟每天都一样他尽量不说话,尤其是不跟小梅说话。 第二天一早,谢家的老二就来找他,说自己的父亲让他过去一趟,有事。 王招知道什么事情,小梅也知道什么事情,谢家办完了事情,收了不少的礼,一定会还给他粮食钱。 果不其然,当他到的时候,谢地主已经将钱放在了桌子上,足足有二十块银元。 谢地主手拿烟枪乐呵呵的说,怎么样兄弟?你不是要拿粮食换成银元吗?这不就成了吗? 王招艺看的20块银元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说,我是要换成银元,但是没有这么多呀。 谢地主抽了一口大烟,然后坐起来脑袋前倾,对王招艺说,多吗?不多。 就凭你现在还信任哥,能把这么多的粮食借给哥,给你换这些钱就不多。 王招艺说,多,真多,正常情况下,现在银元不好换,我这些粮食最多也就换十五六块。这些我不能拿,我只能拿15块。 谢地主身子往后一倾重重的躺在了被褥上,那也行,你要是拿走15块,剩下的五块我可就买大烟了,这国民党手里的大烟实在是太贵了。 谢大奶奶赶紧插嘴道,那你还是拿走,你哥有多少钱都能抽没了。 还完你的钱,家里剩多少基本都要买成大烟,没招了。 王招艺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掏出一颗烟点着说,这五块钱我说什么都不能拿,你想干什么都行。 但最好不要买大烟,家里一点地都没有?你们不也得活着吗?老二不还得上学吗? 谢地主瞪着眼睛说,对,你说的对,兄弟你说的有道理。正因为哥要活着,所以需要把所有的钱都买成大烟,没有大烟怎么活呀? 至于说老二上学吗?这二年我都没有管,他四叔全包了,谁让他是老师呢? 实在不行就不上学呗,你看老大不也没上学吗?这庄稼院的活,家里地里干的多好。有钱我还是买大烟,上什么学? 王招艺说,那我就不管了,想怎么花是你的事儿了。 不过有一点我想把这剩下的15块钱也放在你这,先不用还我,你给我放几天行吗? 谢地主不耐烦的说,还是因为小梅的事儿。 谢大奶奶对他家老二说,去出去玩,去上你大哥他家去待会儿。 谢老二撅着嘴说,我不去,白小姐跟我同岁,生日比我还小呢,以前看着我都叫二哥,现在我得管他叫嫂子,我才不去。 谢大奶奶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说,再他妈叫你嫂子的外号,我打死你,快滚。 谢老二出门之后,谢大奶奶将手里的笤帚疙瘩往炕上一扔,叹了口气说我,兄弟,嫂子跟你说点知心话,你听呢,我得说,你不听,我也得说。 自从我知道小梅怀孕之后,也是翻来覆去好几天睡不着,思来想去,嫂子觉得你不应该让小梅走。 咱先不说他爷几个搬去看山小房,以后吃啥喝啥,能不能活下来? 就说这些年小梅风里来雨里去,跟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孩子,你也给她拉扯大了,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给你养老一点都没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拿你当亲爹。 嫂子说话不好听,你当过太监。小梅,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得理解。 至于说这个孩子,哎呀!怎么说呢?全村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当过太监,你现在要是把小梅他们撵走了,我没法说。 如果就这样继续过下去,你们不也算是一家人家嘛。结婚那天我们家那小祖宗到你家去坐了一会儿,回来跟我学。 小梅说你现在一天到家噜噜个大脸,一句话都不说,整天给他们全家人脸色看,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那也不是办法啊! 王招艺低着头,抽着烟,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很长时间,王招艺突然抬头说,那给她吃点堕胎药不行吗?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谢大奶奶惊讶的说,兄弟,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种药弄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谢地主说,行了,行了,你俩都别说了,一家不知道一家的事儿,一家不管一家的事儿。 我就说这事,你别管这话,你别说,到头来两头得罪人。 行了,兄弟你家的事儿还得你自己说的算,你嫂子也是一片好心,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了。 不过有一点我可得说明白啊,你这15块钱放在我这可以,三个月五个月的行,半年也行。 时间太长了,可不行,为啥呢啊?是人才能抽大烟,但抽大烟的又都不是人。 等过半年,我手里的大烟抽没了,手里有钱没有烟,折磨的我要死,我可不管这钱是谁的。 你媳妇儿能不能留住,我不管,别到时候钱没有了,你说哥哥不仗义。 2023年11月2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8章 小梅出走 经过了和谢地主,还有谢大奶奶一天的长谈,王招艺的心气已经放下了很多。 内心深处已经不准备把小梅他们撵走了,不然他也没准备把小梅一撵走,只是不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 回到家,他主动跟小梅说了话,家里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过只有三天。 到了第四天早晨,村里来了很多国民党兵,有几十人?征用了村里好几家的房子,进院之后,将这些人家的鸡鸭鹅全部用枪打死,不过不是在征用人的房子里炖,而是在这家的前院或者后院挑两家做饭。 因为给鸡鸭鹅退毛味儿非常大,还有就是火烧太多了,晚上的炕没法住。 谢三爷跟着维持秩序,不过也没什么秩序可维持的,村里都乱套了。 谢三爷来到王招艺家,对他和小梅说,前院的房子被征用了,住下十多个大兵。 你家和前面徐老财家,负责给这些大兵做饭。 前院的鸡鸭鹅都被打死了,一会儿会有人拎来,你们给做好,在焖一锅大米饭,给送到前院去。 王招艺对谢三爷说,三哥,这村里来了这些大兵是怎么回事啊!再说你不是警察局长吗?怎么还跟大兵掺和到一块儿去了? 谢三爷说,兄弟还啥警察局长啊,能活着就不错了,听说民主联军就要打回来了,跟国民党在柳河县得打一仗。 打赢了,我是警察局长,这要是打输了,哼,我还得被抓进去。 行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家把饭菜给做好就行了,到了中午给前院送过去。 送过去的时候,你到徐老财他家看一眼,你们最好一起送过去。 谢三爷刚走,就有两个大兵拎了三四只鸡和大鹅来了。 王招艺,小梅和王看山一起收拾鸡和大鹅,但是两个大兵并没有走。 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两个大兵点了烟,还给了一盒整盒的。 当兵的说,没事儿,你做你的,我们就负责在这看着,不让回去。 王招艺他们在烧开水,收拾鸡和鹅,准备开始炖上。 两个大兵开始唠嗑,其中一个是说,哥,你说马上就要打仗了,怎么把咱们安排到村里来了?搁村里跟谁打呀? 另一个说兄弟,你别傻了,咱们是打仗的,他们不打。我今天听连长说了,你别往外说啊。 县里的大官都直接撤退,估计现在已经开始了。咱们这个连是负责断后的,所以说真正动枪打仗的只有咱们。 啥!断后,大哥,啥是断后啊?那不就是叫咱们当炮灰吗? 那些人打仗,你又不是没见过,别看他们没有军饷,打起仗来是真他妈不要命了。 所以呀,人家当官的都往奉天撤退,这个村出村不远,有条横道,咱们现在有人搁那看着,等他们都过去了。那些泥腿子要是打上来,咱们先挡着,不是炮灰是啥? 哥呀,那这仗不能打呀,咱还搁这炖啥鸡鸭鹅呀,咱得跑啊。 别闹了,兄弟,连长敢违抗军令吗?那是杀头之罪,你敢跑吗?你跑的了吗? 不过你也别担心,连长跟我说了,咱也不打。一直磨蹭到明天早晨,天一亮,咱的任务就算完成,咱也撤。 哥呀,能不能不等到明天早晨?那些穷鬼就杀上来了。 不能啊,这当官的都怕死,听说来的都不是什么正规军。要是他们今天晚上就能到,那些当官的,两天前就跑了,还等到今天。 你就放心吃你的肉,咱连有汽车,你怕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招艺听到国民党要败退,民主联军要回来,心里特别的高兴,因为那样柱子就可以回家了,他脸上洋溢的笑容。 其中一个国民党兵对王招艺说,大哥,你笑啥呢? 王招艺非常紧张,手都在哆嗦。说,没,没笑啥。 国民党兵说,我们要是被打跑了,你们是不挺高兴啊?地又能回到你们的手里,按你们的话说,那叫翻身做主人了呗。 王招艺更加紧张,说我没那么想。 国民党兵说,没事,大哥那么想不也正常吗?谁不想有点地呢?就凭你给俺哥俩拿烟,我们也不能为难你。 你就放心的做饭,啥好吃赖吃,做熟就行。 王招艺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儿子能回来的心情根本就抑制不住,他微笑的看着小梅。 但是小梅并没有笑,她仔细观察小梅的眼泪,在眼圈里。 他意识到了国民党被打跑了小梅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柱子,而是牛近虎。 一想到牛近虎自己的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不过瞬间喜悦的心情就压过了这点不痛快。 柱子能够回家,这是其一,其二是国民党的大官要逃跑,牛近虎不就是国民党的大官吗?那逃跑的人之中不也有他吗? 他一走,小梅不就断了那念想,以后就不用到柳河县去了吗? 饭焖好菜炖熟正好中午,还没等他到徐老财家去,徐姐就已经来了,他家的饭已经做好了。 如今的徐姐,已经四十五六岁,在农村成了标准的老太太,可能是没生过孩子的原因,跟王招艺一样,都不显老,看起来像40岁。 他们一家在当兵的前院,一家在当兵的后院,约好一起将饭送过去,徐家送饭的是徐姐和他娘大高腿。 小梅要跟王招艺一起去送饭,不过他不同意,王看山也不同意。 王招艺和徐姐被留下伺候这些大兵吃饭,等他们吃完饭,将剩下的盘子碗都撤下来洗一洗,因为晚上还有一顿。 这些国民党兵有一桌喝酒,所以吃饭吃了很长时间,等到他们收拾完各回各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有两个国民党兵跟着王招艺一起回家,因为已经到了做晚上饭的时间了。 王招艺进院之后,没有见到小梅。就问王看山小梅呢?王看山眼睛通红没有吱声。 他进屋问小妮子说,你娘呢?小妮子哭着说,我娘走了,把家里的钱全都拿走了。 王招艺瞬间有点懵,他知道,小梅知道牛近虎要走,她去找牛近虎了。 他到屋里去翻自己的钱袋子,但钱袋子里并没有钱,他又去找自己出车时用的钱盒子,看能不能找一点零钱,但是也没有。小妮子说,爹,你不用找了,都被我娘拿走了。 王招艺穿好衣服,准备去找小梅,他刚出屋,一把枪就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下午来这两个国民党兵,并不是上午那两个,王招艺有些紧张的说,我媳妇走了,我得去找我媳妇。 国民党大兵说,你媳妇走了,明天自己会回来的。 王招艺说,我得去找她,不然她就不会回来了。 国民党大兵拉动枪栓说,你媳妇能不能回来?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走不出这个大门。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出去通风报信了呢?从今天早上开始,你们村就只进不出了。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媳妇儿是最大的嫌疑人。 回去做饭去!你媳妇也许在村里,别人家。 王招艺又从屋里拿出两盒烟给这两个国民党大兵。 他知道小梅不会在别的人家这么大的村子,光封住了路口,是挡不住人的。 饭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把饭给国民党大兵送去,晚上他们没有喝酒。 他们吃完饭收拾完,回来的时候,王招艺看了一眼怀表,已经九点了。 这个点儿外面已经有国民党大兵在巡逻了,而且有口令。 王招艺刚到家就准备出去找小梅,王看山和小妮子将他拦了下来。 王看山老泪纵横,用颤抖的声音说,小王啊!不能去,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国民党兵。对不上口令,对方是要开枪的。 柳河县现在是个啥情况?咱们根本就不知道。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她不听话,死就死!不能因为她在搭上任何人了。 他是真心想去找小梅,但他也是真心害怕。他当过兵,他也打过仗,他知道战争的残酷,知道子弹不长眼睛。 夜已深,他无法入睡,他在想小梅,闭上眼睛就小梅跟着牛近虎走的样子,或者是小梅坐着牛近虎的车,远去的样子。 实际上,刚黑天的时候柳河县已经全部被民主联军所占领,基本上没放几枪,也可以说是兵不血刃。 从他们抓住的舌头那里知道,谢家堡子还驻扎着一个连队,拥有两辆卡车,和迫击炮,应该说是装备精良。 民主政府县武装大队,召开临时现场会议决定,趁着夜色利用地形优势,将这个连队给端了。 决定由县武装大队抽调第二小队,第三小队,第五小队和特务连队,组成临时突击队。 由第三小队队长,钱队长带队,对国民党这支联队进行剿灭。 原因是钱队长的媳妇就是谢家堡的人,姓周,叫周铃铛,在县卫生队。 由于这次战斗情况特殊,是在谢家堡子,所以周铃铛的卫生队被临时变入突击队。 还有就是钱队长手下有一个班长,姓王,叫王柱子,也是谢家堡子的人。 这一天是民国三十六年二月初八,虽然只有一个弯弯的月亮,但由于前两天下了一场雪,很远就能看到人影。 突击队员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绕开大道,躲过国民党的卡口,已经悄悄的进入了谢家堡子。 而且周铃铛和王柱子已经潜入谢家堡子最前面一趟街的一户人家。 这户是周铃铛的二嫂,也是王柱子的姑姑家,从大凤子嘴里得知,国民党大兵在谢家堡子一共分了六家住。 具体在哪?他们已经知道了。但晚上出门是需要有口令的,没有口令,格杀勿论。 国民党队伍的连长也没有睡觉,由于中午喝了一点酒,睡了一觉,到了晚特别精神,正在跟副连长唠嗑。 副连长说,连长,刚黑天的时候,柳河县方向可有几声枪声啊?不会是现在,柳河县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连长,在抽烟没有说话。 副连长继续说,如果柳河县已经被共产党占领了,那就证明我们的部队已经撤完了。或者是没有撤完的,已经被他们俘虏了,那我们这个阻击战和断后还有意义吗? 连长说,村外一里地,设卡打阻击战的哨兵已经叫我撤回来了。 啊,你什么时候撤的?那还怎么打阻击战呢? 连长说,你不说没有意义了吗?那么还留哨兵干什么? 那没留哨兵,不打阻击战,我们还在这干什么?我们就走得了呗。 连长笑笑说,我们有电台,需要随时报告位置,我接到的命令是在谢家堡子坚守到明天早晨天亮。 我们撤退是怕被共产党的正规军包围,现在占领柳河县政府的是什么?县大队乡小队,都是游击队。 他们会蠢到用两条腿去追赶撤退的国民党的正规军吗?那不笑谈吗? 他们不去追,我们还阻击谁呀?把路口的岗哨一撤,咱们什么都不干,就在这村里静静的待着。 现在是12点,咱们不等天亮,也不吃饭,六点多天亮,咱们五点就走。 副连长说,五个小时,我怎么感觉时间过得这么慢呢? 村里的土路上,有两个国民党兵才上岗,溜溜达达在他们规定的范围内行走。 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方也有两个人,看不清,他们还没有说话。前面的人突然端起枪,拉动枪栓说,口令。 两个国民党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说,别开枪,别开枪,杀掉鸡鸭鹅,杀掉鸡鸭鹅。 说完口令,两个国民党士兵看到对方并没有将枪放下,于是,说回令啊。 回令是,送你姥姥上西天,啪啪啪……两个国民党大兵已经倒在了地上。 开枪的是县武装大队,第三小队第一班班长王柱子和他的战士。 这几声枪响打破了,谢家堡子夜晚的宁静。 随后,谢家堡子四面八方均响起枪声。 大部分县大队的突击队员部署已到位,唯独王招艺他家前院这伙人没有。 那是因为谢家堡子,所有的街道都是东西方向,只有一条在最西面是南北方向,叫西沟。 也就是王招艺和他家前院,还有徐老财谢地主,他们住的这条街。 按从县里方向来算,不走大道,他们最远。 所以部署控制这伙人的队伍晚到了半分钟,也就是这半分钟,让国民党大兵已经冲出了屋子,用房子作为掩体形成了对峙。 县武装大队人,隔着王招艺家的房子,对他们进行喊话。 优待俘虏,放下武器,交枪不杀。 国民党这边的班长说,稳住啊,谁也别,别开枪。 话音未落,啪啪,啪,啪啪啪……… 2023年11月26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89章 大难不死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王招艺在胡思乱想,小梅走了,他会找到牛近虎吗?如果找不到她明后天会回来吗? 在这个非常的时期,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走了,那么回来自己还会要她吗? 如果她找到牛近虎,会不会回来把王看山和小妮子都接走? 也可能她根本就不回来,那样的话,王看山和小妮子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了三四声的枪响,他当过兵,打过仗,知道这枪响意味着什么。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滚到了地上,开始穿衣服,并用脚踢开了房门。 伴随着几声狗叫,四面八方又有点零星声的枪声。 他对着西屋喊,爹,小妮子快穿衣服下地,不要抬头。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前院的开门声,并有很多人的脚步声。 他也能听到自己家房后,土岗子上有很多人下来的声音。 前院的是国民党兵,那后院的就一定是民主联军。但不管是哪儿的兵,也不管他们是好人和坏人,子弹是不分好坏人的。 他趴在地上,开始往西屋爬,王看山和小妮子也听到了枪声,但他们的反应没有王招艺那么快。 王招艺从滚到地上,穿上衣服,再爬到西屋,也就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王看山和小妮子还在黑灯瞎火的找衣服穿,王招艺看到这两个人,竟然在坐着穿衣服。 小声的说,别坐着,快趴下。就在这个时候,自己家房山头已经开始喊话了。 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优待俘虏,放下武器,交枪不杀。 喊这句话的时候,王招艺已经将炕头穿了一半衣服的王看山拽到了地上。 还没有等他伸手去拽小妮子,突然间,两声枪声响起,一瞬间就枪声四起。 他和王看山趴在地上,小妮子躺在炕上,能看到子弹带着火光从南窗户打进来,有的打在墙上,有的顺北窗户打出去。 王招艺离小妮子很近,他在大喊趴在那儿不要动。 但前院和房山头的枪声很大,还有子弹打在墙上和穿过屋子的嗖嗖声,让小妮子紧张的什么也听不见。 小妮子紧张的啊啊啊的大喊,她已经懵了,她想起身蹦到地上,但由于裤子穿到一半不方便,一头栽倒在炕上。 小妮子没有下地,而是半撅子倒在了炕上。 王招艺在地上借着子弹的火光看到了小妮子的动作,这个动作太危险了,她是王招艺的命根子。 王招艺挺起半个身子,一把伸向小妮子,也不管抓住的是什么地方,使劲的往回拽。 抓住的应该是头发,小妮子啊的一声,顺势被拽到了地上。 整个谢家堡子有六家驻了国民党兵,钱队长带领的民主联军均有部署。 从柱子打死敌人的巡逻哨兵开始作为信号,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基本上结束战斗,全都是瓮中捉鳖,基本上没有什么反抗。 钱队长也带领预备队,控制了敌人的卡车,唯独西沟方向枪声不断。 钱队长判断其他方向没有枪声,战斗已经结束,于是果断放弃卡车,带领预备队直奔西沟方向。 与此同时,周铃铛带领的卫生队和担架队,作为最后进入谢家堡子的队伍。他们也听到了,只有西沟方向有枪声,所以卫生队也直奔西沟方向。 西沟虽然在谢家堡子的最西面,但如果从南北上看,就在最中间。 钱队长只用一分钟时间就到达了西沟,也就是说,从西沟的第一枪打响开始还不到四分钟。 前后夹击,十几个国民党兵瞬间土崩瓦解,除了几个被打死打伤的。其余举手投降结束战斗。 卫生队也赶到,第一时间进入现场,抢救伤员。 王招艺将小妮子拽到地上,小妮子横着趴在了他的身上。 王招艺问,你没事? 爹,我好像屁股挨枪了,但是不疼。 说话的同时,小妮子摸到自己的手里黏糊糊的,他感觉到了,这是血,爹,你受伤了。 小妮子,还是很慌张,她想挣扎着起来,但王招艺用一只手抱住她说别动。 王看山也趴在地上说,别动别动。 枪声依然在响,子弹打在墙上,将胡墙纸打破之后崩起来的土落在他们的脸上。 小妮子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和地上全是血,她哭了。 她紧紧的抱住王招艺,将自己的脸贴在王招艺的脸上,说,爹,你挺住啊! 王招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别哭,爹,没……事。 很快,枪声就停止了,小妮子起身扶住王招艺的脸喊,爹,爹…… 王招艺躺在血泊之中,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窗户纸已经被打的到处都是窟窿,小妮子,能清晰的听到外面人的对话。 她听到了一个从小听到大,很熟悉的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的哭喊。 铃铛姑,铃铛姑,快来呀!铃铛姑,我爹受伤了,我爹快不行了,铃铛姑…… 周铃铛的卫生队到达现场之后,先看自己方面人员的受伤情况,也就是在王招艺家的房前屋后。 周铃铛在房后听到小妮子喊自己,带着人冲进了屋,这时王看山已经点到了油灯。 她看到王招艺右肩前侧有枪眼,还在出血,迅速组织人员进行包扎。 小妮子的裤子上也全是血,她看了一眼臀部有轻微擦伤,亲自给她包扎。 小妮子急的直蹦说,别管我,我没事先救我爹。 钱队长进屋看到这个场面,直挠头说,怎么搞的?王哥伤的重吗? 周铃铛没有抬头,直接回答,有生命危险。 钱队长对后面的人说,快把一班长给我叫过来。 当柱子回家的时候,王招艺已经被抬到了担架上,小妮子也趴在了担架上,他们会被抬往柳河县。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大夫告诉柱子和小妮子。 王招艺身上的子弹是取不出来的,能不能活着?全凭他自己身体的抵抗能力。 还好王招艺始终没断了打针,而且的伤口也在愈合。 微微睁开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能感觉到嗓子干渴,轻轻的抬起头。 看到柱子趴在自己的床头在睡觉,小妮子就在对面床躺着。 他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水。 小妮子听到了,她大声的喊,哥哥,爹醒了,爹醒了。 柱子抬起头,看到爹醒了,乐的在地上连蹦带跳,连哭带笑。 柱子给爹打来水,王招艺喝完水之后,看着他们兄妹俩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说,也等于在说话。这兄妹俩知道他爹想问什么,但是没法说。 最后还是小妮子躺在床上说,爹,你是不是想问我娘回来没有? 王招艺仍然看着他们不说话。 柱子叹了口气说,我姥爷说了,就当她死了,没有这个人,以后你要留他,他就在这住,你要不留他,我姥爷就搬到看山小房去住。 王招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如果小梅现在站在他的身边伺候他。小梅,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自己都会原谅她,但是现在没有。 她奔着自己的幸福,跟牛近虎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暗暗发誓,如果自己这次能活下来,小梅再回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 柱子和小妮子看到王招艺哭都劝他不要激动,因为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 王招艺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柱子说,爹呀,大夫说你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既然你醒过来了,那咱啥时候回家不行啊?你啥时候好,咱啥时候回家? 大夫来查房的时候,王招艺问大夫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大夫告诉他最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还得看恢复的情况。 并告知王招艺以后不能干什么体力活了,因为他身体里的子弹无法取出来。 几天过去了,王招艺的身体依然虚弱,但是小妮子的伤已经全好了。 他将两个人叫到跟前说,有小妮子一个人伺候我就够了。柱子,你回家,咱家后园子苞米仓子里的粮食已经干了。 这些粮食去年被国民党收走了一些公粮,这些粮食是咱家的地和你姥爷家的地都是我们种的。 你把它分成四六开,咱家留下六成,剩下的那四成一半给你谢三大爷送去,一半给你谢二大爷送去。 咱家留下的,你得卖了一大部分,你谢大爷还欠我点钱,你也把他要回来。 加在一起看看够不够医院住院的钱,如果不够咱再想办法。 柱子说,爹呀!你是不是糊涂了?国民党不是都被打跑了吗?还哪有地主啊,那些地都是咱家的地。粮食都是咱家的粮食,谁也不用给。 再说你和我妹妹受伤住院不都是因为我们跟国民党军打仗受的伤吗?你们住院看病都不用花钱。 王招艺不是糊涂人,但他确实没有听懂,需要柱子一点一点跟他解释才能明白。 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是当货郎出车卖货,那没有感觉就过去了。 不当货郎那几年,猫冬的时候感觉一个月很漫长。 但是在医院里头,他感觉这一个月好像一年一样,甚至感觉好像十年一样漫长。 不但时间好像过了十年,他的身体好像也过了十年,甚至于更久。 当他出院的时候,已经足足瘦了两圈,有一点皮包骨的感觉,头发也白了一半,脸色更是苍白。 出院的时候,大夫告诉他,不但不能干重活,而且不能生气,需要静养。 因为子弹存留的位置特别重要,以后能变成什么样,大夫也不知道。 回到家的头一天,只有大凤子和周二来看他,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大凤子也去过好多趟,但不知为什么,回到家之后,一看到她王招艺就眼泪在眼圈里。 大凤子乐呵呵的说,大哥,你别伤心,咱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能好好的回来,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王招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今年才48,大夫就告诉我,以后不让我干什么了。 那不就成废人了吗?我这种人如果不干活,那闲也把我给闲死了。 大哥,闲着就是享清福,享福还能享死人。咱以后啥也不干,也不当货了,也不倒腾粮食。 原先分那些地,还是咱们的?以后你家的地我全包了,你不用伸手。春天我给你种,秋天我给你收,夏天的地我全都给你铲了。 我的活你都干了,你不活着?你老周家就不吃饭了。 周二插话道,我们能干过来,孩子现在都大了,干活不愁。 王招艺听出来了,他们是来给自己吃宽心丸的,那就随他们去,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听着就是了。 由于怕影响他休息,到了晚上是不会有人来的,但是谢地主来了,而且来的很晚。 不但来了,还是拿着烟枪来的,还带来了欠他的十五块钱。 王招艺将钱收起来,对谢地主说,你买烟土了吗? 谢地主微笑着说托兄弟你的福买着了,不但买着了,买的还挺便宜,而且没少买。 王招艺苦笑的说,谢哥,你还托我的福,我有福吗?要是托我的福,什么你都买不到。 国民党跑了,不过他们手底下的烟土贩子可没跑了,这些东西搁在手里是要命的。 没有办法,他们主动找到我,问我买不买,我没有钱呢,只有办事情剩下那点钱。 死活他们得卖给我一些,都怪我手里银元少,不然的话,我全都买下来,那可够我抽个一年半载的。 等会儿啊,我把门关了,怕把小妮子呛住。我先点上,要是不影响你休息,咱哥俩好好唠唠。 王招艺斜着身子躺在被褥上说,休息休息,我都已经在医院休息一个月了。 谢地主去关门,王招艺接着说,我这不还有15块银元吗?你咋不把它买成烟土呢? 谢地主点着烟枪,抽了一口,慢慢的把烟吐出来,然后说,我要是把这15块钱都买了烟土,你还活不活了?你全家还活不活了? 王看山跟我说了,你手里的钱都被小梅给拿走了,这15块钱再叫我买了烟土,那我还是人吗? 提到小梅,王招艺又低下了头,谢地主说,行了行了,拿走就拿走呗!你不还有这15块银元吗?这些钱到什么时候都是大钱。 哪像咱们村其他人家,剩他妈的一裤兜子国民党钱,屌毛用都没有? 王招艺又乐了,说,那倒也是,你也有呗。 兄弟,除了你没有,全村家家都有,我多个啥?你侄儿他家最多。搁老白家拿回来一点没花,现在有一麻袋。 都是让我给坑了,我应该把银元给他把纸币拿回来。 那怎么能是叫你给坑了呢?当时就花那玩意儿,谁知道那国民党兔子的尾巴就那么短呢?来来回回,没他妈待半年。 那国民党走了,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啊? 什么用?没用。跟日本人走的时候一个样,一堆废纸。 别人家的,我不知道,你侄要拿他糊墙,我手里的让我给花了。 王招艺惊讶的坐起来,说,花了?买啥了?谁要啊? 第89章 大难不死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王招艺在胡思乱想,小梅走了,他会找到牛近虎吗?如果找不到她明后天会回来吗? 在这个非常的时期,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走了,那么回来自己还会要她吗? 如果她找到牛近虎,会不会回来把王看山和小妮子都接走? 也可能她根本就不回来,那样的话,王看山和小妮子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了三四声的枪响,他当过兵,打过仗,知道这枪响意味着什么。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滚到了地上,开始穿衣服,并用脚踢开了房门。 伴随着几声狗叫,四面八方又有点零星声的枪声。 他对着西屋喊,爹,小妮子快穿衣服下地,不要抬头。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前院的开门声,并有很多人的脚步声。 他也能听到自己家房后,土岗子上有很多人下来的声音。 前院的是国民党兵,那后院的就一定是民主联军。但不管是哪儿的兵,也不管他们是好人和坏人,子弹是不分好坏人的。 他趴在地上,开始往西屋爬,王看山和小妮子也听到了枪声,但他们的反应没有王招艺那么快。 王招艺从滚到地上,穿上衣服,再爬到西屋,也就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王看山和小妮子还在黑灯瞎火的找衣服穿,王招艺看到这两个人,竟然在坐着穿衣服。 小声的说,别坐着,快趴下。就在这个时候,自己家房山头已经开始喊话了。 我们是东北民主联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优待俘虏,放下武器,交枪不杀。 喊这句话的时候,王招艺已经将炕头穿了一半衣服的王看山拽到了地上。 还没有等他伸手去拽小妮子,突然间,两声枪声响起,一瞬间就枪声四起。 他和王看山趴在地上,小妮子躺在炕上,能看到子弹带着火光从南窗户打进来,有的打在墙上,有的顺北窗户打出去。 王招艺离小妮子很近,他在大喊趴在那儿不要动。 但前院和房山头的枪声很大,还有子弹打在墙上和穿过屋子的嗖嗖声,让小妮子紧张的什么也听不见。 小妮子紧张的啊啊啊的大喊,她已经懵了,她想起身蹦到地上,但由于裤子穿到一半不方便,一头栽倒在炕上。 小妮子没有下地,而是半撅子倒在了炕上。 王招艺在地上借着子弹的火光看到了小妮子的动作,这个动作太危险了,她是王招艺的命根子。 王招艺挺起半个身子,一把伸向小妮子,也不管抓住的是什么地方,使劲的往回拽。 抓住的应该是头发,小妮子啊的一声,顺势被拽到了地上。 整个谢家堡子有六家驻了国民党兵,钱队长带领的民主联军均有部署。 从柱子打死敌人的巡逻哨兵开始作为信号,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基本上结束战斗,全都是瓮中捉鳖,基本上没有什么反抗。 钱队长也带领预备队,控制了敌人的卡车,唯独西沟方向枪声不断。 钱队长判断其他方向没有枪声,战斗已经结束,于是果断放弃卡车,带领预备队直奔西沟方向。 与此同时,周铃铛带领的卫生队和担架队,作为最后进入谢家堡子的队伍。他们也听到了,只有西沟方向有枪声,所以卫生队也直奔西沟方向。 西沟虽然在谢家堡子的最西面,但如果从南北上看,就在最中间。 钱队长只用一分钟时间就到达了西沟,也就是说,从西沟的第一枪打响开始还不到四分钟。 前后夹击,十几个国民党兵瞬间土崩瓦解,除了几个被打死打伤的。其余举手投降结束战斗。 卫生队也赶到,第一时间进入现场,抢救伤员。 王招艺将小妮子拽到地上,小妮子横着趴在了他的身上。 王招艺问,你没事? 爹,我好像屁股挨枪了,但是不疼。 说话的同时,小妮子摸到自己的手里黏糊糊的,他感觉到了,这是血,爹,你受伤了。 小妮子,还是很慌张,她想挣扎着起来,但王招艺用一只手抱住她说别动。 王看山也趴在地上说,别动别动。 枪声依然在响,子弹打在墙上,将胡墙纸打破之后崩起来的土落在他们的脸上。 小妮子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和地上全是血,她哭了。 她紧紧的抱住王招艺,将自己的脸贴在王招艺的脸上,说,爹,你挺住啊! 王招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回答,别哭,爹,没……事。 很快,枪声就停止了,小妮子起身扶住王招艺的脸喊,爹,爹…… 王招艺躺在血泊之中,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窗户纸已经被打的到处都是窟窿,小妮子,能清晰的听到外面人的对话。 她听到了一个从小听到大,很熟悉的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的哭喊。 铃铛姑,铃铛姑,快来呀!铃铛姑,我爹受伤了,我爹快不行了,铃铛姑…… 周铃铛的卫生队到达现场之后,先看自己方面人员的受伤情况,也就是在王招艺家的房前屋后。 周铃铛在房后听到小妮子喊自己,带着人冲进了屋,这时王看山已经点到了油灯。 她看到王招艺右肩前侧有枪眼,还在出血,迅速组织人员进行包扎。 小妮子的裤子上也全是血,她看了一眼臀部有轻微擦伤,亲自给她包扎。 小妮子急的直蹦说,别管我,我没事先救我爹。 钱队长进屋看到这个场面,直挠头说,怎么搞的?王哥伤的重吗? 周铃铛没有抬头,直接回答,有生命危险。 钱队长对后面的人说,快把一班长给我叫过来。 当柱子回家的时候,王招艺已经被抬到了担架上,小妮子也趴在了担架上,他们会被抬往柳河县。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大夫告诉柱子和小妮子。 王招艺身上的子弹是取不出来的,能不能活着?全凭他自己身体的抵抗能力。 还好王招艺始终没断了打针,而且的伤口也在愈合。 微微睁开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能感觉到嗓子干渴,轻轻的抬起头。 看到柱子趴在自己的床头在睡觉,小妮子就在对面床躺着。 他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水。 小妮子听到了,她大声的喊,哥哥,爹醒了,爹醒了。 柱子抬起头,看到爹醒了,乐的在地上连蹦带跳,连哭带笑。 柱子给爹打来水,王招艺喝完水之后,看着他们兄妹俩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说,也等于在说话。这兄妹俩知道他爹想问什么,但是没法说。 最后还是小妮子躺在床上说,爹,你是不是想问我娘回来没有? 王招艺仍然看着他们不说话。 柱子叹了口气说,我姥爷说了,就当她死了,没有这个人,以后你要留他,他就在这住,你要不留他,我姥爷就搬到看山小房去住。 王招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如果小梅现在站在他的身边伺候他。小梅,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自己都会原谅她,但是现在没有。 她奔着自己的幸福,跟牛近虎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暗暗发誓,如果自己这次能活下来,小梅再回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 柱子和小妮子看到王招艺哭都劝他不要激动,因为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 王招艺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柱子说,爹呀,大夫说你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既然你醒过来了,那咱啥时候回家不行啊?