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岐国开始》 第1章 戴镣铐的雕像 哆哆-笛莎走下舷梯,立刻被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雕像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温格斯星人类的雕像。 哆哆-笛莎启程前,归零者已经把这个四级文明的所有知识都存储到了她的记忆袋里了,所以她知道,温格斯人的感觉器官都集中在头部和面部。这尊雕像的感觉器官排列得十分和谐,给她一种难言其妙的美感。 雕像的头发长长的垂下来,一直垂到直立的下肢尽头。上肢中间有一个充满韵律的折弯,端部扁平,长出来五根细小的触肢。在扁平状器官与上肢交接的地方,那个稍微细小一些的位置上,各套着一个圆环,中间连着一条铁链(在每个文明的初始阶段,铁链都是一种常见的工具),将两根上肢绑在一起。 恒星的光从两个天文单位之外衍射到这个行星上,柔和得像她故乡的沙海。从雕像身后倾泻下来,使他有了神性的光辉。 她一下子爱上了这个地方。 长老们迎了上来,感觉器官的排列组合一致,细节上各有不同,但都很和谐,都充满了韵律的美感。 为首的长老微微欠身,声音温润平和,翻译器忠实的模仿着对方声音的振动频率:“欢迎肯坦星来的使者。” 哆哆-笛莎为了这次出访临时搭建的语音输出模块移动到正前方,发出一阵硅基生物才有的叮叮咚咚的声音,翻译器忠实的模仿着她的频率:“伟大的文明,原谅我冒昧来访。” 为首的长老:“您的文明是银河星盘第三悬臂上最璀璨的宝石,您能屈尊探访温格斯,是这颗星球的荣幸。” 哆哆-笛莎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翻译器翻译为愉悦的笑声。 长老们都笑起来,披散的长发扬起来,像波浪一样在柔和的光线中摇曳。 哆哆-笛莎伸出一根前肢,指向那尊雕像:“请原谅我的冒昧,可以问一下,为什么雕像的双手是绑缚着的?” 长老:“我们的文明,与贵文明相差了三个等级,对这个宇宙的规律,认识还极其有限。然而,在启蒙纪元,我们的先祖,觉得自己是这个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这双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后来,觉醒纪元的先祖们意识到,我们的文明在这个宇宙中,只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就立起了这尊雕像。这双戴着镣铐的双手,是为了警醒我们这些后人。” 哆哆-笛莎发出一阵细沙流动的声音,翻译器表达为一声叹息。“在那个蒙昧的时间泡里,每个所谓的文明都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孽。三级文明之下,据我们所知,只有贵文明停止了对规律的探索和利用,转向探索宇宙本身的意志。这也是我破例来到你们这里的原因——冒昧了,这不是对贵文明的傲慢,而是恰恰相反。” 长老们深深的看向她,视觉器官深邃得像银河系中心的黑洞,不,甚至比那里还要深邃,那里她去过。 一名长老说:“尊敬的使者,请进殿内细说,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 高大的宫殿内,是一副全息银河系星图,无数身披长袍的温格斯人围坐在大殿四周,飘扬的长发彼此链接在一起。 哆哆-笛莎一眼就看出了星图的几处错漏,但她没有出声。都没有意义了,三维空间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在一间也许是议事厅的房间里,金色的哆哆-笛莎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异色。白色的墙,白色的袍子,白色的头发。 “宇宙正在死去。”她说,叮叮咚咚的声音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庄严肃穆。“膨胀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光速,熵增不可逆转。” “我们刚刚进入了启蒙纪元。”一位长老说。 带来消息的哆哆-笛莎听懂了长老的自嘲,但没有回应。 “归零者已经打开了第九个维度,最后的两个维度只能在重启时才能打开。”叮叮咚咚。 “那是神级文明,既然是他们论证过的,我们并不怀疑。”另一位长老说。 “重启需要找回这个宇宙的物质总量,天知道这个误差值是多大,只能尽力去找了。”叮叮咚咚,“归零者告诉我说,贵文明已经打开了第四个维度。我这次来,是想知道,贵文明有没有从这和宇宙带走一些物质,另外建立小宇宙。” 为首的长老说道:“那曾经是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终极追求,但是后来,正如您看到的那样,我们绑起了自己的双手。”他长长的雪白的头发扬起来,在头顶上方蜿蜒起伏,如同美丽的乐章。 “我们打开第四个维度纯属偶然,”又一名长老说,“只是冥想的意外产物,几个科学院的孩子做过几次实验,都不大成功。” “不大成功?”哆哆-笛莎发出嗡嗡的声音。 先前那位长老平静的说道:“我们的科技水平,对于您来说,大概相当于孩童的游戏——哦,尊敬的客人,我并没有字面以外的意思。” “请不要这样说,”哆哆-笛莎的翻译器声音诚恳,“温格斯文明在这片宇宙中是最受尊重的文明,在其他文明忙着向外扩张的那些时间泡里,只有贵文明率先转向内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归零者也是贵文明的学生。” 那位长老坦然笑道:“您过誉了。” 为首的长老说:“宇宙很大,生命更大,光锥之内即是命运,各有各的光锥而已。那几个科学院的孩子试着在一根时间轴上操控第四个维度,但最终只能以观察者的身份看到过去的某一个片段,不能加速也不能减速。而且,连续两次以上的观察,还会随机扰乱时间轴上的某些意识流,带回去个别随机的意识。” 哆哆-笛莎像是见了游戏的孩子,狡黠的笑了,当然,温格斯人无法分辨这一点。“可以看看吗?”她问。 “当然。”一个长老说着,扬起了她的长发,一根根插入墙壁上细密的小孔,四壁和天顶都消失了,他们仿佛身处一个绝对纯粹的空间。但哆哆-笛莎知道,她们一直在这间屋子里。 第2章 李耳,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 幽暗中亮起了光,一个简洁的小星系出现了,只有一颗e等恒星,和八颗小行星。 一个长老说:“观察会对对象产生扰动,所以我一直避免对温格斯的观察。您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先祖三十万个时间泡之前的流放之地。” 哆哆-笛莎说:“这个小星系,好像是第四旋臂上的一处蛮荒之地。” “是的,”那长老答道:“启蒙纪元后期,殖民先驱中,有一些人感染了阴暗的意识,产生了等级观念,并主动隔绝了与整体的链接,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他们最终被剥夺了头发的链接功能,流放到这个小星系的第三颗行星上。”他停顿了一会儿,其余的长老都没有接话,似乎对那段历史不忍重提。 哆哆-笛莎温和的说道:“启蒙纪元是这个宇宙最黑暗的一段历史,很多文明在纪元后期自我毁灭了,最终没有进入觉醒纪元。贵文明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在那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先前那位长老摇头说道:“这个选择也不一定正确,流放的那些人的后代,在原罪上衍生出了更多的罪,以自相残杀为乐。七万个时间泡过去了,没有一位先祖遗民符合接引归来的标准。” “我们的流放行为,反而对那颗星球的原住民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为了给流放者尽量创造一个能够生存的环境,那次行动,改变了该行星的大气结构,这使一些本来有可能进化成智慧生命的物种停止了进化,这对他们,对这颗美丽的小行星,是不公平的。”长老叹息一声,指了指第三颗蓝色的星球,“不久前,这颗星球寂灭了。因为我们的傲慢和所谓的仁爱,这片荒漠中最有可能孕育出文明的种子风化了。” “那么,”哆哆-笛莎问道,“现在还能从第四个维度观察这颗星球吗?” “可以的。”一个长老说着,扬起一缕头发,拉近了那颗蓝星,一根时间轴同时出现在下方。“对于我们的光锥来说,这段历史已经在光锥之外,结局已经注定,不会再有更改。您可以随意翻阅。” 哆哆-笛莎金色身躯的某个模块启动了,一缕柔软飘逸的光缓慢的伸出来,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坚硬的硅基生物能做到的。这缕光轻轻的点在时间轴接近末端的某处,蓝星表面迅速放大。 哆哆-笛莎首先看到的是凌乱的射线在海洋中沸腾。她是硅基生命,对元素的放射和衰变尤其敏感。 一个长老解释说:“这是先祖后裔其中的一支,自称<尼哄>,正在向海洋排放核废料,这是自杀的一种形式。这个地方,曾经爆发过两次更为剧烈的核辐射,现在他们正把这种辐射扩散到整个星球——报复,正是先民们黑暗的原罪之一。” 哆哆-笛莎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翻译器没有翻译。她拨动星球,看向一片蓝色海洋边上的暗黄色大陆,那里,一些飞行器携带着硝基物质,在对方(也是同类)的密集处撕开空气制造爆炸。 刚刚那位长老神色木然:“这是另一种常见的自杀方式,从原始先祖直到最后一代,从来没有停止过。所不同的,只是自相残杀的能力和规模。” 哆哆-笛莎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指着时间轴上的几个小红点,小心的问道:“那是什么?值得纪念的节点吗?” 一个女性长老说:“哲学院的几个孩子曾经先后去过那里,试图解救他们。”她指了指哆哆-笛莎刚刚翻阅过的那片大陆,“这是他们到达那里的时间节点。” 哆哆-笛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啊!贵文明的勇气和责任令人惊叹!请允许我代表肯坦人,明确的表达尊崇之意!” 她随意的操控着那束光线,在那几个小红点之后的某一个位置轻点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有两道看不见的意识流,刹那间跨过一千一百一十个坐标点,以光速逆时间长河而上,停驻在哆哆-笛莎点中的位置上,那是第三个哲学院学生到达那里之后的第九百一十三个时间节,蓝星纪年公元913年。 哆哆-笛莎随机转动蓝星,观测模块的注意力停留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即便如此荒凉,这里仍然有战争,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一个年轻的温格斯后裔,骑坐在一只暗红色的四肢生物身上,正举起刀,和他的同类们向另外一群同类冲杀过去。 哆哆-笛莎看向其他地方,那里有更大规模的自相残杀,有剧烈的氧化反应发出的红光和黑烟。她无意识的翻阅着这些古老的资料,无数条柔软飘逸的光线从她金色的躯体上伸展出来,随机点击在蓝星的任意一点上。 为首的长老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良久,哆哆-笛莎收回了所有逸散的光线,旋转着的观测模块也停了下来。输出模块发出长久的嗡嗡声,叮咚声响起:“光锥之内即是命运——这句话是从贵文明开始流传开的,从科学角度来说,也许有一天,贵文明也会发现这并不准确。可是在哲学意义上,这句话应该一直留存到重启之日。”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也许,归零者现在所做的事,和你们提到的那四个哲学院学生一样,最终都会徒劳无功。 现在我知道了,也十分确定,贵文明从来没有从这个宇宙取走过哪怕一个粒子,没有对重启造成丝毫影响。归零者和他们的追随者,都会感谢贵文明。 好了!我也该走了,该去拜访下一个文明了。临走之前,能告诉我那四个哲学院学生的名字吗?希望有机会带给归零者,他们都是拯救者。” 那位女性长老气息悠长的回答:“他们在这里的名字没有意义,在那颗蓝色星球上,他们有自己的名字,一直流传到了最后的时刻,我想,那些名字更有意义一些。 他们分别叫做:李耳,释迦牟尼,耶稣,穆罕默德。” 第3章 发懵的人和发疯的马 梦不知所起。 起初,那声音像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像是风吹过松林的涛声,然后声音大了起来,忽远忽近,像是狂风夹着暴雨,贴着湖面而来。 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劈下来,炸雷在耳边响起。李云峰猛的惊醒,只见一道白光直直的劈向自己的面门,他下意识往后一仰,耳听当的一声,头顶一轻,凉飕飕的,紧接着一阵剧痛像是击穿了脑仁儿,眼前血红一片。 我草,这是什么梦,这么真实的吗?! 出租屋的简易床上,白天努力讨好甲方爸爸一遍遍改方案,晚上兼职送外卖的社畜李云峰并没有从梦中惊醒。明天,也许后天,这座不大的小城里,应该会有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公司职员因超负荷工作,在出租屋猝死…… 但此时的李云峰并不知道。 二十八年来,他做过无数的梦。有些是不得不醒来的,比如大学毕业时,他的梦想是拿着百万年薪,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发号施令,这个梦在他毕业的第二年就不得不醒来。有些梦则是不愿意醒来的,比如前几天,他还梦见大学时的女朋友了,她也从她的梦中醒了过来,重新回到他身边,褪去一身的骄傲,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手鬼鬼祟祟的滑向她依然纤细的小腰,正是箭在弦上的紧要关头,该死的闹钟却吵醒了难得一遇的美梦。 但现在这个梦,实在是太荒诞了! 骨箭迎面射来,后仰动作救了他的命,当的一声是箭头射落头盔发出的脆响,骨质箭头碎裂开来,崩破了他的额头,鲜血流下来遮住眼帘,世界一片血红! 雨声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呜呜哦哦”的野兽般的咆哮声,数十骑高举马刀的骑士呼啸而来,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李云峰还处在强制开机的懵逼状态,陡然觉得上半身猛地后仰,下半身就窜了出去。他用力一挺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骑在一匹马上,那马跟打了鸡血似的,随着它的战友们迎着对面的骑士就冲了过去,哪里管得了马上的人?他惊恐的怪叫一声,四仰八叉摔下马来。人还未落地,身边数十骑冲了出去,其中一人百忙中扭头看了一眼摔下马背的倒霉蛋,惊叫了一声“浩哥儿!” 两队骑士一个对冲,硬碰硬撞在一起,旋即交错而过,几匹空马斜刺冲了出去,马上的骑士不见了。只是这么一来,双方就像是交换了场地,而李云峰就跟留在己方的国足守门员一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冲过来的那队人马划了一道弧线,从距离他二三十米的位置擦了过去。马蹄声隆,大地震颤,李云峰忍着后脑刚刚磕出来的大包带来的疼痛,勉强坐起身,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睁眼看去。正好看见队尾的骑士直直朝他纵马冲来,手中一柄狼牙棒向侧下方斜斜伸出,看样子是要借着马的速度,不费一丝力气的把呆坐在地上的这个倒霉蛋开了瓢。 刚被强制开机就遭遇一连串变故的李云峰哪里来得及作出半点反应?眼见得冲来的骑士越来越近,头顶的一串串小辫儿上下飞舞,半身皮袍泛出油亮亮的光来,一根乌油油的狼牙棒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匹空马四只蹄子各跑各的,发了疯似的窜了出来,一个趔趄,莫名其妙的摔倒在那名骑士的马前。同样是马,对方的马显然没有预判到这匹疯马的行为如此怪异,战场上碰瓷儿? 所以,它被绊倒了,这连累了它的主人,马上的骑士显然也没有料到战场上还有碰瓷的马,并没有控缰。所以,他也措手不及的栽下马来。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栽下去的位置,正是那个一脸呆蠢模样的倒霉蛋,而那个半坐在地的倒霉蛋,刚刚抹过脸的左手悬在胸前,右手撑在地上,要死不死的,竟握着一把刀,刀尖直直的朝向自己。 “噗”的一声,刀尖从那个满头小辫儿的不知名骑士后心冒了出来。这要是给真实的李云峰来做,慢说敢不敢捅这一刀,即便是敢,也断无这等力气捅对方一个透心凉。只因这时候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样,手中的刀一直紧紧握着,刚才撑着坐起身来时,也没放开,而且由于向下用力,刀柄往下压住,刀吞口成了一个支撑点,刚好使得刀身斜斜向上,这才一击毙命。 脏辫儿汉子的狼牙棒擦着李云峰的头顶砸在地上,棒上的尖刺刮下血糊喇滋的一片头皮,痛得他大叫一声,刚一张嘴,一口腥辣液体就灌进嘴来,那脏辫儿汉子心口被捅个对穿,血从嘴里冒出来,正喷在李云峰脸上。这下他再也受不了了,奋起全身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连滚带爬逃了开去,一边哇哇大叫,一边乱蹦乱跳,试图从这个刺激的过份的噩梦中醒来。 然而并没有,他没有像之前做噩梦时那样醒来。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他不知道自己是像盗梦空间那样被困在了某个梦中,还是像黑客帝国那样,被切换了程序,又抑或是像当下流行的穿越剧一样魂穿了。 一切都太真实,头上的剧痛一阵阵传来,梦里绝不会有这般真实的感受,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潜意识会启动防御机制,促使身体从梦中醒来。 这些念头像一团乱麻,在李云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被另一幕奇景分散了注意力:那匹先是害他摔了后脑勺,后来却又救了他一命的马,此刻正在发了疯似的乱蹦乱跳,四只蹄子上下翻飞,各行其是,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竭尽全力的人立起来,却又一遍遍的摔倒,摔倒后就像是肚皮朝上的乌龟,马头拱地,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再次乱七八糟一顿扑腾,又再次摔倒。 战斗结束了,两次对冲,各有伤亡,彼此都没有过多纠缠,那一哨来历不明的人马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留下十余具尸体。这边不到二十人的队伍,阵亡两人,伤了几人。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命令道:“打扫战场,都手脚快点,怕是要下雨了!”转头对一个方脸士卒说道:“你去那边看看,李鹏浩怎么回事?”说着朝正发着疯的一人一马扬了扬下巴。那方脸士卒应了一声,拨转马头,驰了过去。 李云峰先是被强制开机,接着被骨箭伤了额头,再是仰面摔下马。后脑勺磕出老大一个包来,紧跟着是狼牙棒梳头刮去一片头皮,一颗脑袋连续三次外部物理伤害,内部精神伤害,此时还没爆头,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体验,这时候也没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地,看这不远处再一次以头拱地试探站起来却没有成功的疯马,双眼一片茫然。 第4章 "S O S" 方脸士卒隔着几步远下了马,看了一眼满脑袋是血的李云峰,又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那匹马,回头笑问道:“咋滴?被这娘们儿坑了?” “娘们儿?”李云峰茫然的眼神中露出几分疑惑,猛然意识到,这位仁兄可能指的是那匹马,原来那是一匹母马。在他看来,应该觉得是坐骑突然受惊发疯,把李鹏浩颠下马,害得他险些丧了命。 李云峰没有说话,此时的情况,他任何背景信息都没有,对自己所处的境地一无所知,闭嘴最保险。 那方脸士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血脑袋,看到血糊糊的脸上一双眼睛还能眨巴眨巴,放下一半心来,随口问道:“别的地儿受伤没有?” 李云峰摇了摇头,眨巴眨巴眼睛。 那方脸士卒站起身来,伸出手,李云峰会意,伸出手握住,借力站了起来。方脸士卒松开他,看他能自己站稳,便转头走向死不瞑目的小辫儿汉子,抬腿踢了一脚,伸手拔出了尸体胸口的那把刀。蹲下身在那尸身的怀里掏了掏,只掏出一把寸余长的物事,啐了一口“晦气”,随手抛给了李云峰,漫不经心说道:“没给咱永泰军丢脸,好歹宰了个蛮子。接着!” 说完提着刀,朝发完了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大喘气的“娘们儿”走了过去,扯起它一只耳朵凑近了看,然后是另一只。两只耳朵看完,他嘟囔了一句:“没虫子啊,还真发了疯不成?”随即转过头,朝李云峰喊了一声:“喂!浩哥儿,你这马疯了,宰了?” 李云峰接过方脸士卒抛过来的东西,那是一把小刀,寸许长,套着乌油油的小小刀鞘,看不出材质,十分普通。看起来应该是游牧民族随身携带用来剥皮吃肉的日常用具,不值钱的玩意儿,难怪那方脸士卒说“晦气”。 听到方脸士卒问他要不要宰了那匹马,李云峰下意识的答道:“别!”一个字出口,立刻闭嘴,生怕多说一个字露了马脚。 那方脸士卒只道他是受了伤说话吃力,也没在意。拄着刀站起来,调转刀身递还给他,笑骂道:“浩哥儿对这娘们儿还挺怜惜啊!不怕园子里的姑娘们吃醋?”李云峰装模作样的笑了一声,牵动头上的伤口,立刻又龇牙咧嘴起来。 方脸士卒笑道:“你这个伤老子也不会裹,等会儿叫小林子给你瞧瞧,没破相就好,不然园子里的姑娘们可要伤心一阵子了,哈哈!嗯,我去那边瞧瞧,看能不能捡个漏儿,你看看马,手脚快着点儿,不行的话宰了算了,马多得是。”说完指了指周围散落十几匹马,那都是刚才战死的蛮子们留下的。 方脸士卒捡漏儿去了,李云峰拄着刀,蹒跚走到那匹马跟前蹲下,看向它的眼睛。马头侧躺在满是沙砾的大地上,朝上的那只眼睛愣愣的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如果这是一只人的眼睛,李云峰可以断定,那眼神流露出来的只有一种情绪——生无可恋。但这是一只马眼,李云峰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动物眼睛的经验,所以不敢确定。 他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同样生无可恋的语气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但愿这只是一个梦!” 那只漠然的马眼里,突然射出奇异的光来!有惊诧,有疑惑,有欣喜,有愤怒。李云峰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复杂的神情,更遑论这些神情是在一只马眼里闪现?一时之间,他觉得这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是接下来,那匹马猛的抬起头来,用力盯着李云峰,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李云峰错愕的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心里暗暗叫苦,深怕这“娘们儿”又发起疯来。 那马跪起一只前腿,用力挺了挺脖子,撑起另一只前腿,再一挺身,昂然站立起来。李云峰刚想赞叹一声,那马却破了功,左右晃了晃,四只蹄子眼看着又要各行其道。 李云峰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那马低低的嘶鸣一声,似乎十分焦急。四蹄岔开,好像用了极大的力量,终于才使得自己站稳。只是这个站姿,与优雅神俊毫不沾边。 那马似乎是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颤颤巍巍的用三条腿站稳身形,伸出右边的前腿,在地上划拉起来。李云峰不敢过去,只好看着,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摔他一跤又救他一命的“娘们儿”。 李云峰是鄂省人,只在某些景区里面见过真正的马,驮着人有气无力的溜达一圈,不足十分钟就敢收费二十元。那些马儿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水土不服,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龙马精神是半点也谈不上。品种估计是蒙古马,个头儿都不大。而眼前这匹马,肩宽背阔,身材修长,肌肉强劲有力,肩高目测足有一米五,真正称得上高头大马。更难得的是暗红色的皮毛细密,隐隐泛出缎子一般的毫光,平添几分高贵。 在他仔细打量这匹马的时间里,那马一直在地上划拉的右前蹄停了下来。它后退几步,看向李云峰,脖子朝刚才划拉的地面一摆,示意李云峰过来的意图十分明显。李云峰心里打了个突,犹犹豫豫的看着那双充满灵性的马眼走过去,往地上一看,只觉得脑海里陡然响起一记炸雷,一阵头晕目眩:那地上赫然划着三个字母 “s”! 天色暗了下来,大雨将至,一队骑士行色匆匆。领头的是一员四十开外的校尉,甲胄铿锵,兜鍪上一枝红缨,随着策马打浪的身形上下飘飞。身后跟着十几人的队伍,清一色乌亮亮的锁子甲,配腰刀,荷弓箭,头戴兜鍪。只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头缠白布,裹得跟个印度阿三似的小兵,骑一匹四条腿迈得乱七八糟的红马,勉勉强强缀在最后。旁边一骑马上,方脸士卒一脸无奈,压缓脚步照看着。 那个像印度阿三的倒霉蛋,正是李云峰,不过现在,他叫李鹏浩,是这支斥候小队里的一名小兵。 半个时辰前,冒牌军医小林子给他草草清洁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就变成这副尊容了。好在没有破相,用方脸士卒石成恩的话来说,园子里的姑娘们不用假意伤心几天了。 可是大伙儿的心却渐渐狐疑起来,问题在于,这个平时像个话唠喋喋不休的小子在小林子粗手粗脚给他收拾伤口时,竟然一声不吭,换做是平时,哪怕是擦破指甲大一块皮,这小子也能大呼小叫一番,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这回头上伤得跟个烂羊尿泡似的,捡了条命回来,算是大难不死,竟然默不作声。 小林子心中诧异,随口跟他搭了几句话,发现这小子竟不认得他了,又叫了几个袍泽过来试探一番,起初大家以为这小子又在作妖,直到那校尉头领走过来,李云峰还是一脸茫然,透露着几分畏畏缩缩,竟然也是叫不出他的名字来,大家这才意识到他确实是出了点毛病。 第5章 我是谁,我在哪? 头领是从八品的御侮校尉,名叫黄雄华,平日里不苟言笑,十分严厉,大伙儿都怕他,无论如何,开玩笑也不至于开到他的头上。 黄校尉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李鹏浩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李云峰小声答道:“二。” 黄校尉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兵,问:“他是谁?” 李云峰茫然摇头。 黄校尉又问:“你是谁?” 李云峰答道“李……”刚说了一个字,陡然警觉,把“云峰”两个字咽了回去,无缝衔接的“李……李……”了起来。 黄校尉眼里的小惊喜一闪而逝,倒是他身后的方脸士卒满眼期待,见他还在“李……李……”,实在忍不住了,一跺脚,急道:“哎呀,浩哥儿,你叫李鹏浩啊!我是石头啊,石成恩!你不记得啦?这是我们头儿,黄校尉啊!”他指着围过来的袍泽,一一叫出名字来,急切的想要唤起这位头上伤得很重的兄弟的记忆。 李云峰看着每个人眼里的期待和关怀,一边呆滞的点着头,嗯嗯啊啊的回应着,一边暗自猜想,这位李鹏浩看起来平时人缘还不错啊。唉!这个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被我“魂穿夺舍”了,只能先这么假设了。别人穿越也好,夺舍也罢,不都是要出现记忆融合的桥段么,我怎么就这么悲催,这跟开盲盒似的,完全没底啊!我是谁?我在哪? 一转头看到“娘们儿”,又暗自庆幸,还好不是夺了一匹马的舍,不然的话,不仅变成畜牲,还得日日被人骑。刚才时间太紧,马又不会说话,对这个划出“s”的“娘们儿”,他还没搞清楚状况,能肯定的是,这匹马的身体里,一定藏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 黄校尉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士卒们,沉声说道:“看起来,李鹏浩这是失了魂,回头找王道长瞧瞧,说不定过几天就没事了。”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天幕上,乌云滚滚而来。他大声命令道:“上马,立刻回城!” 石成恩和小林子扶着李鹏浩上了马,那马狂躁不安,似乎不愿意让他们靠近。石头担心的说道:“浩哥儿,换匹马,这马不能骑了。” 李鹏浩摇了摇头,道:“不用换了,我去跟它说说。”石头一愣,心道,这小子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偏还记得装逼,你去说说,你说说它就听你的不成? 李鹏浩靠近那马的一只耳朵,轻声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搞清楚状况再说。我们得跟他们一起回去呀!” 那马打了个愤愤不平的响鼻,站定不动。石成恩和小林子对望一眼,都有几分惊奇。他们没有听到李鹏浩对马儿嘀咕了什么,但这匹马听了他的嘀咕后的反应是实打实的,确实是安静了许多,看样子问题不大,于是再次扶李鹏浩上了马。 李鹏浩发现自己对骑马这件事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一跨上马鞍,就觉得自己的双腿跟长在马身上似的,十分契合。看来这具身体的本来技能还在。这也很好解释,有人称为肌肉记忆,有人称为潜意识记忆。就像一个会游泳的人,即便几年不下水游泳,一旦下了水,并不会因为忘记了这个技能而淹死。开车也是一样,哪怕几年不开车,再次坐上驾驶位,也是能开的,只是比较陌生而已。当然,还有一种开车,哪怕是第一次,也不存在不会的问题。 想到这里,李鹏浩突然对胯下的“娘们儿”疑惑起来,照理说,奔跑行进是马的本能,即便是换一个灵魂,身体的本能应该还在呀?就像他,骑马这种后天习得的技能都还在,这马怎么可能不会走道儿了呢?心里想着,手上下意识扬起马鞭,轻轻抽了一记马屁股,不想那马就跟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摸了臀儿的女孩子一样,触电一样的一声嘶鸣,收臀踢腿,差点把李鹏浩颠下马去。 边上的石成恩惊叫道:“浩哥儿,这马不能骑了,你还是换一匹,蛮子的马都带着呢。这马疯了,回头送去山丹军马场,看能不能做一匹种马,不行的话只好宰了。” 李鹏浩摇了摇头,头上包扎的料很足,这一摇头,居然带着点惯性。讪讪道:“我再试试,不行就照你说的办!”说着轻轻一夹马腹,同时勒了一下缰绳,这个自相矛盾的命令警告意味十足,那马渐渐安静下来,但李鹏浩还是能感觉到,那马似乎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 好在是在接下来的行程中,那马的步子渐渐正常起来,速度也渐渐快了许多。李鹏浩马术精湛,那马本又神俊,这一来,一直担心着的石头放下心来。 风有些大,一路疾驰,士卒们都不说话,只偶尔发出“驾,驾”的策马声。李鹏浩暂时不用跟“娘们儿”较劲了,也不用跟其他人说话,于是一边策马飞驰,一边打量起周遭环境。脚下的大地像是沙漠化严重的草原,一望无际,零星的长着些矮草,紧贴着地面。远处有高高低低的天际线,不知道是山脉还是丘陵,在愈发阴沉的天色中看不太清楚。 单从地貌来看,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下意识觉得,这里应该是北方或者西北,可能是靠近蒙古草原或者西部戈壁的某处。 于是李鹏浩又把目光看向了自己和前面那些士兵的盔甲。他不是军事爱好者,对各个时期的战甲和服饰没有什么概念,至于从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那些古装,还是算了。苦笑了一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古代。因为大家都没有配枪,打仗杀人不用枪,只能是冷兵器时代了。 黄校尉得知李鹏浩一人一马行动不受影响后,暗暗加快了速度,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躲过这场雨。浓黑的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翻滚不休,银色的闪电在云层间明暗闪烁,雷声闷沉,像是另一群骑士在头顶策马奔驰,但一直没有炸雷响起,也没有闪电劈下来。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在迷彩色的大地上砸出一个个细密的小坑。黄校尉的声音从队首模模糊糊的传过来:“慢行!” 队伍慢了下来,大家都不再催马。李鹏浩心里对这位黄校尉多出几分钦佩。如今这种情况,躲是没地方躲,反正是淋着雨了,如果快马加鞭,地面突然多出来的雨水有可能导致马失前蹄,不如慢行以策安全。 又行了不知多久,就在李鹏浩感觉头上浸了水的布条越来越重,快要顶不住的时候,雨幕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面城墙,他们驰去的方向,正对着墙上凸出的一个半圆形拱起,当面有一个门洞。由于视线不好,左右看不清城墙的两端,不知道这城有多大。 第6章 欠了一屁股债 奇怪的是,黄校尉并没有驰向那个门洞,而是远远的向右一拨马头。顺着城墙驰了约莫二里地,城墙转弯了,黄校尉向左转向,顺着城墙又驰了一阵。刚刚因为转向转得比较早,李鹏浩没有看清楚,这会儿才看到,顺着城墙,居然还有一条护城河。雨雾蒙蒙中,他看到不远处的城墙上又有一个半圆形的凸起,这回,黄校尉率队驰向了城门,马蹄声陡然响亮起来,那是踏上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守城的士兵显然与黄校尉是相熟的,但还是验过了腰牌才放行。黄校尉一马当先入了城,十几骑依次跟上,李鹏浩经过那两个守城兵的时候,左边那位看到他头上缠得密密匝匝的布条,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不禁笑道:“哟,浩哥儿居然受了伤了,不要紧?” 看来这李鹏浩人面儿很广啊!一旁的石头代答道:“他记不起你是谁啦!不过你欠他的银子,老子替他记着呢!休要赖账!”那守城的小兵张口结舌,愕然的看着一行人进了城,驰向军营方向。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加上雨雾蒙蒙,李鹏浩并没有看清城内的景象,跟着队伍径直驰向一道长长的围墙,想必那就是军营了。进了辕门,他发现军营的校场很大,营房却不多。 黄校尉并不下马,对迎过来的一名小校吩咐到:“去找王道士,就说浩哥儿像是得了失魂症,请他赶紧过来瞧瞧。”那小校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黄校尉又转身对军士们说道:“你们各自收拾,我去一趟将军府。林子玉,石成恩,你们两个照看一下李鹏浩。”众人轰然应是,这才纷纷下马。李鹏浩忍着头痛,双手抓住鞍鞯,撅起屁股往马下爬。一双大手扶住他,是石头。小林子牵了他们三人的马,往马厩走去。 黄校尉驰马出营,向东沿着泥泞的街道行了里许,来到一处府邸。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永泰将军府”五个大字。守门的小校显然也是认识黄校尉的,见他冒雨前来,知道有紧急军务,当下就有一人为他撑起一把大油伞,引着进了府门。 将军府是一个四进的院落,前院空无一物,只四面围墙,看起来像个演武场,容得千人大小。进了二门,两人向左边厢房走去,来到一处立着两个守卫的门口。此时已到掌灯时分,屋内却并没有点灯,厢房内一片昏暗。一个守卫朝门内一拱手,报道:“曾将军,黄校尉回来了。” 门内传出一声:“叫他进来。”声音似乎十分疲惫。黄校尉湿淋淋的进了门,行了一个军礼:“曾将军,我回来了。” 隐约一张大案,大案后坐有一人,模模糊糊看不清脸。那人问道:“有情况?” 黄校尉肃然答道:“曾将军,遵您的将令,属下率永泰骑兵营一十八人,出永泰城,先向北到兔予头,后向西到官草,最后往南到了白土梁,共巡检四日。北方和西方都没有异样,今早从白土梁返回时,巳时十分,遇到一队吐蕃游击。” 大案后的那人听到吐蕃游击,猛地站起来,顿了一下,砰的一拳砸在案头,闷哼一声:“哼!这帮蛮子,终究是忍不住了!”说着绕过大案,走到黄校尉面前:“详细说说。” 黄校尉于是把对方的人数,战力,装备,马力等情况说了一遍。那曾将军听了,说道:“吐蕃蛮子上半年一直没有动静,听说他们也在打仗争地盘。你们此番遇到的蛮子,极有可能是蛮子的斥候。须得通知各营,加强戒备!” 黄校尉抱拳答道:“是!” 曾将军又问道:“我们的人呢?可有伤亡?” 黄校尉答道:“有两个弟兄战死了,还有几个受伤的。其中有李鹏浩,他脑袋差点开了瓢,不知怎的,像是失了魂一样,连我都不认得了。” 黄校尉明显提起李鹏浩,倒不是因为这个人得了失魂症,而是这个人以前是曾将军的亲兵,曾将军对这个人,似乎有特别的关照,又不愿意表露出来的那种。 果然,他听到曾将军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些牙疼似的说道:“战死的弟兄好生葬了,都是好男儿,可惜生在了乱世啊!受伤的弟兄好生医治,明天我去看看。你先回去,洗换一下,别伤了风。叫传令官进来!” 军营里,白天巡守和训练的士卒们陆续回了营,闹哄哄的热闹起来,听说黄校尉带队回来了,不时有人过来探望,对战死的两个弟兄唏嘘一番,马上就转到调戏李鹏浩的乐趣上来了。李云峰发现,这个大名唤作李鹏浩的原主,如果不是一个显眼包,就必是一个大英雄。不过从袍泽们的嬉笑来推测,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一个鹰钩鼻子的小兵猥琐的笑道:“浩哥儿,你别的可以忘,但你借我的二两银子可不能忘啊!我还指着你还了我,去找你的相好儿怀玉姑娘喝花酒呢!” 另一个娃娃脸的小兵也附和道:“对对对,欠我的三两也莫要忘了,我也要去找你的相好儿妙妙姑娘和喜儿姑娘,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一一报出李鹏浩所欠的账目来,都是要讨了债去找他的相好。账目越来越多,数额越来越大,相好儿却翻来覆去就那几个。 李鹏浩直听得目瞪口呆,来到这世上,第一桶金没撅着,反倒欠了一屁股债,天理何在啊!陡然看到那鹰钩鼻的小兵一脸偷笑,跟又联想到进城时,石头对守城门的小兵说那人欠着他的账,这才警觉这帮兵痞大概是在趁机赖账,还要倒打一耙。他决定冒一次险。 他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也不知道平日里跟这些人说话是个什么风格,只能以最保险的语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弟兄们啊!我虽说忘了一些事儿,可是不瞒大伙儿,偏生你们欠我的账记得一清二楚,你…”他指了指那鹰钩鼻,“欠着我二两呢!”又指了指那娃娃脸道:“莫想赖账,五两银子拿来!” 那娃娃脸大吃一惊,急道:“不是五两啊浩哥儿,明明只欠着三两好不好,你莫要讹我!” 李鹏浩心中大喜,又把手指向了另一个大高个儿,那人一见他指向自己,毫不犹豫的一转身,大声说道:“走了走了,开饭了开饭了!”众人一哄而散,却不巧把一个正跨了一只脚进门的人挤了出去。 门口那人让过一众兵,这才重新跨进门来,身后跟着黄校尉派出去的那名小校。李鹏浩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穿一件层层补丁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袍子,头上一顶帽子他碰巧认识,可以确定那是一顶“混元巾”,所以这个人应该就是“王道长”了。 见那道人进来,一直守在身边的石头连忙起身叫了一声:“王道长。” 第7章 祸兮福所倚 王道长点了点头,径直朝他们走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先是拨开李鹏浩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那一脑袋的伤。头皮上的毛细血管并不多,沿途淋雨,包扎的布片形同虚设,血迹早被冲了个干干净净,这时候伤口处只露出白生生的头骨来,额上一处半寸左右,竖着开口,像是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煞是骇人。头顶三处伤,都是被狼牙棒的尖刺刮出来的,长短不一,也是皮开骨露,只是有头发遮着,倒不那么吓人。后脑勺只肿起老大一个包,皮倒是没破。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李鹏浩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显然,请他过来的小校跟他说过情况了。 李鹏浩心道,搞什么鬼,都问这个数,都这么二的吗?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二。” 王道长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李鹏浩不能说记得,只能说知道,因为石头跟他说过了,所以他答道:“道长,摔那一跤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之后的都记得。” 王道长再问:“连父母双亲也不记得了吗?” 李鹏浩心道,这我倒是记得,可说出来你们肯定不相信,我爸是个开货车的,叫李阳云,你们知道货车是个啥吗?只好木然摇了摇头。 王道长叹了口气,念道:“有无相生,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王道长说得好啊!”随着声音,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后跟着刚换了衣衫的黄校尉和一个年轻的校尉。屋内众人除了几个无法站起的伤兵,再就是李鹏浩以及王道长,其余人全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向来人抱拳行礼:“将军!” 石头拉了一把李鹏浩,终究是慢了半拍,只张了张嘴,没开腔。王道长仍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慢了整一拍,才从板凳上站起来,打了个道揖:“贫道见过曾将军!” 这个人正是这座城池的军政一把手,曾祥发曾将军。黄校尉离开后不久,他终究是心神不宁,那个失了魂的小子,他不得不担着干系。欣赏也好,恨铁不成钢也罢,其实都与这小子本人没有多大关系,只与他背后的那些人有关。如果真如黄校尉所言,这小子得了失魂症,还是要及早报去宫里才是。 第一眼印入李鹏浩的,是眼前这个人的服饰,他穿一件圆领宽袖的黑色常服,头戴一顶布帽,帽子当然没有帽檐,靠后脑勺的位置竖起一段半圆,两边没有帽翅。得了,这服饰他熟,承狄仁杰狄阁老的恩,以及那句“元芳你怎么看”的配图,他一眼认出这是大唐服饰。好嘛,终于在时间坐标轴上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这应该是唐朝!大唐盛世啊!大有可为呀! 见这位被人称作“将军”的大人物看向自己,李鹏浩按耐住心中的兴奋,学着抱拳行了个军礼,叫了一声:“将军!” 曾将军没有搭理他,招呼众兵士各自去忙,这才转头看向王道长,问道:“王道长瞧过了?如何?” 王道长苦着脸,说道:“依贫道看来,他头上接连受了三次伤,尤其是后脑的伤,看起来不重,实则后脑乃是魂魄寄居之所,怕是因这一撞,散了魂了。至于散了几魂,贫道道行浅薄,不得而知。” 曾将军点了点头。唐朝皇室自称道祖李耳后裔,奉道教为国教,道家常识妇孺皆知。关于三魂七魄的说法,是这个时代的基本常识,曾将军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李鹏浩,李鹏浩也迎向他的目光。眼前这人还真有几分像梁冠华扮演的神探狄仁杰,只是稍微瘦一些,脸长一些。不怒自威的神态却有五六分神似。 曾将军见他神色肃穆盯着自己,不禁暗自诧异,这小子之前可不是这样,以前在将军府做他的亲兵,每次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此时见他看自己的眼神,目光清明,神色庄重,似乎成熟稳重了许多。 转念间,想起刚才王道长念的那句道德经,于是向王道长问道:“道长,你刚才说,福祸相依,可有深意?” 王道长揖礼答道:“老君有云,人多知而奇物滋起。道家修的就是一个物我两忘,浩哥儿吃这一撞,了却了往日因果,焉知不是福之所伏啊?” 曾将军苦笑道:“道长说的是,受教了。他的伤,还请道长费心。” 转头对黄校尉说道:“让他好生将养,尽量多给他说说事儿,顺着点,看能不能让他回魂。有什么需要的,去将军府找袁参军要。哦,对了,你先前说他这次斩杀了一个蛮子?” 黄校尉于是把当时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在他看来,李鹏浩的刀真真儿的捅穿了那蛮子的胸口,不是他李鹏浩杀的,难道是那蛮子主动撞上去的不成? 曾将军的苦笑变成了欣赏,轻轻拍了拍李鹏浩的肩,说道:“好样儿的!失了魂,反而像个李家儿郎了,好生将养着,先把伤养好,丢了的魂儿,找得回自然好,找不回也罢,男儿丈夫,不必在意这些!” 李鹏浩看着眼前这位五十出头,貌似狄公的曾将军,听着他豪气干云的话,突然就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脊背一挺,蹦出一个字:“是!” 曾将军临行前,一一看望了另外几个受伤的士卒,嘉勉一番。最后总结发言:“儿郎们,你们此次巡检边境,孤军深入三百余里,查看烽火台十六处,安定了边民之心,功劳甚大!今日还斩杀吐蕃斥候七人,扬我永泰军声威,我会上表大王,给杀敌者记功请赏!明日起,你们放假三天!”众人一阵欢呼,纷纷谢过曾将军。曾将军这才在黄校尉和那位随身护卫的陪同下离开了。 李鹏浩注意到一个细节,刚才曾将军说“上表大王”而不是“上奏皇上”,这是很不合理的。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王道长从他随身背着的竹箱内取出来一套“医疗设备”。一卷麻线,一卷不知洗过几次的棉纱,几口针有弯有直,另有几个小瓷瓶。 王道长对石头几个说道:“浩哥儿头皮破了,得缝针。你们几个,给他把头发剃了。” 古人很少理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论起来,就只有佛家剃度时才有对头发动刀剪的机会,算是行业领先。不过这时候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第8章 酒精是何物 小林子找来一把剪刀,束起李鹏浩的长发,咔嚓一声齐根绞去,李鹏浩顿觉头上一轻,倒是轻松了些许。剩下的头发披散下来,他觉得此时的形象,应该很像民国时期剪去辫子的“革命党”。 绞头发的这一步没什么感觉,可接下来石头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他头皮上刮蹭的步骤实在骇人,伤口牵动,又流出血来,疼痛难忍,李鹏浩大声惨叫起来,第一次担任理发师的石头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一不小心,在这位兄弟头上再添几道口子。 这时候,营房的通铺上,另一个明显带着陕北口音的声音也惨叫起来:“额日你娘欸!疼啊~~”。这一下,石头也绷不住了,趁机住了手,两人一起看去,只见两个兵压住一个人,王道长的苦脸上神色狰狞,正在那被压着的人大腿上缝针。李鹏浩一个激灵,尼玛,这既不消毒又不麻醉,谁受得了啊!感染了不得要人命吗?想到等他剃完了头,也是一般遭遇,一颗心突突直跳。 既然确定了这是唐朝,那“麻沸散”的名字就不至于是个新词,为了自己接下来的遭遇,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没有麻沸散吗?” 王道长一边对付伤兵,一边没好气的答道:“麻沸散?浩哥儿好见识,那可是个稀罕玩意儿,贫道没有!” 完犊子了!李鹏浩不甘心的又问道:“那酒精呢?总该消个毒?”这回轮到王道长愣住了,停了手,那伤兵总算趁机喘了口气。 王道长一脸问号:“什么酒精?酒倒是有。消毒又是什么意思?你这小子失了魂不说,脑子里咋多了些新词儿?” 李鹏浩这才惊觉刚刚说错了话,也顾不得了,毕竟小命要紧,这要是糊里糊涂把脑袋整烂了,死的凄惨不说,大唐盛世还没见识过,岂不冤枉? 当下里把心一横,干脆耍了个赖:“道长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知道有个法子,可以减少伤口感…呃,那个不叫邪祟入体。” 王道长眼睛一亮,他幼年上山拜师学道,道家分支庞多,他们这一支是丹鼎派,与医道相亲。王道长二十岁下山游历,见多了人间悲苦,时常以炼丹术治病救人,二十几年过去,反倒是越来越像个医者。这些年来,他救人无数,尤其擅外科,所制金疮药在西北一带甚有名声,被百姓称为可肉白骨的神膏。只是他自己知道,很多伤者,他明明一样治法,有的过些日子伤就好了,有的却溃烂流脓,伤者浑身发烫神志不清,再也救不回来了。虽说积善报应之说深入人心,但王道长见得多了,对这个说法也不得不有些怀疑。现在听李鹏浩“不叫邪祟入体”的说法,便认真起来。 王道长不管那伤口还没缝完的兵了,盯着李鹏浩问道:“说说看,怎么个不叫邪祟入体?酒精又是何物?” 李鹏浩决定把耍赖进行到底,主打就是一个“我脑子坏了”的表情说:“反正我脑子里就有这么个法子,拿我自己的命试试,也怪不到道长头上。”这话说得有些冲,王道长立刻就不想理他了,转过头去继续缝针,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李鹏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生怕王道长刨根问底,自己说得越多越露馅儿。见王道长不问他了,这才对小林子说:“去搞一壶酒来,越烈越好!”他却不知道,这时候的酿酒技术还很不成熟,李白动不动就“会须一饮三百杯”,并不是他有多能喝,实在是这个时候的酒酒精度最高只在十几度,一般的酒连后代的啤酒都不如。 石头继续剃头,道长继续杀猪,营房里实在太吵,几个没受伤的兵连日奔波早就疲惫不堪,夹了被褥去其它营房睡觉去了。 不多时,小林子抱着一坛酒回来了,嘴角亮晶晶的像是挂着哈喇子,眉开眼笑说道:“好酒啊!浩哥儿,还是你面子大,这酒,黄校尉赏的呢!”原来他去找军需官要酒,正好遇到黄校尉,听说是李鹏浩要来治伤的,就领着小林子去他房里抱来一坛。 李鹏浩心中感激,叫小林子拍开了泥封。小林子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营房里余下的几个人全都一个德行。这么大一坛,反正也用不完。黄校尉那里左右是承了情了,也没有还一半回去的道理。李鹏浩便说:“不用这许多,留一半兄弟们喝了,对了,刚出去的那几个兄弟也得给留着些。” 众人一阵欢呼,腿上正缝针的那个兵仿佛也不疼了,连王道长的苦脸都变成了笑脸。唐人好饮酒,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头百姓,无有不好饮者!闻着这明显比寻常酒水更香的佳酿,众人对这位刚刚失了魂浩哥儿从同情转为亲近。他忘了一些事儿那是他的事,对咱好那才是真兄弟啊! 李鹏浩让小林子和石头去找了一个葫芦,一口锅,粗细两个竹筒,一些棉絮,一点生石灰,几个碗。这些都是常用之物,倒也不难寻,只是那棉絮一股怪味儿,李鹏浩猜是从哪位倒霉蛋的被褥里掏来的。 西北地区昼夜温差大,营房里晚上生起了炉子。李鹏浩指挥着石头和小林子帮忙,倒了半葫芦酒,细竹筒插在葫芦口上,用湿棉絮塞得严严实实。细竹筒穿过粗竹筒,粗竹筒灌满冷水,两头同样用棉絮塞实,这就是最简单的冷凝装置了。起锅烧水,葫芦下锅,细竹筒倾斜往下,在低的那头接了一只碗。 王道长看李鹏浩这一番操作煞有介事,不禁好奇起来。那几个伤兵早都被他一番缝缝补补,敷药包扎,逐一安静下来。 锅里的水开始从底部生出些细小的气泡,蕴起热气来。那气泡眼看着越来越大,李鹏浩喝道:“倒水!” 小林子喝了他的酒,十分殷勤,抓起早准备好的一碗凉水倒进锅里。李鹏浩急道:“多了多了!”小林子吓得一哆嗦,生怕因他倒多了水,这位比亲兄弟还亲的浩哥儿就救不回来了。 李鹏浩见他懊悔,忙宽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下次慢慢倒,散着点,只不叫这水烧开了就成。”小林子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李鹏浩其实也很紧张,他在尝试着尽量说人话,这要是脑子一抽冒出一句:“需要维持锅中水溶液在沸腾前的临界状态。”那就彻底成怪物了。 眼看着锅底又开始冒起泡来,这次小林子学了乖,慢慢的把碗里的水流成一股细线,绕着葫芦往锅里倒。很好!锅里的水要开不开,要的就是这种状态!过了片刻,悬在碗上的细竹筒里滴出一滴液体,成了!李鹏浩松了一口气。 这个制备酒精的方法,是他在网上无意中看到的。酒精的沸点比水低一些,会先一步变成蒸汽。所以这个办法的关键就在于保持水的温度,使其高于酒精的沸点,同时低于水的沸点。 第9章 岐王,李茂贞! 细竹筒的滴液渐渐密集起来,有隐隐约约的雾气飘散出来,李鹏浩又让石头小心的往粗竹筒上淋水,给这个最简单的冷凝器降温。两个人平日里冲锋陷阵都不皱一下眉头,这时候倒小心翼翼起来。碗里的“酒精”越来越多,香气扑鼻,比刚才不知强了多少倍。酒精度变高了,加热后的挥发性也增加了,所以这个酒香啊,营房里的几个人闻在鼻腔,沁入心脾,简直就要飘飘欲仙了! 王道长闻着这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酒香,看着才剃了一半头发的头发的李鹏浩,陷入沉思。 他是道家丹鼎派弟子,对于师门中用各种天材地宝,经过极其复杂的流程,极其夸张的仪式炼出来的那些据说吃一粒就能长生不老的灵丹,本来是怀着极大敬畏之心的。只是二十多年游历,山下饿殍遍地,山上仙气飘飘的反差,让他这份敬畏渐渐淡了。 此时见李鹏浩只用最简单的物件儿,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就炼出如此香气扑鼻的仙液来,恍惚之间,险些怀疑起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祖师爷下凡了。嗯,祖师爷炼的酒,那是酒中精华!酒精啊! 看着细竹筒滴出来的速度越来越慢,李鹏浩说道:“行了,拿出来。”石头一脸惊喜:“浩哥儿,成了?” “还没呢!还要如此反复五六次才差不多。”李鹏浩腹诽,这酒度数也忒低了点,要是给我来一瓶五十二度的二锅头,哪里这般费劲? 石头和小林子二话不说,忍住口水,喉头滚动,在李鹏浩的指导下,把葫芦里剩余的酒水倒回酒坛,石头悄悄喝了一口,发现淡了许多。然后把那半碗“仙酒”倒进葫芦,开始了下一轮水浴加热和冷凝制剂。 这期间,李鹏浩从锅里舀了一碗水搁在一旁放凉,请王道长把准备给他裹伤的棉纱和那些针放进锅里煮着,事关自己小命,因陋就简的消毒程序还是有必要的。猥琐些无所谓。 王道长顺势接替了石头的位置,示意石头继续给李鹏浩剃头。王道长的苦脸仿佛长到了李鹏浩的脸上,他苦着脸,终于被剃成了一个光头。 ------------------------------------------- 李鹏浩是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梆子声惊醒的,人喊声,马嘶声,呵斥声,铁甲铿锵声,从校场那边传来。更远处,隐隐有号角呜咽声响起。李鹏浩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 昨儿晚上,王道长给他治完了伤,已是半夜。声称要喝口酒压压惊,石头和小林子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李鹏浩也懒得理他们,又困又疼,精疲力尽的沉沉睡去。临睡前,才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这时候听到马嘶,才陡然想起那匹披着马皮的现代人,还关在马厩呢! 忍着头疼,他一步步挪到营房门口,就见到校场上正在集队,队伍尚未成型,看不出有多少人。一个背上插着三只小旗的传令兵正从辕门纵马飞奔而入,口中高喊:“吐蕃蛮子打过来了,传将军号令,各营校尉上前听令!” 人群对面,四个人向那传令兵迎了过去,不远处,还有一个人骑着马,连披挂都没有,也急急的奔了过去,李鹏浩定睛一看,正是黄校尉。 五人围着那传令兵,传令兵急急的说着什么,李鹏浩隔得远,什么都没听到。只见到五个校尉听完后齐齐抱拳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大步向各自统领的军队走去。此时队伍已集结完毕,李鹏浩目测了一下,除黄校尉所领百余骑,其余四个校尉面前几乎都是步卒,约两百人上下,只在队尾有几个兵骑在马上,背插小旗,大概是各自的传令兵。 众校尉各自传达将令,黄校尉的骑兵营中一人离队向营房驰来,其余骑士率先冲出辕门。一时间,蹄声隆隆,泥泞四溅,气势十分雄壮。李鹏浩只在影视上看过马队驰骋的景象,这是第一次近距离体验,不禁心摇神驰。 那单骑径直来到营房门口,正是石成恩。石成恩见到李鹏浩站在门口,咧嘴一笑:“浩哥儿,蛮子趁着昨儿大雨,拔了咱的烽火台,打进来了。黄校尉说了,你们几个身上有伤的,只管安心歇着,蛮子成不了事儿的!” 李鹏浩到目前为止,仅仅是从曾将军的常服判断出现在应该是唐朝,可是唐朝有两百多年的历史,这个定位过于模糊。至于位置,昨天观察地貌,初步判断是在西北地区,刚刚听那传令兵喊出“吐蕃”两个字,这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可是西北广袤无垠。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时间和空间,总有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不安全感。 李鹏浩点了点头,抛开吐蕃攻城不去想:“石头哥,现在是哪一年?我们这是在哪里?你知道的,我失了魂脑子有点乱。” 石成恩哈哈大笑:“浩哥儿啊,出个题考考你,十年前是天佑四年,咱俩那时正好都是十岁,你说现在是哪一年?” 十年前我十岁,现在岂不是二十?这题倒是不难。自己的年纪搞清楚了,不是中年油腻大叔就好!可是“天佑”是个什么年号?书到用时方恨少,唐朝的年号,他只知道“贞观”和“天宝”。 李鹏浩试探着答道:“天佑十四年?” 石成恩这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向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浩哥儿像个傻子似的回答,让他优越感爆棚:“哈哈哈,浩哥儿,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什么哀宗皇帝,十年前就死啦!现在没年号啦!” 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石头接着道:“嘿嘿,那个全不忠的朱全忠,改了个猪瘟的名儿,立了个啥年号来着?”他一脸鄙夷,毫无诚意想了想,“哎,想不起来了,反正咱大王也不认,管他呢!” 李鹏浩两眼发直,什么情况?没有皇帝,没有年号,还大王?我该不是穿越到了玄幻世界了?猛然想起,唐朝后面是有一段时间天下大乱来着,这是五代十国!而且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刚刚死了才十年,那就是五代十国初期!这个时间坐标的定位,可以说非常精确了! 李鹏浩急切的问道:“那我们大王呢?我们大王是谁?” 石头怜悯的看了看他,道:“你跟我大王是本家,大王的名讳,我可不敢说。” 李鹏浩急得只想跳脚,本家,我跟唐朝皇室还是本家呢!他一拉石头,贼兮兮的说道:“石头哥,你也知道,我脑子坏掉了,啥都想不起来。你说大王是我的本家,我要是连大王的尊号都不知晓,岂不是数典忘祖吗?你要害我数典忘祖?” 石成恩见他急了,反手把他拉倒一边,凑近耳朵轻声道:“我们大王,就是岐王啊,名讳李茂贞。如今在凤翔府王宫呢!” 李鹏浩呆住了! 岐王,《画江湖之不良人》里面的李茂贞?别说那只是个他没看完的国漫,即便看完了,又有什么卵用?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啊! 不过“凤翔府”这个地名倒是有点价值,他的地理知识还没有全部还给老师,记得凤翔是陕西的一个市,那么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如今确实是在西北地区。 好了,至此,时间地点基本确定,人物一无所知,事件嘛,群雄并起诸侯纷争的五代十国,恐怕连历史学家都不一定搞得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石成恩说完,看李鹏浩似乎在冥思苦想着什么,接着说道:“浩哥儿,曾将军令咱骑兵营巡检全城,以防有吐蕃蛮子的探子,兄弟们都已经去了,我也得去巡街。走啦!”说罢翻身上马,驰出营去。 第10章 悲哀坍缩成黑洞 李鹏浩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看了看天。昨天一场大雨直下到天黑,这在西北并不常见。看天色正在放晴,此时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 他终于想起临睡前险些忘记的某件极重要的事了,那匹马!他忍住了立刻去见“娘们儿”的冲动,转身回了营房,对其余几个伤兵说了黄校尉的吩咐,回到炉子边。 炉子白天不生火,搁着几片木板,充当桌子。桌子上有几份饭食,黑黝黝的窝窝头,一碗酱菜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李鹏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吃过东西,看到吃食才感觉到饿。他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味道一言难尽。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囫囵吃了两个,舀了一碗水喝了。 当他打了一盆水准备洗脸时,从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容貌:两道黑亮的眉毛斜斜飞向鬓角,标准的剑眉。眉骨微微凸出,就显得眼窝略微下陷,平添几分深邃神秘。眼角细长,眸子黑白分明,如暗夜明星。鼻子根部与眉骨交接处浑然天成,整个鼻子直而挺拔,鼻翼了无痕迹,鼻尖状若悬胆,竟有几分女相。嘴唇薄而狭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脸颊饱满,清亮无瑕,只是略有些黑。 总之,这张脸单看眼睛鼻子和嘴巴,像个美女,加上眉毛脸颊和下巴,又像一枚帅哥,竟是活脱脱一个美男! 这算是李鹏浩来到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件开心事儿,毕竟,长得帅,自信心就足,日常照镜子,也赏心悦目不是? 简单收拾一下,李鹏浩又从自己的床铺上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了,便向着马厩走去。 马厩在骑兵营附近,刚刚骑兵营的人都出去巡街了,马厩里只有少量的几匹马。李鹏浩一眼望去,竟没有看到他那匹“娘们儿”!不由得一惊。这“娘们儿”的情况还没有搞清楚,要是被哪个不开眼的强行骑出去了,天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 赶紧疾行了几步靠近马厩,眼前的一幕让他既好气又好笑,那匹帅气逼人的“娘们儿”,竟然是躺在地上的,难怪刚才他没看到它。人与自然看得多了,李鹏浩知道马这种动物一般是站着睡觉的,这马躺着睡算怎么回事?还拿自己当人了? 李鹏浩靠近那马,“喂喂”的叫了两声,那马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头撞向李鹏浩。李鹏浩吓了一跳,一个旁跃避了开去,跟着一把抓住缰绳,惶惶急急说道:“哎哎哎,你别急你别急,我刚刚才摸清了一点情况,马上就来找你商量了,你再顶撞我我可不管你了!” 他知道这马身人心的家伙一定比他还要惶恐还要无助,他好歹投的是人身,除了换了个时间地点,行为方式基本与后世相同。不像这匹马,一切都是颠覆性的,不仅口不能言,还要被人骑,想要主动去了解和参与这个世界几乎不可能。李鹏浩是它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可这小子倒好,骑了它半天,一回来把它往臭气熏天的马厩一扔就不管了,这会儿才收拾得人模狗样的来找它,能不气吗? 李鹏浩揣测着这“娘们儿”的心理阴影面积,半是安抚半是威胁,一番话倒是让它按下了一蹄子把他踹死的念头,看他头上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就没那么气了。 李鹏浩嘴贱的说道:“这位小姐姐,呃,对了,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妹妹?” 这话,马儿无法回答,两眼冒火的瞪了他一眼。李鹏浩摆摆手,想起今后跟这个“人”沟通,只能使用一般疑问句,不禁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说道:“这样,我问你,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可以?” 马儿点点头。 李鹏浩:“你是女的?” 马儿点点头。 果然!我说怎么这么大气性,果然是个娘们儿。李鹏浩不禁腹诽。 李鹏浩:“九零后?” 一语中的,马儿又点点头。李鹏浩自己是九零后,下意识的希望有个同龄人作伴,所以开口就这样问,竟然有意外之喜! 李鹏浩知道不能继续提问了,九零后的女孩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采访时聊天会把天聊死。 李鹏浩于是把从石成恩那里套出来的情报和盘托出,为了不至于产生错误判断,他尽量复原他和石头的对话。 很奇怪,这段复述,他非常确定与原文一字不差,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一支录音笔。一个人的记忆力再好,要做到一字不差的复述还是很有困难的,除非是排除一切杂念专心只做记忆。可是刚才,他并没有刻意去记,而且自己当时想的更多,要说心无旁骛那是不可能的。 李鹏浩暂时打消了深究这种“过耳不忘”感觉的念头,对马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我看,现在所处的时代应该是五代十国初期,我们应该是在陕西境内,凤翔市以西。” 那马儿定定的看向他,似乎又没有看着他,目光中一片死寂。 那目光像一支利箭朝他射来,穿透这具异世界躯体的皮肉胸骨,割开经络血管,李鹏浩陡然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哀击中了他的胸膛,猛的扎进心脏! 悲哀在那里坍缩,像一个黑洞,紧紧攫住跳动的心房和心室!一阵剧痛从心口电流般传遍全身,令他不由自主颤动起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跨越了千年的沧海桑田,也许就只是一瞬。李鹏浩的眼睛再次看到了光,一颗马头像是从荡漾的水波中伸出来,靠近了他,靠在他的肩上。李鹏浩伸出双手,抱住了粗壮的马脖子。一人一马,就这样靠在一起,都没有出声。 良久,李鹏浩叹息一声,擦去了满脸的泪,有他的,也有它的。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脸道:“走,咱们出去溜达一圈,看看这世间,值不值得!”马儿轻轻点头。于是他牵着它,出了辕门。 街道很窄,房屋低矮,黄泥土坯,屋顶大多覆以茅草。一路上只有寥寥几个人行色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知道是本来就人口不多,还是被巡城的骑兵营赶回家去了。 脚下这条铺着石板不到四米宽的街道显然就是主街了,从主街上分出去的巷子更窄一些,且没有铺路,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十分泥泞。李鹏浩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这些从主街岔出去的巷弄,居然没有左右正对的,全都是丁字路口。 慢慢走了一顿饭工夫,终于看到一个十字路口,交叉的街道都铺着石板,李鹏浩猜想,也许这里就是这座城池的中心位置了。 果不其然,十字路口的右边,有一座府邸,门楣上一块匾额,写着“永泰将军府”,这几个字是唐楷,李鹏浩是认识的,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不是梦回大秦,不然面对弯弯曲曲的篆书,他这个苦读寒窗十六载的后世大学生,也要变成目不识丁的睁眼瞎。 第11章 给小爷跑起来 此时的将军府静悄悄的,并不见大战来临前的杂乱。李鹏浩在十字路口向右转,继续往前走,却听得左边小巷内有马蹄声传来,跟着四个披坚执锐的骑士冒出来,看见李鹏浩牵着马立在街边,立刻笑嘻嘻的上前,当先一个兵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笑道:“浩哥儿,听说你摔到头失了魂,可还认得兄弟我?” 李鹏浩一脸惭愧,坏笑道:“这位大哥,你就别笑话兄弟了。你说说看,欠我多少钱?说不定兄弟我还能想起来。”仗着“我失魂我怕谁”的势,李鹏浩就跟后世的神经病一样,反正不用负责任,张口就开启讨债模式。 那领头的兵左顾右盼,扬手一指:“呔,什么人?是不是吐蕃探子!”拨马便走,随行的几个兵一阵哄笑,也跟着跑了。 李鹏浩愕然好笑,这位仁兄,显然也是原装李鹏浩的债务人。这副皮囊的旧主如此多金,到处放债,看来是个极豪爽的主儿。 李鹏浩一脸满足,骄傲的对牵在手里的马儿说道:“娘…呃…”,他本来是想叫“娘们儿”的,刚一开口,突然觉得人家现在心情不好,叫人家“娘们儿”很是不妥,就憋住了,可是第一个字已经出口,这就糗大发了,你能想象一个洋洋得意的帅哥当街喊一匹马叫“娘”? 那马一愣,转而仰头一声长嘶,两只前蹄连连刨地,长长的脖子上下摇晃,这情景,跟一个人拍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又有什么区别? 李鹏浩假装恼羞成怒,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拿手掌轻轻拍了一下马屁,咬牙切齿的笑道:“叫你笑叫你笑,赶紧给小爷跑起来!” 这一番打闹,一人一马的心情都好了许多,那马也不再使性子,脚步轻快,得得的小跑起来。 不多时,遥遥看见城墙,路上的人也突然多了起来,大部分是兵卒,也有一些百姓打扮的青壮汉子在搬运东西,看方向都是往城头方向去。 李鹏浩下了马,小心的避让着街道上的人,贴着街道边继续往城墙走去。突然之间,他听到远远的有急促的梆子声响起,有人在大声叫嚷着什么。街上的人和兵一齐往侧面的巷子奔去,吵闹声中,一片黑云从天而降,是箭雨!敌人已经开始攻城了! 李鹏浩恰好在临着的一条巷子口,一闪身,拉着马就钻了进去。只听夺夺声响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砸下来,有的砸在石板街道上,擦出一溜火星,有的正好插进石板间的缝隙,箭杆颤动着发出嗡嗡的颤鸣声。更多的则是插在茅草屋顶上,插在土坯墙壁上。 接连几声惨叫声响起,不知是哪些倒霉蛋避让不及被箭伤到了。李鹏浩心中凛然,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回头看那马儿,更是十分可笑的顺着土坯墙壁贴得紧紧的。偏那墙边堆了些杂物,位置不甚够,半边马屁股露在外面,只是一个劲儿往前拱着李鹏浩。 李鹏浩昨天那场战斗是在强制开机的状态下被动进行的,还没有进入状态基本就结束了。这时候只见利箭破空,箭如飞蝗,才由衷感到害怕。那马本是个现代女,自然更不消说。 惨叫声停歇了,估计是被人拉进去小巷救治或者是死了。箭雨稍歇,不似刚才那般密集,不远处的城头上鼓声隆隆响起,喊杀声远远传来。箭雨更稀疏了。想必是城头守军正在反击。 李鹏浩轻轻一拉马缰,潜意识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尽快去城头杀敌。那马却不肯迈步。李鹏浩想了想,认真说道:“你我现在这种处境,也许只有死了才能回去。反正不会更糟糕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怕,你说呢?” 怕死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刚才他们第一时间躲进巷子,正是这种本能的反应。现在经李鹏浩这么一说,那马偏过头想了想,可能也觉得死并没有多么可怕,说不定真的就是回去的唯一途径。 一人一马出了巷子,对零星射来的箭矢并不刻意躲闪。那马站定,示意李鹏浩上来。李鹏浩骑上马背,不用他驾驭,那马便径直朝城头方向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眼前的景物依稀有些熟悉,李鹏浩想起来昨天入城时就是进的这道门。只不过那时候正下着大雨,头上的伤又疼得厉害,并没有怎么注意。这时候仔细看去,这城墙与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高大的城池相去甚远,竟然不到三层楼高!城门紧闭,上方有一座城楼高出城头三四米的样子。 城门口一队士卒严阵以待,一群布衣百姓正在搬来一些大木和砖石,在门洞里忙忙碌碌,看样子只待事有不济,便要堵死了城门。昨天守城门的两个兵也在,那个欠着李鹏浩不知几两银子的兵神色紧张的叫了一声“浩哥儿”便不说话了,李鹏浩指了指城楼问道:“曾将军在上面吗?”那士兵点了点头。李鹏浩见无人阻止,于是策马沿着运兵道上了城墙。 一个小校一把拉住马缰,喝骂道:“浩哥儿你找死吗?快下马快下马!”反正也不认识,李鹏浩厚着脸皮,一脸淡定的下了马,问道:“情况如何了?” 那小校被他这句明显带着视察味道的问话问得呆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位浩哥儿脑子摔得如此严重,竟没大没小把自个儿当领导了?没好气的答了一句:“自己看!” 李鹏浩猫着腰,从最近的一个垛口朝外望去,这一望,只觉得头皮发麻!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大军,一直延伸到城外那座山脚下,只怕有千人。大军正中有一根高高耸立的旗杆,旗杆上挂的却不是旗帜,而是一串皮毛,李鹏浩知道这玩意儿叫旄,应该是牦牛尾巴制成的,是一些少数民族的帅旗,有等级之分。至于眼前这支旄是哪个等级的他就一无所知了。 大军之前,有数百骑往来奔驰,大声呼喝,不知道是在压住阵脚还是在做战前动员。这些骑兵离着城头约有两百米左右,李鹏浩猜这个距离大约就是书上所说的“一箭之地”。 大军中,隐隐约约看到数十条排列得十分整齐的队伍,与他们旁边混乱的人马泾渭分明,这些队伍像是抬着长条大木,好像还有些绿色枝桠,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李鹏浩从垛口收回脑袋,想问问旁边的人,一转头,却看见“娘们儿”竟然四条腿趴着,鬼头鬼脑的也从垛口间向外张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它身高体壮,想必是怕中了冷箭,才一副这般怕死的模样,只是这个动作也太人性化了一些。 果然,刚刚那个喝骂他们的小校又巡了过来,一脸惊奇的踢了踢马屁股,笑骂道:“挡着道儿啦!顺过去!”那马打了个愤怒的响鼻,不情不愿的顺过了硕大一个身躯,挨着垛口继续趴着。 那小校目瞪口呆,都说马通人性,可是能听懂人话的还是第一次见。小校指着那马对李鹏浩说:“浩哥儿,你这马……”一时之间只剩一脸茫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声喊:“李鹏浩!将军叫你过来!” 第12章 攻城之战 李鹏浩刚刚从斜顺着城墙的运兵道上来,隔着城楼并不远。听到这一声传唤,立刻猫着腰挪到靠城内的一边,顺着三米多宽的城头向城楼快步走去。那马也不装了,曲着腿挪到靠内的一侧,才站起来跟在李鹏浩身后一起走。一些士卒见到这一幕,都不禁啧啧称奇,倒是缓解了一下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 曾将军顶盔挂甲,腰佩一把长剑,端立在城楼上。待李鹏浩上来,皱了皱眉,受了他似模似样的一个军礼,这才问道:“不是叫你们在营里养伤吗?上城头来作甚?” 李鹏浩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一抱拳,慷慨的喊起口号来:“身为军人,自当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如今大军压境,愿与将军并肩抗敌!” 曾将军看了一眼这个连甲胄都没有穿戴,武器也没有拿的兵,又看到他头上缠的跟粽子似的,没有戳破。对这个油嘴滑舌的故人之子,既盼着他文武全才,在这乱世之中成为一代枭雄,又盼着他不如平庸一世,为故人留下一条血脉。实在是爱恨交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不去理他。 李鹏浩一记马屁拍在棉花上,抱着的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晾在那里。曾将军身边昨晚见过的那个校尉偷偷朝他做了个手势,他这才讪讪的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城下大军之中号角声呜呜呜的吹响起来,人喊马嘶,气势汹汹。阵前的骑兵大声呼喝,从大军右前方拉出一道弧线,向城头冲了过来。 骑兵只冲出四五十米,就进入了双方弓箭的有效射程。吐蕃人张弓搭箭,向城头射来。城头战鼓声起,各处有队官之类的将校高声下令,守在城头的士卒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城下,还以颜色! 这是真正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与后代远距离精准打击的战法完全不同,人类的好战,嗜血,仇恨,勇气等等一切情绪,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城楼上,一个侍卫放下了曾将军面前的一扇竹帘,那竹帘看起来十分结实,竹帘之间的缝隙又足够观察敌情。有几只箭射在竹帘上,竹帘往后一荡,卸去力道,那几只箭就落下城楼去了。 李鹏浩见没人管他,也悄悄的挪向竹帘往外看去。只见那些吐蕃骑兵纵马飞奔,从城门前堪堪掠过时才射出一两箭,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伤害却并不大。城头守军居高临下,脚下生根,射得又远又准。吐蕃骑兵是仰射,脚下没有根基,自然准头差得远。几百名骑兵掠过,射出千余支箭,城头居然只伤了人,倒是城下多了二三十个中箭落马的骑卒,成为城上守军的活靶子,被逐一射杀。 骑兵之后,一排盾手举着小盾在前,两排弓弩手在后,一齐向城头射箭。刹那间箭如飞蝗。 城头上的守军估摸着大概是两个营,四百人上下,这时候也一齐放箭。 城下,当先的盾手和弓弩手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边,弓弩手抛射变成直射,杀伤力也更大,城头不时有守军中箭,惨叫声淹没在喊杀声和弓弦嘈切声中。一些有经验的老卒拉着新兵朝后退,离开垛口,从凹口处向外放箭。 抬着攻城梯的吐蕃兵两旁,各有拿盾的放箭的护卫着,还是被一片片的射倒。远处那支大旄下,呜呜的号角声一声紧似一声。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披甲的大汉,阴沉着脸,对身边一个低眉垂眼的半大孩子说:“去,叫你父亲再派人上,不然就把你赶上去!”那孩子磕了个头,一言不发的去了。 城楼上,曾将军遥遥看向远处的大旄,隔着半里路,自然看不清大旄下那个吐蕃首领的面目,但敌军主帅的凶狠,也让他暗自心惊。因为他看到先前那支骑兵远远的跟在正在攻城的队伍后面,雪亮的马刀都拔了出来,显然是在督战。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从大旄后越出,督战的骑兵闪开一道口子,一个矮胖汉子率众冲向战场。 简陋的云梯终于搭上了护城河,吐蕃人哇哇叫着,踩着那云梯向城墙奔过来,一旦到了城墙根下,那就进入了弓箭的射击死角。 城头一名小校打扮的军官声嘶力竭的大叫:“擂石!擂石!”几个彪形大汉抱起墙头百十来斤的大石,看准了搭上护城河的那具云梯,远远的抛了下去。第一块大石落在云梯旁,“咚”的一声巨响,溅起好大一片水花,第二块砸在云梯上,弹起老高,云梯上的吐蕃兵纷纷落水,大喊大叫。第三块擂石最沉,正砸在那云梯中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具云梯应声而断,城头守军一片欢呼! 先前从云梯越过护城河的十几个吐蕃兵贴着城墙根跑向城门口,拿刀猛劈城门。只是那城门又高又厚,哪里是寻常刀砍斧劈破得开?吊桥更是不用想,那吊桥的一端杵在护城河的这边岸上,离着城墙七八米远。吊索悬在五六米高的半空,另一端绕在城头的转盘上,无论如何是够不着的。 陆续有粗制滥造的云梯架上护城河,爬过来的吐蕃兵越来越多。这些吐蕃兵悍不畏死的拖过云梯就往城墙上架,像蚂蚁一样攀附着往上爬。城上守军伸出叉杆,叉住靠上城头的云梯,发一声喊,把那云梯推了出去,几个爬到一半的吐蕃兵张牙舞爪,哇哇大叫着摔了下去。不断有云梯靠上城头,又不断被叉出去。喊杀声叫骂声,箭矢入体声,摔倒撞击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李鹏浩听到了金铁交鸣声,那是一柄吐蕃弯刀和一把唐刀砍在一起,吐蕃人攻上城头了! 城楼上的几个人急忙扭头看去,只见离着城楼不远的一处垛口上,一个吐蕃兵探出了半边身子,正挥刀猛砍向城头,一个守军双手握刀,横举过头顶,当的一声架住,另一个守军抬起一杆长枪向那吐蕃兵当胸刺去,却被对方的胸甲挡住,直杵得那吐蕃兵身子一歪,却并未致伤。 在李鹏浩眼中,那个探出半拉身子的吐蕃人,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的魔鬼,他的头盔不知道是掉了还是没戴,乱蓬蓬的头发中间梳成一个朝天鬏,看着既滑稽又恐怖。脸上满是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仰头爬云梯的时候被前面的兄弟浇的。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得溜圆,满眼都是暴戾和凶狠,一张血盆大口吼吼怪叫,声势骇人至极! 其实这时候是极其凶险的,如果被这人攻上城头,只消抵挡片刻,后面源源不断的敌人跟上来,撕开一道口子,城池守军居高临下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孙子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又说“五则攻之十则围之”,攻城是万不得已的战争行为。如果守城的一方粮草军械充足,几乎会令对方绝望。比方说南宋时期的襄阳之战,足足围攻六年,才城破国亡。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一声大喝,纵身高高跃起,手中一柄唐刀闪电般朝那吐蕃兵当头劈下,只听见“噗”的一声,那颗恶鬼模样的头颅竟被劈成了两瓣,红的白的溅射在城垛上,触目惊心! 近处的几个守军一齐呼喝,举起叉杆,把那云梯叉了开去,好几个附在梯上的吐蕃兵下饺子似的摔在城下。 第13章 守城之战 一名校尉大喊:“夜叉擂!” 就见一些守军两人一组,从城头靠后沿的矮墙下抬出长短不一的一些粗笨大木来,李鹏浩定睛一看,直觉得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犯了,那些大木上,密密麻麻都是尖头朝外的铁刺,正是鼎鼎大名的守城利器“夜叉擂”! 两个士卒抬着夜叉擂来到城垛处,发一声喊,一齐向外抛出。李鹏浩这才看到,那擂木两端各系着一条粗麻绳,这时候跟着擂木,蛇一样的从城头游了出去。 城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扶云梯的,爬云梯的,夜叉擂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城头的士卒仍是两人一组,分别拽住麻绳,一齐向上拉。这次不用抬着往下抛了,只管拉到最高处一松手,又是一通砸。几个来回下来,李鹏浩看到夜叉擂的铁刺上大多已经染红,有的还挂着些破破烂烂的布条兽皮之类。 李鹏浩曾经在书上看到,说这种夜叉擂有的重达数百斤,一颗铁刺有六两重,要使用绞盘和铁链操作,杀伤力巨大,堪称守城神器。 眼前这些夜叉擂估计是初级版,不过贵在操作方便,百十斤的重量加上重力势能,也能造成不小的杀伤。吐蕃兵在这样的打击之下,纷纷挤向城门门洞。 城楼正下方就是城门,城墙底部的厚度接近两丈,所以就有了一个纵深五米以上的门洞,一尺多厚的城门由硬木大料卯榫拼接,朝外的一面还覆了一层铁皮。这座不知建于哪一代的边关军事要塞,对城门的防御建造,称得上铜墙铁壁了。 一个小校带着几个兵,在城楼正前方靠近垛口的地方,掀起了几块长条石。他们动作极快,像是演练过无数遍,条石刚一打开,两边的两个兵同时弯下腰去,各自握住一根横杆。那小校扬起手往下一挥,大叫一声:“落闸!” 只听轰的一声响,李鹏浩感觉脚下一阵轻微颤动,那是铁闸落在城门门洞里了。这铁闸平日里由绞盘提升,藏在厚重的城墙里,被浸过桐油的麻绳牢牢栓住,一旦提起机括横杆,铁闸就会落下,进入门洞的敌军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此时,永泰城南城城门的门洞里,被夜叉擂赶进门洞的几十个吐蕃兵,就是这样一群瓮中之鳖。 刚才那名小校奔到靠内的城墙边,向城下大喊一声:“抬上来!金汁!”不一会儿,李鹏浩闻到一股恶臭,几个布巾蒙面的民夫抬着几个大木桶,木桶里臭气熏天,腾腾的冒着热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生化武器“金汁”,也就是大火煮沸的粪水。 城楼下那几个兵盖了刚起开的条石,这时候又撬开了几处砖石,那些砖石下居然不是夯土,而是一个个孔洞。那几个民夫放下木桶,拿长柄的粪勺舀起金汁就往那些孔洞灌进去,这些孔洞就在铁闸和城门之间的门洞上方,此时滚烫恶臭的金汁当头浇下,直烫门洞里的吐蕃兵怪叫连连,熏得呕吐不已。 这还没完,那城门上一人多高的地方,突然打开几道一尺见方的小门,门内的守军站在木架上,几杆长矛斜向下胡乱戳了起来。门洞里的吐蕃兵没有木架,无法登高,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被杀得哭爹喊娘,回头看着被铁闸落下来时砸死的族人,倒羡慕他们死了个痛快。 吐蕃军中号角声起,云梯毁得七七八八,死伤惨重的吐蕃兵开始撤退了。护城河上还架着十几架云梯,过了河的吐蕃兵只能原路返回,只不过来到时候是面对面,还可以仰射几只箭作为掩护,这时候却是背对城头,城头守军乘机发了几轮箭,又射死无数。眼见吐蕃人退远,再也不见一支箭矢射向城头,城头守军发出惊天动地的一阵欢呼!李鹏浩也不由自主的被这一场胜利的欢呼感染,有了一丝融入这个时代,至少是融入这支军队的归宿感。 这一轮交战,从巳时打到申时,南城守军始终只有两个营不足五百人,硬生生的抗住了吐蕃至少三千人的进攻。论起伤亡,受伤的有,大多是被流矢伤了头面或者上身。这支守军装备精良,除了李鹏浩没有披挂,楞头磕脑的就上了城,其他作战的士兵都头戴兜鍪,身披铁甲,防得严严实实。阵亡的只有不到十人。依靠城池进行防御的巨大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昨天,吐蕃人趁雨拔掉了永泰城以西的烽火台,原本是想以奇袭取胜,绕过西门直奔南门,指望依托南门外的磨刀山,一举攻下永泰城,只不过仍是小瞧了永泰城的防御工事,小瞧了曾将军麾下训练有素的将士。这一轮攻城持续了三个时辰,丢下数百具尸体,更有伤者无数,却未建寸功。 曾将军脸上也露出笑容,心情显然极好。这一仗,他只是站在城楼,并未亲自调度指挥。麾下两个营的校尉也并没有来请示,而是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就连李鹏浩看到的几个小校,也都应对得当,大战中并不慌乱。 李鹏浩不由得对这位曾将军暗自佩服,真正的帅才,是不会在关键时刻到处指手画脚的,工夫都用在了平时。不合用的人,不靠谱的方案,早就在平时的观察和磨合中筛选出去了,若是等到关键时刻要靠大领导来现场指挥,下面的人只会无所适从。 心情很好的曾将军对这位陪着他在城楼站了将近三个时辰,确实做到了与他“并肩作战”的浩哥儿似乎没有那么厌恶了,当然,这也可能与这小子在刚过去的时间里,好几次给他端茶倒水有关。作为一个伺候甲方爸爸多年的乙方社畜,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他看了一眼李鹏浩,对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个亲兵校尉说道:“你找个时间跟黄校尉说一声,把这小子仍归你了。”那校尉应了一声是,偷偷对李鹏浩挤眉弄眼,李鹏浩一怔,敢情这又是一位老相好? 曾将军转身朝城楼下走去,亲兵校尉使了个眼色,示意李鹏浩和他一起跟上。李鹏浩一头雾水的跟在曾将军身后一起下了城楼,随他巡视城防。 李鹏浩发现曾将军真的很像梁冠华饰演的狄仁杰,除了一身甲胄不太像,其余地方都像。迈着的方步像,说话的声音像,连呵呵的笑声都像。 三人沿着城头一路巡下去,不时有官兵抱拳行礼,口称“大将军”,曾将军步态沉稳,点头回应,偶尔停下,跟士卒嘉勉几句。尤其是对那个一刀劈死唯一一个爬上城头那个蛮子的小校,还有指挥民夫落闸泼金汁的那个小校,拍着他们的肩,嘉勉尤甚。李鹏浩看到那两个小校激动得脸都潮红了。 第14章 想起一个故事 他们是从城楼左侧开始巡视的,也就是往东门方向。行不多时,就见一个黑壮的大汉迎面走来,到了曾将军面前,单腿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属下三营御侮校尉邓健梁,参见大将军!” 曾将军待他行完军礼,连忙伸手去扶:“邓校尉辛苦!起来说话!” 又一阵哗啦啦的甲叶撞击声,邓校尉应声而起,这时候的将军披甲有四十斤左右,他这一跪一起毫不费力,可见是一员猛将。 曾将军问道:“你的部下伤亡如何?”他不问敌军伤亡,先问己方伤亡,也不说我军伤亡,而是说你的部下,这是一些小小细节,体现的既是对己方的关心,又是对邓校尉独当一面的信任。邓校尉虽然不像李鹏浩这样注意这些细节,但听着舒服那是一定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回答道:“禀大将军,伤了三十几个兄弟,战死了六个,其中有两个是被蛮子使钩子钩下城去的。” 曾将军点点头,说道:“小心救治。战死的兄弟报上名去,袁参将会妥善安排的。黄昏时开了城门,把那两个兄弟的尸首寻回来好生葬了。” 邓校尉抱拳应道:“是!” 李鹏浩站的位置是靠城外的一侧,见没人注意他,便偷偷探头往城下看去,只见城墙根处,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吐蕃人的尸体,被箭射死的还好,尤其那些被滚木擂石砸死的,实在是惨不忍睹。只看得心中发毛,忍不住想呕吐。连忙转移了视线顺着城墙看。这一看,发现顺着城墙还靠着好些云梯,这些云梯有长有短,短的离着城头还有一人多高,显然是起不到攻城作用的,总不可能爬上云梯,最后还要来一个引体向上?长的那些高出垛口老大一截,其实这也不合理,九死一生爬上云梯,到头了还要绕过这多出来的一截,这就大大的增加了跳上城头的难度,难度就意味着死亡。 看来吐蕃人的情报工作实在是十分拉胯,连城墙的高度都没搞清楚,云梯的长度都不统一,这样的攻城,只是送人头。他暗暗笑话了一番,突然又警觉,吐蕃人也是人,也是会学习和总结的,今天他们已经拿无数性命丈量过永泰城的城墙高度了,下一批云梯会不会刚好搭上城头?战场上,永远不要低估敌人,永远不要高估自己。 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曾将军叫上了邓校尉跟在身边,已经开始往回走了,看样子是准备巡一巡城楼右侧西城墙那边,叫上两个营的校尉碰个头。 一行人从三个变成四个,另类的还是那一个,头缠纱布,身穿便袍的李鹏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羽扇纶巾的谋士。 李鹏浩到底没忍住,他不敢说那个故事,因为那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明朝电视剧当中,不知道真假,他只能说了那个故事当中的方法。 曾将军三个身披甲胄的军人听他说了,互相对视一眼,邓校尉先说话了:“这位…先生说的是,这不费什么工夫,城里的民夫也该动一动了,军民一体,大户们理会得。” 曾将军笑道:“李先生?哈哈,你李鹏浩吃这一摔失了魂,倒摔出个李先生来,再摔得两摔,还不得给咱大王摔出一个国师来呀!哈哈哈!” 李鹏浩听他语气不似嘲笑,倒像是亲昵。他是长者,又是在这座城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莫说是叫他再摔两摔,就是叫他把头割了,他也没地儿说理去,何况是开一个略显亲昵的玩笑? 曾将军笑着转头对那亲兵校尉道:“你去找张敬元,这件事叫他去做,今晚就做!” 亲兵校尉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还是三个人,巡着城头往西,还没到城楼,远远的,李鹏浩看到了“娘们儿”。 看到这马他就想笑,之前在城楼上观战,他时不时偷瞄一眼它,这马神俊,挨着城楼站着,是个射击死角,安全倒是无虞,来来往往的士兵们也没人牵它走。直到后来那些个民夫抬了金汁上到城头,这货居然跑路了,李鹏浩当时看着它的马背消失在斜斜的运兵道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知道这个把时辰它去了哪里,这会儿见战事稍歇,又溜达上城头来寻他了。 曾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这马刚上城头的时候那一番动作,早被他看在眼里,这时候看见了这马,对李鹏浩笑道:“这马,是送你来我这里的那人,和你一并送来的,算不得军马,不是我的兵。不然,这般不服约束,还把骑士颠下马背摔到失魂,早就一刀斩杀了。” 说话间已到近前,李鹏浩忙使了个眼色,那马没有任何动作,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三人经过城楼,继续向西,那马鬼鬼祟祟的跟在他们身后,邓校尉心中暗自称奇。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头上包着布的人并不是什么先生,而是黄校尉骑兵营里的一个大头兵,偏偏大将军居然一直带着他,还说他是有人送来的,并随送了这匹马,对这个人就愈发好奇起来。 他一边陪曾将军巡着,一边伸手去摸那马头,想从这马身上打开话题,却不料那马猛一摆头,竟不让他摸。邓校尉心下有些恼了,倏的一探手,一把抓住了马缰,那马一仰头,抬起一条前腿,就向他踹了过去。 邓校尉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哪里能轻易被一匹马踹到?一个闪身避了开去,那马不依不饶,低头对着他就是一撞,邓校尉一矮身,堪堪避过,稍显狼狈,陡见一个碗口大的马蹄自下往上踢向面门,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要是被一匹马踢个满脸花,岂不是丢死个人了? “住手!”李鹏浩一声大喝,那马已经一蹄子踢飞了邓校尉的兜鍪。不过也停了动作,没有继续发飙。 李鹏浩飞快的跑过去捡起邓校尉的兜鍪,双手捧起,点头哈腰的陪笑道:“邓将军息怒!邓将军息怒!这马不懂事,我回头好好教训它!对不住对不住!”一边转头对那马骂道:“姑奶奶!姑奶奶耶!您当自己谁呢?!啥都没搞清楚就动手,真想被送去军马场啊!?” 邓校尉接过兜鍪,哈哈大笑,对曾将军道:“让大将军见笑了,今日差点折在一匹马手里,这要是传出去,那几个家伙可不得笑死我。” 曾将军也笑了:“叫你不长记性,忘了前年的事儿啦?那次你可是躺了好几天,这要是被它踢爆了脑袋,下去阴曹地府该被弟兄们笑活过来,哈哈哈!” 军旅之人爱马,几乎是职业通病,这时候两人看那马的眼神,都火热起来,倒真像是两个色痞看一个脱光光的美女,这倒把那马吓着了,直往李鹏浩身后躲。 第15章 姑奶奶 曾将军叹道:“去年那人送你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匹马不过是体格匀称,神俊不凡而已,这种良马,大宛马当中也不在少数。今日得见,竟如此通灵,难得难得!” 邓校尉也满眼艳羡说道:“这要是在战阵上,只凭这一踹一撞一踢,不知道能助你杀多少敌呀!” 李鹏浩生怕这两位大他好几级的军官问他讨要这马,连忙用话堵死:“曾将军说这马是故人和我一并送来的,将来还要和它一起与故人相见,刚刚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不要与一个畜…出类拔萃的马一般见识,属下回头一定约束。” 他一口一个将军,叫得那邓校尉也没了火气,邓校尉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说道:“无妨无妨!你可别责罚它,这可是万中无一的好马,你要是责打它,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对了,你刚刚叫它什么?” 李鹏浩脸一红,无辜道:“营里的弟兄们说,这马有个名字,就叫,叫,那个姑奶奶。” 邓校尉又是一阵大笑:“你那些个兄弟莫不是坑你,哪有马儿叫这个名儿的?” 李鹏浩讪讪笑着不敢接话,他敢拿人头担保,只要他回头叫一声“姑奶奶”,这娘们儿铁定敢点头答应,说不定还要兴奋的嘶鸣几声。 三个人一匹马说着话,又往西走了老远一段,才看见一个高瘦军官快马从西边来,隔着几步远翻身下马,行了个半跪军礼。李鹏浩听他唱名,知道这位校尉与邓建梁同级,叫赵海龙。 曾将军同样问了伤亡情况,和东城那边差不多,这个战损确实不大。战果就不用说了,沿途过来,城下密密麻麻的吐蕃兵尸首摆在那儿呢。 姓赵的校尉报完了自己这边的军情,抱拳对曾将军道:“知道将军会来,刚刚抽空去了一趟西城,那边的吐蕃蛮子大概只有两千,午时攻过一次城,按照将军的布置,只有杜校尉的一个营防御,姚校尉的人马一直按兵不动。” 曾将军点了点头,对这位赵校尉十分满意。。 赵校尉又说:“刚才属下回来时,看到有吐蕃人马往西城去了。” 曾将军猛抬头,眼睛一亮:“有多少人马?” 赵校尉道:“看情形,应该在千人上下。” 曾将军立刻转头对李鹏浩说道:“你骑马立刻去找李副尉,你那个法子换个地方,叫他们不要来南城了,去西城墙下面挖。” 李鹏浩这才知道,原来曾将军派出去找民夫的那个亲兵是个副尉。他答应一声,立刻骑了马,掉头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吐蕃大营中,南城对面的山脚下,搭起了一座大帐,那支大旄就立在帐前。此时帐中聚着十几个人,各自盘腿坐在一张小案后面,几个仆人正送上整只羊腿和酥油茶。正中间盘坐在一张小案后的,正是白天大旄下的那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魁梧大汉。 此时,一个矮胖子匍匐在那大汉脚下,泣不成声哀求道:“尊敬的嘎贡大人,我的部落今天死伤了四百多勇士,实在是无力再战了,留在这里,只会给大人添乱,请嘎贡大人开恩,放我们回去!” 不待中间那个大汉开口,一旁的一个黑瘦汉子冷哼一声道:“哼!赖珠桑吉,你们顿克额部今天作战不力,没有拿下唐军的南城,坏了嘎贡大人的计谋,大人不熬了你的油给活佛点酥油灯,已经是开恩了,你还想逃回部落去吗?哼!” 另一个头领接口道:“你们的部落不是只信赤聂赤赞普吗?赤聂赤赞普怎么没有把他的神力布洒给你们的勇士?萨迦的传人到你们部落传颂贡却杰布活佛的福音,你们不知道感恩不说,还伤了他们,贡却杰布活佛在看到你们的诚意之前,是不会施恩给你们的!” 中间那个大汉终于说话了,语气像帐外愈发浓稠的黑夜:“赖珠桑吉,你也听到了,你们的赤聂赤赞普如今自身难保,早就放弃了你们。如果再失去活佛的庇佑,多吉扎特寺流传的那些蛊惑人心的教义,迟早会把你的族人全部带到地狱里去。” 他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些语气又道:“今日你们顿克额部攻打南城,这是活佛的旨意,你们需要用鲜血洗刷过去的罪孽。活佛会赏你们一场大功劳,第一个登上永泰城的,如果是你们顿克额部的勇士,你赖珠桑吉,一定会被活佛封作护教金刚,到时候,你就是我嘎贡杰布的左膀右臂了!那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在这广袤的土地上播撒活佛的福音,等到我们重新统一吐蕃的时候,活佛封了我做赞普,你赖珠桑吉和他们,就都是我的赞王!” 帐内大块吃肉一众部落头人一起举起酥油茶碗,轰然叫道:“誓死追随嘎贡大人!” 赖珠桑吉依然匍匐在地上,跟着众头人一起喊“誓死追随嘎贡大人!”不敢再说话。 嘎贡杰布对身后一直伏在地上的少年说道:“弥扎勒吉,扶你父亲起来。”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的绕过嘎贡杰布,扶起赖珠桑吉。 嘎贡杰布看着父子俩说道:“活佛既已决定了要送你这场大功劳,明天你的部落继续攻城!不过,不再攻打南城,而是攻打西城。你们今天在南城的攻打,已经调动了城上的守军。西城的普仁德措头人,今天只是派了些老弱的族人假意攻打了一番,西城的守军,今天夜里一定会调到南城去。这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活佛有天眼神通,不会错的!” 那矮胖的赖珠桑吉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大树,急忙又匍匐下去,磕头道:“谢活佛恩德,谢嘎贡金刚恩赏!明天,顿克额部一定让活佛和金刚看到我们的诚意,一定为活佛和金刚打下该死的永泰城!” 嘎贡杰布笑了,其余的头人们都笑了。一个头人道:“赖珠桑吉,我们吉赤剌部想要这个功劳,嘎贡大人还未必给呢!大人对你的恩德,你们顿克额部,一定要时时记在心上啊!对了,好心提醒一句我未来的赖珠赞王,叫你们部落的工匠多用些心思,我看你们今天用的云梯长短不一,叫他们今晚打造云梯的时候,算一算城墙有多高!” 张敬元是西北张家家主张守安的孙辈,张家的根基在太原府,永泰城只是这个门阀世家在岐国边境的一支小小触须,但由于与吐蕃相邻,因此去年这个时候,也派了这么一个年轻的晚辈常驻于此。 张敬元很珍惜这个机会,凤翔府,鄜州,灵州,文州,隰州,夏州,甚至长安的那些同辈兄弟,哪一个看起来都比他更有竞争下下一任家主的资格。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被流放了。他临行前,好友对他吟了一首诗:“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他找人写了,挂在书房墙上,日日自勉。 此时,他正领着好几百人,在西城的城墙下挖沟。 第16章 从天而降的债务 张大公子自然不必亲自动手,此刻正陪着那亲兵队长李副尉,在瓮城前说话。吐蕃人的营帐扎在就一里开外,倒也不担心夜间敌袭,毕竟城头守军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拼了命来袭击一群民夫,太也不划算。 李鹏浩既然已经知道即将调回曾将军的亲兵队,那么这个亲兵队长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跟在他们身后,当然,也牵着他的那匹马。 张敬元先表态:“李副尉您放心,在下一定按照浩哥儿的法子,保管天亮前把沟挖好!您还是先回曾将军身边伺候着,曾将军可离不开您哪!” 李副尉犹豫了一下,对李鹏浩道:“那你就留在这里看着,有情况立刻报去将军府!” 又对张敬元说道:“有劳张公子了。对了,鹏浩昨儿摔破了头,失了魂,以前的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张公子得闲给他讲讲。” 张敬元先是惊愕的看了李鹏浩一眼,随后对李副尉揖了一礼,答道:“李副尉尽管放心,这里的事包在在下身上!” 李副尉走后,张敬元一把拉住李鹏浩的手,急赤白脸的问道:“浩哥儿!你可不要吓唬哥哥呀!你真的失了魂了?” 李鹏浩一脸无奈:“不瞒张公子,确实!你看我头上这缠的,还疼着呢!” 张敬元一听这话,不禁捶胸顿足起来:“哎呀!浩哥儿啊,我是你的什么张公子?我是你元哥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鹏浩抽回被他拽着的手揉了揉,一脸感动:“啊!元哥!元哥不必为小弟着急,兴许你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儿,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张敬元双眼含泪,又去抓李鹏浩的手,这次没抓着,李鹏浩心里想,看来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本地土豪和原主关系不错啊!哥们儿失了魂,这般心痛模样,好基友吗? 只听那张敬元公子颤抖着声调,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李鹏浩,你还记不记得借我的一百两银子?” “什么?!”李鹏浩大吃一惊,尼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善财童子吗?不是好多人的债主吗?怎么在这里欠了这么一笔巨款? 前世省吃俭用拼命打工攒下的首付款还没花呢,据说那是“人世间最最痛苦的事儿——人死了,钱没花了!”这下好了,比那还要悲催的事儿来了:前辈子的钱没花了,这辈子欠了一屁股债! 李鹏浩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敬元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口花花油滑滑,据说是李继鹏将军后人的俊朗小兵,借他的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一时间张公子反倒像是失了魂的那个人,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以前还称兄道弟,今天却翻脸不认人的“兄弟”,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虽是张家派驻此地的大管事,掌握着永泰城内半数的生意买卖,可这么一个边陲小城,又是以军事为主的要塞,他能掌握的钱财又能大到哪里去?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年底报账,这个窟窿眼儿可怎么堵? 唉!都怪自己轻信了这小子的一面之辞,信了他的鬼话,什么“李继鹏大将军的亲儿子”啦,什么“大王对他李家一直心怀愧疚”啦,现在好了,人家啥都不记得了,连个字据都没有的债务,这可如何追讨? 不行!必须得让他想起来! 李鹏浩一脸无辜的看着发了好一阵子呆的张敬元,放低了声音叫道:“张公子?” 张敬元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努力做出个笑模样:“啊,哈哈!不妨事不妨事,刚才李副尉也交代了,让在下给咱小李将军讲讲,说不定也就想起来了。来来来,这边请!” 兄弟变成在下,浩哥儿变成小李将军,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张敬元已经做好了打算,这小子实在不认的话,就去找曾将军做主。如果他真是李继鹏将军的后人,说不定曾将军顾忌李大将军的颜面,给他堵了这个窟窿呢! 李鹏浩跟着他走到瓮城城墙与南城交界的夹角处,张敬元招手叫来一个书童模样的半大孩子,取了些吃食和一壶酒,两人寻了两块石头坐下。 张敬元是试图唤醒李鹏浩的记忆,讨回那一百两银子。李鹏浩是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迫切需要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于是一个讲得事无巨细,一个听得聚精会神。当然了,还有那匹一直跟着他们的马,只是一匹马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追忆的往事,所有事情都是与李鹏浩有关,与这个时代有关。 这一夜,吐蕃的哨探换了好几拨,始终没有搞清楚西城墙下的唐军在挖什么,若说是陷阱,失去隐蔽性的陷阱又有什么作用?不明白,实在不明白。直到寅牌时分,才看到城下的火把依次消失在西门内。 李鹏浩没有随着张敬元去将军府报功,红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牵着娘们儿,进了城之后,找了一个没人的地儿,靠着城墙坐到天明。 这里是岐国,唐末众多割据势力中最不起眼的一支。大王李茂贞,本名宋文通,原是唐僖宗时期博野军的一个小小士卒,平叛黄巢起义时立下军功,逐渐擢升为神策军指挥使,武定节度使,凤翔陇右节度使,唐昭宗时期被封为陇西郡王后,积极扩张领土,成为秦西陇右地区实力强大的割据势力。 后梁朱温挟持唐昭宗后,李茂贞名义上虽然仍只称王,沿用唐天佑年号,但实际上将所控制的区域称岐国,凤翔节度府扩建并称为皇宫,夫人称为皇后,仪仗依皇帝规格,成为实际上的岐国皇帝。 但唐朝末年的群雄并起时代中,李茂贞西有甘州吐蕃和西羌诸部,南有西川和南诏,东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梁,北有仍以唐朝名义盘踞的李克用,以及党项族把持的定难二州,可以说是强敌环伺,但这些割据势力之间时而彼此结盟时而互相攻打,所谓乱世,据李鹏浩前世所知,五代十国的历史,实在是一团乱麻,连高中的历史书上都只是一笔带过,根本无法在有限的章节里理顺。 张敬元不愧是名门世家的子弟,消息来源远胜当时的一般人。家中长辈执事遍布西北,连中原地区都有张家的势力,这些国家大事,历史变迁,就藏在他们每年年终返回祖宅禀告账目的那些闲谈中,张敬元这些晚辈耳濡目染,在他们之中再次传播时,难免添油加醋,不过细节上虽然有些跑题,但总体脉络却基本符合事实。大家族的底蕴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 唐朝是皇家与世士族共治天下,科举制度在明朝才得以发扬光大。这时候在朝为官的也好,在野掌权的也罢,甚至是在军中执掌大权的高级将领,莫不出自各大门阀。唐王朝兴盛也好,衰亡也罢,这些门阀士族,始终屹立不倒。说实话,皇帝由谁来做,这些大族的长老们并不在意。因为离开了他们,谁都无法坐稳这江山。 第17章 五代十国之岐国 河西张家扶持的,其实并不是李茂贞,而是晋王李存勖。只是这些世家深谙基业稳固之道,从来不会只在一股势力上押注,所以岐国的李茂贞,也能得到张家有限的暗中支持。 当然,这些情报,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张敬元能够知道的了。李鹏浩的前世,虽然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社畜,但是比起眼界之开阔,阅历之丰富,见识之广博,可以说比这个时代的最高阶层的那些人,还要高出一大截,这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优势。这些整体性的结论,就是他从张敬元的叙述中,结合自己所掌握的一点点可怜的关于五代十国的史实推论出来的。 至于李鹏浩其人,张敬元语焉不详,一会儿说是自己父亲从凤翔府传信给他的,一会儿说是曾将军偶然隐晦给他的提示,还再三叮嘱,叫李鹏浩千万不要透露消息来源。李鹏浩被他磨叽得脸都绿了,恐吓他,说如果他再不说说清楚,那个所谓的什么二百两银子的借款,就休要再提。最后张敬元才一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说道:“浩哥儿,你想啊,你跟我差不多时候来永泰的,咱哥俩谁都不认识谁,你嫖我园子里的姑娘,吃我饭庄里的白食不说,我凭什么还要借你二百两银子啊?还不是……唉!罢了罢了,实话跟你说,还是想搭上你四叔那条线啊!” 李鹏浩吃了一惊:“我四叔?那是什么来头?你们为什么要搭上他那条线?” 张敬元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父亲,对不住了浩哥儿,我得提起他老人家的名讳了。”见李鹏浩并没有什么反应,才飞快的接着说道:“李继鹏他老人家,是大王的义子,官至三品,被大王封为云麾将军。乾宁二年,大王和邠州节度使王行瑜,华州节度使韩建一起,往长安清君侧,杀了宰相杜让能。” 李鹏浩听得眼皮直跳,尼玛这些节度使这么猛的吗?打到京师去,杀了宰相,这不打皇帝脸吗?对了,“清君侧”这个旗号,通常都是“造反”的另一种表达,按照套路,要么就是“黄袍加身”,要么就是另立一个傀儡,不知道是哪一种了。 果然,张敬元接着说:“大王想立怀王李保为新皇,可是王行瑜和韩建却另有想法,一时争执不下。” 嗯,这就对了!历史书没白读,可以预判了,嘿嘿!李鹏浩心中暗喜,黑暗中张敬元倒也没看出端倪,继续讲了下去。 “昭宗皇帝密旨,叫代北节度使李克用勤王。那李克用天生神力,人称飞虎子,腋下生有双翅,有万夫不当之勇!”张敬元不知怎的,突然化身说书先生,把个李鹏浩听得目瞪口呆。 张敬元似乎察觉有些跑题,讪讪一笑:“我也只是听说,只是听说而已,那个,之后两年,他就病死了。当时,大王和王行瑜韩建争执不下,就各自撤兵回去了,大王护着昭宗皇帝回了凤翔府,留下你的父亲留守长安。飞虎子兵临长安之后,你父亲跟他打了几场,没打赢,也回了凤翔府。” 李鹏浩心里嘀咕,尼玛,主帅都跑了,留下个愚蠢的便宜老爹断后,军心尽失,当然是个输。不过这个便宜老爹逃命的功夫倒是不错,居然能逃回凤翔去。也真难为张敬元,把一场分赃不均的造反,明目张胆的绑架,过河拆桥的出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黑暗中张敬元目光灼灼,心神俱往的接着说道:“飞虎子不依不饶,一路追到凤翔府,围了三个多月。你父亲眼看着城内粮草日渐短缺,百姓眼看就要饿死,于是…于是就…就自刎谢罪了。”他说到这里,偷偷看着李鹏浩,希望看到李鹏浩脸上浮现出对父亲自刎以救百姓的崇敬和悲痛。 但这小子显然真的失魂了,听着亲身父亲的悲壮往事,居然跟听书似的,张大嘴瞪着眼,一脸被故事情节吸引的惊奇,哪有半点作为人子的悲痛? 他不知道的是,这段情节李鹏浩恰好知道一点,事实是:李茂贞亲手杀了养子李继鹏,向兵临城下的李克用乞降,并归还了唐昭宗李晔。与此同时,西川节度使王建也以勤王的名义大举进攻岐国各州府,夺取了大片土地和势力。岐国实力大减不复当年。 李茂贞乞降后,李克用向昭宗建议杀掉他。可是昭宗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个被各股割据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唐朝皇帝,仍幻想着光复大唐荣耀,出于势力平衡的考虑,他不仅留下了李茂贞,还加封他为尚书令。 而原本可以一举灭了李茂贞的西川节度使王建,考虑到东北方向朱温的威胁,想把岐国作为西川和大梁之间的屏障,居然也停止了进一步动作。 五代十国历时七十二年,其中的尔虞我诈,仅从初期就可见一斑。在其后的七十年间,陆续有十五个割据势力先后称帝,这其中的连年争战,残酷荒诞,简直闻所未闻。而百姓在这样的乱世间苟延残喘,又哪里是一组冰冷的数字可以诉说的?史料记载,唐末安史之乱和五代十国两百年间,华夏人口从九千万锐减到三千万,减少了三分之二。 他突然决定,既然来到了这一世,那就救救这一世!这操蛋的世道!去你玛滴!要不你干死我,要不我干死你!来! 张敬元终于从李鹏浩的脸上看到了变化,映着远处的火光,他看到那张脸上,慢慢浮上一层悲戚的神色,一种决然的神色。 那神色就像头顶的星光一样清冷,像星光之间的暗夜一样深沉,像他们脚下的大地一样坚硬,像他们身后的城墙一样厚重。 张敬元一时间又迷茫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说说他的四叔。 李鹏浩突然笑了,就像冰面下突然出现一道热泉,一下子消融了冰冷和坚硬。 张敬元吓了一跳,绝望了,二百两银子啊,这小子的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肯定赖账! 李鹏浩笑得十分好看,连他身后的马儿都有点看痴了。他笑着说道:“张公子,你不用说我那四叔了,你说的这些,兄弟我实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果然!张敬元的心在滴血! 不料他听见李鹏浩接着又说:“不过我信得过张公子的为人,张公子断不会对我这么个失了魂的小兵撒谎!这笔银子,我认了!这场仗结束,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还!” 第18章 高清摄像机 天亮时分,李鹏浩回了军营,他如今是伤兵,不用上城头御敌。但他准备穿上他那套锁子甲,上城头看一看昨晚挖的沟会不会起作用。 军营里悄无声息,士卒们昨夜都宿在城上,枕戈待旦。刚一进他们骑兵营的营房,他就听到一阵阵的呻吟,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跛着脚的人影,端着一只木盆,正朝通铺的一角走去,呻吟声正是从那个角落传出来的。 李鹏浩心里发毛,壮起胆子问道:“怎么了?” 那端着木盆的人回过头,见门口影影绰绰站着个大头鬼,吓了一跳,才想起这是李鹏浩,心中一宽,这才答道:“昨儿夜里四更天,柱子和小七突然说起胡话来,我和栓子摸索着一看,他俩浑身烫得吓人,准是邪祟入体了。唉!” 除了李鹏浩外,还有四个人受伤,前天晚上王道长一起给治的。李鹏浩分不清谁是谁,听这人说的症状,就知道是“术后感染”。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染了就只有硬扛这一条路,扛过去就活,扛不过去就死。 李鹏浩慢慢走过去,接过那人手中的木盆,盆里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浸着几块布。物理降温倒也是个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腿上有伤的那个兵满脸忧色,叹着气又道:“栓子已经去请王道长了。” 李鹏浩点了点头,和他一起给柱子和小七解开衣衫,用浸了水的布条擦拭身子。为了缓解气氛,转移两个感染者的注意力,李鹏浩给他们讲起了今天城头上的攻守战。 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又来了。 昨天他对娘们儿复述石头的话,当时那种确信“一定准确”的感觉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打开了一部8k高清视频,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声音,甚至空气当中的味道,他都无比确信,现在回忆的,一定就是当时发生的。这感觉就像是一台高清摄像机,忠实无比记录了所有进入镜头的事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也非常震撼!无限细节在回忆中打开,他可以随意快进,后退,或者慢放。他尝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当时一个不起眼的士卒身上,停留在他拉弓射箭的一瞬间,定格,放大,那个兵眼角的皱纹,脸上的伤疤,右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甚至是靠近胯部的锁子甲上一处断掉的绳头,都清晰可见,纤毫毕现! 他记得有一种研究结论,说是人之所以会产生记忆偏差和模糊,是因为潜意识一直在自动筛选,删除掉那些它认为不重要的细节,根本原因是因为脑容量不够。如果所有的细节都被储存进大脑,最终会造成大脑宕机。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但十分轻微,这种眩晕并不是巨大的信息量导致的大脑超载,恰恰是因为对没有超载而感到的不可思议。 这种信息储存能力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李鹏浩的前世有这种能力,他个人的成就将无法想象。当然,也有可能被某个神秘组织请去,活着取出大脑来做研究。 他不清楚这种记忆力有没有尽头,10t的硬盘也有存满的一天,这个大脑会不会存满?还有,信息储存有没有时效? 李鹏浩试着从最初开始回忆: 一道白光直直的劈向自己的面门,他下意识往后一仰,只听当的一声,头顶一轻,凉飕飕的,紧接着一阵剧痛像是击穿了脑仁儿,眼前血红一片。 是了!这就对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这种超强记忆功能就立刻生效了,这算是开了个挂! 那三个伤兵见他说着说着,忽然发起呆来,呆了半晌,又猛的向后一仰头,像中了箭似的,就更加诧异了。 两个躺着的伤兵连呻吟都不敢出声了,惊惧的对望一眼,一起直勾勾的盯着李鹏浩。可怜的浩哥儿,原本只是暂时失了魂,把过去的事儿忘了,可看刚才这个情况,恐怕严重得多啊! 四个人正沉默着,栓子领着王道长进了营房。此时天已大亮,王道长披着一身朝霞,脸上尽是疲惫。他昨天带着道观里的两个小道童救治伤兵,一直忙到后半夜。 王道长检查了两个伤兵的伤口,伤口边缘发红,摸上去有些发烫。伤口中沁出淡黄的水来,看起来正是邪祟入体的征兆。王道长让栓子两人熬了些药,给他们擦了伤口,重新裹好了,示意李鹏浩跟他出去。 太阳已经露出地平线,东城墙的阴影正在快速向东退去,门口的光线明亮了许多。 王道长掀开李鹏浩额上的布条,看了看前天晚上缝合的伤口,见并无异样。才对他感慨道:“大战已经开始了,接下来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唉,贫道漂泊半生,对仙修之术早就看得淡了,只苦了这苍生百姓啊!这般杀来杀去的,到底是图个啥哦!图个江山霸业吗?那朱温又如何?害死了昭宗皇帝,自己称了皇帝,到头来,就在去年,却给自己的亲儿子杀了!呵呵,哈哈哈!” 李鹏浩见王道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中戚戚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道长,晚辈想起一个故事,说有个随军郎中,救人无算,深受爱戴。但是那些被他救活过来的兵,转头还是上了战场,很多再也没回来。那郎中心里不平,想着这些人即便是费尽心力治好了,终究还是要跟人拼命,不是拼了别人的命,就是拼了自己的命,还救他作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让王道长把自己代入这个角色。 背着药箱的王道长望着在东城露出一线的太阳,落寞的说道:“是啊!还救他作甚?救他作甚!” 李鹏浩接着说:“后来有一天,这个郎中梦见一位仙人,那仙人对他说: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他引用的是孙思邈《大医精诚》当中的一段话,读书时印象深刻,所以一直能背诵这么一小段。这时候语声朗朗,大有给王道士当头棒喝的架势。 王道长哈哈大笑,回转头来,眼中满是顽皮神色,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浩哥儿,连我家祖师爷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哪里还轮的上我在这里发感慨?治病救人,本就是贫道的本分。刚刚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李鹏浩汗了一把!他这个半吊子哪里知道,药王孙思邈距离此时只有两三百年,本身就是个道人,自然得到道家学派的大力尊崇,他们这一派,更是将孙思邈奉为祖师。李鹏浩在王道长面前背诵他家祖师爷的教诲,真正是班门弄斧。 王道长知道这个小哥儿是编故事哄他,不过用心良苦,心中也十分感激。他指了指李鹏浩头上的纱布,道:“你的伤口,没有邪祟入体的迹象。前天晚上那个什么酒精,真的有用么?” 李鹏浩正要说话,忽然见王道长两只眼睛里冒出一团暗红色的火苗,仔细一看又消失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映出来的一颗马头。 第19章 人头马 李鹏浩和“娘们儿”回军营后,那马就一直站在营房门口。王道长拉着李鹏浩出门说话,它就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直到王道长问“酒精真的有用么”的时候,它才突然伸过头来,用它的头去顶王道长的额头。 王道长略微让了一下,突然就不纠结刚才的问题了,很笃定的说道:“浩哥儿,你把那炼酒精的法门教我,我来炼,能救一个是一个!” 李鹏浩正待回话,突然听见梆子声急促的敲响起来,外面有人大喊:“蛮子攻城,街面肃清!蛮子攻城,街面肃清!”跟着就有马蹄声隆隆,远远传了过来。 此时还是辰牌时分,看来吐蕃人今天有势在必得的架势,这么早就开始攻城了。王道长和李鹏浩都是一阵紧张。王道长问道:“浩哥儿是不是要上城?” 李鹏浩仰头看了看天,突然就笑了:“蛮子今日攻城必败!说不定扛不过午时。” 王道长很奇怪,何以这个李鹏浩如此笃定,不禁给了个疑惑的表情。 李鹏浩沾沾自喜的道:“道长您看,”他一指东城正在升起的太阳,“这个时候,吐蕃蛮子迎着太阳攻城,仰射时阳光刺眼,哪里有什么准头?即便是爬上城头,刚一露头就被日头迎面一照,说不定看都看不清楚。曾将军固守坚城,又有弟兄们和城里的民夫一起抗敌,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蛮子哪里讨得到好处去?” 王道长大喜,一张苦脸笑得跟菊花似的,一把拉住他的手:“既如此,浩哥儿跟我去祈雨观,这就教贫道炼酒精!” 李鹏浩也不知道到底是属于黄校尉的骑兵营,还是属于李副尉的亲兵营,反正曾将军有令,叫他们几个伤兵休养,不去守城想来也不会受责罚,大不了问起来就说头疼,在睡觉。 西北少雨,所以有一座名叫“祈雨观”的小小道观也就很自然了。祈雨观也在西城内,建在一处地势稍高的缓坡上,只有一间正殿两间偏殿。两个小道童正在竹席上铺开一些药材晾晒。 李鹏浩放开了马缰,由着它在院子里四下走动,跟着王道长进了左边偏殿。 偏殿内有一股药草的香味,靠墙一个柜子被分成一二十个小格,写着黄芪,川贝,五倍子等字样,料想是个药柜,只是品类寒碜了些。屋中间有高低两张土台,不知道作什么用。靠墙排着一溜大大小小的瓦罐。 王道长招呼李鹏浩在一张极窄的板凳上坐下,径直去墙角搬开一个陶罐,露出一个洞来。俯下身掏出一个包裹,抱到大些的土台上打开,献宝似的招手:“浩哥儿,过来过来!” 李鹏浩被他这番神秘兮兮的动作勾起了兴趣,凑近一看,只见包裹里有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鼎,几个颜色各异的瓷瓶,还有几根粗细不一的瓷管,以及一些他认不出来的奇怪东西。 王道长的苦瓜脸上泛起怅然若失的光来,低声说道:“这是先师留下的炼丹法器,贫道落魄半生,从来没有炼过一炉丹药,有辱师门啊!” 四大文明之一的火药,就是唐朝的道士在炼丹过程中无意发现的,道门丹鼎派是最早的化学家,只不过他们炼丹的目的是炼制长生不老的灵丹,用的材料越珍稀越好,自然不是一个小小落魄道士支撑得起的。 明朝嘉靖皇帝痴迷修道,倾举国之财,以求炼得长生不老的仙丹,搞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有史学家认为,明之亡,实亡于嘉靖,可见炼丹这个项目确实是个吞金兽。 王道长走到药柜前,打开最下面一扇柜门,抱出一个坛子来,放在小些的土台上,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挥手一掌拍开泥封,一阵淡淡的酒香散发出来。他很是肉疼的说道:“这是上半年,城东的邱员外送我的。他的小儿子骑马摔断了腿,我给他接得妥妥帖帖,他就送了我这坛酒。这可是南诏的米酒啊!我一直舍不得喝。” 李鹏浩看着眼前这位邋遢的中年道人,拿出师父的遗物,搬出舍不得喝的好酒,就为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心中五味杂陈。他很庆幸,初来这一世,就能遇到这么一个道士,这对他的心性有不可估量的积极意义。 也许这个道士将来会变,等他掌握了酒精的提炼技术,毫无疑问会大大增加救治成功的概率。到那时候,这个道士可能被奉为神医,可能会被敬若神明,可能掌握巨大的财富,可能会像那些割据势力一样给这片本就苦难的土地再增加一份变数,也可能重拾师门遗志,走上炼丹修仙的不归路。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现在,这个邋遢道士,倾尽所有,只是想“能救一个是一个”,这就够了! 李鹏浩开始仔细给王道长讲解酒精的制备工艺,其实这东西确实不难,难的是水浴加热的温度控制和75%的比例调配。尤其是后者,这个酒精浓度涉及到现代生物学,是无法给王道长讲清楚其中道理的,只好干脆不讲,以一句“我也不知道”推诿作罢。 不过现在要想大规模量产酒精,还有一座不得不翻越的大山——高度酒。他小时候见过家乡一个开酒厂作坊的,大概知道工艺流程,可是酒曲这个东西他就完全没有概念了,只知道大概是一种发酵菌,没有这玩意儿,量产高度就只是一句空话。 王道长按照李鹏浩说的方法,立刻开始了他的实验,如此好酒的人,竟忍住了肚子里的酒虫儿,一口都没有偷喝。 李鹏浩信步走出偏殿,那马安静的站在门口。他忽然心中一动,自己不知道酒曲的制作方法,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啊!这不还有一个现代人头马吗?——人的头脑,马的身体,不是“人头马”是什么?对对对,以后就叫她这个名字,不知道她认不认。 李鹏浩一边恶趣味的想着,一边抬手去摸马头,那马脖子一甩,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他只得讪讪的挥了一下手,示意那马跟他走远一点说话。 两个道童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就一人一马。李鹏浩小声说道:“不知如何称呼你,我刚跟你取了个名字,比那个娘…呃,好叫一些,你看行不行?” 马儿眨眨眼,一副忍住笑的模样,继续看着他。 李鹏浩说:“你有一颗现代人的头脑,只是不幸被困在了这匹马的身体里。也许这里是一个玄幻世界,毕竟我们两个的遭遇也太离奇了。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你就有脱身的机会,你的意识,也许有一天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哈,说不定,还能做第二个武则天呢!” 那马继续冷冷的盯着他,这个啰哩巴嗦半天都没有说出到底叫了个什么名字的家伙,真是十分讨厌! “呃,所以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叫做——人头马!” 第20章 技师? “扑通”的一声,李鹏浩一屁股坐在地上,马头一撞,他没扛住。 “好好好!不认就不认,别动不动就打人啊!”李鹏浩嘟嘟囔囔的嗫嚅着,这个爆脾气的妞,不知道前世有没有男朋友。 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腆着脸直截了当问道:“我想酿酒,提炼酒精,可是我不知道酒曲怎么做,你会不会?” 那马点点头。 “你还真会?!”李鹏浩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竟有这种好事!第一个问题,居然正中靶心! “那你会不会制青霉素?”这是想到军营里还躺着两个术后感染患者,超纲问的。毕竟,青霉素直到二战时期才被广泛使用,是一千年以后的事情。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他就有些后悔,这跟问他会不会造原子弹有什么区别? 那马点点头! 李鹏浩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两颗眼珠子瞪得比它的马眼还大,半响说不出话来。 眼前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九零后的女生这么猛的吗?不对不对,我是不是误会了,这个九零后,该不会是2090之后?回到未来? 李鹏浩既错愕又惊诧的表情显然令那匹马很满意,它高傲的扬起了头。 李鹏浩满怀敬畏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它那颗马头下方低低的响起来:“您确定您是1990后,而不是2090后?”这个时候,他还记得要使用一般疑问句,也就是那种可以直接用点头或者摇头明确答案的句式提问。 那马点点头。 李鹏浩长吁了一口气,莫名感到轻松了许多。跟捡着宝似的,他接连问道:“那你还会些什么?炼钢铁?造汽车?能不能做tnt?ak47能造吗?还有……” 直到那马一声低沉的咆哮,才打断了这个一转念就在想着制造杀人武器的臭男人的问话。 李鹏浩立刻惊醒,讪讪的解释道:“这是个乱世,我也是想着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才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那个,啥?你不会就算了,我这不是也不会嘛!咱们就酿酒,生产酒精,搞点钱了才好给你去找仙人术士,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脱身。” 那马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李鹏浩挠了挠头,头疼!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这匹马把做酒曲的方法表达出来,嘴上问的却是:“哎,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就没法点头摇头了,那马伸出右前蹄,在地上划拉起来。马蹄硕大,想划拉出一个字形实在费力。 李鹏浩心里想着办法,那马划拉了好一阵子,低鸣一声示意他看地上。 李鹏浩走到它身前仔细看去,隐约看见一个字,回头不太自信的问道:“师?” 马儿点点头。 “技师?” 嘭的一声,李鹏浩一个跟头摔了出去,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袁参将看不出吐蕃人这次进犯永泰城的目的何在,难不成还想吞了岐国不成?唉,如果不是十年前的勤王之战,也许如今的甘州吐蕃早就成了大王的囊中之物。都怪狗日的李继鹏建功心切,蛊惑大王用兵,导致西线空虚,这才被王建那个狗日的抄了后路,丢了大片土地。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吐蕃人都敢来岐国身上咬一口了! 该死,都该死! 袁参将弯着腰站在西城的瓮城城墙上,从箭垛向外张望。吐蕃人的第一轮箭没有造成一点威胁,反倒是给他白白送了上千枝箭。这让他眉开眼笑。 李副尉一早就过来西城,给他带来曾将军的意见,让他做好长期固守的准备,箭枝能省就省,尽量放近了再射。那行,那你李副尉就代表曾将军在城楼盯着,我袁闯靠前去打,行了? 西城的护城河离城墙远一些,臂力再大的勇士,也不可能把百十斤的大石抛至护城河。 袁参将对已经过了河的吐蕃兵不再理会,命令弓箭手朝未过河的吐蕃兵射箭。护城河上已经搭起了十几架云梯,吐蕃兵蜷缩在藤条编制的圆盾后面,一步一步从这些云梯过河,往城墙杀来。 直到巳时初,悍不畏死的吐蕃人才逐渐聚起了五百人上下的攻城队,一个矮胖身材头人模样的蛮子一身大喊,搭在护城河上的云梯纷纷被抽开,在盾牌的掩护下靠近城墙。 昨天攻南城,云梯长短不一,着实吃了亏。吐蕃的工匠们连夜打造的新云梯一律长两丈七尺,并在一头绑了两个开口朝下的大树杈,一旦搭上城头,树杈勾住箭垛,就能大大增加被守军推开的难度,为攀附而上的攻城兵增加机会。 吐蕃兵扛着云梯好不容易攻到了城下,一堆堆杂乱无章的土堆拦住了去路,这些土堆远看起来不起眼,但当他们来到近处才发现这玩意儿却十分麻烦,脚下松软,一踩一个坑,严重影响行进速度。 这且不说,为了绕开土堆,抬着云梯的队列不能直线前进,前头的兵稍一转弯,侧翼就暴露在守军的弓箭下,每条扛着云梯的队列都被或多或少的射翻了几个。 有几队抬着云梯的兵看到这一幕,硬着头皮不绕了,直线往前冲去。可是粗枝大木临时打造的攻城云梯本就沉重,前面的兵突然爬高,整个队列重心后移失去平衡,有几条纵队就这样全队摔倒,成为守军的活靶子。 扛着云梯越过土堆的吐蕃兵惊奇的发现,距离城墙一丈多远的地方,一夜之间多出了一条宽不足一丈,半人深的壕沟,那正是他们要放下云梯的位置。 竖云梯!攻城! 云梯竖起来,没有一架云梯的树杈能挂上城头,差了那么半人高的距离。还爬吗?爬上去了又如何? 