你啥时候好,咱啥时候回家? 大夫来查房的时候,王招艺问大夫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大夫告诉他最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还得看恢复的情况。 并告知王招艺以后不能干什么体力活了,因为他身体里的子弹无法取出来。 几天过去了,王招艺的身体依然虚弱,但是小妮子的伤已经全好了。 他将两个人叫到跟前说,有小妮子一个人伺候我就够了。柱子,你回家,咱家后园子苞米仓子里的粮食已经干了。 这些粮食去年被国民党收走了一些公粮,这些粮食是咱家的地和你姥爷家的地都是我们种的。 你把它分成四六开,咱家留下六成,剩下的那四成一半给你谢三大爷送去,一半给你谢二大爷送去。 咱家留下的,你得卖了一大部分,你谢大爷还欠我点钱,你也把他要回来。 加在一起看看够不够医院住院的钱,如果不够咱再想办法。 柱子说,爹呀!你是不是糊涂了?国民党不是都被打跑了吗?还哪有地主啊,那些地都是咱家的地。粮食都是咱家的粮食,谁也不用给。 再说你和我妹妹受伤住院不都是因为我们跟国民党军打仗受的伤吗?你们住院看病都不用花钱。 王招艺不是糊涂人,但他确实没有听懂,需要柱子一点一点跟他解释才能明白。 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是当货郎出车卖货,那没有感觉就过去了。 不当货郎那几年,猫冬的时候感觉一个月很漫长。 但是在医院里头,他感觉这一个月好像一年一样,甚至感觉好像十年一样漫长。 不但时间好像过了十年,他的身体好像也过了十年,甚至于更久。 当他出院的时候,已经足足瘦了两圈,有一点皮包骨的感觉,头发也白了一半,脸色更是苍白。 出院的时候,大夫告诉他,不但不能干重活,而且不能生气,需要静养。 因为子弹存留的位置特别重要,以后能变成什么样,大夫也不知道。 回到家的头一天,只有大凤子和周二来看他,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大凤子也去过好多趟,但不知为什么,回到家之后,一看到她王招艺就眼泪在眼圈里。 大凤子乐呵呵的说,大哥,你别伤心,咱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能好好的回来,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王招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今年才48,大夫就告诉我,以后不让我干什么了。 那不就成废人了吗?我这种人如果不干活,那闲也把我给闲死了。 大哥,闲着就是享清福,享福还能享死人。咱以后啥也不干,也不当货了,也不倒腾粮食。 原先分那些地,还是咱们的?以后你家的地我全包了,你不用伸手。春天我给你种,秋天我给你收,夏天的地我全都给你铲了。 我的活你都干了,你不活着?你老周家就不吃饭了。 周二插话道,我们能干过来,孩子现在都大了,干活不愁。 王招艺听出来了,他们是来给自己吃宽心丸的,那就随他们去,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听着就是了。 由于怕影响他休息,到了晚上是不会有人来的,但是谢地主来了,而且来的很晚。 不但来了,还是拿着烟枪来的,还带来了欠他的十五块钱。 王招艺将钱收起来,对谢地主说,你买烟土了吗? 谢地主微笑着说托兄弟你的福买着了,不但买着了,买的还挺便宜,而且没少买。 王招艺苦笑的说,谢哥,你还托我的福,我有福吗?要是托我的福,什么你都买不到。 国民党跑了,不过他们手底下的烟土贩子可没跑了,这些东西搁在手里是要命的。 没有办法,他们主动找到我,问我买不买,我没有钱呢,只有办事情剩下那点钱。 死活他们得卖给我一些,都怪我手里银元少,不然的话,我全都买下来,那可够我抽个一年半载的。 等会儿啊,我把门关了,怕把小妮子呛住。我先点上,要是不影响你休息,咱哥俩好好唠唠。 王招艺斜着身子躺在被褥上说,休息休息,我都已经在医院休息一个月了。 谢地主去关门,王招艺接着说,我这不还有15块银元吗?你咋不把它买成烟土呢? 谢地主点着烟枪,抽了一口,慢慢的把烟吐出来,然后说,我要是把这15块钱都买了烟土,你还活不活了?你全家还活不活了? 王看山跟我说了,你手里的钱都被小梅给拿走了,这15块钱再叫我买了烟土,那我还是人吗? 提到小梅,王招艺又低下了头,谢地主说,行了行了,拿走就拿走呗!你不还有这15块银元吗?这些钱到什么时候都是大钱。 哪像咱们村其他人家,剩他妈的一裤兜子国民党钱,屌毛用都没有? 王招艺又乐了,说,那倒也是,你也有呗。 兄弟,除了你没有,全村家家都有,我多个啥?你侄儿他家最多。搁老白家拿回来一点没花,现在有一麻袋。 都是让我给坑了,我应该把银元给他把纸币拿回来。 那怎么能是叫你给坑了呢?当时就花那玩意儿,谁知道那国民党兔子的尾巴就那么短呢?来来回回,没他妈待半年。 那国民党走了,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啊? 什么用?没用。跟日本人走的时候一个样,一堆废纸。 别人家的,我不知道,你侄要拿他糊墙,我手里的让我给花了。 王招艺惊讶的坐起来,说,花了?买啥了?谁要啊? 第90章 出院后的生活 你猜猜呗!什么人?国民党走了,他还要国民党的钱。 你要是猜不对,明天我让老二给你送只小鸡儿来补补身子。 得,你要是猜对了,明天哥叫老二给你送只大鹅来,给你杀好,收拾干净拿来就能炖。 王招艺用一种淫笑,媚笑,一种得到大便宜的笑看谢地主。 谢地主,拜拜手说,你可别笑了,你这种笑有点像窑子里的婊子。 你要是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笑的我一身鸡皮疙瘩。 徐老财。 鹅,鹅,鹅。绝对是大鹅,你家有酸菜没?没有酸菜,我让你嫂子把酸菜切好,都一起给你端来。 王招艺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开始咳嗽,用手捂着前胸。 谢地主赶紧起来扶住他说,别激动,别激动,兄弟一只鹅犯不上,再乐坏了,哥哥可就罪过了。 乐够了!王招艺扶住谢地主的肩膀说,谢哥,那徐老财临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件事不允许跟任何的人说吗? 谢地主伸手挠头,哎呀,这个徐老财,不让我说,他先说出去。 没有没有没有,谢哥,自从你家老大结婚到现在,我一次徐老财都没见过。 谢地主,更加不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你别往外说啊,我发现你这人现在嘴不咋严。 谢地主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谢哥,徐老财不光在你这换过国民党的钱。日本人投降的时候,他也拿着粮食到我家来卖,换走了一些伪满洲国用的钱。 谢地主说,怪不得的呢,我这只大鹅搭的这个无腻呀。 大鹅你别送来,小鸡你也别送来,我家不缺吃的,你留着。 谢地主说,我还差你那一只鹅呢,说给你送来就给你送来。 兄弟,你说的徐老财蹦精蹦灵个人,怎么干这种傻事呢? 王招艺斜愣的眼睛看着谢地主说,他才不傻呢。到我家卖粮没?给我多少粮食?满洲国的钱倒是拿走了不少。 对对对对对,到我家也是,给我两袋粮食拿走我半袋子钱。 那就对了呗,谢哥。要是有一天日本人回来了,他不就发了吗?要是有一天国民党回来了,他不也发了吗? 谢地主叹了一口气,说回不来了,日本人在的时候,所有的老百姓士农工商全恨他们,他们怎么回的? 国民党在这待了半年,所有的老百姓都怕他们,他们怎么回来? 看看现在这个政府,看看你家后边那堆粮食,徐老财的那些钱都白留。 日本鬼子国民党来了又走,他们就不应该来,看看把我们家老三和我妹夫整的又进去了。 王招艺说,我三哥跟许先生又进去了。 谢地主抽了一口大烟,说何止是进去了,还得判刑呢。我妹夫已经定了,半年。 你三哥就不好说了,说还在收集罪证,他也没什么罪证。顶多就是给日本人当几天官,又给国民党当了几天官,就这些了。 谢哥,你也别上火,上火解决不了问题。 我上火也不解决问题,也没啥可上火的。他们都吃好的,穿好的当了半辈子有钱人了,吃点苦遭点罪,受点穷,没啥大不了。 行了,我也不跟你唠了,我得回家了,跟你唠了大半宿,鹅都唠丢了一只,再跟你唠一会儿,我家鹅得丢一群,你给我留几只! 谢地主,下地穿鞋还没有走。王看山就从西屋出来,进了东屋,对谢地主说,东家别走,我有点事跟你做。 谢地主穿着鞋,一屁股又坐在了炕上,老王头,有事,你就说事,别一嘴一个东家的叫着。 我现在也是劳苦大众的人民,别你叫几声东家,再让他们把我抓进去。 王看山说,东家,我就习惯了。 习惯也不行,你比我大那么多,以后你就叫小谢。 王看山说,那行啊,小谢东家。 王招艺就在炕上坐着笑,看着两个人。 谢地主,非常无奈,行了行了行了行了,有事你就说事。 东家,我不想在这住了。麻烦你求人帮我收拾收拾看山的小房,我想搬回去。 谢地主回头看着王招艺说,你撵他了。 王招艺非常无辜的说,没有啊! 兄弟,就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是撵老王头走,谁也不能说你啥,但你得跟哥直说。 我直说个屁呀,我根本就不想让他走,家里这两个孩子拿我当亲爹你不知道啊! 这两个孩子跟他姥爷也好,我现在要是撵他走,不等于逼两个孩子的姥爷死吗?开玩笑呢。 谢地主把头转回来,对王看山说,你想咋的? 王看山已经掉下了眼泪,低着头说,东家,我家那闺女也不提气,你是知道的。 你说的对,现在小王要是撵我走,谁也不能说出来啥,就是他不撵我走,我自己哪有脸在这待呀。 谢地主说,如果他撵你走,你就去找我,你给我家看了30多年的山,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不上饭,睡在大街上。 但如果我兄弟不撵你走,供你吃,供你喝,还不给你气受,你就不能走,不要坏了我兄弟的名声。 这时,柱子和小妮子从西屋过来,拽着自己的老爷往回走,嘴里还说,不让你说,不让你说,你偏说,让你东家一顿训,这回你老实了?回屋睡觉。 王招艺回来的第二天,有很多的人来看他,有大凤子和周二,钱队长和周铃铛,老李家哥俩,徐老财,但是徐姑娘没来,老白头和他的大儿子都来了,还有就是谢老大和白小姐,谢大奶奶,还有几个本村的熟人。 柳河县也来人了,老伙头和南宫中文那是少不了的,有几个做买卖的也都卖给他货的,再有就是谢小妹和江姑娘了 ,她们都领着孩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足足摆了三桌,王招艺是没有准备的,菜也基本是大伙来的时候带的。还有谢地主的儿子送来的鹅和酸菜。 来是不白来的,毕竟是来看病人,大家多多少少都会给扔点钱。有多有少?王招艺不在乎,来了就挺好。 只有本村的杨二赖子,既没有拿吃的,也没有扔钱,他就是来混酒的。 这顿饭吃的特别的别扭,倒不是因为杨二赖子来了,有他来气氛更好。 是因为钱队长和周铃铛的到来,这两口子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在老百姓的眼里他们都是当官的,看样子官还不小。 尤其在上个月,谢家堡子一战,一个总指挥,一个卫生队长。两人带队全歼驻扎在谢家堡子的一个加强连。 他们在老百姓的眼里威信极高,而且今天来腰里还挎着枪,一进屋就当起了义务宣传员,说起了政府,现在各种新政策。 对农民的政策,对地主的政策,对商人的对政策。 老百姓爱听,农民就更爱听,但在这屋里头,农民并不多。 有县城里做买卖的有钱人,有以前给日本人国民党上班的人,有从前地主的家人,还有地主的亲戚。 让人有一种站着不知道往哪站,坐着又感觉不礼貌,不说话不好,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二赖子第一个吃完饭先告辞了,大凤子气坏了脸通红,周二为人老实,不怎么说话,但今天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饭还没吃完,他就把自己的妹夫叫到了门外,没过一会儿饭吃完了。 钱队长说,你们慢慢聊,我们两口子还有事儿,王哥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就先走了。 周铃铛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了二哥和二嫂的表情,就什么都没说。 周铃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对正在和大家闲谈的谢小妹说,大小姐,你出来,我有点事。 谢小妹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说,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没有什么大小姐。 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周队长,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周铃铛用那种疑问的眼神看着谢小妹,什么都没说。 谢小妹继续说,你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别说了。 20年的干姐们,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周铃铛有点生气的说。 谢小妹起身,瞪着眼睛说,20年的干姐们,你叫我几声大小姐?如今你变成周队长,我怎么就变成大小姐了呢? 周铃铛声音更大,六疯子,你家的情况我知道,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困难没,要是有,就跟我说。 谢小妹哼了一声,坐回在板凳上,没有,既然是大小姐,哪来的困难? 周铃铛含着眼泪走了,她一走谢小妹马上也哭了。 王招艺说,你这是何必呢? 谢小妹抹着眼泪说,哥呀,现在不是想当年了,看看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我们家老许,刚进门的侄媳妇,还有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都离我们家远一点,远一点对你们好。 大凤子气愤的对着周二喊,看你的妹妹和妹夫,就不应该来。 周二不说话,王招艺可不干了,微笑着对大凤子说,你是疯狗啊!我是他们的证婚人,他们又是柱子的领导,我受伤也与他们有关,来看我不对吗?乱咬人呢? 大凤子说,你有病,不怪大夫说你有病,不告诉你,不能生气了吗?你咋还骂我呢?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气坏了我赔不起。 这句话把所有的人都给逗乐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也活跃了起来。 谢小妹告诉王招艺,自己又怀孕了,不过到生的时候,老许已经出来了。 王招艺埋怨她,怀孕了你还来这老远,还走来。 谢小妹用手指了指身后说,我不是有保镖吗?就这体格,谁敢动我?要是摔倒了,我就往她身上爬。 其实她们一进屋,王招艺就注意到了。 记得几年前,江姑娘在老伙家的仓库门口抢自己的粮食,那个时候她脸色惨白,瘦的吓人。 这才几年功夫,她又恢复到了没出嫁时候那么胖,但是不黑白胖白胖的。 谢小妹说,今天拿来的菜可都是她买的啊,我可没有钱,据我所知,你跟人家也不好啊! 当年你嫌弃人家胖,嫌弃人家矮,说人家是小二缸成精了。 江姐姐逢人就说你是小白脸,到处挖苦你。 江姑娘用手去掐谢小妹的胳膊,掐的谢小妹嗷的一声,不要胡说八道,王哥对我最好,我也没有说过他的不是。 屋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最后还是谢大奶奶说,行了,咱们都到西屋去待一会儿,人家柳河县来的,各位老板还没怎么跟你王哥说那话呢?你们这帮人嘻嘻哈哈的一点正形没有,都叫人家看了笑话。 柳河县的生意人可不是来吃饭的,他们来看王招艺,那是有目的的,最主要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卖货? 别看他赶了一个驴车,可是这帮人最大的进货商。 这一点,王招艺是知道的,他直接对这帮人说,大夫告诉自己以后干不了力气活,不能卖货。 但是自己感觉没问题,你们也知道我是闲不住的。 南宫中文和老伙头都说,闲住闲不住,你也得休息一段时间,最少也得半年。 没有一个好身体,你卖什么货呀?你能赶驴车拿动粮食吗? 剩下的时间就是研究钱的问题,因为新政府还没有确定用什么样的钱。 当然还有各种货物的价钱,什么样的货卖什么样的件?总而言之,他们说的话就一个话题,挣钱。 时间一晃,王招艺已经出院十几天了,他现在能走能撂,就是不能跑。以前他也不能跑,从前不能跑,是因为尿裤子,现在不能跑, 是因为子弹留在身体里。 他天天的围着房前屋后转,看着后面玉米仓子上的苞米发愁。 他后悔怎么没将这些玉米在二月二之前打出来,跟自己收的玉米一起卖出去。 现在可倒好,吃也吃不了,打也打不动,卖还不知道能卖什么样的钱。 但是整个村的玉米应该就剩自己家没卖了,天已经热了起来,现在里边应该已经有捂的了,再不处理都的捂了。 自己就笨了,前几天南宫中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跟他研究研究?把这些玉米卖给他呢? 柱子已经回部队了,自己往柳河县走又有点费劲,赶驴车还不敢。 好不容易找到人通知,南宫中文来了,但他给出的价钱下了王招艺一跳。 大哥你疯了,那是我的玉米,全都照捂王米算。王招艺激动的说。 南宫中文微笑着说,兄弟我没疯,这也就是你换一个人的我都不要。 王招艺说,把好苞米当捂苞米卖给你,我还得挺荣幸呗。 你照那话说去!首先你的苞米是苞米棒,他不是苞米粒儿,我现在不忙,工人没有活,我还不能给他们放假?搓苞米粒儿,给他们找点活干。 这倒是真的,往年王招艺不住院的情况下,这个月他们会将玉米全部搓成粒儿。然后该交租交租该卖的卖,该留的留。 但今年自己中枪住院了,小梅跑了,小妮子也受伤了。 剩下王看山一个人在家根本就搓不了苞米粒儿。 还有一个原因,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同意,你卖给别人怎么要钱?要多少钱怎么算?我可以给你银元,兄弟。 成交。 第90章 出院后的生活 你猜猜呗!什么人?国民党走了,他还要国民党的钱。 你要是猜不对,明天我让老二给你送只小鸡儿来补补身子。 得,你要是猜对了,明天哥叫老二给你送只大鹅来,给你杀好,收拾干净拿来就能炖。 王招艺用一种淫笑,媚笑,一种得到大便宜的笑看谢地主。 谢地主,拜拜手说,你可别笑了,你这种笑有点像窑子里的婊子。 你要是猜不出来,我就告诉你,笑的我一身鸡皮疙瘩。 徐老财。 鹅,鹅,鹅。绝对是大鹅,你家有酸菜没?没有酸菜,我让你嫂子把酸菜切好,都一起给你端来。 王招艺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开始咳嗽,用手捂着前胸。 谢地主赶紧起来扶住他说,别激动,别激动,兄弟一只鹅犯不上,再乐坏了,哥哥可就罪过了。 乐够了!王招艺扶住谢地主的肩膀说,谢哥,那徐老财临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这件事不允许跟任何的人说吗? 谢地主伸手挠头,哎呀,这个徐老财,不让我说,他先说出去。 没有没有没有,谢哥,自从你家老大结婚到现在,我一次徐老财都没见过。 谢地主,更加不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你别往外说啊,我发现你这人现在嘴不咋严。 谢地主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谢哥,徐老财不光在你这换过国民党的钱。日本人投降的时候,他也拿着粮食到我家来卖,换走了一些伪满洲国用的钱。 谢地主说,怪不得的呢,我这只大鹅搭的这个无腻呀。 大鹅你别送来,小鸡你也别送来,我家不缺吃的,你留着。 谢地主说,我还差你那一只鹅呢,说给你送来就给你送来。 兄弟,你说的徐老财蹦精蹦灵个人,怎么干这种傻事呢? 王招艺斜愣的眼睛看着谢地主说,他才不傻呢。到我家卖粮没?给我多少粮食?满洲国的钱倒是拿走了不少。 对对对对对,到我家也是,给我两袋粮食拿走我半袋子钱。 那就对了呗,谢哥。要是有一天日本人回来了,他不就发了吗?要是有一天国民党回来了,他不也发了吗? 谢地主叹了一口气,说回不来了,日本人在的时候,所有的老百姓士农工商全恨他们,他们怎么回的? 国民党在这待了半年,所有的老百姓都怕他们,他们怎么回来? 看看现在这个政府,看看你家后边那堆粮食,徐老财的那些钱都白留。 日本鬼子国民党来了又走,他们就不应该来,看看把我们家老三和我妹夫整的又进去了。 王招艺说,我三哥跟许先生又进去了。 谢地主抽了一口大烟,说何止是进去了,还得判刑呢。我妹夫已经定了,半年。 你三哥就不好说了,说还在收集罪证,他也没什么罪证。顶多就是给日本人当几天官,又给国民党当了几天官,就这些了。 谢哥,你也别上火,上火解决不了问题。 我上火也不解决问题,也没啥可上火的。他们都吃好的,穿好的当了半辈子有钱人了,吃点苦遭点罪,受点穷,没啥大不了。 行了,我也不跟你唠了,我得回家了,跟你唠了大半宿,鹅都唠丢了一只,再跟你唠一会儿,我家鹅得丢一群,你给我留几只! 谢地主,下地穿鞋还没有走。王看山就从西屋出来,进了东屋,对谢地主说,东家别走,我有点事跟你做。 谢地主穿着鞋,一屁股又坐在了炕上,老王头,有事,你就说事,别一嘴一个东家的叫着。 我现在也是劳苦大众的人民,别你叫几声东家,再让他们把我抓进去。 王看山说,东家,我就习惯了。 习惯也不行,你比我大那么多,以后你就叫小谢。 王看山说,那行啊,小谢东家。 王招艺就在炕上坐着笑,看着两个人。 谢地主,非常无奈,行了行了行了行了,有事你就说事。 东家,我不想在这住了。麻烦你求人帮我收拾收拾看山的小房,我想搬回去。 谢地主回头看着王招艺说,你撵他了。 王招艺非常无辜的说,没有啊! 兄弟,就现在这种情况,你要是撵老王头走,谁也不能说你啥,但你得跟哥直说。 我直说个屁呀,我根本就不想让他走,家里这两个孩子拿我当亲爹你不知道啊! 这两个孩子跟他姥爷也好,我现在要是撵他走,不等于逼两个孩子的姥爷死吗?开玩笑呢。 谢地主把头转回来,对王看山说,你想咋的? 王看山已经掉下了眼泪,低着头说,东家,我家那闺女也不提气,你是知道的。 你说的对,现在小王要是撵我走,谁也不能说出来啥,就是他不撵我走,我自己哪有脸在这待呀。 谢地主说,如果他撵你走,你就去找我,你给我家看了30多年的山,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不上饭,睡在大街上。 但如果我兄弟不撵你走,供你吃,供你喝,还不给你气受,你就不能走,不要坏了我兄弟的名声。 这时,柱子和小妮子从西屋过来,拽着自己的老爷往回走,嘴里还说,不让你说,不让你说,你偏说,让你东家一顿训,这回你老实了?回屋睡觉。 王招艺回来的第二天,有很多的人来看他,有大凤子和周二,钱队长和周铃铛,老李家哥俩,徐老财,但是徐姑娘没来,老白头和他的大儿子都来了,还有就是谢老大和白小姐,谢大奶奶,还有几个本村的熟人。 柳河县也来人了,老伙头和南宫中文那是少不了的,有几个做买卖的也都卖给他货的,再有就是谢小妹和江姑娘了 ,她们都领着孩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足足摆了三桌,王招艺是没有准备的,菜也基本是大伙来的时候带的。还有谢地主的儿子送来的鹅和酸菜。 来是不白来的,毕竟是来看病人,大家多多少少都会给扔点钱。有多有少?王招艺不在乎,来了就挺好。 只有本村的杨二赖子,既没有拿吃的,也没有扔钱,他就是来混酒的。 这顿饭吃的特别的别扭,倒不是因为杨二赖子来了,有他来气氛更好。 是因为钱队长和周铃铛的到来,这两口子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在老百姓的眼里他们都是当官的,看样子官还不小。 尤其在上个月,谢家堡子一战,一个总指挥,一个卫生队长。两人带队全歼驻扎在谢家堡子的一个加强连。 他们在老百姓的眼里威信极高,而且今天来腰里还挎着枪,一进屋就当起了义务宣传员,说起了政府,现在各种新政策。 对农民的政策,对地主的政策,对商人的对政策。 老百姓爱听,农民就更爱听,但在这屋里头,农民并不多。 有县城里做买卖的有钱人,有以前给日本人国民党上班的人,有从前地主的家人,还有地主的亲戚。 让人有一种站着不知道往哪站,坐着又感觉不礼貌,不说话不好,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二赖子第一个吃完饭先告辞了,大凤子气坏了脸通红,周二为人老实,不怎么说话,但今天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饭还没吃完,他就把自己的妹夫叫到了门外,没过一会儿饭吃完了。 钱队长说,你们慢慢聊,我们两口子还有事儿,王哥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就先走了。 周铃铛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了二哥和二嫂的表情,就什么都没说。 周铃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对正在和大家闲谈的谢小妹说,大小姐,你出来,我有点事。 谢小妹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说,现在是新时代,新社会,没有什么大小姐。 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周队长,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周铃铛用那种疑问的眼神看着谢小妹,什么都没说。 谢小妹继续说,你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别说了。 20年的干姐们,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周铃铛有点生气的说。 谢小妹起身,瞪着眼睛说,20年的干姐们,你叫我几声大小姐?如今你变成周队长,我怎么就变成大小姐了呢? 周铃铛声音更大,六疯子,你家的情况我知道,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困难没,要是有,就跟我说。 谢小妹哼了一声,坐回在板凳上,没有,既然是大小姐,哪来的困难? 周铃铛含着眼泪走了,她一走谢小妹马上也哭了。 王招艺说,你这是何必呢? 谢小妹抹着眼泪说,哥呀,现在不是想当年了,看看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我们家老许,刚进门的侄媳妇,还有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都离我们家远一点,远一点对你们好。 大凤子气愤的对着周二喊,看你的妹妹和妹夫,就不应该来。 周二不说话,王招艺可不干了,微笑着对大凤子说,你是疯狗啊!我是他们的证婚人,他们又是柱子的领导,我受伤也与他们有关,来看我不对吗?乱咬人呢? 大凤子说,你有病,不怪大夫说你有病,不告诉你,不能生气了吗?你咋还骂我呢?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气坏了我赔不起。 这句话把所有的人都给逗乐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也活跃了起来。 谢小妹告诉王招艺,自己又怀孕了,不过到生的时候,老许已经出来了。 王招艺埋怨她,怀孕了你还来这老远,还走来。 谢小妹用手指了指身后说,我不是有保镖吗?就这体格,谁敢动我?要是摔倒了,我就往她身上爬。 其实她们一进屋,王招艺就注意到了。 记得几年前,江姑娘在老伙家的仓库门口抢自己的粮食,那个时候她脸色惨白,瘦的吓人。 这才几年功夫,她又恢复到了没出嫁时候那么胖,但是不黑白胖白胖的。 谢小妹说,今天拿来的菜可都是她买的啊,我可没有钱,据我所知,你跟人家也不好啊! 当年你嫌弃人家胖,嫌弃人家矮,说人家是小二缸成精了。 江姐姐逢人就说你是小白脸,到处挖苦你。 江姑娘用手去掐谢小妹的胳膊,掐的谢小妹嗷的一声,不要胡说八道,王哥对我最好,我也没有说过他的不是。 屋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最后还是谢大奶奶说,行了,咱们都到西屋去待一会儿,人家柳河县来的,各位老板还没怎么跟你王哥说那话呢?你们这帮人嘻嘻哈哈的一点正形没有,都叫人家看了笑话。 柳河县的生意人可不是来吃饭的,他们来看王招艺,那是有目的的,最主要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卖货? 别看他赶了一个驴车,可是这帮人最大的进货商。 这一点,王招艺是知道的,他直接对这帮人说,大夫告诉自己以后干不了力气活,不能卖货。 但是自己感觉没问题,你们也知道我是闲不住的。 南宫中文和老伙头都说,闲住闲不住,你也得休息一段时间,最少也得半年。 没有一个好身体,你卖什么货呀?你能赶驴车拿动粮食吗? 剩下的时间就是研究钱的问题,因为新政府还没有确定用什么样的钱。 当然还有各种货物的价钱,什么样的货卖什么样的件?总而言之,他们说的话就一个话题,挣钱。 时间一晃,王招艺已经出院十几天了,他现在能走能撂,就是不能跑。以前他也不能跑,从前不能跑,是因为尿裤子,现在不能跑, 是因为子弹留在身体里。 他天天的围着房前屋后转,看着后面玉米仓子上的苞米发愁。 他后悔怎么没将这些玉米在二月二之前打出来,跟自己收的玉米一起卖出去。 现在可倒好,吃也吃不了,打也打不动,卖还不知道能卖什么样的钱。 但是整个村的玉米应该就剩自己家没卖了,天已经热了起来,现在里边应该已经有捂的了,再不处理都的捂了。 自己就笨了,前几天南宫中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跟他研究研究?把这些玉米卖给他呢? 柱子已经回部队了,自己往柳河县走又有点费劲,赶驴车还不敢。 好不容易找到人通知,南宫中文来了,但他给出的价钱下了王招艺一跳。 大哥你疯了,那是我的玉米,全都照捂王米算。王招艺激动的说。 南宫中文微笑着说,兄弟我没疯,这也就是你换一个人的我都不要。 王招艺说,把好苞米当捂苞米卖给你,我还得挺荣幸呗。 你照那话说去!首先你的苞米是苞米棒,他不是苞米粒儿,我现在不忙,工人没有活,我还不能给他们放假?搓苞米粒儿,给他们找点活干。 这倒是真的,往年王招艺不住院的情况下,这个月他们会将玉米全部搓成粒儿。然后该交租交租该卖的卖,该留的留。 但今年自己中枪住院了,小梅跑了,小妮子也受伤了。 剩下王看山一个人在家根本就搓不了苞米粒儿。 还有一个原因,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同意,你卖给别人怎么要钱?要多少钱怎么算?我可以给你银元,兄弟。 成交。 第91章 女儿相亲 自打过完年到现在,自己做买卖换回来的粮食,在谢地主那变成了银元。自己家种的粮食,又在南宫中文那儿换成了银元。 不管是换成了什么政府,也不管什么军队来了,王招艺又变成了有钱人。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出车卖货,有多少钱也不多。 因为想当年日本人来的时候,自己手里的钱比这还要多,但最后还是受了穷,吃了苦,连饭都吃不上。 但现在跟那个时候不同的,就是现在有地,也不会被别人收走那么多的粮食。 自己手里的钱不花,或者是没有的时候也不会挨饿。虽然自己有病,受了伤能好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但是地是不会撂荒的,一定会有人给种。 有了钱,又有了地,美中不足的就是小梅走了。 有事没事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想小梅。如果她现在过的挺好,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当然过的不好,也不一定能回来。 如果换成自己的性格,就是死在外面都不会回来。 在医院躺在病床上时,他就想如果小梅回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她。 可现在自己的想法变了,如果她现在回来。自己也许会留下她。 17年了 ,从今年过年往前算,不管是从哪方面讲小梅都是一个不错的媳妇。 尤其是现在到了种地的时候,如果有小梅在,她会包了一多半,比自己干的活多多了。 可现在家里剩这几口人,王看山老的已经种不动地了,小妮子又有病,自己又受了枪伤,柱子根本就不在家,在部队。 别人家的地已经有的开始种了,而自己家的地一块也没翻呢,着急是没有用的,可要说不着急,那才是胡说八道呢。 只有大家把自己家的地种的差不多了,才会来帮忙,一时间他家的地里站满了人。 这些人还都是往年帮他家种地的那些人。有周二和大凤子两口子,有老李家哥俩,虽然小梅现在走了,但是孩子永远是他老李家的孩子,还有谢老大,他家的地今年种的挺快,因为有白家人的帮忙,白小姐怀孕了。 就连在县里住的谢小妹都领着孩子来帮他家种地,与其说是来帮忙种地的,还不如说是来捣乱的。 谢小妹,什么都不会干。现在连做饭都伸不上手,因为她的肚子已经有一点大了。 今天,王招艺和小妮子还有谢小妹一起做饭,送到了地里。 回来的时候,谢小妹让小妮子把盘子碗拿到家里去,而她要领着王招艺去看一件奇怪的事情。 王招艺本不想去,但架不住谢小妹就缠着不放。 你侄儿在给我家种地,我上他家干啥去啊?再说侄媳妇还怀孕了,一个人在家,咱俩不讨人嫌吗? 你少说废话,你就跟我走,我今天让你看点奇闻,看点奇观。这场面保证让你记一辈子,忘不了。 行,那你慢点走,挺个肚子,你走这么快,我不放心,王招艺语重心长的说。 快吗?这才哪到哪啊?你没看我怀老大的时候,我是没长翅膀,要是长个翅膀我都能飞起来。 你出院的第二天,周铃铛来看你,我也在,你没听见周铃铛管我叫什么? 王招艺……… 咋的,当哥哥你不好意思说呀? 叫你六疯子。 这不就得了吗?你不是听到了吗?我是啥人呢?慢不了。 你要是慢不了,我得慢点走,快了我伤口疼。 谢小妹喜笑颜开的说,你要是这么说,可以,妹妹我迁就迁就你。 来到谢老大家,白小姐将门打开,将两个人迎进了屋。王招艺一进屋就看到了,确实是奇闻,确实是奇观。 他相信,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种场面,壮观无比。 谢老大家的四面墙加屋顶,还有炕沿底下都是用国民党的钱糊的。 各种颜色都有,而且面额也挺齐全,这场面壮观之余,还有点滑稽可笑。 王招艺感叹的说,为什么要拿他糊墙呢?将来有一天,万一国民党回来了,这些钱,还能用上呢。 白小姐说王叔,俺爹说了,这些钱想干啥就干啥,不愿意糊墙也可以拿着引火,国民党回不来了。 谢小妹用手抚摸着墙上的钱,对王招艺说,看见没,王哥,我大哥要成谢半仙了。 你大哥也不是什么谢半仙,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以前用东北军的纸币作废了,后来用日本人的纸币又作废了,现在用国民党的纸币又作废了。 谁当权就用谁的钱,国民党回不来了,就是回来了,这些钱比纸也强不了多少。 满屋子的糊墙纸都用钱,这个场面让王招艺久久不能忘怀,钱对于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于自己的大伯,到最后的时候,钱应该都是没有任何意义,那自己又如何呢? 大部分人都是穷人,但自己并不是,自己手里的银元,现在算是富有的人,应该说比谢地主还有钱。 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医院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跟病入膏肓的大伯差不多少,每天晚上都会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上面还有100块银元。每次看到这些钱,他都能想到自己的兄弟张大强。 18年了,整整18年了。兄弟,你在哪儿了?你还活着吗?如果你活着,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你让我给你照顾爹,我做到了。 你让我给他养老送终,我也做到了。 你让我照顾妹妹,让她过的好一点,我也做到了。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只要他睡觉的时候看到棚,他就会想到钱,想到钱,他就会想到张大强。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出院之后他总是回忆往事。想新民县,想河间府,有的时候也想皇宫。 他现在不怎么想花水仙,有的时候甚至想不到她长什么样,也开始不怎么想小梅了,更多的时间是在想刘妈,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 地已经种完很多天了,这天家里来了一个人,是收牲口的,不知道通过什么人的介绍,知道王招艺有一头驴不用。 王招艺很生气,他没有放出话去,要卖掉自己的驴,也没有这个想法。 收牲口的人很有礼貌,这个人个子高高的,长的有点黑,很年轻,家住的也不远,就在隔壁村。 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不是买过自己的货,也是跟着父母买过自己的货。 他问年轻人,是谁告诉他自己的驴要卖,但是这个人没有回答。 不过驴还是没有卖,他总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好,再过个一年半载卖货应该没问题,毕竟自己才48岁。 就在买牲口的人走了之后没有几天,为小妮子提媒的人就登门了。 其实以前也有人为小妮子保媒,但那个时候有小梅在,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总是不统一。 但在一点上,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小妮子有病,而且是痨病。晚一点结婚,要孩子对小妮子没有好处。 所以几年过去了,小妮子已经20了,变成了大姑娘,再不成亲就变成老姑娘了。 看看家里这几口人,王看山已经老了,自己还有病在身。再不给小妮子成亲,不就变成了当年的江姑娘了吗?被老人给耽误了。 所以他这次决定看一看,媒婆还是古媒婆?但现在的古媒婆已经不是当年的古媒婆了。 当年的古媒婆已经60多岁了,现在的古媒婆是她的三女儿,也算是女成母业。 你到我们家来给小妮子保媒你娘知道吗? 知道,知道,王叔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跟俺娘说吗?俺娘都嘱咐过了。这事让我好好办,帮小妮子找个好人家。 王招艺笑着说,你娘没告诉你,说我这个人不好办事儿,让你注意点吗? 古媒婆哈哈大笑说,王叔,我娘在家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看古媒婆一口一个王叔的叫着,实际上,她可并不比王招艺小几岁,也是40岁的人了。 只因为王招艺什么时候看到她娘都会叫姑嫂,所以她自然叫王叔。 整个谢家堡子,我就得罪过一个人,我还不知道她怎么说我吗? 说的也是,800年的事了,我娘她就是揪着不放,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现在就是一个老太太,磨磨唧唧的。 王招艺掏出烟,点了一颗说,也别这么说,当年是我不对。 啥对不对的?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儿了,现在我们都研究小妮子他们的事儿。 您是买卖人,看看对你的未来女婿有啥要求没呀?比如说现在不像从前了,当兵的没人嫁,现在当兵的可吃香了。你家柱子要想娶媳妇,咱村的姑娘都得争着抢着往你家嫁。 王招艺说,当兵的不行,就不嫁当兵的。 古媒婆笑呵呵的说,您说的算,那您给说个范围,或者是家庭条件啥的,有个要求,咱慢慢找。 我就一个要求,只要小妮子同意,我就没意见。 没过几天,这古媒婆还真办事,把人就给领来了。 王招艺一看,这不是前两天来收驴的牲口贩子吗? 古媒婆说,这孩子姓王,家中一共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五,人们都叫他王老五。 您不认识他,应该认识他的爹娘。 是的,王招艺想起来了,他家是兄弟五个,他是最小的一个,家里过的挺苦,他爹娘买货从来不拿钱,一向都是用粮食换。 我想起来了,你家应该过的挺困难,不过这不重要,像你这个年纪就出门做生意,而且还是买卖牲口,不容易。 不过我有个问题问你,那天我问你,是谁告诉你我家有驴要卖,你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钱不重要,兄弟多也没事儿。长的黑一点,干活人都这样,但做人要老实。 既然你是到我家来相亲的,那我问你的问题,你就应该如实回答,你说是不? 王老五回答,是。 那天没有回答,不能说你撒谎。我今天再问你一遍,是谁告诉你我家有驴要卖的? 王老五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回头望向古媒婆。 王招艺乐了,那咋的,你现在不光保媒,你还倒腾牲口啊。 古媒婆连忙解释说,我可没说你家有驴要卖,再说孩子你看我干啥呀? 你只是说让我到王家替你保媒相亲,也没说来买驴的事儿啊!真是一脸无辜。 王老五并没有转过来,而是继续在看,这时王招艺才注意到,他并没有看古媒婆,而是看古媒婆身后的西屋。 王老五低着头,慢慢的转过来,用最小的声音说,李小妮。 古媒婆和王招艺一样,愣在那老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他妈怎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 古媒婆说,王叔,这感觉好像我也有。 妮子,小妮子。王招艺愤怒的喊道。 王叔,你喊啥呀?再把孩子给吓着。 小妮子低着头,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缓慢的从西屋走了过来。 是你告诉这小子,咱家的驴要卖的吗? 没有。 王招艺有点懵了,瞪着眼珠子看着王老五。 小妮子,委屈的有点要哭,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我只是告诉他,我家的驴现在没有活干,爹每天喂驴的时候都会对着驴说,现在养你等于白养,不能卖货,咱俩都是白吃饱,至于说买驴是他自己要来的。 王老五说,对,不关她的事,我寻思着你有病了,不能出车卖货,看到驴就上火。 我先将驴买回来,不卖先养着,等有一天你病好了,我再还给你。 王叔,你说对了,咱们就是上当受骗了,这俩小孽障,以前就认识。 他俩要合伙骗走你的驴,把我找来,也就是个没用的摆设,说完这些话,古媒婆哈哈大笑。 王招艺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老五说,我四嫂是谢家堡子的姑娘,小妮子跟她很好。我四嫂回娘家的时候,小妮子就会去看她。 只要四嫂回娘家,我路过谢家堡子,就会在四嫂家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已经有二年了。 小妮子站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说,表示了默认。 古媒婆在旁边笑嘻嘻的说,看见没看见没,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 这样挺好,男有情女有意,现在流行这个,叫什么婚姻自由? 他们认识,他们认识就完事了,我不同意。 2023年11月3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1章 女儿相亲 自打过完年到现在,自己做买卖换回来的粮食,在谢地主那变成了银元。自己家种的粮食,又在南宫中文那儿换成了银元。 不管是换成了什么政府,也不管什么军队来了,王招艺又变成了有钱人。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出车卖货,有多少钱也不多。 因为想当年日本人来的时候,自己手里的钱比这还要多,但最后还是受了穷,吃了苦,连饭都吃不上。 但现在跟那个时候不同的,就是现在有地,也不会被别人收走那么多的粮食。 自己手里的钱不花,或者是没有的时候也不会挨饿。虽然自己有病,受了伤能好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但是地是不会撂荒的,一定会有人给种。 有了钱,又有了地,美中不足的就是小梅走了。 有事没事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想小梅。如果她现在过的挺好,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当然过的不好,也不一定能回来。 如果换成自己的性格,就是死在外面都不会回来。 在医院躺在病床上时,他就想如果小梅回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她。 可现在自己的想法变了,如果她现在回来。自己也许会留下她。 17年了 ,从今年过年往前算,不管是从哪方面讲小梅都是一个不错的媳妇。 尤其是现在到了种地的时候,如果有小梅在,她会包了一多半,比自己干的活多多了。 可现在家里剩这几口人,王看山老的已经种不动地了,小妮子又有病,自己又受了枪伤,柱子根本就不在家,在部队。 别人家的地已经有的开始种了,而自己家的地一块也没翻呢,着急是没有用的,可要说不着急,那才是胡说八道呢。 只有大家把自己家的地种的差不多了,才会来帮忙,一时间他家的地里站满了人。 这些人还都是往年帮他家种地的那些人。有周二和大凤子两口子,有老李家哥俩,虽然小梅现在走了,但是孩子永远是他老李家的孩子,还有谢老大,他家的地今年种的挺快,因为有白家人的帮忙,白小姐怀孕了。 就连在县里住的谢小妹都领着孩子来帮他家种地,与其说是来帮忙种地的,还不如说是来捣乱的。 谢小妹,什么都不会干。现在连做饭都伸不上手,因为她的肚子已经有一点大了。 今天,王招艺和小妮子还有谢小妹一起做饭,送到了地里。 回来的时候,谢小妹让小妮子把盘子碗拿到家里去,而她要领着王招艺去看一件奇怪的事情。 王招艺本不想去,但架不住谢小妹就缠着不放。 你侄儿在给我家种地,我上他家干啥去啊?再说侄媳妇还怀孕了,一个人在家,咱俩不讨人嫌吗? 你少说废话,你就跟我走,我今天让你看点奇闻,看点奇观。这场面保证让你记一辈子,忘不了。 行,那你慢点走,挺个肚子,你走这么快,我不放心,王招艺语重心长的说。 快吗?这才哪到哪啊?你没看我怀老大的时候,我是没长翅膀,要是长个翅膀我都能飞起来。 你出院的第二天,周铃铛来看你,我也在,你没听见周铃铛管我叫什么? 王招艺……… 咋的,当哥哥你不好意思说呀? 叫你六疯子。 这不就得了吗?你不是听到了吗?我是啥人呢?慢不了。 你要是慢不了,我得慢点走,快了我伤口疼。 谢小妹喜笑颜开的说,你要是这么说,可以,妹妹我迁就迁就你。 来到谢老大家,白小姐将门打开,将两个人迎进了屋。王招艺一进屋就看到了,确实是奇闻,确实是奇观。 他相信,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种场面,壮观无比。 谢老大家的四面墙加屋顶,还有炕沿底下都是用国民党的钱糊的。 各种颜色都有,而且面额也挺齐全,这场面壮观之余,还有点滑稽可笑。 王招艺感叹的说,为什么要拿他糊墙呢?将来有一天,万一国民党回来了,这些钱,还能用上呢。 白小姐说王叔,俺爹说了,这些钱想干啥就干啥,不愿意糊墙也可以拿着引火,国民党回不来了。 谢小妹用手抚摸着墙上的钱,对王招艺说,看见没,王哥,我大哥要成谢半仙了。 你大哥也不是什么谢半仙,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以前用东北军的纸币作废了,后来用日本人的纸币又作废了,现在用国民党的纸币又作废了。 谁当权就用谁的钱,国民党回不来了,就是回来了,这些钱比纸也强不了多少。 满屋子的糊墙纸都用钱,这个场面让王招艺久久不能忘怀,钱对于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于自己的大伯,到最后的时候,钱应该都是没有任何意义,那自己又如何呢? 大部分人都是穷人,但自己并不是,自己手里的银元,现在算是富有的人,应该说比谢地主还有钱。 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医院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跟病入膏肓的大伯差不多少,每天晚上都会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上面还有100块银元。每次看到这些钱,他都能想到自己的兄弟张大强。 18年了,整整18年了。兄弟,你在哪儿了?你还活着吗?如果你活着,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你让我给你照顾爹,我做到了。 你让我给他养老送终,我也做到了。 你让我照顾妹妹,让她过的好一点,我也做到了。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只要他睡觉的时候看到棚,他就会想到钱,想到钱,他就会想到张大强。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出院之后他总是回忆往事。想新民县,想河间府,有的时候也想皇宫。 他现在不怎么想花水仙,有的时候甚至想不到她长什么样,也开始不怎么想小梅了,更多的时间是在想刘妈,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 地已经种完很多天了,这天家里来了一个人,是收牲口的,不知道通过什么人的介绍,知道王招艺有一头驴不用。 王招艺很生气,他没有放出话去,要卖掉自己的驴,也没有这个想法。 收牲口的人很有礼貌,这个人个子高高的,长的有点黑,很年轻,家住的也不远,就在隔壁村。 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不是买过自己的货,也是跟着父母买过自己的货。 他问年轻人,是谁告诉他自己的驴要卖,但是这个人没有回答。 不过驴还是没有卖,他总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好,再过个一年半载卖货应该没问题,毕竟自己才48岁。 就在买牲口的人走了之后没有几天,为小妮子提媒的人就登门了。 其实以前也有人为小妮子保媒,但那个时候有小梅在,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总是不统一。 但在一点上,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小妮子有病,而且是痨病。晚一点结婚,要孩子对小妮子没有好处。 所以几年过去了,小妮子已经20了,变成了大姑娘,再不成亲就变成老姑娘了。 看看家里这几口人,王看山已经老了,自己还有病在身。再不给小妮子成亲,不就变成了当年的江姑娘了吗?被老人给耽误了。 所以他这次决定看一看,媒婆还是古媒婆?但现在的古媒婆已经不是当年的古媒婆了。 当年的古媒婆已经60多岁了,现在的古媒婆是她的三女儿,也算是女成母业。 你到我们家来给小妮子保媒你娘知道吗? 知道,知道,王叔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跟俺娘说吗?俺娘都嘱咐过了。这事让我好好办,帮小妮子找个好人家。 王招艺笑着说,你娘没告诉你,说我这个人不好办事儿,让你注意点吗? 古媒婆哈哈大笑说,王叔,我娘在家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看古媒婆一口一个王叔的叫着,实际上,她可并不比王招艺小几岁,也是40岁的人了。 只因为王招艺什么时候看到她娘都会叫姑嫂,所以她自然叫王叔。 整个谢家堡子,我就得罪过一个人,我还不知道她怎么说我吗? 说的也是,800年的事了,我娘她就是揪着不放,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现在就是一个老太太,磨磨唧唧的。 王招艺掏出烟,点了一颗说,也别这么说,当年是我不对。 啥对不对的?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儿了,现在我们都研究小妮子他们的事儿。 您是买卖人,看看对你的未来女婿有啥要求没呀?比如说现在不像从前了,当兵的没人嫁,现在当兵的可吃香了。你家柱子要想娶媳妇,咱村的姑娘都得争着抢着往你家嫁。 王招艺说,当兵的不行,就不嫁当兵的。 古媒婆笑呵呵的说,您说的算,那您给说个范围,或者是家庭条件啥的,有个要求,咱慢慢找。 我就一个要求,只要小妮子同意,我就没意见。 没过几天,这古媒婆还真办事,把人就给领来了。 王招艺一看,这不是前两天来收驴的牲口贩子吗? 古媒婆说,这孩子姓王,家中一共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五,人们都叫他王老五。 您不认识他,应该认识他的爹娘。 是的,王招艺想起来了,他家是兄弟五个,他是最小的一个,家里过的挺苦,他爹娘买货从来不拿钱,一向都是用粮食换。 我想起来了,你家应该过的挺困难,不过这不重要,像你这个年纪就出门做生意,而且还是买卖牲口,不容易。 不过我有个问题问你,那天我问你,是谁告诉你我家有驴要卖,你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钱不重要,兄弟多也没事儿。长的黑一点,干活人都这样,但做人要老实。 既然你是到我家来相亲的,那我问你的问题,你就应该如实回答,你说是不? 王老五回答,是。 那天没有回答,不能说你撒谎。我今天再问你一遍,是谁告诉你我家有驴要卖的? 王老五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回头望向古媒婆。 王招艺乐了,那咋的,你现在不光保媒,你还倒腾牲口啊。 古媒婆连忙解释说,我可没说你家有驴要卖,再说孩子你看我干啥呀? 你只是说让我到王家替你保媒相亲,也没说来买驴的事儿啊!真是一脸无辜。 王老五并没有转过来,而是继续在看,这时王招艺才注意到,他并没有看古媒婆,而是看古媒婆身后的西屋。 王老五低着头,慢慢的转过来,用最小的声音说,李小妮。 古媒婆和王招艺一样,愣在那老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他妈怎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呢? 古媒婆说,王叔,这感觉好像我也有。 妮子,小妮子。王招艺愤怒的喊道。 王叔,你喊啥呀?再把孩子给吓着。 小妮子低着头,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缓慢的从西屋走了过来。 是你告诉这小子,咱家的驴要卖的吗? 没有。 王招艺有点懵了,瞪着眼珠子看着王老五。 小妮子,委屈的有点要哭,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我只是告诉他,我家的驴现在没有活干,爹每天喂驴的时候都会对着驴说,现在养你等于白养,不能卖货,咱俩都是白吃饱,至于说买驴是他自己要来的。 王老五说,对,不关她的事,我寻思着你有病了,不能出车卖货,看到驴就上火。 我先将驴买回来,不卖先养着,等有一天你病好了,我再还给你。 王叔,你说对了,咱们就是上当受骗了,这俩小孽障,以前就认识。 他俩要合伙骗走你的驴,把我找来,也就是个没用的摆设,说完这些话,古媒婆哈哈大笑。 王招艺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老五说,我四嫂是谢家堡子的姑娘,小妮子跟她很好。我四嫂回娘家的时候,小妮子就会去看她。 只要四嫂回娘家,我路过谢家堡子,就会在四嫂家吃饭,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已经有二年了。 小妮子站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说,表示了默认。 古媒婆在旁边笑嘻嘻的说,看见没看见没,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 这样挺好,男有情女有意,现在流行这个,叫什么婚姻自由? 他们认识,他们认识就完事了,我不同意。 2023年11月30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2章 小梅回来了 哎呀,王叔在我的眼里,你可是咱谢家堡子少有的开明人呢?这件事怎么还不同意了呢? 这种事他们都瞒着我,你说我能同意吗? 王叔,我刚才不说了吗?这叫婚姻自由,现在就流行这个。什么事都问你,这还能叫婚姻自由吗?古媒婆有点着急的说。 王招艺说,你别着急,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我是谢家堡子最开明的人。 那天我不也告诉你了吗?只要小梅同意,我就没意见。但虽说没意见,有些事情我还是要问一问的。 古媒婆乐呵呵的说,那是那是问一问还是应该的?你们两个啊,给我听好了,长辈问话要如实回答,掺不得半点虚假。 你俩骗我行,我就是个媒婆,傻乎乎的,我王叔可是个精明人。 王招艺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就问一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们老王家并不是很有钱,而贩卖牲口的本钱可不小。 据你所说,要把我家的驴买去养着,等我用的时候再还给我,或者是卖给我都行。 你的钱是哪儿来的?如果是有人给的,谁给的?如果是挣的,怎么挣的? 王老五说,我家人口众多,但是没有地,这么多年来一直给地主当细农,哦,现在有了,那个时候没有,现在分了不少地。 二年前我拜了个师傅,跟他学贩卖牲口,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小妮子了。 当学徒不挣钱,也就是帮着牵牵牲口打打下手。学了一年,我就自己单干了。 但那个时候还是不挣钱,因为没有本钱,我的本钱都是我四个哥哥给出的。 他们也没有钱给我出的本钱就够我贩卖一个牲口。不管是买了一头牛,还是一匹马,或者是一头驴, 就不能再买了。 只有把手里的货卖了,才能买下一个,还不能买太贵的。 但去年国民党来了之后,用他们的钱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国民党的钱毛的特别快。 而农村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但不能太偏远,太偏远,国民党钱就不能用了。他们并不知道国民党的钱毛的有多快。 县里的钱购买货物是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咱乡下没那么快。 有的时候我在县里卖一头牲口,回到村里能买两头。我循环往复那一段时间,挣得特别多,直到后期,老百姓不怎么认这种钱了,我已经挣了很多。 我记得就在国民党走之前一个半月左右,小妮子告诉我,你家屋里到处堆的都是货,不留现金。 到后期我就将自己收来的牲口不怎么卖了,全都留了下来,自己喂着,等待它慢慢涨价。 后来,国民党走了,留了钱的人就等于留了纸,什么都没有。我跟您学习留了货,最后就等于留了钱。 王招艺乐了,从兜里掏出来一颗烟,还没有掏出洋火,王老五就掏出洋火给他点着了。 他对着古媒婆说,这门亲事啊!我……我同意了。 古媒婆用手拍着大腿说,好好好。 但也就在同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妮子说话了,我不同意。 王招艺,古媒婆,王老五一同望向小妮子,都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人是你招来的,看样子也是你自己相中的,我同意,你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这回小妮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我没有让他来买驴,我也没有让他找人来提亲,我是要嫁人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爹,虽然我跟我哥是双胞胎,年龄一边大,但是我哥没结婚,我能先结婚吗? 还有就是我姥爷现在岁数大了,您现在又有病伤,还没有完全好,咱家又有那么多的地,我哥当兵不在家,我现在能嫁人吗? 这一切都是他王老五自作主张,根本就没有跟我商量过。 还有就是。我有病,他并不知道这痨病有多么的厉害,现在是夏天,看我像个没事人似的。 王老五插说道,你冬天的样子,我也见过,我不怕。 小妮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招艺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女儿的话句句在理,但同时他的心里也在流泪,是自己耽误了女儿。 王招艺在抽烟,小妮子继续说,五哥,你听好了,既然你不怕我的病,那我就两个条件,一是我哥先结婚,二是等我爹的身体彻底养好,你要能等这事能成,你要是不能等我,也不怪你。 王老五急忙说,能能能,能等。 王老五和小妮子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只不过没有定时间。 入夏之后,铲地成了全村所有人活,王看山有的时候也下地,小妮子,父子搁家做饭。 虽然王招艺从来不下地去铲地,但他家的地是有人铲的,还是以前帮忙种地的那些人,但这回又多了一个王老五。 同样不会下地的人,还有谢地主,他现在还在偷着抽大烟,骨瘦如柴,根本就铲不了地,实际上,他也不会铲地,从小到大都是指挥着别人干活。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干不了活,那么没有事的时候,在一起闲谈就成他们的活。 有的时候是王招艺去,有的时候是谢地主来,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王招艺去。 因为谢地主要抽大烟,拿着那东西来回走不好看,虽然全村的人都知道他抽大烟,没有告发他,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抽。 由于他们两个不干活,天天都在一起聊天,气的谢大奶奶说,真应该弄点松树油子,把你们这两块咸烂肉给粘一起扔了。 扔是不可能的,他们仍然在一起闲谈聊天,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吹牛逼。 秋天到了,谢地主仍然有闲着的权利。因为他从来不干活,也不会干活,即使他会现在也不干了,他现在只能抽大烟。 虽然王招艺也可以不干活,但他是那种闲不着的人,春天种地,别人帮忙,他家可以后种,铲地也可以,大不了草高一点。 可秋收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如果放到最后收下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但如果自己家的地全都花钱雇人收,那就更不好,毕竟现在是农民翻身当家做主人。 这样搞有点让人们看的像地主的感觉,再说已经大半年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干点活没什么问题。 在说王老五自己家有地不收,秋收的时候跑到这来帮忙干活。 这样由王招艺,王老五,王看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三个人,组成的秋收队伍,开始下地秋收了,其实主要劳动力就是王老五。 头几天还可以,也可能是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儿,他干活就像正常人一样,并不落下风,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是的,他犯病了,但是他不说,仍然下地坚持干活只是慢一点。疼永远是自己的事儿,你不说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地还没收到一半,他就吐血了,这回可瞒不住了,可把小妮子给吓坏了,决定把他送到县城的医院里,可他就是不去,告诉小妮子,自己只不过是累住了,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王老五打趣的说,这可不能让你老人家下地干活了,你这不是耽误我娶媳妇吗? 王招艺嘴里不说,但心里早已经把王老五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知道王招艺犯病吐血,大凤子就像疯了一样,到他家连哭带闹,一顿咆哮。 他这回倒是出奇的听话,既没有损人,也没有骂人,他越是这样大凤子越是心疼。 第二天,大凤子动员了老周家的男女老少和老李家的男女老少所有人。全都来了,只用两天时间就将老王家的粮食全部收回来。 收完地后,他又让王老五到这两家去帮工。 秋收结束了,天已经有点冷了,早晨起来已经见了冰碴了。 王招艺每天都会围着自己家的玉米转来转去,30多亩地的粮食,这地不光有自己家的,还有王看山一家子地,加在一起足足有一万多斤。 他的病这几天好多了,在院子里一转就是半天,有的时候会找一穗最不好的玉米扔给驴。 小妮子端出了一碗剩饭剩菜喂狗,王招艺看了一眼说,有饭有菜。日本人在的时候,我们吃的还不如狗呢。 行了,爹,你就别在这感慨了,每天都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现在天气凉了,你别老在外面待着,有时间你去找我谢大爷,唠会嗑。 他仍然在看着小狗,但感觉小妮子转过身去,并没有走。 自从收完地之后,王老五就去做自己的买卖了,这几天是不一直也没来呀。 小妮子没有回答。 这么多的苞米,爹寻思着卖完钱之后给他一点。毕竟你们还没有结婚,他在这干的活太多了。 小妮子仍然没有回答。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妮子在那一动不动望向大门外? 不回屋,你站那儿发什么愣?说话的同时,他也顺着小妮子的目光,看向大门外。 大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裤子,花布上衣,虽然头上围着头巾,但也能看出她头发特别凌乱,脸色苍白,怀中好像还抱着一个婴儿,这个女人是小梅。 王招艺也跟小妮子一样,愣在那儿了,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对小妮子说,去开门。 小妮子去开门的同时,她注意到娘的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状态十分疲惫,而且瘦的吓人。 娘…… 嗯…… 门已经打开,两个人都没有动。小妮子,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过母亲怀中的婴儿。 我去过看山小屋了,你姥爷不在那,他………? 我姥爷在这儿,一直都在这,他挺好。 走,娘进屋啊。 我不进去,你把你姥爷叫出来,我有事儿。 王招艺站在院子里,能听到他们说的话,但是他并没有动,既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回到屋里去。 小妮子并没有进屋,而是大声的喊姥爷,姥爷我娘回来了。 王看山踉跄的从屋里走出来,还没有走到小梅的面前,已经是泣不成声。 王看山抱着小梅,小梅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抱着王看山。 小梅并没有哭,只是嘴里一直在说,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王看山哭够了,用手掌重重的拍在小梅的肩头说,爹老了,你不要爹了。 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但是你得要这个家呀,你还有孩子呢。 他们在哭的时候,王招艺仍然站在原地,太突然了,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要不要迎接小梅回来? 但是看到她手中所抱的孩子,王招艺多少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再想想她走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都拿走了。而自己身受重伤,死里逃生,自己在医院里垂死挣扎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小梅回来也不让她进这个家门。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自己的决心并不是那么的坚决,现在的小梅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妮子看出了爹的想法,但是她并不能替爹做出决定,当然,她也恨她娘,小梅所做的事情不但让王招艺在村里抬不起头,同样也让小妮子抬不起头。 但女儿永远是女儿,她有女儿所想的事情,父亲永远是父亲,他有父亲所想的事情。 王看山想让小梅进院,但是小梅没有动。 老人自己明白,自己并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一个外来客。 他抹着眼泪,颤颤巍巍的回头奔王招艺走去。 孩子,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小梅的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你跟她在一起过了也快有20年了。 这20年来,我女儿不光跟你享福,也跟你吃了不少的古,虽然他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现在回来了,你得给她口饭吃,给她条活路啊。 王看山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招艺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内心却跟着老人家所说的话,在回忆着。 从小梅第一个夜晚到他这来,到李家老三跟他们娘几个一起来,再到日本人来了之后,他们一起吃苦,吃不上饭。他们一起种地,上山,一起藏粮食,一起在幸福的岁月和艰苦的年代将这两个孩子拉扯大。 这一切的过往都在王招艺的大脑里一闪而过,飞速的运转。 小妮子看出了爹的犹豫,也走回到院内,现在的情况是,小梅一个人抱着孩子站在大门外,虽然门开着,但是她没有进来。 而院子当中站了三个人,离小梅很远,小妮子现在嘴里说的什么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见。 王招艺抬手示意他们两个人都不要说了,他缓慢的奔大门走去。 王看山和小妮子就跟在他的身后,站在小梅面前。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家了… 这个家我已经回不来了…… 2023年12月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2章 小梅回来了 哎呀,王叔在我的眼里,你可是咱谢家堡子少有的开明人呢?这件事怎么还不同意了呢? 这种事他们都瞒着我,你说我能同意吗? 王叔,我刚才不说了吗?这叫婚姻自由,现在就流行这个。什么事都问你,这还能叫婚姻自由吗?古媒婆有点着急的说。 王招艺说,你别着急,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我是谢家堡子最开明的人。 那天我不也告诉你了吗?只要小梅同意,我就没意见。但虽说没意见,有些事情我还是要问一问的。 古媒婆乐呵呵的说,那是那是问一问还是应该的?你们两个啊,给我听好了,长辈问话要如实回答,掺不得半点虚假。 你俩骗我行,我就是个媒婆,傻乎乎的,我王叔可是个精明人。 王招艺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就问一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们老王家并不是很有钱,而贩卖牲口的本钱可不小。 据你所说,要把我家的驴买去养着,等我用的时候再还给我,或者是卖给我都行。 你的钱是哪儿来的?如果是有人给的,谁给的?如果是挣的,怎么挣的? 王老五说,我家人口众多,但是没有地,这么多年来一直给地主当细农,哦,现在有了,那个时候没有,现在分了不少地。 二年前我拜了个师傅,跟他学贩卖牲口,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小妮子了。 当学徒不挣钱,也就是帮着牵牵牲口打打下手。学了一年,我就自己单干了。 但那个时候还是不挣钱,因为没有本钱,我的本钱都是我四个哥哥给出的。 他们也没有钱给我出的本钱就够我贩卖一个牲口。不管是买了一头牛,还是一匹马,或者是一头驴, 就不能再买了。 只有把手里的货卖了,才能买下一个,还不能买太贵的。 但去年国民党来了之后,用他们的钱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国民党的钱毛的特别快。 而农村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但不能太偏远,太偏远,国民党钱就不能用了。他们并不知道国民党的钱毛的有多快。 县里的钱购买货物是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咱乡下没那么快。 有的时候我在县里卖一头牲口,回到村里能买两头。我循环往复那一段时间,挣得特别多,直到后期,老百姓不怎么认这种钱了,我已经挣了很多。 我记得就在国民党走之前一个半月左右,小妮子告诉我,你家屋里到处堆的都是货,不留现金。 到后期我就将自己收来的牲口不怎么卖了,全都留了下来,自己喂着,等待它慢慢涨价。 后来,国民党走了,留了钱的人就等于留了纸,什么都没有。我跟您学习留了货,最后就等于留了钱。 王招艺乐了,从兜里掏出来一颗烟,还没有掏出洋火,王老五就掏出洋火给他点着了。 他对着古媒婆说,这门亲事啊!我……我同意了。 古媒婆用手拍着大腿说,好好好。 但也就在同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妮子说话了,我不同意。 王招艺,古媒婆,王老五一同望向小妮子,都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人是你招来的,看样子也是你自己相中的,我同意,你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这回小妮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我没有让他来买驴,我也没有让他找人来提亲,我是要嫁人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爹,虽然我跟我哥是双胞胎,年龄一边大,但是我哥没结婚,我能先结婚吗? 还有就是我姥爷现在岁数大了,您现在又有病伤,还没有完全好,咱家又有那么多的地,我哥当兵不在家,我现在能嫁人吗? 这一切都是他王老五自作主张,根本就没有跟我商量过。 还有就是。我有病,他并不知道这痨病有多么的厉害,现在是夏天,看我像个没事人似的。 王老五插说道,你冬天的样子,我也见过,我不怕。 小妮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招艺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女儿的话句句在理,但同时他的心里也在流泪,是自己耽误了女儿。 