袁参将跟着大王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能见到这样的奇景:拼死渡过护城河的进攻方,先是在一堆堆的土堆中间东倒西歪,不是横过队列被射中侧翼,就是一个趔趄全队摔倒,成为待宰羔羊。千辛万苦死伤无数终于爬上城头,却只能露出半个身子挥刀乱砍,有的甚至只能露出一颗头来,目欲喷火的盯着城头上好整以暇的守军干着急。 实在是太有趣了!仗还可以这样打!到后来,城头的守军干脆连擂木都懒得用了,就提着长矛守在一架架云梯后,吐蕃兵一露出身子,抬手就是一矛,哪怕是被个别悍勇的蛮子一把抓住了长矛,那也没关系,反正他也爬不上来,旁边的兄弟再补上一矛就是。 吐蕃大营内始终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顿克额部能战的部落勇士几乎全部在这里了,全身披挂,被几个奴尔亲兵围着的赖珠桑吉目眦欲裂,仰天咆哮:“赤聂赤赞普,您为何要抛弃我们啊!?顿克额部落,今日就要绝种了!求求您开恩,赐予我们力量!” 第21章 西城之战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直指赖珠桑吉的面门。一个奴尔反应极快,手中圆盾抬起,挡在头人身前。 那支箭正是袁参将射出的,他看着一边倒的战场,不禁手痒。这个被四五个蛮子护着的矮胖子,显然是个头领,他盯了好久了。这一箭伺机而发,势大力沉。 只不过那些奴尔的盾牌上还蒙了牦牛皮,坚韧异常,这一箭嵌在那盾牌上,深入半寸,终是没有伤到赖珠桑吉分毫。 赖珠桑吉状若疯癫,全然不顾危险,转身面朝吐蕃大营,五体投地的趴在护城河边,大喊道:“嘎贡大人,嘎贡大人,求求你放过顿克额部,顿克额部从今往后,世世代代信奉萨迦的旨意,为贡却杰布活佛塑造金身,永远臣服!” 离得这么远,大旄下的嘎贡金刚自然听不到他说什么,但赖珠桑吉却看到了他的反应: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被拉出队列,正是他的儿子弥扎勒吉! 普仁德措头人推搡着那个半大孩子跪在阵前,缓缓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 赖珠桑吉像受惊的野兽般猛的跳前来,回头就向城墙奔来,大喊道:“攻城!攻城!” 在那些土堆中间,矮胖子摔了一跤,城上的弓箭手早就盯住了这个人,一见他摔倒,纷纷拉开弓,眼看就要把他射成刺猬。 只听见一声大喝:“住手,不要放箭!”李副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城楼,这时候快步向袁参军奔来,到了跟前一矮身半跪了下去,抱拳道:“袁参将,抓活的,大功一件!” 袁参将正恼怒这个小小的副尉居然抢他的风头,一听“大功一件”,眼睛立刻亮了!他是老资历,立过不少功,却也犯下不少错,要不是大王的第八个义子李继勋保他,莫说是五品归德郎将,只怕早就人头不保。所以一听有功劳可拿,这才醒悟,立刻欢喜起来。 对面大旄下的情形,城头袁参将李副尉等自然看到了,矮胖子回不了头,只能耗死在城下。 赖珠桑吉疯了一样推开护卫,拔出腰刀,怒吼着就往一架云梯上爬。这激起了剩余的部落勇士最后一丝勇气和力量。城墙下怒吼声四起,一些爬在前面的吐蕃兵把刀咬在口中,飞快的向城头爬去,到了云梯顶部,竟不挥刀格挡,双手抓住城头,不要命的翻滚上来,只求以血肉之躯争取片刻时间,给后面的吐蕃兵腾出位置。 云梯短了一截,固然增加了吐蕃兵爬上城头的难度,同时也增加了守军推开云梯的难度。数十架云梯上,一行行吐蕃兵不要命的往城头攀附,一时间,竟有好几处险些失守。 一个爬在最前头的吐蕃兵被一个守军一矛刺在胸口,那蛮子凶性大发,大吼一声,抓住箭垛的双臂猛一用力,那矛噗的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但那蛮子也整个身子从箭垛之间翻滚进来,双臂一张一合,把那个守军小卒牢牢抱住。他身后跟着露出一个脑袋,又一个吐蕃兵翻身滚上城头,挥刀格开堵上来的守军,在他身后,又一个吐蕃兵滚了进来。 一个什长模样的小校大声调度,几个兵蜂拥而上,长矛齐出,刺向那处失守的垛口。 袁参将对远处的激烈攻守不闻不问,紧紧盯着矮胖子所在的那架云梯。 抓活的,立军功! 一把刀柄上嵌着几颗绿松石的雪亮腰刀刷的一下从箭垛凹口横扫过去,头未露,刀先至! 箭垛后的袁参将铁爪如钩,倏然探出手去,一把抓住那握刀的手,大喝一声,用力一拉,同时身子一矮,扭腰旋步,背靠箭垛凹口全身发力,只见一个矮胖的身子从那凹口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城头上。生擒活捉! 跟在赖珠桑吉身后的奴尔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的头人就腾云驾雾一样上了城,赤聂赤赞普显灵了?他兴奋的朝上攀去,刚一露头,迎接他的长矛就到了。 顿克额部的勇士再如何勇猛,终究只剩得百十来人,即便全部攻上城头,城上却还有近四百守军,哪里能逆转战局?眼见头人也消失在城头上,剩下的顿克额部族人飞蛾扑火一般汹涌而上,最终上得城头的也不过十几个人,很快就被守军刀砍矛戳,杀得干干净净。 至始至终,嘎贡杰布除了一开始派了其他部落的弓箭手掩护,再无支援,顿克额部千余部众,经此一战几乎灭族,在甘州吐蕃各部中,再也没有争雄的资格。 袁参将活捉了赖珠桑吉,大喜之下,也顾不得安排接下来的城防,只叫了两个校尉过来,命他们打扫战场,布置城防。然后就嬉皮笑脸的拉着李副尉,让几个亲兵抬着捆得结结实实的“大功劳”,直接往南城去找曾将军报功去了。 此时,李鹏浩也正牵着马往南城去,他是去找张敬元的。王道长本来就是丹鼎派的道士,对于化学实验有一定基础,至少在操作手法和实验态度上比一般人强太多,加上提炼酒精的工艺流程确实简单,所以在付出一坛南诏米酒的代价后,一次成功,就提炼出了一小瓷瓶酒精。 当然,按王道长的说法,如果不是中途李鹏浩的那匹马踢他的门打扰了他,还能炼得更多一些。当时,他正小心翼翼的炼到第三遍,那匹马突然跑到偏殿门口踹门,他到门口一看,才发现李鹏浩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吓了一大跳。掐了好一阵人中,才算把他救了回来。 李鹏浩不敢说实话,只支支吾吾的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脑子里一暗,昏过去了。 王道长叹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趁早找他问酒精的炼制法门,这小子失了魂,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昏过去再也醒不来,那这法子岂不是眼睁睁的失传了?无量天尊! 李鹏浩忍着肩膀上的疼,这娘们儿下手,哦,不,下蹄可真狠啊!教了王道长配置75%浓度医用酒精的具体步骤,看着他做完,就告辞走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酿出高度酒来,酒曲的制作方法既然人头马知晓,那就不用着急,找个时间慢慢问出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他自己也是解决不了的,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在这个乱世,谁手里有粮食?除了各路割据势力,再就是门阀士族,大地主了。张敬元是张家的人,这事儿得跟他合作。 他不知道张敬元的府邸在哪里,再说今天还没去城上,不知道早上的战况如何了,要是情况不妙,恐怕得先考虑怎么逃命才是道理。就决定先不去张府,到城头上去看看。 祈雨观在西城,所以李鹏浩径直去了西城门,上了城头一看,只见城头的守军正在收拾整理,说说笑笑的竟没有一点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难道早上没有打起来?李鹏浩心中狐疑,往城下一看,头皮又发起麻来,城下的尸体比昨天在南城那边看到得还要多!他努力忍住要吐的冲动,收回目光,就看到一个将校打扮的人朝他走来,一脸贱兮兮的笑。 第22章 还算有点良心 李鹏浩如今记忆力惊人,马上想起这人昨晚见过,他跟张敬元和李副尉昨晚来南城挖沟,就是这个姓杜的校尉负责警戒。 李鹏浩连忙行了一个抱拳礼,叫了一声:“杜将军!” 杜校尉一掌拍在李鹏浩肩上,大笑道:“浩哥儿,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啊!等大王的奖赏下来了,可要请哥哥我喝酒啊!哈哈哈!” 这一掌正拍在人头马踢过的肩头上,李鹏浩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得不强行忍住,干笑道:“一定的一定的!立不立功,等打完这一仗,都是要请潘大哥喝酒的。对了,小弟我立了什么功?” 杜校尉神采飞扬,把李鹏浩拉到箭垛边,探出半边身子指着还靠在城墙上的云梯道:“你看看,你们昨儿夜里挖的沟,可起了大用啦!蛮子的云梯靠不上来,只能露出半个身子,兄弟们就等着他们爬上来,一矛一个,戳得那叫一个得爽利!” 杜校尉眉飞色舞,跟李鹏浩讲着当时的情形。这一仗对他来说,确实打得轻松,赢得利落。他和姚校尉共两个营四百来人,伤亡不到五十,却杀敌将近五百,还活捉了一个头人,袁参将几乎算是白捡了一个便宜。 依靠城池防御,固然占尽地利,不过李鹏浩他们挖的沟,也确实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进一步发挥出了地利优势,论功行赏起来,的确算的大功一件。 只是这时候的李鹏浩肩膀疼得要命,又受不了这么多尸体的刺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实在是有些难看。杜校尉浑然不觉,压低声音说道:“那袁参将,仗着是八王子的人,跟老子抢功劳,亲手捉个蛮子头人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小兵就能干的活儿,他一个堂堂五品将军,竟然亲自动手,臭不要脸!这不,西城的事儿也不管了,急吼吼的就去南城找曾将军邀功去了,跟八王子一个德行!我呸!” 李鹏浩听出这位杜校尉对袁参将的不满,不接他这个话题,说道:“杜将军,这些云梯,最好是一把火烧了,或者拖进城来。城墙外面的东西越少越好。” 杜校尉呵呵笑道:“哥哥理会得,正要叫那些崽子们办呢。” 李鹏浩又问:“那这些死尸怎么办?”他实在是看着渗人。 杜校尉嘿嘿一笑:“浩哥儿你去年才来,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些蛮子的尸体就这么放着不去动才是道理。” 在李鹏浩看来,无论是从卫生的角度还是人道主义的角度,这些尸骨都应该及时清空,那校尉这么一说,他就不明白了。 杜校尉见他一脸疑惑,忍不住又去拍他的肩膀,这次没拍着,人头马的马脑袋貌似无意的插进两人中间,替他挡住了。 哼,还算有点良心! 杜校尉得意的说道:“这些尸骨摆在城下,下一批攻城的蛮子得踩着他们攻城,你说是你怕还是他们怕?” 原来如此!这是心理战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不论是不是学习过兵法,这些经验却是实打实历练出来的。别看这个小细节,也许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鹏浩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了更深的认识,自己前世带来的那些观念,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不合时宜,要尽快适应才能生存下去! 想到这里,他克制住想吐的冲动,有意识的去看城下横七竖八的尸骨,他必须习惯看到这些前世绝不可能看到的场景,也许将来,还有比这更具冲击力的场景要面对。 跟那校尉又聊了几句,李鹏浩借口要去南城,告辞离去。人头马大约是气消得差不多了,示意李鹏浩上马。 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南城城楼下。李鹏浩看了一眼城下,调出脑海中昨天的画面对比了一下,没什么不同,看来今早南城这边并没有攻城。又看了看远处的吐蕃大营,发现那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无数吐蕃人正从远处的山上拖着整棵整棵的大树下山,营前架起了拒马,营里一片叮叮邦邦响成一片,看样子是在打造攻城器械。 李鹏浩只是骑兵营里的一个小兵,虽说骑兵的地位和待遇高于普通步卒,但毕竟不是将领,没资格上城楼。 正踟蹰着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张敬元的府邸在何处,就听见城楼上邓校尉的声音:“李鹏浩,曾将军叫你上来!” 李鹏浩答应一声,丢了马缰往城楼上快步走去。上了城楼一看,曾将军,袁参将,亲兵营李副尉,南城守军的邓赵两位校尉都在,地上跪着个矮胖子,披头散发,双颊肿得老高,看装扮是个吐蕃人,应该就是袁参将亲手活捉的那个吐蕃头人了。 李鹏浩早上已经换上了锁子甲,只是没戴兜鍪。这时候算是军装在身,应该行全礼的。他克制住内心的不适感,面向曾将军单腿跪了下去:“骑兵营李鹏浩见过曾将军,见过各位将军!”心中自我安慰,就当是在横店拍戏。 他把所有将领都叫做将军,这是没有错的,这跟后世把比自己职位高的人都叫“领导,首长”等是一个道理。 亲兵队长李副尉先说话了:“曾将军正夸你呢,你出主意张敬元出力,此番都要记功的,还不谢过将军?”李鹏浩马上就要成为他的人,李副尉先前就已经抽空向曾将军说了西城今早的战况,对土堆和壕沟产生的效果刻意多说了几句。 以他对袁参将的了解,除非主动问起,他大概只会把亲手抓住赖珠桑吉的过程翻来覆去说上无数遍。别人的功劳那是记不得的。 李鹏浩只得屈下另一条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说道:“谢曾将军!” 曾将军笑盈盈的招呼他起身,又嘉勉了几句。笑问道:“李鹏浩,你这一摔,还真如王道长所言,祸兮福所倚啊,摔出个诸葛亮来了!”这时候虽然还没有《三国演义》,不过诸葛亮作为蜀国军师,其智近妖的传说早已广为流传,曾将军拿他比作诸葛亮,是盛赞他的智略。 李鹏浩连忙装低调,声称只是灵光一闪,主要还是曾将军调度有方,李副尉袁参将等人指挥得力云云,一时间城楼上马屁声声。 说笑一阵,袁参将忽然道:“这个蛮子头人,反正是个哑巴,什么都问不出来,我看不如一刀杀了,留下脑袋报功就是!” 李鹏浩已经从潘校尉那里知道了今早的战事,对这个矮胖子头人为什么不说话大概是明白的。如今他的族人死得七七八八,儿子又被首领砍了头,全无一点求生的意念。 曾将军却摇摇头,看着李鹏浩问道:“小诸葛,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叫他开口?” 审讯吗?这个我不专业啊!李鹏浩正准备摇头,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书中说到过审讯心理学,对悲观的被讯问者来说,撬开他们嘴巴的最好办法是给他们一个希望,这个希望不一定是“生”的希望,而是他们心底最有价值的东西。 赖珠桑吉心中最有价值的是什么?部落已经被打没了,那就只剩下那个被拿来要挟他的半大孩子了,那个孩子死了没有?当时杜校尉并没有明确,那就是说也许还活着。那个孩子活着的价值对于大旄下的吐蕃头领来说,应该更大一些。 第23章 西北格局 李鹏浩心念电转,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道:“我听杜校尉说,当时蛮子头领拉了一个半大孩子到阵前,不知道最后杀了没有?” 李副尉想了想答道:“没有。” 李鹏浩对袁参将抱拳说道:“袁将军,这人是您活捉的,如果能捉了那个孩子来凑个双数,岂不是好事成双?” 袁参将瞪着一双牛眼道:“好倒是好,只是如何能捉得那个孩子来?” 李鹏浩说:“杜校尉说,这个人发了疯似的攻城,就是在那个孩子被拉到阵前跪下之后。我猜那孩子跟这个人关系不一般。如今他被捉了,如果蛮子头领有良心的话,自然会关照那个孩子。不过他能做出以孩子的命要挟这个人攻城的事来,估计良心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孩子只怕凶多吉少,即便还活着,也少不了吃些苦头。” 所谓良心,自然是如今这乱世最不值钱的东西。鲁迅先生说过,翻开历史书,字缝里全写着两个字“吃人”。这可不是一个比喻,在人人都饿成野兽的乱世里,“易子而食”中的“易子”大概算是最后的良心了,但终究还是要“而食”的。 赖珠桑吉是顿克额部的头人,常与中原人有生意往来,自然听得懂中原话。他跪在地上侧耳听着,不禁也动摇起来,他的儿子,真的能保住一条命吗? 袁参将转头对曾将军道:“将军,不如我带骑兵营闯他一闯,去捉了那小的来凑一对!”这个袁参将还真是个急性子。 曾将军摆摆手道:“不可,骑兵营自有用处,不可单为捉一个不明来路的孩子轻易出动。袁参将稍安勿躁。” 袁参将恨恨的跺了跺脚,一脸烦躁:“也不知道这些蛮子怎么回事,这两天攻城,像是送死来了。想当年跟着大王打仗,哪一次不是大家伙儿并肩子一起上,哪有这种拉屎一样的打法,一截一截的送死啊!属下实在看不明白!” 李鹏浩脑子里调出昨天南城的攻守画面,眼前这个矮胖子昨天也是他在南城攻打,今天又是他去西城攻打,如果说是这个人特别能战斗,特别善于攻城打先锋,那倒也还能理解。可事实上这个人两天攻城几乎寸功未立,反倒是送出成百上千颗人头,还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画面停留在那队持刀督战的吐蕃骑兵身上,耳中刚好听到袁参将“一截一截的送死”的话,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李鹏浩朝曾将军抱拳道:“将军,您知道的,属下失了魂,可否请将军赐教,给属下讲讲吐蕃的情况?” 曾将军看了他一眼,又四下看看,才道:“看这情形,蛮子一时半刻是不会攻城了。去找些吃的来,再看看能不能搞一壶酒,给袁参将提前庆功。海龙,你跟我多年,给咱们小诸葛讲讲!” 亲兵队长抱拳应了一声出去了,兵临城下,这位曾将军居然召集两面城墙的守军将领在城头喝酒,不是太过托大,就是胸有成竹。 不一会儿,李副尉带着两个人送了些吃的过来,除了昨天李鹏浩见过的那种窝窝头,一大钵羊肉汤,竟然真的还有一壶酒! 李鹏浩前世里这种局参加过多次,自己身份最低,能跟这些将领同席,全靠了昨天出了个主意。当下十分自觉的担当起了倒酒的角色。 曾将军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越看越顺眼,这小子以前机灵是机灵,为人也十分大气,不过也纨绔得很,分不清轻重。年初的时候,竟因为一个园子里的姑娘,与宫里派来督察的御史起了冲突,害得他曾将军差点身败名裂,这才一气之下把他赶出了亲兵营。 现在倒也好,他不记得以前的事,自然少了尴尬。昨天不仅出了个好主意,听说还陪着张敬元挖了一夜的沟,现在又是这般醒目伺候起一桌人的酒食来,真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李鹏浩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倒上了酒,到自己名下已经所剩无几。众人一起举碗,各自饮了一口,袁参将两眼简直是在放光。这寡淡无味十几度的浑酒,竟也能喝出这般滋味,李鹏浩不禁对接下来的酿酒事业又多了几分信心。 席间,赵校尉给李鹏浩讲起甘州吐蕃的情形来。 现代社会的信息往往不是匮乏,而是过剩,同一件事情众说纷纭,信息量太大,又有人故意搅局,比如到底是鸭脖还是鼠头的问题,很多人往往分不清真假。不过单从政治版图和政治冲突来说,大体格局还是比较清楚的。比如谁在制裁谁,谁跟谁在打仗,谁跟谁是盟友关系,谁跟谁有强烈分歧等等。 尽管赵海龙校尉说起话来还算比较有条理,且偶尔会有曾将军或者其他几人补充,但李鹏浩还是被这一时期的纷乱格局搞懵了,如果不是他多少占点上帝视角的优势,几乎无法从他们的信息中提炼出有用的东西来。 简单来说,大唐西北的回纥曾经是唐朝的重要盟友,与西南的吐蕃地位相当,这与唐代兼容并包的民族政策是一致的。但正如《三国演义》开篇所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唐朝两百多年的强盛时期,周边这些民族与唐朝通过和亲,商贸等方式,建立了很好的民族关系。 然而花无百日红,回纥因协助唐王朝平叛安史之乱有功,向大唐提出领土要求,唐朝对付一个日渐内乱的回纥还是做得到的,七十年前,用计奇袭回纥乌介可汗,大败之。 回纥一分为二,向西的一支去中亚流浪,南下的一支占据了甘州的大片土地。可问题是,这片土地从来不是真空,这是吐蕃人的地盘,吐蕃人大约在三百年前,按照他们的救世佛莲花生大师的旨意,给这个地方派了一个“人间的王”,于是回纥人就和吐蕃人干上了。 回鹘人固然是丧家之犬,可吐蕃人家里也正在闹内乱呢!就是在回纥汗国崩溃的第三年,吐蕃的赞普朗达姆被刺杀身亡,他的两个儿子为争夺王位,展开了长期争战。这期间,吐蕃仿效唐朝建立的藩镇节度使纷纷自立,整个吐蕃分裂成几百上千股势力,甘州及其附近的吐蕃势力当然也独立割据了。 在之后的数十年内,原来属于吐蕃的温末政权和河陇吐蕃,以及外来户回纥,来了一场跨世纪的三国杀,最终慢慢融合,形成占据甘州凉州以及青海湖东南地区的甘州吐蕃,后来的史学家又称之为六谷吐蕃,只是这一点,学渣李鹏浩就不知道了。 除此以外,西北地区还有羌族诸部,还有党项族控制的定难二州,以及占据河西走廊要地瓜州的唐朝旧部张奉先后人,当然,还有他们大王李茂贞的岐国,以及正把触角伸向岐国北部的大梁等等。 政治,宗教,民族,门阀,军事,商业等等各方面的问题,那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热闹非凡。 李鹏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些即便残缺不全的信息中所感受到的纷乱,已经差点让他崩溃了。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啊!李鹏浩热泪盈眶! 窝窝头很难吃,羊肉汤真不错!这是两天来,他吃的第一餐热乎饭,跟着将军们混吃混喝,果然待遇不一样。他突然想起,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炒菜”这个说法,据他所知,“炒”这种烹饪方法,好像是宋朝才有的。唉,这要是在盛唐,没这么乱的世道里,开个连锁酒楼,推出炒菜新品,再卖一卖独家酿造的高度蒸馏酒,说不定李白他老人家能亲自给咱题诗一首呢!汪伦那个小地主,不就是招待了李白一段日子,得以流传千古吗? 李鹏浩对自己的跳跃性思维暗暗懊恼,赶紧回到了正题上。如果能撬开赖珠桑吉的嘴巴,搞到第一手的甘州吐蕃资料,那可是有战略价值的啊! 第24章 酒精能喝吗? 李鹏浩愁眉苦脸,没有什么好办法。袁参将对这个正题似乎忘了,腆着脸问李副尉还有没有酒。也是可怜,你想象一下,半瓶啤酒能解得什么馋? 毕竟是战时,曾将军交代“能不能搞一壶酒”的话,李副尉作为他的心腹,怎么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正说着话,一个亲兵来到城楼上,说是张敬元找李鹏浩,问能不能见。 张敬元到军中将领的席上来找李鹏浩,这其实是十分失礼的。商人的社会地位自古以来就低,尤其是在士大夫眼中,商人简直就是社会的蛀虫,唐代虽然好一些,但商人地位低仍然是个基本共识。所以张敬元即便有事要找他,正确的选择应该是站在城楼下,等他们散了之后再迎上去。他这般失礼来找他,应该是有急事。 曾将军对如今的李鹏浩简直是有些宠溺了,大约也是想到张敬元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找他,挥手让他去了。 李鹏浩一下楼,就见张敬元满面酡红,面带春色,一见他,一声欢呼就冲上来,叫了一声:“浩哥儿!” 李鹏浩唬了一跳,这么饥渴的吗?正要说话,突然闻到一阵酒气。绝对是高度酒!李鹏浩立刻明白了什么。 原来,李鹏浩从祈雨观离开后,王道长开始着手记录酒精的炼制方法,这可是要成为丹鼎派传世秘法的呀! 忙了一阵,王道长的手痒起来,还想再炼一次。只是他囊中羞涩,再也没有酒了,就想着去找张敬元讨一坛回来。他是知道张府所在的,永泰城就这么大,名人就这么几个,他祈雨观主当然也算一个,彼此之间都认识。 为了增加说服力,王道长带上了新鲜出炉的75医用酒精。 到了张府,张大公子昨晚忙了一夜,正补觉呢。王道长是来求人的,自然安静等着。好在没过多久,张公子就起来了,一进前厅就猛吸鼻子。 王道长的瓷瓶里装着酒精,密封得并不太好,挥发的酒精弥散在前厅里,张敬元一进来就闻到了。瞪着眼就问:“王道长,你从哪得来这么香的酒?” 王道长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放在身前的矮几上,这才说道:“这是浩哥儿教我炼制的酒精,能阻邪祟入体,可以救好多人的!无量天尊!” 张敬元到底是世家门阀子弟,一把捂住王道长的嘴,拖着他就往后厅走。独门绝技意味着什么?那是天大的财富啊!何况是与人命相关的独门绝技? 王道长被张敬元拖着进了后厅,见他吩咐管事不见客,神神秘秘的关上了门,也明白了。王道长虽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人却不傻,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游走半生。他只是见多了生死,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罢了。张敬元刚才的举动,反倒提醒了他。 二人坐定,张敬元这才一脸馋笑问道:“道长,您刚才说,酒精?救人?” 王道长面色平静,说道:“正是!李鹏浩摔了一跤,像是开了窍。教了我一个法子,从酒中提炼酒精,擦在伤口处,可以阻邪祟入体。”他把前天晚上给骑兵营几个伤兵治伤的事说了一遍。尤其是李鹏浩当时就自己炼了酒精,而昨天有两个人被邪祟入体了。 张敬元道:“那不是还有两个伤兵也没有邪祟入体啊?这能说明什么?” 王道长摆摆手:“你不懂!贫道擅长跌打损伤,这种皮破血流的情形,也并不是都会邪祟入体的。贫道仔细试过了,这个酒精,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远闻着是酒香,近闻起来有辛辣之气,贫道是炼过丹的,只有少数天材地宝才有这种神奇的味道。还有啊…” 王道长很有做神棍的潜质,此时压低了声音,越发神秘起来。他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拔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一滴在手指肚上,示意张敬元拉起袖子。 张敬元十分配合,拉起袖子露出半条手臂。王道长轻轻的把那一滴酒精擦在他的脉门处。 张敬元陡然觉得手腕内侧像是像是被火烧了一下,立刻感到一阵清凉,像是搁着一粒冰块儿。同时,一阵浓烈的辛辣的香气充满了他的鼻子!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脉门位置。这口气憋得有点长,等他长长的吐出气来,气流拂过那个位置,清凉的感觉突然更加强烈! 他信了,这不需要考证,这样神奇的东西,一定有神奇的作用!王道长如果不说这个东西叫“酒精”,而是换个名字,比如“长生露”什么的,说这个东西喝了能长生不死他说不定都敢信! 王道长对张敬元失去管理的表情很满意,他估计自己来之前在祈雨观试了酒精后的表情,跟他是一样的。 王道长愁眉苦脸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他从桌上的水瓮里舀出一勺清水,滴了一滴在另外一根手指上,擦在张敬元另一只手的脉门上。神秘兮兮的竖起一根手指道:“张公子,稍安勿躁,半盏茶后,你再看!” 张敬元跪坐在几案前,两只手臂半露着,双手握拳,拳心朝上,一双眼睛瞧瞧这只手腕,又瞧瞧那只手腕,又瞧瞧一脸神秘的王道长,样子十分可笑。 半盏茶,不到十分钟,张敬元清楚的看到右边手腕上的酒精消失了,左边手腕上的水渍犹在。他抬起右手,凑近鼻子去闻,先前浓烈辛辣的味道淡了许多。 自然界中,是不存在挥发性如此剧烈的物质的。所以在这个简单的对比实验中,酒精表现出来的特殊属性,一下就让张敬元呆住了。 王道长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依贫道看来,这滴酒精已经被张公子吃进去了。张公子这一小块擦过酒精的地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邪祟侵入了!” 张敬元大喜,急忙问道:“王道长,这个酒精您还有多少?我要全部买下来,送给老太爷,让他全身擦一遍,他老人家就再也不怕邪祟了,哈哈哈!” 这下轮到王道长呆住了。他并不能确定刚才那滴酒精哪里去了,“吃进去”的说法,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前天晚上听李鹏浩说,酒精是存不住的,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啊。 王道长支吾了几句,只说要等问过李鹏浩再说。两人相对跪坐,张敬元问起酒精是如何炼制的,王道长长了个心眼,只说是用酒炼制的,酒越烈越好。至于炼制的细节,胡乱支吾过去了。 张敬元心思玲珑,知道不能多问,反正他已经见过了这东西,就一定不会让它跑了。 张敬元突发奇想,问道:“王道长,您说,这酒精能喝吗?” 第25章 忘忧之境 王道长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都好那一口。只是这玩意儿太珍贵,足足费了他一坛一直舍不得喝的好酒,如今炼成了酒精,就更加舍不得喝了。 张敬元见他犹豫,忐忑的问道:“怎么?这酒精不能喝?有毒吗?” 王道长笑得有点尴尬:“贫道想来,应该是能喝的。”毕竟这酒精就是用酒炼制的,酒当然是可以喝的,而炼制过程中并没有加入什么其它别的东西,以他一个炼丹道士的基本功,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张敬元两眼放光,馋笑道:“道长,要不咱俩尝尝试试?” 王道长肉疼:“张公子,贫道这可是费了一坛南诏米酒才炼出来的,就这么喝了,岂不可惜?” 早说啊!张敬元一拍大腿站起来,起身去了内堂,片刻后抱了两坛酒出来,咚咚两声放在矮几上:“道长,这也是南诏米酒,您看能抵得上么?您不是说,这酒精存不住吗?不如咱俩尝个鲜?” 王道长目的达到,还能借光尝个鲜,何乐而不为?当下张敬元找了两个精巧的小瓷杯,王道长打开瓷瓶,两只手捧住,细细的酒精注入瓷杯,酒香扑鼻,沁人心脾,还没喝两人就醉了!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唐朝人举杯遥遥礼敬了一下,各自把酒杯举到鼻子下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这才小小的抿了一口,动作出奇的一致! 两人只觉得一团火苗在舌头上轰然燃烧,随后爆炸开来,整个口腔被炸得都麻了!这可是七十五度的酒啊,谁受得了? 王道长愁眉苦脸的脸上更苦了,张敬元的鼻子嘴巴眉毛眼睛拧成麻花,眼泪都快出来了。 到底还是王道长胆子大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没来由的就是坚信酒精无毒,一定喝不死人!先师炼过那么多看着渗人的丹药,还不是都以身试毒吃下去了? 王道长心一横,用力咽下了那一小口酒。一股热流顺着喉咙烧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害怕了,怕喉咙和胸口已经被烧穿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脏器。 一股暖流落入胸膛,在那里扩散升腾,慢慢散入四肢百骸。王道长突然有一种正在羽化飞升的感觉。他陶醉的闭上眼,体会着这种飘飘欲仙的道家终极追求之意境。这一刻,王道长觉得自己已经证道了。 张敬元的一口酒进退两难,含了片刻,最初的冲击感弱了许多,眼看着王道长那口酒显然已经落肚为安,把心一横,也咽了下去。 半晌,张敬元睁开眼睛,伸出手在双眼仍然半闭着的王道长面前晃了晃,一开口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道长,您觉得如何?” 太刺激了,无论是心理上的冒险,还是生理上的新奇感受,都尼玛太刺激了!张敬元想起了自己十六岁时,被几个堂兄带去太原府春丝坊的那个夜晚。 “仙露!”王道长的声音也不像刚才,有那么一种难以描述的带着深沉的沙哑。 “太烈了!”张敬元说的是口感,“能不能兑点水?” “暴殄天物!”王道长轻叱一声。 “不行,我得试试!”张敬元坚持己见。他的手有些麻,伸出去抓住水盂勺,舀了一勺清水,泼泼洒洒的凑近酒杯时已经只剩半勺了。 这个时期民间喝酒,基本都是用碗,毕竟度数低,如果用后世的小酒杯,实在是太小气了一些。不过讲究的大户人家已经开始使用酒杯了,一般的酒杯仍然是接近于碗的形状,小许多而已,能装二三两大小。 王道长倒酒留了个心眼,两只酒杯各倒了半杯,一两左右的样子。张敬元抖着手,颤巍巍的加入清水,他也不知道加多少合适,凭感觉加了大概一横指的高度。如果李鹏浩在这里,大概能估算出,这杯酒估计是五十度左右。 永泰城的水,是从南城外的山上用暗渠引入城中的,水质清冽,口感极佳,是纯天然的矿泉水。暗渠穿城而过,在北城外挖了有一个大池塘,作为牲口饮水之地。 张敬元不知道,他无意中开创了勾兑酒的先河。其酒精度,也正好在后世无数次摸索得出的范围之内。 张敬元端起酒杯,酒香依旧,少了那份辛辣刺鼻,更显醇厚。再小抿了一口,这次没那么冲了。他咋了咋嘴巴,山泉的甘冽和酒精的刺激糅合在一起,唇齿留香。咽下喉去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春丝坊那具丰腴温暖的身体,那一声声婉转缠绵的低吟。 一小口,又一大口,再一口,没了! 张敬元瞪着眼,一把抓过矮几上的瓷瓶,打开,倒出最后的小半杯酒精,加水至半杯,推给王道长。然后闭上了眼。 酒意上来得好快,张敬元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四肢百骸从未有过的放松。他想放声大笑,但忍住了,他想倒头就睡,但也能忍住。就是这种感觉,微微醺的感觉。换做是寻常酒水,喝上一坛,跑几次茅房,也许勉强能进入这种境界,这就是所有好饮者追求的境界,忘忧之境。 奸商张敬元翻脸不认人,坚决不肯让他王道长带走那两坛南诏米酒!王道长舍了修道之人的自我修养,破口大骂。直到张敬元解释说,他的意思是拿出一半的库存,也就是四十坛筱麦酒给王道长练手,炼出来的酒精对半分。这么大的量,当然不能搬去祈雨观,要到他张府来炼制才是道理。 王道长这才眉开眼笑。离开的时候,脚步虚浮,眼神迷离,愁苦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王道长回祈雨观取“法器”去了,张敬元抓耳挠腮,实在按耐不住,交代了管事一声,骑马直奔南门。李鹏浩此时见到的,就是刚喝了二两高度酒的张敬元。 张敬元一脸谄媚的笑道:“哎呀!浩哥儿这是在陪着各位将军议事啊!其实不用急着接见我的,哥哥我等着就是,应该的!” 李鹏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笑道:“也是沾了张公子的光,昨儿夜里你挖的沟,今儿起了大作用了!曾将军说,要向大王给你请功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张敬元一听大喜过望,如果能得到岐国大王的奖赏,短期来说,必定有利于自己在西北的业务,长期来说,这一笔功劳,那是将来竞争家主之位的资本啊! 张敬元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上的酡红都快变成血红了!这个李鹏浩,虽然摔成了失魂症,可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立了这么大一份功劳,还搞出了酒精,只要运作得好,何愁大事不成?命中的贵人出现了,一定要牢牢绑定! 第26章 刷马谈话 “浩哥儿,这份功劳,哥哥我只是出了点力,主要还是你的主意妙!这样,别的咱先不说,那一百两银子,你不记得,哥哥我也不记得了,以后再也莫提。”张敬元免了这笔债,李鹏浩自然高兴,话说回来,这笔债确实也不是他欠下的。 其实李鹏浩还是小看了张敬元的诚意,唐朝的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三到四千元人民币,战乱时期,白银作为硬通货,价值可能更高。也就是说,张敬元这一张口,就免去了他至少四十万元的债务! 张敬元接着说道:“浩哥儿,从前的事咱不提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哥,你就是我亲弟弟!咱们就此结为异姓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可好?” 李鹏浩对古人动不动就义结金兰的举动了解过一点,但并不认同,在他看来,只有利益才是捆绑关系的唯一真理。他的便宜老爹李继鹏,还是大王李茂贞的义子呢,为了让李克用退兵,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李鹏浩看着一脸真诚的张敬元,只好说道:“张大哥,义结金兰的事儿,先打完这一仗再说,这个不急在一时。对了,张大哥你来找我什么事?” 张敬元见他虽然不肯答应结拜的事,但称呼上有改变,也只好暂且放下。一听李鹏浩问他什么事儿,反而嗫嚅起来,讪讪笑道:“呃,王道长来找我,说是你教了他一个炼制酒精的法子,但他没有那么多酒,想找我要几坛。” “然后呢?”李鹏浩看着他满脸的红晕笑得有些促狭。 “然后,王道长怕我不同意,就拿出你教他炼成的酒精给我瞧,我跟他忍不住尝了尝。”张敬元道。 “这不还是没说找我什么事儿吗?张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有什么小弟可以效劳?”李鹏浩继续逗他。 张敬元长吸了一口气,一改刚才的扭扭捏捏,很认真的说道:“浩哥儿,炼酒精的法子是你教给王道长的,王道长炼酒精是为了救人。我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孟圣人说,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这个道理我懂。我就想啊,你们多多的炼制酒精,能不能分一些出来给我兑成酒呢?我卖了酒,就可以多买粮食,炼更多的酒精,救更多的人。冒冒失失赶来见你,是想问问你成不成?” 李鹏浩看着他的脸,突然很感动,眼前这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公子哥儿,有这样的认识,令他惊喜! 李鹏浩脸色沉了下来,冷冷说道:“不成!” 张敬元呆住了。在爬往天堂的阶梯上一脚踩空! “我不会让你用酒精掺水当酒卖,我会直接教你酿出烈酒来。”李鹏浩一脸坏笑。 “什……什么?”张敬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也不听使唤了。 “我会教你一种全新的酿酒方法,直接酿出比那个什么南诏米酒烈三倍以上的烈酒来。王道长治病救人的酒精,也要从这种烈酒当中炼制。所以,张大哥,你说反了。”李鹏浩笑容可掬。 族中哪个妹妹该婚嫁了?这个人,一定要成为张家的姑爷,谁也别跟我抢!老太爷啊!您就准备着出手! 张敬元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倒把李鹏浩吓着了。 “张大哥?张公子?” “啊?哎!”张敬元回过神来,“浩哥儿你说能成,那就一定能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能告假去我府上么?想来王道长应该也取了法器到了。我们三个,得好好商量商量!” 李鹏浩如今正在休病假,告假倒是不难。高度酒和医用酒精是他在这个世上立足的第一步,是个大事,确实应该好好谋划一番。 当下李鹏浩拉了张敬元上城楼,楼上几个将校正在商议军情,邓校尉和赵校尉提议今晚用骑兵营夜袭吐蕃大营,暂时还没有定论。 守在楼梯口的亲兵报告李鹏浩带着张敬元求见,张敬元也是立了功的,见一见倒也无妨,楼上众将都住了嘴。曾将军吩咐亲兵叫他们上来。 张敬元跪下磕头行礼,曾将军温言嘉奖了几句。李鹏浩告假,说是要找王道长换药。曾将军笑着挥手让他们去了。 那马一直卧在城楼下,像是睡着了。李鹏浩蹲下身招呼它起来。下了城头,张敬元牵出他的马,两人以前一后,策马驰向东城。 东城和北城外,一直没有吐蕃兵出现,这仗打得着实奇怪。这边的百姓生活跟往日并无不同,只是不能出城。 张敬元的府邸是个四进的院落。门房见主人回来,迎上来一手牵了主人的马,另一手就去牵李鹏浩的马。 李鹏浩拦住,对张敬元说道:“张大哥,这匹马对我有救命之恩,回来后这两天一直没有好好照料,小弟心中有愧。事情等会儿再谈,你先给我指个地方,我给这马好好洗一洗。再把最好的精料准备一些,我亲自喂。对了,有没有什么瓜果之类的?” 张敬元见他对一匹马都如此关照,越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哪里知道这小子说的这些话,其实是给那马儿听的。 张敬元从那门房手里夺过自己那匹黑马的马缰,对李鹏浩说道:“我也好久没有伺候这匹马了,今天借你的光,让它也享受一回本公子的伺候,哈哈哈!” 当先领路进了大门,却不绕过照壁,而是向右一拐,进了一条可以两匹马并行的长长甬道。甬道左边有门,到了第三个门前,一直跟着他们的门房抢上去打开,里面是一个宽大的院子。 院子里一个小小池塘,池塘边立着几块怪石,还有一个小亭,亭子中间一张石桌,四周各有石凳,亭外植着两棵松树。在西北苦寒之地,张敬元居然在院子里有这样的布置,殊为不易。 院子一面是墙,也就是李鹏浩进来的这一面,另外三面是房。从格局来看,前后应该各是另外两进院子,正对墙的是几间厢房。 张敬元问门房,王道长到了没有,门房回话说已经到了,管事陪着在前院喝茶。张敬元吩咐他去请,再叫他备些精料。 李鹏浩卸了甲,和张敬元两人一边刷马一边随口聊天,人头马表现得很正常,静静立在那里,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气质。 不一会儿,王道长提着包裹进来了,打过招呼,站在一旁一起聊天。王道长年纪大,见多识广,对民间百态所知甚多。张敬元虽年轻,但家族底蕴深厚,情报来源级别高,对官场和商场了解得更深。只有李鹏浩是个小白,莫说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连他自己的过去,他都一无所知。但架不住他对历史规律以及现象之下的本质这些方面的认知,甩了那二位一千一百年啊! 三个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下人送来了精料,人头马细嚼慢咽。管事送来了茶水点心,三个人在石桌边坐下,直聊到天色暗淡,明月高升,这才惊觉。 这一场谈话,是无意中的机缘巧合,代表宗教的王道长,代表工商的张敬元,代表政治的李鹏浩,以及一直没有参与发言的代表科技的人头马。从民生疾苦到皇室官场,从人文地理到历史展望。在这次时光停滞的谈话中,三人一马,无形中形成了坚固的共识同盟。 很久以后,人们追溯起大岐王朝的复兴之路时,总绕不开这一场谈话。史称“刷马谈话”。 第27章 技术,就是技艺和法术 用过了显然精心准备的晚膳,张敬元领着二人进了书房。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字,这幅字繁体字不多,写得十分飘逸,李鹏浩倒是个个认得。“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落款是“松庐居士”。 张敬元看到李鹏浩和王道长都在看幅字,不禁有些得意,笑道:“这位松庐居士,姓邱名岩琚,字德贤,自号松庐居士,是山东后起之秀,青年俊彦,太原王家的座上客呢!与我相交甚欢,别人找他求一幅字,没有五十两银子的润笔,人家理都不理呢!” 这里说的山东,并不是如今渤海湾的那个山东,而是“崤山以东”的地区。隋唐时期,山东的门阀士族实力强大,经济鼎盛,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武则天时期,通过发展科举,禁止门阀之间通婚等手段,才逐渐削弱了山东七姓十家的势力,到五代初期,已经不复当年。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士族的能量依然不容小觑。 重点当然不在这幅字上,三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坐定之后,张敬元郑重说道:“二位,在商言商,我就直话直说了。张家出钱出力,占八成。浩哥儿负责酿酒,占一成,王道长负责炼制酒精,占一成。如何?” 王道长连连摆手:“贫道是方外之人,再说这法子又不是贫道想出来的,占什么股?只要张公子能拿出一部分酒给贫道炼制酒精,那就够了。” 这个时代的人不注重技术,所有的新技术,基本上都是工匠们在日常的劳作中无意发现的,有点类似于物种的基因突变导致的进化。所以张敬元把他的技术股只计算了一成。现代企业中,含金量高的技术股一般在20,当然,前提是技术成为公司的财产,而不再属于个人专利。 李鹏浩决定给他上一课,不然,他以后还有那么多技术,如果都便宜卖了,岂不是亏了?原始资本必须尽快积累起来,才能快刀斩乱麻。 李鹏浩说道:“王道长说的有道理,他不是生意人,志不在此,我另有安排,绝不会亏待了道长!” 王道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他确实志不在此。只是,如果他知道了李鹏浩对他所谓“另有安排”的具体内容后,只怕压力更大。 李鹏浩看中王道长的正是这一点,视金钱如粪土,视救人为己任。 他接着说:“炼制酒精和酿造烈酒这两个秘法,我可以只占一成股,但如果以后有机会,这两个秘法我也可以入别人的股,传授给别人。” 张敬元一听就急了,物以稀为贵,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个法子了,那还玩个屁啊?!他们张家先祖,就是因为摸索出一个鞣皮子的秘法,这才发迹的。只可惜后来族中出了败家子泄了密,最近十几年在皮革生意这一块越来越艰难。 张敬元控制了一下表情,淡淡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分成才满意?” 李鹏浩根本不在乎:“其实对我来说,占股少点无所谓,我今天在你张家占一成,明天在他李家占一成,后天郑家找上我,再占一成,最后各家斗得死去活来,无论你们哪家败了,我都稳坐钓鱼台”。 张敬元崩溃了,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小子怎么翻脸不认人啊?刚刚还吃我的喝我的呢! 李鹏浩暗笑,开始上课:“收益总是与风险相伴的。这两个技术,呃,技术懂吗,就是技艺和法术的简称,嗯,就是这样!”他嘴一瓢,冒出个新词,还好强行圆了回来。 张敬元似懂非懂点点头,王道长眼睛一亮,学到了! “我可以把这两个技术交给你们张家独家使用,但我要占股三成!”李鹏浩伸出三根手指,“同时,我会以契约的形式,签订保密协议,如果将来泄密,查出来是从我这里泄露的,那么我的占股全部无效,之前的收益全部退回!当然,如果你们张家自己不争气泄露出去了,我也会追究相应的责任!” 张敬元哪里听过保密协议这样的说法?越想越有道理,如此一来,高度酒和医用酒精可以形成他们张家的独家经营,定价自然就是张家说了算。泄密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那还不得攥得死死的? 张敬元心里其实已经认可了,但出于商人的本能,还是说道:“浩哥儿,这事太大,我做不了主,恐怕要请示老太爷。” 李鹏浩淡淡说道:“应该的,商场如战场,理应由张家的话事人定夺。”说罢又给了一颗不要钱的糖果:“办成了这件事,张大哥说话的份量必然也要更重一些啦!哈哈哈!” 张敬元故作谦虚,真心实意的给李鹏浩续茶。 李鹏浩建议他向张家家主提议,这么大的生意,必然引起其他势力的觊觎,如果张家没把握,最好把他们的七成股再分解,拉几个有实力的家族捆绑起来,风险共担。这涉及到股份制经营的雏形,张敬元一时无法接受,只说一定会如实转告。 又说了一阵,王道长插言道:“浩哥儿,城上今天应该又伤了许多兵,贫道想,那个酒精能不能尽快派上用场?” 李鹏浩今天因为没有亲眼看到攻城,直观感受不如昨天那么强烈,王道长这一提醒,倒被他的悲天悯人感动了一把。连忙结束了谈话,张罗着尽快炼制一批酒精出来。 张敬元安排下人,在第三进院子收拾出来一间厢房。李鹏浩也不客气,一样样说了需要的东西,一时间,张府的几个下人忙做一团,酒,炉子,柴禾,木炭,水缸,铜壶等等流水价送进厢房。那胖胖的厨娘看着他们把半个厨房都搬走了,叉着腰气鼓鼓的,为明天如何做饭发起愁来。 李鹏浩刻意要多了几样根本用不上的物件儿,又要了些川芎甘草之类的药材。张敬元驱走了下人,殷勤的帮忙生起火来。 李鹏浩看着一点公子形象都没有的张敬元,笑盈盈的道:“张公子,我们的契约还没定,暂时还是要对你进行技术保密哟!” 张敬元被他看穿小心思,也不着恼,嬉皮笑脸道:“迟早的事儿,我敢打包票,这事儿啊,老爷子一定同意!即便他老人家有些迟疑,我那几个叔伯,也会劝着他的。” 其实这点技术即便给他偷学了去,也不值什么。但李鹏浩打的主意是,必须在一开始就表现出坚定的原则性。要让他认识到,他李鹏浩是个有明确原则和界限的合伙人。这对于将来的长期合作,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鹏浩笑着问道:“张大哥,你成亲了没有?” 张敬元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他确实是成亲了的,不仅成亲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只是西北既苦寒又危险,家人留在太原。 李鹏浩又问:“成亲之前,张大哥跟嫂夫人见过面不?” 张敬元面带笑意,点点头:“见过几次的。”女子地位低下,那是明清之后的事。唐宋时期,女子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两家订了亲,年轻人约出来见个面,实属正常。 李鹏浩一脸坏笑:“那,拜堂之前,你跟嫂夫人,拉过小手没有?亲过小嘴没有?鼓过掌没有?” “什,什么?”张敬元虽然不明白鼓掌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家就开着园子呢,结合拉手亲嘴,用屁股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翻了个白眼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媒六证,哪里能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李鹏浩笑道:“我这炼制酒精的技术,就像是待嫁的姑娘,迟早是要嫁入你张家的门儿的,见也见过了,咋滴,没拜堂就想入洞房啊?” 张敬元一时无语,有这么打比方的吗?以手扶额,悻悻的出去了。 第28章 穿睡裙的女人 王道长有过一次成功的经验,这次除了张敬元提供的各种器具和百十来斤筱麦酒,还有李鹏浩亲自指导,这一次炼起酒精来真是信心倍增,得心应手! 不多时就炼出一小瓶,李鹏浩用蜡封了,放在一旁。 炼第二坛酒的时候,李鹏浩在那酒中加了川芎等几味药材,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调味的作用。这一坛酒,只提炼了三遍,得到大概两斤蒸馏酒。李鹏浩尝了一下,估计酒精度在四十度上下,而且,确实有一点淡淡的药香味儿。 李鹏浩示意王道长也尝一口,王道长小心的抿了一口,立刻后悔怎么不喝一大口。这跟白天的酒精兑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口感,这香味,简直不要太玄妙! 李鹏浩交代王道长继续炼酒精,自己捧起那壶酒走了出去。张敬元毕竟是个君子,只留了一个下人听用,站的离门口远远的。 李鹏浩叫了一声,那下人急步上前,问道:“李公子有何吩咐?” 李鹏浩问道:“几时了?” 下人道:“回李公子,亥时末了。” 李鹏浩掰起手指数了数,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猪,亥猪,哦,快十一点了。 那下人是知道房里还有一个道士的,见这位李公子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有点害怕,赶紧说道:“李公子,我家公子吩咐了,李公子若是要见他,就请去书房。我给您带路?” 李鹏浩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微笑点头道:“正要见他,那就劳烦小哥带我去!”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受宠若惊,话也不会说了,闷头领着李鹏浩进了二进院子。 张敬元正在奋笔疾书,听见门口下人传报,连忙放下笔迎了上来。李鹏浩把那壶酒递给他:“尝尝?” 张敬元早被那酒香夺了魂去了,跟捧眼珠子似的接过酒壶,小心翼翼放在书案上。拿过一个白瓷茶盏,倒了小半盏。 灯火如豆,那小半盏酒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清澈如水,不见一丝杂质,隐隐约约透出微微的金黄色。张敬元的手有些颤抖,他端起那盏酒,觉得那是端起了他的命运。 李鹏浩看着他喝下后久久不语,闭着眼像是进入了无我之境,不禁好笑起来。这才到哪儿啊,等以后试验各种粮食组合,香精调味,整出五粮液和茅台来,再来一套营销策划王八拳,你张大公子岂不是要飘? 张敬元终于回到了人间,盯着李鹏浩的双眼比书案上的油灯亮了几个数量级。说道:“李鹏浩,这壶酒,无论如何,我要带回去给老太爷尝尝!” 李鹏浩终于能安心睡个觉了。富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样,洗了来到这一世的第一个热水澡,浑身舒坦。王道长还在入了魔似的提炼酒精,不管他了!张敬元还在挑灯夜战,伏案疾书,不管他了! 李鹏浩躺在客房床上,脑子里计划着下一步,当务之急是吐蕃攻城,如果不能解决这个威胁,还谈什么后续发展?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鹏浩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喊他:“李鹏浩!过来!”声音中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 李鹏浩觉得很奇怪,难道张敬元还安排了那啥服务?不对呀,即便是有,不是应该柔声叫唤“李公子”的吗? 李鹏浩对命令式的语气十分不感冒,管他呢!接着睡! 过了一会儿,那女声再次传来:“李鹏浩!过来!”这次多了些焦急。 李鹏浩很有些不耐烦,跳下床,拉开了门。门外万籁俱寂,在这个没有大气污染的时代,北半球秋季的星空格外澄澈,银河在夜空中流淌,月华如水,漫天星光之下,庭院清晰可见。 他看见一个人坐在亭中石桌旁的石凳上。 那是一个女人,一头披肩长发,一袭黑色吊带睡裙——是一个现代人! 李鹏浩用力咬住舌头,疼! 那女人静静的看着他,他机械的迈开重愈千斤的双腿,一步步走向那座小亭。脑子里一片空白。 十几步的距离,他觉得自己走了一千年,才走到小亭的台基下,站住。 女人侧坐在石桌旁,一只手随意搁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放在交叉叠起的大腿上,黑色裙摆只到膝部,露出晶莹纤细的小腿。清冷的月光撒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精致的小瑶鼻在鹅蛋型的脸上落下淡淡的投影。 “你好!”那女人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星光。 “你…你好!”李鹏浩喉头发干。 “坐!”女人微不可察的仰了一下头,用下巴指向石桌对面,视线移开了。 李鹏浩终于意识到这么一直盯着一个穿睡裙的女人看,不管她是人是鬼,都很不礼貌。忙收回目光看向脚下的石阶。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的,竟然是一双拖鞋,再往身上一看,黑红色点状花纹的黄色四角裤,裆部很饱满,上身穿的竖暗纹白色背心。这是他每晚睡觉的穿着。所以,现在我是那个我?而亭中的女人,是那个她?!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和女人,就这样穿着清凉的睡衣,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了。李鹏浩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要不然…… 李鹏浩在女人对面坐下,石桌挡住了两人的下半身,李鹏浩感觉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吊带和背心都是可以穿出去逛街的,但吊带下面什么都没有,就…… 李鹏浩转移了目光,看向那匹靠着墙卧倒一动不动的马,小心问道:“所以,你是……?”他指了指那匹马。 女人转过身面向他,直视李鹏浩,她的眼睛很漂亮,夜空里最亮的星星也比不上这双眼睛的璀璨。 “我叫丁炎瑜。”她说。 “幸会,幸会!我叫李云峰。”李鹏浩伸出手。 丁炎瑜瞟了一眼,没有跟他握手,斜着眼道:“我在高中教化学,是一名化学老师。不—是—技—师!”最后四个字闪着寒光,从她整齐的牙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迸射出来,像一串四连发的子弹。 李鹏浩觉得肩膀和头同时疼起来,无处安放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刷的一下站起来,抖着声音说道:“对…对不起!丁小姐,我……” “你…你坐下!”一声娇叱,李鹏浩仿佛看到对面的女人面上红晕一闪,迅速别过脸去。 “哦,哦!”李鹏浩也发现不妥了。那石桌不高,他这一站起来,花里胡哨的四角裤暴露无遗。 李鹏浩赶紧坐下,下意识往下拉了一下贴身背心。一时无话。 过了半晌,李鹏浩打破沉默:“那个,丁小姐,你,你冷不冷?” 丁炎瑜缩了一下肩膀。 李鹏浩表现的机会到了,说了一声稍等,一溜小跑回了房间。一进屋,却吓了一跳,他看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睡得正沉。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他一时不敢多想,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墙角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柜,走过去拉开,里面有几床被褥,还有叠放整齐的两件袍子。 李鹏浩取出一件袍子套上,拿起另一件,想了想又抱起一床薄些的被褥,出去的时候他不敢往床上看,做贼似的溜出去了。 第29章 游园惊梦 穿了衣服,不自然的感觉好了许多,李鹏浩递过那件袍子,丁炎瑜却不接,伸手指了指被褥。这次离得近,月光下那只手柔若无骨,手指纤细修长,呈现出玉一样半透明的质感。 李鹏浩捧着那薄被递过去。丁炎瑜站起来接过,淡淡的道了一声谢,把薄被裹在身上,李鹏浩估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刚才站起来,比他矮了半个头,大概是一米六多一点。气质沉稳,看不出具体年纪,反正很年轻。 李鹏浩回到原位坐下,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良久,丁炎瑜悠悠一叹,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让李鹏浩心中一痛。 “你知道《牡丹亭》吗?”她问。 《牡丹亭》是明朝万历年间剧作家汤显祖的作品,该剧文辞典雅,语言秀丽,描写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与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恋的故事。但凡是个中国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故事。 丁炎瑜这一问,李鹏浩立刻明白了。他试探着问:“庄周梦蝶?” “是的。这是一个梦,”她指了指围墙边卧倒的那匹马,苦笑道,“那也是一个梦。我们在第二重梦境。” “也许是第三重。”李鹏浩跟着苦笑。 丁炎瑜心里升起一丝亲切,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异世界唯一的同类,他知道《牡丹亭》,知道《盗梦空间》,并且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参照,正是因为有这种参照,人类才能理解自己的存在。 “也许!我想回去,即便那里也是一个梦。”她的声音令人心碎。 “会有办法的,我们才来到这里第三天,也许在那里,还是深夜。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就该起床上班了。唉,也不知道我那份改了三次的计划书能不能过。”李鹏浩故意开了个小小玩笑。 丁炎瑜笑了一下,问道:“《盗梦空间》里,回到现实的那个办法,你觉得可行吗?” 李鹏浩很慎重的说道:“那毕竟是电影,而且,来昂纳多的妻子……”电影中,造梦者回到现实的办法是在梦境中死去,莱昂纳多的妻子认为她所处的现实是梦境,结果自杀后再也没有出现。 “丁小姐,现在这个梦,”李鹏浩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似乎很奇怪。我有两个问题,请丁小姐赐教。” 丁炎瑜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可以在梦中有逻辑的谈话?” 李鹏浩说:“是的。这不合逻辑。另一个问题是,我刚刚回房间,看到另一个李鹏浩在睡觉,那我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是凭空增加的吗?” 丁炎瑜说道:“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你自己去看,那个姓王的道士还在制备酒精,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李鹏浩这才注意到,另一间厢房里还有隐隐约约的灯光,正是他们晚上才搭建的“实验室”。 他走过去,推开门,王道长正在往锅里掺冷水,似乎没有发现他进来。李鹏浩叫了一声:“王道长!”他怕吓着他,没敢太大声,但王道长没有理他,好像没有听到。 李鹏浩走过去,拍了一下王道长的肩膀,又加大声音叫了一声。 王道长自顾自忙活,仍然没有理他。 李鹏浩懵了,如果说,在这个梦境里,自己不能对现实中产生作用,那身上穿的袍子怎么解释?拿给丁炎瑜的被子怎么解释?还有,拍王道长肩膀的手感怎么解释? 李鹏浩走到墙根搬起一坛酒,用力砸向地面。嘭的一声,坛子碎了,酒水流了满地都是。可王道长依旧没有反应。 李鹏浩伸手去拉王道长,抓住他的袖子,王道长正好转身去搬酒坛,巧的是,看他走去的位置,正是李鹏浩刚刚搬起摔在地上的那一坛。 李鹏浩手上用力抓紧,往后一拉,只听“嗤”的一声,半边袖子被他拉断了,他手里捏着半只袖子,眼睁睁看着王道长光这一只膀子,搬起一只并不存在的酒坛,把并不存在的酒倒进铜壶。 李鹏浩不信邪,转到王道长面前,抡起右手,呼的一个大耳刮子扇向他的面门。咚的一声,他的手像是拍在坚硬的铁板上,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鹏浩哇哇大叫,捡起地上的碎瓦片,找了个尖头,朝自己手臂上一戳,这一下用力过猛,戳了一个口子,直流出血来。他捏着这片碎瓦片,在王道长的光膀子上瞅准一个位置,扎了下去。“叮咣”一声响,碎瓦片从王道长手臂上弹开,掉在地上。 李鹏浩再也受不了了,这尼玛太诡异了!完全无法理解!他双手抱头,十指弯曲,抓住自己的头发。 头发?我头上的伤呢?头发不是被石头剃光了吗?不不不,我是谁?我在哪?李鹏浩的眼睛渐渐直了…… “李云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传过来,飘飘荡荡。他试图抓住,但没有成功。 “李云峰!”这次清晰很多,跟着“啪”的一声,他脸上火辣辣的疼,朦朦胧胧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半边身子披着一床被子,一只手还半扬在空中,仰着头看向他,满脸都是焦急。 李鹏浩用力甩了甩头,低下来,这次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吊带睡裙里果然什么都没有。 丁炎瑜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指向,那只还没放下的手摁住李鹏浩刚刚挨了打的那半张脸,用力一推:“出去再说!” 石桌旁,两人重新坐下。 李鹏浩抹了一把脸,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丁小姐很了不起!刚才要不是你,我可能精神分裂了。丁小姐昨天独自面对这种情况,难以想象,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真心佩服,请收下我的膝盖!”李鹏浩语气真诚的皮了一下。 丁炎瑜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再说了,夸奖的话谁不爱听? 丁炎瑜突然忽闪着大眼睛,有点调侃的问道:“你脸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丁小姐我跟你说,我打王道长脸,自己手疼;你打我脸,我脸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李鹏浩一脸无辜的诉苦。 “咯咯咯!”丁炎瑜终于被他逗笑了,其实她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想方设法逗她笑。 丁炎瑜的笑声如同银瓶乍破,庭院里的黑暗似乎被驱散了,夜风拂过那几棵松树,发出沙沙的细响。气氛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 丁炎瑜笑着说道:“我是昨天早上才发现可以进入这样的梦境的。” 第30章 梦的解析 昨天早上,李鹏浩听了一夜故事,临近天亮时在城墙边休息了一会儿,当时他并没有睡着,但那匹马却睡着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丁炎瑜发现自己可以以这样的形式进入现实世界(或者说第一重梦境),但只能以观察者的身份进入。她可以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但不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当时,她疯狂殴打这个把她叫“娘们儿”,把她当“技师”,还骑在她身上到处跑的乌龟王八蛋,把自己两条手臂都累软了,手掌都打肿了,但这个家伙却毫发无损,气得她爆炸! 冷静下来后,她想到,既然不能对人产生影响,那对物呢?于是她在地上挖坑,她找来一截箭杆,在地上疯狂开挖,累得香汗淋漓,最终也才挖出三个碗大的坑来,她把挖出来的土堆成一堆,把箭杆插在上面尽量制造痕迹。 直到李鹏浩站起来准备走,她才慌了神。虽然她气急了这个人,但如今这个人却是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知道那匹马是一个人。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回到那匹马身体里去,要命的是,她非常清楚,那马当时仅仅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肉身,是一匹“植物马”,她必须回去。 也是阴差阳错,慌乱中她一脚踩在自己挖的坑里,一跤摔向卧在地上的马身上,然后就变回了马的视角。 丁炎瑜以马的视角看向她刚刚挖的坑,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这让她很崩溃,更崩溃的是,这种诡异的经历,她无法跟人说,没有任何表达和沟通的渠道。 李鹏浩听她说到这里,想象着她一个大美女,穿着睡裙,气急败坏扇自己耳光,却把双手打肿了的情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确实又同情又佩服。 他笑着说:“丁小姐昨儿早上的气没出够,要不要继续?” 丁炎瑜好看的手轻轻摆了摆,犹如春风拂柳:“算了算了,先记下!我想,你问的第二个问题,不用我再回答了。这是我们不能理解的答案。” 李鹏浩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醒着的这个世界,就像一幅画,而现在的梦,是在这幅画上蒙了一张透明胶片。我们可以透过胶片观察这幅画,也可以修改它,使它看起来发生了变化,但其实并没有变。” 丁炎瑜点头道:“这个比方很形象,需要补充的是,能够修改的只能是死物,已知无法对人产生作用。” “醒着的人!”李鹏浩刷站起身来,“我去打张敬元试试看!”不待丁炎瑜说话,兴冲冲的就奔二进院去了,张敬元的卧房就在书房旁边,晚上书房谈话时他就知道了。 丁炎瑜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叫住他。这个男人,冒冒失失的,倒显得有点傻得可爱。比起未婚夫的斯文沉着,给她一种新奇的感受。 想起未婚夫,丁炎瑜黯然神伤。他们两个是真正的两小无猜。父辈是同一所大学的教授,至交好友。他比她大两岁,从小就被大人们视作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从幼儿园到大学,她总是沿着他的路,紧紧跟随他的脚步,直到她硕士毕业回附中任教,而他继续读博,留学。年初他们订了婚,只等他学成归来就结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是大哥哥,他不温不火,从来不会冲她发脾气,也从来没有对别人发过脾气,似乎知识以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包括订婚和将来的结婚生子,也只是他应该走完的一步程序。 丁炎瑜正追忆过往,李鹏浩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一屁股坐下,摇头道:“不行!没有用!我在他身上试过了,打不动。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也试过了,都没用!” 丁炎瑜很是无语,这个男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深更半夜跑去人家床上打脸玩儿,还男女各试一试,不羞耻吗? 李鹏浩看出了她脸上的鄙夷,一本正经道:“男女有别,都试一试总没坏处。” 丁炎瑜不想跟他继续说这个话题,说道:“那就还剩植物和微生物。”当老师的果然严谨,连微生物都不放过。 李鹏浩站起身来,迈出小亭,咔嚓一声折断了一根松枝,拿回来扔在石桌上,说道:“明天早上就知道结果了。” 丁炎瑜对李鹏浩这种说干就干的行动方式很难以接受,这跟她的未婚夫是截然不同的。她裹了裹被子,说道:“现在回到第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可以在梦中有逻辑的谈话。你知道共梦这个概念吗?” 李鹏浩摇摇头,丁老师于是简单的给他介绍了一下。 人类对梦的研究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蛮荒时代。由于梦的无逻辑性和与现实的相似性,通常被解释为另一个世界。 直到现代科学开始研究脑电波,才明确了梦境是一种脑细胞神经突触之间的放电现象,之所以没有逻辑,是前额叶控制逻辑的那一部分没有参与此过程。 由于这个放电现象中的电流极其微弱,所以梦是独立的,这跟现实中一个人不能看到另一个人在想什么是一样的。不过也有脑洞大开的科学家提出一个假设:梦境的脑波频率低于清醒时的频率,如果能够利用这一点,放大功率,那么一个人是否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梦中,或者多人同时进入同一个梦境呢?如果这个设想能够实现,那么一觉醒来,别人的知识就能进入自己的脑海,那将是一次人类的飞跃。 丁炎瑜说,昨天早上她作为一匹马睡着后,梦见自己从床上醒来,但是她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衣服,以及与身体接触的那一部分床,其余的空间是一片黑暗。犹如身处茫茫太空,甚至比那更恐怕,太空中好歹还有天体可以作为参照物,但她当时却什么参照物都没有。没有重力感,没有方向感,没有声音,只有从她身体上发出的微弱的光晕。 李鹏浩设想了一下这个场景,不寒而栗。 随后,她就看到了那匹马,看到落寞的李鹏浩,街道,城墙,也听到了声音。巨量的信息一瞬间冲击进入她的脑海,那种震撼就像是从高处突然重重的摔在地面上,虽然很疼,但好歹是落到了实处。 今天夜晚的情形是一样的,也是这样的开始,不同的只是开场的场景,还有就是,她看见了波。 第31章 脑电波猜想 “波?什么波?”李鹏浩好奇的问道,一双贼眼不自觉的瞟向丁炎瑜的胸波,还好她这时候眼睛飘渺的看在远处,没有发现。嗯,算不得豪放,但绝对不小! “嗯,就是波。光也是一种电磁波这你总知道?”丁炎瑜转头看向他,李鹏浩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收回目光,还好! “这个我知道!红外和紫外波段以外的光不可见,但即便是可见光,也不可能看到具体的波形啊!”李鹏浩努力解释,以此表达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学渣。 “你的脑电波。”丁炎瑜盯着他,“我看到你的房间里一圈一圈向外荡漾的波,暗红色的,波形,频率和幅度不断变换的波。我打不开你房间的门,只好坐在这里想办法。后来,我发现有一个频率的波出现的时间最长,波形也很特别,是驼峰形的。我就盯着这个波段,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跟着它运动,然后,所有的波就突然消失了。” “然后呢?那我对你来说,岂不是和别人一样?你能看到张敬元的脑波吗?”李鹏浩问道。 “假设一个场景,一群人背对着你,你要叫其中的一个人,你大声叫:喂!你猜他会不会回头?”丁炎瑜打了个比方。 “我觉得他们都会回头。”李鹏浩嘀咕道。 丁炎瑜白了他一眼,道:“但如果你确定只有他能听到呢?不要问我为什么确定,我就是知道!” 好!女人! 后面的事他都知道了。李鹏浩问道:“你能看到我的脑电波,我猜一是我的脑电波电流特别大,二是波长特别长,三是你的感知特别敏锐。” 丁炎瑜对李鹏浩有点刮目相看了,这三个条件,他都说到点上了,尤其是最后一点,她是真的看到了波的形状,以她的知识,大概知道那应该是远红外光,波长可能达到了一千微米以上,也就是一毫米。一毫米的物体,人眼确实可以看到,但看到和看清楚是两回事,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宏观世界的观察会一直使用毫米级别的标准。 丁炎瑜点头,肯定了李鹏浩的猜测,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李鹏浩道:“说到这里,我这里有一个特别的变化。”他讲了8k超清视频存储的体验,丁炎瑜也感到无比新奇,遗憾的是,她没有这个超能力。这可能与她的身体结构有关,毕竟她是以一匹马的形式存在的。 不过丁炎瑜也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发现,昨天早上,王道长和李鹏浩在营房门口,王道长对酒精的作用一开始是不确定的,她当时作为一匹马站在旁边,离得很近,下意识的生出了一个强烈的反对信号。随后,王道长的态度就转变了,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丁炎瑜不隐隐约约觉得,她当时的情绪很强烈,可能对王道长产生了影响。 李鹏浩脑海中调出当时的画面:王道长先问“前天晚上那个酒精,真的有用么?”李鹏浩没有回答,那马凑上来,王道长眼睛里冒出两团小火苗,定格,放大,王道长的眼睛里,确实是两团小火苗,而不是他当时以为的什么投影。严格来说,那两团小火苗,更像是一次闪爆,持续时间可能不到一秒。如果不是李鹏浩的高清记忆,绝难发现。 画面继续,王道长神情笃定:“浩哥儿,你把那炼酒精的法门教我,我来炼,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算什么?洗脑术?精神控制术?是对一个结论起作用还是对一个人的整个意识起作用?能够作用多久? 两个人捋了一遍,李鹏浩的新能力“8k超清视频存储”命名为“原版回放”;丁炎瑜的新能力命名为“信念强化”。本来李鹏浩起的名字是“强控洗脑”的,但丁炎瑜不同意,她觉得那样叫太邪恶了。至于两个人能够在梦中正常交流沟通的能力,自然叫做“共梦”。 话题回到共梦上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共梦,以后还会不会有?不知道!这次是丁炎瑜召唤李鹏浩,反过来可以吗?不知道! 突然,两个人同时一愣,一个惊,一个喜! 丁炎瑜率先说道:“你先试!” 李鹏浩惊得跳起来:“那要是换不回来怎么办?” 丁炎瑜愣住了,她从一个人变成一匹马,落差实在太大,如果不是无意中发现可以以梦游的形式观察这个世界,甚至可以与李鹏浩交流,她只怕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崩溃。 刚才他们俩同时想到的一种可能性是:既然他们都能灵魂出窍(姑且这么定义),那么李鹏浩能不能去当马?她能不能去当李鹏浩?虽然是从女变男,但总比从人变马好得多。 然而对于李鹏浩来说,风险是不言而喻的。她提出这个要求,只是出于自己急于摆脱困境,并没有考虑到李鹏浩愿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这个要求,实际上首次造成了两人之间的信任危机。 气氛渐渐微妙起来,李鹏浩突然笑了,说道:“丁小姐,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可以交换,咱们两人一天轮换一次,不仅相对公平,而且两个人的知识都能用上。” 丁炎瑜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愧疚和感激。 李鹏浩接着说:“要是换不回来,我从此做了马,那么……”他停顿一下,做了个鬼脸,“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救救这个世界的百姓,做个王者!还有,要给我建最豪华的马厩,天天喂我精饲料!嗯,还要有水果!” 丁炎瑜“噗嗤”笑出声来,眼泪跟着流下来,轻声说道:“如果交换不成功,我对你也是一样的要求!” 李鹏浩看着她眼中滚出两行清泪,顺着白玉无瑕的脸庞滚落下来,心都化了!只盼交换成功,且再也换不回来! 两人来到那匹马身边,那马趴卧在地上,睡得正沉。李鹏浩再次确认了投身于马的具体细节后,不敢多想,他怕自己反悔,从此两人之间再无信任,其结果比他变成一匹马坏不到哪里去。 李鹏浩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弯曲,手掌伸开,挡在自己身前,闭上眼,直挺挺的朝那匹马扑过去。 第32章 雪地上的兔子 羊倌叔曾经是个羊倌儿,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只是永泰军中的一个老兵。他的老家在更北一些的一处山坳里,不过这没有意义了,如今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从来什么都没有一样。 吐蕃和回鹘打仗,西羌和党项打仗,中原和蛮子打仗,中原的将军们还是打仗,这片土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打仗,那么多鲜血浇灌干涸的草场,可草场上的草也禁不住这般一遍遍的蹂躏啊,何况是人? 羊倌儿家的羊一年比一年少,羊倌儿家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少。十四岁那年,除了他,家里人都死绝了。他连要饭都没地方去,饥饿驱使他朝人多的地方跑,于是他跟上了一支军队,他连这支军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那支军队败了,他奇迹般的没有死,跟上了获胜的那一支军队,这支队伍后来也败了,败给了谁,他不知道。他依旧奇迹般的活下来了,于是又换一支军队。 现在这支队伍,他跟的时间最长,居然五年了,他甚至当上了什长,人们不再叫他羊倌儿,叫羊倌叔了。每个月有一百文的饷,这可是最好的日子了。他想着攒攒,说不定能攒个婆姨,传下香火去。 黎明前星光和月光暗淡下去了,夜色浓稠起来。羊倌叔从箭垛中间看向城外,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潜伏着一头巨兽,只待天一亮,就要暴起吃人。 他收回目光,近处的城墙下,吐蕃兵的尸体隐隐约约,生与死的距离,不过是一堵城墙而已。 羊倌叔把目光放远了一点,他巡夜的这个位置与护城河的河面形成一个夹角,此时西天的月色映照在河面上,眼前这一段护城河像一条银色的光带。 突然,他看到那条平静的光带上荡起一个小小的涟漪。他心中一紧,定睛再看,那个涟漪慢慢扩散消失了。他想,也许是什么虫子,或者是早起的鸟儿拉了一泡屎掉在河里了。 昨天他杀了五个蛮子,按惯例,一颗人头二十文,这一天就挣了一个月的饷,轻轻松松啊!那个出主意挖沟的年轻人,脑瓜子真是好使!听说还伤着呢,这要是等他的脑袋长好了,指不定还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呢!要是还能让他像昨天那样轻轻松松杀人,他分他一半功劳都愿意! 羊倌叔想着,咧嘴一笑,又向城外看去。不对!刚才那段护城河上,又出现了一个涟漪,准确的说,是半个。那涟漪的中心在护城河靠城墙的岸边,有什么东西过河了! 三十年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养成的直觉,他知道战场上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事关生死。羊倌叔轻声叫醒了身边的一个小兵,叫他去叫醒其他七个人。本来他这一什是满员十个人的,但是昨天伤了一个,下城回军营去了。 羊倌叔的兵都在这一段城墙上,很快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羊倌什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的把手指向那处发现涟漪的位置。黑暗中,一堆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羊倌什长把手向两边指了指,示意他们警戒整段护城河。 月亮沉下去了,天色越发暗淡。羊倌什长把目光稍稍往那团东西的旁边移了一小段,用眼角的余光盯住那里,在黑暗中,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他知道,最多一炷香功夫,太阳就会升起。 时间在夜色中向西疾驰,东方的天际出现一丝微光,羊倌什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那团一直在缓慢移动的东西是什么了,而且不会再从他的视野里失去,于是开始看向这段护城河的其它位置,那些地方,除了零星倒伏着的蛮子尸体,别无它物。 他打手势叫离他最近的一个兵接替他的位置,猫着腰慢慢移动到其他士兵的位置上,用眼神询问他们,他们摇头。 羊倌什长彻底松弛下来,他最担心的是蛮子趁夜色摸上来破坏城门和吊桥,虽然他很疑惑,这里离城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即便是偷袭,为什么要从这里过来。 现在看来,这种情况排除了。羊倌什长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此时的光线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那团东西,是一个裹着兽皮的人。棕褐色的兽皮浸了水,在那人身后的沙土地上拖出一段水渍。 羊倌叔咧开嘴笑了,像是看到一只在雪地上试图躲藏的兔子。活捉了他,应该可以顶五颗人头! 兽皮下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头,羊倌什长看到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个孩子?那人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似乎是在逃避即将到来的阳光。 他很快爬到了城墙根下,在几具叠起的尸体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羊倌什长找来一根长麻绳,他想再找一只钩子,像钓鱼一样把这个小崽子钩上来,但没有找到合适的。 天色越来越亮,他的时间不多了。羊倌什长提着麻绳,来到那个人头顶正上方,示意两个兵拉开弓箭,一左一右对准那个人,然后他自己也探出身子,把麻绳的一端慢慢垂向目标。 麻绳悄无声息碰到那人的一瞬间,那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跳了起来,城上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战场上这种猫爪老鼠的游戏,是难得的娱乐。 果然是个半大孩子,几乎可以判断没有威胁,也许是蛮子派的探子。羊倌什长抖了抖麻绳,示意他抓住,那个孩子仰着脸,十分惊恐的样子。羊倌什长指了指两边的弓箭手,意思很明显。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绳头。 天亮了。 张敬元昨晚一封信一挥而就,写得酣畅淋漓。回到卧房仍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不等小妾给他宽完衣,一把把她抱住,又来了一次酣畅淋漓。 这小妾是上半年刚买来的,可能带一点羌族血统,几番调教,天生的内媚被激发出来,早就学会了伺候人,好一番曲意逢迎,婉转承欢。张大公子的兴奋在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上得到宣泄,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一睁眼却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张敬元不等小妾起身伺候他洗漱,趿着鞋直奔三院,推开王道长炼制酒精的房门,那酒香闻着就醉了。王道长伏在几案上,兀自沉睡不醒,张敬元怀疑他一定是偷喝了不少酒。 他检查了一下,昨天下人搬过来的十几坛酒用掉了一多半,另一个角落摆着三个坛子,封着蜡,想必是炼出来的酒精,也不知道王道长有没有再炼一些烈酒出来。 隔壁就是李鹏浩休息的客房,张敬元在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手想拍门,想了想还是算了。庭院里,李鹏浩的红马小碎步踱着圈,看起来像是在散步。 张敬元正待离开,那马希律律一声嘶鸣,房间里有了动静,稍顷,李鹏浩的声音传出来:“是张大哥吗?稍等,这就起来。” 张敬元答应一声,回头看了那红马一眼,那马又踱步去了。 房间里,李鹏浩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到大木柜前,打开一看,被子,袍子,叠得整整齐齐,跟他昨夜打开看到的一模一样。 严格的说,李鹏浩其实刚刚睡下。就在刚才张敬元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和丁炎瑜还在说话。两个人互换身体的计划没有成功。李鹏浩试了好几次,摔得头晕眼花,也没进入到马的身体里去。他怕丁炎瑜心中有疑虑,带着她进了客房,让她试试看能不能进入床上躺着的那具身体。丁炎瑜扭扭捏捏,让她一个女孩子迎面扑向一个陌生男人,还要“进入”他,实在是做不到。 最后还是李鹏浩再三给她做心理建设,她才勉强试了两次,当然也没有成功。这也许是初始设定的关系,有点类似于ip认证。 第33章 阿胡拉降世 李鹏浩打开门,敷衍了一下张敬元,径直朝小亭走去,石桌上什么都没有,再看那株松树,完好无损。虽然这在意料之中,但目睹这个结果,仍然让他感到震惊。他看向红马,红马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王道长的门也打开了,愁眉苦脸的王道长一脸兴奋的招手叫道:“李公子,张公子,快来快来!” 据王道长说,他这一夜,一共炼出十斤酒精,其中两斤兑成了医用酒精。另外还炼了三斤药材酒,都用蜡封起来了。直到四更时分,木炭用完了才停下来。 李鹏浩说:“王道长辛苦一夜,先休息一下。张大哥,你把你产业下的酒都送过来这里,有多少算多少。如果能买到的话,能买多少算多少,也送来这里。” 张敬元道:“永泰城的酒,都是我张家酿造的,市面上没多少,北城酿酒作坊里应该还有一两百斤。浩哥儿你真要把这些酒都炼成酒精吗?” 李鹏浩不学无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酒存久了会酸,不存在多少年陈酿这个说法。市面上的酒,属于生鲜饮品。也因此王道长那坛南诏米酒就显得特别贵重,那是少数能存一年半载的酒。 正是因为这种不能久存的特性和高价值,朝廷对酿酒实行专营制度。岐国的酒业专营权正是张家所有。 李鹏浩说道:“也许能再送一场大功劳给张大哥,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成。” 张敬元一听又有大功劳,也不问细问,立刻决定跟注!大步走出屋子,高声叫道:“栓叔!”远处一个声音大声回应,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进了院子。 张敬元吩咐:“栓叔,你去酿酒作坊,叫三爷把作坊里的酒都送来这里!” 待那个叫栓叔的走了,李鹏浩奇怪的问道:“张大哥,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不问问吗?” 张敬元手一挥:“除了我的脑袋,别的,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哥哥我要是皱一下眉头,那就不算张家的子孙!” 李鹏浩听他说的这般豪爽,很怀疑是不是那红马暗地里影响了他。此时他们是站在院子边上的,红马有机会用“信念强化”影响张敬元。 李鹏浩偷偷用眼神询问红马,红马摇头。看来张敬元确实是被自己的才华和风采折服了啊,妥妥的脑残粉啊!李鹏浩既得意,又有些感动。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是好哇! 李鹏浩拉着他回屋,打开一坛没有兑水的酒精,舀了小半碗,放在桌上,问道:“火折子有没有?” 王道长道:“有火镰,行不行?”火折子是个稀罕玩意儿,一般出远门才会携带,在家里都是用火镰。 李鹏浩说道:“能生火就行。” 生火是个技术活儿,张大公子很少干这种事,李鹏浩并没有一种“我会”的感觉,看来原主也不会。 好在王道长并没有指望这两个公子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火镰。王道长打火的经验很丰富,三下两下,就引燃火绒,点起一张火纸,望向李鹏浩,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李鹏浩接过冒着火星的火纸,凑近那小半碗酒精。空气中似乎有很轻微“唿”的一声,一道黄光一闪,那只碗里冒出幽蓝色的火苗来。 李鹏浩再三告诫过王道长,说这玩意儿容易着火,务必远离火源。王道长虽然不明白,但贵在服从命令听指挥。这时候见那酒精真的烧起来了,虽然惊奇,倒也不觉得意外。 张敬元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的下巴迟早会脱臼,眼珠子迟早保不住。这不怪他,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任何一种能够点燃的液体,尤其是清澈透明的液体。 李鹏浩端起碗递给他,那碗是个斗笠形,倒不会烧到手指。张敬元目瞪口呆的接过,这种体验实在是太刺激了,他居然可以“端着一碗火”! 李鹏浩从坛子里舀出一大碗酒精,走出门,瞧准一块空旷的地方,随手泼洒出去,溅湿了石桌大的一块地面。王道长看得一脸肉疼,终究没有出声。 李鹏浩笑道:“张大哥,来,给咱变个戏法儿。你把手里火泼去那里。” 张敬元刚才端着火出来就觉得腿有些软,现在叫他更大尺度的玩火,他有点受不了,求助的看着李鹏浩。 李鹏浩道:“无妨的,你稳着点,动作不要太大就成,没事!” 张敬元吸了一口气,轻轻晃了一下手臂,连这碗一起泼出去了。那块地面迅速燃起蓝色的火来,燃烧的土地!这个情景比刚才碗里的火更壮观,也更诡异! 三个人身后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把他们吓了一跳,同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女正捂着嘴,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盈盈的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张敬元不耐烦的问道:“你来干什么?快起来!”这个女子正是他的小妾。 小妾浑身颤抖,却不起身,颤声道:“阿胡拉降世,阿胡拉降世,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她是怕这个什么阿胡拉,还是怕张敬元,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鹏浩见这个初中女生吓成这样,心中不忍,柔声道:“小……你不要怕,我们三个大男人在这里,还保护不了你?张大哥,你请她起来,问问怎么回事。” 张敬元这才换了一副语气叫她起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女子祖上原来是栗特人。李鹏浩对栗特人并不了解,这与唐宋之后栗特人逐渐汉化直到完全融入汉族和维吾尔族有关。但张敬元和王道长却知之甚详,远的不说,安史之乱才刚刚过去一百五十年,这场大唐由盛转衰的战乱,男一号安禄山就是栗特人。 栗特人和波斯人信奉祆教,也就是拜火教,对火有根深蒂固的情感。这个小妾来喊他们去前厅用早膳,猛然见了从地上无缘无故生出来的淡蓝色火苗,只当是火神阿胡拉降世,这才给跪了。 张敬元哈哈大笑,指着已经熄灭的那块空地道:“你的神仙阿胡拉,这位李公子叫他来他就来,让他走他就走,你信不信?” 那小妾不敢污亵神灵,只好怯怯的不说话。李鹏浩心中一动,语气生冷说道:“今天你看到的,绝不可说出去!记住了吗?”他也不知道件事有没有利用价值,但目前手头实在没有什么资源,秘密也是一种资源,利用得好,说不定能起大作用,所以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声张为好。 王张二人见他说得慎重,也不禁心中凛凛。特别是张敬元,语气冷得像刀,警告道:“你若不能管住自己的嘴巴,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把你送到园子里去!” 那小妾大骇,扑通一声跪倒,不住磕头,不停的说着“妾不敢!妾不敢!公子饶命!”李鹏浩看不下去,对一旁的红马使了个眼色,那马貌似无意的踱步到小妾身边,伸过头去靠近她的头。 由于小妾的头一直低垂着,李鹏浩也看不到她眼里是不是燃过小火苗。红马扬起长长的脖子打了个响鼻,连着点了几下头。李鹏浩猜想,那红马应该是强化了小妾“一定不能说出去”的念头。 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张敬元对这个小妾,莫说是送进园子,就是当场打杀了,也不值一提。 第34章 道可道,非常道? 张敬元叫那小妾把早膳送到这里来,三个人边吃边聊。李鹏浩胡乱从池塘里掬了水洗了洗脸,至于刷牙,那是不用想了。据说古时候人们把柳枝泡一夜,第二天早上咬开一端清洁口腔,可这里没有柳树,即便是有,也不是季节。而且王张二人好像也没提这一茬,王道长更是脸都没洗。 张府的早餐是油炸的胡麻饼,居然夹有肉沫,味道很不错,原生态食品,回味无穷。李鹏浩拿了一个递给红马,那马儿嗅了嗅,小小的咬了一口,可能也觉得味道,居然把一只饼吃完了。 王道长见李鹏浩居然用一般人都吃不上的胡麻饼喂马,敢怒而不敢言。倒是张敬元不以为意,吩咐远远站在院门口的小妾,去叫厨房多做些拿过来。 李鹏浩一边又拿起一只胡麻饼喂马,那马很自然的把头伸得离他们很近,一边神色严肃的说道:“王道长,张大哥,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们二位,一定要用心听。” 王张二人见他神情从未如此郑重,也肃穆起来,双手放在膝上,认真听他说话。 李鹏浩说道:“吐蕃大军围城,如何退敌是当务之急。如果城破,我们生死难料,一切都是空谈!” 王张二人点头称是,张敬元说道:“岐国曾经有二十州之地,岐王那时励精图治,也曾有过问鼎中原的心思。十年前却中了王行瑜和韩建的奸计,跟着闹腾去清什么君侧,偏那西川王建趁火打劫。大王从此一蹶不振,没了那份儿心气。如今岐国只余下七州之地,兵微将寡,国库空虚。如果不是你四叔撑着,只怕早就国破家亡了。” 王道长补充说:“大王近几年来醉心佛门,修庙宇,塑金身,广置佛田。前两样花了大笔的银子,后一样又断了大笔的赋税来源,这样下去,也不知还能捱得几年。” 这是创业刚有点起色就飘了,结果栽了跟头就躺平了啊。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李鹏浩心道。 李鹏浩点头:“吐蕃人这次来犯,恐怕也正是看到岐国势微,想在它倒下之前撕掉一块肉来。那么,二位觉得,曾将军能扛得住这次进攻吗?” 张敬元沉吟道:“这很难说。曾将军治军有方,永泰军战力不俗。可既要马儿跑,马儿也要吃草啊。”他看了一眼正在小口嚼着胡麻饼的红马,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很别扭。“永泰军的军饷已经欠了好几个月了,好些个小校来我这抱怨呢。你李大财主剜肉补疮……哦哦,那啥,这事儿不提了。” 李鹏浩汗了一把! 张敬元的担心不无道理,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堡垒最怕从内部攻破。如果吐蕃人长期围困,日久生变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所以,要速战速决!要么把敌人打趴下,要么吓跑他们!”李鹏浩指了指地上那只空碗,“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酒精这个新生事物,在王道长看来是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在张敬元看来是日进斗金的滚滚财源,在李鹏浩看来,此时此刻却是退敌求活的防守利器。 第一次见世面的酒精君,应该感到无上荣幸之至了! 张敬元率先明白过来,脸涨的通红,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这,这真的能成?!”红马适时伸过头去,李鹏浩这次看到了他眼里的小火苗。 李鹏浩说道:“打仗我没有经验,总之这东西能烧起来,肯定是有杀伤力的。知识如何使用才能发挥最大战力,我就没有把握了。” 张敬元不再怀疑,直勾勾的盯着李鹏浩:“浩哥儿,我妹子张巧璃,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温婉贤雅。是老太爷的掌上明珠。你听我的,我给你保媒,咱们一定要把这个丫头娶进门来!” 李鹏浩目瞪口呆,对张敬元突然语无伦次,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件事来,大惑不解。他转头看向红马,深度怀疑是不是它刚才施展“信念强化”时出现了什么操作失误。 那马愣了一下,突然两只前蹄跳起来,转身跑开,一颗马头上下起伏,跟前天他误叫它一声“娘”一个德行!它在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兄弟见我一表人才出类拔萃,对我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上赶着要做我大舅哥怎么了?不服啊!?不服你上啊! 李鹏浩回过神来,摆摆手:“大……啊,大哥啊,这事儿以后再说,不急不急!关于如何使用酒精作为武器这件事,我的意思,还是要找曾将军商议,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现在,我们来说第二件事。” 张敬元摆摆手道:“浩哥儿你稍等一下,我先叫人去请曾将军过来一叙。” 李鹏浩奇道:“张大哥,你一个生意人,能随随便便请来曾将军?” 张敬元火急火燎的出去了,没有回他的话。李鹏浩和王道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商人哪里来的自信。不过他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令人感叹。 不到一盏茶功夫,张敬元气喘吁吁的回转来了,还提了一壶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不瞒二位,去年我来这里时,家父给曾将军捎了一封老太爷的亲笔信,并奉上白银两千两。后来听说,这些银子,曾将军都给发了饷了。这一年来,曾将军对我,那是相当照顾,张家从这里往西的有些生意,曾将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点面子,曾将军会给的。” 李鹏浩释然,银子开道,无往不利也!对于曾将军拿孝敬自己的银子发军饷,李鹏浩心有戚戚焉。 喝了一口茶,李鹏浩接着刚才的话题道:“第二件事,是关于王道长的。” 王道长吃了一惊:“跟贫道有什么关系?” 李鹏浩道:“我也不瞒二位,我这个脑子经此一劫,大有变化,只是这种变化,我说不出来,这就好像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王道长试探着道:“道可道,非常道?” “对对对!”李鹏浩双掌一拍,赞道:“还是王道长道行高深,就是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就像眼前垂下许多蛛丝,飘飘荡荡,伸手去抓,仿佛能抓到,又仿佛抓不住。” 王道长惭愧的苦笑,他有个屁道行,几十年流落江湖,凭着一手跌打损伤的三流医术勉强维生,作为一个炼丹道人,半颗金丹都没炼成过,道家典籍,也只记得一部《道德经》。许多读书人也能倒背如流。 第35章 强行洗脑 张敬元呆滞的看着他,半晌回过神来,问道:“什么叫好像抓得住,又好像抓不住?” 李鹏浩又指向地上那只碗:“就像这酒精的炼制法门,就是被抓住的一根蛛丝。还有,酿烈酒的法门,就是好像暂时没有抓住,但相信一定能抓住的那根蛛丝。” 张敬又激动了,正要追问,李鹏浩道:“这种感觉说了你也不懂,以后再说。曾将军来之前,我们要赶紧说完这第二件紧要事。” 张敬元连忙正襟危坐,同时示意王道长认真听。李鹏浩说道:“王道长是道门中人,漂泊不定,有些奇遇而突然悟道。” 张敬元奇怪的看了王道长一眼,发现他也正奇怪的向自己看来。 李鹏浩不理他们,接着说道:“因着王道长悲天悯人,救济苍生,这一次突然悟道,沟通了三清祖师。” 王张二人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却又不敢出声,只得听他胡编乱造下去。 “三清祖师见人世间战乱不休,生灵涂炭,于心不忍,遂委托王道长代行天道,救万民于水火。”李鹏浩接着编。 王道长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声嘀咕道:“三清祖师那是天道正法,盛世是天道,乱世也是天道。从来不会入世,怎么会叫我来改天道?” 李鹏浩见风使舵:“哦!那好。道家有哪位神仙入过世?” 张敬元有点进入角色的感觉,迟疑道:“勉强说起来,老子算一个。他老人家被奉为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可他老人家不是神仙下凡,而是修炼成仙啊!” 李鹏浩一脸灿烂:“好好好!那就是老子了,老子他老人家呢,成仙时间不太久,这个,这个,尘缘未了,对,尘缘未了,还关心着人家疾苦,所以就由这位太上老君来委托王道长!” 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马,又跑到一边上上下下的摇脑袋去了。 这次连张敬元也听出不对劲来,这不明显是瞎编吗?张敬元问道:“浩哥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鹏浩一改嬉皮笑脸,严肃的说道:“现在的酒精,将来的酿酒,甚至还有更多不可思议的法门,都要从道长这里开始!我和敬元兄都太年轻,而且身份牵扯太深,绝不可能无中生有搞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王道长年纪大些,了无牵挂,来历不明,又是修行半生的道门中人。这些法门从王道长这里传出来才合情合理。纵是有人起疑,有张家挡着,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叫张大哥多拉一些有势力的家族入伙的原因。这些家族,只要有利可图,根本就不会深究!” 张敬元一听就懂了,这不就是大梁皇帝朱温,立了一个唐哀宗吗?再往前,曹操也是这么干的。他突然生出一种“我也可以是曹操”的豪情!为什么不可以是朱温呢,因为去年朱温被他自己的儿子杀了,这个榜样可不好! 王道长却连连摇头,愁眉苦脸的脸苦不堪言:“不行不行!贫道只想多救几个人而已,哪里担的这等大事?” 李鹏浩朝他的红马吹了个口哨,那马不情不愿的踱了过来。 李鹏浩盯着王道长的眼睛,说道:“王道长,接下来我说一段话,你跟着我念一遍!” 红马伸出头去,似乎是要尝尝那顶道冠的味道。王道长眼中亮起两团璀璨的火花,连张敬元都恍惚看到了。 “我是太上老君授命,要成为道家中兴的神。”李鹏浩一字一句。 “我是太上老君授命,要成为道家中兴的神。”王道长神情呆滞,跟着念道。 “我要救万民于水火,还乱世以太平!”李鹏浩加重语气。 “我要救万民于水火,还乱世以太平!”王道长一字一顿,一字不差。 “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理想,百姓需要我负重前行!”李鹏浩的话掷地有声。 “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理想,百姓需要我负重前行!”王道长声音不大,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成了!红马甩了甩尾巴,溜达到一边去了。 张敬元呆呆的看着李鹏浩,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眼里有藏不住的畏惧。 李鹏浩知道这个强行洗脑有点辣眼睛,不过时间紧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王道长和张敬元一脸呆滞看着他,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圆场面的话,门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报曾将军已经快到府门口了。 张敬元从梦中惊醒,急慌慌的就往外走,王道长也站起来准备一起出去。李鹏浩一把拉住他道:“道长,你不能出去。道长从此刻开始,就是太上老君授命之人,要保持神秘感。你先回房打坐,一切有我和张敬元挡着。” 王道长未经彩排直接表演,心理压力有些大。好在这次表演没有什么难度,只要装聋作哑就行。 张敬元和李鹏浩来到前院,曾将军的马队刚好到了府门口,两人一起迎出去。一队十几骑,曾将军居中,并不下马,皱眉看着张敬元问道:“张敬元,你派人说有退敌之计找本将军商议?蛮子正在攻城,你若误了军事,本将军饶不得你!” 张敬元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颤声说道:“草民不敢欺瞒将军,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将军进府,草民详细告知。” 李鹏浩也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属下昨天找王道长换药,有幸见到王道长炼成一种神奇的火水,张公子说有计策献上,确有此事。” 曾将军瞟了一眼,翻身下马。亲兵队长李副尉抢前几步,带着几个兵率先进了张府大门。 张敬元领路,一行人进了前院。曾将军也不进屋,在一个石墩子上坐下道:“军情如火,就在这里说。” 张敬元请他稍等,和李鹏浩飞快的跑去三院,抱了一坛酒精,他们要在曾将军面前表演今天早上的戏法儿。 李鹏浩这次下了血本,用了一整坛酒精。当幽蓝色的火苗平地而起时,张敬元仿佛在曾将军和他的亲兵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今早上,自己应该也是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曾将军率先冷静下来,他是读过兵书的,水火无情,自古以来,无论是水攻还是火攻,往往都能在战场上收到奇效。李鹏浩刚才说,这个叫“火水”? 张敬元躬身道:“昨天,王道长来找我,说是突然悟出一个法门,可以炼制酒……呃,炼制能够燃烧起来的水,就是这个,这个火水。”他心里嘀咕,酒精说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又改名了?还好反应快! 他吞了一口唾沫,继续道:“王道长神神秘秘的忙活一天夜,今天早上突然跟我们说已经炼成了。一试,世间竟然真有能够燃起来的水,实在是太神奇了!李鹏浩当时就说,这种东西,也许能当做武器,叫我赶紧请曾将军定夺!” 不得不说,张敬元这番话说的着实漂亮,把三个人的功劳都拉起来了。 曾将军霍的转身,对一个亲兵命令道:“你速去城头,传我的将令:严防死守!不可贸然出城迎战!还有,叫赵校尉来见我。”那亲兵急急的去了。 第36章 元芳,你怎么看? 曾将军扭头问亲兵队长:“元芳,你怎么看?”原来李副尉大名李元芳!李鹏浩恍惚生出一种在横店拍影视城拍喜剧片的错觉。 李副尉道:“如果用得好,必定有奇效!”曾将军点点头,这才笑眯眯的看向张敬元和李鹏浩,语气和蔼可亲:“敬元,鹏浩,你们二人,此番有天大的功劳啊!若能凭借此计退敌,本将军必向大王亲自上书,为你们二人讨个官身!对了,快快带我去见王道长,我要向他请教这火水如何用法!” 李鹏浩迟疑了一下,说道:“王道长此刻,怕是不方便见您。” 曾将军奇道:“这是为何?” 李鹏浩说道:“王道长今早交给我们这一坛火水,说这是太上老君传授的法门,还说老君另有安排,他要入定神游,聆听教诲。” 李鹏浩故意说得随随便便,一副茫然无知的语气。可这话听在曾将军李副尉和一干亲兵耳中,那就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们魂飞魄散! 老子李耳的地位,在以道教为国教的唐朝,是不言而喻的。皇室李家都以他老人家的后人自居,对这位成了仙人的先祖,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尊崇。关于这位神仙的神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比如,传说太上老君有一个风火蒲扇,能扇出五行之外的灵光之火。他们刚刚亲眼所见,地上的一滩水渍就这么突然燃烧起来,这不就是五行之外的火是什么? 又比如,传说太上老君能够一气化三清,他如果想与凡间的信仰者通灵,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曾将军连脚步都放轻了些,一脸期待,又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当真?” 轮到张敬元发挥了,他信誓旦旦说道:“除了这一坛火水,王道长昨天半夜另外交给我两样东西,李鹏浩当时在睡觉,还不知道,是,鹏浩?曾将军,李副尉,请随我来。” 四个人进了张敬元的书房。路上曾将军一脸肃穆的问王道长在哪里入定神游,李鹏浩故意大声说是在后面院子的厢房内。吓得李副尉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声道“噤声噤声!”好像生怕打扰了仙人。 张敬元先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只匣子,打开来,现出一个细瓷长颈的瓷瓶,瓶子上有描金,不知道之前是装什么的,李鹏浩知道,现在里面装的应该是酒。 张敬元小心的刮掉昨晚刚封上的蜡,拔开塞子,一股清香淡雅的酒香弥散开来,曾将军和李副尉同时吸了一口气。 张敬元又取出四只小小的白瓷杯,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王道长半夜里拍我的门,说是向太上老君求了一壶仙人露。我本来是想送去太原敬献给老太爷的。既然曾将军和李副尉遇上了,那就先尝尝!日后我尽心侍奉王道长,也许能再讨要几瓶!” 李鹏浩暗暗给他点了个赞。 曾将军和李副尉正陶醉在酒香之中,耳中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张敬元端起一杯酒,示意李鹏浩也端起来。装模作样的朝不知在哪里的太上老君敬了一下,又对着三人一敬,说道:“我先干为敬了!”仰头喝了。 李鹏浩又暗自喝了一声彩,这个张敬元,还真是个妙人儿,他先喝这一杯,貌似不敬,实际上是打消那两人的疑虑。毕竟事关重大,万一这“仙人露”有毒怎么办? 曾将军和李副尉见张敬元如此坦荡,再推辞下去倒显得不信任他了,加上实在受不了这一番广告的诱惑,万一喝了“仙人露”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当下学着张敬元,也遥遥向空敬了一下,这才一饮而尽。李鹏浩自然也跟着喝了。 加了料的高度酒,那滋味对第一次尝试的人来说,冲击力是巨大的!没喝过酒的可以参考一下第一次喝冰镇可口可乐的感觉。 曾将军和李副尉对望一眼,久久不语。李副尉大概喝酒上脸,这一小杯下去,不多时便红光满面,看起来容光焕发! 二人对王道长得太上老君传道的说法又信了几分。曾将军从“仙人露”的冲击中拔了出来,缓缓说道:“永泰城是岐国最西的门户,不容有失!此战不仅关乎城中一千八百余户百姓生死,也关乎邠州安危。如今既有太上老君在永泰现世,无论如何,也要保得王道长平安,才不负天道!敬元啊,王道长炼制的这个火水,具体如何用法,你等可知?” 李鹏浩说道:“据王道长说,这火水遇火即燃,所以要妥善保管。同时,它自己会回归太虚,需要用蜡密封起来。” “自己会回归太虚”的说法,让曾将军两人又吃了一惊,这东西果然不是凡物啊! “我琢磨着,能不能用小酒坛装起来,坛口塞上布,点燃后扔出去,在敌阵中引发大火呢?”李鹏浩说的这是燃烧瓶。 曾将军第一次见到火水,对这东西的特性全然不知,但打仗从来都是远程压制和近身肉搏两个阶段,如果能在第一个阶段安全压制住对方,获胜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秦灭六国,靠的就是天下无双的弓箭远程攻击。 曾将军问:“试过没有?” 这倒是没试过。四个人于是又回到前院,亲兵们关了大门,严密戒备,在李鹏浩的主持下试验“酒精燃烧瓶”。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日用器物,实在是结实得过分!塞了布条的燃烧瓶的确能燃起来,可几个亲兵轮番上阵,远远扔出去,那酒坛就是不碎,在地上滴溜溜打转,令人哭笑不得!只有一次,一个臂力不凡的亲兵把那只酒坛扔过整个院子,正好砸在墙角的一只大水缸上,这才嘭的一下爆裂开来,火水四溅,瞬间烧起一片大火!连屋子的窗户都烧起来了。 众人手忙脚乱灭火,好在那水缸里本就是装着水的,是古时候的灭火器,这才没把张府给烧成白地。 大家都被火水燃烧瓶的威力惊住了,只有李鹏浩有些遗憾,这要是加点橡胶白糖,那才是威力备增,扑都扑不灭的那种。如果加上白磷,那简直就是地狱火了! 看起来,李鹏浩出的这个主意的确可行,只是酒坛不易碎这是个问题。张敬元道:“薄一些的坛子行不行?” 李鹏浩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可这时候哪里去找?” 曾将军立刻回头命令道:“元芳,你派人持我的令牌,去西城找陶器作坊的赵掌柜,叫他立刻烧制一百个薄些的酒坛,今天急要!” 李鹏浩对陶器烧制不懂,一问之下,才知道其实陶器的粗坯烧制一个时辰内就可以完成,费时间的主要是制坯和上釉等工艺。如果有现成和好的泥,一天之内完成倒也不是太难的事。 李鹏浩叫住要去传令的亲兵说道:“你跟赵掌柜说,越薄越好!另外,你叫他做成这个形状。”说着比划了一个腹部鼓圆,颈口细而长的样子。他记得长柄手榴弹比球形手雷能扔得更远。 第37章 打退不如吓退 传令的亲兵刚出门,赵校尉就来了,一行三骑,其中一骑的马背上居然绑着一个半大孩子。 赵校尉跳下马,径直进了张府的大门。另一名骑士解开绑缚那半大孩子的绳索,提着他跟了进来。 见过礼,曾将军问道:“城上如何?” 赵校尉回禀道:“蛮子仍从南城攻打,今日势大,城下有至少四千蛮子同时攻打,又有冲车,壕车,云梯车等攻城器械。不过众将士昨日修整了一天,多备了滚木擂石,袁参将已经派了杜校尉来支援,暂时无虞。” 曾将军点点头,看向那个被推搡跪倒在地的半大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赵校尉答道:“回禀将军,这是属下的兵今早抓住的一个蛮子。那个什长说,这个人昨夜偷偷靠近城墙,被他们发现以后,用绳索拽上城来。送到了我这里,我问过了,他说他是吐蕃顿克额部的少主,说亲眼看到他阿爹昨天被我们捉了,要来找他阿爹。” 曾将军这会儿没空理这个小孩子,便跟张敬元要了一间柴房,吩咐亲兵先关了起来。 他找赵校尉来,是因为赵校尉在永泰城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长,从黄巢起义到岐国自立,永泰城曾经四度易手,偏偏这位赵校尉每次都能生还,还每次都跟着这座城一起易主。所以论起对永泰城的了解,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李副尉对赵校尉讲了刚才的事,赵校尉虽然没有看到现场,但这么多人没有必要骗他,对这种难以置信的事也只得相信了。 赵校尉沉吟着问道:“火水装在坛子里,点燃扔出去就能烧一大片。张公子,如果扔很远的话,会不会中途就烧完了?” 这是个好问题!李鹏浩答道:“应该不会,燃烧必须要有空……呃,就是要有气。就好像蛮子攻城,得先从营寨里出来。火水也是一样的,关在坛子里,就燃不起来,能燃的只是坛口被浸湿的布条。赵校尉有办法把它扔很远吗?” 赵校尉道:“军械库原来有两架抛车,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抛车?投石机!这可是古代的大炮啊!先秦时期,中国人就有了抛石机的使用记录,但这玩意儿是攻城用的啊,城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鹏浩好奇的问出这个问题,赵校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来,他曾经是河西节度使的军队,岐王李茂贞十年前攻打永泰城,守军不敌,兵败后他就投了岐王。当时岐国军队就用了抛车,攻城胜利后,这些抛车由于太过笨重,就没有带走,拆解后做了别的用处。 当时有个将领就说,留下一两架,万一将来用得上呢?于是就留了两架下来,只是十年过去了,属实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曾将军一听大喜,看来叫赵校尉来果然是正确的!连他都不知道永泰城内有抛车。他是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的,也知道这东西造起来并不难,只是“炮梢”难得,如果不是城南磨刀山上没有合适做炮梢的大木,他都担心吐蕃人就地打造抛车攻城。至于永泰城内的抛车,只要炮梢还在,修起来并不困难。 曾将军立刻道:“赵校尉,你带几个人,速去军械库查验,想尽一切办法,至少修好其中一架。需要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只管去城中索要!” 赵校尉知道事情紧要,也不多言,立刻领命去了。 曾将军对李副尉道:“你再派人去陶器作坊,叫赵掌柜按刚才的法子,再做一百个能装十斤水的圆坛,坛口要小,陶要薄。” 李副尉自去派人,曾将军说道:“李鹏浩的法子提醒了我。三国时期,袁绍曾将石炮裹上麻布和干草,淋上桐油,点燃后用抛车抛向敌城,人称霹雳炮。等王仙长神游归来,炼制火水,我们可以用陶坛装上火水,点燃后抛入吐蕃军中,必将威力百倍!” 张敬元听得暗暗叫苦,曾将军是不是以为这火水就是清水点化而成啊!一百个坛子,一千斤酒精,那得多少酒才炼得出来啊!? 张敬元苦着脸说道:“曾将军,这个,恐怕不行。” 曾将军奇道:“为何?王仙长不肯?” 张敬元道:“那倒不是。王仙长说,这火水需得以酒水做药引,才能用太上老君的法门炼制而成。永泰城如今可没有这么多酒水。” 他是永泰城的酒水专营,他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 曾将军不仅叹了一口气,显然很是失望:“原来如此!那么,城中现有的酒水都收回来,能炼得多少火水?” 张敬元不敢多说,只说要等王仙长神游归来,问过他才知道。 李鹏浩突然说道:“也不一定非要那么多火水。它的威力还没人知道,我们有多少火水也没人知道,打退不如吓退,也许能想个办法,吓退吐蕃人!” 这是个新思路!这个时代,能吓退敌人的,一个是名声,比如诸葛亮的空城计。另一个就是实打实看得见的实力,比如绝对优势的大军压境。以一种没见过的绝密武器形成威慑,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先例。但李鹏浩是知道的,核威慑! “酒精燃烧弹”,他要把这东西操作成“核威慑”! 曾将军正低头沉吟,门外一骑飞奔而至,马上骑士滚鞍下马,报道:“将军,南门告急!袁参将请将军速上城楼!” 曾将军大惊,一边急步朝外走,一边回身说道:“李鹏浩,张敬元,这里的事就有劳你们了!火水,坛子,抛车,都要尽快!元芳,留两个人给他们差遣!” 也不待他们回话,急急的翻身上马,一行人马蹄铿锵朝南门飞驰而去。 留下的两个亲兵一个叫胡大,一个叫胡二,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曾将军一走,二胡就笑嘻嘻的看向李鹏浩,一起叫了一声“浩哥儿!”得,这是两个旧同事。 曾将军走了,王道长自然就该神游归来了。张敬元请二胡前厅稍坐,下人奉茶。一拉李鹏浩,一起去了三院,敲开了王道长的门。 两人把前院的事简要讲了一遍,红马立在李鹏浩身侧,看起来很乖。 李鹏浩道:“我去军械库那边看看抛车,张大哥去陶器作坊盯着坛子,王道长继续炼制酒精。如何?” 王道长和张敬元自然没有异议。这时三院后门打开来,早上派出去拉酒的栓叔领着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进来了,张敬元客客气气叫了一声:“三爷,您过来了!” 那老者满面红光,声如洪钟:“东家,栓子说闻到东家府上的酒香,比酿酒作坊的还香,小老儿就跟着过来见识见识,东家莫怪。” 他一边说一边抽抽着鼻子,样子滑稽可笑。闻着闻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确实是酒香,浓烈的酒香! 蒸馏酿酒法将来可不能靠李鹏浩自己来,建立一套专业的班底十分必要。李鹏浩示意张敬元支了栓叔出去,向这位一看就是酿酒工程师的三爷透露了一些火水和仙人露的事。 张敬元用行动证明,他的确是个好演员!张三爷从东家口中得知王道长被太上老君点化,可以与神仙沟通之后,不带半点犹豫,就朝王道长跪倒,口称“神仙”。红马配合默契,伸过头去靠了靠他的头。 反倒是王道长下意识就要去扶,这位三爷跟他熟识得很,这时候眼见酒友在自己面前拜倒,总觉得太也怪异了些。 李鹏浩使了个眼色拦住他。从今往后,王道长该告别过去的凡人生活,学习做一个“神仙”了,这大概也是一种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第38章 配重式投石机 李鹏浩嘱咐张三爷暂时不可声张,因为王道长正在“领悟太上老君法旨”的关键时期,万一消息传出去,惹得太上老君不高兴,那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三爷连连点头,自己是第三个见到“王仙人”的,曾将军都还没见着呢!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王道长小声问李鹏浩,能不能留下张三爷帮忙。酒精蒸馏术他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医用酒精防止邪祟入体的效果他还没有确认,倒是不忘初心。 李鹏浩点头,使眼色叫他自己开口。王道长第一次以神仙的身份对人说话,咳了一声,和蔼的问道:“张三爷?你可愿给贫道搭搭手?” 张三爷一听受宠若惊,忙又拜倒:“仙长看得起老朽,老朽甘作牛马,侍奉仙长座下!” 王道长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胡乱摆了摆手,不敢再说话,生怕漏了老底。四个人一起进了“炼丹房”,张敬元解释道:“三爷,王道长也昨天突然有所感应,得了太上老君所授仙法,这个炼丹房布置得仓促,您是咱张家酿酒作坊的管事,您帮着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只管去各个铺子拿,需要银子,直接去账房支就是了。” 一个炼丹道士,一个酿酒工程师,这个组合底子不错,由得他们发挥! 张敬元和李鹏浩分头出发,准备各自去陶器作坊和军械库。李鹏浩突然想起柴房还关着一个吐蕃孩子,就问二胡这孩子能不能带上,他心里是希望能掏出点有用的情报的。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再说。 胡大笑道:“浩哥儿,曾将军让我俩听你们差遣,你说带上就带上,我们没意见。” 于是胡大从柴房提了那孩子出来,横着搁在马上,再一个翻身上了马。那孩子倒也不挣扎。 军械库离军营不远,围墙高出周围的建筑一大截,跟城墙高度差不多。胡大亮出腰牌,进了大院。李鹏浩便见到七八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叮叮梆梆的敲打声响成一片。外围一个人身披甲胄头戴兜鍪,手里挥着马鞭,正在大声呼喝,正是赵海龙赵校尉。 赵海龙见李鹏浩二人过来,十分客气,说道:“两架抛车,只一根炮梢还能用,另一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人锯去一半,不能用了。我把附近的木匠都召了来,看看剩下的木架还能不能凑合成一架。” 李鹏浩见那炮梢足有七八米长,一头粗一头细,四面刨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质,至少十年过去了,看起来依然沉稳厚重。 赵校尉道:“抛车易造,炮梢难得。这炮梢是用上好的桦木打造,刷十几遍桐油而成,既坚硬又有弹性,十分难得。也不知道是哪个库丁做了败家贼,坏了一根。唉!” 李鹏浩后世虽然知道投石机的概念和工作原理,毕竟没有见过真家伙。便虚心向赵校尉请教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这架抛车,居然要用至少五十人,同时拉动长绳,才能把一颗三十斤重的石弹抛射到三百步外,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李鹏浩疑心大起,再三追问,直到赵校尉拿一个木条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易图形,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配重式投石机! 历史上,东西方使用配重式投石机的记录,基本上统一在十二世纪。蒙古西征时传入中国,在襄樊之战中,这种新式投石机大放异彩。 李鹏浩立刻意识到,他可以使这种武器提前两百年问世,而它的首秀,结合了酒精燃烧弹,这是两项先进技术的结合,必将一炮而红! 李鹏浩腾的站起身来,对赵海龙道:“赵校尉,请你叫工匠们先停一下,到我这里来。” 赵校尉有些莫名其妙,曾将军催得急,他可不敢延误。不过这个小子明显受曾将军器重,太上老君选择的传道人跟他又熟识。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情愿的叫工匠们停了手上的活计,围拢过来。 李鹏浩已经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配重投石机的草图。这东西的原理其实和人力式是一样的,为什么没有发明出来,他也懒得去想了。 李鹏浩直截了当的给这些工匠们讲解起地上的草图来。工匠,特别是木匠,他们的空间想象能力和几何构图能力,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本来他们并不懂抛车,赵校尉这个外行说了个大概意思,他们结合七零八落的两具炮架,都有把握复原,何况李鹏浩讲得如此清楚明白?立刻就有脑子活泛的工匠理解了,并用他们的行话加以说明,更多的人都理解了。 尤其是李鹏浩说到单向绞盘的时候,有几个工匠的眼里简直就要冒出火来,这太神奇了!什么人的脑袋能想出这般奇妙的法子来?看向这个年轻士兵的眼光,也渐渐从专业人员的傲慢变成了心悦诚服。 赵校尉由于脑海里已经有一个抛车了,所以没怎么听明白。但工匠们的惊叹他能听懂。他犹豫着问道:“你们是说,这架抛车,加一个什么配重箱,可以抛五百步那么远?” 李鹏浩点头道:“如果是架在城头,应该是可以达到的。” 赵校尉又问:“那如果敌军离城墙只有三百步呢?岂不是连它的尾巴都打不到?” 李鹏浩正要解释,一个年轻的声音接口道:“将军,可以减轻配重箱。”跟着啪的一声,一个年老些的声音呵斥道:“闭嘴!两位军爷面前,没你说话的份!” 李鹏浩转过身,看到一个中年匠人的手正从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头上拿开。见李鹏浩看过来,那中年匠人连忙满脸陪笑。李鹏浩不去看他,却盯着那个年轻人道:“兄弟,你讲给这位赵将军听听看,怎么打到三百步的敌人?” 那年轻人脖子一梗,显然对刚才挨的这一记打不服,大声说道:“配重越大,配重箱下压的力量就越大,梢头的就越快,刷的一下,石弹抛得就越远。反过来,配重轻,梢头慢,就石弹就抛不了那么远。”他身后的中年匠人急得直跳脚,生怕他说错了话惹来麻烦。李鹏浩看他二人面相有五六分相似,猜这是一对父子。古时候的工匠,子承父业的情况非常普遍。 李鹏浩微笑点头,继续问道:“假设配重箱不能减轻配重,每颗石弹的重量相同,又如何?” 孩子临走之前,给李鹏浩磕了个头。这是李鹏浩第一次被人这样大礼参拜,很有些不适应。 胡大带弥扎勒吉离开后,李鹏浩独自愣了一会儿,然后拉着红马一起去看胡仁才他们修理抛车。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抛车却还看不出轮廓,到处是散落的木条,七八个工匠分做三组,各自忙活,胡仁才正在各处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 李鹏浩心中有些着急,便问道:“人才啊,还要多久?” 胡仁才头也不回答道:“一炷香!” 这倒是让李鹏浩吃了一惊,以他看来,这现场像是刚刚开始的样子。 第39章 时间紧,任务重! 没过多久,就听见胡仁才大声说道:“各位叔伯,可以了,装起来!”那三组工匠各自搬起木条汇到一起,乒乒乓乓的敲打起来,很快就组装好了一个木架。七八米长的炮梢有好几百斤重,军械库的库丁们也过来帮忙,众人一起用力,把炮梢架到木架上,终于有了点抛车的模样。胡仁才俨然总指挥,指手画脚的指挥着包括他爹在内的一群老工匠,逐步装上了绞盘,炮篼等部件。不到一炷香,抛车组装完成。胡仁才有些得意的对李鹏浩说道:“军爷,完活儿啦!你看是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这架抛车放置石弹的地方,是一个像勺子一样的固定炮篼。这意味着炮梢在垂直方向上被横梁阻挡,石弹当然能在最高处释放,但石弹是以直线向前的路径运动的,这能抛多远?而且,炮梢每次在动能最大时与横梁相撞,只怕有得炮,抛车就得散架了。 李鹏浩提出了这个问题,并且提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吊索式。两根绳子分别系在炮篼的两端,其中一根绳子固定在炮梢的头部,另一根是自由端,挂在炮梢顶部的一个凸出物上,凸出物的角度可以调整。当炮梢在配重的牵引下围绕轴心作圆周运动直到最尽头时,自由端绳索从凸出物上脱落,石弹在更大的半径上从切线方向甩出。 如果将来有一天,王道长成为很多人的神,那么此时此刻,李鹏浩就成为了胡仁才的神。他看着李鹏浩的眼神里,除了钦佩更是敬畏。 李鹏浩说道:“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去掉横梁,减轻重量,减少冲击震动,还能延展抛射半径,增加石弹的初速度,使其获得更大的动能。哦,对了,那个问题已经回答你了,可以通过调节凸出物的角度,来决定绳子脱离炮梢的位置,懂了吗?” 他拍拍胡仁才的头,像是在幼儿园小朋友面前卖弄初中物理。刚才他故意说了几个新词汇,意思嘛,自己琢磨去! 胡仁才满脸通红的去改造抛车了,李鹏浩得意忘形的看了红马一眼,红马鄙夷的转过头,不去看他。 工匠们的动手能力很强,加上这个改造并不难,很多窍门就是这样,只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抛车很快就按李鹏浩的意思改造完成了。空运行了几次,还不错,众人一阵欢呼。特别是胡仁才,他做过很多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传说中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当然没有成功。可是这一次,他感觉就像打开了一扇宝库的大门,门内的宝藏,他只窥探到了一角,就已经被炫花了眼! 一个库丁走过来问道:“军爷,这抛车要送到南城去吗?” 肯定是要送过去的,但李鹏浩还在犹豫,他想先试一试这架抛车的性能,到底能抛多远,弹着点位置也需要取得数据,便于随时调整。另外,他一直想着,能不能用这东西形成威慑,如果直接暴露出去,就失去了神秘感,威慑力会大大降低。 正沉吟着,院外马蹄声响,跟着高高的院门打开,赵校尉和胡大一起骑马进来了。赵校尉下了马,大步走到李鹏浩跟前,递给他一块令牌道:“曾将军叫我带这块牌子给你,许你在城中便宜行事。” 李鹏浩接过令牌,对曾将军的信任莫名有些感动。问道:“城上如何了?” 赵校尉摇头道:“蛮子开始拼命了!”原来,今日一早,吐蕃人集结四千余人,出动了壕桥,云梯车和冲车,一刻不停,全力攻打南门。双方死伤无数,战况十分激烈。 赵校尉道:“曾将军说,蛮子一直留着北门和西门,不派一兵一卒,要么是另有埋伏,但这个可能性不大,要么是想逼我们撤离,他们只想要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 李鹏浩道:“曾将军说的是。吐蕃人逼走永泰守军,不仅可以劫掠城中百姓,还能切断岐国与西北的商道,除此以外,若岐国收缩西线,则东线力量加强,嘎贡杰布这是驱狼斗虎,一举三得啊!” 赵校尉竖起大拇指赞道:“浩哥儿聪明,曾将军也是这般说。所以曾将军的意思是,尽量拖住吐蕃,他准备放了赖珠桑吉回去跟嘎贡杰布,双方议和,如若不成,也可缓得一缓,尽量把战事拖到冬天去。只是城中粮草……唉!” 李鹏浩听赵校尉说,准备释放赖珠桑吉回去,突然生起一个念头,装神弄鬼! 李鹏浩对赵海龙一抱拳,道:“赵将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得立刻去见赖珠桑吉父子。抛车已经打造完成了,但还需要调试,呃,就是试一试的意思。工匠中有个叫胡仁才的年轻人知道怎么做。我想请您把这架抛车运到北城,找个无人的地方试一试,尽量不要让人看见。对了,这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十来斤的石弹,也许能抛到一里之外去,别砸着百姓了。” 赵海龙吃了一惊:“一里之外?” 李鹏浩叫来胡仁才,三个人蹲在地上,李鹏浩拿了一根小木棍一边画一边说道:“抛车的炮梢,长的这边有两丈,加上抛索足有三丈,这就比城墙还要高了,是不是?”那两人点头。 “石弹不是直线抛出去的,而是一个抛物线,呃,就是这样。”李鹏浩一边说一边随手抛出一个小石子,比划着继续道:“所以你们可以把抛车架在城内,不用搬上城头,千万不要给吐蕃人看见。” 赵校尉看他说得慎重,也就不再多问。李鹏浩盯着胡仁才道:“人才,你责任重大,一定要搞清楚如何调整落点,不仅要打得远,还要打得准!知道吗?” 胡仁才满脸兴奋,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李鹏浩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试过之后,人才你有把握了就把这抛车送到南城去,今晚就要。时间紧,任务重!赵校尉,人才,拜托了!” 胡仁才也就罢了,可赵校尉不仅年纪比李鹏浩大了一倍不止,职位也比他高出好几级,被一个没品级的黄毛小子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下命令,偏就生不出半点对抗情绪。对了,这小子黄毛都没有,头上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半根毛都看不见! 赵校尉答应一声,气恼自己居然如此俯首帖耳,只好归结于这小子手上有曾将军的令牌。 第40章 装神弄鬼 李鹏浩和胡大回到张府,叫胡大去提赖珠桑吉父子,自己牵着马进了三院,先去了王道长的炼丹房。