王招艺在抽烟,小妮子继续说,五哥,你听好了,既然你不怕我的病,那我就两个条件,一是我哥先结婚,二是等我爹的身体彻底养好,你要能等这事能成,你要是不能等我,也不怪你。 王老五急忙说,能能能,能等。 王老五和小妮子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只不过没有定时间。 入夏之后,铲地成了全村所有人活,王看山有的时候也下地,小妮子,父子搁家做饭。 虽然王招艺从来不下地去铲地,但他家的地是有人铲的,还是以前帮忙种地的那些人,但这回又多了一个王老五。 同样不会下地的人,还有谢地主,他现在还在偷着抽大烟,骨瘦如柴,根本就铲不了地,实际上,他也不会铲地,从小到大都是指挥着别人干活。 既然他们两个人都干不了活,那么没有事的时候,在一起闲谈就成他们的活。 有的时候是王招艺去,有的时候是谢地主来,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王招艺去。 因为谢地主要抽大烟,拿着那东西来回走不好看,虽然全村的人都知道他抽大烟,没有告发他,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抽。 由于他们两个不干活,天天都在一起聊天,气的谢大奶奶说,真应该弄点松树油子,把你们这两块咸烂肉给粘一起扔了。 扔是不可能的,他们仍然在一起闲谈聊天,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吹牛逼。 秋天到了,谢地主仍然有闲着的权利。因为他从来不干活,也不会干活,即使他会现在也不干了,他现在只能抽大烟。 虽然王招艺也可以不干活,但他是那种闲不着的人,春天种地,别人帮忙,他家可以后种,铲地也可以,大不了草高一点。 可秋收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如果放到最后收下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但如果自己家的地全都花钱雇人收,那就更不好,毕竟现在是农民翻身当家做主人。 这样搞有点让人们看的像地主的感觉,再说已经大半年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干点活没什么问题。 在说王老五自己家有地不收,秋收的时候跑到这来帮忙干活。 这样由王招艺,王老五,王看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三个人,组成的秋收队伍,开始下地秋收了,其实主要劳动力就是王老五。 头几天还可以,也可能是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儿,他干活就像正常人一样,并不落下风,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是的,他犯病了,但是他不说,仍然下地坚持干活只是慢一点。疼永远是自己的事儿,你不说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地还没收到一半,他就吐血了,这回可瞒不住了,可把小妮子给吓坏了,决定把他送到县城的医院里,可他就是不去,告诉小妮子,自己只不过是累住了,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王老五打趣的说,这可不能让你老人家下地干活了,你这不是耽误我娶媳妇吗? 王招艺嘴里不说,但心里早已经把王老五当成了自己的女婿。 知道王招艺犯病吐血,大凤子就像疯了一样,到他家连哭带闹,一顿咆哮。 他这回倒是出奇的听话,既没有损人,也没有骂人,他越是这样大凤子越是心疼。 第二天,大凤子动员了老周家的男女老少和老李家的男女老少所有人。全都来了,只用两天时间就将老王家的粮食全部收回来。 收完地后,他又让王老五到这两家去帮工。 秋收结束了,天已经有点冷了,早晨起来已经见了冰碴了。 王招艺每天都会围着自己家的玉米转来转去,30多亩地的粮食,这地不光有自己家的,还有王看山一家子地,加在一起足足有一万多斤。 他的病这几天好多了,在院子里一转就是半天,有的时候会找一穗最不好的玉米扔给驴。 小妮子端出了一碗剩饭剩菜喂狗,王招艺看了一眼说,有饭有菜。日本人在的时候,我们吃的还不如狗呢。 行了,爹,你就别在这感慨了,每天都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现在天气凉了,你别老在外面待着,有时间你去找我谢大爷,唠会嗑。 他仍然在看着小狗,但感觉小妮子转过身去,并没有走。 自从收完地之后,王老五就去做自己的买卖了,这几天是不一直也没来呀。 小妮子没有回答。 这么多的苞米,爹寻思着卖完钱之后给他一点。毕竟你们还没有结婚,他在这干的活太多了。 小妮子仍然没有回答。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妮子在那一动不动望向大门外? 不回屋,你站那儿发什么愣?说话的同时,他也顺着小妮子的目光,看向大门外。 大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裤子,花布上衣,虽然头上围着头巾,但也能看出她头发特别凌乱,脸色苍白,怀中好像还抱着一个婴儿,这个女人是小梅。 王招艺也跟小妮子一样,愣在那儿了,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对小妮子说,去开门。 小妮子去开门的同时,她注意到娘的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状态十分疲惫,而且瘦的吓人。 娘…… 嗯…… 门已经打开,两个人都没有动。小妮子,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过母亲怀中的婴儿。 我去过看山小屋了,你姥爷不在那,他………? 我姥爷在这儿,一直都在这,他挺好。 走,娘进屋啊。 我不进去,你把你姥爷叫出来,我有事儿。 王招艺站在院子里,能听到他们说的话,但是他并没有动,既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回到屋里去。 小妮子并没有进屋,而是大声的喊姥爷,姥爷我娘回来了。 王看山踉跄的从屋里走出来,还没有走到小梅的面前,已经是泣不成声。 王看山抱着小梅,小梅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抱着王看山。 小梅并没有哭,只是嘴里一直在说,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王看山哭够了,用手掌重重的拍在小梅的肩头说,爹老了,你不要爹了。 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但是你得要这个家呀,你还有孩子呢。 他们在哭的时候,王招艺仍然站在原地,太突然了,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要不要迎接小梅回来? 但是看到她手中所抱的孩子,王招艺多少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再想想她走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都拿走了。而自己身受重伤,死里逃生,自己在医院里垂死挣扎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小梅回来也不让她进这个家门。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自己的决心并不是那么的坚决,现在的小梅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妮子看出了爹的想法,但是她并不能替爹做出决定,当然,她也恨她娘,小梅所做的事情不但让王招艺在村里抬不起头,同样也让小妮子抬不起头。 但女儿永远是女儿,她有女儿所想的事情,父亲永远是父亲,他有父亲所想的事情。 王看山想让小梅进院,但是小梅没有动。 老人自己明白,自己并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一个外来客。 他抹着眼泪,颤颤巍巍的回头奔王招艺走去。 孩子,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小梅的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你跟她在一起过了也快有20年了。 这20年来,我女儿不光跟你享福,也跟你吃了不少的古,虽然他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她现在回来了,你得给她口饭吃,给她条活路啊。 王看山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招艺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内心却跟着老人家所说的话,在回忆着。 从小梅第一个夜晚到他这来,到李家老三跟他们娘几个一起来,再到日本人来了之后,他们一起吃苦,吃不上饭。他们一起种地,上山,一起藏粮食,一起在幸福的岁月和艰苦的年代将这两个孩子拉扯大。 这一切的过往都在王招艺的大脑里一闪而过,飞速的运转。 小妮子看出了爹的犹豫,也走回到院内,现在的情况是,小梅一个人抱着孩子站在大门外,虽然门开着,但是她没有进来。 而院子当中站了三个人,离小梅很远,小妮子现在嘴里说的什么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见。 王招艺抬手示意他们两个人都不要说了,他缓慢的奔大门走去。 王看山和小妮子就跟在他的身后,站在小梅面前。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家了… 这个家我已经回不来了…… 2023年12月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3章 戒烟毒难 王招艺……实在无言以对。 小梅叹了口气,你能借我点钱吗? 王看山哭着拽着小梅说,闺女呀,你要干什么呀? 娘……小妮子。 这个家我已经没有脸踏进一步,再说我也不想回来。 你借我点钱,我把看山小房维修一下,我就住在那儿了。 王看山哭着跺着脚说,闺女,你这是要爹的老命啊! 小妮子,有点生气的说,就算你到看山小房去住,可是你现在住哪?你不是还得进这个院吗? 小梅说,孩子我刚才不已经说了吗?我没有脸踏进这个院一步。 小梅边说边转身往后走,你要是借我钱,明天让我爹给我送去。要是不借,那就算了,我就在看山小房。 王看山说,孩子看山小房现在就已经剩下半间,现在的天气到那去住,是会冻伤人的。 爹呀,我知道。 王看山就像是怕女儿再次消失不见一样,虽然没有穿外衣,还是跟着小梅走了。 我娘现在的样子,怎么办呢? 去找你老姑。 小妮子去找大凤子,说明了情况,大疯子来到看山的小破土房,以孩子会被冻死为威胁。让小梅暂时住进了自己家。 第二天,王招艺是拿了钱,但是并没有准备帮她修缮看山小房。 而是准备在村里直接找一个能住的房子,让她先住下,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村里的空房子不多,哪怕是南北炕空一半的也不多。 即使有也不准备租给小梅住,虽然王招艺在谢家堡子的人缘特别好,但这不代表小梅就人缘好,尤其是跟国民党军官跑了之后的小梅。 但是她也不能总住在大凤子家,说实在的,现在的大凤子要是没有王招艺的嘱咐,都不让小梅进自己家门。 无奈之下也只能出钱帮她修缮看山的小房,钱是没有直接给小梅的,即使给了她钱,以她现在的人缘在谢家堡子也找不到人干活。 现在已经有点上冻了,修缮房屋非常费劲,虽然人多,用了两天就把房子修好了,但是都是湿土,需要不少天才能住进去。 可小梅不等第二天就住了进去,烧火的劈柴和一切的生活用具不是王招艺家里的,就是王招艺叫人从柳河县新买的。 还有就是粮食和钱的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王看山也跟小梅一起住进了看山的小破土房,老人家现在对小梅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生怕再丢了这个女儿。 小妮子隔三差五的也去,唯独是柱子,当接到他娘回来的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等到放假之后才回来,也只去了一趟,就脱离柳河县部队,随大部队出发了。 唯独王招艺一次都没有去,但是他三天两头,就能从小妮子那得到小梅的消息。 小妮子说,看山小房,无论怎么烧火,都是阴冷潮湿。娘已经瘦的皮包骨,她的孩子更是虚弱,很瘦很瘦。 更令王招艺无法想象的是,小梅回来的时候,她的孩子还没有满月。 他有意无意的想让小妮子问一问,小梅走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找到牛近虎?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小妮子看出来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小妮子和他娘的关系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从只言片语中,她也大概知道了她娘这段时间的经历。 国民党撤离柳河县的那天下午,小梅拿钱走,被谢家堡子村头的国民党兵给拦了下来。 她顺小路穿过土坎,来到柳河县,但是她没有找到牛近虎,因为国民党撤离的已经差不多了。 她在县里转悠了没一会儿,黑夜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国民党兵就一点也没有了,全都变成了民主联军。 天亮之后,她并没有放弃找牛近虎。现在跑出来了,肚子里又有他的孩子,回是回不去了。 听说这些国民党兵都撤回到奉天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奉天。 去的时候还好,因为兜里有足够的钱,应该说不愁吃喝,只不过是在路上经常遇到行军的和打仗的。 足足用了两个月时间才到了奉天,可到了奉天,她就傻眼了,自己从来没到达过这么大的城市。 都是人,到处都是人,当兵的也到处都是,但无论自己怎么打听,找什么人问,都找不到牛近虎。 奉天城实在是太大了,当兵的实在是太多了,听说光当兵的就有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别说是当兵的,柳河县的人全都加到一块,好像也没有那么多,自己到哪去找牛近虎。 又是两个多月的时间, 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银元没有了,现在的奉天城比柳河县的钱还毛。 到最后只能选择回家,不然就没法生存下去,想找点什么事干,继续待下去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的肚子已经大了。 出了奉天城,没有走几天,兜里的钱就一点也没有了,剩下的路程就是要饭。 饥一顿饱一顿的,还好她挺个大肚子要饭,不少人都可怜她,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多多少少的给她一口饭吃,也有伸手给钱的,但那毕竟是少数。 当他求助的时候,大部分人也会留她住上一宿,可也不全是,她也有露出街头的时候。 边要饭边往前走,大概一个月之前已经走到了山城镇。这跟她去的时候并不是一条路,因为回来的时候需要找人多的地方,她能要到饭。 人家多能要着饭,但是路也远,走到三城镇,她就一点也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她要生了。 自己晕倒在路边,被路人报告上级。由山城镇民主联军卫生队把她给救了。 问她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他都不说,也只能把她安排到一个老两口家坐月子。 小梅,在那个老人家待了十几天,就一定要走,老人留不住,也没有办法给她拿了点钱和吃的。 回到柳河县之后,她最先到了牛近虎他们家那个村,得知老牛家已经在过年的时候全部都搬走了,他才回的谢家堡子。 实际上,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她还在坐月子的时间里。 当小妮子把这些话学完的时候,王招艺乐了。 牛近虎,自己曾经嘱咐过自己的弟弟张大强,离这人远一点,李家老三也嘱咐过自己要注意这个人。 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他不是好人,为什么小梅就看不出来呢? 他姓牛的,只回到柳河县待了几个月的时间,跟小梅见面的时间也最多就两次,还有一次在自己的家,加在一起不到一天的时间。 如今,他跟着国民党回到了奉天,看小梅现在的样子,不就废了吗?就是废了,好像现在还没有死心,现在看她的样子,所遭的罪,活着还不如死了。 当然,这只是他想的,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来。 入冬之后,由于他枪伤复发,没有完全恢复,就不怎么出门了。 猫冬嘛,总是要东家走西家串的,怕他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有很多人到他家来串门。 这些来串门的人都劝王招艺去把小梅接回来,唯独两个人不说这样的话。 其中一个是大凤子自不必说,还有一个就是谢小妹。 王招艺并不希望谢小妹来看自己,因为她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冰天雪地的很不方便。 但每一次谢小妹都是说,让我们来哥,我们家老许出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谁家也不敢去,我们又是汉奸,又是反动派。 大冬天的,两个大活人憋在屋里,时间长是会憋出病的,不到谢家堡子来,我们到哪去呀? 王招艺好心的说,那为什么不出去做点事情呢? 如果找不到事情做,可以跟铃铛的男人钱队长说一声,应该能帮上忙,找点事情做。 算了,哥,我们家老许说了,给日本人干活,叫汉奸,给国民党干活,叫反动派。 民主联军来了,我们是要受处分的,民主联军的处理就不错了。 这要是给民主联军当差,国民党再打回来,那可就不好办了,十有八九是要吃花生米的。 我们都想好了,到明年开春实在不行,我们就搬回老许的老家去,到时候政府给分上几亩地,我们也种地。 行,那也挺好。 他们正说的小妮子垂头丧气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炕上,什么都没说,在那一个劲的倒气,嗓子里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孩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冬天不要往外跑,冬天不要往外跑。 想你娘,你就去待两天,不要来回的走,别看路程短,你见不了凉气,你有病。 你要是犯了病,你让我跟那王老五怎么交代? 再说你没看见你谢老姑来了,咋不打招呼呢? 正在谢小妹说,都不是外人,打什么招呼的时候。 小妮子突然开口说,我娘的孩子死了。屋里一瞬间就寂静了,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小妹安慰了几句小妮子,然后就说要到大哥家去找老许回柳河县了。 小妮子,回到了西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招艺知道她在伤心,虽然只接触了一个多月,但人毕竟是有感情了。 他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但人只能控制自己身体,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更何况有的时候连身体也控制不了。 在他的眼里,这个孩子就是牛近虎的象征,现在的牛近虎已不知去向,他的孩子又没了。 那是不是可以说,现在就当牛近虎没有来过一样?自己肯定是做不到,估计小梅更做不到。 胡思乱想的王招艺走到外屋,对西屋的小妮子说,你看家,我到你谢大伯家去。 嗯… 王招艺来到谢地主家,敲完门过了很长时间,也无人开门。 不能啊,谢小妹和许先生今天都来了,许先生就在谢地主家。 谢小妹才回来,不一会儿就是他和许先生走了,家里也不至于没人呢。 见无人开门,王招艺转身要走,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别走,兄弟进来。 王招艺回头看到谢大奶奶开着门,将脑袋伸了出来说,他转过身,边往门里走边说,嫂子,这大白天的,你插什么门呢? 你说呢?你哥不抽大烟吗? 我哥抽大烟谁不知道?也没见过你什么时候插门呢? 进去再说。 王招艺不拿自己当外人,进了门就往里屋走。 进了里屋,看到谢地主把自己吓了一跳,说这这这……… 谢大奶奶在他的身后说,这不插门能行吗? 只见谢地主被别人拿绳子五花大绑,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毛巾。 你别害怕,这是他自己让绑的,要戒烟毒。 嫂子,这样能解烟毒吗? 不知道… 那这绳子是谁绑的? 许先生,上午他和小祖宗一起来的,中午小祖宗说要去看你。 她刚走,你大哥就开始作妖,找来绳子,让许先生把自己给绑上,嘴里还塞了毛巾。 告诉我们不到必不得已,不要给他松绑,不要给他摘毛巾。 从绑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刚才那小祖宗回来跟许先生一起回家了,你大哥还乐呵呵的送他们。 才这么一会儿,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招艺看到谢地主躺在炕上,被绑的像一个粽子。看到自己的到来,那表情非常奇怪,也说不出来是想哭啊,还是想笑? 嫂子,这能行吗? 半道把毛巾给他摘下来一回,他自己说没事儿,我又给他塞上了。 让他搁那躺着,你陪他搁这待一会儿,我刚才听小祖宗说小梅的孩子没了。 你别一口一个小祖宗,一口一个小祖宗的行不行,现在都啥社会了,是没了,小妮子说的。 嗯,以后不叫他小祖宗,叫他小孽障,行了? 你……… 行了,兄弟,别说她了,就说你,小梅的孩子没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那你还能让小梅和她爹住在那小破土房吗?就把他们接回来呗。 怎么接啊?嫂子,她能回来吗? 一个多月快两月了,大伙都劝我去接她,我都没去接,接她也不回来。 现在孩子没了,我就去接她,我成什么人了?有孩子的时候她不回来,孩子一死她就回来,她成什么人了? 行了,兄弟,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也都是废话,以现在这个状态,你早接晚接,她早回来,晚回来不都得回来吗? 你们都看小梅可气,但也得看到她可怜的一面。这个孩子死了,咱不说,就说这李大柱和李小妮,她生的孩子现在跟她一点都不好,全都跟你好。 就凭这一点,你不还得把他给接回来吗? 就在这时,王招艺看到绑在炕上的谢地主在使劲的扭动,满头是汗。 在他刚进屋的时候,谢地主也扭动也出汗,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对劲,好像有点翻白眼了。 2023年12月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3章 戒烟毒难 王招艺……实在无言以对。 小梅叹了口气,你能借我点钱吗? 王看山哭着拽着小梅说,闺女呀,你要干什么呀? 娘……小妮子。 这个家我已经没有脸踏进一步,再说我也不想回来。 你借我点钱,我把看山小房维修一下,我就住在那儿了。 王看山哭着跺着脚说,闺女,你这是要爹的老命啊! 小妮子,有点生气的说,就算你到看山小房去住,可是你现在住哪?你不是还得进这个院吗? 小梅说,孩子我刚才不已经说了吗?我没有脸踏进这个院一步。 小梅边说边转身往后走,你要是借我钱,明天让我爹给我送去。要是不借,那就算了,我就在看山小房。 王看山说,孩子看山小房现在就已经剩下半间,现在的天气到那去住,是会冻伤人的。 爹呀,我知道。 王看山就像是怕女儿再次消失不见一样,虽然没有穿外衣,还是跟着小梅走了。 我娘现在的样子,怎么办呢? 去找你老姑。 小妮子去找大凤子,说明了情况,大疯子来到看山的小破土房,以孩子会被冻死为威胁。让小梅暂时住进了自己家。 第二天,王招艺是拿了钱,但是并没有准备帮她修缮看山小房。 而是准备在村里直接找一个能住的房子,让她先住下,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村里的空房子不多,哪怕是南北炕空一半的也不多。 即使有也不准备租给小梅住,虽然王招艺在谢家堡子的人缘特别好,但这不代表小梅就人缘好,尤其是跟国民党军官跑了之后的小梅。 但是她也不能总住在大凤子家,说实在的,现在的大凤子要是没有王招艺的嘱咐,都不让小梅进自己家门。 无奈之下也只能出钱帮她修缮看山的小房,钱是没有直接给小梅的,即使给了她钱,以她现在的人缘在谢家堡子也找不到人干活。 现在已经有点上冻了,修缮房屋非常费劲,虽然人多,用了两天就把房子修好了,但是都是湿土,需要不少天才能住进去。 可小梅不等第二天就住了进去,烧火的劈柴和一切的生活用具不是王招艺家里的,就是王招艺叫人从柳河县新买的。 还有就是粮食和钱的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王看山也跟小梅一起住进了看山的小破土房,老人家现在对小梅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生怕再丢了这个女儿。 小妮子隔三差五的也去,唯独是柱子,当接到他娘回来的消息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等到放假之后才回来,也只去了一趟,就脱离柳河县部队,随大部队出发了。 唯独王招艺一次都没有去,但是他三天两头,就能从小妮子那得到小梅的消息。 小妮子说,看山小房,无论怎么烧火,都是阴冷潮湿。娘已经瘦的皮包骨,她的孩子更是虚弱,很瘦很瘦。 更令王招艺无法想象的是,小梅回来的时候,她的孩子还没有满月。 他有意无意的想让小妮子问一问,小梅走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找到牛近虎?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小妮子看出来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小妮子和他娘的关系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从只言片语中,她也大概知道了她娘这段时间的经历。 国民党撤离柳河县的那天下午,小梅拿钱走,被谢家堡子村头的国民党兵给拦了下来。 她顺小路穿过土坎,来到柳河县,但是她没有找到牛近虎,因为国民党撤离的已经差不多了。 她在县里转悠了没一会儿,黑夜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国民党兵就一点也没有了,全都变成了民主联军。 天亮之后,她并没有放弃找牛近虎。现在跑出来了,肚子里又有他的孩子,回是回不去了。 听说这些国民党兵都撤回到奉天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了奉天。 去的时候还好,因为兜里有足够的钱,应该说不愁吃喝,只不过是在路上经常遇到行军的和打仗的。 足足用了两个月时间才到了奉天,可到了奉天,她就傻眼了,自己从来没到达过这么大的城市。 都是人,到处都是人,当兵的也到处都是,但无论自己怎么打听,找什么人问,都找不到牛近虎。 奉天城实在是太大了,当兵的实在是太多了,听说光当兵的就有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别说是当兵的,柳河县的人全都加到一块,好像也没有那么多,自己到哪去找牛近虎。 又是两个多月的时间, 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银元没有了,现在的奉天城比柳河县的钱还毛。 到最后只能选择回家,不然就没法生存下去,想找点什么事干,继续待下去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的肚子已经大了。 出了奉天城,没有走几天,兜里的钱就一点也没有了,剩下的路程就是要饭。 饥一顿饱一顿的,还好她挺个大肚子要饭,不少人都可怜她,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多多少少的给她一口饭吃,也有伸手给钱的,但那毕竟是少数。 当他求助的时候,大部分人也会留她住上一宿,可也不全是,她也有露出街头的时候。 边要饭边往前走,大概一个月之前已经走到了山城镇。这跟她去的时候并不是一条路,因为回来的时候需要找人多的地方,她能要到饭。 人家多能要着饭,但是路也远,走到三城镇,她就一点也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她要生了。 自己晕倒在路边,被路人报告上级。由山城镇民主联军卫生队把她给救了。 问她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他都不说,也只能把她安排到一个老两口家坐月子。 小梅,在那个老人家待了十几天,就一定要走,老人留不住,也没有办法给她拿了点钱和吃的。 回到柳河县之后,她最先到了牛近虎他们家那个村,得知老牛家已经在过年的时候全部都搬走了,他才回的谢家堡子。 实际上,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她还在坐月子的时间里。 当小妮子把这些话学完的时候,王招艺乐了。 牛近虎,自己曾经嘱咐过自己的弟弟张大强,离这人远一点,李家老三也嘱咐过自己要注意这个人。 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他不是好人,为什么小梅就看不出来呢? 他姓牛的,只回到柳河县待了几个月的时间,跟小梅见面的时间也最多就两次,还有一次在自己的家,加在一起不到一天的时间。 如今,他跟着国民党回到了奉天,看小梅现在的样子,不就废了吗?就是废了,好像现在还没有死心,现在看她的样子,所遭的罪,活着还不如死了。 当然,这只是他想的,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来。 入冬之后,由于他枪伤复发,没有完全恢复,就不怎么出门了。 猫冬嘛,总是要东家走西家串的,怕他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有很多人到他家来串门。 这些来串门的人都劝王招艺去把小梅接回来,唯独两个人不说这样的话。 其中一个是大凤子自不必说,还有一个就是谢小妹。 王招艺并不希望谢小妹来看自己,因为她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冰天雪地的很不方便。 但每一次谢小妹都是说,让我们来哥,我们家老许出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谁家也不敢去,我们又是汉奸,又是反动派。 大冬天的,两个大活人憋在屋里,时间长是会憋出病的,不到谢家堡子来,我们到哪去呀? 王招艺好心的说,那为什么不出去做点事情呢? 如果找不到事情做,可以跟铃铛的男人钱队长说一声,应该能帮上忙,找点事情做。 算了,哥,我们家老许说了,给日本人干活,叫汉奸,给国民党干活,叫反动派。 民主联军来了,我们是要受处分的,民主联军的处理就不错了。 这要是给民主联军当差,国民党再打回来,那可就不好办了,十有八九是要吃花生米的。 我们都想好了,到明年开春实在不行,我们就搬回老许的老家去,到时候政府给分上几亩地,我们也种地。 行,那也挺好。 他们正说的小妮子垂头丧气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炕上,什么都没说,在那一个劲的倒气,嗓子里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孩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冬天不要往外跑,冬天不要往外跑。 想你娘,你就去待两天,不要来回的走,别看路程短,你见不了凉气,你有病。 你要是犯了病,你让我跟那王老五怎么交代? 再说你没看见你谢老姑来了,咋不打招呼呢? 正在谢小妹说,都不是外人,打什么招呼的时候。 小妮子突然开口说,我娘的孩子死了。屋里一瞬间就寂静了,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小妹安慰了几句小妮子,然后就说要到大哥家去找老许回柳河县了。 小妮子,回到了西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招艺知道她在伤心,虽然只接触了一个多月,但人毕竟是有感情了。 他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但人只能控制自己身体,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更何况有的时候连身体也控制不了。 在他的眼里,这个孩子就是牛近虎的象征,现在的牛近虎已不知去向,他的孩子又没了。 那是不是可以说,现在就当牛近虎没有来过一样?自己肯定是做不到,估计小梅更做不到。 胡思乱想的王招艺走到外屋,对西屋的小妮子说,你看家,我到你谢大伯家去。 嗯… 王招艺来到谢地主家,敲完门过了很长时间,也无人开门。 不能啊,谢小妹和许先生今天都来了,许先生就在谢地主家。 谢小妹才回来,不一会儿就是他和许先生走了,家里也不至于没人呢。 见无人开门,王招艺转身要走,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别走,兄弟进来。 王招艺回头看到谢大奶奶开着门,将脑袋伸了出来说,他转过身,边往门里走边说,嫂子,这大白天的,你插什么门呢? 你说呢?你哥不抽大烟吗? 我哥抽大烟谁不知道?也没见过你什么时候插门呢? 进去再说。 王招艺不拿自己当外人,进了门就往里屋走。 进了里屋,看到谢地主把自己吓了一跳,说这这这……… 谢大奶奶在他的身后说,这不插门能行吗? 只见谢地主被别人拿绳子五花大绑,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毛巾。 你别害怕,这是他自己让绑的,要戒烟毒。 嫂子,这样能解烟毒吗? 不知道… 那这绳子是谁绑的? 许先生,上午他和小祖宗一起来的,中午小祖宗说要去看你。 她刚走,你大哥就开始作妖,找来绳子,让许先生把自己给绑上,嘴里还塞了毛巾。 告诉我们不到必不得已,不要给他松绑,不要给他摘毛巾。 从绑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刚才那小祖宗回来跟许先生一起回家了,你大哥还乐呵呵的送他们。 才这么一会儿,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招艺看到谢地主躺在炕上,被绑的像一个粽子。看到自己的到来,那表情非常奇怪,也说不出来是想哭啊,还是想笑? 嫂子,这能行吗? 半道把毛巾给他摘下来一回,他自己说没事儿,我又给他塞上了。 让他搁那躺着,你陪他搁这待一会儿,我刚才听小祖宗说小梅的孩子没了。 你别一口一个小祖宗,一口一个小祖宗的行不行,现在都啥社会了,是没了,小妮子说的。 嗯,以后不叫他小祖宗,叫他小孽障,行了? 你……… 行了,兄弟,别说她了,就说你,小梅的孩子没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那你还能让小梅和她爹住在那小破土房吗?就把他们接回来呗。 怎么接啊?嫂子,她能回来吗? 一个多月快两月了,大伙都劝我去接她,我都没去接,接她也不回来。 现在孩子没了,我就去接她,我成什么人了?有孩子的时候她不回来,孩子一死她就回来,她成什么人了? 行了,兄弟,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也都是废话,以现在这个状态,你早接晚接,她早回来,晚回来不都得回来吗? 你们都看小梅可气,但也得看到她可怜的一面。这个孩子死了,咱不说,就说这李大柱和李小妮,她生的孩子现在跟她一点都不好,全都跟你好。 就凭这一点,你不还得把他给接回来吗? 就在这时,王招艺看到绑在炕上的谢地主在使劲的扭动,满头是汗。 在他刚进屋的时候,谢地主也扭动也出汗,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对劲,好像有点翻白眼了。 2023年12月1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4章 小梅入狱 g17 他迅速爬上炕,拽掉了堵在谢地主嘴里的毛巾。 谢地主的扭动无力,嘴里轻声的说,烟,烟烟……… 王招艺在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谢大奶奶一边给他拿烟枪,一边嘟嘟囔囔的说,就这么一会儿不戒了。 谢地主拿起烟枪重重的吸了两口,然后倒在炕上,就像稀泥一样,一动不动。 谢哥,这大烟可是毒啊,戒毒能这么戒吗?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谢地主仍然躺在那一动不动,用眼神翻愣着这两个人。 又抽了两口,过了好一阵,他才坐起来。 用手点指谢大奶奶,戒烟毒,戒烟毒不得先有命吗?命要是都没了,戒这烟毒有什么用? 然后又抽了两口对王招艺说,你要是不来,这屋里就变成谋杀亲夫的现场了,哈哈哈哈。 那你还笑的出来,哥。 兄弟,笑不出来,我又能怎么样?今天不被你嫂子给害死了。用不了到开春,我的烟就没有了,不一样是死。 