张府的下人知道他与东家关系非同一般,全不阻拦。 王道长居然不在,只有张三爷神情庄重的守在火炉边,擎着一只葫芦瓢,不时倒点冷水。抬头见李鹏浩进来,一声怒喝:“滚出去!炼丹重地,你来作甚!” 李鹏浩吓得一个激灵,灰头土脸退出了“炼丹重地”,红马又开始刨蹄子了!这个美丽的“娘们儿”,就爱看我出糗是?李鹏浩心里嘀咕着,去张敬元的书房拿了那瓶还剩一半的“仙人露”,早上没有用完的“火水”也还剩下小半坛,被张敬元一并收在书房。还好,不然王道长不在,他去“炼丹重地”拿这些东西还真不一定拿得到手。 又拿了一支毛笔,一块砚台,叫张府的下人点了一支蜡烛,李鹏浩这才回到石桌旁。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把红马牵进书房去不大合适。布置妥当,李鹏浩叫帮他拿东西的下人去传胡大,把那两父子带到后院来。 赖珠桑吉双手绑在身后,和弥扎勒吉进到三院,一见到李鹏浩,父子俩就双双跪倒,磕起头来。李鹏浩按捺住扶起他们的冲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摆出一副受之泰然的模样。红马嫌弃的别过头去。 赖珠桑吉满脸是泪,声音哽咽的说道:“这位大人,犬子已经原原本本跟我说过了,都怪我赖珠桑吉无能,瞎了狗眼,信了嘎贡那匹狼的花言巧语,是我害了顿克额部啊!我是顿克额的罪人啊!” 说到这里,赖珠桑吉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李鹏浩还是一言不发。 赖珠桑吉哭了一阵,收了眼泪,又道:“犬子说,大人对他极好,给他水喝,给他吃食,还允许他来见我最后一面。草原上的汉子恩怨分明,大人的大恩大德,赖珠桑吉父子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来报恩了!” 这话在后世没几个人信,可这时候你怀疑他的诚意,那绝对是对他的侮辱。李鹏浩拿着毛笔蘸了酒精,在石桌上胡乱画了一个图形,反复数次,直到那个图形的线条上湿淋淋的都涂上了一层酒精,这才看了胡大一眼道:“胡大哥,给他松绑,请他们过来坐。” 胡大虽然担心这个矮胖子暴起伤人,还是按李鹏浩的吩咐解开赖珠桑吉的手,带他们父子进了亭子,按着刀站在一旁。两父子却不敢坐。 李鹏浩懒得跟他们废话,主要是没时间,这要是几个来回,酒精挥发完了就变不出戏法儿了。他冷冷的斜着眼看了他们一眼,伸出一根偷偷蘸了酒精的手指,在蜡烛上点燃。这奇景不仅把那两父子惊着了,连胡大也吓了一跳。 李鹏浩强忍着火焰灼烧的疼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云淡风轻的王石桌上一点,腾的一声,还没挥发完的酒精冒出蓝色的火苗,在石桌上勾勒出一个说是太极图却少了两个鱼眼的奇怪图案。 该死!连着圆圈和鱼眼的那一划太细,挥发完了!火焰持续时间极短,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鹏浩把两只手都放回石桌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倒是想作出一副高人姿态,无奈手指火烧火燎的疼啊! 赖珠桑吉父子刷的一下又跪下了,这次跪的不是恩公,而是神迹。他们这一支回纥,本来是信奉萨满教的,迁徙到西域后,受吐蕃影响,改信苯教。这两个教派本来就有共同之处,都是多神教派。山川河流,森林草原等世间万物,都被赋予了神的意义,所以融合起来并不困难。 此时此刻,见李鹏浩的手指可以点燃,石桌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可以凭空起火,还能燃成一个古怪的图形,铭刻在骨子里的对万物神灵的敬畏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李鹏浩很简短的道:“起来,坐!” 父子俩战战兢兢站起来,小心翼翼搁了半个屁股在李鹏浩对面的石凳上。李鹏浩不去看他们,自顾自摆出三个小酒杯,打开那半瓶酒,倒了三杯。拿起一杯递给站着的胡大。胡大早闻着酒香了,受宠若惊的接过酒杯,两眼放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桌上还剩两杯酒,李鹏浩做了个手势,看向赖珠桑吉:“请!” 赖珠桑吉从头到尾没看懂李鹏浩的这一系列骚操作,茫然端起一杯酒。这也正是李鹏浩想要的效果。 李鹏浩端起剩下的一杯,做了个请酒的手势,一饮而尽。胡大是早就馋了,赖珠是没搞清楚状况,都跟着一仰脖子喝了。 李鹏浩啪的一声放下酒杯,说道:“这是仙人露,太上老君亲传弟子王仙人所赐。”他抓过那只酒瓶摇了摇,估计还有三两左右。塞上木塞,顺手拿起蜡烛封了,递给赖珠桑吉:“你回去带给嘎贡杰布。跟他说,这些仙人露可延他两年阳寿。” 赖珠桑吉彻底懵逼了,目瞪口呆坐在那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回去?仙人露?太上老君?延年益寿? 李鹏浩站起身来,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道:“跟嘎贡杰布带个话,王仙人怜悯城内百姓,不许外人欺负。叫他速速退去!否则,明天天亮时分,必降下天火,把他烧成一堆枯骨!” 赖珠桑吉眼看着李鹏浩起身要走,可这事情自己还完全没有搞清楚呢!他这样走了,自己到底该如何行事又去问谁?连忙站起来,深深的揖了一礼,谦卑的说道:“这位大人,敢问罪民该如何行事?” 李鹏浩早拿准了这个头人是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这才故意有刚才一番没头没脑的交代,见他果然开口询问,暗自松了一口气,假意想了想,说道:“这样,晚些时候安排你回去,你的嘎贡大人如何对你,这就看你和他的交情了。如果他杀了你,也算为我岐国将士报仇了,这两日你们顿克额部攻城,可是伤了不少岐国将士,哼!” 赖珠桑吉扑通一声又跪了,不断说道:“罪民该死!罪民该死!大人容我和犬子见最后一面,已是大恩大德。这条命本就该死,只求大人能在城主和王仙人面前美言几句,留这孩子一条贱命!” 李鹏浩道:“孩子先留在永泰城,你如果事情办得好侥幸没死,他日你们父子还有见面的机会。” 赖珠桑吉大喜,泪流满面的拉着弥扎勒吉不停磕头。李鹏浩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见了嘎贡杰布之后,跟他传达两个意思:第一,必须马上退兵!如果今晚来不及,派人来说明,明天再退也成。不然天亮前必然天火降临,到时候悔之晚矣!第二,问他想不想做点生意,他有河西走廊,我有西北门户,合作共赢不香吗?” 第41章 火水燃烧弹 李鹏浩骑马来到南城城头时,天色已近黄昏,南城今日的攻守战结束了。 城头上一片狼藉,民夫们正在协助守军打扫战场,搬运尸体和伤员,从数量上来看,今日一战永泰城损失不小。 两个民夫抬着一个疼得呼天抢地的伤员路过李鹏浩时,他听见后面的那个民夫安慰道:“军爷,您再忍忍,等回了军营,王仙长拿那驱邪水给您擦一擦,就没事儿呐!” 前面的民夫也回过头道:“是呢!军爷啊,现在大伙儿都传开了,说王仙长是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呢!老君爷爷赐下驱邪水,擦一擦伤处,便百毒不侵,邪祟不敢靠近啦!您这伤啊,不打紧的!” 躺在门板上的伤兵右边身子血糊糊的,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哎哟几声骂到:“那你们还不快些!去晚了王仙人的驱邪水要是没有了咋办?快快快!” 两个民夫加快脚步远去了。“驱邪水”?这名字谁想出来的,还挺贴切。难怪王道长不在张府,原来到底忍不住治病救人的本心,要亲自试试医用酒精的驱邪效果。这样也好,有了对比实验的效果,王道长也能更加自信。 李鹏浩看了看城下,今日城下的景象与前两日大有不同,出现了很多大型攻城器械的残骸。有像带轮子的小屋,中间有一根大木的那个,应该就是冲车了,不过此时只剩一个轮子了,另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几架带轮子的云梯车歪歪扭扭的散落在地上,有的还在燃烧。护城河上,好几段位置铺了木板,想必那就是壕桥了。吐蕃人的尸体从密集到稀疏,由近及远延伸开去,在血红落日的余晖中,分外惨烈。 人啊人!为什么要这般自相残杀?! 他脚步沉重走向城楼,却不见曾将军等人,一问才知道,众将领今日都不在城楼,而是在城头各处指挥作战。 李鹏浩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曾将军他们,牵着马立在城头默然不语。 残阳如血,风声如诉。 他和她站成一道剪影。 天擦黑时分,街面上一路火把从远处行来,还有嘿嘿哟哟的号子声,是赵校尉带人抬着那具抛车来了。李鹏浩牵马下了城墙,赵校尉和胡仁才急步走过来,胡仁才一脸兴奋大声嚷嚷:“李鹏浩!你猜,这抛车能抛多远?”他已经知道了李鹏浩的名字,就这么直愣愣的叫了出来。 李鹏浩先向赵校尉抱拳行礼,这才瞪了胡仁才一眼:“小声些,军事机密!” 胡仁才吐了吐舌头,仍按捺不住兴奋,小声说道:“一里半!一里半啊!”赵校尉也在一旁含笑点头,证实了这个数据。一里半大概是七百米,这架抛车据赵校尉说,之前能把三十斤的石弹投掷到三百步之外,现在改成配重式,并通过抛索增加了半径,同时投掷物的重量从三十斤下降到十多斤,抛到七百米之外这是很可信的。 李鹏浩请赵校尉指点一个地方安装布置抛车。正说着,城头下来一队人马,当先一骑正是曾将军。 赵校尉,李鹏浩等人连忙上前参见。李鹏浩的计划还没请示过曾将军,他这样擅自做主实际上很犯忌讳,只是由于信息不畅通,来不及请示,好不容易见到曾将军,一定要抓住机会说清楚。 曾将军骑在马上问道:“鹏浩,海龙,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赵海龙抱拳答道:“回禀将军,幸不辱命,抛车修好了,正要拼装起来。鹏浩出了些主意,这架抛车现在能抛……”,他想起李鹏浩刚刚说的“军事机密”,便住了嘴。 曾将军是个明白人,见他住口不说,情知有异,左右看了看,抬腿下了马。赵校尉待他走近,悄声说道:“十几斤的石弹,能抛一里半!” 曾将军暗暗吃了一惊,这个距离,可以直接打到吐蕃大营去了!若是配上“火水燃烧弹”,那效果…… 曾将军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李鹏浩,李鹏浩很肯定的点点头! 曾将军得到确认,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冷静下来才问道:“那坛子和火水呢?怎样了?” 坛子的事李鹏浩不清楚,自打跟张敬元分开后两人就没见过面。至于酒精,昨夜王道长炼了十斤,用去了不少,今天张三爷一直在继续炼制,李鹏浩估计最多也就二三十斤的样子。 曾将军立刻派了几个亲兵,叫他们去找张敬元来南城。 李鹏浩趁着大家都去看抛车组装,悄悄拉了曾将军一下。曾将军会意,叫李副尉去警戒抛车,赵校尉去协助组装。支开了几个将领之后,把探询的眼光看向李鹏浩。 李鹏浩说道:“曾将军,火水燃烧弹固然厉害,但火水却炼制不易,需要大量粮食。我估摸着,王仙长那边最多也就二三十斤,所以今天下午,属下自作主张,定下一计,并做了些准备。请曾将军参详。如果属下说得不对,请将军责罚!” 曾将军呵呵笑道:“鹏浩啊!老夫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只要能打胜仗,做什么都行。你自从摔了这一跤,脑瓜子灵光多了,也懂事多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本将军都不怪你!” 李鹏浩心中感动,当下把准备如何利用赖珠桑吉传递消息,吓退吐蕃的计划说了一遍。 曾将军听后,沉默不语,显然在用心思索。过了好一阵才道:“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啊!鹏浩,你要是早几年有这般见识,岐国,恐怕不至于今日啊!” 李鹏浩说出重点:“将军,重点其实是第二条,属下未经请示,叫那赖珠桑吉带话说,永泰城可以和吐蕃合作,经营西域商路。不知道大王哪里……”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岐国对边境商路,对包括吐蕃在内的相邻势力,在商业上是个什么态度,他是不知道的。如果是封锁,那他这就是一句空话。 曾将军眼神复杂的看了李鹏浩一眼,含糊说道:“先看看第一条如何,如果吐蕃能退兵,以后的事,再说不迟。” 李鹏浩问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赖珠桑吉带过来了?” 曾将军点点头说道:“你去安排!” 这是个信号,一个释放他对李鹏浩信任的信号。正常来说,这事他应该叫李副尉去安排。 李鹏浩决定好好利用这个信号,但又不能太过明显。他走到李副尉身边,小声说道:“李将军,曾将军有个主意,需要用到袁参将捉来的那个吐蕃头人,让我请你安排人把他带过来。” 李副尉是曾将军的亲兵队长,时刻在关注领导动向。刚刚李鹏浩和领导窃窃私语,然后领导就有了一个主意,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副尉会心一笑,拍了拍李鹏浩的肩膀,叫过来胡大和另外一个亲兵,让他们去张府提人。 抛车组装完成,张敬元也到了,去接他的几个亲兵一人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坛子,灰扑扑的,摸上去似乎还有余温。 张敬元抱着两个坛子就要下跪参拜,曾将军连忙一把扶住,他怕摔了那两个宝贝坛子。 据张敬元汇报,陶器作坊由于没有烧制过这么薄的陶罐,第一次出窑的都裂了,还好工匠们有经验,迅速重新制坯烧制,第二窑虽然也有裂的,但好歹成功了十几只。 第42章 露背款睡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丁炎瑜惆怅一叹,声音有一种磁性伤感的特殊魅力。 “丁小姐好才华,我就只记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李鹏浩尴尬的一笑。 丁炎瑜没有接他的话,像是自言自语:“我们两个,算是见过古时月的今人了。这种感觉,又诡异又新奇,既希望是个梦,又盼着尽快醒来。人啊,还真是奇怪!” 李鹏浩不敢接话,这个话题,他甚至想都不敢多想,怕精神分裂。他很担心这位丁小姐迟早走到这一步。 他们两人此时此刻正漫步在城头上,夜色隐去了血腥的战场,如果过滤掉所有的人,倒像是一对偶遇的驴友在西北一处古城夜游。 李鹏浩看了一眼城内,数十支火把围成一个直径约百米的圆圈,那是曾将军的亲兵营以抛车为圆心建立的警戒线。 真实的李鹏浩和红马就在脚下的城墙根边上睡着。今晚仍然是丁炎瑜“叫醒”的他,他能不能“叫醒”丁炎瑜,还是个未知数。 赖珠桑吉天黑后不久,就被打发回吐蕃大营去了,这个人能不能在嘎贡杰布手上活下来不得而知。羊倌什长的队伍轮流盯着吐蕃大营的方向,校尉有令,如果发现有吐蕃人过来,不要射箭。 张府里炼制的酒精也已经全部运来了,刚好装了三坛,此刻正放在抛车边上。按照胡仁才的测算,发射的落点应当就在嘎贡杰布的大营附近。 见李鹏浩不说话,丁炎瑜问道:“你怎么不说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李鹏浩苦笑一声道:“丁小姐,我是个乡下穷小子,读了个二流大学,干着一份三流的工作,勉强维生,无车无房,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丁炎瑜没有继续问下去,缩了缩肩膀,她此时仍是穿着那一身睡袍,像是有些冷。两手抱住肩头,倒把胸前挤出高耸的两团。李鹏浩偷偷瞄了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 李鹏浩关心的问道:“丁小姐,你冷吗?”这里不是张府,没有衣服给她。 丁炎瑜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说,咱们要是把那匹马和你那具身体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然后就这么活动,那这个世上是不是就多了两只鬼?” 这个问题李鹏浩也想过,不过他想的是跑到吐蕃大营去瞧瞧,看看嘎贡杰布是个什么态度。 现在丁炎瑜这么一问,倒让他也生出兴趣来:“如果可以的话,那我们就成了纯粹的观察者了,不能与这个世界发生任何联系。” 丁炎瑜很开心:“那好啊!那样最好了。这里太血腥太愚昧了,不参与最好!” 李鹏浩调侃道:“那我们两个,就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男人和最后一个女人了。”这话带着点挑逗性质。最后一个女人和最后一个男人,能不发生点什么吗? 丁炎瑜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李鹏浩道:“说不定这种离体神游有距离限制。昨天晚上,我们和本体都在同一个院子,直线距离也就二三十米,不能说明问题。” 丁炎瑜觉得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看一眼城下,他俩现在的位置,离本体的直线距离也就五十米左右。能看到那个李鹏浩斜靠在城墙根上,红马离他不远跪趴着一动不动,睡得正沉。 “走,我们顺着城墙一直走,看看会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出现。”丁炎瑜加快脚步,拖鞋踢踢踏踏连响,抢到李鹏浩前面。 李鹏浩只感到眼前一花,一个曲线优美的美背出现在眼前,靠,这吊带睡裙还是个露背款的! 丁炎瑜快步走在前面,两只骨肉匀亭的小腿交错迈步,晃荡出迷乱的节奏,拖鞋踢踢踏踏又显得有几分可爱慵懒。李鹏浩不敢多看,忙加快脚步,与她并排而行。 丁炎瑜一边快步走,一边说道:“那个叫弥扎勒吉的孩子,有点像我的一个学生。” 李鹏浩知道她这是没话找话,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个话题丁炎瑜显然很有内容,说起了学生的一些趣事,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渐渐松弛下来。 丁炎瑜道:“化学没有物理重要,有消息说,以后中考都不考化学了……” 说到这里就没了声音,李鹏浩以为她这是为化学这门科学不受基础教育重视而感到失落,正准备随口安慰几句,一扭头,突然发现刚刚还在说话的丁炎瑜竟然凭空消失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离体神游的距离限制以这种突然凭空消失的形式出现时,他还是吓了一跳,感到十分惊悚。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丁炎瑜因为超出了范围限制,被强行拽回本体,也就是那匹马的体内去了,另一种可能是,她从此消失,被打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糟糕了,李鹏浩将只剩孤身一人。 火把警戒线遥遥在目,李鹏浩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大约是一百多米。另一个疑问涌上心头,为什么我还在?城墙下的李鹏浩和红马的距离大概两三米,红马在离这里较远的一边。这里也有两种可能,一是李鹏浩更特殊一些,距离限制更远。另一种可能是,他再往前走两三米,也许只要一步,同样会消失。 李鹏浩不敢冒险,大步往回走,他要确认丁炎瑜还在不在。一百多米的距离,很快就回到了。他俯下身,看到红马气息匀长,睡得正香。有了昨天夜里扇张敬元耳光的失败经验,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是无法叫醒她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本体再说。 李鹏浩是被李副尉叫醒的。他回到本体后,一直没有做梦,直到感觉有人在摇动他的身体,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李副尉和星光暗淡的背景天空,月亮不见了,天空有一层雾一样的灰白。李副尉轻声说道:“浩哥儿,天快亮了,曾将军已经到了,等着发射火水燃烧弹呢!” 李鹏浩搓了一把脸,看向红马。那马也醒了,正站起来,看着他点点头。他放下心来,丁炎瑜还在! “嘎贡杰布昨夜没有反应?”李鹏浩问道。 李副尉摇摇头:“他砍了赖珠桑吉,把他的人头挑在长矛上立在阵前。城上的了望哨刚刚看到。” 踏马滴!果然能说服别人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南墙!李鹏浩跳起身来,和李副尉一起走向抛车。 五个校尉都到了,加上亲兵营李副尉和军政一把手曾将军,永泰城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 第43章 第一炮 黄校尉这几天一直带队全城巡检,重点关注北城和西城,不过他们是骑兵,消息传得快,对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一系列劲爆消息知道得很清楚。这时看到李鹏浩,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不过主动打了个招呼:“李鹏浩,以后在曾将军身边,记得要用心办事,保护好曾将军的安全!” 李鹏浩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黄将军的交代,属下铭记在心!大家一起跟着曾将军,保卫咱永泰城!” 曾将军哈哈大笑,指着李鹏浩,跟一众校尉道:“跟你们说了,这小子一跤摔出个小诸葛来,你们还不信。就这几句话,你们几个大老粗,能讲得出来?还有这抛车,你们等着瞧好!哈哈!” 一众军官跟着笑起来,这种又会说话又能办事的下属,哪个不喜欢?眼前这个头上还缠着布条的年轻人,以后在曾将军手下必定前途无量。 曾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蛮子不听劝,那就开始!” 李副尉回了一声“是”,转头招呼一声,十几个亲兵围了过来。李鹏浩连忙叫了一声:“火把!火把!离远一些!” 亲兵们站定,在李鹏浩的安排下离着十步围成一个圈。胡仁才和他爹昨晚也没放回去,就在附近休息了半夜,早就守在了抛车旁边。 几个亲兵把胡仁才计算好的石头填进配重箱,两个亲兵转动绞盘,炮梢缓缓降下。机械对男人来说本就有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是威力强大的杀人武器?连曾将军都看得目不转睛。 胡仁才初生牛犊不怕虎,倒不显得慌张,在他的指挥下,抛索挂上梢头,装满酒精的细口陶罐小心翼翼的放进炮篼,沿着滑道收进炮架底部,发射绳栓在绞盘前的一个小小平台上,绷得笔直,一切准备就绪! 李鹏浩道:“请各位将军上城楼,一来以策安全,二来在那里才能看到吐蕃大营。” 曾将军留下李副尉,领着其余将领一起上了城楼,并约定了以灯为号。 过了一会儿,城楼上的灯笼缓缓画出两道圆圈,这是可以发射的信号。李鹏浩点燃酒精燃烧弹坛口塞着的布条,一声令下,李副尉抡起一柄利斧,高举过头,刷的一声斩向发射绳!紧绷的绳索发出抽打空气的呜呜声,炮梢在配重箱的牵引下猛的弹起,抛索顺着滑道拽出炮篼,一溜火光划出一道圆弧,呜的一声飞出去消失在夜空里!炮架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响,发射成功! 李鹏浩和亲兵营长李元芳紧张的看向城楼方向,等待灯笼发出确认的信号。片刻之后城楼上的灯笼开始摇动,不是上下晃动,而是左右摆动。这意味着敌营中并没有起火! 李鹏浩急了!是真急了!到底什么原因呢?难道坛子摔在软地上没有爆开?正在焦急中,城楼上飞快跑过来一道人影,是赵校尉。还没到跟前就气喘吁吁的大叫:“不要急!我们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李鹏浩待他跑到近前,急忙问道:“赵校尉,你快说,什么缘故,能有办法吗?” 赵校尉喘的说不出话来,把手指向抛车,用一根手指不停向下戳。李鹏浩没看明白,胡仁才倒是懂了,立刻反应过来,指挥几个亲兵做下一次发射准备。 赵校尉待气息稍微缓了缓,说道:“火灭了,在半空中灭了!曾将军让我跟你说,第二炮……”他抓过一个没有穿盔甲的工匠,咆哮道:“衣服,衣服脱下来!”一边吼一边就去剥他的衣衫。那个工匠不知道赵校尉发的什么疯,倒也不敢违抗,脱了上衣,又要去脱犊鼻裤。 赵校尉百忙中对那工匠说了一句“不用”,便把那件葛布衣衫往李鹏浩手里一塞道:“把火水弹包起来,淋上火水点燃!”李鹏浩一听明白了,他为了追求偷袭的效果,满足“太上老君降下天火”的条件,所以只在坛口点了火,估计那点火苗在飞行过程中被风吹灭了,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胡仁才和李副尉已经重新升起了配重箱,李鹏浩用胡仁才他爹的葛衫包起第二个坛子,紧紧扎住,用最后一口坛子里的酒精淋湿后放进抛车。 时间紧迫,第一发炮弹落进敌营后,不管有没有爆,搞出来的动静必然已经引起注意,要抓紧时间发射第二炮。 李鹏浩毫不犹豫点燃,早已待命的李副尉并不迟疑,又是一斧砍下去。只见一团蓝色的烈火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灿烂的火光,那火光甚至照亮了它飞越之处的那段城墙,消失在城墙外的夜空。 李鹏浩顾不得管这一炮的结果,大喊道:“灭火!快灭火!”刚刚有些酒精洒在抛车上,这时已经全燃起来了,滑道还好说,是三块木板拼成的一个马槽形结构,李鹏浩命胡仁才几个迅速拆除扔到一边,那抛篼却整个烧起来了,挂在半空,眼看就要烧着浸过桐油的炮梢。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扳动绞盘,急忙救火。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指着城楼方向大声喊道:“李副尉!快看那!”众人一起抬头看向城楼,只见一盏灯笼上上下下的急促晃动。敌营烧起来了! 李副尉叫人继续救火,和李鹏浩海龙张敬元一起策马向城头奔去。 刚一上城头,就见黑暗中远处的吐蕃大营内一片大火,方圆足有十几丈。赵校尉惊呼一声:“好大的火!烧的好!哈哈哈!”远处城楼上曾将军的声音传过来:“烧得好!烧得好哇!鹏浩,你们都过来!” 城楼上,众将领神情兴奋,尤其是袁参将,大呼小叫,乐不可支!曾将军笑吟吟的拍了拍李鹏浩的肩膀,笑道:“鹏浩啊!你立了大功啦!起火的,正是吐蕃大营帅帐方向,说不定这一把天火,真烧了那酋首嘎贡杰布呢!” 李鹏浩拱手道:“全赖将军指挥有方,调度得当!还有张公子,王仙长,以及各位将军同心协力,才有这一把天火!”城楼上又是一阵大笑。李鹏浩前世见惯了猪跑,深知功劳首先要往领导身上靠,要往同僚身上靠的道理。一桩大功劳雨露均沾人人有份,即便是对他不经请示擅自做主有意见的,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袁参将道:“李鹏浩,说起来你可欠了本将军一颗人头啊!那个赖珠桑吉,是本将军亲自擒获的,你却把他送回去了,这下可好,我的功劳没了!”他这话貌似开玩笑,实则是在强调自己的功劳,曾将军哪里不明白? 曾将军碍于他背后的人物,不好当众驳他的面子,淡淡笑道:“袁参将,没人说要削了你的功劳?你生擒赖珠桑吉,众所周知,本将军做主放他回去传话,迷惑贼酋,动摇其军心,袁参将有意见?” 第44章 天降扫把星 袁参将讪讪的正要回话,邓校尉指手画脚打岔道:“赵将军,你不知道,刚才那一炮,若非我们事先得知,绝对会把它当做是一颗扫把星!好家伙,那东西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呢!然后就这么直不楞登的砸进蛮子的营盘去了,跟着就起了这么一片大火,依我看啊,这会儿那边肯定乱做一团!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不得正在磕头:老天爷啊!您放过小的们!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还在吃奶的小儿啊!呜呜呜!” 这个邓校尉若不是喜欢演戏,就是故意插科打诨。古人把流星和彗星都叫做扫把星,认为是不祥的征兆。邓校尉说得有些夸张,但这种天降扫把星,烧了大营的故事,将来必定越传越离奇。 李鹏浩笑道:“正是如此!所以袁参将的功劳不是没了,而是更大了!” 袁参将也需要一个话题缓解尴尬,问道:“为何?” 李鹏浩道:“正因为袁参将擒了赖珠桑吉,有这个人回去传话,那么这场大火,就不是偶然发生的天谴,而是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亲自降下的惩罚!吐蕃人必然诚惶诚恐,对永泰城多有忌惮。所以袁参将您的功劳更大啦!” 袁参将恍然大悟,洋洋自得。一拍李鹏浩,竖起大拇指道:“李鹏浩,你这臭小子,我老袁认了!以后有机会,引荐你去八王子麾下,谋个好差事,哈哈哈!” 李鹏浩连忙谢过,偷偷瞄了曾将军一眼。曾将军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亲兵队长李副尉道:“李鹏浩这话提醒了我,属下认为,应当封锁抛车的消息,切不可让吐蕃人得知。” 曾将军点头道:“嗯,这事儿你去办!另外,王仙长得太上老君亲传这件事,要传出消息去。黄校尉,天亮以后你去办!” 黄校尉和李副尉一齐抱拳领命。 此时,吐蕃大营里乱做一团。各部落营寨是以中军大帐为中心,成半圆形拱卫而立的。第一炮落在大帐之后大约五六丈外的地面上,胡仁才到底还是没有算准落点,这倒不怪他,一里之外的目标,又没有试射,能把落点误差精确到数丈之内,已经十分惊人了。 那坛子摔得粉碎,酒精四溅。只是因为没有遇到火源,所以没有燃烧。但突然的爆响和紧接而来的刺鼻气味,还是惊动了守卫,守卫高声示警,各营纷纷响应。所以第二炮的时候,吐蕃大营的很多人都是清醒着的。他们亲眼所见一颗斗大的扫把星从东边的天空破空而来,从天而降,然后,他们帅帐后面的营盘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黑暗中情况不明,吐蕃人下意识都觉得这是天意发怒,降下天火惩罚他们,一时间倒真如邓校尉臆想的那样,确实有好多吐蕃兵跪倒在地,喃喃祈祷。 李鹏浩要是知道这一幕,肯定会后悔。如果时间来得及,对抛车和火水燃烧弹有信心,这时候派出黄校尉的骑兵营,穿上天兵天将的戏服,一通燃烧瓶扔过去,只怕甘州吐蕃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东进了。可惜了! 嘎贡杰布并没有如曾将军所愿被烧死,只是烧去了胡子眉毛和一部分头发。 昨天晚上,被永泰守军捉去的赖珠桑吉居然安然返回,这倒是让他和一众头人大感意外。不过更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个赖珠桑吉一改往日的懦弱无能形象,竟然口吐狂言,嚣张至极! 赖珠桑吉先是坚决要见自己的儿子。可弥扎勒吉头一天晚上逃得不知去向,这事儿昨天早上嘎贡杰布才知道。这地方四面都是路,哪个方向都去得,谁知道这孩子居然逃去了他最意料不到的方向。 赖珠桑吉毕竟不是投敌,吐蕃数千大军亲眼所见,他率领部族英勇奋战,连续两天冲在最前沿,最终因为不敌才被擒去。这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的,嘎贡杰布也不好斥责于他,只是现在交不出人来,只好撒谎说已经安排人送顿克额部的少主回领地去了。其它几个头人也纷纷证明,的确如嘎贡大人所言。 赖珠桑吉眼见这群豺狼到这时候还在合起伙来诓骗他,想到被他带上不归路的部族勇士,想到被吞并肢解的部落,一时之间胸膛中像是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只盼着中原的神,那个叫什么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王仙人立刻降下天火来,把这群豺狼烧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肯好好带话? 于是一场草草安排的以威慑为手段的谈判,变成了一场以谈判为手段的威慑。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赖珠桑吉从怀中掏出那瓶残酒,拔开塞子,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道:“永泰城中,汉人的大神太上老君降世了,收了一个亲传弟子,人称王仙人。这瓶仙人露,就是王仙人所赐,饮之可延两年阳寿。” 他踱到一个头人面前,伸过瓶子道:“甘巴头人,你闻闻,香不香?” 那个又老又丑一心想给他做女婿的头人赶紧别过脸去捂住鼻子。红教秘术里,有一些传说中的毒物闻一闻就能杀人于无形。这个老头人哪里肯冒险? 赖珠桑吉哈哈大笑,指着甘巴头人道:“甘巴头人果然是草原上的老狐狸,这份小心,赖珠佩服,佩服啊!” 狐狸虽然狡诈,却也胆小。吐蕃人要侮辱一个人胆小,就捉一只狐狸挂在那人的门口。赖珠桑吉说甘巴头人是老狐狸,这就是极大的侮辱了。 甘巴头人大概是恼羞成怒,一拍面前的几案,跳起来指着赖珠桑吉大骂:“赖珠!你好大胆,嘎贡大人面前也敢如此无礼!一个败军之将,做了汉人的俘虏不说,还敢回来在大人面前放肆,汉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了?” 赖珠桑吉冷笑一声:“甘巴头人,汉人许我什么好处?哼哼!他们许我将我顿克额部千余勇士的命还回来!他们许我,将我的儿子弥扎勒吉还回来!你信不信?他们还许我,如果说服吐蕃退兵,王仙人就不会降下天火烧死你们,还能跟他们做做生意,在河西走廊上发点财呢!哈哈哈!” 得!好好的谈判条件,就这样被愤怒的赖珠桑吉夹杂在一堆胡言乱语的反话中带出来了,几乎没人注意到。 嘎贡杰布阴沉着脸,一拍几案喝到:“够了!赖珠桑吉!活佛给你机会,你自己不中用,不仅败了,还被活捉了去,简直丢尽了吐蕃赞普的颜面!来人,拖出去!” 赖珠桑吉继续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他知道,只有自己死了,才有可能保全弥扎勒吉一命,这是他临下城之前求过曾将军的。 曾将军当时说,他是在战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被生擒的,一定会押往国都凤翔枭首示众。可弥扎勒吉是自己偷偷逃过来的,没有必要押解一个投奔岐国的孩子去国都受死。所以,他必须死在这里! 第45章 以战争求和平 赖珠桑吉苟且求全一辈子,这会儿祖先血脉苏醒,双臂一振,震开来拖他的两个亲兵,大声骂道:“嘎贡杰布,顿克额部在河西走廊世代繁衍生息,沟通东西商路,自你们吐蕃在此地称王以来,商路断绝,民不聊生!莫说平民生不如死,就是你们这些贵族老爷,有哪个不是像条狗一样在他嘎贡杰布的手里乞食?” 他一手持酒瓶,一手环指账中众头人,双目赤红,“还有那个什么活佛,干得都是杀人剖心,剔骨剥皮的勾当,你们不知吗?你们这些头人老爷,谁的部族没有向这样的活佛献祭过?谁没有偷偷用平民的孩子换过自己的骨血?当着嘎贡金刚的面,你们说啊!” “拖出去,砍了!”嘎贡杰布再也忍不住,连拍案头,大声呵斥。 赖珠桑吉一仰头,咕嘟咕嘟往嘴里倒酒,亲兵再次冲上来,他把瓷瓶往地上一砸,呯的一声碎成一堆瓷片。瓶子里没喝完的酒水四溅,浓郁的香气弥散开来。 赖珠桑吉大骂道:“嘎贡杰布!这仙人露你不配饮!还说延你两年阳寿,我呸!你活不过今夜!”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左右架住他拖了出去,赖珠桑吉一路咒骂不停,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亲兵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入帐复命。嘎贡杰布厌恶的看了一眼,挥手道:“拿矛戳了,远远的立到阵前去!”他环视帐中众头人一眼,接着恶狠狠的道:“明日攻城!有退至这颗脑袋之后者,杀无赦!” 一个头人道:“嘎贡大人,这厮说,如果我们不退兵,那妖道今夜会降下天火,您看……” 嘎贡杰布冷哼一声:“哼!妖言惑众!我嘎贡杰布不是吓大的,难道凭他一句话就要退兵?笑话!再说了,活佛大人的神通,你们不知道吗?都滚出去!” 众头人见他发怒,不敢再留,纷纷拜别出去。只有伲苏宁部的头人多吉孜巴留在最后,待其他头人都出去了,才轻声说道:“嘎贡大人,我那里备了些美酒,大人可否赏脸,去我帐中饮酒?” 嘎贡杰布看了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头人一眼,微微点头。 伲苏宁部的营帐就在帅帐的正后方,所以第一炮火水燃烧弹落地的地方离他的大帐更近。凭空发出的爆裂声惊醒了喝了半夜酒两个头人,等他们跑出大帐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闻到刺鼻的从来没有闻过的气味。 也就是在那时,一颗扫把星带着耀眼的火光从天而降,堪堪砸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这就是标准化的威力!配重箱提供了一致的动能,相差极小的弹丸抛出了几乎一致的弹道轨迹。第二发酒精燃烧弹爆裂开来,燃烧的酒精四下飞溅,点燃了第一炮洒落的酒精,也引燃了附近的一切可燃物,包括正在当场的嘎贡杰布的胡子眉毛和头发。如果不是他见机得快,不顾形象的满地打滚,只怕真就烧成一堆枯骨了! 嘎贡杰布肝胆俱裂,众头人目瞪口呆,不明情况的士兵跪地祈祷,整个吐蕃大营以此地为中心,恐慌迅速蔓延开去,乱成一锅粥! 此时天色渐渐亮起,城头上的一众将领看到对面营中渐次亮起的火把和远远传来的嘈杂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赵校尉捶胸顿足大叫道:“哎呀呀!可惜没有火水了,这要是趁乱再来它炮,蛮子必败无疑,必败无疑啊!” 众人一边由衷兴奋,一边也都觉得可惜,黄校尉请命道:“曾将军,让属下率骑兵营出城,趁乱冲杀一阵!” 按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可惜没有早做布置,现在去召集骑兵营,进入战斗状态,起码得要小半个时辰,到时天已大亮,吐蕃营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稳定下来了,就失去了奇袭的效果。骑兵营总共也就一百多人,无法对数千人的吐蕃大军造成致命一击。说来说去,还是大家对火水燃烧弹和改良抛车的战斗力严重估计不足。 曾将军快速权衡利弊,最终摇头叹息道:“来不及了。”稍停顿了一下,喝道:“各营校尉听令!”城楼上众将校立刻站直,甲胄铿锵,一片肃杀。 “城中诸营向南城靠拢,准备出城追击!”曾将军说完,众将领齐声应“是”,纷纷下楼去了。 曾将军回头对李副尉说了那句经典台词:“元芳,你怎么看?” 李副尉沉吟片刻道:“不知昨夜赖珠桑吉是如何带的话。如果嘎贡杰布当时没听进去,这会儿应该想起来了。那他们应该就是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撤退,二是前来议和。” 李鹏浩插嘴问道:“那为什么他们不会继续攻城?” 袁参将倒是很配合的答了一句:“嘿嘿,这一炮,又不是真刀真枪的干仗,蛮子这会儿慌里慌张的,哪里还顾得上攻城?即便那贼酋有天大的本事弹压得住,那些兵也必然害怕,攻城只能是送死!” 李鹏浩抱拳道:“受教了!”他这一礼是诚心诚意,他没带过兵,不知道一旦军心不可用,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袁参将十分得意,对李鹏浩又多了几分亲近。 李鹏浩转向曾将军道:“将军,击溃吐蕃大军不是最终目的,抛车的秘密迟早会泄露出去,所以属下认为,还是应该设法促成和谈,以战争求和平!” “以战争求和平?”曾将军反复念了几遍,赞许道:“说得好!说得真好!天下大乱,百姓苦啊!你能站在这样的高度,着实让我等汗颜!鹏浩,我曾祥发自二十岁起跟随大王南征北战,三十年来打了无数场仗,却始终没个尽头。袁参将,你我虽有意见不合,今日暂且放下,我老曾不把你当外人,说几句真心话,可好?” 袁参将讪讪的道:“老曾,老袁是个粗人,您有话直说。” 曾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王初起兵时,你我皆是想着跟着大王立一份军功,荫及子孙。可这么多年过去,你我的儿子,都战死了,这仗却还没有打完。” 袁参将低下头去,默不出声。 “我有时候也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仗就打得无休无止,为什么要一代一代的打下去呢?我想不明白!老袁,你想过吗?” 袁参将抬起头来,眼中凄然,摇头道:“老曾,我脑子笨,只知道冲阵杀人,没想过。” 曾将军叹了一口气道:“李鹏浩摔了头,这是天意。王仙人得了太上老君亲传,这是神意。岐国从二十州到如今的十州,这是命数。梁国势大,可那又如何,以子弑父,以弟杀兄,这样的天下又如何太平?都是劫数啊!也许,李鹏浩和王仙人,是上天派来解开这一劫的。不然,为什么能说出以战争求和平的话来?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仗就是打不完!” 李鹏浩没有想到,他随口说出的一句后世的口号,竟然给曾将军这么大的触动。城楼上一时寂然无声,大家都不说话。 天亮了,一轮红日从东边的天际升起,万道金光撒向大地。 第46章 单骑出城 吐蕃大营中的乱象稍稍平静了一些,各部头人强忍住心中恐惧,弹压住人心惶惶的大军。嘎贡杰布一张脸上光溜溜的,胡子眉毛全不见了。 “把你烧成一堆枯骨!把你烧成一堆枯骨!”赖珠桑吉临死前的叫喊声仿佛从他灵魂深处响起。昨天晚上,懂事的多吉孜巴约他去帐中饮酒,可现在这一把天火离多吉的大帐更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王仙人有天眼啊,这一把火只是给他一个警告,烧去了胡子眉毛,那下一把天火呢?想到这里,他一阵颤栗。 几个头人在帐外窃窃私语,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做决定,是进是退还是谈。嘎贡杰布发了一阵呆,脑子里一片混乱,决定发扬民主,让亲兵叫头人们进来议事。 头人们帐外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头人们沉默的走进帅帐,全没了昨日的狂傲。 嘎贡杰布待众人坐下,咳嗽一声,刚开口说了一句:“诸位头人,你们看……”就有一个亲兵闯进帐来,大声报道:“嘎贡大人,城头有情况!” 嘎贡杰布顾不得呵斥亲兵无礼,霍的站起来,一众头人跟着站起,不知道是谁带翻了几案,那矮几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四脚朝天。 “什么情况?”嘎贡杰布喝问。 “对面城上,出现一个道人,跟着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个头上缠着布的年轻人单骑出城,此时正站在吊桥这边不远处。”那亲兵回道。 “只有一个人?”一个头人抢着问道。 “是!只有一人一马!”亲兵确认。 嘎贡杰布看向众人问道:“各位头人,你们怎么看?” 一个头人疑惑道:“莫非这人是个游侠儿,要单挑?” 众头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怜悯,多赫尔部头人的智商真是令人担忧。 另一个头人问那亲兵:“你说的这个人如何装扮?可有披甲?可有兵刃?” 亲兵摇头道:“没有。他只穿了一件布袍,没有兵刃,也没有弓弩。” 又一个头人道:“城头的道人!那个道人,一定是赖珠桑吉说的王仙人,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他说到王仙人和太上老君的时候,语气中明显没有半点调侃和轻视的腔调,就连说到赖珠桑吉名字时的语气也跟之前大不相同。 嘎贡杰布指着多吉孜巴问道:“多吉头人,你说呢?” 多吉孜巴会意,替他说道:“如此看来,这人应该是来议和的,城上的道人,额,王仙长,是他的靠山。我们不能对这人不利,不然城上的王仙人可能会出手。” 嘎贡点头,吩咐亲兵去,叫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甘巴头人说话了,他跺了一下脚,恨恨的道:“唉!都怪赖珠桑吉,一回来就跟疯了似的,不肯好好传话!那王仙人,还送了仙人露给嘎贡大人呢!这是议和的诚意呀!偏这个赖珠桑吉见不着儿子,一时气糊涂了,没把事情讲清楚。嘎贡大人,我看人家到现在为止,还是愿意谈的。您看啊,今早这一把天火,毕竟没有烧死几个人,还刻意避开了您的帅账,应该只是个提醒。现在又派了一个平民出城,您看是不是……” 其余头人连连点头,表示附和甘巴头人的意见。其中有个头人想必平时十分谨慎,自言自语道:“平民装扮,表示没有恶意。可那人头上缠着布是何意?听说汉人的习俗,头上缠白布是给亲人戴孝。他头上缠的是白布吗?”可惜那亲兵已经出去了,没人答他。 另一个头人不去管他,催道:“嘎贡大人,不管作何决断,要尽快跟这个人接触一下,先稳住再说!” 嘎贡杰布此时心乱如麻,犹豫着正要说话,旁边的多吉孜巴也忍不住了,他生怕这时候再来一把天火,要是砸中这处帅帐,那可就完蛋大吉! 多吉孜巴走到嘎贡杰布面前跪下请命:“嘎贡大人,我先去会会他,诸位头人可以继续商议,等我带回来消息再说。” 嘎贡杰布点头道:“你也换一身袍子,单骑去。他有什么条件,先不要答应,只说容我们商议之后再答复。” 由于对酒精燃烧弹和改良抛车这两种新武器的威力估计不足,永泰守军没有预先部署,错失在吐蕃大军陷入混乱时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李鹏浩给出的建议是继续装神弄鬼。曾将军采纳了这个建议。 王道长被火速召来,站在城头施加压力,李鹏浩请命单骑出城,与吐蕃人接触。 城门大开,吊桥放下。李鹏浩骑着红马,一袭青衫,缓步出城。 朝阳在他们左侧升起,一人一马穿过幽暗的门洞,马蹄声在木质吊桥上踏出气定神闲的脚步,声声直击人心。过了吊桥,又行数丈,一人一马停了下来,站在阳光下。 红马四蹄站定,犹如铁钉入地纹丝不动。马头高高扬起直视前方。李鹏浩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然后挺直腰杆,放匀呼吸,也纹丝不动的坐定。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光,这一人一马,犹如一尊立在此地千年万年的雕像。 昨天还厮杀得你死我活的敌对双方,此时此刻,都静静的看着。看着他们气定神闲走出永泰城,看着他们渊亭岳峙站在战场中央。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难言其妙的感觉。如果不是这个人头上还缠着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白布,这种感觉也许会更强烈一些。 多吉孜巴还没有靠近,就知道自己输定了。对面那一人一马的气势让他感到压抑,远处的城头上负手而立一身破旧道袍的那个道人让他感到压抑,就连东边天空正在升起的太阳都让他感到压抑。 他顶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终于走到了那一人一马面前一丈处站定。座下白马不安的刨着蹄子,对面的红马冷冷的盯着它,这让它很不安。 当然很不安,冷艳美女老师的死亡凝视了解一下? 多吉孜巴打量着眼前这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也在打量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和他的马一样不安。 他知道自己不能先开口。 所以沉默。 继续沉默。 他感到周围的空气正在凝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对面那人脸上的表情中,笑的成分在慢慢增加,那是嘲笑。 最先崩溃的是他的马,白马突然一甩脖子,低低的哀鸣一声,他察觉到它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夺路而逃。 多吉孜巴不得不伸手抚摸白马的脖子,口中发出短促的“吁吁”声安抚坐骑。 这样也好,可以借势打破沉默了。 于是他终于先开口了:“我叫多吉孜巴,是伲苏宁部的头人。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对面的年轻人微笑着,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你的汉话说得很好啊!你是吐蕃族还是回纥族?” 多吉道:“我是吐蕃人。” 那人笑容可掬,以手抚胸道:“哦!扎西德勒!” 多吉大感意外,忙回了一礼:“扎西德勒,术!”接着又说了一句吐蕃语。 那人笑着摆摆手道:“rry!我只会这一句。我叫李鹏浩。” 第47章 红娘变新娘? 多吉也笑了,前面那句汉话他也没听懂,他道:“我们吐蕃贵族,从小都要学习汉话,说得不好,李先生见笑了。您刚才的话,前面那一句我也没有听懂。” 李鹏浩哈哈大笑道:“那是对不起,不好意思的意思,你要不要学?” 多吉可能是个爱学习的同学,或者只是为了迎合李鹏浩,露出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好的,请李先生教我。” 李鹏浩乐不可支:“那你跟我念一遍啊,rry,rry”。雕塑般站定不动的红马终于动了,它扭过脖子,用一只眼睛瞪他。 “rry,rry。”多吉孜巴很认真的念了两遍,表示自己记住了。 李鹏浩收了笑容,问道:“你的部落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口?” 多吉对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诚实回答:“伲苏宁部在达坂山以南,是个小部落,只有两万多人口。” 李鹏浩又问:“靠近商路吗?” 多吉不知道他要干嘛,又不敢得罪,只好继续回答:“是的。伲苏宁部在河西走廊的中间一段,位置不太好。顿克额部的位置更好一些。” 李鹏浩不再继续提问,沉默下来。 多吉孜巴抓紧时间问道:“李先生,嘎贡杰布大人决定今天先休战,派我来是想问问一起经营西域商路的事情,您这边能开出什么条件来呢?” 李鹏浩没有立刻回答,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个什么嘎贡杰布,我看一点诚意都没有。你看看,他不仅杀了赖珠桑吉,自己又不来跟我谈。你倒是不错,有兴趣吗?” 多吉孜巴大吃一惊!这叫什么事儿?红娘变新娘?我不过是个中间人啊! 李鹏浩问道:“多吉头人,嘎贡杰布为什么能让你们这些部落结盟?能跟我说说吗?” 多吉孜巴对这位李先生越来越不明白了,除了一开始让他感到压抑,自从他开口说话,这气氛就像朋友谈心啊!至于退兵和共同经营商道的正事儿,偏生一个字都没有提。 多吉孜巴忍住好奇,随着他的节奏回答道:“嘎贡杰布是上一代吐蕃赞普派到甘州地区的,在这里有五六年了。他背后有吐蕃赞普和活佛,各部落都不得不听他的命令。” 李鹏浩点点头,这类似于后世的殖民总督。殖民总督是个什么套路?挑起当地部族矛盾,打压势力较大的部族,培植代理人,进行殖民教育等等呗。 李鹏浩看着他,缓缓道:“名义和宗教,嘎贡杰布仅凭这两点就控制了你们甘州回纥和本地吐蕃,好手段啊!我猜,自从你们有了赞普派来的王,这些年应该从来没有停止过内部纷争,是吗?” 多吉不敢明白答话,讪讪一笑道:“甘州地区大大小小的部落有十几个,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仇杀。” 李鹏浩摇头道:“以前的部落冲突,是因为人口增长造成的生存资源紧张,那时候的纷争,应该是周期性的。或者是发生在某一次比较大的天灾之后。等你们有了赞普派来的东方的王,你们的部落冲突应该就是经常性的了。 我看你年纪不大,回去问问其他年长的人,问问他们,是不是每次发生冲突以后,你们的王一定会惩罚实力较强的一方?另外,各部落的实力是不是都差不多?还有,顿克额部落是不是你们中相对最富有的一部?” 李鹏浩这一番话,多吉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父亲在去年的一场部落仇杀中死了,袭击他们的呼吉部落,昨天还和他们一起攻城呢!当时呼吉部比他们强大,是嘎贡大人为他们伸张正义,不仅严厉惩罚了呼吉部,还把他扶上了头人的位子。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年轻的多吉头人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惊愕的看着李鹏浩。 李鹏浩笑道:“多吉头人,你是不是想着做一个年轻有为的头人,带领部落强盛起来,成为甘州地区最有实力的部族?哈哈,你也许会成功,但最终嘎贡杰布会找个理由削弱你的,也许你最终的结果和顿克额部一样也说不定。你信不信?” 多吉孜巴惊疑不定!这次瓜分顿克额部,他没有要女人和财宝,只提出要一部分武器和商路。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可他说最终伲苏宁部的结局会和顿克额部一样,他不愿意相信! 多吉孜巴摇着头,像是要从脑子里赶走李鹏浩的蛊惑,喃喃道:“不会的!嘎贡大人是活佛的护法金刚,是正义和公平的化身。呼吉部去年杀了我的父亲,嘎贡大人狠狠的惩罚了他们,关押了他们的头人,令其兄弟暂代头人之位。还扶持我做了伲苏宁部的头人。他不会的!” 李鹏浩冷哼一声:“呵呵,看来嘎贡大人的殖民教育做得不错啊!你这位脑子单纯的头人是个合适的代理人备选项。随便你!看在你有缘见我一面的份上,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可以来见我,接头暗号是:rry。” 多吉松了一口气,这个话题他实在是接不住。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对嘎贡杰布的信任压过了这些疑问。他小心翼翼的把话题拉回来:“李先生,嘎贡大人的意思,继续打下去,双方都会有伤亡,如果能谈一谈商路合作的事,只要双方都满意,嘎贡大人是可以暂时退兵的。您还没有开出条件来呢!” 李鹏浩道:“中原的盐,铁,茶,丝绸,布匹,瓷器等,集中到永泰城。西域的角,筋,皮,宝石,香料,马匹,银器等集中到你们某一部。互不封锁,互惠互利,共同维护商路安全。就这么简单。至于你们退不退兵,这不重要,王仙人让不让你们退,才重要。” 他一抖马缰,红马抬起一只前蹄,在地上重重一踏,后退了一步。李鹏浩扬起一只手往身后城墙上一指:“你看看那里!” 多吉孜巴错愕的看向城头,只见那个衣衫破旧头戴道冠的道人忽然双臂从身侧缓缓抬起,慢慢高举,在头顶结了一个什么手印,然后缓缓从头顶移至胸前。 多吉孜巴抬头目瞪口呆看着,浑然没有发现眼前的李鹏浩悄悄摸出一支极精巧的火折子,不动声色的晃燃了藏在身后。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李鹏浩之所以过了吊桥还要往前走这一段,就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偷偷丢下一瓶酒精。 城头的那个道人陡然伸出一只手,疾指向城下他们两人站立的位置。多吉孜巴心头一跳,莫名其妙一阵心慌。就在此时,他和李鹏浩之间的地面上,腾的一声燃起一团火来! 多吉孜巴骑坐的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把本就六神无主的他摔了下来,撒开四蹄跑远了。 永泰城头的守军和吐蕃大营中,同时响起一阵吸气声!一个人的吸气声自然微不可闻,可几千人同时吸气,这声音汇在一起,就变成了一阵低沉的气浪声。紧接着敌对双方的阵营中同时起了一阵骚动。 但他们的惊叹都不如此时的多吉孜巴。他从马上摔下来,作为常年与马为伴的民族,这是极其丢人的。可这种羞愧,比起此时隔着火幕看到李鹏浩和他的马依旧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的视觉冲击感,就算不得什么了。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一只匍匐在神祗脚下的蝼蚁。如果王仙人不是手下留情,这一把天火直接击在他身上,他哪里还有命在? 第48章 善战者和善医者 火焰渐渐低矮下来,炽热的空气扭曲了多吉孜巴的视线,他看到那一人一马像水波一样荡漾着,那匹红马高傲的仰起头,扭过脖子,像来时一样优雅的踱着步向城门走回去。 远远传来李鹏浩的声音:“回去叫嘎贡杰布退兵!曾将军答应过王仙人,今日不追击你们!” 多吉孜巴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一人一马的背影消失在门洞里,城门缓缓关上,吊桥吱吱呀呀升起。他突然有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 城门在李鹏浩身后嘭的一声关上了,他再也坚持不住,哧溜一声溜下马背,紧紧抱住马脖子。这尼玛太刺激了,虽然知道危险性并不大,毕竟对方没有狙击枪。可是在几千人的注视下保持镇定自若,试问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总有些人在台下嘲笑台上的人说话不利索表情不自然,你让他自己试试看,能保持正常站姿都算不错的了! 黄校尉和另外一个步兵校尉一起迎过来扶住他,刚刚他们两个带着一百多骑兵和两百多步卒,一直守卫在离城门最近的位置上,随时准备着冲出去救他。 李鹏浩冲他们点点头以示感谢。黄校尉用下巴点了一下那步兵校尉道:“你肯定不记得这位兄弟了,杜余杜校尉。唉,造孽啊!他可是借了你……” “哎哎哎!浩哥儿,曾将军正在城楼上等着你呢!快上去,莫要让将军久等啦!”杜校尉满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本就是红脸,还是提到债务臊红的。 城楼上,王道长居中而坐,见李鹏浩上来,只是微微颔首。李鹏浩一面俯身,一面双手合抱,自腹部开始从下往上举到与嘴巴平齐的位置。这是道家的“圆揖”,又称“打躬”。昨天早上曾将军在王道长房前就是这样行礼的。李鹏浩原版回放,学了个十足十。 曾将军和袁参将垂手站在王道长两旁,毕恭毕敬。在他们心里,这位穿着一身补丁道袍的道人,已经不是原来的王道人,而是得太上老君亲传的“王仙人”。 刚刚王道长那可是万众瞩目,也正是因为有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李鹏浩偷偷丢下火折子引燃酒精的把戏,才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甚至包括曾将军。 李鹏浩暗自好笑,却也佩服这位“王仙人”此时此刻的表现。这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倒真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仙人气度。至于王道长是不是真就脱胎换骨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李鹏浩简要汇报了与吐蕃代表多吉孜巴的接触。整体来说,李鹏浩继续装逼,用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向吐蕃施压,迫使其退兵。至于商路合作,那也得在“生存”之后再求“发展”。 曾将军听他说完,赞道:“鹏浩单骑出城,独面吐蕃数千大军,仍能气定神闲,这份气魄,老曾我自愧不如。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鹏浩朝两位将军拱手道:“如果不是二位将军和王仙人撑腰,属下哪里有这般勇气。” 袁参将大概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转向王道长,恭敬的问道:“仙人,接下来怎么办?您可有法旨示下?” 王道长心里苦啊,他能有什么法旨?即便眼前两位将军都把他当做仙人,他倒是想下一道法旨:“嗯,你们都解甲归田,不要再杀来杀去的啦!”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有人理会。可袁参将既然问了,他又不能不答。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问道:“小李公子刚才说,你跟那吐蕃头人说过了,曾将军答应王仙人今天不追杀他们?” 糟了!王道长这句话的语气,太像反问句!尤其是配上他那张苦瓜脸,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就是在说:王仙人什么时候说了今天不追杀他们?王仙人是否追杀吐蕃人还要征求曾将军的意见?! 三个人的脸色同时变了,李鹏浩是尴尬,曾将军是惶恐,袁参将则是兴奋。 李鹏浩咬牙切齿回了一个字:“是!” 王道长浑然不觉,半闭着眼很自然的点点头道:“贫道也是这个意思。尽量少些杀伐。他们若愿意就此退去,也算是结下了一桩善缘。曾将军您看……” 曾将军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拱手道:“仙长所言有理,若能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对西北地区的稳定大有裨益。士兵少死一些人,百姓少受一些苦,善莫大焉。” 袁参将则是大失所望,如果吐蕃退兵,他挥军掩杀,斩他个数千首级,何等荣耀?!他不甘心的问道:“王仙人,那吐蕃年年都来骚扰,永泰城还好,有我袁某在此,就没他们的好果子吃!可永泰城往西往北的那些村寨,如今十不存一,他们的仇就不用报了吗?现如今是个大好机会呀,只待蛮子退兵,袁某愿领军追击,王仙人发天火助威,咱们把他们打得爹妈都不认得,叫他们再也不敢来犯!” 这个问题超纲了,王道长答不上来。且不说他哪里有本事“发天火助威”,即便是对于乘胜追击还是化干戈为玉帛这样的选择题,也不是他能随口决定的。他想向李鹏浩求助,但袁参将一脸期待的盯着他,他连使眼色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曾将军说话了。曾将军道:“老袁,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大王仍有问鼎中原的雄心壮志,你我兄弟替大王守好西北门户,把吐蕃打疼了打怕了,再关上门,为大王免除后顾之忧,让大王安心东进,那是可以的。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他摇头叹息一声,缓缓道:“如今岐国二十州只剩七州之地,大王宝刀归鞘,醉心佛门,几个王子谁也不服谁。纵然我们打了这场胜仗又如何,如今的岐国,难道还有西进的实力吗?” 见袁参将默不作声,曾将军接着说道:“我看李鹏浩说的有些道理,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和吐蕃一起经营河西走廊,让大家都有口饭吃,也就不至于杀来杀去的了。这也算是为岐国,为咱们大王,留一条后路!” 李鹏浩对这位曾将军的胸怀格局越发尊敬起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能够在见多了生死之后敬畏生命,也有一些人在见多了生死之后视生命如草芥。 而曾将军,不仅敬畏生命,也能从更大的格局上,从岐国当前的实际情况和未来趋势上作出判断。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军事将领,而更像一位政治家。 李鹏浩心悦诚服拱手行了一礼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曾将军一席话,属下受教了!” 第49章 就差一首《耍猴》了 这句话据说是曹操在他那本随身携带的《孙子兵法》上做的批注,也不知道是这个传说不实,还是曾将军和王道长没听说过,两个人同时一愣,各自品咂。当然,曾将军品咂的是前一句,而王道长品咂的是后一句。至于袁参将,一脸不忿,看样子对曾将军的话并没有听进去。至于李鹏浩说的,估计听都没听。 曾将军越是品咂越是觉得有道理,问道:“鹏浩,孙子兵法上说,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段话李鹏浩别说没看过,听都听不大懂,好在他记忆力惊人,过耳不忘,反复想了想,才道:“不全是。孙子的意思,大概是说尽量创造能打胜仗的条件,确保战必胜。我觉得更深的意义在于,设法消除不得不打仗的条件,让仗打不起来。比如,今早咱们打的这一炮,至少令吐蕃人暂时不敢再来攻城了,如果他们就此退兵,那么这一仗就此结束了,袁参将的赫赫之功就没有了。 往后当然也有可能再起战端,但正如曾将军刚刚所说,如果借此机会谈成合作,共同经营河西走廊,大家都有口饭吃,有争端可以通过谈判或者其它的手段去解决,那么曾将军和袁参将可能这辈子都无仗可打,当然也就没有赫赫之功了!” 曾将军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是连道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王道长强装出来的仙人风范也抛到九霄云外,急急的道:“那,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又作何解?” 李鹏浩本无心卖弄,但眼见王道长一脸诚恳,便道:“王仙人得太上老君亲传,想必是知道扁鹊三兄弟的故事的。” 王道长很配合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知道,还是不好意思说不知道。李鹏浩暗笑,咳嗽一声道:“那我就不重复了。同样的,在下觉得,如今世上的病,最主要是两个,一个是穷病,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他很想说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强行忍住了,“就容易生病,生了病没钱寻医问药,小病养成大病,最后没得救。 另一个是伤病,好好的人,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原本不必这样互相伤害的,您看这几天仗打下来,死了多少又伤了多少?伤的这些就一定能活吗?所以善医者,医的是世道,医的是人心。病人少了,伤者少了,医者也就没有煌煌之功了。” 王道长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是连道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袁参将看着他们三个,像是看着三个疯子。他不明白,他也不会明白。 曾将军满是宠溺的看着眼前这个故人之子,像是看着自己早已战死的孩子。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咚咚咚跑上城楼,禀报道:“将军,有情况!” 他们城楼上就他们四个人,其余将校各自领兵待发,此时还聚在城下。刚刚他们几个聊得兴起,没有注意到城外动静。闻听亲兵禀报,这才一起向城外看去。 城外,两骑缓缓向永泰城而来,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见过面的多吉孜巴头人,另一个是个白胡子老者。 李鹏浩叫了一声:“王仙长!” 王道长会意,立刻起身下楼,去早上所站的位置重新站定。虽然没有几步路,但沿途的官兵纷纷低头避让,显然十分敬畏。 袁参将急吼吼的道:“将军,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去会会他们!” 曾将军摇头道:“李鹏浩是要去的,你我都不能去!” 袁参将瞪着眼珠子问道:“为何?!” 曾将军笑道:“若是那嘎贡杰布出马,才配得上你袁参将跑一趟。这种无名之辈,哪里需要劳动你一个五品归德郎将出马?” 袁参将这才得意洋洋站定身子。 曾将军面向李鹏浩道:“鹏浩,我猜他们是来商议退兵的。按照我们刚才的意思,你看着回话。叫上李副尉,让他陪你去!” 城门大开,当先一人策马提枪,一张国字脸面如生铁,正是骑兵营校尉黄雄华。随后一人衣甲鲜明,肩扛一把环首大刀,面容狰狞,这是步兵校尉邓健梁。然后是面如重枣的杜余杜校尉,老成持重的赵海龙赵校尉,以及近日一直防守东城和北城,李鹏浩还没见过面的姚浪姚校尉。此人年纪轻轻,却有一部络腮胡,白袍白马,扛一杆大枪,吊儿郎当的十分骚包,确实当得起一个“浪”字。 四员大将过了吊桥便左右一分,露出后面两骑。李鹏浩青衫红马,两手空空,顶着满头白布,驰驰然漫步而出。落后他半个马身的亲兵校尉李元芳一身黑甲,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 这个阵仗,要是配上一首《耍猴》作bg,那那才叫完美!李鹏浩心中倍觉遗憾,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把这首曲子排练出来! 这个阵仗是袁参将的主意。李鹏浩下城后,向李副尉传达了曾将军的命令,两人正要出发,袁参将另有命令传来,说是要其余各营校尉为李鹏浩二人保驾护航,实则是在吐蕃人面前亮亮肌肉,刷一波存在感。曾将军心知肚明,刚驳回了他要趁吐蕃退兵追击的提议,对这个无伤大雅的主意便赞赏了几句,让他去安排。几个校尉也是兴高采烈,各自装扮一番,这一来又耗了小半个时辰。 所以这时候李鹏浩不仅有李元芳贴身护卫,有永泰城五大将领作靠山,就连身后的城头上,袁参将和曾将军也分别站在王道长两边,为他站台。永泰城南门,一时间骚气冲天!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吐蕃的两位使者已经在城下等了半个时辰了,李鹏浩他们才姗姗来迟。 这回李鹏浩人还未走近,便在马上拱手施礼,打了个哈哈道:“rry, rry !让二位久等了!” 多吉孜巴拱手还礼,连道:“无妨,无妨!我们又来打扰李先生,该说rry的是我们。哈哈哈!”他能听懂这个新学的汉语词汇,有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李鹏浩指了指身边的李元芳,介绍道:“这位将军,是永泰城主曾将军的亲兵首领,和小弟是本家,李元芳。” 他主动打招呼,自称小弟,与一个时辰前的表现判若两人,只因那时是施压,而此时是谋求对方退兵。先打一顿,再给颗糖。扯嘴皮子嘛,反正又不要钱! 多吉头人连忙恭敬的施了一礼,口称“李将军”。李元芳按照李鹏浩的交代,不咸不淡的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多吉也向李鹏浩二人介绍与他同来的那个人:“这位是央藏嘉措,多赫尔部的头人。” 李鹏浩当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满脸沧桑的白胡子老头儿,率先介绍李元芳,也是给对方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 白胡子老头儿神色自若,抱拳施礼道:“李先生,李将军。小老儿是多吉孜巴的外公。多吉早前多有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草原上各部落之间通过联姻维持盟友关系,是非常常见的手段。而且这种联姻把亲属关系搞得十分混乱,这位外公如果冒出一句“还是他的姑父”,李鹏浩都不会觉得意外。 第50章 民心者,利也! 李鹏浩听他并不强调与嘎贡杰布的从属关系,而是强调与多吉孜巴的亲属关系,并以长辈的身份道歉,心中有了些猜测。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只小瓷瓶,在手上把玩着说道:“多吉兄弟,这本来是我找王仙人给你讨来的一瓶仙人露,早上吓着你了,算是一份谦礼。不过既然你的外公在此,你的那份,就只好以后再补上了。” 多吉孜巴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李兄弟有心了!来日方长,以后再找兄弟讨要就是!” 李鹏浩哈哈一笑,把小瓷瓶递给李元芳。张敬元那个显眼包怎会错过今早的大场面?早就在南城赖着,校尉们装扮行头的时候,李鹏浩让他飞奔回府取了两小瓶来,此时都装在他怀里呢。他只拿出一瓶来,先声明是给多吉准备的,表示只认得他,随行的不管是谁他都不在乎。 这时听说同行的是他外公,献给这位白胡子,一来表示对长辈的尊重,二来也表明仙人露的稀有难得。这比送出两瓶的效果好多了! 李元芳按刀的手托起那瓶仙人露,轻轻一夹马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白胡子老头儿眼中露出惊讶与受宠若惊的神色,策马上前两步,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 待两人同时退回,李鹏浩笑道:“央藏头人,这仙人露,说它延年益寿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舒筋活血,健脾祛湿还是有些效果的。尤其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喝一口暖暖身子,极端情况下还真能救命。” 央藏嘉措昨晚在嘎贡杰布的帅帐中,亲耳听到赖珠桑吉说他那瓶仙人露能延两年阳寿,本来就不大相信。他活了大半辈子,人老成精,对这些什么延年益寿,得道飞升的东西,只是在跟着说跟着做,要说心里有多大相信,比起他见惯的生死,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时听李鹏浩这样一说,反而信了个十足十。草原上遇到白毛风和暴风雪,常有人冻毙。这仙人露要是真能使人在极端寒冷的情况下身子暖和起来,说是救命神药,那也不为过啊! 央藏嘉措慎重的将那只小瓶藏进怀里,伸出一只手按在胸口,在马背上深深弯下腰,郑而重之的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这才道:“谢李先生和李将军赏赐!也请转告王仙人,能得王仙人得恩赏,央藏嘉措倍感荣幸!他日有缘,当面再谢!” 李鹏浩的猜测是正确的,接下来的谈判,以这位白胡子老头儿为主,他先是介绍了甘州地区各部落的大致关系,强调了多赫尔部和伲苏宁部之间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对于有可能与他们两部结成同盟的其它几个部族进行了列举说明。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不得不提到嘎贡杰布的场合,央藏嘉措尽量回避提及他们的王。 这是一种明确的暗示! 然后他说明了这一地区的主要物产,以及和其它地区的经济来往,包括西州回鹘,于阗,西羌,吐蕃,蒙古和中原。在介绍这一部分的时候,央藏嘉措的立足点是整个甘州吐蕃,而不仅仅是他们两部。这是更明确的暗示。也只有他这种老头人,才有机会了解到这些整体性的资料,才有这份说话的心机。 最后央藏嘉措道:“李先生,多吉头人回营后,向大王禀报,众头人都在场,除了少数一两个头人之外,大多数都主张退兵。这件事基本已成定局,请李先生和李将军转告城主,再给一天时间。毕竟上万人马,一时之间也有些来不及。不过,依小老儿之见,这次不会再起兵戈了。” 李鹏浩早上提出的两个条件,退兵在前合作在后,央藏嘉措的回复先谈合作再说退兵,也算的上是个人物了。 李鹏浩点点头,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他居然不用请示曾将军,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同意了,这让央藏和多吉暗暗心惊。 李鹏浩沉吟半晌,问道:“央藏头人,我是晚辈,请教您一个问题。” 央藏嘉措双手连摇道:“不敢不敢!李先生足智多谋,哪里敢担得请教二字?您有问题直接问就是,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鹏浩拱拱手道:“汉人有句话,叫做民心所向。请问老人家,您觉得什么是民心?” 这个问题令三人都是一怔,谁也没有料到他这时候问这么一个大而化之的问题出来。 央藏嘉措对中原文化颇有了解,沉吟了一下才慎重的答道:“依小老儿看来,民心是你们汉人所说的正统,据说梁国的皇帝得了传国玉玺,才敢自称正统,甚至害死了前朝李姓皇帝。” 李鹏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向多吉孜巴:“多吉兄弟,你觉得呢?” 多吉孜巴不敢不答,如果他说不知道,那就显得水平太低了些,于是说道:“在下以为,民心指的是血统。吐蕃自从松赞干布大赞普统一各部以来,历届赞普都由他的血脉继承,这才有今天的局面。” 李鹏浩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李元芳说话了,他大概是不忿央藏嘉措说梁国朱温是正统,而忽视了他们岐国,冷冷说道:“我看未必!本将军倒是觉得,民心指的是实力!比如现在,你们吐蕃准备撤退,既不是因为血统,也不是因为正统,而是因为永泰城的实力,使你们民心所向,向回家的方向。” 李鹏浩偷偷给他点了个赞!两人商量过,李元芳代表军方,要表现得强势一些。所以他除了一开始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就一直板着一张脸。这会儿抓住机会借题发挥,倒非常符合他的身份,而且说的还不错,像一句诗。 央藏和多吉都有些尴尬,正没奈何,李鹏浩双掌一拍,伸出一根手指,道:“民心者,利也!换句话说,利益就是民心。只要给百姓利益,百姓就支持你拥护你跟着你干!就这么简单!” 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和影响,绝不包括这个内容。这个道理简单粗暴一针见血。仔细品味,越想越有道理。 央藏嘉措率先行了一礼道:“李先生可谓一针见血,小老儿年纪大了,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能听到这么一句至理名言,也不枉白活了这一世。” 多吉孜巴道:“早上我跟诸位头人和嘎贡大人讲起,说李先生像雪原上的雄鹰一样锐利,像雪山上的豹子一样机敏,他们还笑话我是被王仙人吓破了胆,长了别人志气。外公,您现在知道我不是瞎说了!” 央藏附和道:“我这外孙今早确实这么说过,他本是个鲁莽汉子,我见他对李先生如此推崇,出账后就多问了几句,这才主动向嘎贡大人请命,陪他来走这一趟。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李鹏浩虽然不知道这两爷孙是不是在唱双簧讨好自己,可这样被人当面夸奖,还是大为受用,暗自有些得意。早听说穿越回古代的政治家会以谋逆罪处死,科学家会以妖言惑众烧死,只有经济学家,才有一线生机。唉,可惜自己啥也不是。 他摆摆手,控制住自己不要太得意,说道:“二位头人的意思,在下明白。退兵之后的事儿,我只认多吉兄弟。二位头人想必也明白我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鹏浩刻意把“只认”和“兄弟”两个词加重语气,要是还不明白,那也就没有跟他谈合作的资格了。 第51章 酒犹兵也 李鹏浩回城了。这次是他一马当先,李元芳仍然落后半个马身,五个校尉垫后,尤其是姚浪,一杆大枪横在双肩,两条手臂挂在枪杆上一摇一摆,真真是浪得一批。 一行人在集结于此处上千兵马的注视下上了城头,曾将军三人等在此处迎接。这一遭,比起早先时候的单骑出城,少了那份孤勇,多了数倍豪情,真可谓是万众瞩目,至少在永泰城,那是无人不知的了。 张敬元远远的与城头的曾将军对了一个眼色,见曾将军点头,便飞也似的去了。 上了城楼,众人分主次坐定,李鹏浩敬陪末座。没办法,就他连个品级都没有。王仙人虽说也没有品级,不过人家是方外之人,神仙般的存在,若不是他再三退让,曾将军都要坐次席。 这次会面,除了李元芳之外,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那两个头人临走前再三施礼,甚至等李鹏浩他们进了城之后再施一礼才拨马离开的表现,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仗应该是打不起来了。所以刚才见面,众人都只是慰问一番,并未提及实质内容。此刻永泰城的高级将领一个不落全在这里,是时候全面详细汇报了。 李鹏浩站起身来,团团施了一礼,道:“各位将军,幸不辱命,吐蕃人答应退兵!” 众人得到确切答案,不禁都松了一口气。虽说当兵打仗是本份,但不打当然是最好。尤其是昨日吐蕃的攻势极其凶悍,永泰守军伤亡上百人,这几天仗打下来,守军一方虽说杀敌已有千余,但问题是,永泰极有可能成为一座失去后援的孤城,如果真到了那般境地,这些将领活下来的机会并不大。 曾将军笑呵呵的道:“好!好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话是李鹏浩今儿早上教我的。本将觉得甚有道理,日后在与各位仔细说说。” 李鹏浩跟着道:“属下未经请示,擅自答应多给他们一天时间。请将军降罪!” 曾将军哪里会为这件事给他降罪?几句话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赵海龙道:“要是蛮子明天还未退走,明天晚上请王仙人再往吐蕃营里降下几记天火,保管他们屁滚尿流连夜逃了!” 众人哈哈大笑。天火的真相,这些人是知道的。王道长不甘寂寞,伸出一个巴掌道:“五炮!”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他们倒真是希望这些不开眼的吐蕃蛮子舍不得撤走,那明天晚上先干他五炮,把吐蕃大营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之际,再挥军趁夜掩杀过去,说不定真就一战定乾坤了。 正说话间,一队人走上城来,打头的正是张敬元。他率先上了城楼,点头哈腰道:“各位将军,王仙人,草民代表城中百姓为各位大人送了些吃食来,勉为劳军!以表军民情深以万一!” 曾将军笑道:“张公子有心了,不过打仗的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城下城上的士卒们才是舍身用命啊!” 张敬元十分乖巧,道:“将军们指挥有方,士卒们舍身用命,都是永泰城百姓的守护神,都是要慰劳的。城中的各位掌柜,各家大户,均有表示,三千只胡饼已然蒸好,只待将军同意,这就立刻送来!” 曾将军哈哈大笑,问袁参将:“老袁,你说咋办?” 袁参将牛眼一瞪:“咋办?送来!将士们在城上拼命,百姓送一顿吃的来,也是理所应当嘛!张敬元,替俺老袁谢过他们了啊!就说我袁凯忠这厢有礼了!” 李鹏浩这才知道这位有些骄横的袁参将大名叫做袁凯忠。 张敬元一听大喜,忙一挥手,等在城楼下的那队人依次上楼。当先几个人抬着桌子板凳,迅速支好,两个男人抬着一个脸盆大的瓦盆放在桌上,张敬元揭开盖子,香气扑鼻,竟是一盆水盆羊肉。接着几个人各自打开食盒取出菜品,张敬元一一报来,什么过门香,金玲炙,水晶龙凤糕,羊皮花丝,通花软牛肠,同心生结脯等等,李鹏浩也记不住,看来看去,确实没有一个炒菜。这个业务以后要发展一下! 主食是胡麻饼。李鹏浩看到这个,给张敬元递了一个眼色,张敬元会意,作出一副“你放心,给它留着呢”的表情。 最后上来的居然是两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一人捧着一张琵琶,另一人手执一副牙板,看起来是要唱曲儿。 袁参将笑眯眯道:“张敬元,你还真是会办事儿啊!有心了有心了!哈哈!” 那个络腮胡子的浪荡子姚浪跳起来:“浩哥儿,你的相好来啦!” 曾将军一拍桌子:“放肆!军防重地,敌军兵临城下虎视眈眈,搞得什么名堂!退下!” 李鹏浩还没见过这位曾将军发怒,这一喝把他也吓了一跳。那姚浪赶紧毕恭毕敬坐好,偷偷看向李鹏浩,吐了吐舌头。袁参将讪讪的道:“张敬元,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先退下去!等大王的封赏下来了,再庆功不迟,对?哈哈哈!” 张敬元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急忙挥手喝退了那两个女子,转头陪笑道:“是草民疏忽了,蛮子还没退呢!耽误了各位将军的城防,草民可就百死莫赎了。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各位将军请看。” 他说着从一个食盒拿出一个一尺多高的瓷瓶来,绕到王仙人身后,放在他身前。王道长给了李鹏浩一个询问的眼神,李鹏浩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心中苦笑,这个张敬元,刚才敬献美女被当众打脸,这会儿又不知死活的献上美酒,为了打广告这么拼的吗? 他却忘了,这时候军中是不禁酒的,君不见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人家喝了酒去的呢!实际上,直到近代,军中都是不禁酒的,最多是限酒。酒一直以来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对于缓解疼痛,消除疲劳和紧张,都有很好的效果,对于提高士气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唐代李延寿在《酒兵》中写道:酒犹兵也,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 王道长一边拔起瓶塞,一边说道:“这就是仙人露,曾将军和李将军昨日尝过的。如何?” 曾将军吃了一惊,不是说这仙人露乃是太上老君所赐,就那一瓶吗?怎么又冒出一瓶来?见王仙人垂询,恭声答道:“昨日承蒙仙长所赐,饮了一小杯,当时只觉得如火线穿喉,劲道十足,片刻后胸腹温暖,四肢百骸无比舒畅,且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后来上了城楼,又感觉似与往日不同,神清志明,似乎胸有成竹。昨日蛮子凶悍,本将却觉得心中有无限底气,绝对能战而胜之!这情形就像……就像喝了三大碗南诏米酒一般!哈哈!让仙长见笑了,如此仙人露,让我这一介凡夫比作酒水。” 王道长微笑颔首,看了一眼李鹏浩,见他没有反应,硬着头皮道:“不瞒曾将军和各位将军,这仙人露,其实就是酒水,只是比最好的南诏米酒还要烈三四倍。” 曾将军恍然大悟,道:“即便是酒水,那也与一般的酒水判若云泥。” 王道长接着说道:“但曾将军饮的那一杯,的确是师尊所赐。后来蒙师尊召唤贫道出窍神游,弟子向师尊讨要一瓶,想要献给张公子的祖父,以报收留之情。师尊跟我说了个法术,让贫道自行炼制。这一瓶就是了。” 曾将军和李副尉心中同时升起一阵无以复加的荣幸。无论王仙人再炼制多少,反正他们喝的那一杯,是真正的天赐神物,独一无二! 第52章 军民一家亲 李鹏浩心中暗笑,这个王道长,还真是有做神棍的潜质。想想也是,他能在这样的乱世游走江湖,单靠一腔赤诚,绝对活不到今天,坑蒙拐骗的伎俩多少是会一些的。可能只是一般情况下不用而已。 张敬元适时捧起那瓶仙人露,打哈哈道:“各位将军,张家承蒙岐王厚爱,允许在岐国专营酒水,既然这仙人露也是酒水,那以后请仙长多多酿制,草民负责贩卖,为岐国将士添勇气,为岐国国库添赋税!来来来,我给各位将军都满上!” 张大公子化身穿花蝴蝶,依次为众将领倒了一杯。不得不说,加了原生态药材香料的高度酒确实是香,秋风拂过,阵阵酒香弥漫在小小的城楼上,中人欲醉! 曾将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众人跟着站起。曾将军举起杯中酒,郑重说道:“此番迫使蛮子退兵,王仙人炼制火水,威慑敌人,为第一功!李鹏浩献计惑敌,改良抛车,单骑谈和,为第二功!众将军同仇敌忾,坚守城池,杀敌愈千,为第三功!来!诸君与我满饮此杯!” 众人哄然称谢,一起举杯。片刻,城楼上响起一阵呼呼啦啦的吸气声,哈气声,以及舌头吞进吐出的嗒嗒声,煞是壮观! 除了曾将军,李副尉和李鹏浩三人有过一次经验,其他人哪里喝过这种酒?张敬元那瓶酒大概是两斤,十个人分,二两酒一口闷,还能不够劲道? 曾将军抚掌大笑,声震永泰城! 吐蕃大营,帅帐内,嘎贡杰布阴鸷的脸上杀机翻腾,偏又发作不得!多吉孜巴和央藏嘉措回来后,添油加醋的描述了永泰城中王仙人的无上神通,按他们的说法,王仙人只要愿意,取帅帐内这些人的首级只若探囊取物,降下天火将吐蕃大营烧成灰烬更是易如反掌。只是不愿多生杀伐,才多给一次机会,再给一天时间。随时变卦也不无可能。 至于商路合作,也不过是那位太上老君对亲传弟子的一次考验,成了固然好,无非就是多给吐蕃人一条活路,不成也无所谓,反正以王仙人现在的法术,保护岐国已经绰绰有余了。 总之就是:你退不退兵无所谓,大不了都灭了就是;你合不合作无所谓,大不了你去自生自灭,反正以后你休想来祸祸岐国百姓。 当时就有几个部落的头人崩溃了,表示合作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就要退兵。留在这里干嘛?我家路远,先走一步! 嘎贡杰布光溜溜的脸上火烧一样,青一块红一块,一会儿白如金纸,一会儿紫如猪血。最后一掌拍塌了面前的矮几,大吼一声:“都滚出去!” 我家路远的几个头人气鼓鼓的回去本部收拾行装去了,剩下几个跟伲苏宁部和多赫尔部关系还过得去的部族头人被爷孙俩邀请到他们帐中,贴身的奴尔亲兵都被赶出帐去,背对大帐严密警戒。 私语声响起,听不清楚。 城楼上,众人皆有了三分醉意,除了第一杯仙人露,张敬元后面上的只是寻常酒水,王道长再三强调,仙人露酿制不易,绝非寻常易得之物。一日一夜才酿得两斤,刚刚已经全部奉上,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了。众将领一边喝着今日似乎格外寡淡如水的酒,一边回味仙人露的滋味。 李鹏浩本想说说以后如何合作经营商路,提了个头,却被几个校尉岔开话题。曾将军的意思此事需得向凤翔府方面奏请之后再作定夺。 这个话题才是重点,关系到永泰城和甘州吐蕃今后的发展方向,也是他以此立足的根基所在,结果一众武将似乎毫不关心。这令他心中有些郁闷。 李鹏浩借口方便,下了城楼。正见到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领着几个人抬着一摞蒸笼上了城头,给城上的守军分发胡饼。那人见到李鹏浩,点头哈腰行礼道:“草民周令坤,见过小李将军!”李鹏浩忙还了一礼,让到一旁。几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下人继续分发胡饼,那周令坤却径直往城楼走去。 城内上千士卒席地而坐,好几处地方有人抬着蒸笼正在分发食物。看到这一幕,李鹏浩郁闷的心情稍有缓和。军人守城,百姓劳军,的确是军民一家亲啊! 他没有看到红马,之前上城头的时候,其他将领各有亲兵牵走了他们的坐骑,李鹏浩自己就是亲兵,还好有胡大把红马和李元芳的马一起牵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 李鹏浩转头看向城外,远处的吐蕃大营中,好几处营盘正在拆除帐篷,看起来确实在收拾行装准备退兵。近处,零零星星散落着很多吐蕃人的尸首,他不敢往城墙根下看,那里密密麻麻全是。今早他两次出城,那是绷着劲儿的,心无旁骛,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放松下来,突然对于这些尸首如何处理好奇起来。 就这么自我放飞了一会儿,溜达了两圈,李鹏浩重新回到城楼上,正好看见周令坤刚磕完头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笑的退出城楼。 见他回来,赵校尉笑道:“鹏浩这对腰子不行啊!还是张公子办的席面油水太厚了?哈哈哈!可不要浪费哦!”众人一阵大笑。李鹏浩讪讪坐回原位,陪笑几句。 袁参将卖弄道:“你刚才不在,我可是替咱永泰军办成一件大事儿了,这功劳,可不比你的小!” 李鹏浩知道这个袁参将时不时要刷存在感,也就十分配合的作出洗耳恭听状。袁参将说道:“刚才这个周令坤,本是凤翔府的一个泼皮,天复三年,靠卖人肉发了家。”李鹏浩听到“卖人肉”三个字,心中打了个突,随即释然,估计他说的是皮肉生意。周令坤是个男的,那这人当年干的应该是经营窑子之类的买卖。 袁参将接着道:“那时候我也在凤翔府,猪瘟那老小子死死围住凤翔城,那三年,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见这小子心眼活泛,砍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就跟他合伙儿。嘿嘿,这小子还算孝顺,有那年轻的鲜嫩的,总是先给大爷我尝尝鲜!哈哈哈!” 众人附和着跟着笑起来,袁参将越发得意。神神秘秘道:“跟你们说,尤其是十四岁左右的女子,那两坨,最是鲜美可口!哈哈哈!” 曾将军道:“老袁,少说几句!这正吃着呢!” 袁参将从善如流,不再讲女子,但这人表达欲很强,城楼上又数他级别高,仅次于曾将军。曾将军不说他,别人也不好打断。于是李鹏浩就听了这么一个故事: 第53章 周家的故事 凤翔之围以李茂贞杀死前来投奔的宦官韩全诲,交还挟持的唐昭宗而解除。围城结束后,袁参将受命夺回西川节度使王建趁机掠夺的州县,却屡屡战败。当然,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是粮草跟不上,就是友军配合不及,再不然就是敌军势大,总之,这些失败与他袁参将没有关系就是。 再后来,他被三王子推荐派到永泰城与曾将军搭档,承蒙他口上积德,没有当面说又遇上个猪队友。前几年,那周令坤带着全家一起来到永泰城投奔他,说是内地的生意不好做,还是来边境与昔日的大哥合伙来的稳妥。 不料生意还没开始做,周令坤家里却出了一件满城皆知的大事。不得不说,这位袁参将虽然说话不过脑子,时刻突出自己的地位,但论起讲故事,真还有些水平,该隐晦的地方隐晦,该卖关子的地方卖关子。 袁参将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亲自起身,给众将校又倒了一碗酒,这下更没人打断他了。 故事继续。且说那周令坤有两个儿子,本来还有一个女儿的,在凤翔城没了,当时正好十四岁。袁参将咂了一下嘴巴,似乎回味无穷。大儿子从凤翔带了一房新媳妇儿来,十分的美貌。据说是出自凤翔的某位官宦之家,后来败落了,这才下嫁给了周家。这要是在太平年,周家给人提鞋都不配! 落户永泰之后,周家置办宅院,打通关系,银子花去不少。周家大公子还算有担当,主动提出要往西做些买卖,倒也跑成了几单,赚了些钱财。只是这样一来,两口子便聚少离多。 前年,周大公子为做成一单皮货生意,又出了一趟远门,只是这一趟出去,直到年末,才有一个伙计拖着一条残腿回到永泰城。这个伙计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他们在西行路上,遇到了一群马匪,马匪不仅劫了他们的货物,还杀了他们一行二十多人。这种情况,在西域也不是稀罕事儿。可那伙计说,那马匪头子一边活剐周大公子,一边念叨,你可不要怨我啊,这是你的亲弟弟托我办的,你那弟弟周海炳,是叫这个名字?捎了信给我,说要送我这一桩富贵,只要我把你折磨死了就成。哈哈,正中老子下怀,老子就是喜欢折磨人!我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的买卖人! 那马匪头子干这些事的时候,就叫那伙计留在一旁看着,要他看清楚,回去原原本本告诉二公子周海炳,表示他是个拿钱就办事,并且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实诚人。 周大公子的惨叫声被沙漠上凄厉的风刮得漫天飞舞,马匪头子一刀割下他的舌头,惨叫声停止了,只剩犹如野兽临死前的低吼声,马匪头子向那伙计解释,说周海炳一直不满他爹偏爱哥哥,给哥哥娶了个漂亮媳妇儿,却直逼他读书。这两年,他已经偷偷把嫂嫂勾搭上了,还说嫂嫂不仅学问好,功夫也好,越睡越想睡。 最后马匪打断了伙计一条腿,说是看天意,看他能不能活着回去报信。这时候,周大公子早已不成人形了。 那伙计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往回赶,也许真的是天意,竟让他回到了永泰城。他倒确实原原本本把事情说出来了,只是不是说给二公子周海炳,而是说给老爷周令坤。 周令坤听得气急攻心,提着刀就要杀了这个孽子。说来也巧,二公子当时正在嫂嫂房中“请教学问”,周老爷一刀下去,孽子没劈着,那“孙子”却因为正站的笔直,刷的一下被齐根劈落在地。 周二公子捂住鲜血直流的裆部惨叫连连,还好他的母亲向氏一把抱住周老爷,连声叫儿子快逃,周海炳这才赤条条的越窗而出,逃之夭夭。 那伙计眼见这一切,尤其是看到二公子跳窗逃跑的画面,突然福至心灵,知道周家待不得了,也趁乱逃了出去,他这一路都在逃命,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本事,这一逃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留下了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袁参将大概讲过无数遍,打磨得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估计这些人里除了李鹏浩以外都听过好几遍,但由于他实在讲得有声有色,激情四射,所以城楼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别人不知道心里想什么,但李鹏浩确实是被这个故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袁参将的表达欲又一次得到极大的满足,听众们,尤其是李鹏浩这个听众表露出来的震惊让他非常满意!他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摇头叹道:“唉!还是我老袁重情重义啊!这次拉他一把,也许就翻了身了。这批肉卖出去,少说也能翻倍赚个千把两银子,也不知道这小子到时候如何感谢我老袁啊!” 李鹏浩听他说到“这批肉”的时候朝城外划拉了一下,心中又打了个突,以一种“担心正如所料却每每恰如所料”的紧张心情小声问道:“什么肉?” 袁参将似乎不满他不追问刚才故事的某些细节,而是问这么一个大煞风景的问题,不耐烦的道:“什么肉?!人肉啊!” 人肉!卖人肉!吃人肉!十四岁!尝鲜! 刹那间!李鹏浩感到一道闪电劈向他的眉心!周遭的影像和声音迅速远去,黑暗笼罩了他! 他看到自己了,花短裤,白背心,跟他身体接触的一部分床单。除此以外一无所有,真正的一无所有,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重力,没有一切,没有任何参照。他是无限虚空中唯一的存在。 他挣扎着,扭动着,直到摆成一个自认为是站立的姿势,然后向前伸出手,一扇门打开了,强烈但并不刺眼的白光宣泄进来,淹没了他。 然后那光慢慢柔和下来,他看到一座城,一整座城!他的脚下是一座城楼,城内密密麻麻的士卒原地盘坐正在休整,城外密密麻麻尸横遍野寂然无声,远处一座依山而扎的大营,营中人来人往,正在收拾行装。 他在高空! 他心念一动,缓缓下降,直到与城楼平齐。他看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张敬元扶住自己的头,王道长解开了他头上缠着的白布,正用一根长长的银针刺向头顶百会穴。李元芳蹲在地上,曾将军和其余校尉站在一旁,神色都很紧张。 只有袁参将坐在原位,喝着酒,吃着肉。 吃肉!吃肉! 李鹏浩平移过去,站在袁参将身边,握紧拳头,用尽全身之力,狠狠一拳朝他脸上砸去! 袁参将照旧吃肉,喝酒。 一拳,又一拳,李鹏浩面无表情,只是一拳接一拳的砸向那张丑陋的脸。 拳头红了,肿了,皮破了,肉绽了,白骨露出来了,断了。 直到袁参将似乎酒足饭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嗝。 李鹏浩转身,面向城外,满脸是泪。 第54章 岁饥,人相食 “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这是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的名言,李鹏浩小时候背诵过,这时候,这些字就像浮出水面的石子,一颗一颗清晰可见。他现在看清楚了,那不是比喻,是事实。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可能不仅仅是岳飞的志向,恐怕是对全军将士的一个承诺。 “岁饥,人相食”! “岁饥,人相食”!! 有人说,历史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这话太温和了。历史不是小姑娘,是青面獠牙的袁参将! 李鹏浩站在城头上,漠然看着王道长对他施救。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像丁炎瑜说的那样,再也不回去那具躯体了,就这样飘荡成一个幽灵,自生自灭。 小半个时辰后,王道长和张敬元放弃了努力,曾将军似乎问了一句什么,王道长茫然摇摇头。张敬元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副尉走到城楼边,似乎向城下喊了什么。不一会儿胡大胡二抬着一块门板上来,把李鹏浩移到门板上抬走了,张敬元和王道长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这里离张府远不止百十米距离,所以李鹏浩知道,再过一会儿,无论他是否愿意,都会回到那具躯体中去。 吐蕃大营中,不知是哪一个部落,率先拔营起寨,大队人马扬起阵阵烟尘,蜿蜒向西而去。城头守军也看见了,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刀欢呼起来!李鹏浩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从他们的表情和举止上看出来,那一定是在欢呼! 城下盘坐休整的士兵们陆续站起来,先是向城上投去疑惑的眼神,得到回应后大喜!很多人原地起跳,也有一些互相攀着手臂转圈。如果李鹏浩的世界有声音的话,他相信此刻的永泰城,应该充满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那是胜利的欢呼!和平的欢呼! 一阵风吹过,李鹏浩消失在城头上。 李鹏浩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因为床头有一盏小灯。橘色的灯火映照在一张有些稚嫩的女孩脸上,那女孩儿正在打瞌睡。 他轻轻“喂”了一声,女孩儿“呀”的一声惊醒过来,欣喜的叫道:“李公子,您醒啦!?哎呀,妾这就去叫老爷!” 李鹏浩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女孩儿是张敬元的那个小妾。他叫住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妾的声音很娇嫩:“回李公子,刚敲了戌时的更鼓。老爷和王仙人都在书房呢,妾去告诉老爷一声!” 李鹏浩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去见他们。你知不知道我的马在哪里?” 那小妾掩口一笑,十分妩媚,笑道:“妾听老爷说,送李公子来的路上,您那匹红马急得跟疯了似的,回来后,倒头就睡了,这会儿还在三院儿里呢!李公子醒来就问马儿,这还真是……” 李鹏浩有一种感觉,丁炎瑜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就在这房中,说不定早骑在他身上扇了半天耳光。他道:“你去告诉你家老爷,我先去看看马,一会儿就过去。对了,给我准备些吃的,饿了!” 那小妾欢天喜地的去了。李鹏浩跳下床,先去了院子里。庭院里一切依旧,天色似乎刚刚转黑,西天还有一丝微光,月亮已经升起,星星若隐若现。 红马卧倒在墙边睡着了,李鹏浩走过去,蹲在它身边轻轻拍了拍,唤道:“丁小姐?丁小姐?你在不在?”那马一动不动,他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马是很警觉的动物,这样都不醒,只能说明丁炎瑜不在里面。 他站起来,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说道:“丁小姐,不知道你在不在附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没事儿。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突然想起这时候他俩是“隔着一层玻璃”的,一样也听不到他说话。便又蹲下来,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了三个字“我没事”。 跨进二院,就见王道长和张敬元站在书房门口,看样子正等着他。见他进来,一起如释重负的拱手,李鹏浩也拱手致意。没办法,这个时代的礼节很重。 书房内置了一张小圆桌,那小妾正在摆上几碟小菜。张敬元挥手让她出去了,三人坐下,张敬元看着李鹏浩,良久不语。李鹏浩知道今天这是吓着他了,不管他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还是担心他自己的前程,总之,这位大哥确实是在关心他照顾他。这让他感到一阵暖意。 李鹏浩笑道:“张大哥,咋滴?担心兄弟我变成活死人啊?” 张敬元仍不说话,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倒把他吓了一跳,也慌了神,连声道:“大哥!大哥!你别担心啊!兄弟我没事儿!好好的呢!你可别哭啊!我连女人都哄不好,更别说哄男人了!” 张敬元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李鹏浩很配合的作出一副畏惧的样子。王道长也很配合,忙站起来去拉。 张敬元这才挂着两行泪,愤愤的道:“哼!狗日的李鹏浩,你再这么吓我,老子一棒把你打死算了,省得日后操不完的心!” 李鹏浩挨了骂,心中却暖,笑嘻嘻的赔罪。王道长也打圆场道:“浩哥儿今儿确实吓死个人,贫道当时以为,你那三魂七魄,只怕已经丢了十之八九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前的事能想起来了吗?” 李鹏浩摇头:“想不起来,无所谓了。当时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谢大哥,多谢王道长,这算是又捡了一条命回来。” 张敬元胡乱擦干了眼泪,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三杯仙人露。举起杯说道:“鹏浩,我知道你是为何昏过去的。这个话,终究有一日是要说开的。” 他喝了一口,叹道:“前天晚上,我们三人在后院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创一个新天地。可是你若不在了,我这刚生出来的一点希望就没了。见到达官老爷,还是要卑躬屈膝。遇到土匪马帮,还是会人财两空。即便将来当上家主又如何,就像你说的,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还不是昙花一现?魏晋以来的七姓十家,嘿嘿,如今还不是苟延残喘?” 他自顾自喝了一口酒,李鹏浩和王道长陪了一杯,接着道:“浩哥儿,你昏着的时候,我和王道长谈过了,你不是凡人!”说到这里,他死死盯住李鹏浩。 李鹏浩吃了一惊,面不改色问道:“张大哥何出此言?” 第55章 解开心结 张敬元收回目光,悠悠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王道长是太上老君授命,这个话我们三人心知肚明。但你李鹏浩,在我们看来倒确实像是神仙附体。这个话,我们也就说到这里为止。我和王道长都是认死理的人,这辈子就跟着你干了!你的心结,王道长跟你说说!” 王道长依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喝了一口仙人露,慢慢说道:“当年在凤翔城,贫道才三十二,那一场围城……” 史料记载,公元901年,朱温围困凤翔城,一年后城中弹尽粮绝,粮食吃完以后,城内的树皮草根也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再后来,百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大户人家的婢女逐渐销声匿迹。岐王李茂贞为鼓励人们吃人,甚至亲手杀了几个即将饿死的妾室,做成肉饼与大臣和武将分食。那时候,市场上公开标价:人肉一百钱一斤,狗肉五百钱一斤。人不如狗! 那年冬天,西北特别苦寒,城外朱温的军队中有不少人冻死,城内物资匮乏,饥寒交迫之下,冻饿而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王道长亲眼所见,有些饿昏在街头的人,还没有断气就给人割了肉去吃了。讲到这里,他见李鹏浩脸色铁青,伸出的筷子微微发抖,强行夹起一块肉脯,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始终咽不下去。 王道长心中发苦道:“浩哥儿,贫道与张公子一般,知道你为何突然昏倒。唉!要说是百姓禽兽不如,同类相食,可说到底,要是有口饭吃,他们又何至于如此泯灭人性?你可能不知道饿为何物,即便从前挨过饿,如今也不记得了。这倒是好事,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挨饿的滋味!” 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道:“贫道习过些粗浅的辟谷功夫,那时候被困在凤翔城里,连续半个月未曾进食,只饮得些水。 说起来不怕道祖怪罪,有一日恍恍惚惚游荡在一条巷子,看见路边匍匐着一个妇人,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来,当时真的想剐下一片肉来吃了。无量天尊!” 他抹了一把泪,哽咽着说道:“若不是巷子口传来说话声,说不定贫道也就从此堕入九幽地狱了。贫道趁着神志清明,便拔足狂奔,躲进一座道观默默等死。后来幸得一道友相助,这才逃过一劫。至那之后,贫道也算再世为人了。” 李鹏浩终于咽下那块嚼得稀烂的肉脯,他拉过一张凳子放在身旁,轻轻拍了拍,似乎在请什么人坐下。 李鹏浩问:“曾将军,他吃过吗?” 王道长摇头:“不知。” 李鹏浩问:“他当时在不在凤翔城?” 王道长点头。 李鹏浩沉默良久,问道:“所以,这件事没得改了?” 王道长道:“无论曾将军在凤翔城做过什么,这些年他驻守永泰,保境安民,也算是个好官。朝廷早就发不出军饷了,这两年,不是他东拼西凑,军心早就散了。永泰城说不定早就被洗劫一空。 那周令坤在晋国有些关系,晋国与岐国不同,岐国禁止公开提及这等惨事,而晋国几乎是半公开的收购。永泰城得些银钱,抚恤战死者家属,分发军饷,但愿能撑到你和吐蕃合作经营商路的时候。” 张敬元也道:“浩哥儿,好兄弟!你是个没品级的兵,我是个没地位的商贾,王道长更不要说了,有利的时候,他们可以当他是仙人,一旦对他们不利,他们会送他去见仙人的。” 李鹏浩忽地展颜一笑,道:“王道长,张大哥,我理会得!这几日,就劳烦你们帮忙说一声,就说我一直昏睡不醒。” 王张二人如释重负,一齐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鹏浩果然卧床不起。有时候张敬元有急事找他,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但他却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主动醒来,找张敬元王张三爷问些事情,或者闲聊半天。王道长倒是一直没来过,李鹏浩估计他这几天忙着救治伤兵,统计酒精使用的临床数据去了。 神奇的是,他的那匹红马,基本上和他的作息时间一致,他醒它就醒,他睡它也睡。张府的下人们都啧啧称奇,私下议论这匹马与主人生死与共的神迹。 曾将军差李副尉来探望过两次,凑巧都是李鹏浩和他的马睡着期间。后来张敬元在他清醒时告诉他,吐蕃人当天撤走了一小部分,至次日晚间基本全部撤离,只有伲苏宁部留下来殿后。 伲苏宁部的头人多吉孜巴受嘎贡杰布大人委托,代表甘州吐蕃进城来与曾将军和谈商路合作事宜,由于李鹏浩一直昏迷不醒,李元芳作为永泰城的代表,全权负责此事。近几日,已经就商品种类,税收,交易方式等问题,达成了初步意向,只待双方各自禀报后再作定夺。 多吉孜巴也曾来探望过一次,在李鹏浩床前站了很久,最后留下一串天珠走了。 这些事,李鹏浩其实都知道,他的活动范围不能超过身体百米。张府的宅子是典型的西北风格,特点就是一个大。所以这些天,他基本上就是在张府内活动。 但是他很忙!忙着和丁炎瑜整理知识储备。丁炎瑜是研究生毕业,主攻化学,历史方面受未婚夫影响,有一定造诣。平时喜欢音乐和戏剧。李鹏浩不过一个二流大学本科,学的是土木工程,物理有一定基础,喜欢哲学和机械。只是两个人的知识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妥妥的屠龙之技,能用得上的少之又少。 两人多数时间都在整理这些知识,挑出些有用的。对于李鹏浩来说,如今记东西对他来说全无难度,这倒是实现了后世一些科学家的构想——通过共梦实现知识共享。 两人有时候也放松一会儿,在张府中四处闲逛。对灵魂出窍的生存状态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在出窍状态下,他们几乎没有质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无法对现实世界产生任何作用。 有一次,李鹏浩故意拦在迎面走来的张三爷的路上,张三爷当然浑然不知,正常行走,李鹏浩却被撞得一跤跌出去老远,惹得丁炎瑜咯咯直笑。 对于除动物以外的一切,他们却能随时取用,比如他曾抢过张敬元的毛笔,在他脸上划了个大花脸,可当时的张公子依然可以奋笔疾书。看着张敬元空悬手腕写写画画,时不时还伸出笔去砚台蘸一蘸墨,这情景十分怪异。丁炎瑜看不下去,白了他一眼,夺过毛笔,塞回张敬元手中。 这种神奇的现象两人当然都无法解释,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件,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都有一个投影,他们取用的,只是这个投影而已,现实当中,它们依旧存在。 所以李鹏浩光明正大拿了张敬元小妾的几件衣衫给丁炎瑜。那小妾身材娇小,不过这时候的衣衫都比较宽大,丁炎瑜也不是不能穿。只是始终觉得这是别人穿过的,不愿意。李鹏浩就盯着她的腰肢看,最后哄着说以后给她买好多好看的新衣服,由着她穿。丁炎瑜这才不情不愿的挑了一套宽松的裙衫穿了。 还别说,这套宽衣大袖,穿在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丁小姐身上,还十分别致,除了一头短发有些违和感。两人一番打量,相视一笑。 第56章 嗯!我帮你! 古人常说“怒发冲冠”,李鹏浩在某短视频平台上还真见过,一个划龙舟的小伙子头发根根竖起,十分拉风。不过比起他的“怒气冲天”那又算不得什么了,他是真把自己冲到天上去了。打那以后,他的活动范围就不只是前后左右的平面二维空间了,还包括了向上的第三维。 丁炎瑜大约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出离愤怒,所以她还不能上天。李鹏浩希望她永远没有机会感受这种愤怒。 所以那天清晨,当丁炎瑜穿上李鹏浩为她偷来的青绿小襦衫,粉色刺花长裙,外罩一件月白真丝披帛后,李鹏浩指了指天,向她伸出一只手时,丁炎瑜先是一愣,跟着双颊一红,最后咬咬牙,握住了他的手。 李鹏浩心中微微一荡,丁小姐的手柔若无骨,冰肌玉肤,握在掌心,直觉得一阵酥麻传遍全身。 丁炎瑜见他双目微闭,似笑非笑,还道他是在运功作法,直到看到他嘴边好像滚出一丝口水,这才察觉不对,愤愤的抽回手,嗔道:“李鹏浩!” 李鹏浩忙解释道:“丁小姐,你不要急,我这不是也没用过几次嘛,还不大熟练,刚才正有感觉要起飞了,你看看你,这一惊一乍的!” 丁炎瑜自小没跟无赖打过交道,虽然心中存疑,可又没有证据。一甩手道:“不去了不去了!等你熟练些再说!” 李鹏浩一把拉住她的手,信誓旦旦的道:“我刚才已经找到感觉了,单独飞和带一个人飞还是不一样的。你放心,保证能成功!居高临下,一望无垠,那视野,保证让你心旷神怡!来来来!” 丁炎瑜被他抓住手,也便由得他了。这次李鹏浩不敢再生邪念,心念一动,双脚离地缓缓升起。丁炎瑜也在那一刹那失去了质量,跟着他一起上升。她低低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李鹏浩的手臂。 大地在他们脚下远去,目光越过张府的青瓦屋顶,远处更多的茅草屋顶出现在视野中。继续升高,远处的城墙出现了,像一条匍匐的长蛇。继续上升,南城外的磨刀山在晨曦中像一群野马正从西往东狂奔。 大地在脚下四面延伸,广袤无垠。 朝阳跃出东边的地平线,给朝霞镀上一层暗金色的镶边。 李鹏浩停下来,轻轻揽住丁炎瑜的腰,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这时候,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 良久良久,李鹏浩耳边传来丁炎瑜的低语声:“你以后别叫我丁小姐了!” “好!那我叫你丁老师!”李鹏浩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丁炎瑜猝不及防,被这个称呼搞的有些破功,无奈说道:“随便你!” “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转过脸看着他,“很多事,要慢慢来。愤怒没有用,悲伤也没有用。做点什么!”她伸出手,画了一个圈,指向四周的地平线,“这里,不该是地狱。” “你帮我!” “嗯!我帮你!” 回到城中,李鹏浩醒来了。他头上缠着的布早已拆去,张敬元给他找了一顶幞头,戴着倒也似模似样。 张敬元不在家,一大早去了酿酒作坊。李鹏浩牵了马,叫栓叔领路去酿酒作坊。 北城是个大集市,牲口屠宰加工,皮毛皮货交易,大宗粮食交易,铁器作坊,酿酒作坊等都集中在北城。 栓叔领着李鹏浩,去到东北角的一间大院,老远就闻到阵阵酒香,正是张家在西北地区的酿酒作坊。据栓叔说,张家的酒,不仅供应永泰城,也供应周边的小村镇和一些部落。 张敬元正在和张三爷说事,见李鹏浩来了,欣喜若狂,忙迎着他进屋喝茶。李鹏浩摆摆手道:“上次说教你一个酿制烈酒的法子的,我来看看。” 张敬元道:“前日我派了两个人回太原向老太爷请示,最快也要一个月才有回信。你不是说……” 李鹏浩摇摇头道:“不管了!你信我,我也信你。先搞起来再说!叫张三爷过来,我问问情况。” 张敬元大喜过望,幸福来得太突然。屁颠屁颠就叫了张三爷过来,详细介绍酿酒作坊如今的生产流程。 张三爷已经知道这位小哥在东家眼里的地位比王仙人还要高出不少,对上次那句“滚出去”一直忐忑不安,这时便卖力的讲解起来。虽然他是专业酿酒工程师,但得知仙人露的炼制与这位年轻人也有莫大关系后,心中早就不敢轻慢,这一番介绍,倒是实事求是,不敢卖弄。 中国古代酿酒工艺,主要是用发霉的谷物,制成酒曲,用酒曲中所含的酶制剂将谷物原料糖化发酵成酒。而酒曲在经由酿酒效率较低的笨曲、白醪曲到糖化发酵力较高的神曲后,发展至唐朝已经出现了红曲酿酒。张家的酿酒作坊,使用的正是红曲酿酒。 关于红曲的制作方法,各家自有秘法,这关系到出酒率和酒的口感,是核心机密。张三爷看了一眼张敬元,意思是问这个要不要说。张敬元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让他只管说。 李鹏浩却摆摆手道:“罢了,无所谓。我要教你的法子叫做大曲蒸馏酿酒。你记住这个名字。” 张三爷默念几遍,牢牢记住!李鹏浩问:“如今酿酒的出酒率大概多少?”张三爷愣了一下,李鹏浩忙补充解释道:“就是一斤粮食能出多少酒?” 张三爷恍然,答道:“酿得好的话,小老儿能让一斤粮出九两酒。”表情甚是得意,似乎这个出酒率一般人还做不到。 李鹏浩笑道:“那我这个法子的出酒率可能不如您老,一斤粮食最多能出半斤酒。”张敬元和张三爷都愣住了。 随即张敬元眼睛一亮:“仙人露?” 李鹏浩笑着点点头。张敬元惊得捂住嘴巴。这个账他还是能算的过来的。自古以来,人们在酿酒事业上就一直不断的追求酒精度含量。仙人露比寻常酒水至少烈了四五倍,哪怕一斤粮只出四两仙人露,换算成寻常酒水,那也差不多是一斤半到两斤了,这就已经赚大了。 可账不是这么算的,寻常酒水大家都会酿,就连一些大户人家也能自己在家里酿酒,可仙人露呢?那是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啊!张敬元有信心,至少能卖十倍的价。那也就是说,同样的粮食,他能多赚五倍以上! 酿酒作坊的账房内,李鹏浩详细讲解了大曲制作方法,听众除了张敬元和张三爷,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是张三爷的大孙子,大名张文九。这年代人们结婚早,张三爷有这么大的孙子不足为奇。 李鹏浩反复强调,制作大曲的关键在于温度控制,好在红曲制作也与温度息息相关,张三爷祖孙都有些经验。李鹏浩的这些知识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丁炎瑜教他的。丁炎瑜的爷爷好酒,她的大学毕业论文就是以此为题,没想到在这里起了作用。 第57章 跪拜吉祥物 说完大曲,再说蒸馏。这个技术张三爷已经知道了,但他孙子还不知道。张三爷的职业操守还是很高的。不过制备酒精的方法只能在实验室小范围使用,大规模生产并不适用。李鹏浩说了几个简单的蒸馏冷凝结构,张三爷祖孙再三确认,直到牢牢记下。最后李鹏浩说,外面大瓦缸里正在发酵的粮食,其实也可以试试蒸馏法,只是出酒率可能低一些。二人大喜,答应回头就试试。 李鹏浩牵过红马,对那祖孙二人交代:“这个法子,关系到张公子的前途,你们务必要保密,决不可外传!” 两人面色郑重的朝张敬元跪下,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表示绝对不会出卖张家。红马的头适时的在两人头顶碰了碰。 张敬元随李鹏浩一起,往祈雨观而去。路上,李鹏浩问他家里有多少土地,张敬元道:“这我不大清楚,土地的事,是二伯管着的,应该有十几万亩。”李鹏浩对田亩面积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在农村老家有不到五亩地。他们张家十几万亩地,基本上相当于整个乡镇的耕地面积了。 看来张敬元也不大清楚比如亩产,佃租,农事等方面的事,这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不了解这些情况倒也情有可原。 李鹏浩懒得问他了,只说道:“有机会跟你家捎个信,叫他们派几个精于农事的庄稼把式来,我这有几个法子,也许能让你们家的地多收成粮食。” 张敬元答应下来。他刚有了个能多赚四五倍银子的项目,对这个只能多收成粮食的项目兴趣不大,答应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态度要是让他家老太爷知道,只怕要气得吐血! 两人边走边聊,张敬元指着路边的一些建筑随口介绍。永泰城是一座军城,城中近两千户百姓,主要任务是供养这一千多永泰军,保障他们的吃喝拉撒,休闲娱乐。除了永泰城的百姓以外,方圆百里的邻近村落,要为永泰军民提供粮草和牲口。前几日李鹏浩他们巡视的那些地方,都在永泰军的羽翼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信马由缰,渐渐到了西城。隔着祈雨观远远的,就见那小小的道观门口,院里院外,满满跪的都是人。 张敬元和李鹏浩被这么多衣衫褴褛的人惊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正在召开丐帮大会,而且是老帮主刚刚过世的那种呢!两人对视一眼,张敬元是地头蛇,先下了马,蹲在一个中年妇人身边问道:“大娘,这是作甚?” 那妇人回头见是名满永泰城的张大公子,倒也不敢怠慢,答道:“张公子您不知道吗?祈雨观的王仙人,是太上老君的亲传弟子呢!能呼风唤雨,撒…撒什么兵来着,大家都想见见仙人,求个吉利!” 哦!原来是来跪拜吉祥物! 李鹏浩问张敬元:“王道…仙人这里这么热闹,你不知道吗?” 张敬元有些委屈:“他老人家好几天没来了,我以为他忙着救死扶伤,也就没去找他。好像听下人说过的,太忙了没注意啊!”他这几天确实忙。吐蕃退兵了,妓营和酒楼日日爆满,存酒大部分给王道长和张三爷炼了酒精,还好他见势不妙,及早叫停了张三爷,拦了几十坛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一早就去了酿酒作坊的原因。 李鹏浩突然心疼起王道长来,这个人一片赤子之心,默默无闻半辈子,突然有了这么多崇拜者,心理冲击一定很大。这跟后世那个被人追捧的乞丐大师还不一样,这些人,可不是蹭流量来的,这可是诚心诚意来拜见啊! 李鹏浩看着张敬元道:“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见他一面。” 张敬元点点头,一马当先就穿过人群往里闯,马鞭甩得啪啪直响,倒还是没真往人身上抽。李鹏浩吓了一跳,这在后世是很难想象的,城管都不敢这么干。那些人见是衣着光鲜的张大公子,纷纷让路,无人反抗。这让李鹏浩对这个时代的阶级差距有了直观的认识。 李鹏浩也不多说,跟在张敬元后面,顺利的来到了正殿门口,两个小道童守在那里,伸手拦住,大声喊道:“师尊说了,什么人都不见!” 李鹏浩叹了一口气,高声道:“王仙长,在下李鹏浩受曾将军之命,前来一见,请开门!” 那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道缝,外面人声鼎沸,一阵欢呼:“王仙长出来了,王仙长出来了!” 然而王仙长并没有出来,倒是李鹏浩和张敬元闪身进去了。那道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外跪着的众人一起发出一声叹息,甚至有人嘤嘤的哭起来。 殿内,王仙长两眼通红,一把抓住李鹏浩的手,压低声音叫道:“浩哥儿!你可把贫道害惨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李鹏浩反手握住王道长的手,轻轻拍打着安慰道:“道长,你莫慌!这些人又不是来害你的,不要怕!” 王道长急得直跳脚:“贫道倒不是怕他们害我!这些人来干嘛来了?都是有求于贫道啊!他们以为我真的是太上老君亲传弟子,有大神通,有求必应。可,可贫道哪里有什么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本事啊!这要是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那不是丢了道祖的颜面?!哎呀,都怪你呀!” 王道长捶胸顿足,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李鹏浩又好笑又感动,这要是那些野心家,不得好好利用一番,轻则叫你舍财舍身,重则叫你破家舍命? 李鹏浩道:“王道长,外面这些人跪你求你,固然是有求于你。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太苦太穷,这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一直躲着不见这不是办法,老百姓就寒了心,认为你不管他们死活。”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他希望,然后又把这希望摔在地上!他和丁炎瑜商量出来一个基本原则——不要对抗人性! 王道长无可奈何的道:“可我能给他们什么?贫道什么都做不了啊!” “不!你能给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李鹏浩一只手扶住王道长的肩,“希望!你可以给他希望!” 他转向张敬元:“张大哥,你和我,我们一起,帮助他们实现希望!不仅是这些人,我们还要更多人,越多越好!给他们希望,实现他们的希望!” 张敬元听得热血沸腾,咬着牙狠狠点头! 李鹏浩道:“我临时想了一个主意,先稳住人心再说。来,我们这样……” 第58章 替天行道 过了大概半炷香功夫,一直跪在道观院子里的人们看到正殿大门缓缓打开,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张敬元张大公子缓步走出殿门。 “出来了!出来了!”院子里一片嗡嗡声响起,人人振奋!院子外面跪着的人只道是王仙人出世,叫得更大声:“仙长!仙长!” 王仙人当然没有出来,只有靠近殿门的一些人才能看到,一身补丁道袍的王道长盘膝坐在殿内,面朝那尊早已残破斑驳的三清祖师塑像,一动不动。 张敬元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仙长法旨!肃静!” 嗡嗡声瞬间停止,院子外的叫喊声也很快消失。张敬元虽说见过不少世面,但在这么对噤若寒蝉的人面前说话,还是第一次,既有些紧张,又特别兴奋! 他把声音尽量控制得波澜不惊,道:“仙长法旨:明日辰时,仙长开坛祈福!每家每户,只来当家人即可。来者无需敬献财帛,只带一根筷子。散了!” 不要财帛?跪倒的众人一个起身的都没有。他们来求王仙人赐福,很多人都是带了香火钱来的,再怎么穷,求神拜佛都要尽一份诚心,敬献越多,诚意越大,得到回报的机会就越大。 所以天下道观寺院,只要香火旺盛的,莫不富得流油。五代后期,后周世宗柴荣,亲自斧劈镇州古刹中据说十分灵验的一座观音铜像,大力限制佛道,也正是这个原因。 见这些百姓一个都不走,张敬元皱了皱眉头,伸出手随意点了几个人,叫他们过来。那几个被他点到的百姓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起身走上前来。 张敬元背负双手,说道:“太上老君正在给王仙长授课讲道,今日不会神游归来了。你们去跟大伙儿说,王仙长向太上老君告了假,明日辰时给大伙儿赐福,不取百姓分毫。快去!莫要扰了仙长证道!” 那几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跪下朝王道长的背影砰砰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就去劝导众人离去。他们是这几天来最靠近仙人的百姓,又能代表仙人传话,自然十分卖力。一番添油加醋,唬哄吓诈,传到院子外面已经不成模样了。什么王仙人向老君爷爷告假还被呵斥了云云。不过效果确实不错,不多时,院里院外的百姓退了个干干净净。 张敬元回到正殿,李鹏浩对他竖起大拇指,夸道:“张大哥真会办事,三言两语就劝退了这许多人,真是个天生的领导!” 张敬元得意洋洋,回过神来问道:“领导?什么是领导?你小子该不会是憋着坏调戏哥哥?” 李鹏浩啼笑皆非,跟他解释了一下“领导”的大概含义。张敬元这才满意,说道:“好!这是个好词,以后你们就叫我领导!” 这下轮到李鹏浩瞠目结舌了。三个人说笑一阵,王道长见外面人都离开了,心中也宽慰下来,赞道:“还是浩哥儿心眼儿好!贫道游历时,曾在南楚国见过一座大道观,那是真的大呀!观主一件道袍据说绣了三斤金线,光灿灿的甚是气派。观中道友上千,个个红光满面,贫道甚是羡慕,想要在此常住,安心修行。却被告知要交五十两银子,贫道哪里有银子?最后被灰溜溜的赶了出来。” 李鹏浩打笑道:“幸好您被赶出来了,不然如今也不会与我和张公子相识。” 王道长不理他,接着说道:“贫道下了山才知道,那道观方圆十里,都是道田,这些田地不用向官府缴纳钱粮,可道观索要的供奉,比那官府还要苛责三分!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偏还要把仅有的铜钱主动拿去敬献香火。唉!” “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使他多余;没有的,要把他剩下的也夺走。”李鹏浩记起丁炎瑜念给他的这句《新约马太福音》,念了出来。 王道长看了他一眼,道:“天之道,损有余以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领导”张敬元总结:“所以,我们要:”他深吸一口气:“替天行道!” 李鹏浩一个趔趄,差点脱口喊出一声“公明哥哥”。 王道长对这个提法倒是有几分心动,道门在唐朝被宠得太过分了,有道是爬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惨。除了政治因素之外,跟道门中人自己作死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在传道的路上能够做到不取百姓分毫,又能坚持“替天行道”的大义名分,那么道门中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李鹏浩马上就浇灭了王道长的热情。 “替天行道?公明……张大哥,你可不要冲动!如今群雄并起,哪个不是自称受命于天?这个提法好是好,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讲,否则不定哪天就被哪家大王一脚踩了。等我们有替天行道的能力了,再请张大哥亲自写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不迟!”李鹏浩先否了满腔热血的张敬元,跟着转向王道长: “道长!不取百姓分毫,那你吃啥?喝啥?拿什么发展我们的事业?” 王道长张口结舌:“你……你……” 李鹏浩一脸坏笑:“道长,流量就是财富啊!我们不取穷人一丝一毫,可没说那些富户啊!等条件成熟了,给您王仙长安排直播带货,保管咱赚得盆满钵满!” 张王两人听得一头雾水,这小子现在嘴里时不时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词来。不过大概意思还是能明白,总之就是说他们将来会在富人身上赚钱。 三个人把明天早上的谋划重新过了一遍,定下来之后,李鹏浩问起医用酒精的使用效果。 说起这个,王道长眉飞色舞!根据他的观察统计,这一次攻城战前期,他没有酒精可用,仍按照以前的救治方法施救,这其中,大约有一半人被邪祟入体最终死去,跟李鹏浩一起接受治疗的那两个伤兵,前天就不在了。这跟以前的经验是一致的。 后来,特别是蛮子最后一次大规模攻城时,永泰军遭受了极大的损失,阵亡一百多人,受伤的有将近三百,这些刀伤箭伤,基本上都需要处理伤口后进行缝合。这一次,王道长按照之前李鹏浩教的方法,用75的酒精清洁伤口,用纯酒精也就是火水清洁手术刀和钢针。根据最近两日的情况来看,被邪祟入体的不到五十人。 李鹏浩对这个数字还是比较满意的,消毒的手段太单一,护理也跟不上,这是造成伤口感染的最大因素。他沉吟片刻后说道:“道长,已经被邪祟入体的,其实也是有办法救治的,只不过现在来不及了。这个法子需要时间慢慢试,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啊!” 王道长对治病救人似乎有执念,比装神弄鬼的兴趣大得多。一听还有办法跟阎王爷抢人,忙道:“需要些什么人?张公子有门路,可以去找啊!张公子,你说是不是?” 李鹏浩道:“我要找的人才,是那种既聪明又老实的人,张公子能找到吗?” 张敬元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怪怪的,讪讪的摇摇头。李鹏浩转向王道长:“所以,王道长责任重大,你要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让更多的人汇聚到你的身边,我才有可能从他们当中挑选出这样的人来。” 王道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李鹏浩长叹一声,对张敬元道:“张大哥,我还要去将军府一趟,你去不去?”他名义上还是曾将军的亲兵,还是要归队报到的。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头疼,打工人的命运换了一世还是没能摆脱。 第59章 开个房睡一觉 张敬元要为明天早上的谋划做些准备,两人在道观门口分道扬镳。将军府在城中心,离这里不是太远,李鹏浩便不再骑马,牵着马缓缓而行,街道上行人不多,仅见的几个人跟道观前跪着的那些人一样,大多面有菜色衣衫褴褛,跟影视剧中的场景全然不一样。李鹏浩一边走一边小声向红马说起道观内几人的谈话内容,见到有人经过时便闭了嘴。 转过一条小巷,见路边有一丛野菊开得正艳,李鹏浩弯下腰摘了一朵,笑眯眯的对红马说:“来,给你戴上!”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红马竟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给他一个白眼,而是怔了怔,竟然低下头来。李鹏浩大感意外,受宠若惊的把那朵小小的菊花插在辔头上。红马扬起脖子,挺得高高的扭头看向他,那神情似乎在问:“好不好看?” 李鹏浩忍俊不禁,点头道:“好看,好看极了!”红马摆正了头,四足迈动,竟走了个“盛装舞步”出来,显然心情极好! 李鹏浩说起这次去了将军府报到,以后恐怕活动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对自己无法摆脱打工人这个身份颇为无奈。 红马听到这里突然站住,转头就往回走。李鹏浩莫名其妙,追上它问道:“不去将军府了?这恐怕不妥,当逃兵那可是要砍头的!这年头当兵好像没有辞职一说。” 红马不理他,他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追得直喘气。红马停下来示意他骑上来。李鹏浩不知道它要去哪,也就不客气了。 一人一马沿来路又回到了祈雨观,王道长在偏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听道童禀报说小李将军又回来了,忙迎了出来,问李鹏浩什么事。 李鹏浩哪里知道什么事,支吾了两声说道:“这个,我突然觉得十分困,必须马上睡觉!道长你给我找个地方睡一觉。” 睡觉又不是三急之一,王道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多问,领着他去自己房中休息。李鹏浩道:“还有这匹马,让它在这休息一会儿,你们不要打扰它!”后面这句是对那两个小道童说的。 李鹏浩很快睡着了。 在那个虚空中醒来,推开门,来到院子里。红马安静的躺在靠墙边的一棵树下,李鹏浩等了一会儿,看见以它的头部为中心,荡漾起一圈圈蓝色的波纹。不久后他等待的频率和波形出现了,切入那道波,与之谐振了片刻,唤醒了丁炎瑜。这套流程这几天他们俩已经比较熟悉了。 丁炎瑜先是回头看了一眼马头上插着的那朵小花,蹲下身取了下来,拿在手上把玩,这才看向李鹏浩。 李鹏浩问道:“丁老师,你带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丁炎瑜对“丁老师”这个称呼无可奈何,泛起一阵无力感,懒得管他了,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说,回去曾将军那里了,以后活动就不方便了吗?” 