谢哥,那你就少抽点呗,一天抽两口不行吗? 兄弟啊,不抽才好呢,大清国就禁烟,民国也禁烟,可到了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拿它当香烟买,这不就要命了吗? 戒烟毒成功的人有没有?有,但是我够呛。 这就变成了闲聊,之后的中心话题就是自己要不要去求小梅? 十几天过去了,还没等到王招艺想好要不要去接小梅?王看山急急忙忙的来告诉他,小梅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晨她就去了一趟柳河县,我不让她去,但是她非要去,中午就回来了。 今天早晨她又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招艺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四点,按理说这个点到柳河县的人都应该回来了,马上就要黑天了。 尤其是小梅,这一年来,她可不是什么稳当人。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决定去找人。 这种事找不了别人,最多一个谢老大,还有大凤子,这三个人足足在县城找到了晚上九点。 最后,连民主政府巡逻的军队都出来了,了解过情况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王招艺跟他们说好了,明天还要去找一天。 可第二天早晨还没有等到他们出发,柳河县就来人了,而且是开车来的。 先是到了看山小屋,拉着王看山来到王招艺家,说是了解王小梅的情况。 问话的时候还需要做笔录,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小梅被当成特务给抓起来了。 对于大家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玩笑,但对于县里来的反特务工作人员来说可不是玩笑。 前天上午,王小梅同志到我们的广播站,问我们的广播工作人员。广播站除了能发广播之外,是否还能接收到外面的广播?远一点的那种。 在得到广播站,工作人员确定的答复后,她向工作站广播人员提出要求。 他要收听国民党的广播,工作人员问她具体目的是什么?小梅同志的回答是,就想看看国民党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们的工作人员认为,她也是在开玩笑,或者有什么精神问题,也就没有搭理他。 昨天早晨她又来到广播站,提出同样的要求,拿出钱来贿赂我们的工作人员,这样性质可就变了。 我们的工作人员是有素质的军事干部,不是国民党拿钱就能买动的。 经过向上级报告,我们对小梅同志进行了拘捕,怀疑他是国民党反动派,安插在我们人民群众中的特务人员。 今天来到你们谢家堡子,就是来问问她身边的亲人和家人,对她的特务身份有没有人知道?或者有没有察觉? 她都进行过哪些沟通国民党的行动,有没有电台?或是做过其他危害人民群众利益的事,你们可以进行补充? 这都哪跟哪呀?她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她儿子还在民主政府的军队里当兵呢!王招艺急切的说。 嗯…… 王招艺同志,你所说的情况,我们昨天都已经核实和调查过了。王小梅同志的儿子确实在军队里当兵,但这并不影响她当特务,也不会影响她儿子当兵。 据我们所知,王小梅同志还有一个情人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高级军官,在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承认了。 今年夏天,他还到奉天的国民党统治区待过一段时间,我们还没有确定,到那去干什么。 王招艺,王看山,李小妮都傻在那了,解释人家根本就不听,百口莫辩。 柳河县的反特工作人员刚走,王招艺赶紧让小妮子到她老姑家,把她老姑找来。 大凤子,气坏了,不过这事该管还得管,求别人是没有用的,这事还得找周铃铛的男人钱队长。 得到的答复是,只要不是特务,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想出来时间要比较长。 可这就麻烦了,她的确是国民党军官的情人,而且还给他生过孩子。她也确实去过奉天的国民党统治区,谁能证明她去干什么去了?而且她也确确实实拿着钱去贿赂广播站的工作人员。 想证明她不是特务,也真的很难。 既然一时半会儿不能将她放出来,大家在焦急的等待中和外人的议论之中,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王招艺又将王看山接回了自己的家,毕竟他一个人岁数大了,在看山小屋是不放心的。 小妮子又将自己母亲的事告诉了王老五,虽然他没说什么,对小妮子依然像从前那么好,但是来的次数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这段时间唯一让王招艺心情不错的就是谢小妹生了,小子。 给谢小妹下奶,必须是要自己去的,除了拥有救命之恩外,像大凤子一样,已经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现在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去一趟柳河县,一定要见一见小梅。 正常情况下是见不到的,但有了钱队长和周卫生队长的担保,勉强可以去探望一下小梅,但是有前提条件就是不能说话。 去的时候,王招艺心情挺好的,是跟谢大一起去的。 到到了许家,心情一下就沉重了,他知道许先生原先是汉奸,现在是反动派,家中过的不好,那是肯定的,但没想到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 谢小妹正在坐月子,可他家的大米连半袋都没有,小米一点都没有,仅有的鸡蛋还是今天谢大拿来的。 除了酸菜就是咸菜,一点肉星都看不见。 这跟许家鼎盛时期,简直就是千差万别,谢小妹坐在炕上,仍然是喜笑颜开,对着王招艺说,哥,你别心疼我,我这是有钱人的日子过够了,也应该过点穷人的日子了。 我记得日本人刚走的时候,你家不是还有一些银元吗?这才多长时间你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哥,那个时候有也没有多少,国民党来了,寻思着给老许寻点事干,找人办事自然需要打点嘛。可谁曾想,国民党在柳河县是兔子的尾巴就这么短呢? 王招艺眼泪都掉下来了,过的这么苦,你咋不说呢?大伙谁不能帮你一把呀? 谁能帮我啊!哥?我家的情况谁也不敢帮忙,大哥现在不是地主,可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就这样,他也没少帮我。 三哥,还没有出来,二哥和四哥,我们都不敢来往。自己家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外人呢? 是啊,谢小妹说的对,自从小梅被怀疑是汉奸抓起来之后,家里一个外人都不来。 我是外人吗? 谢小妹…… 我不是外人,过的这么苦,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柱子不在家,你家现在连个像样的劳动力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说呀哥? 王招艺脱下大棉袄,又脱下外衣,伸手掏向自己内衣里的一个兜,拿出了一块银元。 你得买鸡蛋,买肉,买小米,你这么吃下去是会出事儿的。 许先生还想说不要,但王招艺的眼神特别犀利,现在的徐先生已经不是满洲国的办事员,更不是国民党。他是汉奸,是反革命,现在谁都怕。 这钱你就拿着,没有了,你就到我家去取,粮食我那有的是。 你记住,有哥在就有你在,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今天的谢小妹没有理直气壮,更没有飞扬跋扈,有的只是感激的泪水,一直在哭。 别哭了,给哥乐乐,坐月子呢,哭是会做病的。 出了许家来到跟钱队长约好的地点,周铃铛也在,一起前往关押小梅的地方。 路上,王招艺问周铃铛,领导,这段时间你到谢小妹家去过吗?她过的怎么样,你知道吗? 周铃铛十分尊重王招艺,别看现在是卫生队长,但想当年王招艺是他们的结婚见证人,而且对他们周家,尤其是她二哥家帮助非常大。 见王招艺问话,她缓缓的低下了头,边走边说,王哥,我去过了,她家的情况我也知道。 不是我不想帮助她 ,我给他拿东西,他不要,我给他钱,他也不要,我们两口子要给他家老许找工作,他也不干。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要吗? 知道…… 她怕连累你们,但我不怕她连累,来的时候我揣了一点钱,快过年了,是给看管小梅的人,让他过年的时候照顾照顾。 但刚才我把这钱扔给谢小妹了,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先借我点,回家我让人给你送去。 王哥,不用扔钱,这不是日本人的牢房,也不是国民党的牢房,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我嫂子,况且看管他的人都是我们自己的战士,我早就嘱咐过了,到地方你就看见了,钱队长急切的解释着。 到地方之后,王招艺看这地方不像是监狱,虽然看管的严,但每人一个小屋,好像还都有炕。 由于提前嘱咐过,是不允许两个人说话的。 王招艺看到屋里非常干净整洁,有一个脸盆架,上面有脸盆,有毛巾,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梅坐在坑沿边,看他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也应该是提前接到了通知。 虽然小梅的脸色要比两个月之前好的多,但是情绪大不如从前。 呆滞的神情,看到王招艺的到来,只是有稍许的波动。 十分钟过去了,由于不让说话,他们只能默默的这么看着对方。 到点了,工作人员让王招艺出来,他多少有点露出了一点恋恋不舍的表情。 小妮子今年犯病了吗?王老五是不因为我的事跟她黄了?我爹的身体还好吗?他住在哪儿?你的枪伤好些了吗?小梅突然张嘴,用最快的速度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工作人员迅速捂住她的嘴,说道,不要说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接受检查,你不知道吗?这会影响你出去的时间。 快20年了,王招艺仅仅用一个眼神就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这个眼神叫做放心。 就因为小梅说这几句话,王招艺和前队长足足在这个地方解释了两个多小时,很怕对小梅是特务的认定产生影响。 这一趟柳河县谢小妹和小梅的情况足足扒掉了王招艺的一层皮。 还没走到家,他就感觉自己的枪伤复发了。 回到家他就病倒了,这一病前前后后又是十几天,当他能下地走路的时候,马上就过年了。 过年的年货没有一样是自己买的,全都是谢老大和王老五帮着买的。 还没等到过年白小姐也生孩子了,谢大十分高兴,因为生了个儿子。 谢地主他家,现在是真真正正的穷苦人家,谁也不用怕,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得了大孙子,大办酒席,那是应该的,趴了十几天的王招艺大病初愈,就被谢地主拉到了酒桌上。 实际上,他现在既吃不了多少,也喝不了酒,来了也是凑个热闹。 自从受伤之后,这种场合他并不想参加,这也就是谢地主换任何一家,他也不来。 当爷爷了,感觉怎么样? 哈哈哈,那得问你自己,你当爷爷又不是我当爷爷,你问我干什么? 着什么急呀,早晚你会当爷爷的,给你个机会,先感受一下。 那我问问你,当爷爷感觉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后继有人了,那自然是高兴啊。说完这句话,谢地主嗒嗒的嘴,感觉不是滋味。 哎,老王,你这不套我话,用我的话刺激你吗?你不地道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是真心替你高兴,王招艺用双手摆了个作揖的动作说。 怎么样?再给我家的小一辈的起个名字不? 得了,谢哥,你可饶了我。 兄弟,这回你要起,我也不能用你起了,我自己已经给起好了。 叫什么名? 我不跟你说过了吗?起呀。 我问你大孙子叫什么名儿?起了,你倒是说呀。 起呀! 王招艺不耐烦的说,你有病,起呀起呀,起了你倒是告诉我呀。 你才有病呢,名字就叫,起。 第94章 小梅入狱 g17 他迅速爬上炕,拽掉了堵在谢地主嘴里的毛巾。 谢地主的扭动无力,嘴里轻声的说,烟,烟烟……… 王招艺在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谢大奶奶一边给他拿烟枪,一边嘟嘟囔囔的说,就这么一会儿不戒了。 谢地主拿起烟枪重重的吸了两口,然后倒在炕上,就像稀泥一样,一动不动。 谢哥,这大烟可是毒啊,戒毒能这么戒吗?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谢地主仍然躺在那一动不动,用眼神翻愣着这两个人。 又抽了两口,过了好一阵,他才坐起来。 用手点指谢大奶奶,戒烟毒,戒烟毒不得先有命吗?命要是都没了,戒这烟毒有什么用? 然后又抽了两口对王招艺说,你要是不来,这屋里就变成谋杀亲夫的现场了,哈哈哈哈。 那你还笑的出来,哥。 兄弟,笑不出来,我又能怎么样?今天不被你嫂子给害死了。用不了到开春,我的烟就没有了,不一样是死。 谢哥,那你就少抽点呗,一天抽两口不行吗? 兄弟啊,不抽才好呢,大清国就禁烟,民国也禁烟,可到了满洲国的时候,日本人拿它当香烟买,这不就要命了吗? 戒烟毒成功的人有没有?有,但是我够呛。 这就变成了闲聊,之后的中心话题就是自己要不要去求小梅? 十几天过去了,还没等到王招艺想好要不要去接小梅?王看山急急忙忙的来告诉他,小梅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晨她就去了一趟柳河县,我不让她去,但是她非要去,中午就回来了。 今天早晨她又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招艺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四点,按理说这个点到柳河县的人都应该回来了,马上就要黑天了。 尤其是小梅,这一年来,她可不是什么稳当人。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决定去找人。 这种事找不了别人,最多一个谢老大,还有大凤子,这三个人足足在县城找到了晚上九点。 最后,连民主政府巡逻的军队都出来了,了解过情况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王招艺跟他们说好了,明天还要去找一天。 可第二天早晨还没有等到他们出发,柳河县就来人了,而且是开车来的。 先是到了看山小屋,拉着王看山来到王招艺家,说是了解王小梅的情况。 问话的时候还需要做笔录,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小梅被当成特务给抓起来了。 对于大家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玩笑,但对于县里来的反特务工作人员来说可不是玩笑。 前天上午,王小梅同志到我们的广播站,问我们的广播工作人员。广播站除了能发广播之外,是否还能接收到外面的广播?远一点的那种。 在得到广播站,工作人员确定的答复后,她向工作站广播人员提出要求。 他要收听国民党的广播,工作人员问她具体目的是什么?小梅同志的回答是,就想看看国民党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们的工作人员认为,她也是在开玩笑,或者有什么精神问题,也就没有搭理他。 昨天早晨她又来到广播站,提出同样的要求,拿出钱来贿赂我们的工作人员,这样性质可就变了。 我们的工作人员是有素质的军事干部,不是国民党拿钱就能买动的。 经过向上级报告,我们对小梅同志进行了拘捕,怀疑他是国民党反动派,安插在我们人民群众中的特务人员。 今天来到你们谢家堡子,就是来问问她身边的亲人和家人,对她的特务身份有没有人知道?或者有没有察觉? 她都进行过哪些沟通国民党的行动,有没有电台?或是做过其他危害人民群众利益的事,你们可以进行补充? 这都哪跟哪呀?她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她儿子还在民主政府的军队里当兵呢!王招艺急切的说。 嗯…… 王招艺同志,你所说的情况,我们昨天都已经核实和调查过了。王小梅同志的儿子确实在军队里当兵,但这并不影响她当特务,也不会影响她儿子当兵。 据我们所知,王小梅同志还有一个情人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高级军官,在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承认了。 今年夏天,他还到奉天的国民党统治区待过一段时间,我们还没有确定,到那去干什么。 王招艺,王看山,李小妮都傻在那了,解释人家根本就不听,百口莫辩。 柳河县的反特工作人员刚走,王招艺赶紧让小妮子到她老姑家,把她老姑找来。 大凤子,气坏了,不过这事该管还得管,求别人是没有用的,这事还得找周铃铛的男人钱队长。 得到的答复是,只要不是特务,是不会有事的,但是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想出来时间要比较长。 可这就麻烦了,她的确是国民党军官的情人,而且还给他生过孩子。她也确实去过奉天的国民党统治区,谁能证明她去干什么去了?而且她也确确实实拿着钱去贿赂广播站的工作人员。 想证明她不是特务,也真的很难。 既然一时半会儿不能将她放出来,大家在焦急的等待中和外人的议论之中,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王招艺又将王看山接回了自己的家,毕竟他一个人岁数大了,在看山小屋是不放心的。 小妮子又将自己母亲的事告诉了王老五,虽然他没说什么,对小妮子依然像从前那么好,但是来的次数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这段时间唯一让王招艺心情不错的就是谢小妹生了,小子。 给谢小妹下奶,必须是要自己去的,除了拥有救命之恩外,像大凤子一样,已经把她当成了亲妹妹。 现在身体不好,好不容易去一趟柳河县,一定要见一见小梅。 正常情况下是见不到的,但有了钱队长和周卫生队长的担保,勉强可以去探望一下小梅,但是有前提条件就是不能说话。 去的时候,王招艺心情挺好的,是跟谢大一起去的。 到到了许家,心情一下就沉重了,他知道许先生原先是汉奸,现在是反动派,家中过的不好,那是肯定的,但没想到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 谢小妹正在坐月子,可他家的大米连半袋都没有,小米一点都没有,仅有的鸡蛋还是今天谢大拿来的。 除了酸菜就是咸菜,一点肉星都看不见。 这跟许家鼎盛时期,简直就是千差万别,谢小妹坐在炕上,仍然是喜笑颜开,对着王招艺说,哥,你别心疼我,我这是有钱人的日子过够了,也应该过点穷人的日子了。 我记得日本人刚走的时候,你家不是还有一些银元吗?这才多长时间你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哥,那个时候有也没有多少,国民党来了,寻思着给老许寻点事干,找人办事自然需要打点嘛。可谁曾想,国民党在柳河县是兔子的尾巴就这么短呢? 王招艺眼泪都掉下来了,过的这么苦,你咋不说呢?大伙谁不能帮你一把呀? 谁能帮我啊!哥?我家的情况谁也不敢帮忙,大哥现在不是地主,可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就这样,他也没少帮我。 三哥,还没有出来,二哥和四哥,我们都不敢来往。自己家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外人呢? 是啊,谢小妹说的对,自从小梅被怀疑是汉奸抓起来之后,家里一个外人都不来。 我是外人吗? 谢小妹…… 我不是外人,过的这么苦,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柱子不在家,你家现在连个像样的劳动力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说呀哥? 王招艺脱下大棉袄,又脱下外衣,伸手掏向自己内衣里的一个兜,拿出了一块银元。 你得买鸡蛋,买肉,买小米,你这么吃下去是会出事儿的。 许先生还想说不要,但王招艺的眼神特别犀利,现在的徐先生已经不是满洲国的办事员,更不是国民党。他是汉奸,是反革命,现在谁都怕。 这钱你就拿着,没有了,你就到我家去取,粮食我那有的是。 你记住,有哥在就有你在,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今天的谢小妹没有理直气壮,更没有飞扬跋扈,有的只是感激的泪水,一直在哭。 别哭了,给哥乐乐,坐月子呢,哭是会做病的。 出了许家来到跟钱队长约好的地点,周铃铛也在,一起前往关押小梅的地方。 路上,王招艺问周铃铛,领导,这段时间你到谢小妹家去过吗?她过的怎么样,你知道吗? 周铃铛十分尊重王招艺,别看现在是卫生队长,但想当年王招艺是他们的结婚见证人,而且对他们周家,尤其是她二哥家帮助非常大。 见王招艺问话,她缓缓的低下了头,边走边说,王哥,我去过了,她家的情况我也知道。 不是我不想帮助她 ,我给他拿东西,他不要,我给他钱,他也不要,我们两口子要给他家老许找工作,他也不干。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要吗? 知道…… 她怕连累你们,但我不怕她连累,来的时候我揣了一点钱,快过年了,是给看管小梅的人,让他过年的时候照顾照顾。 但刚才我把这钱扔给谢小妹了,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先借我点,回家我让人给你送去。 王哥,不用扔钱,这不是日本人的牢房,也不是国民党的牢房,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我嫂子,况且看管他的人都是我们自己的战士,我早就嘱咐过了,到地方你就看见了,钱队长急切的解释着。 到地方之后,王招艺看这地方不像是监狱,虽然看管的严,但每人一个小屋,好像还都有炕。 由于提前嘱咐过,是不允许两个人说话的。 王招艺看到屋里非常干净整洁,有一个脸盆架,上面有脸盆,有毛巾,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梅坐在坑沿边,看他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也应该是提前接到了通知。 虽然小梅的脸色要比两个月之前好的多,但是情绪大不如从前。 呆滞的神情,看到王招艺的到来,只是有稍许的波动。 十分钟过去了,由于不让说话,他们只能默默的这么看着对方。 到点了,工作人员让王招艺出来,他多少有点露出了一点恋恋不舍的表情。 小妮子今年犯病了吗?王老五是不因为我的事跟她黄了?我爹的身体还好吗?他住在哪儿?你的枪伤好些了吗?小梅突然张嘴,用最快的速度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工作人员迅速捂住她的嘴,说道,不要说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接受检查,你不知道吗?这会影响你出去的时间。 快20年了,王招艺仅仅用一个眼神就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这个眼神叫做放心。 就因为小梅说这几句话,王招艺和前队长足足在这个地方解释了两个多小时,很怕对小梅是特务的认定产生影响。 这一趟柳河县谢小妹和小梅的情况足足扒掉了王招艺的一层皮。 还没走到家,他就感觉自己的枪伤复发了。 回到家他就病倒了,这一病前前后后又是十几天,当他能下地走路的时候,马上就过年了。 过年的年货没有一样是自己买的,全都是谢老大和王老五帮着买的。 还没等到过年白小姐也生孩子了,谢大十分高兴,因为生了个儿子。 谢地主他家,现在是真真正正的穷苦人家,谁也不用怕,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得了大孙子,大办酒席,那是应该的,趴了十几天的王招艺大病初愈,就被谢地主拉到了酒桌上。 实际上,他现在既吃不了多少,也喝不了酒,来了也是凑个热闹。 自从受伤之后,这种场合他并不想参加,这也就是谢地主换任何一家,他也不来。 当爷爷了,感觉怎么样? 哈哈哈,那得问你自己,你当爷爷又不是我当爷爷,你问我干什么? 着什么急呀,早晚你会当爷爷的,给你个机会,先感受一下。 那我问问你,当爷爷感觉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后继有人了,那自然是高兴啊。说完这句话,谢地主嗒嗒的嘴,感觉不是滋味。 哎,老王,你这不套我话,用我的话刺激你吗?你不地道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是真心替你高兴,王招艺用双手摆了个作揖的动作说。 怎么样?再给我家的小一辈的起个名字不? 得了,谢哥,你可饶了我。 兄弟,这回你要起,我也不能用你起了,我自己已经给起好了。 叫什么名? 我不跟你说过了吗?起呀。 我问你大孙子叫什么名儿?起了,你倒是说呀。 起呀! 王招艺不耐烦的说,你有病,起呀起呀,起了你倒是告诉我呀。 你才有病呢,名字就叫,起。 第95章 谢地主之死 这回听明白没?两个人哈哈大笑。 对不起呀,谢哥,不是你没说明白,是我没听明白,你家这辈的家谱是什么字? 谢地主得意的说,尚,孩子的名字叫尚起,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 东山再起。 此时的谢地主已是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过年了,应该说,民主政府主持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是相当好过的,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但王招艺的年过的十分的不如意,柱子在外行军打仗,已经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一点信都没有。 小梅关在柳河县,什么时候出来也没有个准信儿。 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唯独让人舒心的地方就是,小妮子,今年冬天并没有犯痨病,王老五隔三差五的也来看她。 刚过完年,王招艺就让小妮子去找谢大,让他给柳河县的谢小妹捎些钱去。 爹要是给我小姑钱,你就不用让我谢大哥往那捎了。 为什么? 过完年我小姑就抱着孩子来了,一直就在我谢大哥家,根本就没走。 为什么没走? 我说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这是个秘密。 别卖关子,赶紧说。 我谢小姑没有奶,那孩子饿的成天嗷嗷直叫,我大嫂那奶多着呢!根本就吃不了。 所以我谢大哥大嫂不让我小姑走,这样我那刚出生的小弟弟就可以吃我大嫂的奶,怎么样?爹有意思? 这他妈能叫有意思啊?这证明你谢小姑连饭都吃不饱,去,过年王老五拿来的肉还没有吃了,搁缸里拿两块,给他们送去。 好嘞! 还没有到正月十五,谢地主神神秘秘的来找王招艺说有事要商量,并问他明天有空吗? 谢哥,你别整的像要出去偷东西似的行不?我现在能干什么?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以你这个体格还能走到柳河县吗? 那看我想不想去,也得看你要去干什么? 实不相瞒,兄弟哥的大烟膏没了,我根本就戒不掉,没了它就等于没了命。 最近几天,我打听过了,之前满洲国大烟馆那个最大的黄经理,这几天放出话来,手里还有点货,民主政府对这个东西查的严,抓的紧,他想出手,不想再干了,听说给钱就卖。 你看看……… 哥呀,你要是亲自去被人抓住,可不得了啊。 不是这些老人亲自去,人家也不敢卖,我让你去就是帮我壮壮胆,万一我有啥事你也能回来通风报信,就是怕你的体格…… 我去,就我这体格再不好,感觉也应该比你强,你看看自己都快变成骷髅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柳河县,半路上遇到同村的人,赶马车去,他们还搭了一段顺风车。 到了地方,他们躲在一个胡同里,看着对面的一个二层小楼。 待了很长时间,谢地主也不往里进,哥,干看着,你咋不往里进呢? 着什么急呀,我等暗号呢。 怎么还有暗号呢?暗号是什么呀? 等到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家烟头冒烟了,就是暗号。 这算什么暗号啊?等人家吃饭了,咱们再进去,等的我直心慌啊!这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总感觉要出事儿。 你……… 好,我心里也扑腾扑腾直跳,我也害怕,你兜里揣钱没? 干什么? 我就问你揣钱没?来一趟不容易,吓得我腿肚子都钻筋了,你要是揣钱了,一会儿咱就多买点。 怕你犯难,我就揣了两块银元。 行,够意思。 哥,咱进去买大烟,要是出来碰上警察,咱跑不跑啊? 谢地主乐了,一个病秧子,一个大烟鬼,往哪跑? 临近中午,二层小楼的烟囱冒出了烟,大白天这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靠近二层小楼敲了门。 开门的人果然是满洲国的时候,给日本人卖大烟的黄经理,他是认识谢地主的。 开门之后,王招艺和谢地主走了进去,在一个桌子旁坐了下来。 黄经理突然往谢地主的身前一跪,那脸上的表情是苦瓜啥样他啥样。 谢地主赶紧说,老黄,你这是干什么? 谢哥,对不起啊!对不起了,谢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们说了,保证不枪毙,保证不判刑,保证不坐牢,谢哥,兄弟,对不起你了……… 王招艺激动的说,不好,哥他把咱们给卖了,快走。 谢地主非常沉稳的一把抓住王招艺的手,说别动,兄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人,又从楼上下来了几个人。 他们都穿着军装,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递到了他们两个的眼前说,我们是民主政府戒毒委员会的。 我现在给你们讲一下的,我们民主政府的政策。 我们是新社会,对于旧社会,尤其是日本人和国民党留下的一切不良风气予以铲除。 尤其是吸大烟,嫖娼,赌博等严重不良风气。 对于吸大烟人员,我们的政策是初犯抽大烟,不没收任何财产,不判刑,不坐牢,不公布个人信息,但必须强制戒毒,带走。 这时,谢地主突然站起来,指着身边的王招艺说,不能抓他,他不是抽大烟的,他就是来县里买东西,跟我一个道。 是不是抽大烟的?你说的不算,明天就知道了,带走。 虽然说不坐牢,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被带到了监狱,这个监狱就是当年王招艺坐过一年牢的那个监狱,他对里边的环境是熟悉的,一点都没有变。 王招艺心里有点没底,他感觉自己被关到了当年重刑犯的牢房里。 这样的牢房空间不大,基本上每间牢房只能住一个人。 他看到除了他和谢地主,还有别人被关到这一片牢房里。 而每隔一间牢房,就有一个军人扛着枪站在牢房的外面。 王招艺感觉这比当年日本人看重刑犯都要严,没有人站岗,也根本就跑不了。 谢地主对着牢房外面站岗的人说,不是说不判刑,不坐牢吗?这怎么还没有判刑就坐牢了呢? 外面站岗的小战士说,你老实点,判什么刑,坐什么牢。明天早晨抽大烟的去戒烟,没有抽大烟的回家。 王招艺隔着牢房疑惑的对谢地主说,他们怎么知道谁抽不抽大烟? 谢地主哼了一声,用手点指不远处牢房里的一个人说,看见没? 他顺着手指看去,那间牢房里的人正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翻滚,嘴里还哼哼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变成他那个样子,但是你不会。 这一夜,王招艺就像在炼狱里住了一宿一样,一眼没合。 这里边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大喊大叫的,有连蹦带跳的,有把自己头发扯掉的,有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也有拿脑袋撞墙的。 谢地主,除了没有扯掉自己的头发,其他的举动都有。 但他们也有同样的举动,那就是每个人都会喊给我一口,再给我一口,救命啊! 清晨是这些人折腾最轻的时候,谢地主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递给了王招艺说,拿家去,没有用了。 吃完早饭,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没有吃饭,来了很多当兵的,在昨天晚上站岗人指挥下,将抽大烟的人全都带走了,有的是走出去的,有的是拖出去的。 牢房门打开,剩下没有抽大烟的人可以回家了。 走出牢房,谢大奶奶,谢老大,小妮子,王老五都在门外,王招艺将谢地主的钱给谢大奶奶,一句话都没有说,情绪非常低落,坐在了马车上。 兄弟,你别上火,你哥被拉到岭上去戒毒去了,我们都知道了,这也是好事儿,谢大奶奶带着哭腔说。 我没事儿,嫂子,回家。 回到家中,王招艺每天都是在炕上呆坐着,除了喂驴,他什么都不干。 他跟谢地主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每个人都怕他上火,谢大来过了,谢小妹也来过了,大凤子来过了,都告诉他戒毒是好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但他自己心中最有数,只有谢地主熬过了这一关,才能算是好事。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到了第四天,王招艺正在拿着簸箕给驴添草,小妮子回来说,今天,柳河县来信了,让我谢大哥赶着车到岭上去接我谢大爷。 王招艺双手一抖,簸箕突然掉在了地上。 爹,你怎么的了? 王招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掉下来了,谢地主没了。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大娘得到的就是死信儿,只不过没有说, 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好像是说得下午两三点钟回来。 一过中午谢家就来了很多人,有不少人都围在谢大奶奶身边安慰她。 但唯独不见王招艺,这个时间他已经来到村外的三叉路口,这是赶马车进村必经之路。 下午三点,只见谢老大和谢老二赶着马车缓缓走来。 马车赶到王招艺的面前,两个人下车站到一边,谁也没有说话。 哥………… 我来接你来了。 他伸手将盖在谢地主身上的薄被掀起,只见谢地主瘦如枯骨,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身上的肋巴一根是一根,到处都是自己的抓痕,指甲里面还带着血丝。 一瞬间,这20年的过往全部涌上心头。 在土匪手中救过自己的命,为自己和小梅操心,坐牢的时候跑前跑后,为自己拿钱,照顾自己的全家。 无数个谈古论今的下午,无数个嬉笑怒骂的昨天……… 来东北20年,亲人有,恩人有,朋友有,既是亲人又是恩人还是朋友,在绝无仅有。 他轻轻的将小被放下,挥手示意,谢大他们两个人可以赶着走了。 马车刚刚走动,他眯着眼睛,感觉太阳特别晃眼睛,有点头晕,嗓子眼发紧。 王招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在他身边伺候他的是小梅。 拖着微弱的身躯,他并没有问小梅是怎么回来的,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是问谢地主的葬礼结束了吗? 当得知自己昏迷了两天,两宿。谢地主的葬礼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为没有送谢地主最后一程懊恼不已。 然后他才注意到家里有很多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事,于是对大家说,都回去,我不会有事的。 除了大凤子,所有的人都走了,王招艺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大凤子,然后眼睛直直的看着棚顶,很长时间…… 哥,你别上火了,东家走了就是享福了。 别说了…… 行,我不说,我不说东家,但是我得说说我嫂子。 你两天两宿不省人事,家里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得跟你说一说,我嫂子被放出来是以有精神病的名义放出来的。 因为她家大哥就有精神病,所以说我嫂子也有精神病。我们都知道她没有病。 但是上级还是要审查的,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问就得说我嫂子有精神病。 她就是精神病,王招艺眉头紧锁,稍有愤怒吃力的说。 大凤子频频点头说,对,对对,哥就这么说。 一旁站着的小梅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而小妮子和王看山都说,替我们谢谢钱队长。 王招艺,缓了很长时间,继续说道,你能不能跟铃铛的男人说一说,把柱子再弄回柳河县来。 哥呀,你都这样了,我能不说吗?可钱队长说了,现在就咱柳河县太平,其他地方都打乱套了,柱子所在的部队根本就联系不上。 但我也说了,一旦联系上就赶紧让他回来。