李鹏浩摊了摊手道:“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 丁炎瑜指了指王道长的房间,没好气的道:“你还真是灯下黑!这么大一块挡箭牌看不到?” 李鹏浩啪的一声拍在额头上,还真是!当初把王道长推出来,就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怎么把这一茬忘了!让王道长编个故事,收了他做弟子不就完了吗?以王道长如今受到全城膜拜的声望,曾将军恐怕也不敢把他军法从事! 李鹏浩转身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这就去找王道长编故事!” 丁炎瑜叫住他:“你急什么?走,陪本小姐出去逛逛!” 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即便是在这千年之前的边陲破败小城,即便是在这不知所云的梦中,即便是为人师表的丁老师! 逛街! 只可惜西城靠近军营,主要是一些为军队服务的项目,比如洗衣,缝补,打铁等,几个食肆也是惨不忍睹,卖女人衣服的店铺是一个都没有。 丁小姐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李鹏浩好言好语哄道:“听说东城那边是富人区,有酒楼茶肆,还有些卖衣服丝绸的店铺,改天我俩去开个房睡一觉,出去逛逛!” 丁炎瑜觉得他说“开个房睡一觉”是在勾搭她,但看他一脸正经,又找不出证据,气鼓鼓的扑进马身里睡觉去了。 李鹏浩本来要回到本体与王道长说说收徒的事儿,路过他房门时,忽然心中一动,伸手去推门。王道长不知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竟然大白天还下了栓。不过这难不倒李鹏浩,他后退两步,飞起一脚,那门本就破烂,在这一踹之下不堪重负,整个碎了开来,李鹏浩差点没收住摔了个狗吃屎。 李鹏浩搞出这么大动静,王道长浑然不知。这道门在李鹏浩醒来之后,也会恢复如初。真是神奇! 王道长盘膝坐在一张粗糙的矮几前,握着毛笔正在写着什么。李鹏浩凑过去,见他正写道“……如此可见,邪祟之物附于万物之上。故此,凡破皮动刀之前,需以火水驱邪,刀具,刚针,双手,均不得遗漏……” 李鹏浩肃然起敬,原来王道长是在记录外科手术的消毒要点。他看了一会儿,悄悄退了出去。 李鹏浩回到原主身体,醒来后径直去了王道长房间。敲开了那扇完好如初的破旧木门。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说道:“如此可见,邪祟之物附于万物之上。故此……” 王道长如见鬼魅,惊得连连后退,指着李鹏浩,颤声道:“你……你……” 李鹏浩收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打了个道揖,贱贱一笑:“贫道李鹏浩,见过师尊!” 王道长的苦瓜脸上苦得都快滴出水来了,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停下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何知道贫道刚刚写在纸上的字?!” 李鹏浩见他如此抓狂,暗自愧疚玩笑开得有点大。一把拉住王道长,笑道:“道长,不管我是何方妖孽,总不会害你,这你心里有数?” 王道长愁眉苦脸的道:“那倒是!可这……” 李鹏浩指着几案上墨迹未干的字,道:“邪祟之物附于万物之上,这个说法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好叫道长得知,它们不仅附于万物之上,就连我们所处的空间之中,它们也是无处不在的。我们的身体里面,它们的数量同样浩如烟海。” 王道长定定看着他。连连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李鹏浩接着说道:“但它们并不都是邪祟之物。如同人一样,它们中也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早先我说,即便邪祟入体,也还有得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找到了能对付那些坏人的好人,就能把人救回来。它们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找它们出来很困难。我这样说,您能有一点明白吗?” 王道长沉思半晌,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赤子之心,听李鹏浩说起他念念不忘的救死扶伤,把最初的恐惧都忘记了。 李鹏浩歉疚道:“刚才吓着道长了,鹏浩给您赔个不是!”说着弯下腰,诚心诚意的行了个礼。 王道长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加上深知李鹏浩不会害他,又被他打了个岔,这时倒也不怕了。无力的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至于李鹏浩为什么会知道他写的字,他也不打算问了。这个失了魂的年轻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第60章 来者不善! 王道长问道:“你刚刚好像叫我师尊?” 李鹏浩道:“是的。我现在名义上还是曾将军的亲兵,受到军纪约束,以后行事恐怕有些不方便。所以想请道长收我为徒带在身边。” 王道长连连摇头,愁眉苦脸道:“贫道哪里有资格收你作徒弟?太抬举我了!万万使不得!” 这就有些迂腐了。李鹏浩好言相求,王道长只是摇头,坚决不肯。这时候叫红马来给他来一招“信念强化”又太明显了些。 李鹏浩软硬兼施,王道长被逼到绝境,急中生智,最后竟然给他想出了个主意,李鹏浩一听大喜!两人反复琢磨,直到没什么破绽了。李鹏浩这才如释重负,打了个道揖,叫了一声:“师兄!” 王道长郑重其事的还了一礼,说道:“师弟!虽说这是权宜之计,不过你也算是入了道门,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当下便给李鹏浩讲起道教的清规戒律来。 道教主要戒律有想尔九戒,五戒,十戒,碧玉真宫大戒规,孚佑帝君十戒等等,王道长一一讲来,李鹏浩听得头昏脑胀,不过一想到将来也许要拿这些东西唬人,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一一记下,好在记东西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这个时候的道教,都是从东汉张顺开创的“五斗米教”发展而来,称为道教正一,基本原则是尊天敬祖,济世度人。这些戒律,主要是要求修道之人向内求无为,求清静,求长生。 正一道道士按传统都是不出家道士。他们可以结婚,生儿育女,过家庭生活;可以食荤;除了上殿诵经、作经忏法事之外,平时可以穿俗装;不束发,不留胡须,发式随俗。不出家的正一道士,一部分在宫观里活动,也有一部分没有宫观。没有宫观的正一道士,也称火居道士,一般情况是平时穿俗装,住在家中,从事各种非宗教职业,遇有喜庆节日或丧葬时,应喜主或丧主之请,穿上道装去作法事。 直到宋元时期的王重阳开创了“全真教”,道教才出现了两个派别。全真教的戒律就要森严许多。但即便如此,对于吃肉饮酒,甚至男女情爱,比起佛教,仍宽松了不知多少倍。 李鹏浩听王道长讲到“五戒”中的第三戒“戒淫”,假装不解,虚心问道:“师兄,请问这一戒作何解?” 王道长道:“不可奸淫,不可始乱终弃!对了,刚刚说的上三戒当中的行雌而勿先动这一戒,你明白了?没见你问?” 李鹏浩老脸一红,讪讪一笑道:“哦哦,师兄,您继续,继续!” 王道长对这些戒律如数家珍,也不知道从小下了多大功夫,才记得这般牢靠。这一讲,直讲了将近两个时辰,出房时日已西斜。 李鹏浩见红马仍在呼呼大睡,拍了几下也不醒,猜丁炎瑜应该是趁机跑到哪里玩儿去了。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果然那马陡然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按他们刚才商量的主意,李鹏浩和王道长准备去见曾将军说明情况。刚出院门,却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亲兵队长李副尉。 几个人在道观前翻身下马,先是齐齐对王道长见了礼,这才转向李鹏浩。李副尉道:“曾将军着急见你!快跟我去!” 李鹏浩一惊,问道:“有没有说什么事?” 李副尉简短回答道:“大王有旨意!” 李鹏浩和王道长对望一眼,李鹏浩道:“好!我们也正要去将军府。” 王道长没有马,一个亲兵让了一匹马给他,几个人一起向城中心的大将军府驰去。 大将军府的第一进大院里,已经有几十人在了,看样子是各营校尉的亲兵和传令兵。李副尉引着王道长和李鹏浩进了二进院子,径直走向曾将军的签押房。 李鹏浩一看,果然各营校尉都在。主位上坐着的却不是曾将军,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穿一件绯红色的圆领官袍,正满脸是笑,侧身听曾将军讲着什么,见他们几人进来,忙起身离座,笑呵呵的迎向王道长,深深一揖,直起身来后才道:“想必这位就是王仙人了?洒家身负王命,不便全礼,还请仙长勿怪!” 王道长听他自称洒家,知道这是宫里来的人,穿绯红官袍的,那就是五品以上的宦官。心中有些紧张,还了一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公公叫我王道人就是。” 那宦官连连摆手,态度十分亲切:“适才曾将军和袁参将跟洒家说,王仙人得太上老君点化,炼制火水,烧得吐蕃蛮子抱头鼠窜,立下了大功啊!又酿制仙人露,据说其烈如火,远非寻常酒水可比,洒家寻思着,此番回京,给咱大王捎带些。王仙人可否赏下一坛?” 王道长恭声答道:“公公客气了!给大王的仙人露,贫道不敢冒昧炼制。师尊曾赐下一小瓶,贫道见猎心奇,妄自饮了。所幸今早神游时,师尊叫我代他老人家收了个关门弟子,就是贫道身边这位。贫道看能不能替师弟讨要一坛,敬献给大王。来,鹏浩,见过公公!” 李鹏浩心中大大的喝了一声彩!王道长这一手玩得漂亮!不仅自然而然的把他介绍出来了,还替他在这个宦官面前抬高了身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位宫里来的公公像是刚看到这里还有个人似的,长长的“哦”了一声,尾声上扬,直到一口气快要用尽了,才换了一口气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近日在永泰城出尽了风头的李鹏浩李公子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李公子是罪臣李继鹏之子,将来的功绩,必定超过令尊啊!” 李鹏浩心中一凛,签押房内刚刚还一团和气,陡然间落针可闻! 来者不善! 王道长是“立下大功”,他却是“出尽风头”。还有,他爹据说是自杀谢罪,实际上是被李茂贞鸠杀而死。而且,当着别人的面说你爹是个死刑犯,这脸打得也太狠了些。这个宦官说他将来的功绩比他爹还要大,那是死得更早还是死得更惨? 李鹏浩抬起头,直视这个像是戴了一张假笑面具的宦官,平静的说道:“在下李鹏浩,见过公公!前几日无端失了魂,如同断了根。”他把“断了根”三个字刻意加重了些语气,眼神向那宦官的下半身瞟了一眼。果然,那宦官的脸色立刻变了! 李鹏浩接着说道:“过往种种,我已全不记得,师兄说这是太上老君刻意夺去,使我成为无垢无尘之人,方能证道。所以公公言及我将来的功绩,说不定是白日飞升,鸡犬得道,也说不定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至于与家父相比,说来不怕公公笑话,我连家父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家父的功绩更是全不知晓,实在不知如何比较。” 第61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曾将军适时站起来,走到那宦官身边,说道:“高公公,李鹏浩确实失魂落魄了,不仅过去的事全不记得,就连说话也颠三倒四,像个孩童一般不知轻重。高公公莫与他一般见识!” 不待那高公公说话,曾将军面朝李鹏浩沉声道:“你改良抛车,用计惑敌,单骑谈判的功劳,本将军已如实上报朝廷,为你请功。至于你父亲,大王早有定论,你不用多想。先退下去!” 李鹏浩知道曾将军刻意当着那高公公的面指出他的功劳,又轰他出去,这是保护他,行了一礼乖乖退了出去。曾将军叫他来,这个情况肯定是没有预料到的,不然难道还能专门叫他来顶撞高公公? 果然,李副尉跟着出来,使了个眼色,领着他往后面一进院子走去。至于王道长,他本来就是来说明代师收徒的,现在要办的事基本上已经办了,只是没有得到回复而已,自然也就跟着出来了。 李鹏浩让李副尉稍等他片刻,他去看看他的马。如今李鹏浩和他的马生死相依的故事,已经在他们之间传开了。此时见李鹏浩刚刚得罪了高公公,却没心没肺去关心一匹马,更是坐实了这一人一马关系不一般的传闻。李副尉当然也是爱马之人,说道:“你不放心就叫人把马牵到后院来,曾将军养着几匹马在那,有一个马厩。” 李鹏浩一听大喜,他很担心丁老师在前院那个乱糟糟的环境中搞出什么事来,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果然是怕啥来啥!李鹏浩来到前院,正好见到一个兵扬起马鞭,就要狠狠的抽向他那匹红马。他吓得一声大吼:“住手!”丁老师这要是被人打了屁股,他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院子里有好几十个兵,也有好几十匹马,大伙儿正闹哄哄的看热闹,李鹏浩这一声大吼,直若晴天霹雳,霎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王道长和李副尉本来是在后院等他,听到这一声吼,急步追了出来。就连正在签押房议事的人都被惊动了,派了个小校出来查看情况。 李鹏浩黑着个脸,大踏步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马鞭,喝问道:“干嘛!?” 李鹏浩现在在永泰军中基本上无人不知,主要是他单骑出城以及在多吉孜巴面前凭空燃起大火的场景太过拉风。此时见王仙人和李副尉也走了过来,那个兵的气势立刻就矮了大半截。诺诺的道:“你…你的马,踢上了我家将军的马。” 李鹏浩不去管他,径直去检查红马是不是挨了打。周身看了一遍,还好,看样子来得正及时。 李副尉看了看那个兵,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你家邓将军,没跟你说过这马?” 那个兵单膝向李副尉跪下,道:“回李将军,邓将军不曾提过。”眼前这位李副尉,虽然干的差使跟他差不多,都是给人鞍前马后当亲兵,可人家的级别比他家将军都还要高出半级,他理应跪下回话。 李副尉哈哈一笑道,拉他起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那个亲兵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转头再看那匹红马时,眼里既有羡慕又有庆幸。李副尉道:“既然老邓不肯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去问,不然被他寻个由头抽你几鞭,你可没地儿说理去。” 那个兵连连点头,连为什么这马会踢他家将军的马都不说了,直接认输。 李鹏浩见这人如此光棍,反倒生出几分好感。把马鞭还给了他,说道:“兄弟,对不住,我这马脾气不大好……哎呀!”却是那马恩将仇报,拿马头轻轻顶了他一下。 这下倒不用解释了,这马不仅脾气不好,还特别通人性,主人都不能说它一句坏话! 围观人群的眼中,八分羡慕锐减至五分,另外三分变成了同情。 西北的大院,格局都差不多。李副尉领着李鹏浩和王道长,从甬道向后面走去。甬道很长,路上李副尉主动说起大王的旨意。 高公公他们是午后到的,除了传旨的高公公,还有六个护卫。在大将军府,曾将军跪听了凤翔府传来的大王旨意,旨意上说,梁王朱友贞出动八万大军,分别攻打岐国东部的乾州和耀州,岐王命永泰,固安,烽台,墩头四个军镇各抽调五百人,秦州抽调两千人,共四千兵马,分头赶往凤翔协防。 李鹏浩听了暗暗吃惊,倒不是梁王进攻岐国,反正五代十国本就是你打我我打你的时代,一言不合就开干,这很正常。心惊的是,岐国的西部防线不要了吗?这要是吐蕃还在攻城怎么办? 李鹏浩不懂就问:“李将军,八万梁军攻打东线,就要调动西部军备去协防,这……” 李副尉苦笑一声道:“前几天吐蕃人来袭,你看曾将军有没有向凤翔求助?如果不是你和王仙长,我们这些人,要么全战死在这里,要么弃城而逃,把满城百姓留给蛮子屠杀。凤翔,唉!” 李副尉看年龄不到三十,这一声长叹却像是个垂垂老者,说不尽的悲凉。 三人说话间进了四院,果然有一个马厩,养着两匹马,中间以木栏隔开,旁边还有空出来的一个栏。李鹏浩把红马牵进马厩。 李副尉把他们领进一间屋子,唤了一个亲兵过来交代几句,便离去了。他是曾将军的亲兵队长,自然不可能一直陪着这二位。 两人坐下喝茶,趁这个时间李鹏浩跟王道长说起了提取青霉素的办法。当然,这是化学老师丁炎瑜的知识储备。李鹏浩忘记是在哪部电视剧里面看到过,但没留意,至于在那样的条件下,几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是不是真能制出青霉素来,那就只有导演知道了。 丁老师的方法,当然也只能是理论上可行。所以李鹏浩一边仔细说着方法,一边给王道长打预防针,这东西搞出来绝非一日之功,不仅要技术,也要运气。 王道长越听越心惊,在他眼里,仿佛打开了了一个新世界,用李鹏浩的话来说,那是“微生物的世界”。 王道长长叹一声道:“师弟,我现在才知道,道门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确实有许多是真的,只是不能像你这样验证而已。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贫道即便是现在就死了,也值了!” 李鹏浩听他说得伤感,打趣道:“师兄,你可不能死!师兄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师尊?” 王道长白了他一眼,道:“龙虎山是我道家祖庭,那里有很多丹鼎派的高人。你说需要人才,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到几个道友。” 李鹏浩摇摇头道:“将来借用丹鼎派的名义倒是可以,我说过,我们需要的人才是那种既聪明又老实的人。聪明是指能总结经验教训,调整实验方案。至于老实,那就是说要咬定一个目标,坚信一定能够成功,坚持数年甚至数十年做下去。师兄你说龙虎山有这样的人吗?” 王道长愁眉苦脸的道:“怎么没有,别说数年数十年了,龙虎山炼丹,可是炼了数百年了!” 李鹏浩哑然失笑,还真是! 正说笑着,突然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嗓音低沉的声音问道:“李鹏浩是不是在这里?” 第62章 不要去凤翔 另一个声音很警惕,正是李副尉留下的那个亲兵在说话:“你是谁?!找李鹏浩什么事?!” 来人答道:“我是高公公的护卫。找李鹏浩说一句话就走。” 屋内,李鹏浩和王道长对望一眼,王道长轻轻摇了摇头,高公公显然不待见他,派个护卫来,难不成还能是请他喝酒?来者不善! 门外,那亲兵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这是曾将军的府邸,李鹏浩是曾将军的亲兵,您要私下见他,恐怕有些不方便?” 来人声音中有些焦急:“我是李鹏浩的故人,只是朋友间见面而已,兄弟多虑了。难道在这将军府中,我还能对谁不利不成?” 守门的亲兵还待再说,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了,李鹏浩站在门口,看见跟亲兵对话的竟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那人见他出来,上下打量几眼,问道:“李鹏浩?” 狗屁的故人!他不认得来人这说得过去,可这个自称故人的家伙,也不认得他!李鹏浩有一种立刻关上门躲起来的冲动。但那也太跌份了,何况旁边还一个队友。只得强装镇定答道:“正是!” 那人道:“受人之托,给你带句话。”说着看了一眼李鹏浩身后的王道长和门口那个亲兵,“他们能听吗?” 王道长自然没问题,可这个亲兵,李鹏浩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接下来来人要说什么好,按道理是不能给他听的。 但任何风险都大不过生命安全,怕死的李鹏浩决定留下这个亲兵,故作大度说道:“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兄弟,都是自己人!” 来人用一种看穿了他心思的戏谑口吻道:“看来,给你带的这句话没白带,记住!”他伸出手掌,五指箕张,一字一顿:“不要去凤翔!”每说一个字,便屈下一根手指,五个字说完,手掌握成一个拳头。李鹏浩紧紧盯住这个拳头,生怕他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呼的一拳要了他的小命! 来人收了拳,盯着李鹏浩又看了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李鹏浩见危险消除,赶紧问道:“请问这位兄弟,何人请你带话?” 那人既不回头,也不答话,径直去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李鹏浩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他恼恨自己胆小怕死,恼恨这个人对他如此轻蔑!恼恨那个高公公对他的羞辱! 也许在永泰城,人们看重他用勇气和智谋迫使吐蕃退兵,或者看在曾将军和王道长甚至是张敬元的面子上,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可是那位高公公,在明知他对永泰城有功的情况下仍然刻意羞辱他,在知道了他是王仙人的师弟后也并无一丝改变。说起来,他并未对王仙人有多么恭敬,真的是“身负王命不能全礼”吗?也许在那些身居王城高位的人看来,所谓“仙人”不过又是一场戏法而已,跟他们在王宫里看到的那些戏法一样。 还有这位带话的护卫,“不要去凤翔”显然不是一句威胁,理由很简单,李鹏浩并没有威胁性,原主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大头兵,父亲还是个罪臣,他有什么能力对谁产生威胁呢?所以“不要去凤翔”应该是一句关照,这是在告诉他,凤翔对他来说有危险,不要去! 李鹏浩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测,刚刚那些恼恨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情绪是无用的东西,恼恨的情绪更是毒药。 那么,请这位护卫带话的人,应该是关心他生命安全的人,这人是谁?这个护卫显然是知道的,他是不能说还是不愿意说?还是说看到李鹏浩的怂样不屑说?李鹏浩失神的站在门口,心念百转,不得要领,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要尽一切努力尽快让自己变强!倒不是说变强了就不会再让人瞧不起,而是他要做的事,只能是强者发出的声音。弱者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也无人去听! 怔怔出了会儿神,才想起身边还有两个人呢。李鹏浩先对那个亲兵道:“这位兄弟,你看这……” 那亲兵脸一垮,耷拉着肩膀道:“浩哥儿,我是胡世贵啊,这可真是造孽,好好的兄弟,搞得跟生人一样。我还欠着你一两银子呢!” 得,都这时候了,还能随处捡得到债权,好事儿啊!看来这位胡世贵兄弟是个实诚人啊!李鹏浩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胡大哥,以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你说的这笔账一笔勾销了!今天这事儿,你看是不是抬抬手算了,反正也没说个什么,人我也不认识,话我也不知道啥意思。说出去指不定有什么风风雨雨,你说呢?” 债务人胡世贵连连点头,表示一个字也不会提。至于王道长,那就更加不会了,招呼都不用打。李鹏浩和王道长不好丢下胡世贵一个人给他们看门,三个人就站在门口聊起来。胡世贵突然说道:“浩哥儿你这马,以前可不这样,你看看,它刚进马厩就睡着了,这会儿还没醒呢?”李鹏浩一看,果然!丁老师又溜出去了。好在无论她如何风华绝代,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倒不存在什么安全问题。 不多时,李校尉重新走进院子,请王仙人和李鹏浩过去。二人这次进了曾将军的书房。见过了礼,曾将军问道:“方才在签押房,王仙人说代师收徒?” 王道长欠身道:“正是!不敢欺瞒将军,贫道近日来时常与师尊神游求道,师尊说,李鹏浩失去的一魂一魄是他老人家抽去的,如今正放在在天地玄黄玲珑塔中熬炼,另从拂尘上扯下两根鏖尾暂替。” 曾将军恍然大悟,道:“难怪李鹏浩自从失魂之后,便与往日大不相同,我还曾笑言,说这一跤摔出个诸葛亮来。原来是他身上有两根太上老君所赐鏖尾。我这个说法也算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鹏浩发现曾将军说话明显有了些变化,比如,不再自称“本将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敬畏。 李鹏浩道:“曾将军,属下也是今早刚刚被师兄传唤,告知此事。至于为何太上老君爷爷会选中属下,正要请教师兄。” 王道长心道,不是说曾将军信了就成了吗?偏还要显摆!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不得不解释道:“贫道也曾问过师尊。师尊说,他五百年前曾经收过一个类似的弟子,就是南朝宋的祖冲之。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祖师兄就是那遁去的一。所以祖师兄才能把周径之比精算到七位之数。遁去的一是变数,周径之比也是变数。” 祖冲之不仅是大科学家,也是一位火居道士。这在佛教盛行的南北朝时期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以道教为尊的唐朝对这位祖先生特别推崇,留下很多关于他的民间故事,曾将军当然也是知道的。王仙人这样一说,他倒深信不疑了。 第63章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遁去的这个一,每五百年现世一次,如今距离祖师兄现世,堪堪将近五百年。师尊观望人间气数,数在西北。他老人家觉得师弟有可能是,所以先取了一魂一魄熬炼,要待三魂七魄全部熬炼一遍后,才能确定他是不是师尊要找的人。在这之前,由贫道代师收徒,先教些道门规矩。”王道长对李鹏浩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佩服了,他这一路说下来,连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这是当然了,李鹏浩当时和王道长打磨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想到后世的一句话“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已有定论的没有神秘感,不能证实的又缺乏可信度,只有这种没有完全得到证实,逻辑上说得通,还有名人背书的东西,最容易让人相信。君不见后世那么多人相信“量子读书,量子记忆”之类的鬼话吗? 李鹏浩眼看着曾将军站起身来抬了一下双手,像是要对他行礼,慌得急忙抢先一揖道:“曾将军,属下只是老君爷爷的记名弟子,算不得出家修道之人,还是您的亲兵。” 王道长也帮腔说道:“就是就是!师尊当年亲自临凡传道,事了之后骑青牛出关。后来的祖师兄也是入朝为官,为天下制定历法,又造水椎磨,造千里船。师尊主张的是入世道,所以我和师弟仍然是要在世间修行的。曾将军,鹏浩师弟今后还是要拜托您照拂。只是偶尔回观修行即可。” 曾将军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祖上数辈笃信道教,他本人对道家也有极深的信仰。只是要他面对一个子侄辈下属行礼,口称“小仙长”,还是有些做不到。王仙长这样说,正好给他解了围。 曾将军打了个哈哈,就势坐下,道:“也好!鹏浩性子有些野,跟在我身边,也能替仙长磨炼磨炼他。不过,不知大王这次论功行赏,会不会将他升调王城。” 原来,四天前袁参将已经领一队兵,押送着一千零二十八颗吐蕃人的人头,往凤翔王城报功去了。曾将军在上奏朝廷的折子中详细汇报了此次战斗的情况,李鹏浩和王道长的功绩重点提及。此外,还附上了与甘州吐蕃合作经营商路的初步方案。按照曾将军的预期,大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胜利了,对有功的李鹏浩等人,应该会大大的封赏一番,故而才有“升调王城”一说。这也是他让李副尉叫他来的原因,他本来的想法是把李鹏浩安排在这五百人当中,随行去凤翔领赏的。 李鹏浩却并不这么看,据他所知,从永泰到凤翔,大约是七天路程,按说高公公等人在来路上应该是遇到过袁参将的报功队伍的,以袁参将的性格,少不得大大吹嘘一番,李鹏浩的名字他不得不提及。但从高公公对他的态度来看,却看不出这是对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应有的态度,除非,高公公觉得这个人不值得。 这个推测李鹏浩并没有说出口。他的降临之地就是永泰城,这里是他扎下第一条根的地方,现在根基未稳,他并不想离开。何况,还有那个凤翔来的护卫给他带来的那句话“不要去凤翔”! 李鹏浩腆着脸对曾将军表了一番忠心,表示要紧紧跟随曾将军的脚步,为他牵马坠蹬。而且,师兄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时时刻刻听从教诲,潜心修炼,等待太上老君彻底熬炼他的三魂七魄后再作定夺,把两位老大哄得眉开眼笑。曾将军也就不再提起叫李鹏浩明天随军出发去凤翔的话了。 李鹏浩还想打听一下那位送信人的身份,一问曾将军,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了驿馆安歇,稍晚时候曾将军还要过去陪这位宫里来的贵人吃晚饭,几个校尉会陪同,李鹏浩自然是不够资格了。至于那六个护卫,以曾将军的身份,自然是一个都不认得。 听王道长说起明天辰时要为百姓赐福,曾将军也来了兴致。但他明天早上要为抽调去凤翔协防的五百兵马饯行,只能等送走他们之后再去。李鹏浩突然想起那个敦克额部叛逃来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一起押去凤翔报功了,便问了一句。 曾将军抚须一笑道:“正要请教你这个小诸葛,依你之见,这个小头人该当如何处置呀?” 李鹏浩心想,既然他这样问,那就肯定是没押送凤翔。想了想道:“依属下浅见,这个孩子送去凤翔,至多是锦上添花,分量远不如他父亲那般重。” 曾将军点头微笑:“说得好!那要如何呢?” 李鹏浩道:“留着,养熟了再放回去!” 曾将军一愣,脸色变了。李鹏浩一看这表情,就知道糟糕了,这个说法与曾将军的做法肯定不一致!连忙话锋一转,十分流畅的接着道:“但万一要是给人知道我们私养了一个蛮子头人的儿子,无论哪一方面,都会遭到猜忌。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尽早送回吐蕃,让他以敦克额少主的身份,把吐蕃的力量多分解一部分出来。” 曾将军这次再也难掩心中的欣赏之意,不过转念想到这家伙有一魂一魄是太上老君的拂尘上的鏖尾所化,便又释然了几分。他何尝不知道把这孩子养熟了再送回去,让吐蕃拿这个烫手的山芋无可奈何自然是最好?话说春秋战国时期,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只可惜以如今岐国的实力和气度,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曾将军好好大笑道:“果然是得太上老君点化之人,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不瞒你们说,本将军已经把那孩子塞给多吉孜巴带回去了。嘠贡杰布许诺给各部的好处,只怕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哦!哈哈哈!”他这件事办得十分得意,算得上是战略层面的长远考虑。当初说起这个主意,除了年轻的姚浪姚校尉之外,其余人基本上都不同意,尤其是袁参将,差点指责曾将军通敌。没想到李鹏浩却独立的提出了这个主意,与他不谋而合,顿时大生知音难遇之感!说话的底气也足了,重新说回了“本将军”。 临走时,曾将军叫来李副尉,让他给李鹏浩安排一个住处。曾将军的亲兵有五十人上下,并不住军营,都是住在将军府。单间不可能,一个屋子住七八个人,比起军营一个大通铺几十人住,已经好了不知多少了。而李副尉给他安排的这个屋,只有四个人住,其中一个就是李副尉本人。据李副尉说,原本的另外三人中,有一人明天随军去凤翔,刚好空出一个铺位来。李鹏浩今晚没法在这里住,还得回张府去。眼见天色将晚,李副尉要陪同曾将军去驿馆,李鹏浩和王道长告辞离去。马厩里,红马刚好“睡醒”起来。 回去的路上,李鹏浩问王道长知不知道有个名叫胡仁才的木匠家住何方。王道长并不认识那个年轻人,但他知道永泰城的木匠基本上都住在北城,就在酿酒作坊附近,去哪里应该能打听到。王道长问李鹏浩找木匠作甚,李鹏浩神秘的笑道:“给师兄您收个弟子!” 第64章 唯有饮者留其名 一路上不断有行人向王道长作揖行礼,还有直接跪倒在地口呼“仙人”的,王道长是好脾气,起先还伸手扶起几个,到后来扶之不尽,人越来越多,两人抱头鼠窜,惶惶如丧家之犬。李鹏浩看到王道人补丁摞补丁的道袍在身后飞扬,突然想起济公活佛来。脑中灵光一闪,对王仙长的人设有了一个初步方案。 济公是南宋时期真实存在的一个人物,他滑稽诙谐,佛心清静,惩恶扬善,普渡众生。虽然不排除后世给他加了很多故事,但这位“颠僧”的性格一直十分鲜明。 王道长一张苦瓜脸,要他扮演济公不大现实,但是结合邋遢道人张三丰呢?把这两个人物的特点糅合一下,给王道长立一个新人设!嗯,就这么办! 两人一路小跑,红马优雅的迈着四条大长腿,闲庭信步跟在身后。离了城中心,越往北路人越少,两人放缓脚步,李鹏浩趁机对王道长讲起这两个人物来。这两个人的故事他记得不多,但这并不影响他描述他们的风格。 王道长现在对于李鹏浩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和故事已经麻木了,一边听一边牵起自己满是补丁的道袍瞅。他闻弦歌而知雅意,李鹏浩说这一僧一道,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愁眉苦脸的一甩道袍:“贫道做不到!” 李鹏浩一个趔趄,稳住身形道:“也不是叫师兄你学他们。咱就是说,不要在意那些世俗规矩,您的本事越大,就越是可以放荡不羁爱自由。到时候您随便说句莫名其妙的话,别人都认为您是在打机锋,放个屁别人都说香!” 王道长手一摊:“贫道哪里有本事了?” 李鹏浩攀住他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让您成为最有本事的仙人!”后世随便一件什么东西拿到这时,那都是神物啊!不要说手机手电筒了,即便是一块玻璃一双拖鞋,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认知的。 说话间到了北城,两人很快打听到胡仁才一家的住处。在一条巷子口,他们遇到了下工回来的父子二人。胡仁才见到李鹏浩大喜过望,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爹则是见到王仙人亲临寒舍,诚惶诚恐的也是说不出话来。几个人就在巷子口嗯嗯啊啊了起来。最后还是李鹏浩提醒,那两父子才想起来请他们二人去家里。 胡仁才的家在巷子右边的第四间院子,推开细木条编成的院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三间茅草屋并排而建。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院子里收拾一簸箕像是谷子的东西。见来了客人,连忙见礼。待听丈夫说,眼前这位就是撒豆成兵的王仙人,扑通一声就跪下磕头。王道长苦笑一声,弯腰扶起。 此时天色渐暗,胡父自然是要留他二人吃晚饭。家里早已蒸好了胡饼,但既然仙人来访,这胡饼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胡父知道李鹏浩他们二人来不是找他的,毕竟这位李公子那天对他儿子的看重再明显不过。再说这两天儿子嘴里念叨这位李公子也快念魔怔了。当即叫儿子务必留住客人,他取了二百文钱,快步出去了。 胡仁才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作品,有鲁班锁,鲁班凳,还有一个小小的模型独轮车,据他说是木牛流马。此外,还有一些用木炭画在墙上的图形,最后一个正是配重式抛车。 李鹏浩一一品鉴,随口提些问题,有时候说一些自己的改进意见。比如那个改进水椎磨的方案,李鹏浩建议他把水力驱动改为风力驱动,因为西北地区的风比较好,但水却比较少。 这让胡仁才眼前一亮!他对自己这个方案信心十足,但苦于无法找一个有落差的河流验证,只能停留在墙上,最终风吹日晒,渐渐模糊,直到消失。可如果是风力的话,这就完全有可能付诸实践了!他抓着李鹏浩,反复确认风车的打造方法,以及什么是“效率”?什么是“能效比”等等。直到他父母招呼客人吃饭,才住了口。 小院里胡木匠用几块土砖垒出一个炉子,升上火,炉子上一个大陶钵,炖着刚刚买回来的羊肉,已经有些香气了。这个时代在屋子里点着油灯吃晚饭,作为贫苦人家来说,那是天理不容的浪费行为。胡木匠点上两支火把,把小院照的通明。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如此幕天席地,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没有酒!胡木匠不仅是遗憾,简直是愧疚难当,好像没有买到酒招待客人,是极大的不敬。他着实尽力了,铺子了问过了,邻居家借过了,这市面上的确没有了。李鹏浩看了一样王道长,言下之意自不待言。王道长神情尴尬,急中生智问道:“这里离张家的酿酒作坊好像不是太远?” 胡木匠摇头道:“远倒是不远,来回也就一顿饭功夫,可作坊的酒不零卖啊!” 王道长一听胡木匠会错了意,连忙对李鹏浩道:“鹏浩,你骑马去作坊,找张三爷要一坛酒来,就说是我要的!等你回来这羊肉也就炖好了,正好吃!” 师兄发话,师弟服其劳!李鹏浩答应一声,但他不认识路。小胡木匠自告奋勇,正好还有问题要请教,便陪他一起去了。 张家的酿酒作坊里,张三爷和他的孙子张文九正喜不自胜! 上午李鹏浩走了以后,祖孙俩就开始打造一副蒸馏冷凝装置,他们怕那些本地招来的酒工看到,中午便听了工,支了他们回去,这样一来就只有他们祖俩,马不停蹄地干了半天,酉时才算勉强完成。晚饭也顾不得吃,从一只马上就可以出酒的瓦缸里起了十斤料,按照李鹏浩讲的方法酿造蒸馏酒,此时此刻,正有一股细线从出酒口不停的流下来! 张三爷激动的老泪纵横,拉着孙子的手连连道:“文九,文九,你闻闻这酒,香不香?我们祖孙,这回可要青史留名咯!哈哈哈哈!” 老人家这又是哭又是笑的,弄得十八岁的大孙子不知所措。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张三爷没读过书,但是跟酒相关的诗句他却知道这么唯一的一句,“这是前朝李太白的诗。孙儿啊,饮者留名的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祖孙,是我们张家留名的时候啊!你不懂,等你到爷爷这个年纪,你就懂啦!” 张文九看着激动不已的爷爷,小声道:“爷爷,咱还是先按李公子说的,把头酒撇出来!” “啊?!哦!对对对!你这孩子,还愣着干嘛!快快快!”张三爷浑然忘记是自己太激动忘了这一茬,手忙脚乱的换了一只碗。祖孙俩看着细线流进碗中,不多时便又接了半碗。张文九道:“爷爷,李公子说,最先出的酒不能喝,可也没说是多少啊!依孙儿看,咱们每接半碗就换一只碗,按顺序摆好,明天请李公子来看看,如何?” 张三爷已经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了,一听这话,觉得甚是有理。祖孙两人正接到第四个半碗的时候,恍惚听到作坊门外有人大声叫着“张三爷”。张文九到底年轻,耳力好,侧耳听了片刻,十分笃定的道:“是李公子!李公子来了!” 第65章 秦烹唯羊羹 爷孙俩提着灯笼打开作坊的院门一看,不是李鹏浩是谁?张三爷都没顾得上看他旁边的年轻人,一把抓住李鹏浩的手,连连道:“大喜啊!大喜!李公子,仙人露……!” 张文九重重的咳一声,先向李鹏浩作了一揖,这才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李鹏浩不由得对这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张文九刮目相看。老张的表情和那半截话,明显是说蒸馏酒搞出来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那并不困难。但他能及时打断他爷爷的话,是因为他发现有一个外人在场。这份警觉深合“几事不密则害成”的古训——凡机密之事,如果不周全不保密就会出现祸害。 李鹏浩接着说道:“王仙长此时正在他家,他爹娘炖了羊肉,可惜买不到酒,让我过来瞧瞧。” 张三爷爷孙俩一听,敢情人家能请到王仙人吃饭,哪还有什么好防备的?张三爷喜道:“李公子来得正好,快请进来,老汉给您看个好东西!”不由分说便引着二人去了他们刚刚酿酒的地方。 木甑旁,细竹筒做的导流管尽头,一股细线般的水流刚刚注满第四个空碗。张文九眼疾手快,换上了第五个碗。张三爷骄傲的看向李鹏浩,老脸上像是展开了一朵菊花。像个孩子一样等着李鹏浩的表扬。 说实话李鹏浩也没有料到这爷孙二人这么快就把他提出的方法付诸了行动,内心确实很是惊喜,夸张的“哇”了一声,连声赞叹!用力吸着鼻子闻了闻,这个酒香,跟他小时候路过村里的酿酒作坊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一下勾起了童年的回忆。 跟着一起进来的胡仁才也被这酒香迷醉了,闭着眼睛狂吸鼻子。李鹏浩笑道:“人才,这里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啊!这是人家的秘法,跟你们的有些秘法是一样的,要保密,知道吗?” 胡仁才很认真的道:“我明白!反正我也看不懂,也没兴趣!”李鹏浩跟这孩子打过两次交道,算是有了一些了解,是个直憨憨。 听说用多个碗接酒的法子是张文九提出来的,李鹏浩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据他所知,头酒是不能直接喝的,虽然那一部分酒最香,但里面有些微生物人体接受不了,很有可能会要了人命,而且度数太高,用来炼制医用酒精倒是不错。而尾酒度数偏低,当然,比起现在的发酵酒,还是要高上许多的。只有中间的那一部分,才适合饮用,至于这一部分到底是多大个比例,他也不知道。酿酒行业有“掐头去尾”的说法,至于怎么掐,“看花”,也就是看“酒花”的大小,消失的速度等等。这是现代酿酒工程师吃饭的本事,李鹏浩自然是没有的。 他把这些毫无保留的说了给这爷孙二人,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张三爷张大了嘴,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何以在酿酒这个行业上有如此经验。张文九则低着头念念有词,似乎在牢牢记住他的话。 说话间,第七只碗里接出来的酒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酒香味了。李鹏浩道:“差不多了!按你们说的,用了十斤料,应该也就能出这些酒了。咱们也来个掐头去尾,前面的三个半碗留给王仙人,他自有用处。最后一碗也不要了,下次可以加到酒料里接着酿,糟蹋不了的。中间这些加起来有多少?” 张三爷很肯定的答道:“一斤出头!” 李鹏浩默默心算了一下,掐掉的头酒有大半斤,这剩下的一斤应该是安全的了。便开玩笑道:“那好!咱们就拿着酒回去!人才啊,我替你家请回客,请张三爷和文九兄弟去你家宵夜,如何?” 胡仁才道:“那敢情好!我爹要是知道能到请张三爷,只怕早就亲自来了!”张三爷是大家族的旁支,又是城里唯一一家酿酒作坊的大掌柜,这个身份还真不是他一个木匠能请的到的。 张三爷也十分高兴,一来他们酿出来的第一份酒,无论如何得亲口尝尝,二来王仙人正在胡家,他二人本就是酒友,前几天还有幸成为第三个一睹仙人真容的幸运儿,并帮着炼了几天火水,本来李鹏浩不邀请,他都准备腆着脸跟去的。当下不仅把这一斤多酒用一个小瓶装了,还另外叫孙子提了两坛酒。一行人擎着火把,往胡家而去。 隔着院墙,李鹏浩四人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肉香!秋天的羊肉,正是上膘的时候,最是肥美!后世苏东坡有诗云“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盛赞秦地的炖羊肉,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听到院外说话声起,王道长和胡木匠一起迎了出来,见张三爷爷孙俩同来,大喜过望。几个人好一阵寒暄,一起进了院门。院子里,土砖临时垒砌的炉子上,好大一钵羊肉正滚滚而沸,柴火燃尽,炽红的木炭明明灭灭。 胡木匠不大会说话,直咧着一张嘴笑得煞是憨厚,倒是胡母大方一些,招呼众人坐下,椅子自然是不够的,王道长和张三爷各坐一张,主人胡木匠再三与李鹏浩推辞,终究是在张王两位的劝说下勉强坐了一张,其余人各自坐在一块竖起的土砖上,只有胡母站在一旁。唐宋时期女子的地位虽然比明清要高出许多,但女子不上席仍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规矩对其他人来说不算什么,也不觉得奇怪,但李鹏浩这个后来人就有点接受不了了。他曾经去过一个远房亲戚家拜年,六十几岁的姨奶奶忙前忙后,到最后却要等客人们都吃完了才上桌吃饭,令他很是不安。 李鹏浩问胡仁才:“仁才,你觉得你母亲一步一个坐下跟大家一起用膳?” 胡仁才答非所问:“三娘不是我母亲。” 这下轮到李鹏浩吃惊了,错愕的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道长道:“师弟,胡夫人是苦命人,先夫和孩子都在兵灾中没了,五年前流落到永泰城,是胡家父子收留了她。胡师傅的妻子和女儿早在饥荒中没了,这才凑合成了一家人过日子。都是苦命人啊!” 这操蛋的世道!李鹏浩心中暗骂,对贸然提起这一茬深感愧疚。 胡木匠赔笑道:“自从三娘到了这个家,这个家才有了些人气。平日都是一个桌上吃饭的,今天有客人在,所以……” 李鹏浩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问王道长:“师兄,您就是客人,您说呢?” 王道长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认真答道:“该坐!且不说人家一家三口平日里就是同席用饭,单凭今日胡夫人忙里忙外操持这一餐,就该同席!” 张三爷名义上是张家的旁支,大家族的等级观念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但既然王仙人表态了,他又怎么可能说出个不同意见来?见李鹏浩把目光转向他,不待他问,立刻抢先答道:“应该的!胡夫人请坐!” 胡夫人还待再推辞,胡仁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瓮声瓮气道:“三娘,您坐这儿!”让出自己屁股下的土砖,转身又去搬了一块过来! 胡夫人别过脸擦泪,再转过头来已是笑容满面,大大方方坐了。 张三爷王道长居上首,胡木匠主陪,李鹏浩和张文九左右坐定,胡仁才与三娘敬佩末座,一共七人依次坐定。红马静静立在一旁。 第66章 收徒 首坛原酿仙人露打开,虽然新酒还有些糊糙味,但比起寻常酒水,已经是天壤之别。王道长和张三爷尽管早就尝试过了酿造酒提炼的高度酒,但相比这新鲜出炉的原浆酒,心理上就已大不相同。其余人是闻所未闻,自然大为惊讶。 众人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说话聊天。胡木匠说,平日里他们是吃不上羊肉的,这次胡仁才主持抛车修理改造,曾将军事后得知,让李副尉给他们父子送来三百文钱,算是奖赏。其余木匠,也都发了一百文。所以这一钵羊肉,归根结底还要感谢李鹏浩。 仙人露的酒精度远非寻常酒水可比,不多时,众人便都有了些酒意,话题也放松起来,王仙长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话说,他本就装得辛苦。跟张三爷胡木匠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三个年轻人以李鹏浩为首,那两个对李鹏浩本就钦佩得五体投地,李鹏浩又刻意引导,谈话中加入一些现代科学的基本原则,比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之类。 六个人分做老少两组,时而各谈各的话题,时而互相穿插,胡家三娘笑得眉眼弯弯,只是恰到好处的劝菜劝酒,并不多话。 一斤多原酿高度酒很快就见底了,趁着张三爷捧出一坛荞麦酿的功夫,李鹏浩对王道长使了个眼色,说道:“师兄,我看张文九和胡仁才这两位兄弟,都十分聪明好学,师兄可以带在身边,时常教导,将来也可广大道门。” 王道长一听“时常教导”,自己那点本事跟这哥俩专业不对口,就知道这是李鹏浩想守在门下。假装犹豫了一下,见张三爷和胡木匠等人眼里都露出期冀的光来,这才拿腔拿调说道:“师尊也曾说过,叫我在世间多寻摸些聪明好学的年轻人,有机会他老人家亲自教诲。只是……” 张三爷急道:“只是什么?” 王道长不好意思的道:“只是贫道一生清苦,浪迹江湖,怕是耽误了两位啊!” 胡木匠的脑子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刺激,反而灵光起来,砸着嘴巴道:“王仙长,您这话说的!仁才从小到大,哪天不是泡在苦水里?吃苦算得什么?只要有口饭吃那就天高地厚了!跟着王仙长,王仙长随口点拨点拨,那就是人上人了!不怕得罪张三爷,王仙长点拨的这个仙人露的法术,可是够张三爷您这一脉永生永世吃喝不尽了呀!” 张三爷连连点头!他浸淫酿酒几十年,对这点看得尤其清楚。说道:“那是那是!我还跟孙子说,张家这下可要青史留名了。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啦!文九!还不快快拜师!?” 张文九应声站起来,胡母一拉还在憨憨看热闹的胡仁才,急急的递了个眼色。胡仁才这才惊觉,也忙跟着站起来。 两人面向王道长,一起跪下磕头拜师。王道长愁眉苦脸的脸上满是笑容,坦然受了三拜。 两人拜过师父,转头又来拜师叔。李鹏浩慌得连忙把他们二人拉住,笑道:“我不过是师尊的记名弟子,当不得你们一拜!打个道揖就好了!”说着率先揖了一揖,两个新入师门的师侄连忙见礼。一时间小院里欢声一片,胡三娘直抹眼泪,胡木匠咧嘴笑个不停。张三爷满脸艳羡,他有机会给王道长帮忙炼制过酒精,是第三个得知王道长受太上老君亲传的人。王仙长没有收他作弟子,但收了他的孙子,他也与有荣焉。 王道长喝了一口酒,看向李鹏浩道:“师弟啊!师兄以后主要向师尊讨教对付邪祟的法术,你是师尊他老人家看重的与祖师兄同类的弟子,要在世间多磨砺。俗世的事情,你就多替师兄操操心!道门的规矩,你给他们说说!” 李鹏浩听得直乐,得!这王道长被他架上去做挡箭牌,反手就是一招太极推手,把他推出来操心俗世! 当下也不推辞,说道:“二位……师侄,师兄常与太上老君师尊神游,也转述了一些天机与我。我也只能拣些能说的,说与你二位听听。胡师傅等人听听也无妨的,这不算泄露天机。” 根据李鹏浩转述的王道长转述的太上老君的天机,李耳只是这位天庭始祖之一的大神三具分身中的一具,出函谷关以后,在此地羽化,回归本体。这段春秋战国的经历,与以往上古时代大不相同,太上老君道心动摇,结合儒释道三家之长,另辟蹊径,自创一派,名为“全真道”。以“见心识性”为基本宗旨,不拘泥于世俗规矩。 说到这里,李鹏浩暗暗给两百年后的王重阳道了个歉。 李鹏浩道:“全真者,兼容并包无所不有谓之全,探外部世界之真相,求内心世界之真诚谓之真。道家所谓修真得道,何为真?知万物之真相,知己身之真我,此为真!修得此真,即可得道!” 啪嗒一声,王道长夹在筷子上的一块羊肉掉在地上,张大了嘴一动不动。 李鹏浩猜想这位忧国忧民的“贫道”大概是被自己这一番话震到了,促狭之心顿起,假装奇怪的问道:“师兄,我说的不对吗?” 王道长惊觉不妥,好在反应还算快,从容弯腰从地上夹起那块肉,答道:“师弟领会师尊的教诲果然深刻,正是此意!贫道适才忽有所悟,一时失态。呵呵!呵呵!”说完把肉丢进嘴里。 李鹏浩现身说法:“比如师兄刚才掉的这块羊肉,不管它是在锅里还是在地上,都是一块肉,这就是真相。师兄从地上把这块肉捡起来吃了,为何?因为吃肉可以补充能……呃,维持体力。人饿了,就应该吃东西,这就是真我。”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位师侄道:“你们的师父,正在用实打实的行动,教你们领会全真的含义!你们明白了吗?” 张文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胡仁才却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看向王道长问道:“师父,比如刚才,三娘不肯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她如果不跟我们一起,那就是不全。我和我爹都知道三娘辛苦,也都希望她能坐下和我们一起,但是就像师叔说的那样,因为有规矩在,就不让三娘和我们一起,那就是不真。对吗?” 王道长看向冒牌师弟,见他点头如捣蒜,忙也点头称善:“大善!正是如此!徒儿貌似憨直,实则慧根匪浅呐!为师有你这个徒弟,全真教光大教门指日可待啊!哈哈哈!” 张三爷一巴掌呼在身旁张文九的脑袋上,骂道:“你看看你看看!师叔一样的教,偏你就领会不到!” 李鹏浩哈哈大笑:“两个徒弟都教了,这叫全!师兄是真夸,张三爷是假打。全真奥义,深不见底!哈哈哈!” 第67章 宦官不好惹 从胡木匠家回到张府,已经是子时初。张文九搀着醉醺醺的张三爷回去酒坊了,王道长也醉得不轻,由新收的二弟子胡仁才送回祈雨观。本来大家都不放心李鹏浩,但这小子摇摇晃晃上了马,那马却能随着他的摇晃实时调整身姿步伐,令人啧啧称奇!李鹏浩现在无家可归,张府便是他的栖身之所。 半路遇到上次在将军府附近遇到过的那个小校,见马上骑着的这位不仅是名噪全城的李鹏浩,而且是他的债主,不敢怠慢,一路护送到了张府。 这一夜李鹏浩睡得极沉,不仅没有梦到丁老师,连个寻常梦境都没有。 第二天蒙蒙亮,张敬元便急匆匆敲开了李鹏浩的门,说是李副尉领着几个白衣黑甲的兵,正在前厅等着他。李鹏浩一看这天色,这也太早了!听说白衣黑甲,猛然想起昨天那个给他带信的王宫护卫——这些人是来找他取仙人露的! 李鹏浩想明白过来,问张敬元:“家里还有没有仙人露?拿两瓶给我,不,拿一瓶!” 张敬元也没问什么,反正现在李鹏浩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当即就去书房取了一瓶来,递给李鹏浩。 两人捧着瓶子,一起来到前厅,李副尉见他出来,道:“高公公一早还要去固安传旨,回程不经过永泰了。昨日叫你求一瓶仙人露,你手中可是?” 李鹏浩道:“幸不辱命!昨夜师兄代小弟恳求于师尊,师尊怜悯,赐下一瓶。请高公公转交大王,祝大王洪福齐天,福寿延绵!”送都送了,李鹏浩也不介意多说几句光堂话,万一这些护卫里有人可以上达天听呢? 说罢双手奉上那只瓷瓶,一个护卫斜刺里伸手接过,正是昨天给他带信的那一位。李鹏浩感觉他看他的眼神里颇有深意,但不大明白究竟何意。 张敬元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笑盈盈的跟上来,银子开路,四个护卫一个不拉各派了十两,连李副尉也不落下。这才说道:“各位上差一路辛苦,这点银子路上喝碗茶!这仙人露乃是神物,实在是不能多得,这次就要怠慢各位了!不过王仙人正在向老君爷爷讨教仿制的法术,不久的将来,待仿制成功后,草民一定亲自送到各位府上,请各位将军尝尝!” 这个张敬元,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很擅长抓住一切机会打广告。几个护卫见他如此知情识趣,脸色也都柔和起来。张敬元留他们用早膳,接酒的那个明显为首,抱拳道:“下次再来叨扰张公子!高公公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趁天色还早,要赶路!”看了一眼李鹏浩,右转向张敬元,说道:“这位小仙长住在贵府,是张公子的福气啊!张公子可得好生照料,这样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呀!” 张敬元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是是!正是草民的福气!草民一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多谢将军提醒!” 李副尉一行人走后,天已大明。张敬元急急的安排早膳,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办,祈雨观里王仙人辰时要为百姓祈福,他俩得早点去准备。 用膳时,张敬元问道:“按说,给大王带仙人露,那位高公公应该亲自来才对,为何他没有来?” 李鹏浩道:“很明显,这位高公公并不相信什么太上老君,王仙人,仙人露之类的东西。叫人来取,不过是试探虚实而已。如果我们拿得出,他便可以以此向大王邀功:大王您看,奴婢出趟宫传旨,还记得民间有好东西给您捎一份儿!”他捏着嗓音模仿宦官说话,恶心得张敬元差点一口汤吐到桌上。 张敬元又问:“那如果我们拿不出来呢?又该如何?” 李鹏浩两手一摊:“那就要看曾将军跟他的交情或者在朝堂上的后台了。回去跟大王阴阳怪气的说几句,什么永泰城妖言惑众啦,曾祥发有可能杀人冒功啦等等之类的,反正也不承担风险。” 张敬元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没有想到,如果今早他拿不出一瓶仙人露,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他虽然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毕竟没在朝堂待过。而李鹏浩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他宫斗剧看过啊!而且,据他所知,唐朝后期宦官专权特别严重,他们的大王李茂贞,就曾认宦官田令孜为义父。 更重要的是,这个高公公昨天第一次见他,无冤无仇的就羞辱他,很明显是个变态! 用过早膳,张敬元去准备要带去祈雨观的东西,李鹏浩则拿了几只胡饼去后院喂马。 一晚不见,如隔三秋。李鹏浩贱兮兮的说这话逗它,这位人头马昨晚像个背着喝醉的老公回家的小妻子,着实辛苦了!红马一开始还昂着头不理他,后来大概是身体的本能扛不住饿,终于低下头啃起了胡饼,顺带忍受李鹏浩的喋喋不休。 来到祈雨观,已经是辰时初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气倒是个好天气。转过巷子口,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两人一大跳! 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进了院子,王道长估计是吩咐了两个小道童,没让人进到院子里面来。如今他在百姓心中是神只一样的存在,倒也不敢有人硬闯这个小小的破败院子。张文九和胡仁才作为王仙人的开山弟子,早早的就候在了院内。这么重要的日子,王道长仍穿着那件满是补丁的破道袍,头戴一顶破旧的混元道冠,坐在正殿中央的一张蒲团上。见李鹏浩二人来了,一跃而起,带着点宿醉的踉跄迎了出来。 张敬元吩咐同来的家仆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卸下,几个人按照昨天的设想做了一番布置,又稍微做了一些调整,时间就到了辰时正。院外的百姓随着时间临近,也逐渐亢奋起来,低语声嗡嗡响起,越来越大。正在这时,院门打开了! 王铁匠是永泰城的土着居民,由此上溯五代,都在永泰城定居。城头变幻大王旗,他的家族因为铁匠手艺,一直延续至今。只是家中人丁始终不旺,到他这一代,只有兄弟二人。他作为老大,去年父亲去世后,就当上了王家的家长,与兄弟王二带着几个徒弟,替永泰军打造和修理兵器。算是永泰城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 这几日听说了王仙长的神迹,特别是昨天第三任婆娘回家后的那一番言之凿凿的话,便再也忍不住,卯时便早早的来到祈雨观,第一个守在院门口。他要问问,为何他两任妻子都死于难产,老天爷真的要让他绝后吗? 院门在王铁匠眼前缓缓打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门后两堆平地而起的蓝色火焰。真的是平地而起,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他听见自己和身边靠近院门的人群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哦~~!” 两堆火焰隔着五尺来远,透过这五尺宽的“火门”,一个穿百纳道袍,戴混元道冠的道人端坐在正殿门口,左右各站立一人。这三个人王铁匠都认识,但此时的他们,看起来却有几分虚无缥缈,就像他在水池边看自己的倒影一样。 王铁匠和其他人一样,梦游一般在开门的两个年轻人的指引下,跨进院门,穿过火门,来到王仙人身前。王道长那张熟悉的苦瓜脸依然愁眉苦脸,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却如此陌生。 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院子里站满了人,全真教的两个开山弟子关上了院门。 第68章 全真教 蒙着黑布的长案后,王道长缓缓睁开双眼,院子里霎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福生无量天尊!”一声道号从王仙人所在的位置传出来,这声音听着有些沉闷,但比一个寻常人气定神闲发出的声音又大了许多,院子里最角落的地方也听得清清楚楚。王铁匠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像是起了一阵风,站着的人们一齐跪倒,跟着口宣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此地,乃道尊羽化之地。贫道游历半生,漂泊江湖,因缘际会,得师太上老君神游点化,收为亲传,另传一教,名曰全真教。”大殿前的王仙人声调平和中正,不疾不徐的说道:“全真者,兼容并包无所不有谓之全,探外部世界之真相,求内心世界之真诚谓之真。此为我全真教基本教义!”这是把李鹏浩昨晚对全真教的解释照搬,一字不改。 王铁匠耳中继续传来王仙人那奇特的声音:“全真教以太上老君为至尊。本教之教义,深奥无比,贫道亦未完全领悟,待日后再缓缓宣讲。本教之戒律,与正一教派大致相同。所不同者,由贫道代师收徒的师弟李鹏浩宣知。” 王道长说完,看向李鹏浩。他不需要说明李鹏浩如何就是他的师弟,只“代师收徒”这四个见首不见尾的交代就可以了。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给这些人,他们自会脑补,说不定编出来的故事比原版还要精彩。 李鹏浩上前一步,第一句话就是:“大家都起来!”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一个起身的都没有! 王道长不得不低沉的补充了一句:“都起来!”这才陆陆续续有人站起身来。这让李鹏浩不由得想起民国初期那些遗老遗少,拼命追求下跪的权利那一段历史。 李鹏浩也不废话,毕竟外面还有一千多人,不然今天一天都搞不完。他仿照后世宗教的日常戒律,做了一个简单说明。比如,非正式场合不必行跪拜礼,只需行道揖即可。比如一日之间,需要静默片刻,反省自身,以及每年至少需要一次向教区的道长汇报本年度自己的进步或者不足。又比如明知自己做错了事,要及时向道长忏悔等等。特别是当他说到不强制向信众收取任何费用,只接受力所能及的捐赠,并且会成立专门的监督管理机制,确保这些捐赠完全用于教务和教众时,院子里的人们再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就是李鹏浩所说的,民心者,利也! 最后,李鹏浩手一挥,向大家介绍了永泰城的名人张敬元,此时,这位白袍公子,是全真教第一居士。由他引导众人完成剩下的仪式。 于是,在张敬元的引导下,王铁匠第一个走上前,双手递上一支寻常竹筷。王道长接过那支筷子,伸进面前的一个小瓷瓶蘸了蘸,示意他拉起袖口,在他脉门上划了一划。口中念道:“百毒不侵!”王铁匠只感到一丝冰凉在他脉门上闪过,低头看去,却了无踪迹,只有一丝奇异的芳香若隐若现。 王道长把那支竹筷郑重的摆在长案的一角,示意他去张敬元那边。此时的张敬元,站在大殿右侧的墙根下,那面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白绸。王铁匠脑子里全是那句“百毒不侵”和那一丝丝芳香,像踩着云似的走了过去。 张敬元手上托着一盒朱砂印泥,让他用拇指摁了一下,然后示意他印在那块白绸上。于是,那块价值不菲的白绸上,落下了第一个指印——永泰城的王铁匠,成为全真教第一批信徒中的第一人! 其余人不再需要指引,鱼贯上前,双手虔诚的递上木筷或竹筷,接受王仙人“百毒不侵”的洗礼,在白绸上摁下指印。约莫一炷香功夫,所有人都完成了这道程序,这个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任何声音都会破坏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直到第一批大约两百人左右全部回到院中站定,李鹏浩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刚才师兄为各位信众洗礼,所言百毒不侵,只是一句祝福,并非从此之后真就百毒不侵了。有条件的话,大家要勤洗澡勤洗手,喝水尽量喝凉开水,保持屋子内通风干燥等等,才能真正百毒不侵。全真教,从来不是以法术哄骗信众的邪教,这才当得起一个真字!”他这样说其实很冒险,也许会削弱这个初生教派的影响力,但为了长远计,他不能从一开始就以愚弄老实人为手段。否则对之后的发展相当不利。 他必须把全真教的核心引导向“追求世界真相”的方向上来。牛顿就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他的三定律奠定了现代物理的基石,而他所做的一切,初衷只是为了“荣耀神”,微积分也不过是“理解神”的思维工具。 接下来的最后一个程序,是李鹏浩的软肋,他要教他们唱一首歌。他曾经去过一次教堂,唱诗班的天籁之音深深的吸引过他。可惜的是他五音不全,但这种独特的形式,也正是一个组织凝聚的重要手段,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支筷子,握住两端,说道:“这是一根筷子,跟大家带过来的一样。”说着轻轻一掰,那根筷子应声而断,“世上没有一种法术能让这根筷子不被折断,全真教也没有这样的法术,如果今后有人告诉你们,一根筷子折不断,那一定是骗人的!” 院子里的人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从王仙人的案头抓起一大把竹筷木筷,再次握住两端,说道:“这一把筷子,我作为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也没有这样的法术折断他们,你们中有人能做到吗?” 这是个常识,没有人愿意当众献丑,都摇摇头。李鹏浩觉得这个段子很幼稚,但没办法,这关系到他要唱的歌。他大声说道:“所以,要想一个筷子不被折断,唯一的法术就是:和很多的筷子靠在一起!我们,要像这些筷子一样,紧紧的靠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将来,全天下的全真教信徒,都要靠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来,大家跟我唱一首歌!” 他这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力量之充沛,连他自己都很意外。