可柱子这孩子,你自己是知道的,能不能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大凤子也回家了,但她的话让王招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害怕,虽然他感觉自己没什么事,但也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遍,万一自己死的时候,柱子要是不在身边,不敢想象,他怕的就是到了没人管。 自己这些年养别人的孩子,想的是啥?图的是啥?要是像谢地主一样,死的时候儿女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如果柱子要是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走了,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再离开柳河县了。 第95章 谢地主之死 这回听明白没?两个人哈哈大笑。 对不起呀,谢哥,不是你没说明白,是我没听明白,你家这辈的家谱是什么字? 谢地主得意的说,尚,孩子的名字叫尚起,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 东山再起。 此时的谢地主已是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过年了,应该说,民主政府主持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是相当好过的,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但王招艺的年过的十分的不如意,柱子在外行军打仗,已经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一点信都没有。 小梅关在柳河县,什么时候出来也没有个准信儿。 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唯独让人舒心的地方就是,小妮子,今年冬天并没有犯痨病,王老五隔三差五的也来看她。 刚过完年,王招艺就让小妮子去找谢大,让他给柳河县的谢小妹捎些钱去。 爹要是给我小姑钱,你就不用让我谢大哥往那捎了。 为什么? 过完年我小姑就抱着孩子来了,一直就在我谢大哥家,根本就没走。 为什么没走? 我说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这是个秘密。 别卖关子,赶紧说。 我谢小姑没有奶,那孩子饿的成天嗷嗷直叫,我大嫂那奶多着呢!根本就吃不了。 所以我谢大哥大嫂不让我小姑走,这样我那刚出生的小弟弟就可以吃我大嫂的奶,怎么样?爹有意思? 这他妈能叫有意思啊?这证明你谢小姑连饭都吃不饱,去,过年王老五拿来的肉还没有吃了,搁缸里拿两块,给他们送去。 好嘞! 还没有到正月十五,谢地主神神秘秘的来找王招艺说有事要商量,并问他明天有空吗? 谢哥,你别整的像要出去偷东西似的行不?我现在能干什么?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以你这个体格还能走到柳河县吗? 那看我想不想去,也得看你要去干什么? 实不相瞒,兄弟哥的大烟膏没了,我根本就戒不掉,没了它就等于没了命。 最近几天,我打听过了,之前满洲国大烟馆那个最大的黄经理,这几天放出话来,手里还有点货,民主政府对这个东西查的严,抓的紧,他想出手,不想再干了,听说给钱就卖。 你看看……… 哥呀,你要是亲自去被人抓住,可不得了啊。 不是这些老人亲自去,人家也不敢卖,我让你去就是帮我壮壮胆,万一我有啥事你也能回来通风报信,就是怕你的体格…… 我去,就我这体格再不好,感觉也应该比你强,你看看自己都快变成骷髅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柳河县,半路上遇到同村的人,赶马车去,他们还搭了一段顺风车。 到了地方,他们躲在一个胡同里,看着对面的一个二层小楼。 待了很长时间,谢地主也不往里进,哥,干看着,你咋不往里进呢? 着什么急呀,我等暗号呢。 怎么还有暗号呢?暗号是什么呀? 等到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家烟头冒烟了,就是暗号。 这算什么暗号啊?等人家吃饭了,咱们再进去,等的我直心慌啊!这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总感觉要出事儿。 你……… 好,我心里也扑腾扑腾直跳,我也害怕,你兜里揣钱没? 干什么? 我就问你揣钱没?来一趟不容易,吓得我腿肚子都钻筋了,你要是揣钱了,一会儿咱就多买点。 怕你犯难,我就揣了两块银元。 行,够意思。 哥,咱进去买大烟,要是出来碰上警察,咱跑不跑啊? 谢地主乐了,一个病秧子,一个大烟鬼,往哪跑? 临近中午,二层小楼的烟囱冒出了烟,大白天这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靠近二层小楼敲了门。 开门的人果然是满洲国的时候,给日本人卖大烟的黄经理,他是认识谢地主的。 开门之后,王招艺和谢地主走了进去,在一个桌子旁坐了下来。 黄经理突然往谢地主的身前一跪,那脸上的表情是苦瓜啥样他啥样。 谢地主赶紧说,老黄,你这是干什么? 谢哥,对不起啊!对不起了,谢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们说了,保证不枪毙,保证不判刑,保证不坐牢,谢哥,兄弟,对不起你了……… 王招艺激动的说,不好,哥他把咱们给卖了,快走。 谢地主非常沉稳的一把抓住王招艺的手,说别动,兄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人,又从楼上下来了几个人。 他们都穿着军装,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递到了他们两个的眼前说,我们是民主政府戒毒委员会的。 我现在给你们讲一下的,我们民主政府的政策。 我们是新社会,对于旧社会,尤其是日本人和国民党留下的一切不良风气予以铲除。 尤其是吸大烟,嫖娼,赌博等严重不良风气。 对于吸大烟人员,我们的政策是初犯抽大烟,不没收任何财产,不判刑,不坐牢,不公布个人信息,但必须强制戒毒,带走。 这时,谢地主突然站起来,指着身边的王招艺说,不能抓他,他不是抽大烟的,他就是来县里买东西,跟我一个道。 是不是抽大烟的?你说的不算,明天就知道了,带走。 虽然说不坐牢,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被带到了监狱,这个监狱就是当年王招艺坐过一年牢的那个监狱,他对里边的环境是熟悉的,一点都没有变。 王招艺心里有点没底,他感觉自己被关到了当年重刑犯的牢房里。 这样的牢房空间不大,基本上每间牢房只能住一个人。 他看到除了他和谢地主,还有别人被关到这一片牢房里。 而每隔一间牢房,就有一个军人扛着枪站在牢房的外面。 王招艺感觉这比当年日本人看重刑犯都要严,没有人站岗,也根本就跑不了。 谢地主对着牢房外面站岗的人说,不是说不判刑,不坐牢吗?这怎么还没有判刑就坐牢了呢? 外面站岗的小战士说,你老实点,判什么刑,坐什么牢。明天早晨抽大烟的去戒烟,没有抽大烟的回家。 王招艺隔着牢房疑惑的对谢地主说,他们怎么知道谁抽不抽大烟? 谢地主哼了一声,用手点指不远处牢房里的一个人说,看见没? 他顺着手指看去,那间牢房里的人正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翻滚,嘴里还哼哼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变成他那个样子,但是你不会。 这一夜,王招艺就像在炼狱里住了一宿一样,一眼没合。 这里边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大喊大叫的,有连蹦带跳的,有把自己头发扯掉的,有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也有拿脑袋撞墙的。 谢地主,除了没有扯掉自己的头发,其他的举动都有。 但他们也有同样的举动,那就是每个人都会喊给我一口,再给我一口,救命啊! 清晨是这些人折腾最轻的时候,谢地主把兜里的钱掏出来递给了王招艺说,拿家去,没有用了。 吃完早饭,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没有吃饭,来了很多当兵的,在昨天晚上站岗人指挥下,将抽大烟的人全都带走了,有的是走出去的,有的是拖出去的。 牢房门打开,剩下没有抽大烟的人可以回家了。 走出牢房,谢大奶奶,谢老大,小妮子,王老五都在门外,王招艺将谢地主的钱给谢大奶奶,一句话都没有说,情绪非常低落,坐在了马车上。 兄弟,你别上火,你哥被拉到岭上去戒毒去了,我们都知道了,这也是好事儿,谢大奶奶带着哭腔说。 我没事儿,嫂子,回家。 回到家中,王招艺每天都是在炕上呆坐着,除了喂驴,他什么都不干。 他跟谢地主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每个人都怕他上火,谢大来过了,谢小妹也来过了,大凤子来过了,都告诉他戒毒是好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 但他自己心中最有数,只有谢地主熬过了这一关,才能算是好事。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到了第四天,王招艺正在拿着簸箕给驴添草,小妮子回来说,今天,柳河县来信了,让我谢大哥赶着车到岭上去接我谢大爷。 王招艺双手一抖,簸箕突然掉在了地上。 爹,你怎么的了? 王招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掉下来了,谢地主没了。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大娘得到的就是死信儿,只不过没有说, 又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好像是说得下午两三点钟回来。 一过中午谢家就来了很多人,有不少人都围在谢大奶奶身边安慰她。 但唯独不见王招艺,这个时间他已经来到村外的三叉路口,这是赶马车进村必经之路。 下午三点,只见谢老大和谢老二赶着马车缓缓走来。 马车赶到王招艺的面前,两个人下车站到一边,谁也没有说话。 哥………… 我来接你来了。 他伸手将盖在谢地主身上的薄被掀起,只见谢地主瘦如枯骨,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身上的肋巴一根是一根,到处都是自己的抓痕,指甲里面还带着血丝。 一瞬间,这20年的过往全部涌上心头。 在土匪手中救过自己的命,为自己和小梅操心,坐牢的时候跑前跑后,为自己拿钱,照顾自己的全家。 无数个谈古论今的下午,无数个嬉笑怒骂的昨天……… 来东北20年,亲人有,恩人有,朋友有,既是亲人又是恩人还是朋友,在绝无仅有。 他轻轻的将小被放下,挥手示意,谢大他们两个人可以赶着走了。 马车刚刚走动,他眯着眼睛,感觉太阳特别晃眼睛,有点头晕,嗓子眼发紧。 王招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在他身边伺候他的是小梅。 拖着微弱的身躯,他并没有问小梅是怎么回来的,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是问谢地主的葬礼结束了吗? 当得知自己昏迷了两天,两宿。谢地主的葬礼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为没有送谢地主最后一程懊恼不已。 然后他才注意到家里有很多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事,于是对大家说,都回去,我不会有事的。 除了大凤子,所有的人都走了,王招艺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大凤子,然后眼睛直直的看着棚顶,很长时间…… 哥,你别上火了,东家走了就是享福了。 别说了…… 行,我不说,我不说东家,但是我得说说我嫂子。 你两天两宿不省人事,家里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得跟你说一说,我嫂子被放出来是以有精神病的名义放出来的。 因为她家大哥就有精神病,所以说我嫂子也有精神病。我们都知道她没有病。 但是上级还是要审查的,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问就得说我嫂子有精神病。 她就是精神病,王招艺眉头紧锁,稍有愤怒吃力的说。 大凤子频频点头说,对,对对,哥就这么说。 一旁站着的小梅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而小妮子和王看山都说,替我们谢谢钱队长。 王招艺,缓了很长时间,继续说道,你能不能跟铃铛的男人说一说,把柱子再弄回柳河县来。 哥呀,你都这样了,我能不说吗?可钱队长说了,现在就咱柳河县太平,其他地方都打乱套了,柱子所在的部队根本就联系不上。 但我也说了,一旦联系上就赶紧让他回来。可柱子这孩子,你自己是知道的,能不能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大凤子也回家了,但她的话让王招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害怕,虽然他感觉自己没什么事,但也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遍,万一自己死的时候,柱子要是不在身边,不敢想象,他怕的就是到了没人管。 自己这些年养别人的孩子,想的是啥?图的是啥?要是像谢地主一样,死的时候儿女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如果柱子要是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走了,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再离开柳河县了。 第96章 柱子成烈士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王招艺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起来,没过半个月,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他和小梅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不是回到了前几年,而是回到了19年前。 小梅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小梅总是望着窗外呆呆的发愣,而他没有事的时候,总是躺在炕上看着屋顶。 这天,柳河县来人通知谢家堡子村民,由于整个东北大部分地区都在打仗,所以民主联军需要粮食,要征粮,征粮的形式是主动送到县里去,不强求。 但是希望民主联军战士的家属,起带头作用。 现在就是没有人起带头作用,征粮也不费劲。 因为这个政府让所有农民都有了地,再不用跟地主分粮食,也不会像满洲国的时候大量搜刮农民粮食,连口粮都不留。 王招艺他家就是战士家属,他儿子不但是战士,而且是一个班长,现在的官可能更大。 由于王看山家的地也在他家,粮食根本就吃不了,他将自己家的粮食上交给政府一半,其实他可以交的更多,可他这种人做事从来都不做绝,都是留有余地。 他需要留些粮食给谢小妹,因为谢家现在除了地主就是反革命,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也不会有人敢帮助她。 靠谢老大一家帮助他,能力是有限的,何况他们现在也并不富裕。 由于他家劳动力少地多,交完征收粮,剩下的全都是玉米棒。 王招艺根本就干不了活,只能由小梅和小妮子慢慢打,最后还是由谢老大和王老五帮忙才打完。 这些活干完已经要翻地种地了,翻地的时候,王老五每天都来,赶马车来,用他家的马翻地。 自从小梅特务的嫌疑解除了之后,王老五来的非常勤,有意无意也提一提婚事。 但小妮子总用自己哥哥没有结婚来说事儿,而王老五的答复是,你哥是战士,又是干部,这种人结婚都晚。 在这件事情上,王招艺和小梅的意见是一致的,毕竟小妮子现在已经21岁了。 他们决定在今年种完地挂了锄之后,就让小妮子结婚。 这个决定让王老五把他家今年春天种地的大部分活都给包了,有的时候王招艺也过意不去,也说你不能总在这干活,你家也有地,你也有自己的买卖,你也得回家干点活,但王老五总是说,没事,我家人多,干活的人有的是。 当然,往年帮忙种地的那些人还会来,只不过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个,那就是许先生。 许先生是文化人,属于那种一点农活都没干过的人,一天下来应该说是腰酸背痛,谁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来帮忙。 不过也只来了几天,他就不敢来了,虽然现在释放了,他们现在非常谨慎。 也不光是他们,所有被定性为汉奸,被定性为地主,被定性为反革命的人,他们都非常谨慎。 王招艺去看了一次谢三爷,他跟自己一样,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好像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 谢三爷的憔悴与苍老,是因为他聚齐了所有不利因素,他现在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能活着就不错了。 地种完了,还没有等到铲地,小妮子就结婚了。 虽然说到处都在打仗,柳河县的状况应该说是新社会,现在人人都有地,家家都有饭吃。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贫穷依然是他们的生活状态,但新气象给他们带来的希望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应该说,小妮子和王老五的婚姻,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婚姻,自由恋爱。 但不管是婚姻还是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贫穷和富有给他们带来的挑战之外,生活中还存在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小梅没有被定义为特务,对于王老五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这种婚事就悬了。 而在王招艺眼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小妮子的痨病才是他的心病。在这一点上,虽然王老五有心理准备,但李家老三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永远都无法从心理上抹去。 但这一切的因素都不能阻止爱情的生根发芽,更不能阻止爱情所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王老五他家现在什么样?王招艺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小妮子过去了,需要跟自己的公公婆婆住东西屋。 至于说彩礼,他没有要,这一年多来,王老五给自己家干了很多的活,何况即使要了彩礼,他的父母也没有,因为他家的钱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挣的。 王招艺赔送了一头驴和五块银元,应该说这已经是很多很多的了。自从满洲国之后,银元这个东西就很少见。 结婚当天,王老五是赶着马车,领着两个长辈来的,而王招艺家除了门上和窗户上贴了几个大喜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宴席也就十几桌简单的饭菜,虽然来的人不少,但是王招艺已经没有以前的精神,迎来送往。 大部分的事情都由王老五和小妮子自己张罗,再有就是大凤子和谢老大他们帮忙了。 虽然来的人都不会空手,多多少少都会扔下一些钱,作为礼金,也不全是钱,还有东西。 可谢小妹的礼物却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她送给小妮子一个戒指,虽然很小很小,很细很细,但却是金的。 这个举动作为汉奸和反革命的家属,是非常有风险的,这份感情就不单纯是钱的问题了。 这个举动让王招艺一家都非常的感动,因为现在许家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连饭都吃不上。 女方送亲的人是大凤子和周二,王招艺是不能去的,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长时间的坐马车,小梅也是不能去的,因为都说她有精神病。 穿着花布衣服头戴小花的小妮子,坐在王老五的马车上,迟迟不走。 她在等待,等待自己的爹出来送她,王招艺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不送了,让她走。 他不想哭,人太多了,太监哭起来,让人听着特别别扭。 过了一会儿,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向窗外看去,见小妮子一个人抹着眼泪往回跑。 他推开身边的人,想下地穿鞋,但是还没有下地,小妮子已经进屋了。 爹………… 小妮子,双膝跪地。 这一声爹将王招艺的思绪拉回了18年前,李家老三用柳条棍将柱子和小妮子打的浑身是伤,并告诉他们,记住这顿打,自己就是他们永远的爹,一定要听自己的话。 王招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哭声短促而奸细,听起来十分的难听,但所有的人都被这哭声感动了。 不,不是为了哭声感动的,是被这18年的父女情谊感动了。 爹……女儿不在身边,你要保重身体,女儿的命是你给的,你的命也是女儿的,小妮子抽搐着鼻涕,用手抹着眼泪,声音颤抖的说。 好……好……… 爹……女儿不孝,女儿没有等到你病好就嫁人了。 好……走!上车! 女儿会常回来看你,爹……… 马车铃铛响起,小妮子走了。她带走了王招艺的半个魂儿,也带来了一个老太监对子女留在身边无尽的渴望。 从此之后,王招艺更加沉默,也只有在小妮子回来串门的时候话最多,还好小妮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隔三差五就往谢家堡子跑。 酷热的夏天,阳光无情的照在东北大地上,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的热浪与疲惫,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着整个世界。 王招艺知道不用点这个世界,有些地方也在燃烧,柳河县虽然太平无事,他听说东北的很多地方都在打仗,柱子就在部队,一丁点的信都没有。 自从上山学习种人参开始,他就没怎么回家,日本人投降,伪满洲国垮台之后,他就变成一名真正的军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王招艺的骄傲,尤其是谢家堡子一战,他更是成了村里的战斗英雄。 但自己并不需要这种骄傲,也不希望他成为英雄,就像张大强的爹一样,他更希望柱子安安稳稳的在家种地。 这段时间他总能想起柱子和小妮子,小的时候围绕着自己转。尤其是卖货回来的时候,会每个人都抱一抱。 去到柳河县的时候,从来都是给他们带好吃的,自己如果跟小梅吵架了,那么两个孩子永远都是跟自己好。 18年前,李家老三用生死之约,将这对龙凤胎托付给自己,现如今,小妮子跟李家老三得了一样的病。每到冬天就会犯病,虽然不那么严重,但他并不知道婚后怎么样。 而柱子现在一定在战场上,在战火中穿梭,一想到这,他就有一种愧对李家老三的感觉。 有的时候他在想,柱子不应该冲锋在前,应该往后去,最好是跑到后勤,或者是直接不干了,回家才好。 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干部,是战斗英雄。 在无穷无尽的思念之中,秋天已经悄然而至,天空中的太阳不再那么灼热,而变得温和起来,微风吹过带走了夏天的炎热,带来了秋天的凉爽。 同时还带来了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带来了大片大片成熟的粮食等待收割。 今年的秋收与往年不同,每年来帮忙收地的人,都会等到自己家的地收完了才来。 有了去年王招艺下地秋收累犯病的先例之后,今年秋收帮忙的人不收自己家的地,先来收老王家的地。 小妮子和王老五那是跑不了的,大凤子和周二也是必须来的,谢小妹和许先生也来了,不过谢小妹不干活,她只负责哄孩子,他们今年会待到秋收结束,因为还有谢大奶奶和谢老大的地需要收。 其他几个哥哥的地,她是不会去收的,也不敢去。 秋收是农民最忙碌的季节,他们起早贪黑,人都在田间地头。 虽然辛苦,但是他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的喜悦。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辛苦付出的结果,也是全家人的保障。 这是王家的地,但却可以说,跟每一个帮忙的人都有关系,所以他们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 唯独好像跟王招艺没什么关系,他家的地,他家的粮。但是地里收地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家的人,但同样也可以说全都是他家的人。 已经收了好几天了,他家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玉米和黄豆,没有事的时候,他也会拄着一根拐棍来到田间地头。 这是大家最想看到的,自从谢地主死之后,他就不怎么出门,大凤子嫁人之后,他现在不但不出门,还不怎么说话。 玉米杆已经全部放倒,虽然有一些还是青绿色,但是玉米都已经成熟。 地里只能听到人们从玉米杆上扒下玉米的哗啦哗啦声,王招艺和谢小妹站在自家的地头,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拄着棍,有说有笑。 一个拄棍子,一个抱孩子,不能干活,下地来干啥呀? 不干活,还晒成秋傻子,跟你们真愁人,大凤子乐呵呵的说。 谢小妹扯着脖子,高声呐喊,姓许的听见没?凤姐说你不干活,一年到头净吃人家的粮食,你多干点。 常年在政府上班,遇到谁都能夸夸其谈的许先生,说了一声,诶……。 手里的水泡已经破了,又磨成了老茧,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单单是愿意帮王家干活,更是因为这里没有日本人,对他吆五喝六,也没有中国人搓他的脊梁骨。 我这两个姑说的都不对,我许姑父都已经够能干的了。 俺爹也不能回家,出来溜达溜达散散心挺好,说这话的时候小妮子没有抬头继续干活。 王老五和周二将他们扒好的玉米装到车上,已经快装满了,周二站到车上,用脚踩平了玉米,好多装一点。 他看到不远处来了一辆军车,同时,车上的人也在看他们,由于地和路不是很远,军车靠近路边,缓慢的停了下来。 军车上下来一个军人,来到了地头,站在王招艺和谢小妹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叔,请问这个村是叫谢家堡子吗? 是啊,小伙子。 大叔,您贵姓啊? 都是人民群众谈不上贵姓,我姓王。 您姓王,那就好。 你有事吗?小伙子。 王大叔,你能给我们带个路吗? 行啊,你找谁家呀? 我们是来给李大柱烈士送骨灰的。 2023年12月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6章 柱子成烈士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王招艺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起来,没过半个月,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他和小梅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不是回到了前几年,而是回到了19年前。 小梅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小梅总是望着窗外呆呆的发愣,而他没有事的时候,总是躺在炕上看着屋顶。 这天,柳河县来人通知谢家堡子村民,由于整个东北大部分地区都在打仗,所以民主联军需要粮食,要征粮,征粮的形式是主动送到县里去,不强求。 但是希望民主联军战士的家属,起带头作用。 现在就是没有人起带头作用,征粮也不费劲。 因为这个政府让所有农民都有了地,再不用跟地主分粮食,也不会像满洲国的时候大量搜刮农民粮食,连口粮都不留。 王招艺他家就是战士家属,他儿子不但是战士,而且是一个班长,现在的官可能更大。 由于王看山家的地也在他家,粮食根本就吃不了,他将自己家的粮食上交给政府一半,其实他可以交的更多,可他这种人做事从来都不做绝,都是留有余地。 他需要留些粮食给谢小妹,因为谢家现在除了地主就是反革命,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也不会有人敢帮助她。 靠谢老大一家帮助他,能力是有限的,何况他们现在也并不富裕。 由于他家劳动力少地多,交完征收粮,剩下的全都是玉米棒。 王招艺根本就干不了活,只能由小梅和小妮子慢慢打,最后还是由谢老大和王老五帮忙才打完。 这些活干完已经要翻地种地了,翻地的时候,王老五每天都来,赶马车来,用他家的马翻地。 自从小梅特务的嫌疑解除了之后,王老五来的非常勤,有意无意也提一提婚事。 但小妮子总用自己哥哥没有结婚来说事儿,而王老五的答复是,你哥是战士,又是干部,这种人结婚都晚。 在这件事情上,王招艺和小梅的意见是一致的,毕竟小妮子现在已经21岁了。 他们决定在今年种完地挂了锄之后,就让小妮子结婚。 这个决定让王老五把他家今年春天种地的大部分活都给包了,有的时候王招艺也过意不去,也说你不能总在这干活,你家也有地,你也有自己的买卖,你也得回家干点活,但王老五总是说,没事,我家人多,干活的人有的是。 当然,往年帮忙种地的那些人还会来,只不过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个,那就是许先生。 许先生是文化人,属于那种一点农活都没干过的人,一天下来应该说是腰酸背痛,谁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来帮忙。 不过也只来了几天,他就不敢来了,虽然现在释放了,他们现在非常谨慎。 也不光是他们,所有被定性为汉奸,被定性为地主,被定性为反革命的人,他们都非常谨慎。 王招艺去看了一次谢三爷,他跟自己一样,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好像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 谢三爷的憔悴与苍老,是因为他聚齐了所有不利因素,他现在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能活着就不错了。 地种完了,还没有等到铲地,小妮子就结婚了。 虽然说到处都在打仗,柳河县的状况应该说是新社会,现在人人都有地,家家都有饭吃。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贫穷依然是他们的生活状态,但新气象给他们带来的希望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应该说,小妮子和王老五的婚姻,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婚姻,自由恋爱。 但不管是婚姻还是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贫穷和富有给他们带来的挑战之外,生活中还存在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小梅没有被定义为特务,对于王老五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这种婚事就悬了。 而在王招艺眼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小妮子的痨病才是他的心病。在这一点上,虽然王老五有心理准备,但李家老三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永远都无法从心理上抹去。 但这一切的因素都不能阻止爱情的生根发芽,更不能阻止爱情所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王老五他家现在什么样?王招艺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小妮子过去了,需要跟自己的公公婆婆住东西屋。 至于说彩礼,他没有要,这一年多来,王老五给自己家干了很多的活,何况即使要了彩礼,他的父母也没有,因为他家的钱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挣的。 王招艺赔送了一头驴和五块银元,应该说这已经是很多很多的了。自从满洲国之后,银元这个东西就很少见。 结婚当天,王老五是赶着马车,领着两个长辈来的,而王招艺家除了门上和窗户上贴了几个大喜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宴席也就十几桌简单的饭菜,虽然来的人不少,但是王招艺已经没有以前的精神,迎来送往。 大部分的事情都由王老五和小妮子自己张罗,再有就是大凤子和谢老大他们帮忙了。 虽然来的人都不会空手,多多少少都会扔下一些钱,作为礼金,也不全是钱,还有东西。 可谢小妹的礼物却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她送给小妮子一个戒指,虽然很小很小,很细很细,但却是金的。 这个举动作为汉奸和反革命的家属,是非常有风险的,这份感情就不单纯是钱的问题了。 这个举动让王招艺一家都非常的感动,因为现在许家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连饭都吃不上。 女方送亲的人是大凤子和周二,王招艺是不能去的,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长时间的坐马车,小梅也是不能去的,因为都说她有精神病。 穿着花布衣服头戴小花的小妮子,坐在王老五的马车上,迟迟不走。 她在等待,等待自己的爹出来送她,王招艺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不送了,让她走。 他不想哭,人太多了,太监哭起来,让人听着特别别扭。 过了一会儿,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向窗外看去,见小妮子一个人抹着眼泪往回跑。 他推开身边的人,想下地穿鞋,但是还没有下地,小妮子已经进屋了。 爹………… 小妮子,双膝跪地。 这一声爹将王招艺的思绪拉回了18年前,李家老三用柳条棍将柱子和小妮子打的浑身是伤,并告诉他们,记住这顿打,自己就是他们永远的爹,一定要听自己的话。 王招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哭声短促而奸细,听起来十分的难听,但所有的人都被这哭声感动了。 不,不是为了哭声感动的,是被这18年的父女情谊感动了。 爹……女儿不在身边,你要保重身体,女儿的命是你给的,你的命也是女儿的,小妮子抽搐着鼻涕,用手抹着眼泪,声音颤抖的说。 好……好……… 爹……女儿不孝,女儿没有等到你病好就嫁人了。 好……走!上车! 女儿会常回来看你,爹……… 马车铃铛响起,小妮子走了。她带走了王招艺的半个魂儿,也带来了一个老太监对子女留在身边无尽的渴望。 从此之后,王招艺更加沉默,也只有在小妮子回来串门的时候话最多,还好小妮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隔三差五就往谢家堡子跑。 酷热的夏天,阳光无情的照在东北大地上,每一寸土地仿佛都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的热浪与疲惫,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着整个世界。 王招艺知道不用点这个世界,有些地方也在燃烧,柳河县虽然太平无事,他听说东北的很多地方都在打仗,柱子就在部队,一丁点的信都没有。 自从上山学习种人参开始,他就没怎么回家,日本人投降,伪满洲国垮台之后,他就变成一名真正的军人。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王招艺的骄傲,尤其是谢家堡子一战,他更是成了村里的战斗英雄。 但自己并不需要这种骄傲,也不希望他成为英雄,就像张大强的爹一样,他更希望柱子安安稳稳的在家种地。 这段时间他总能想起柱子和小妮子,小的时候围绕着自己转。尤其是卖货回来的时候,会每个人都抱一抱。 去到柳河县的时候,从来都是给他们带好吃的,自己如果跟小梅吵架了,那么两个孩子永远都是跟自己好。 18年前,李家老三用生死之约,将这对龙凤胎托付给自己,现如今,小妮子跟李家老三得了一样的病。每到冬天就会犯病,虽然不那么严重,但他并不知道婚后怎么样。 而柱子现在一定在战场上,在战火中穿梭,一想到这,他就有一种愧对李家老三的感觉。 有的时候他在想,柱子不应该冲锋在前,应该往后去,最好是跑到后勤,或者是直接不干了,回家才好。 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干部,是战斗英雄。 在无穷无尽的思念之中,秋天已经悄然而至,天空中的太阳不再那么灼热,而变得温和起来,微风吹过带走了夏天的炎热,带来了秋天的凉爽。 同时还带来了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带来了大片大片成熟的粮食等待收割。 今年的秋收与往年不同,每年来帮忙收地的人,都会等到自己家的地收完了才来。 有了去年王招艺下地秋收累犯病的先例之后,今年秋收帮忙的人不收自己家的地,先来收老王家的地。 小妮子和王老五那是跑不了的,大凤子和周二也是必须来的,谢小妹和许先生也来了,不过谢小妹不干活,她只负责哄孩子,他们今年会待到秋收结束,因为还有谢大奶奶和谢老大的地需要收。 其他几个哥哥的地,她是不会去收的,也不敢去。 秋收是农民最忙碌的季节,他们起早贪黑,人都在田间地头。 虽然辛苦,但是他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满足的喜悦。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辛苦付出的结果,也是全家人的保障。 这是王家的地,但却可以说,跟每一个帮忙的人都有关系,所以他们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 唯独好像跟王招艺没什么关系,他家的地,他家的粮。但是地里收地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家的人,但同样也可以说全都是他家的人。 已经收了好几天了,他家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玉米和黄豆,没有事的时候,他也会拄着一根拐棍来到田间地头。 这是大家最想看到的,自从谢地主死之后,他就不怎么出门,大凤子嫁人之后,他现在不但不出门,还不怎么说话。 玉米杆已经全部放倒,虽然有一些还是青绿色,但是玉米都已经成熟。 地里只能听到人们从玉米杆上扒下玉米的哗啦哗啦声,王招艺和谢小妹站在自家的地头,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拄着棍,有说有笑。 一个拄棍子,一个抱孩子,不能干活,下地来干啥呀? 不干活,还晒成秋傻子,跟你们真愁人,大凤子乐呵呵的说。 谢小妹扯着脖子,高声呐喊,姓许的听见没?凤姐说你不干活,一年到头净吃人家的粮食,你多干点。 常年在政府上班,遇到谁都能夸夸其谈的许先生,说了一声,诶……。 手里的水泡已经破了,又磨成了老茧,他喜欢这种感觉,不单单是愿意帮王家干活,更是因为这里没有日本人,对他吆五喝六,也没有中国人搓他的脊梁骨。 我这两个姑说的都不对,我许姑父都已经够能干的了。 俺爹也不能回家,出来溜达溜达散散心挺好,说这话的时候小妮子没有抬头继续干活。 王老五和周二将他们扒好的玉米装到车上,已经快装满了,周二站到车上,用脚踩平了玉米,好多装一点。 他看到不远处来了一辆军车,同时,车上的人也在看他们,由于地和路不是很远,军车靠近路边,缓慢的停了下来。 军车上下来一个军人,来到了地头,站在王招艺和谢小妹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大叔,请问这个村是叫谢家堡子吗? 是啊,小伙子。 大叔,您贵姓啊? 都是人民群众谈不上贵姓,我姓王。 您姓王,那就好。 你有事吗?小伙子。 王大叔,你能给我们带个路吗? 行啊,你找谁家呀? 我们是来给李大柱烈士送骨灰的。 2023年12月5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7章 百块银元重见天日 一缕晨光透过窗子晒在了一间陈旧的屋子中,屋子里摆满了岁月的痕迹,就像屋里的主人一样。 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全是沧桑岁月和病痛折磨。 三天了,王招艺就这么抱着骨灰盒已经不再有泪水,双手也不再颤抖。 可心中仍然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痛苦,那曾经的欢声笑语,每时每刻都能涌上他的心头,也每时每刻都能带来悲伤。 手里的信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很多地方已经被泪水浸湿,看不清了。 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牺牲了,但也证明部队首长批准了我的请求,很对不起,我跟他们说了,您是太监的特殊情况,否则,战士的骨灰是不能运回原籍的。 我知道您一定会伤心,但请相信我做出上前线的决定是正确的。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我必须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自己应该的牺牲。 爹,儿子不孝,不能在您身前尽孝了,我们家庭很特殊,我跟您的关系要比跟自己的亲爹亲娘关系好的多,也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能把我娘接回来,不要让她一个人住在看山小房。 爹,儿子想你了,也想我妹妹了,我真心希望这封信用不上,我也渴望高高兴兴的回家,战斗依然在打,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了,我希望来生来世,我们还做父子。 爹,这封信已经写了好几天了,但还没有写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入党了,而且今天正式成为排长了。 王招艺将信叠好,将它放回了骨灰盒里,谢老大伸手抱过骨灰盒,今天是柱子下葬的日子。 柱子不会埋在李家的祖坟,因为王招艺已经给自己选好了一块营地。 柱子会提前埋进去,等王招艺老了之后为他顶脚,就连李家老三以后也会起坟,跟王招艺小梅埋在一起,这都是李家老汉临终前嘱咐好的,经过王招艺同意的。 这个葬礼省去了一切繁琐的礼仪,什么都没有。 入冬之后,王招艺一病不起,已经不能出屋了。 临近冬底,他已经不能下地了,正常人卧床之后,身上的气味也无法去掉,太监就更是如此。 小梅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现在的小梅永远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他就像当年的大伯一样,每天都躺在炕上看着棚顶。 年前小妮子来看他,买了很多鸡鸭肉,从前只要她一来,爹有跟她说不完的话。 爹,你想啥呢? 钱。 钱怎么了? 你有多长时间,没去看你谢老姑了? 秋收之后就没怎么去,没事,我知道他家的粮食够吃,咱家给的还有我谢大哥家给的。 光有粮食,能过年吗? …… 你把这些东西给你谢老姑她家送去,咱们够吃,我再给你拿点钱,你给我捎去。 爹,不用你拿,我给。 不用你给,你谢老姑是爹的救命恩人,有咱吃的就有她吃的,有咱花的就有她花的。 你就告诉她,过完年来一趟就行了。 小妮子从柳县回来又给他爹买了一些吃的,并对他爹说,爹,你猜对了。 我谢老姑家,除了粮食什么都没有,过年的东西一点都没买,因为她没有钱。 这很正常,因为只会有人给他粮,而不会有人给她钱,她只会张嘴管别人要粮,而不会张嘴管别人要钱。 民国38年的春节是王招艺过的最悲惨的一个年,如今的他苍老无比,病魔缠身,根本无法下地行走,实际年龄与外貌和身体极不协调。 当窗外烟花绽放,爆竹声声的时候,他只能静静的躺在炕上,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大部分时间,他在想谢地主和柱子,也有的时候在想新民县和河间府,就这么静静的在床上躺着,看着棚顶发呆。 过完年有很多人来看他,但他最想见到的是谢小妹。 谢小妹来的最晚,别人都是初三四来的,而谢小妹是初八来的,谢家堡子是谢小妹的娘家,按理说她应该早早的来,但是她没有。 因为过年回娘家串门,多少是要带些年货的,而她回到这几个哥哥家和王家,都需要空手而来。 可能是怕跟其他串门的人碰到,而不好意思,所以她来的很晚。 谢小妹会在村上住上几天,初十她才来到王家。 王招艺握住谢小妹的手说,我要去找你大哥了。 别胡说,开春你就好了,谢小妹含着眼泪说。 我是有枪伤,有病。但是我并不老,我也不傻。 不傻,你就更不应该胡说了。 王招艺躺在炕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到今年为止,我正好来到谢家堡子20年,这20年来,帮助我的人有很多。 哥,你也帮助了不少人。 你让我把话说完, 我走之后,小妮子会把她娘和她姥爷接走,我谢大嫂,有两个儿子也不用担心。你家二哥,三哥,四哥,虽然现在过的不好,但是他们都有地,我相信他们也有钱,只不过一个大子不敢拿出来花。 老李家老周家更是不用说现在的社会,他们比以前强多了。 唯一让哥哥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去年冬天,我听许先生说,你们想迁回农村老家,去村里都不同意。 谢小妹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许先生。 你用眼睛瞪他,没有用,咱们得想办法解决问题,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继续持续下去,你们是没法活下去的。 许先生不是坏人,不管是伪满洲国时期,还是国民党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百姓的事,你们应该有口饭吃。 王哥话虽如此,但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我就当过老师,后来认识的人,现在什么样你也都知道,没有人能帮上忙,许先生悲悯的说。 妹夫啊,你识文断字就没有想想可以远走他乡吗?树挪死,人挪活。就像想当年,如果我继续待在河间府,能娶上媳妇,能有孩子吗? 王哥,我也想投奔他乡,但我无处可去呀。 我让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你还记不记得民国28年秋冬?你领着我跟日本人一起出了一趟门,到奉天和大连去接日本妓女。 记得。 后来我们没有去大连,而是在奉天等待,期间我们一起到了,我原先干活的地方叫新民县。 是,我记得。 我在那有两个朋友,一个叫花玉树,人们叫他大海,另一个叫孙志,人们叫他孙大傻子。 这两个人都是穷苦人出身,他们非常的讲义气,你可以去找他们,他们是不会把你从前是做什么的,说出去的。 这能行吗?许先生有点疑问。 我感觉能行,首先是我这两个兄弟靠谱,其次就是新民的地理位置,离奉天很近。 就算新民县你待不住,靠我这两个兄弟,你也能在那活二年之后有了新的身份,到奉天你也能混晚饭吃,这件事你考虑考虑。 说着他从炕席底下掏出了两块银元,如果有一天真的过不下去了,这点钱能保证你到达那个地方。 许先生和谢小妹除了感谢又能说什么呢? 正月十五一过,小妮子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叫王老五,拉着王招艺到柳河县去看病。 到柳河县,大夫对他的病束手无策,因为子弹打的位置太过重要,根本就无法去除,打了几天针就回家了。 王招艺并不想花这个打针钱,因为他知道花了也是白花,钱是由小妮子拿的,这更加令他心疼。 出院之后,他强撑着身体,有两天可以坐起来。所有的人都说他要好了,只有他自己,管这叫回光返照。 没过几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连吃饭都有一点费劲了。 这段时间小妮子已经不回家了,天天都守在他身边,他对小妮子说,不能再等了,去把你老姑叫来,还有你姑父。 实际上,大凤子每天都来,基本长在他家,但今天不是自己来的,是小妮子叫来的。 你让小妮子去干啥去呀?我昨天晚上才走,再说今天能不来吗? 王招艺声音虚弱,缓慢且咳嗽着说,我怕你今天不来,我死了怎么办? 哥,不是我说你啊,我现在越来越不爱听你说话了,什么回光返照啊,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都这样了,能有多吉利。周二你上炕把我往炕边拽。 周二没有动,看着大凤子,哥,你这是干啥呀? 我叫他上炕,把我往炕边拽。 你哥让你拽,你就拽,小梅叹了口气说,自从小梅回来之后,说话不是很多,但很听王招艺的话。 周二拖鞋上炕将王招艺拽到了炕梢。 不用下地,你直接把我睡觉的地方,头正上方的棚顶捅开。 周二没有动手,屋里所有的人都有点懵了。 哥,你想干啥?你得告诉我呀,是啊,爹,你这是干啥呀我? 王招艺没有理会她们,对周二说,让你捅开你就捅开。 这房子王招艺大修过一次,这20年来也有几次小的修缮,都没有动过棚顶。 20年差不多就有20层的糊棚纸,很厚。周二想将糊棚纸的口扒的小一点,但很费劲。 口大点扒,然后你再花钱给我糊上,突然间一团灰从糊棚纸扒出的口掉了下来。 周二脸上和脑袋上身上全都是灰,而且还迷了眼睛,低头用手拍打。 一时间大家都乐了,周二说,大哥,你让我在你家棚上抠个窟窿,然后还让我花钱买纸给你糊上,上哪说理去? 小梅迅速坐到王招艺的身边,用手给他挡着灰,挡住了眼睛,说,老王,你有点磨人了。 我他妈从小到大都没磨过人。 听到王招艺的话,小梅想把手拿开,但王招艺抓住她的手,又放在了自己脸上说,除我之外,你们每个人都挺磨人。 大哥,你看周二抠的窟窿够大不?要是行了,我俩这就上县买纸帮你糊上,大凤子乐呵呵的说。 你也以为我在磨人,我在作妖,是不是? 没有没有,大哥,咱们认识20年,你做什么事情都有你的道理,就是我现在不懂,将来我会懂的。 不用等到将来,现在我就告诉你,周二你伸手顺着窟窿往里摸,往墙那边摸。 周二照做,伸手往里边摸去,马上他就摸到了一个布袋拿了下来,沉甸甸的。 这布袋用绳绑的很紧,不用打开,人们也能看出来里边是银元。 打开。 周二将布袋打开100块银元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屋里所有的人连30块银元放在一起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但这是100块。 对于寻常百姓家,无论什么年代,这都是一笔巨款。 屋里鸦雀无声,静的出奇。 过了很长时间,小妮子缓缓问道,爹,这钱是谁的? 你老姑的。 谁的?大凤子惊讶的问道。 你的。 我的………? 对。 大凤子,流泪,痛哭,捂脸,跺脚的哭,不对,这钱不是我的,这钱是你的,怎么能是我的呢? 王招艺想做出解释,看到大疯子的举动,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在咳嗽。 大凤子蹲在王招艺身边,用手摸着哥哥的头,哭着就像安慰小孩一样,重复着自己的话。 你让我把话说完,王招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慢的说。 这些钱都是我的兄弟,你的亲哥哥,张志强给你留下的,也不光是这些,当年我来的时候为咱爹所花的所有钱,加上后来给你买房子,给你修房子和给你的钱都是你哥留下来的。 王招艺将当年张大强把钱给他的时候,所说的话对大凤子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大凤子哭的更凶了,不,这钱不是我的,这钱是你和我大哥的。我大哥要是不回来,这钱就是你的,再说日本人在的时候你都要饿死了,你咋不拿出来花呢? 那不也没有饿死吗?这钱是用来给你哥娶媳妇的,现在他应该有49岁了,早就娶完媳妇了,他不回来,这钱就是你的了。 王招艺又吃力的说了很多很多,但大凤子坚决不肯把这些钱全部拿走。 可谁又能跟一个躺在炕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的人较劲呢? 最后大疯子也只能全部收下,背着王招艺,硬是给小梅十块。 这件事过后,王招艺的心情好像放松了很多,再也不看着棚顶发呆了。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吃饭已经很少很少了,现在每一个人来看他,他都会握着这个人的手,一直就是不松手。 随着病情的加重,和饭量的减少,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 2023年12月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7章 百块银元重见天日 一缕晨光透过窗子晒在了一间陈旧的屋子中,屋子里摆满了岁月的痕迹,就像屋里的主人一样。 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全是沧桑岁月和病痛折磨。 三天了,王招艺就这么抱着骨灰盒已经不再有泪水,双手也不再颤抖。 可心中仍然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痛苦,那曾经的欢声笑语,每时每刻都能涌上他的心头,也每时每刻都能带来悲伤。 手里的信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很多地方已经被泪水浸湿,看不清了。 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牺牲了,但也证明部队首长批准了我的请求,很对不起,我跟他们说了,您是太监的特殊情况,否则,战士的骨灰是不能运回原籍的。 我知道您一定会伤心,但请相信我做出上前线的决定是正确的。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我必须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自己应该的牺牲。 爹,儿子不孝,不能在您身前尽孝了,我们家庭很特殊,我跟您的关系要比跟自己的亲爹亲娘关系好的多,也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能把我娘接回来,不要让她一个人住在看山小房。 爹,儿子想你了,也想我妹妹了,我真心希望这封信用不上,我也渴望高高兴兴的回家,战斗依然在打,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了,我希望来生来世,我们还做父子。 爹,这封信已经写了好几天了,但还没有写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入党了,而且今天正式成为排长了。 王招艺将信叠好,将它放回了骨灰盒里,谢老大伸手抱过骨灰盒,今天是柱子下葬的日子。 柱子不会埋在李家的祖坟,因为王招艺已经给自己选好了一块营地。 柱子会提前埋进去,等王招艺老了之后为他顶脚,就连李家老三以后也会起坟,跟王招艺小梅埋在一起,这都是李家老汉临终前嘱咐好的,经过王招艺同意的。 这个葬礼省去了一切繁琐的礼仪,什么都没有。 入冬之后,王招艺一病不起,已经不能出屋了。 临近冬底,他已经不能下地了,正常人卧床之后,身上的气味也无法去掉,太监就更是如此。 小梅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现在的小梅永远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他就像当年的大伯一样,每天都躺在炕上看着棚顶。 年前小妮子来看他,买了很多鸡鸭肉,从前只要她一来,爹有跟她说不完的话。 爹,你想啥呢? 钱。 钱怎么了? 你有多长时间,没去看你谢老姑了? 秋收之后就没怎么去,没事,我知道他家的粮食够吃,咱家给的还有我谢大哥家给的。 光有粮食,能过年吗? …… 你把这些东西给你谢老姑她家送去,咱们够吃,我再给你拿点钱,你给我捎去。 爹,不用你拿,我给。 不用你给,你谢老姑是爹的救命恩人,有咱吃的就有她吃的,有咱花的就有她花的。 你就告诉她,过完年来一趟就行了。 小妮子从柳县回来又给他爹买了一些吃的,并对他爹说,爹,你猜对了。 我谢老姑家,除了粮食什么都没有,过年的东西一点都没买,因为她没有钱。 这很正常,因为只会有人给他粮,而不会有人给她钱,她只会张嘴管别人要粮,而不会张嘴管别人要钱。 民国38年的春节是王招艺过的最悲惨的一个年,如今的他苍老无比,病魔缠身,根本无法下地行走,实际年龄与外貌和身体极不协调。 当窗外烟花绽放,爆竹声声的时候,他只能静静的躺在炕上,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大部分时间,他在想谢地主和柱子,也有的时候在想新民县和河间府,就这么静静的在床上躺着,看着棚顶发呆。 过完年有很多人来看他,但他最想见到的是谢小妹。 谢小妹来的最晚,别人都是初三四来的,而谢小妹是初八来的,谢家堡子是谢小妹的娘家,按理说她应该早早的来,但是她没有。 因为过年回娘家串门,多少是要带些年货的,而她回到这几个哥哥家和王家,都需要空手而来。 可能是怕跟其他串门的人碰到,而不好意思,所以她来的很晚。 谢小妹会在村上住上几天,初十她才来到王家。 王招艺握住谢小妹的手说,我要去找你大哥了。 别胡说,开春你就好了,谢小妹含着眼泪说。 我是有枪伤,有病。但是我并不老,我也不傻。 不傻,你就更不应该胡说了。 王招艺躺在炕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到今年为止,我正好来到谢家堡子20年,这20年来,帮助我的人有很多。 哥,你也帮助了不少人。 你让我把话说完, 我走之后,小妮子会把她娘和她姥爷接走,我谢大嫂,有两个儿子也不用担心。你家二哥,三哥,四哥,虽然现在过的不好,但是他们都有地,我相信他们也有钱,只不过一个大子不敢拿出来花。 老李家老周家更是不用说现在的社会,他们比以前强多了。 唯一让哥哥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去年冬天,我听许先生说,你们想迁回农村老家,去村里都不同意。 谢小妹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许先生。 你用眼睛瞪他,没有用,咱们得想办法解决问题,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继续持续下去,你们是没法活下去的。 许先生不是坏人,不管是伪满洲国时期,还是国民党在的时候,他都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百姓的事,你们应该有口饭吃。 王哥话虽如此,但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我就当过老师,后来认识的人,现在什么样你也都知道,没有人能帮上忙,许先生悲悯的说。 妹夫啊,你识文断字就没有想想可以远走他乡吗?树挪死,人挪活。就像想当年,如果我继续待在河间府,能娶上媳妇,能有孩子吗? 王哥,我也想投奔他乡,但我无处可去呀。 我让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你还记不记得民国28年秋冬?你领着我跟日本人一起出了一趟门,到奉天和大连去接日本妓女。 记得。 后来我们没有去大连,而是在奉天等待,期间我们一起到了,我原先干活的地方叫新民县。 是,我记得。 我在那有两个朋友,一个叫花玉树,人们叫他大海,另一个叫孙志,人们叫他孙大傻子。 这两个人都是穷苦人出身,他们非常的讲义气,你可以去找他们,他们是不会把你从前是做什么的,说出去的。 这能行吗?许先生有点疑问。 我感觉能行,首先是我这两个兄弟靠谱,其次就是新民的地理位置,离奉天很近。 就算新民县你待不住,靠我这两个兄弟,你也能在那活二年之后有了新的身份,到奉天你也能混晚饭吃,这件事你考虑考虑。 说着他从炕席底下掏出了两块银元,如果有一天真的过不下去了,这点钱能保证你到达那个地方。 许先生和谢小妹除了感谢又能说什么呢? 正月十五一过,小妮子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叫王老五,拉着王招艺到柳河县去看病。 到柳河县,大夫对他的病束手无策,因为子弹打的位置太过重要,根本就无法去除,打了几天针就回家了。 王招艺并不想花这个打针钱,因为他知道花了也是白花,钱是由小妮子拿的,这更加令他心疼。 出院之后,他强撑着身体,有两天可以坐起来。所有的人都说他要好了,只有他自己,管这叫回光返照。 没过几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连吃饭都有一点费劲了。 这段时间小妮子已经不回家了,天天都守在他身边,他对小妮子说,不能再等了,去把你老姑叫来,还有你姑父。 实际上,大凤子每天都来,基本长在他家,但今天不是自己来的,是小妮子叫来的。 你让小妮子去干啥去呀?我昨天晚上才走,再说今天能不来吗? 王招艺声音虚弱,缓慢且咳嗽着说,我怕你今天不来,我死了怎么办? 哥,不是我说你啊,我现在越来越不爱听你说话了,什么回光返照啊,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都这样了,能有多吉利。周二你上炕把我往炕边拽。 周二没有动,看着大凤子,哥,你这是干啥呀? 我叫他上炕,把我往炕边拽。 你哥让你拽,你就拽,小梅叹了口气说,自从小梅回来之后,说话不是很多,但很听王招艺的话。 周二拖鞋上炕将王招艺拽到了炕梢。 不用下地,你直接把我睡觉的地方,头正上方的棚顶捅开。 周二没有动手,屋里所有的人都有点懵了。 哥,你想干啥?你得告诉我呀,是啊,爹,你这是干啥呀我? 王招艺没有理会她们,对周二说,让你捅开你就捅开。 这房子王招艺大修过一次,这20年来也有几次小的修缮,都没有动过棚顶。 20年差不多就有20层的糊棚纸,很厚。周二想将糊棚纸的口扒的小一点,但很费劲。 口大点扒,然后你再花钱给我糊上,突然间一团灰从糊棚纸扒出的口掉了下来。 周二脸上和脑袋上身上全都是灰,而且还迷了眼睛,低头用手拍打。 一时间大家都乐了,周二说,大哥,你让我在你家棚上抠个窟窿,然后还让我花钱买纸给你糊上,上哪说理去? 小梅迅速坐到王招艺的身边,用手给他挡着灰,挡住了眼睛,说,老王,你有点磨人了。 我他妈从小到大都没磨过人。 听到王招艺的话,小梅想把手拿开,但王招艺抓住她的手,又放在了自己脸上说,除我之外,你们每个人都挺磨人。 大哥,你看周二抠的窟窿够大不?要是行了,我俩这就上县买纸帮你糊上,大凤子乐呵呵的说。 你也以为我在磨人,我在作妖,是不是? 没有没有,大哥,咱们认识20年,你做什么事情都有你的道理,就是我现在不懂,将来我会懂的。 不用等到将来,现在我就告诉你,周二你伸手顺着窟窿往里摸,往墙那边摸。 周二照做,伸手往里边摸去,马上他就摸到了一个布袋拿了下来,沉甸甸的。 这布袋用绳绑的很紧,不用打开,人们也能看出来里边是银元。 打开。 周二将布袋打开100块银元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屋里所有的人连30块银元放在一起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但这是100块。 对于寻常百姓家,无论什么年代,这都是一笔巨款。 屋里鸦雀无声,静的出奇。 过了很长时间,小妮子缓缓问道,爹,这钱是谁的? 你老姑的。 谁的?大凤子惊讶的问道。 你的。 我的………? 对。 大凤子,流泪,痛哭,捂脸,跺脚的哭,不对,这钱不是我的,这钱是你的,怎么能是我的呢? 王招艺想做出解释,看到大疯子的举动,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在咳嗽。 大凤子蹲在王招艺身边,用手摸着哥哥的头,哭着就像安慰小孩一样,重复着自己的话。 你让我把话说完,王招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慢的说。 这些钱都是我的兄弟,你的亲哥哥,张志强给你留下的,也不光是这些,当年我来的时候为咱爹所花的所有钱,加上后来给你买房子,给你修房子和给你的钱都是你哥留下来的。 王招艺将当年张大强把钱给他的时候,所说的话对大凤子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大凤子哭的更凶了,不,这钱不是我的,这钱是你和我大哥的。我大哥要是不回来,这钱就是你的,再说日本人在的时候你都要饿死了,你咋不拿出来花呢? 那不也没有饿死吗?这钱是用来给你哥娶媳妇的,现在他应该有49岁了,早就娶完媳妇了,他不回来,这钱就是你的了。 王招艺又吃力的说了很多很多,但大凤子坚决不肯把这些钱全部拿走。 可谁又能跟一个躺在炕上,连坐都坐不起来的人较劲呢? 最后大疯子也只能全部收下,背着王招艺,硬是给小梅十块。 这件事过后,王招艺的心情好像放松了很多,再也不看着棚顶发呆了。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吃饭已经很少很少了,现在每一个人来看他,他都会握着这个人的手,一直就是不松手。 随着病情的加重,和饭量的减少,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 2023年12月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8章 好像回到从前了 阳光照耀大地,泥泞的道路上,马车在缓慢的行走。 车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马车铃铛声,和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除了车夫,上面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这两个人都姓王,孩子是他从隔壁村自己远房亲戚家领出来的,领到京城当太监。 孩子脸上除了稚嫩的气息,剩下就是饥饿带来的消瘦感。 王招艺并不知道太监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太监需要割掉生殖器,以后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还需要在宫里待一辈子,到老了才能够回家。 但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哪能够吃饱饭?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全家都愁眉苦脸的挨饿就更难受,在自己的老家遇到荒年,饿死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来到京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王大伯告诉他,现在是不能净身的,天气还有点热,需要等凉快一点才能行。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一直住在王大伯家,王大伯家进进出出来往的人也有太监,他不喜欢这些人,但也不烦,因为自己早晚也会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秋天,王大伯告诉他不要吃饭,一连两天,王招艺有点饿的眼冒金星。 王大伯对他说,这净身分为两种,一种为20两银子,应该说做的比较好,但这是有钱人的选择。 另一种是十两银子,而且不用给,等到将来有钱了再给,签个契约。 但手艺一般,可不论生死。 咱们没钱,只能选择后者,孩子你爹娘不容易,就算为了他们,做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喊停,知道吗? 知道了。 王招艺被领到了净身房,净身的师傅对他说,受了这净身之苦,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去势之后不可续势,所以在我为你净身的过程之中,无论什么时候,就算签完自愿阉割书之后,只要你喊,我也会停手,能听懂吗?孩子。 嗯,王招艺点了点头。 由王大伯念完志愿阉割书之后,他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在大人的指挥下,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躺到了一个特殊的木板上。 师傅们用绳子绑住了他的手和脚,绑的非常紧,勒的他有点疼。 疼没有招,不把你绑紧,如果你乱动,我们是做不好的,那会影响你一辈子,弄不好是要命的。 他不再挣扎,师傅们拿了一块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然后让他张嘴,在他嘴里放上了一个熟鸡蛋,并告诉他不要吃,这是为了防止他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感觉有人用竹板或是木条打他的大腿,并对他说,打一打,现在疼一会儿,割的时候不疼。 打了之后就不光是疼了,已经有点麻木了,他感觉有人用手或者用绳绑住了他的下体。 突然,一阵剧痛使他浑身痉挛,嘴里有鸡蛋,无法说话,他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 又是一阵剧痛,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受过了那去势之苦。 王大伯告诉他,就这个姿势,你需要躺上好几天不能动,我知道你不得劲。那是因为底下呼着猪苦胆,还插了一根大麦杆。 这几天你都不能喝水,如果喝了水,有了尿,有可能化脓,这也是要命的事儿,你要是渴了,我就给你一点水润润嘴唇。 净身的师傅告诉他,你的宝贝儿就放在我们这里,我们负责给你收好,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得势了,可以来赎回去,将来跟你一起入土为安。 多少天过去了?他吃的饭不多,一口水都没有喝,感觉自己要渴死了,他后悔了,他感觉自己没有进宫,就会死在这儿。 他没有死,还好,也没有感染,十几天他拔掉了大麦杆,足足有20几天,他才能够下地行走。 当他再次尿尿的时候,他只能蹲着尿,而且每一次尿尿都会尿到自己的左裤腿上。 王大伯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部分的太监都是这样,所以大部分太监的腰上都别着一个手巾,尿尿的时候就需要用手巾垫着,不会尿到裤子上,但人需要勤快,这个手巾必须天天洗。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已经能够自由行走,而且哪也不疼了。 三个月过去了,他渴望进宫,虽然他只有12岁,但他也知道,欠了人家十两的银子需要还,这些钱太多了,别说是自己,就连父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 他跟五六个小孩一起被送进了宫,王大伯告诉他,自己也只能送他到这儿了,将来在宫里日子要自己过,一定要勤快。 王招艺含的眼泪点着头,告别了这个领着自己在京城过了小半年的王大伯,他踏进了紫禁城。 进宫之后,他和所有的小太监都被安排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片低矮的小平房。 第一天就让他认了一个师傅,人们都管师傅叫小七儿,宫里的每一个太监都有自己的小名,师傅告诉他,以后你就叫小艺子。 所有的老太监都告诉他,自己认了一个好师傅,年轻有为,好好干,将来能像师傅一样变得很有钱。 年轻是年轻,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师傅这么有钱,因为他从来没看到师傅拿钱,也没看到过师傅花钱。 来的第一天,师傅告诉他,伺候人,要先从伺候那些伺候人的人开始。 从明天开始,天一见亮,不能全亮,你就到我的屋开始倒尿盆,叠被子,扫地。 可是第一天他就没有起的那么早,等他来到师傅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师傅并不在。 他什么都没有干,师傅就回来了,师傅拿起墙上的鞭子,就是两鞭子,打的他就地翻滚。 疼吗? 疼…… 你做的不好,我就会打你,两鞭子很疼。我做的不好也会挨打,但不是两鞭,最少十鞭子。弄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回到自己的屋,他发现与自己来的大部分小太监都挨打了。 从这之后,他不仅要打理师傅的屋子,还要干一些杂七杂八的活,隔三差五也有起不来的时候,也有活干的不好的时候,挨打是常有的事儿。 但师傅可不光是打他,同时也拿他当一个孩子看待,每一次出宫回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 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记吃不记打,该吃的吃,该挨打还是要挨打的。 这年冬底的一天,他听到宫里有女人哭闹的声音,进出宫的人也有很多。 师傅偷偷的告诉他,皇帝退位了,他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心想也许是皇帝不想干了,换一个。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太监的交头接耳中,他得知,不但皇帝退位了,大清国也没有了。 但也仅此而已,好像宫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但宫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朝灭亡了,民国成立了,军阀独立,混战不停,但这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 终于不用再干粗活了,师傅告诉自己,他得到了晋升,给一个贵人做贴身太监。 贵人的贴身太监也是小太监,没有什么品级,但总比干粗活的太监干的活要少,而且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赏赐。 但也不会很多,毕竟现在的皇宫跟以前比不了了,而且贵人的身份有的时候一年也见不到皇上一次。 刚当上贴身小太监的他,有一点极其不适应,那就是贵人在沐浴的时候不会规避太监,大部分时间都不动手,由太监和宫女伺候。 这令他十分尴尬,基本上不敢直视,还有就是太监宫女在没有活的时候会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而宫女在这个房间里换衣服不会避着太监。 有时候上了一点年纪的宫女,还会用这种事情来挑逗他们,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脸红,手麻,这是每一个小太监都有过的经历,但他跟别人有所不同,他会小腹疼痛。 他师傅告诉他,疼好啊!疼能让你断了念想,咱大部分成年太监在这种事情上有念想。 如果你看到这些或想到这些,会让你小腹疼痛,那将来你有可能就不想这件事情,也不会想着娶一个媳妇,毕竟做一个太监的女人是痛苦的,因为太监在这方面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从这之后,他就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自己长大了,或者老了,不会像其他老太监一样娶一个媳妇。 虽然想法是好的,但他每次看到宫女换衣服或者给贵人洗澡的时候,他也都会肚子疼。 他不想看,但是自己的眼睛从来都不听脑子的指令,越是不想看,越是偷偷看。 随着年龄增长,所有老太监也不再拿他当成孩子,赌博的时候会拉上他,讲各种黄段子时候不会避讳他,甚至有一些在宫外娶了老婆的,在宫内跟宫女结为对食的,也会跟他讲述自己如何折磨女人。 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到老不娶媳妇的决心,当然想娶也娶不了,那需要钱,他没有。 刚进宫的时候不挣钱,还掉净身的费用,他用了很长时间,现在挣钱了也不多,毕竟他也是要花的。 就像大部分太监一样,刚进宫前几年不会往家拿钱,就算是老太监往家拿钱的也不多。 大部分太监老了,都不会选择回到老家去,而是选择在京城找一个寺庙捐一点香火钱养老。 特别有钱的老太监,也只有一部分会选择回家,剩下的都会选择在京城安家落户,娶妻认一个干儿子。 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混到那个地步,而且多多少少有点后悔了,越长大他就越后悔,自己不应该成为太监。 他跟所有太监一样,不会往家拿钱,也不会往家写信。 可没过多长时间,师傅就娶了一个媳妇,这件事情对的触动挺大。 师傅娶媳妇的时候,他去待了一天,而且后来也去过几次,虽然他没有娶媳妇的想法。 可这样的环境让他想家了,师傅的媳妇比师傅年龄小不少,而且还带来一个儿子,据说还有一个女儿,只不过没有在身边。 每次到师傅家,他都会想河间府的家,自己虽然不会娶媳妇,成一个家。 但只要回到河间府,自己不也有一个家吗? 从这之后,他的想法跟大部分的太监都不一样了。 有没有钱?他到老了之后都要回家,当然有钱是最好,他开始明里暗里的攒钱。 虽然所有的太监都吃宫里的,穿宫里的,用的也是宫里的,花销并不多。 可偏偏大部分太监手里并没有钱,那是因为他们赌博,还会出宫吃喝玩乐,跟宫女搞对食,更有甚者还会出去找妓女。 这一点就跟宫女不同,大部分宫女在太监眼里都是富翁。 因为宫女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赏赐,他们也不会到宫外去胡乱花钱,如果跟太监搞对食,还可以花对方钱,省下自己钱。 这种行为对于王招艺来说简直就是疯子,或者说是傻子。 每个月二三两银子的进项,对于大部分土里刨子的农民来说,绝对是不少,可对于一个牺牲了自己后半生的太监来说,真不算多。 靠每个月固定的收入攒钱,是需要时间的,他现在已经攒了50多两银子,但时间也又过去了五年多。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内心总是惴惴不安,因为现在宫里太监乱的很。 前一段时间,皇上因为宫里丢了奇珍异宝,决定彻查太监,还要给宫里的贵重物品登记造册。 但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福建宫就着了一场大火,虽说大火着的蹊跷,可也没有查出什么? 太监们一个个人心惶惶,但这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自己品级太小,放着贵重物品的地方,自己也进不去。 毕竟都是太监,别人的恐慌也会给自己带来焦虑。 就在入伏这天,所有太监突然接到了圣旨,圣旨上说,宫内几百名太监只留20几位,其余全部遣散,立即出宫。 所有太监都懵了,王招艺也懵了,所有的太监也都傻在那儿了,王招艺也傻了。 太监们都非常激动,喜笑怒骂,什么样的都有,王招艺也在其中,他不想走,他也不能走, 除了伺候人,他什么都不会。 所有太监被通知去往一个地方,当然,他们也想讨要一个说法。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是师傅。 你还有钱吗?不管会不会走,你应该把钱揣在自己兜里,师傅靠近王招艺压低声音说。 师傅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没有说一句话,马上就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 回到自己屋,拿上钱,他才跟上刚才的队伍。 到达地点的时候他才发现,太监聚集的地方有军警,而且都拿着枪。 虽然军警拿着枪,但大部分的太监都非常激动,只有听到让他们先到雁翅楼,过几天会给他们一点安家费之后才平静下来。 太监由军警押送着有顺序的来到了雁翅楼。 几百个人挤在雁翅楼里,这里嘈杂不堪,只有到了下半夜,他才慢慢睡去。 天亮了,太阳非常刺眼,王招艺微微睁开双眼。 爹,你醒了,精神精神,喝点粥。 2023年12月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8章 好像回到从前了 阳光照耀大地,泥泞的道路上,马车在缓慢的行走。 车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马车铃铛声,和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除了车夫,上面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这两个人都姓王,孩子是他从隔壁村自己远房亲戚家领出来的,领到京城当太监。 孩子脸上除了稚嫩的气息,剩下就是饥饿带来的消瘦感。 王招艺并不知道太监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太监需要割掉生殖器,以后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还需要在宫里待一辈子,到老了才能够回家。 但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哪能够吃饱饭?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全家都愁眉苦脸的挨饿就更难受,在自己的老家遇到荒年,饿死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来到京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王大伯告诉他,现在是不能净身的,天气还有点热,需要等凉快一点才能行。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一直住在王大伯家,王大伯家进进出出来往的人也有太监,他不喜欢这些人,但也不烦,因为自己早晚也会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 秋天,王大伯告诉他不要吃饭,一连两天,王招艺有点饿的眼冒金星。 王大伯对他说,这净身分为两种,一种为20两银子,应该说做的比较好,但这是有钱人的选择。 另一种是十两银子,而且不用给,等到将来有钱了再给,签个契约。 但手艺一般,可不论生死。 咱们没钱,只能选择后者,孩子你爹娘不容易,就算为了他们,做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喊停,知道吗? 知道了。 王招艺被领到了净身房,净身的师傅对他说,受了这净身之苦,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去势之后不可续势,所以在我为你净身的过程之中,无论什么时候,就算签完自愿阉割书之后,只要你喊,我也会停手,能听懂吗?孩子。 嗯,王招艺点了点头。 由王大伯念完志愿阉割书之后,他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在大人的指挥下,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躺到了一个特殊的木板上。 师傅们用绳子绑住了他的手和脚,绑的非常紧,勒的他有点疼。 疼没有招,不把你绑紧,如果你乱动,我们是做不好的,那会影响你一辈子,弄不好是要命的。 他不再挣扎,师傅们拿了一块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然后让他张嘴,在他嘴里放上了一个熟鸡蛋,并告诉他不要吃,这是为了防止他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感觉有人用竹板或是木条打他的大腿,并对他说,打一打,现在疼一会儿,割的时候不疼。 打了之后就不光是疼了,已经有点麻木了,他感觉有人用手或者用绳绑住了他的下体。 突然,一阵剧痛使他浑身痉挛,嘴里有鸡蛋,无法说话,他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 又是一阵剧痛,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受过了那去势之苦。 王大伯告诉他,就这个姿势,你需要躺上好几天不能动,我知道你不得劲。那是因为底下呼着猪苦胆,还插了一根大麦杆。 这几天你都不能喝水,如果喝了水,有了尿,有可能化脓,这也是要命的事儿,你要是渴了,我就给你一点水润润嘴唇。 净身的师傅告诉他,你的宝贝儿就放在我们这里,我们负责给你收好,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得势了,可以来赎回去,将来跟你一起入土为安。 多少天过去了?他吃的饭不多,一口水都没有喝,感觉自己要渴死了,他后悔了,他感觉自己没有进宫,就会死在这儿。 他没有死,还好,也没有感染,十几天他拔掉了大麦杆,足足有20几天,他才能够下地行走。 当他再次尿尿的时候,他只能蹲着尿,而且每一次尿尿都会尿到自己的左裤腿上。 王大伯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部分的太监都是这样,所以大部分太监的腰上都别着一个手巾,尿尿的时候就需要用手巾垫着,不会尿到裤子上,但人需要勤快,这个手巾必须天天洗。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已经能够自由行走,而且哪也不疼了。 三个月过去了,他渴望进宫,虽然他只有12岁,但他也知道,欠了人家十两的银子需要还,这些钱太多了,别说是自己,就连父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 他跟五六个小孩一起被送进了宫,王大伯告诉他,自己也只能送他到这儿了,将来在宫里日子要自己过,一定要勤快。 王招艺含的眼泪点着头,告别了这个领着自己在京城过了小半年的王大伯,他踏进了紫禁城。 进宫之后,他和所有的小太监都被安排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片低矮的小平房。 第一天就让他认了一个师傅,人们都管师傅叫小七儿,宫里的每一个太监都有自己的小名,师傅告诉他,以后你就叫小艺子。 所有的老太监都告诉他,自己认了一个好师傅,年轻有为,好好干,将来能像师傅一样变得很有钱。 年轻是年轻,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师傅这么有钱,因为他从来没看到师傅拿钱,也没看到过师傅花钱。 来的第一天,师傅告诉他,伺候人,要先从伺候那些伺候人的人开始。 从明天开始,天一见亮,不能全亮,你就到我的屋开始倒尿盆,叠被子,扫地。 可是第一天他就没有起的那么早,等他来到师傅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师傅并不在。 他什么都没有干,师傅就回来了,师傅拿起墙上的鞭子,就是两鞭子,打的他就地翻滚。 疼吗? 疼…… 你做的不好,我就会打你,两鞭子很疼。我做的不好也会挨打,但不是两鞭,最少十鞭子。弄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回到自己的屋,他发现与自己来的大部分小太监都挨打了。 从这之后,他不仅要打理师傅的屋子,还要干一些杂七杂八的活,隔三差五也有起不来的时候,也有活干的不好的时候,挨打是常有的事儿。 但师傅可不光是打他,同时也拿他当一个孩子看待,每一次出宫回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 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记吃不记打,该吃的吃,该挨打还是要挨打的。 这年冬底的一天,他听到宫里有女人哭闹的声音,进出宫的人也有很多。 师傅偷偷的告诉他,皇帝退位了,他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心想也许是皇帝不想干了,换一个。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太监的交头接耳中,他得知,不但皇帝退位了,大清国也没有了。 但也仅此而已,好像宫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但宫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朝灭亡了,民国成立了,军阀独立,混战不停,但这一切跟他都没有关系,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 终于不用再干粗活了,师傅告诉自己,他得到了晋升,给一个贵人做贴身太监。 贵人的贴身太监也是小太监,没有什么品级,但总比干粗活的太监干的活要少,而且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赏赐。 但也不会很多,毕竟现在的皇宫跟以前比不了了,而且贵人的身份有的时候一年也见不到皇上一次。 刚当上贴身小太监的他,有一点极其不适应,那就是贵人在沐浴的时候不会规避太监,大部分时间都不动手,由太监和宫女伺候。 这令他十分尴尬,基本上不敢直视,还有就是太监宫女在没有活的时候会呆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而宫女在这个房间里换衣服不会避着太监。 有时候上了一点年纪的宫女,还会用这种事情来挑逗他们,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脸红,手麻,这是每一个小太监都有过的经历,但他跟别人有所不同,他会小腹疼痛。 他师傅告诉他,疼好啊!疼能让你断了念想,咱大部分成年太监在这种事情上有念想。 如果你看到这些或想到这些,会让你小腹疼痛,那将来你有可能就不想这件事情,也不会想着娶一个媳妇,毕竟做一个太监的女人是痛苦的,因为太监在这方面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从这之后,他就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自己长大了,或者老了,不会像其他老太监一样娶一个媳妇。 虽然想法是好的,但他每次看到宫女换衣服或者给贵人洗澡的时候,他也都会肚子疼。 他不想看,但是自己的眼睛从来都不听脑子的指令,越是不想看,越是偷偷看。 随着年龄增长,所有老太监也不再拿他当成孩子,赌博的时候会拉上他,讲各种黄段子时候不会避讳他,甚至有一些在宫外娶了老婆的,在宫内跟宫女结为对食的,也会跟他讲述自己如何折磨女人。 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到老不娶媳妇的决心,当然想娶也娶不了,那需要钱,他没有。 刚进宫的时候不挣钱,还掉净身的费用,他用了很长时间,现在挣钱了也不多,毕竟他也是要花的。 就像大部分太监一样,刚进宫前几年不会往家拿钱,就算是老太监往家拿钱的也不多。 大部分太监老了,都不会选择回到老家去,而是选择在京城找一个寺庙捐一点香火钱养老。 特别有钱的老太监,也只有一部分会选择回家,剩下的都会选择在京城安家落户,娶妻认一个干儿子。 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混到那个地步,而且多多少少有点后悔了,越长大他就越后悔,自己不应该成为太监。 他跟所有太监一样,不会往家拿钱,也不会往家写信。 可没过多长时间,师傅就娶了一个媳妇,这件事情对的触动挺大。 师傅娶媳妇的时候,他去待了一天,而且后来也去过几次,虽然他没有娶媳妇的想法。 可这样的环境让他想家了,师傅的媳妇比师傅年龄小不少,而且还带来一个儿子,据说还有一个女儿,只不过没有在身边。 每次到师傅家,他都会想河间府的家,自己虽然不会娶媳妇,成一个家。 但只要回到河间府,自己不也有一个家吗? 从这之后,他的想法跟大部分的太监都不一样了。 有没有钱?他到老了之后都要回家,当然有钱是最好,他开始明里暗里的攒钱。 虽然所有的太监都吃宫里的,穿宫里的,用的也是宫里的,花销并不多。 可偏偏大部分太监手里并没有钱,那是因为他们赌博,还会出宫吃喝玩乐,跟宫女搞对食,更有甚者还会出去找妓女。 这一点就跟宫女不同,大部分宫女在太监眼里都是富翁。 因为宫女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赏赐,他们也不会到宫外去胡乱花钱,如果跟太监搞对食,还可以花对方钱,省下自己钱。 这种行为对于王招艺来说简直就是疯子,或者说是傻子。 每个月二三两银子的进项,对于大部分土里刨子的农民来说,绝对是不少,可对于一个牺牲了自己后半生的太监来说,真不算多。 靠每个月固定的收入攒钱,是需要时间的,他现在已经攒了50多两银子,但时间也又过去了五年多。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内心总是惴惴不安,因为现在宫里太监乱的很。 前一段时间,皇上因为宫里丢了奇珍异宝,决定彻查太监,还要给宫里的贵重物品登记造册。 但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福建宫就着了一场大火,虽说大火着的蹊跷,可也没有查出什么? 太监们一个个人心惶惶,但这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自己品级太小,放着贵重物品的地方,自己也进不去。 毕竟都是太监,别人的恐慌也会给自己带来焦虑。 就在入伏这天,所有太监突然接到了圣旨,圣旨上说,宫内几百名太监只留20几位,其余全部遣散,立即出宫。 所有太监都懵了,王招艺也懵了,所有的太监也都傻在那儿了,王招艺也傻了。 太监们都非常激动,喜笑怒骂,什么样的都有,王招艺也在其中,他不想走,他也不能走, 除了伺候人,他什么都不会。 所有太监被通知去往一个地方,当然,他们也想讨要一个说法。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是师傅。 你还有钱吗?不管会不会走,你应该把钱揣在自己兜里,师傅靠近王招艺压低声音说。 师傅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没有说一句话,马上就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 回到自己屋,拿上钱,他才跟上刚才的队伍。 到达地点的时候他才发现,太监聚集的地方有军警,而且都拿着枪。 虽然军警拿着枪,但大部分的太监都非常激动,只有听到让他们先到雁翅楼,过几天会给他们一点安家费之后才平静下来。 太监由军警押送着有顺序的来到了雁翅楼。 几百个人挤在雁翅楼里,这里嘈杂不堪,只有到了下半夜,他才慢慢睡去。 天亮了,太阳非常刺眼,王招艺微微睁开双眼。 爹,你醒了,精神精神,喝点粥。 2023年12月7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9章 衰亡.后记 王招艺现在不想喝粥,他也喝不下去粥,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当年大伯后期那个阶段,活不了几天了。 每天大脑都在飞速的旋转,回忆着这一生所经过的往事,老家河间府,北京紫禁城,奉天新民县,还有这柳河县这谢家堡子。 他无处不想,思绪无处不在,想着自己待过的每一个地方和认识的每一个人。 他能够说话,但是他不想说话,好像要说的话都已经跟大家说完了,而且说话对他来说也很累。 可他手却是不闲着,谁来看他,就会握住人家手不松开。 如果没有人来,他大部分时间是握着小梅的手,从来都不松开。 小梅要上厕所,他就会握住小妮子的手,同样不松开。 每天都会有人来看他,他的手也从来不闲着。 所有来看他的人都说,这种行为就是不行了,他害怕呀!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他就会给对方一个笑容。 我这叫害怕吗?我这叫不舍,我是舍不得大家,这只是他想的,是不会说出来的。 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大家也会用同样的笑容回复他。 即使他不笑,来看他的大部分人也会笑着来,笑着走。 笑着谈论他多么的能干,笑着讲述他的过往,微笑着谈论着他的后事。 渐渐的,他不但不吃饭,也不再笑。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可是他仍然能听到人家说话,只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就像临死前的大伯一模一样,他吐出来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他在倒气儿。 他的嘴唇很干,小妮子和小梅隔三差五的会喂他一点水,他无法大口的喝水,会呛。 不管是谁来到他的身边,他都会流泪,他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还是害怕?又或者是既伤心又害怕。 但不管因为什么,流泪是现在他能做出的唯一反应。 他能感觉到屋里有很多人,小梅,王看山,小妮子,王老五,谢老大,谢大奶奶,谢小妹,许先生。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是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很想坐起来对有些人说声谢谢,但也仅仅就是想想。 他在用力且大口的喘着粗气,挣扎着想吸进更多的气,但他做不到,人们也看不出来。 他狠狠吸进了一口气,抿了抿自己的嘴。又吐了出来,再也没有吸进气,两侧留下了两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 有人说,人一旦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不存在了。 也有人说,人一旦死了,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王招艺死了,是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的他就不存在了?而他的世界也同样不存在了? 他去世时是49岁,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还有七个月。 后记 由于民国14年王招艺从河间府老家出走之后,再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得到过老家的消息,所以对河间府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没过多长时间,小梅和王看山就搬到了小妮子家去。 没过几年,王看山就去世了,小梅的精神状态也不算不正常,但人们给她起了外号,叫梅疯子,病逝于1967年。 大凤子一直生活在谢家堡子,他的哥哥张志强,在参加解放战争时期牺牲,奖状于1952年送往谢家堡子大凤子家。 谢地主的几位弟弟,大部分先后都于上世纪60年代搬出谢家堡子。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有的落户于通化,有的落户于长春,有的落户于柳河县城里。 但不管是搬到哪里,改革开放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又变成了有钱人。 谢地主家的老大和老二,由于文化差距巨大,经常闹矛盾,谢老二于上世纪50年代,出走于本溪,参加工作于本钢。 在本溪成家立业后,将谢大奶奶接到本溪,谢大奶奶在70年代病逝于本溪。 谢老二育有两子两女,全部参加工作于本钢,其本人于2018年病逝于本溪。 谢老大和白小姐,养育七男一女,八个子女,在谢家堡子之中,姓谢的也只有这一家可以自称贫农,其子女也均以务农为生。 1993年他的五儿子买了徐老财家后人的房子。(注意,在这期间,谢家堡子是经过一次搬迁的。)在扒房子重盖的时候,他的三儿子去帮工,在房山顶扒出了一堆钱。 他三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二孙子,拿着大把的钱,问谢老大说,爷爷,你见过这样的钱吗? 见过,这样的钱不好,糊墙不方便。 他又问自己的奶奶,见过这样钱吗? 见过,那死老头子娶我的时候,给我一麻袋。 谢老大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去世,活到了88岁。 白小姐于2017年去世,享年87岁。 许先生和谢小姐在1952年,由于在柳河县实在无法生存,前往辽宁省新民市投奔花玉树和孙志。 并在当地县里找到工作,白小姐于1983年去世,许先生于1997年去世。 谢地主的三儿子,于1995年投奔许先生在新民县落户。 全书完 2023年12月9日 辽宁省新民市 第99章 衰亡.后记 王招艺现在不想喝粥,他也喝不下去粥,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当年大伯后期那个阶段,活不了几天了。 每天大脑都在飞速的旋转,回忆着这一生所经过的往事,老家河间府,北京紫禁城,奉天新民县,还有这柳河县这谢家堡子。 他无处不想,思绪无处不在,想着自己待过的每一个地方和认识的每一个人。 他能够说话,但是他不想说话,好像要说的话都已经跟大家说完了,而且说话对他来说也很累。 可他手却是不闲着,谁来看他,就会握住人家手不松开。 如果没有人来,他大部分时间是握着小梅的手,从来都不松开。 小梅要上厕所,他就会握住小妮子的手,同样不松开。 每天都会有人来看他,他的手也从来不闲着。 所有来看他的人都说,这种行为就是不行了,他害怕呀!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他就会给对方一个笑容。 我这叫害怕吗?我这叫不舍,我是舍不得大家,这只是他想的,是不会说出来的。 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大家也会用同样的笑容回复他。 即使他不笑,来看他的大部分人也会笑着来,笑着走。 笑着谈论他多么的能干,笑着讲述他的过往,微笑着谈论着他的后事。 渐渐的,他不但不吃饭,也不再笑。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可是他仍然能听到人家说话,只是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就像临死前的大伯一模一样,他吐出来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他在倒气儿。 他的嘴唇很干,小妮子和小梅隔三差五的会喂他一点水,他无法大口的喝水,会呛。 不管是谁来到他的身边,他都会流泪,他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还是害怕?又或者是既伤心又害怕。 但不管因为什么,流泪是现在他能做出的唯一反应。 他能感觉到屋里有很多人,小梅,王看山,小妮子,王老五,谢老大,谢大奶奶,谢小妹,许先生。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是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很想坐起来对有些人说声谢谢,但也仅仅就是想想。 他在用力且大口的喘着粗气,挣扎着想吸进更多的气,但他做不到,人们也看不出来。 他狠狠吸进了一口气,抿了抿自己的嘴。又吐了出来,再也没有吸进气,两侧留下了两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 有人说,人一旦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不存在了。 也有人说,人一旦死了,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王招艺死了,是不是说这个世界上的他就不存在了?而他的世界也同样不存在了? 他去世时是49岁,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还有七个月。 后记 由于民国14年王招艺从河间府老家出走之后,再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得到过老家的消息,所以对河间府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没过多长时间,小梅和王看山就搬到了小妮子家去。 没过几年,王看山就去世了,小梅的精神状态也不算不正常,但人们给她起了外号,叫梅疯子,病逝于1967年。 大凤子一直生活在谢家堡子,他的哥哥张志强,在参加解放战争时期牺牲,奖状于1952年送往谢家堡子大凤子家。 谢地主的几位弟弟,大部分先后都于上世纪60年代搬出谢家堡子。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有的落户于通化,有的落户于长春,有的落户于柳河县城里。 但不管是搬到哪里,改革开放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又变成了有钱人。 谢地主家的老大和老二,由于文化差距巨大,经常闹矛盾,谢老二于上世纪50年代,出走于本溪,参加工作于本钢。 在本溪成家立业后,将谢大奶奶接到本溪,谢大奶奶在70年代病逝于本溪。 谢老二育有两子两女,全部参加工作于本钢,其本人于2018年病逝于本溪。 谢老大和白小姐,养育七男一女,八个子女,在谢家堡子之中,姓谢的也只有这一家可以自称贫农,其子女也均以务农为生。 1993年他的五儿子买了徐老财家后人的房子。(注意,在这期间,谢家堡子是经过一次搬迁的。)在扒房子重盖的时候,他的三儿子去帮工,在房山顶扒出了一堆钱。 他三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二孙子,拿着大把的钱,问谢老大说,爷爷,你见过这样的钱吗? 见过,这样的钱不好,糊墙不方便。 他又问自己的奶奶,见过这样钱吗? 见过,那死老头子娶我的时候,给我一麻袋。 谢老大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去世,活到了88岁。 白小姐于2017年去世,享年87岁。 许先生和谢小姐在1952年,由于在柳河县实在无法生存,前往辽宁省新民市投奔花玉树和孙志。 并在当地县里找到工作,白小姐于1983年去世,许先生于1997年去世。 谢地主的三儿子,于1995年投奔许先生在新民县落户。 全书完 2023年12月9日 辽宁省新民市 完本感言加道歉~ 作品完结了,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有想法,到6月10日开始写,12月9日写完。 对于毫无文学素养的我来说,太不容易了。 没上过几天学的我,就是喜欢读书,读各方面书,范围还挺广,这其中可没有网文,一本没读过。 最开始想法纯属冲动,从广告上看了一则小说推文。 推文是关于太监穿越的网文,具体内容我就不说了。 我就读了2000字,感觉也不咋地。 这东西我也能写,就动笔了,什么文笔,套路,一概不懂,字都认不全。 写之前自己还真就翻阅了几本关于写作方面的书,还真就没有看关于网文的。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当时想法很简单。 没人看,也没有关系,我自己看,当然,这是最初的想法,后来我就变了。 之所以说是感言加道歉,其实最主要就是道歉。 自认为能读书就能写书,现在看来,那岂不是天下人人可写书?笑谈。 在没有读过一本网文的情况下,动笔在网络上发表小说。 是对自己,对读者,对官网的不负责任。 首先,我需要向自己道歉,自认为抒发情怀没有一个人看也无所谓,但自己没有做到。 没有人看自己心情很低落,自己欺骗了自己。 自欺欺人,说的就是我,好在自己最后心态调整过来。坚持把作品写完了,没有半途而废。 写不完也没啥大事,读者只有我和我妹妹。 其次,向读者道歉,自己写的东西很水,应该说特别水。 一开始还是占用了部分读者时间,还好,番茄读者都很有素质,没有骂我,也有可能我不值得一骂。 后来没有读者了,我心情多少还平复了一点,毕竟后期,看两眼就走,对我刺激可不小。 最后,向官网道歉,网络小说发表平台是经营行为。 企业需要盈利,作者需要收入,而我却占用资源抒发情怀。 情怀抒发到一半,还希望有人看,自己能挣个三毛五毛的。 不要脸之程度可谓登峰造极,脸皮之厚,可做鞋底。 这种作品官网和编辑都能让我发完,表示万分感激。 道完歉了,我还想表个态,按网文作者的说法,我扑街了,而且扑的很惨。 不过我可没准备停,继续写,下一部作品可不是抒发情怀,也没那么多情怀。 最近我看了一些网文作品,才知道网文的特点与魅力。 作者作品好,除了文学功底,文笔魅力,套路精深,脑洞大开之外,还有就是他们对读者负责。 而我的作品什么都没有,还是对自己负责,谁看,除了我看谁看。 最近我准备新发一部作品,虽然本人能力有限,但这次一定本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去写。 尽量不浪费读者时间,不浪费官方资源,不乱抒发该死的情怀。 如果写的还可以, 官方再给点量,说不定能挣俩小钱,嘻嘻。 如果写的不好,你们就当这个作者有毛病,扑街扑上瘾了。 行了,就到这。 完本感言加道歉~ 作品完结了,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有想法,到6月10日开始写,12月9日写完。 对于毫无文学素养的我来说,太不容易了。 没上过几天学的我,就是喜欢读书,读各方面书,范围还挺广,这其中可没有网文,一本没读过。 最开始想法纯属冲动,从广告上看了一则小说推文。 推文是关于太监穿越的网文,具体内容我就不说了。 我就读了2000字,感觉也不咋地。 这东西我也能写,就动笔了,什么文笔,套路,一概不懂,字都认不全。 写之前自己还真就翻阅了几本关于写作方面的书,还真就没有看关于网文的。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当时想法很简单。 没人看,也没有关系,我自己看,当然,这是最初的想法,后来我就变了。 之所以说是感言加道歉,其实最主要就是道歉。 自认为能读书就能写书,现在看来,那岂不是天下人人可写书?笑谈。 在没有读过一本网文的情况下,动笔在网络上发表小说。 是对自己,对读者,对官网的不负责任。 首先,我需要向自己道歉,自认为抒发情怀没有一个人看也无所谓,但自己没有做到。 没有人看自己心情很低落,自己欺骗了自己。 自欺欺人,说的就是我,好在自己最后心态调整过来。坚持把作品写完了,没有半途而废。 写不完也没啥大事,读者只有我和我妹妹。 其次,向读者道歉,自己写的东西很水,应该说特别水。 一开始还是占用了部分读者时间,还好,番茄读者都很有素质,没有骂我,也有可能我不值得一骂。 后来没有读者了,我心情多少还平复了一点,毕竟后期,看两眼就走,对我刺激可不小。 最后,向官网道歉,网络小说发表平台是经营行为。 企业需要盈利,作者需要收入,而我却占用资源抒发情怀。 情怀抒发到一半,还希望有人看,自己能挣个三毛五毛的。 不要脸之程度可谓登峰造极,脸皮之厚,可做鞋底。 这种作品官网和编辑都能让我发完,表示万分感激。 道完歉了,我还想表个态,按网文作者的说法,我扑街了,而且扑的很惨。 不过我可没准备停,继续写,下一部作品可不是抒发情怀,也没那么多情怀。 最近我看了一些网文作品,才知道网文的特点与魅力。 作者作品好,除了文学功底,文笔魅力,套路精深,脑洞大开之外,还有就是他们对读者负责。 而我的作品什么都没有,还是对自己负责,谁看,除了我看谁看。 最近我准备新发一部作品,虽然本人能力有限,但这次一定本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去写。 尽量不浪费读者时间,不浪费官方资源,不乱抒发该死的情怀。 如果写的还可以, 官方再给点量,说不定能挣俩小钱,嘻嘻。 如果写的不好,你们就当这个作者有毛病,扑街扑上瘾了。 行了,就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