院子里的众人对这个最简单最直观的道理都是明白的,只是没有人向他这样厚脸皮吼出来而已,这下被他的情绪带动,刚刚因为全真教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法术的失望情绪瞬间退去,一齐亢奋起来! “一根筷子也,轻轻就折断 十双筷子哟,牢牢抱成团” 一开始,并没什么人跟着唱。但李鹏浩已经豁出去了,红着眼睛面目狰狞的把这两句又重复了一遍,要求大家一定要跟着唱。 好在这两句朗朗上口,节奏明快,倒并不难学。加上王仙人也站起身来扫视众人,这才有人小声的跟着哼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能把这两句唱明白了。 万事开头难!李鹏浩这样五音不全的人,也曾在ktv嗨过,很清楚只要开了口,后面的就好办了! “……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百舸嘛争流千帆进 波涛在后岸在前!” 第69章 你不能入教! 这一首《众人划桨开大船》李鹏浩教得是满头大汗!以前在ktv鬼哭狼嚎,还有比他更菜的抢麦克风,大家一起丢人现眼。可这会儿,他可是王仙人的师弟,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下面几百人满脸崇拜的看着呢! 好在这首歌并不难学,小半个时辰功夫,全真教的“唱诗班”新学的“教歌”就已经唱得有模有样了。院子里这么多人反复高唱,院外的不少人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李鹏浩挥舞着双手,用专业指挥都看不懂的手势指挥着众人唱了最后一遍,说道:“这首曲子的意思,想必大伙儿也都明白,一句话——团结就是力量!今后,全真教的教众,要像这些筷子一样,”他指了指案上的那一摞筷子,“牢牢抱成团!” 一旁的张敬元这辈子淫词浪曲倒是听了不少,还能自娱自乐哼上几句,哪里听过这等让人热血沸腾的豪迈战歌!对,这就是战歌!他们家每年秋收的时候,就有一些外院管事在田间地头支起锣鼓,咚咚啷当的敲敲打打,那些割麦子的农夫一个个像是上战场的猛士一样,跟随着锣鼓的节奏,镰刀挥得飞快! 不过他也担心李鹏浩这么教下去,只怕这一千多人今晚就得在祈雨观过夜了。抢着说道:“你们!是第一批入教的教众,才能得到李师叔的亲自教诲!后面进来的,李师叔就不会再一一教授了!你们要替李师叔分忧,为全真教分忧!出去之后,要广为传唱,教的人越多,功德就越大!” 第一批两百来人出去之后,院门缓缓关上。在外面兴奋的嘈杂声中,张文九和胡仁才飞快的抱起两坛酒精,倒在门后两侧。正殿前的三人擦了一把汗,齐齐松了口气。李鹏浩检查了一下藏在案下的扩音装置,那是张敬元按照他的想法,连夜用牛皮,竹木等打造的一个大喇叭。这第一场吹牛皮,还好没有翻车!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王道长身前的长案上,长短不一的竹筷木筷越堆越多,印在白绸上的朱砂指印也越来越密。后世的这种行为艺术,在一批批跨进院子的人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力量。 头顶的太阳已经渐渐西移,眼前是第六批了,按照李鹏浩的估计,最多还有一两批结束了。永泰城不到两千户,不可能每家每户都有人来,总会有一些人不信的。可祈雨观外,仍然是人山人海,想必是那些已经入了教的人仍未离去。 正想着,他的眼角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令坤!这个脖子肥大满脸横肉的人屠,此时正作出一副虔诚模样,弯腰躬身,双手递上一根金光闪闪的筷子! 王道长可能是流水作业时间长了,加上半闭着双眼作高人状,竟没认出这个故意穿一身短打葛衣的周员外,直到手指接触到那支筷子的一瞬间,才发现不对,这不是贫苦人家的竹木筷子,而是一支金筷!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慢着!”李鹏浩见到这个人,就像一脚踩到狗屎一样难受,像看到一条黑黝黝滑腻腻的蛇一样恶心!下意识就是一声大喝! 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这位师叔为何突然从和蔼可亲变脸成了面目狰狞的模样。李鹏浩这一声吼,把周令坤吓得一个激灵,双手举着那支金筷子,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他还弯着腰呢!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周令坤直起腰,满脸堆笑道:“李师叔,可是这筷子有何不妥?我这也是想着为全真教敬献一份心意,还请王仙人笑纳!”说着又弯腰递出那支金筷。 李鹏浩热血上涌,冷冷的道:“医治不死病,佛都有缘人。道尊接引的,也得是还有一丝人性的芸芸众生!周员外,全真教人人入得,唯有你,不可入教!” 这就是当众打脸了!什么叫“还有一丝人性”?周令坤的脸色立刻变了,一脸虔诚消失不见,换上的是一副凶横暴戾的神情,斜着眼死死盯住李鹏浩! 李鹏浩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据说杀过人的人,眼神中有杀气。如果真有,那这就是了! 曾经有一次,他还是个学生,半夜去医院急诊,候诊时坐在一对母子身边,后来两个武警押着一个戴手铐脚镣的人进了候诊厅,就坐在他们前排。他旁边的小孩子大约是感到好奇,说了句什么,那个被押解的人回头扫了他们一眼,那个眼神,他至今都记得,令人不寒而栗! 李鹏浩强压住像当时一样想要逃开的冲动,他这时候万万不能退!鼓起全身的勇气,也死死的盯住了这张吃人恶魔的眼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冷冷说道:“周员外印堂发黑,冤魂缠绕,已无药可救!半年之内,必死于阴火噬身!死后堕入三十六重女青地狱,千万亿劫,永世不得超生!” 满院子的人目瞪口呆!寻常人家对骂,也有咒人不得好死者,但像这般诅咒却并不多见。也没见这周员外几时得罪过这位师叔啊?那就只剩一种解释了:李师叔说的是实话! 道家有“心境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宿命通,他心通”这六种神通。李鹏浩是王仙长代师收徒的师弟,是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太上老君为什么突然收这么一个跟道门毫不相干的年轻人作弟子?周员外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直言不讳?为何笃定周员外“半年之内必死于阴火噬身”? 张敬元和王道长仿佛看见一大堆问号和感叹号从众人头顶冉冉升起——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两个标点符号。 周令坤气得浑身发抖,强忍着一把捏死李鹏浩,把他全身的肉剐下来趁新鲜卖个好价钱的冲动,从他身上拔出眼神,转向王道长,仍然换上一副虔诚的模样。显然是想问王仙长怎么说。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王道长当然知道李鹏浩发的哪门子疯。但他不可能与他意见相左,愁眉苦脸的看着周令坤,一言不发。王道长拿出自小练就的打坐功夫,抱元守一,这一眼竟看了周令坤足足半盏茶功夫,把个周令坤看得寒毛直竖,心中万般后悔,实在是不该来这鬼地方!难道真是鬼使神差,叫他今日来接受宣判? 良久良久,王道长长叹一声道:“周员外请回!”然后就闭上双眼,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祈雨观的院子里一片哗然!站得离周令坤近的人悄然后退,与他拉开距离。这可是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王仙长亲口说的!虽然李师叔刚刚才说了全真教从不以法术哄骗教众。可法术如果是真的呢?那就不叫哄骗了。王仙长在城楼上手一挥,蛮子脚下就凭空升起火来,这可是大白天上千人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如果不是害怕王仙人,来势汹汹的吐蕃蛮子能夹起尾巴回去? 周令坤的脸瞬间又变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的吼道:“我周某人哪里得罪了你们!竟如此咒我?若我老周半年内安然无恙,又当如何?!” 第70章 阴火噬身 李鹏浩已经从最初的紧张中缓解过来了,眼见周令坤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是心中大定,决定装个逼。他伸出三根手指,斜眼四十五度看向天空,淡淡的道:“三个月。” 三个月?什么三个月?人群中有些脑子反应不过来的还一脸疑惑,马上就有人神秘的指向人群前面的周令坤。那些人这才恍然大悟。周员外这一声咆哮,把自己的命又缩短了三个月。慢着!这不对呀!难道周员外几时被“阴火噬身”,小师叔说了算? 周令坤气急反笑,阴恻恻的道:“嘿嘿嘿!周某人的死活,难不成是你李鹏浩说了算?我看你只怕连三个月都活不成!” 这下王道长和张敬元等人急了!周令坤在永泰城时日尚短,加上去年那场变故,搞得他一直抬不起头来,所以还没有闯下恶名。但前几日城头上袁参将讲的故事这几人可是听得明明白白。一个以贩卖人肉发家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李鹏浩今日当众打他的脸,这口恶气,他怎会忍气吞声? 李鹏浩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势曲起一根,用一模一样的语调说道:“两个月。”他冷冷的看了周令坤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心中一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他也慌啊!你要是继续挑战我,可就不够时间制作白磷了啊!别这么急着投胎行吗周员外?! 周令坤其实比他更慌,越是他这种人,越是相信报应。去年大儿子死得七零八落,小儿子伤得支离破碎,这一年来夹着尾巴做人,不仅参与劳军,今日更是拿出一支金筷表达诚意,志愿加入全真教。却不想被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师叔当众拒之门外,还说两个月内就要死于“阴火噬身”。他虽然视人命如牲畜,但那是对别人啊!他自己的命,那可比金子还贵着呢!任他心中再不服气,也不敢再咆哮一句,生怕这么顶下去,立马就要死得惨不忍睹。满腔的羞愤恼怒,最终化作一连三个“好!”字,用他那短粗肥壮的手指点了点李鹏浩,愤然离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像是避瘟神似的,李鹏浩目送这个畜生不如的人屠大步跨出院门。门口不知道是谁躲闪不及,跟他撞了个满怀,周令坤一声怒吼:“狗日的,没长眼睛吗?!” 李鹏浩等院门关上,大声说道:“刚才出去的这个东西,杀人命,吃人肉,甚至卖人肉!”话音未落,人群一片骚动。西北这个地方,虽然战乱频繁,但多以野战为主,而且毕竟地大人稀,人吃人的事听说倒是听说过,真见过的毕竟极少。此刻听说这位平时慈眉善目的周大善人竟然做的是这般生意,胃口浅的当即都快要吐出来了。 李鹏浩等嘈杂声稍缓,继续抬高声音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但是,全真教弟子,无论何种情况,绝不可食人肉!有违此规者,一旦发现,阳火击之,阴火噬之!都明白吗!?”最后一句,他双目赤红吼了出来,把一旁的张敬元都吓得一个哆嗦! 入教仪式继续,人们接受过王仙长的洗礼,走向张敬元按指印时,路过李鹏浩,竟都有一种寒冷刺骨的感觉! 最后一批进来的当先一人,赫然是曾将军!随在他身边的,除了不见红脸的杜余,不苟言笑的黄雄华,以及身材魁梧的邓健梁,其余大小将校居然都在,好几个亲兵李鹏浩认识的亲兵也在。他记忆惊人,连那天在城头一刀劈开第一个登上城楼的蛮子的那个小校等人都认出来了,至于其他人,他一时之间难以调取太多记忆一一核对,但看他们的神色和站姿,基本可以确定,这最后一批一百多人,全部是军中将士! 这下连王道长也坐不住了,永泰城的军政一把手亲自来朝见,他在能装,也不敢坐在这里等着曾将军上前行礼,连忙站了起来。 曾将军那张酷似狄仁杰的脸上绽出一片和煦的笑容,带头上前打了个道揖,王道长三人连忙还礼。曾将军直起身来,神色一正,道:“军归军,教归教。穿上盔甲,我等是军人,脱去盔甲,如今站在院子里的,都是前来接受洗礼的全真教信徒。王仙长,您只管照常施行即可!” 王仙长点头应是,盘坐下来。和李鹏浩分别把说了七八遍的话又说了一遍,仍按之前的流程驾轻就熟的给这些兵洗礼,接收他们入教。他们一个个献上筷子,王道长给他们脉门上涂抹的酒精格外多些。一千多支筷子在案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筷子有长有短,有新有旧,看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庄严感。李鹏浩从这些士兵的脸上也看出了这种情感,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苏联的政委。 苏联军中的政委,是世界首创,在二战中发挥出了巨大的不可估量的力量!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在网上无意中看见一张图,画的是苏军冲锋的队伍中,居然有人提着一只小板凳,一查才大开眼界,原来,苏军政委由于作战过于勇猛,往往是第一个跃出战壕,第一个冲向敌军,这虽然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却也导致了这个特殊兵种的极高伤亡率,有数据说,最高时,苏军政委的阵亡率一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最高统帅部不得不下令收缴前线政委的武器,以免他们不顾性命的冲在最前面。然而这些精神被武装过的政委们,却扛着铁锹,棍棒,甚至是随手抓起小板凳,仍然坚持冲在最前面,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如果能把这些入了全真教的兵,全部变成苏军政委,那么……,李鹏浩想想就觉得兴奋!即便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我军的政委也是神一般的存在啊,三湾改编,我军才有了灵魂,才能在之后数十年的战斗中,越来越壮大。 按照前例,最后一步流程是大家一起唱《众人划桨开大船》,由于合唱的声音比较大,没有进入院子的人群在院外已经听了好几遍,加上出去的人听了张敬元“教会的人越多,功德越大”的话,并不急着离去,一对一的也教会了不少人。所以从第四批开始,这个流程就直接开始唱了。 院子里的这一群大兵其实早来了,只是按照曾将军的命令,等到平民都完成了入教仪式,这才一起进来,所以他们这时候已经做好准备,就等李鹏浩起个头,就要开始一起划桨开大船。 不料李鹏浩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个地方,距离周天子龙兴之地并不远,是师尊太上老君出关后的飞升之地,也是一统江山的大秦帝国兴起的地方。”他这个调子起得很高,有些历史知识的兵不禁一怔。曾将军更是心中狐疑,既有些不安,又有一点兴奋。 李鹏浩接着说道:“先秦时,有一首从军曲,名曰无衣,可有人知道?” 曾将军笑道:“我倒是听说过,但不记得词。不过今天这里恰好有个人应该知道一些。胡世贵!” 人群中一个人应声而出,答道:“属下在!” 第71章 岂曰无衣 这人正是昨天给李鹏浩守过门的那个亲兵。曾将军介绍说,这人本是个落魄的读书人,考了一场科举便心灰意冷了,家境在战乱中一落千丈,这才干脆投了军,曾将军见他识文断字,便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兵。 读书人胡世贵倒也不怯场,大声说道:“无衣,是诗经秦风中的一首战歌,说的是缺衣少食的秦国士兵,在王命的召唤下,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同仇敌忾,一起出征的场景。” 说着把全篇朗声背诵了一遍,并对几个关键词做了简单的解释,最后说道:“可惜的是,这支战歌的曲调并没有流传下来。想必定是慷慨激昂,令人神往!” 当兵的没几个识字的,所以对识文断字的胡世贵,大家都很爱护。这时见他在王仙人面前都能够侃侃而谈,四个字的成语一用就是一大片,更是与有荣焉,不自觉的露出些得意的神情来。 李鹏浩摇头道:“不可惜不可惜!我脑子里正好有这首失传已久的曲子。”就在众人以为他回到了以前的不正经状态时,曾将军却代他解释道:“你们当李鹏浩为何满脑子奇思妙想?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可不是白做的,他虽丢了一魂一魄,可老君爷爷也用拂尘上的鏖尾补了给他。他能知道这曲子,可不是骗你们!” 关于李鹏浩的魂魄,所知者只有曾将军和王道长。前面那些教众,他也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就是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有些消息,别人传出去比自己传出去的效果要好得多。就比如现在,院子里的人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有了永泰城军政一把手的亲自背书,还能有人不信?人们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同起来,少了些亲近,却多了些敬仰。 李鹏浩开始用一种奇特的腔调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 他相信这曲调一定不是一千多年前,秦国的士兵在阵前所吟唱的古风,但后世音乐家们结合几千年音乐史重新创作的曲子,又怎会差了去?前几天他和丁炎瑜汇总与这个时代相关的知识点时,两人都想到了这首诗经,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们都看过一个武警合唱团的演唱,的确非常震撼!尤其是在轮唱部分,一浪高过一浪的浑厚男中音就像一遍一遍拍打礁石的海浪,让人心驰神摇!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李鹏浩虽不擅长唱歌,但也没有达到要命的程度。尤其是当一个人倾注了全部感情,用独特的方言歌唱时,其实唱得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院子里的永泰军热血喷张的听他唱完最后一句,个个激动地脸色潮红,有些兵转头看向袍泽的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曾将军的脸上也露出了异样的神情,连一贯吊儿郎当的姚浪都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破天荒的郑重起来! 在李鹏浩的指挥下,包括曾将军在内最后一批全真教信徒,就这样在这简陋的祈雨观院子里,一遍遍的学习唱响《秦风-无衣》。最后,李鹏浩把他们分作两组,来了一次二重唱:“岂曰无衣--无衣……与子同袍--同袍……与子偕行--偕行”。在叠叠重重的声浪中,每个人似乎都感到热血沸腾,将自己烧得粉身碎骨,然后又在袍泽的一声声呼唤中浴火重生…… 傍晚时分,以祈雨观为基地的全真教入教仪式全部完成,最后一批入教的将士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跨出院门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们不知道的是,留在院子里的那十几个曾将军和几名校尉点名的人,将来,他们会让这个世界发生巨大的变化,每个人都能明显感受到的变化! 匆匆吃过一点军营送过来的晚饭,以曾将军和王道长为首的十几个人席地而坐。李鹏浩的红马静静地站在院子一角。 月明星稀,银汉迢迢。金风玉露两相逢。院子外的四角和院门口各站有两名佩刀甲士,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战马低低的嘶鸣。祈雨观这座破败的道观,此时的戒备程度尤甚与平日的大将军府。 “综上所述,如今我们最缺的就是人才,广纳贤才!各位教友都有些什么主意?可以随便说说啊!”李鹏浩在一段愿景规划的长篇报告后总结道。 曾将军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在这里,大家都是全真教的教友。这里没有什么大将军,也没有什么步骑校尉。都说说,有什么主意?” 王道长先发言了:“龙虎山是道家根基,道门如今虽然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虎山上还是有不少高人的。明日,贫道便修书一封与国师,一来说明全真教仍属道教一支,二来看他能不能派些弟子过来。” 他说的国师,是唐僖宗李寰所封三十多年前的龙虎真人赵正吉,如今已经七十四岁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之后李唐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个远在江南西道的道教祖庭? 张敬元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李鹏浩抢先说道:“各位教友只是出主意,咱们先不论这主意行不行得通,只管提就是了。张居士,你有什么高见?”他生怕陷入议而不决的情况,这种情况往往会从某个不统一的观点的争论开始,搞到最后大家都不配合,互相否定。 张敬元大概还没察觉到李鹏浩拦了他的话,顺着他李鹏浩的问题答道:“我已经给太原送了信,算行程应该快到半路了,而且这几天的事变化太大。但我想,只要爷爷重视,必定能派几个得力的人来。” 接着曾将军说明日便派人去固安,烽台和墩头这四个军镇送信,说说这边的情况,看那几位和他同级别的将军有没有合适的人才派来。其他人也纷纷发言,不过说来说去,不是推荐亲戚朋友,就是曾经有几个战友如今在哪哪,毕竟大家的圈子都只这么大,这个时代距离信息化时代还有一千一百年呢! 李鹏浩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读书人胡世贵若有所思,便问道:“胡兄,你有什么主意?” 胡世贵一怔,连连摆手道:“师叔您可别叫我胡兄,弟子可担待不起。” 王道长插话道:“今日入教,并非拜师。除了胡仁才和张文九,贫道可没有收一个弟子啊。各位平日里该怎么叫还怎么叫。时机到了,贫道再开坛收徒。”这是他们三个人早上紧急商量好的,虽然说有了师徒的名分便于管理,但从长远来看,是远远弊大于利的。所以王道长又提醒了一句。 胡世贵讪讪一笑,道:“那好!我暂时还叫你浩哥儿!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各位参详参详!我当初为何读书?为何要考科举?还不是因为只要通过读书考上了科举就能入朝为官!最简单的愿望,也不过是有一份俸禄养家糊口,最大的追求也只是光宗耀祖而已。至于历代朝廷,为何有那么多能臣贤吏纷纷投效?说到底,是因为朝廷能给他们一份俸禄,能让他们光宗耀祖甚至名垂青史!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广纳人才,有一个办法——封官许愿!” 第72章 种下一片草地 封官许愿?一众人陡然鸦雀无声! 这个话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岐国大王李茂贞实际上是造反起家,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给他的部从封官许愿,还得借唐昭宗和唐哀宗之名。一个科举都不曾考中的读书人,在一个人口堪堪过万的边陲小镇,居然说出以封官许愿来招纳人才,还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鹏浩却心中大乐,一下子欣赏起这个功利心十足的读书人来,果然,论起心黑胆大,还真得是读书人,尤其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 李鹏浩等他说完,并不单独对任何一个主意进行评论,站起来说道:“各位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这里说两个基本原则,第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管是谁,只要有一技之长,都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我们可以先从永泰城中找找看。比如在座的诸位,这都是人才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禁有些汗颜,只有姚浪左顾右盼,对李鹏浩这句话大是认同。 李鹏浩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二:要得到一匹千里马,首先要做的,不是骑上马去追它,而是——从现在开始,种下一片草地!” 如果说第一条大家还能马上理解,这第二条却让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没有别的原因,这是一个乱世,从来没有哪一个霸主专心经营过自己的领地,都是不断地增加徭役赋税,或者以战争形式掠夺其它势力的财富和土地人口。这是一个零和博弈的时代! 张敬元翻了个白眼,看向墙角那匹安静得像淑女的红马,腹诽了一句:哼,用胡麻饼也可以! 最后,李鹏浩安排了这么几件事。 王道长给龙虎山修书一封,申明太上老君已经在出关飞升之地重新降世,有神迹显化,并另创全真教。全真教不从属于正一教派,而是与之并列,两个教派同气连枝,都属于道教。表达出希望与正一教派共同光大道门的意愿。 曾将军可以先与附近的几个军镇将领接触,了解他们对如今局势的看法,以共同经营河西走廊为条件谈谈合作的事。以上两件事都不着急。现在他们除了刚以防守的方式打了个胜仗,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实力。用李鹏浩的话来说,这片土地上的草还没有种下去。 比较急的是,从明天开始,胡世贵要多找几个读书识字的人,写一本小册子,以传教书的名义,介绍全真教的宗旨,重点是,该书最后会附上几个操作简单的法术,这些法术能够提高粮食产量。他轻描淡写快速跳过,只说具体的施法手段以后讲给胡世贵,却不给大家发问的时间。但曾将军王道长和张敬元等等几个人还是目瞪口呆的张大了嘴。 此外,他希望王道长能够从明天开始,至少在东南西北各收一名弟子,建立起基层教会,通过宣讲教义来凝聚人心,使全真教具有比较强的仪式感。同时,不管是军队也好平民也好,要一起帮忙打听三样东西:黑得闪闪发亮的石头,暗红色或者黑灰色特别沉重的铁矿石,以及黑色的黏糊糊的油膏状的水。他再三强调,这三样东西至关重要,以后全真教信徒只要有其中任意一样东西的消息,都不能放过。 王道长的两个大弟子要另外安排住所,给他们建起独立的“法术房”,由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李鹏浩教授。法术房需要特别聪明能干的人才,永泰城筛选推荐出来的人才,将来主要去这个地方。张敬元当即表示把张府的最后一间院子腾出来。曾将军也表示,如果张府的地方不够,将军府也能腾出一间院子来。 张敬元的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任务是大量的收购粮食。刚刚过了秋收,周边村寨的粮食只要能买到的,都买回来。这些粮食主要用于酿造仙人露,这些仙人露是短期内能搞到银子的主要手段。曾将军补充说,永泰军可以挤出一部分粮饷,支持这件迫在眉睫的事。 最后的一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李鹏浩要求,从明天开始,他要所有永泰城的人和牲口的尿,有多少要多少,一直要。这个要求虽然怪异,但恰恰特别符合一个宗教的行为方式。所以虽然大家不能理解,但都表示一定照办。 就在这个简陋的院子里,李鹏浩规划了以永泰城为中心的“种草计划”。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并不点破。看到昔日的意淫,直到今天终于有了落地的迹象,李鹏浩也不禁兴奋起来! 不知不觉间,明月高挂中天,已是子时。西北的夜空,澄澈得令人心醉。 明天,这个世界,也许会不一样了! 同一片月光下,多吉孜巴却在策马狂奔。他留下来与永泰城商议商路合作的事,伲苏宁部比其它部落晚了四五天才出发,本来过了牛角山之后,中原势力几乎就不再有任何威胁了。但偏偏就在那天晚上,他们居然被一伙数量不详来路不明的骑兵夜袭了! 也怪他年轻,在牛角山以东,他还保持了必要的警惕,以防靠遇到北边的墩头城来支援永泰的军队,结果一连三个晚上却平安无事。等过了牛角山,相当于是踏进了甘州吐蕃的地盘,整个伲苏宁部都放松下来,晚上扎营时只安排了很近的几个哨探。却不料半夜时分,突然杀出一支马队,冲进营盘放起火来! 那支马队并不恋战,来去如风。很多人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上马,那些人已经斜斜的穿过营盘远去了,只留下一路丢弃的无数支火把。 如今正是仲秋,他们扎营的这片草地顿时燃起火来,营中乱作一团。一些反应快的,连马鞍都不要了,提着刀光着脚跳上战马,就追了上去。 等多吉孜巴喝止时,已经有大约两百人追出去了。剩下的千余人急忙救火,多吉孜巴急得直跳脚。这伙人闯过的路线上,正好集中了最重要的五辆大车! 在永泰城外的那几天,曾将军为了表达诚意,允许他们进城办了一次采买。他把整个伲苏宁部的银子,包括银饰和一些自己觉得值钱的小玩意儿都搜刮了一遍,买了大量的汉人商品。除了铁器曾将军不许采买,其它的物资,包括瓷器陶器,丝绸布匹,茶叶漆器等,甚至还有珍贵的盐巴,曾将军都由着他们采买运出城去了。 永泰城虽然小,但好歹也有一万多人,物资说不上充足,比起他们吐蕃那就是天壤之别了。也幸好他们是来打仗的,并没有带多少银钱,不然永泰城只怕要被他买空。 折腾了半夜,最后一清点,五车货损失并不太大,让多吉孜巴最心疼的是,其中有两匹花了二十两银子的上好丝绸,被烧得残缺不全了。他本来是想用这两匹丝绸下聘礼,娶两个部落的头人之女联姻的。 伤亡倒是一个也没有。天亮时分,追击的两百多人也回来了,禀报说,他们一路追下去,那伙人一直往南跑,眼看着进了一处山谷,领头的担心有埋伏,这才停止追踪。 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袭扰,对方既没有放箭杀人,也没有劫掠财物。来去如风,只是放了一把火。 多吉孜巴皱眉想了良久,突然心中一惊! 第73章 满城尽唱开大船 甘州地面大大小小的势力少说也有几十股,特别是在与中原的岐国和晋国交界之处,活跃着好几支沙匪。这些沙匪在甘州和岐梁两国之间反复横跳,要剿灭他们,稍不留神就会引发两股更大势力之间的交锋,令人十分头疼。这也是今后甘州吐蕃一旦决定与永泰城合作经营商路之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今晚来袭击他们的这队人马,从数量和风格上来说,非常像是沙匪。可问题是,伲苏宁部是上千人的军队啊,哪个不要命的沙匪会袭击军队?从他们今夜的行动来看,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劫财,仅仅只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放了一把火,造成的损失也有限得很。 这是要干嘛?多吉孜巴想来想去,只想到两种解释,要么这是一个警告,不要妄想与永泰合作经营商路!另一种可能就是,拖延他回程的时间! 如果是后者,那么问题就大了!多吉孜巴仿佛看到有一个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正在加紧挖掘,只等他一脚踏进去! 第二天的行军,伲苏宁部一直保持戒备,探马四出,远远放出数十里,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在这些派出的探马当中,陆陆续续有些人并没有回来,而是在交错替换中渐渐形成了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小队。 当李鹏浩等人在祈雨观的院子里制定“种草计划”时,这支小队正簇拥着他们的头人多吉孜巴和顿克额部的少头人弥扎勒吉,远远的甩开了大部队,星夜兼程,追赶多赫尔部去了。 早上张敬元来见李鹏浩,发现他跟前些日子一样,又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状态了。好在有了经验,心中倒是不慌。自顾自忙着安排人收拾第四进院子去了。全真教的两个大弟子一早参拜了王仙长之后,能说会道的张文九被王道长留下,随他一起去城中各处走动,按李鹏浩的说法去筹建基层教会组织去了。胡仁才不善言辞,便来了张府一起收拾院子,建立“法术房”。 至于胡世贵,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平日里对城中识文断字的人认识得七七八八,这类人本就凤毛麟角,全永泰城加起来也才十几个人。不是开玩笑,大清朝在甲午海战时期,全国的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三。直到解放后的扫盲运动,才把中国人的识字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所以永泰城能找到十几个识字的,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曾将军让他在将军府收拾两间屋子,作为编写全真教教义经典的场所,今天他还在忙着找人。 采买粮食的事情,曾将军已经派了人来,今日一起筹措银钱,明天开始便以军队名义到周边的州县大量采买。 昨日全真教开坛立教,显化了平地起火的神迹不说,单是一首朗朗上口的《众人划桨开大船》,就使得整个永泰城变了个样。这首曲子既好听又好唱,曲中之意叫人团结令人振奋。有人对调子记得不熟,有人对词记得不清,还有新学的,现教的等等,一时之间满城尽唱开大船! 在这样的歌声中,一直以来人人自危的压抑一扫而空,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他们有神通广大的王仙人,有机智百出的小师叔,城主曾将军都是他们的教友了!一时之间,城中的欢笑和歌声真得是“声呀声震天”,每个人都觉得在不远的将来,一定是“波涛在后岸在前”! “希望”,是最宝贵的东西,当希望变成信仰,那就是无坚不摧的力量!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始作俑者李鹏浩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没办法,他前天晚上喝多了没有做梦,昨天忙了一天又没机会睡午觉,丁老师已经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社交了,没人说话,没书看,没手机玩,没学生教,憋得是在难受! 昨天夜里好不容易等到李鹏浩的脑波频率,一把就把他拽了出来,要陪! 先是要李鹏浩带她上天看夜景,可这边陲小城,哪里有后世的万家灯火?除了城头上零星的几处火把,脚下一片漆黑啥都没有。噘着嘴落了地,便叫李鹏浩去偷衣服,他俩的活动范围有限,偷来偷去,还是只有小妾的那件胡服勉强能够入眼。李鹏浩趁机再次提出“出去开个房睡一觉”的建议,这回丁老师算是勉强答应了,李鹏浩心中暗喜,有一种奸计就要得逞的得意。 剩下的时间,两人坐在屋顶看月亮,丁老师喋喋不休,一会儿说些前世的陈芝麻烂谷子,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点评昨晚的“种草计划”,对当时在场的十几个人也各有看法。李鹏浩发现她之前的矜持似乎是装出来的,现在这个嬉笑怒骂的丁炎瑜才是真正的她。 丁老师提出了一个很值得参考的建议,关于那本小册子,她认为,应该重新解读《道德经》和道教教规。这也是古代文人的惯常做法,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注经?往往是披着前辈的皮,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例如苏洵的《六国论》,就是很好的例子。 丁老师举例说,“道法自然”这个观点,如今的解释是“顺应天命,无为而治”等意思。在李鹏浩准备编撰的经典中,这句话应该重新定义:道,是规律;法,是方法,探索的意思,是个动词;至于自然,那就可以解释为客观存在。这样一来,整句话的意思就变成了“从客观存在中探索世界的真实规律”。 李鹏浩激动得一下没控制住,抓住她的香肩就是一通摇晃,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牛顿那个神棍就是为了荣耀神,发现神造物的规律,才研究物理学,奠定了现代物理的基石的!科学从本质上说,只是哲学的一个分支!” 丁老师被他摇得头都快晕了,还好没有生气,只是一脸嫌弃的打开了他的手。 本来,按照李鹏浩的意思,这本小册子只是吹捧一番王仙人一力退千军的丰功伟绩,借势推出全真教,号召信徒加入。再给出几个土制化肥的法术,等到这些法子在来年的农业生产中确实提高粮食产量之后,全真教的声望必然大大提高。如果把丁老师的建议也加进去,那么这本书的内涵必然提高一个档次,即便是那些儒生,也有可能投身全真教! 两人在屋顶上就这本书列出了新的大纲,这一聊,就聊到了天光大亮。李鹏浩本想着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无奈丁老师意犹未尽,拉着他到处闲逛,直到逛出了百米开外,两个人被强行拽回本体才作罢。 第74章 苦逼的打工人 中午时分,张文九领着一对父子回了张府,说是城中一户酿醋的人家。那父亲看样子不到四十,只有一只独眼,见了李鹏浩,拉起他十几岁的儿子倒头便拜。如今全真教在永泰城风头正盛,但凡是被当做人才邀请加入内门的,无不欣喜若狂,这对父子便是如此。 李鹏浩对磕头拜礼这样的形式已经麻木了,没办法,这时代就是这样,只好理解成这跟后世见面握手是一样的,勉强受了一拜,随口问了几句,便让他们以后跟着张文九。酿醋这个行业,也算是化工产业了,如今人才匮乏,只能先招收一批慢慢培养。对张文九能主动招收这样的人才,李鹏浩也给予了充分肯定。这刺激了一旁的胡仁才,他当即表示也要去找几个铁匠泥瓦匠来。 张府的第四进院子原本是个一溜库房,改做实验室倒正合适。上半天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李鹏浩安排下午要进行彻底清洁,并刷上白灰。本来他听丁老师说过,土法制作水泥并非难事,只不过当前没有炼铁的废渣。唉!煤钢联动啊!什么时候搞到优质煤和铁矿石了,那才是飞跃的前提! 这个事儿,必须尽快提上日程!家里没矿,心中没底啊!李鹏浩突然升起一种紧迫感来。不能继续待在城里了,明天,一定要亲自出去找矿! 问起王道长建立基层教会组织的事,张文九一脸骄傲!他和师父今早出去,那真是万众瞩目!满耳朵听到的都是“王仙长降世,日子有盼头了”之类的话,要不就是“同舟共济嘛海让路”的高亢歌唱。西城近水楼台先得月,几个之前时常接济王道长的善人展开了激烈竞争,最后一个姓王的百姓因家中院子够大,并表示还可以腾出两间空屋,被王仙长收作弟子,成为西城教区的教甫。 “教甫”这个词,当然也是李鹏浩发出来的,本来他是想叫“教父”来着,但后来一想,“父”这个字过于敏感,只好压下心头的恶趣味,结合“神甫”创造了一个新词——“教甫”。取其“刚刚开始”之意。他造的这个词今早还得到了丁老师的认可,令他很是得意! 北城的教甫被王铁匠得了去,他年富力强,学徒众多。听说这个人的两任妻子都死于难产,如今年近四十,仍然没有一儿半女,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他和丁炎瑜说起古代人的生存问题,不约而同的说起女人的鬼门关——难产。记得当时丁炎瑜还提了一嘴,说以后要发展妇产事业来着,还说到了一个“助产钳”。由于这个话题不是很方便谈,李鹏浩当时也没有追问。看来今天晚上得找个机会问问丁老师,如果全真教能够大幅减少难产致死率,必将是功德无量的大事,也肯定能够进一步提高全真教的声望! 李鹏浩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念念不忘找矿的事,随口问道:“文九,你知不知道城里有没有风水先生?” 张文九一愣,道:“师父不就是吗?” 李鹏浩啪的一声在脑袋上拍了一掌,这还真是灯下黑!道教是个神奇的教派,曾经有个疑问,为什么佛教在中国经历了至少四次“灭佛运动”,而道教从来没有遭受过像佛教那样的打压?充其量只是在某些朝代不受重视或者某些区域的限制性打压?网上有个高赞的回答是:因为道士都是苦逼的打工人,他们给人看风水,做法事,打醮,赶尸,看病,算命,什么都做!而且道教的神仙满天飞,不管有什么需求,总能找到一个对应的神相求,打压它干嘛? 李鹏浩急急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罗盘?” 张文九疑惑地道:“这我倒是不知,下半晌我问问。师叔你要罗盘作甚?” 李鹏浩摆摆手道:“这个你莫问。总之我有大用,你去发动群众……呃,教众,把永泰城的罗盘都给我弄来。对了,要花银子买,不能强要,知道吗?” 一旁站着的父子俩一直没说话,听李鹏浩语气很急,嗫嚅着说道:“师,师叔,小人倒是知道,城东有个石半仙,给人算命看风水,他有一个罗盘,听说很是贵重,也十分灵验。” 李鹏浩大喜,本想马上让他带路,立刻就去找。忽然又想到张文九当下的事情也不少,便交代他先搞些牛肉蹄筋之类的东西熬成胶状,还要准备几十个小碗,到时候分别盛装。 张文九不明所以,答应立刻去办。王氏父子听他的第一道指示便如此清奇,对全真教的信仰又多了几分。 匆匆吃过午饭,也没见到张敬元回来。李鹏浩跟张府的管家说了一声,取了些银子,便牵着红马,直奔东城而去。红马好不容易出趟门,而且是去从未去过的东城,早听说那边是永泰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便有些急不可耐,示意李鹏浩骑上来。她现在反正也想开了,她是她,马是马。李鹏浩现在骑的是马,又不是她!哼! 顺着中央大街向东,行不多远,一人一马眼中所见就与之前大不相同,青砖黑瓦的建筑明显多了起来,几乎不见茅草屋顶。当街居然还见到两幢二层小楼,楼上雕梁画栋的立柱,翘檐飞拱,红绿相间,甚是气派!一间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永泰客栈”四个大字,想来这就是永泰城的五星级酒店了。 李鹏浩俯下身悄声问道:“小瑜,要不咱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家客栈开间房睡一觉,晚上出去逛逛?” 胯下的红马一动不动,李鹏浩很肯定的答应一声:“明白!”一拨马头,便向那客栈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小厮很有眼力见,笑眯眯的迎上来问道:“这位郎君,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有上好的水盆羊肉,生切牛肉。您若是住店,还有上房一间。” 李鹏浩跳下马,道:“住店!” 那小厮大喜!到永泰城来住店的,不是往来的商贾,就是朝廷的公差。这年头,可没有穷游的驴友。所以能住店的,大多出手阔绰。李鹏浩随手丢了两个铜钱,这点规矩,他还是听张敬元说起的。他说他跟着长辈跑生意,每次住店,一定要给店小二一点赏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李鹏浩坚持要跟那小厮一起把马牵到后院安置好了再去柜台办入住。那小厮见这匹马的确神骏不凡,表示十分理解,头前引着路,去了后院安置好红马。 李鹏浩嘱咐他喂最好的草料,又当着红马的面对那小厮说道:“等会儿我开个房,要好好睡一觉。这马也要休息,你们都不要打扰。”那小厮连连点头,引着他去柜台。 小厮却不知道,柜台那边,正有一桩奇事等着他。 第75章 逛街 掌柜是个干巴巴的老头儿,一见到李鹏浩大吃一惊,道:“师叔!您怎么来了!”说着绕出柜台就要跪倒,李鹏浩一阵苦笑,连忙扶住,道:“掌柜不必多礼!昨日就说了,大家平日里该干嘛干嘛,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掌柜激动得满脸通红道:“当得的,当得的!昨天老汉我特意告了一天假去了祈雨观。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王仙人神通广大,小师叔机智百出,咱们全真教,前途无量啊!哦,对了,张公子在这家客栈也是有份子的,您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一旁的小厮只觉得还捏在手心的两个铜板正在烫手。 李鹏浩摇头道:“掌柜的,这可不好!若是全真教的教众以后不管去了谁家中,只说都是教友,便白吃白喝那还得了?您可不要开这个口子,该怎么算的还怎么算!” 那掌柜满脸堆笑道:“无妨无妨,张公子和刘员外若是得知我收了师叔您的食宿银子,只怕要把老朽开革了去!老朽姓赵,师叔叫我赵老汉便是。” 李鹏浩有点不耐烦了,虽然白嫖很香,但创教伊始,万不可从他这里就坏了规矩。好说歹说,那赵掌柜才算勉强收了他半两银子。李鹏浩对行情一抹黑,转头问那个魂不守舍的小厮道:“这个价钱是不是市价?” 那小厮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顺手摊开手心,把两个汗津津的铜板递了回去。李鹏浩哈哈一笑,让他只管拿着,玩笑道:“这两个铜钱,留着做个传家宝!说不定以后全真教风行天下,你这两个铜板能价值连城呢!” 许多年后,这两个铜钱,作为李鹏浩首次送出的法器,真得名扬西北,传为一段佳话。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赵掌柜亲自领着李鹏浩上了二楼,安排了一间最靠里面的安静上房。又叫小二送了热水点心来。李鹏浩美美的洗了个澡,爬到床上睡着了。 不多时,便听到丁炎瑜兴奋的声音叫他。两人化身两道虚影,出了客栈大门,溜溜达达的逛起东城富人区的街来。 睡觉前,李鹏浩已经向赵掌柜打听到了东城的几个繁华所在。说是繁华,也不过是酒肆勾栏多些,客商买卖多些而已。既不会有奶茶,也不会有爆米花。 两人先是去了趟赵掌柜推荐的他堂兄开的成衣铺子。铺子不大,挂在架上的衣服也只有十几件。掌柜面容与客栈赵掌柜有三分相似,正与一对母女谈生意。那少女拿着一件狐裘自顾自爱不释手,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满脸骄横,赵掌柜却一脸苦笑,不住摇头。由于听不见他们说话,也不知道是价钱没谈拢还是说这狐裘另有所属。 李鹏浩两人避开那三人,自顾自看起架子上的成衣来。他从来不会买衣服,永远都是那种随大流的款式,而且颜色搭配总是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虽然这铺子里衣服不多,丁老师还是一件件看了过去,最后取下一件白底银纹的袍子,让李鹏浩试穿了一下。这袍子与中原的圆领袍不同,竟是一件小翻领,衣袖也不像圆领袍那般宽大,虽是葛麻所制,但十分柔软。李鹏浩穿在身上,装模作样的摆了个造型,引得丁老师抿嘴一笑。她还穿着十分暴露的吊带睡裙呢,这一笑,真个是风情万种,李鹏浩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一副猪哥样毫不掩饰。 丁炎瑜抓起柜台上的一根木尺,劈头盖脸打了过来。李鹏浩哎哟一声,就往那中年妇人背后躲去,戒尺在手的丁老师一时失手,正好打在那妇人的屁股上。两人哈哈大笑,在这个小小的铺子里嬉闹起来。 闹了一阵,那母女俩扔下那件狐裘走了。赵掌柜从柜台上小心翼翼的提起来,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挂回衣架。 丁炎瑜立刻停了手,取下那件狐裘来。这狐裘显然是好几张狐狸皮子拼起来的,难得能寻到毛色一致的这许多张狐皮。更难得的是,这位赵掌柜显然在设计上很有想法,领口处特意用了一张红狐皮,丁炎瑜穿在身上,就像有一只可爱的红狐狸趴在她的左肩,长长的尾巴绕过她的脖子,从右肩垂下来,煞是可爱! 丁炎瑜显然也很是喜欢,狐裘下摆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腿,从拖鞋里露出十只小脚丫,像排排卧倒的蚕宝宝。她不理会李鹏浩故意露出的猪哥样,又去衣架上取了一套丝质长裙,满意的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示意李鹏浩付账。 当然不用这时候付账。赵掌柜正拿起一根鸡毛掸子,在他俩看来空无一物的衣架上小心的扫来扫去呢。浑不知刚刚有两个幽灵在他的店里嬉闹,不仅拿了他的衣服,还打了他的客户。 出了赵家的成衣铺子,两人一身新衣,看起来真是男俊女俏好一对璧人!去不远处卖鞋帽的铺子里薅了几双鞋子,丁炎瑜对一双碧绿的绣花鞋十分中意,当即就换上了。她还兴致勃勃的给李鹏浩挑了一顶蓝巾幞头,那幞头上镶嵌有一块指头大的玉石,水润光滑,这可绝不是假货。 两人一边走一边逛,时而尝尝街边小贩售卖的柿子,时而随手拔下人家插在草把上的糖葫芦。李鹏浩很奇怪这时候怎么会有冰糖,丁老师翻了个白眼告诉他那是麦芽糖。就这样一路闲逛,其乐融融。李鹏浩只恨这条街太短了些,街面上的商品太单调了些,这要是在cbd,陪这个越来越放飞自我的大美女逛上三天三夜,还什么东西都不用花钱,岂不是乐事一桩? 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逛街,而是找一个姓石的风水先生,搞到他的罗盘。在永泰客栈李鹏浩已经向赵掌柜打听过了,人称“石半仙”的风水先生,还兼着算命的业务,时常在绮红馆附近摆摊,有时也在永泰客栈的屋檐下支摊子。今儿既然不在那里,想必是在这个一听名字就是家妓院这边了。 转过街角,就见当街一幢两层的木质小楼,比起永泰客栈小了许多,门楼的匾额上三个大字“绮红馆”。李鹏浩刚才已经知道这类场所的结构了,这门楼的后面是个大院,四面都是一样的二层小楼,供客人居住玩乐。 两人目光一扫,果然看见墙角处摆着一张破书案,旁边竖着一张幡,幡上画着一个太极图,图旁边的字竟然是篆书,李鹏浩一个字都不认得。 书案后坐着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头儿,颌下无须,双眼深陷,鼻如弯钩。此时正在跟隔着书案坐在面前的一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虽然那人背对着李鹏浩,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昨天被他当众打脸,拒绝入教,并说他两个月内必定死于“阴火噬身”的周令坤! 第76章 神秘的石半仙 算命这件事,一般很少见到有顺风顺水的人主动去找算命先生的,大多是遇到了难处或者犹豫不决的事,才会算命。李鹏浩对命理一说,从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就是江湖骗术,如果说有什么作用,大概是可以给人一些心理安慰。 比如有人家里遭了火灾,算命先生通过察言观色和话术套路,摸清了这件事。他可能会说这是命中该有此一劫,或者说是得罪了火德星君。总之,跟这家主人自己不注意用火安全那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来算命的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如释重负——哦!原来一切皆有定数啊!不是我没有听别人的劝告“曲突徙薪”,那就好! “石半仙”在永泰城,算命堪舆的名声远远大过王道长,那是有道理的。比如昨日,他就简单乔装了一番,在祈雨观待了一整天。那么多人聚集,正是消息传播和收集的大好机会呀!张家长李家短的大小事情,石先生听得心花怒放!莫看这些小事,万一哪天有相关的人找他算命,他说出这人的某些事来,那还不得把他当神机妙算的神仙? 而且,他还有个本事,善于分析。一些看起来毫不关联的事,他兼听则明琢磨一番,往往还真能预测到短期内的一些变化。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叫情报分析。 周令坤在全真教开教仪式上被李鹏浩当众打脸的事他不光听说了,还亲身经历了。他没有向王道长递上筷子,同行是冤家,他才不信王道长那一套呢!昨天他一直在院子外面,周令坤顶着一张猪肝脸冲出来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当然这位周员外家里去年发生的事,他也一清二楚,甚至比许多人知道的更多更详细。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算命先生的业务能力! 此时的周员外,正两眼放光,一脸虔诚的望着侃侃而谈的算命先生。他的两个儿子一死一逃,除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夫人,便只剩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大儿媳。昨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揍了一顿老婆子仍不解气,怒气冲冲的把儿媳扒了个精光,还没入巷便一泄如注,反被撩出火来的儿媳一番冷嘲热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午盯着那些从凤翔府带过来的家丁把这几天的腌肉晾晒出来,吃过午饭,便急匆匆的赶到东城来找石半仙。他一直不敢算命,即便是去年家里发生了那样的变故,依然没有找人算过,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鸵鸟思维。但昨天全真教言之凿凿的说他两个月内就会没命,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了。 石半仙半辈子的修为,先是鼓励着周员外吐了半个时辰的苦水,听他讲在凤翔府的丰功伟绩,然后如何家门不幸,小儿子不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最后是他如何诚心加入全真教,全真教却如何欺人太甚当众打脸。总之,他一个辛辛苦苦为了家族崛起的老实人,得到的却是全世界的误解和背叛。 然后石半仙查了他的生辰八字,双目微闭掐指妙算,说他命里缺木而多金,当有舍有得。只是加入全真教却是烧错了香拜错了码头,暗示那支金筷当另有归宿。最后说道,全真教说他两个月内有阴火噬身之祸确实不假,但他石半仙可以冒着泄露天机的风险为他化解这一劫云云。只把个周员外哄得一时激愤欲狂,一时欲哭无泪,一会儿如释重负,一会儿怅然若失。这一个时辰,当真是人生中情绪最丰富的时刻! 李鹏浩和丁炎瑜此时看到的,已经是这场心理辅导的尾声部分了,只是听不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周员外意犹未尽,眼看着神情又开始激愤起来,大概是昨日的屈辱难以消化,还要再吐一遍。那算命先生提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的茶碗中倒了一杯茶,却不给对面的周令坤续茶。周令坤浑然不觉,兀自喋喋不休,直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才发现。 毕竟是在场面上混过的人,周令坤立刻明白过来,他在石半仙的摊子前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该有所表示了。立刻从袖中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李鹏浩就站在他们两人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算命先生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望和鄙夷。随后故作高深的说了句什么。周令坤脸上突然显出惶恐之色,满脸焦急的说着话,可惜一句都听不到。 然后算命先生便满不在乎的接过那串铜钱,看都不看扔在书案上。并站了起来,提上茶壶往绮红馆门口指了指,像是说他要进去沏茶。周令坤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抱拳,连连拱手告别,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等到周令坤的身影转过街角,石半仙左右看看,一屁股坐下来,把那一串铜钱藏到书案后,搁在袍子的前襟上数了起来,在街上的行人看来,就像是低着头在打瞌睡。可他不知道的是,李鹏浩这个幽灵,此时正蹲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数铜钱呢! 一共是三十九枚成色很新的“开平通宝”,石半仙仔细的数了两遍。李鹏浩在他数第二遍的时候,拈起一枚铜钱打量起来。他对文物没有概念,如果他知道,这种存世极少的“开平通宝”在后世至少是十万一枚起步,只怕要当即将这笔“巨款”抢走。 石半仙脸上露出一道冷笑,嘀咕了一句什么。从书案下摸出一只小小木匣,把散落的十几个铜钱又数了一遍,这才把那三十九枚开平通宝小心的放了进去。起身收拾摊子,看样子居然是要收摊! 李鹏浩这下急了,谁知道这个算命先生接下来要去哪,他可是专门来找他的呀!只好叫上跑去斜对面一家胭脂水粉店的丁炎瑜,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只见石半仙卷着那张幡,在狭窄的巷子里左弯右绕,行了许久,在一间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李鹏浩以为这里是他的家,可这位石半仙接下来的举动就令他十分费解了。只见往这条偏僻的巷子两头警惕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整了整衣衫,这才敲响了门环。 很快,一个粗布衣衫的婆子打开了院门,迎了石半仙进去,立刻又把门关上了。李鹏浩和丁炎瑜心中大奇,紧贴着他跟了进去。 院中有一口水井,一个中年美妇正挽着袖子,坐在一张小杌上,在井边洗衣服。石半仙疾步上前跪倒,磕下头去。中年美妇站起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走向石半仙。只这几步,虽是布衣钗裙,便有一种仪态万方的风情。 她伸出一只手,虚虚的扶了一把。石半仙这才低着头站起来。那中年美妇款款走回井边,刚要坐下,忽然猛地转过身子,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来! 第77章 老狐狸遇上愣头青 察觉到那中年美妇的异状,石半仙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头就更低了,嘴唇掀动,急急的说了起来。 那中年美妇听了良久,神色黯然缓缓坐了下去,也不见再说话,只是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石半仙离去。 石半仙弯腰一揖,后退两步,却并没有转身向外走,而是跟那个一直守在一旁的婆子一起进了屋。 李鹏浩心中好奇,跟着一起进去。丁炎瑜似乎对那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美妇更感兴趣一些,摇了摇头,就在院中一个石墩上坐了,远远看着。两个女人,一虚一实,各自发呆。 前厅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靠墙的一张小几上,一只素雅的细瓷瓶中,居然插着几枝不知名的小花。厅中陈设虽然简单,却透出一种精致和贵气。 石半仙在一扇侧门前站了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脸上渐渐绽放出平和的喜色。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李鹏浩站在他身后,只见一个风神如玉,约莫四旬上下的的老帅哥出现在门口。两人互相施了一礼,门内那个书生打扮的人伸手示意他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靠墙的书架上层层叠叠的放着许多书。另一面靠窗的墙边有两张书案,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童正襟危坐,正在写字。 石半仙远远在门口跪倒磕头,两个孩童对望一眼,见中年书生没有说话,便只是嘴唇动了动,继续低下头写起字来。李鹏浩走到他们身边,见那男童写的是“……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这时《孙子兵法》军形篇中的一段。 对面那个女孩粉妆玉琢,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笔下的字娟秀清丽,写的却是“庸儒执文,不识通变……乞容臣出牒处分。若除不得,臣在身官爵,并请削除。”李鹏浩一目十行,有些繁体字不认识便跳过去,看意思大概是有个地方发生了蝗灾,这个大臣对地方官员的处置非常不满,奏请皇帝处分。 石半仙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退出门外说着话,中年书生的眉头紧锁,时不时摇摇头。李鹏浩反正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便在书房里随便看看,直到那书生转身回房,正要回身关门时,才一闪身钻了出去。 石半仙跨出前厅,朝院门走去。李鹏浩跟着出去,却没见着丁炎瑜,正奇怪这丫头去了哪里,就见她从旁边的一道门走了出来,手里竟捧着一大束花儿,满脸都是开心! 鲜花在这西北苦寒之地,的确是个稀罕物!李鹏浩瞪大眼睛一脸惊奇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丁炎瑜开心得像个豆蔻少女,笑道:“这家有个高贵的女主人,后院居然是个小花园,好多花儿呢!对了,你知不知道这花儿叫什么名字?”说着抽出一枝淡黄色开得密密麻麻的小花来。 李鹏浩是个花痴,除了玫瑰百合向日葵之类的大路货,其它的一概不认识。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丁炎瑜白了他一眼道:“就冲着这户人家种这么多花,料想不是坏人,你可不要打这家的主意!”李鹏浩顿感无语!且不说种花与是不是好人有什么联系,他打这家人的主意作甚?还能不能有点基本信任? 说话间,只见石半仙朝依然坐在井边发呆的中年美妇弯腰行了一礼,迎他进来的婆子打开院门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招呼石半仙出去。 李鹏浩见他从小木匣里取出那串铜钱递给那个婆子,又嘱咐了几句什么,这才出了院子。 李鹏浩生怕那婆子关门关得太急,把他们关在院子里了,一拉丁炎瑜,赶紧跟了出去。 小巷里,石半仙恢复了仙风道骨的半仙状态,一步三摇,缓缓走出巷子。李鹏浩二人耐着性子跟着他转悠了几圈,终于见他回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反身关上了院门。 两人这才急匆匆赶回客栈。在赵掌柜等人看来,一人一马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天都快黑了。全真教的二掌教,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果然与众不同!连全真教的马都与众不同! 李鹏浩噔噔噔下了楼,在赵掌柜和店小二惊愕的目光注视中急匆匆去后院牵了马,临走前对赵掌柜说道:“麻烦您派个人去跟张公子说一声,我今晚有事,就住在贵店了。” 趁着天还未黑,李鹏浩跨上马背,径直去了石半仙最后落脚的那处宅子,“嘭嘭嘭”拍响院门。 院子里的石半仙暗笑一声,心道那周令坤果然心急如焚,这才两个多时辰,看来是回去取了金筷立刻就赶回来了。却不料等他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打开院门,看到的竟然是李鹏浩! 他当然不能装作不认识,李鹏浩这个人的纨绔之名,满城尽知,他作为永泰城命理界的扛把子,如果装作不认识,反倒说不过去。当下微微一愣,马上变了一副笑容道:“啊!原来是浩哥儿!” 既然不能装作不认识李鹏浩,但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就是昨天开教立派的李师叔。这是为了避免跟他说话时身份上低一头。老江湖的道行,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李鹏浩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李鹏浩,全真教王仙长的师弟,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哦!对了,全真教昨日才立教,石先生不知道也正常。” 见李鹏浩竟然这样直愣愣的装大尾巴狼,任石半仙急智,也不由得又是一愣。张口结舌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浩哥儿就是全真教的二掌教啊!老朽确实听说了,昨儿西城祈雨观开宗立教,王仙长我是认识的,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奇遇,这可是光大道门的盛举呀!更没想到的是,昔日游戏江湖的浩哥儿,竟然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这实在是……” 石半仙本就红润的脸上,此刻更是红得发亮。李鹏浩听他语气真诚激动,完全不似作伪,心中暗暗好笑。这个人称“半仙”的算命先生,果然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本事。不说别的,石半仙满口恭维,却并不请他进门,也不问他来有何贵干。 李鹏浩开门见山道:“石先生,听说您有一个罗盘。我想买下来,您开个价!” 石半仙又是一愣,但只有一刹那,便不假思索的道:“李公子,罗盘和签筒,是老朽吃饭的家伙什儿,祖上传下来的。还请李公子和全真教高抬贵手!” 李鹏浩哈哈一笑,拱手赔礼道:“石先生哪里话,全真教不会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只是我本人需要罗盘里的磁针用一段时间,将来一定还给石先生,如果还不上,也定会赔先生一个更好的。” 石半仙心中冷笑,料定这个年轻人一定是看他没有主动加入全真教,寻了这么个由头,想要拿捏他立威! 也怪李鹏浩不知天高地厚,找风水先生买罗盘,亏他说得出口,这跟说人家不配端这只碗吃饭有什么区别?这还真是老狐狸遇上愣头青,有理说不清! 第78章 神境通 李鹏浩见石半仙脸色如故,言辞却逐渐坚决起来,心知肚明今天这事儿办砸了。也是找矿心切,急需磁石,这才冒冒失失的找上这么个江湖老油条。 他回头看了一眼红马,无奈道:“石先生,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磁石对我很重要,这才上门打扰。如果我真要对您不利,就不会这个时候一个人前来了。” 他顿了顿,见石半仙不说话,只好语气复杂的说道:“石先生,您晌午过后跟周令坤做心理辅导,收费三十九个铜钱,全是成色很新的开平通宝,对?” 石半仙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盯我的梢?!” 李鹏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石先生的木匣子里,还有二十一枚铜钱,多是乾封重宝。” 这一下,石半仙脸上的神情仿佛凝固了一样。若说李鹏浩盯梢,看见周令坤找他算命,对了,“心里扶道”又是什么鬼?石半仙从脑子里赶出这个陌生的词汇,继续琢磨。周令坤给了他一吊钱被人看到这不奇怪。知道这吊钱是三十九枚开平通宝,若是他来做,费些心思勉强也能办到,毕竟那吊钱现在不在他手上。可他那只木匣一直随身携带,里面的铜钱数量变化不定。今早是十六枚,上午给两个人算命,得了八枚,中午买了几只胡饼用掉三枚,眼前这小子是如何知道他木匣里的钱数的? 李鹏浩心里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说道:“不过现在,石先生的匣子里仍然只有二十一个铜钱。因为那三十九个,您给了一个老婆婆。” 石半仙脸上的惊愕变成了惶恐,伸出手去,像是要捂李鹏浩的嘴,把他吓了一跳。身边的红马也上前一步,碗口大的铁蹄在地上用力一顿,溅起一朵烟尘。 李鹏浩尽力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声音平和的说道:“石先生,我真得没有恶意!作为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有些旁人不理解的神通也不奇怪是?您放心,我不会打扰那家人的生活。对了,那个女娃娃的字写得极好,比我写得好多了!”说着他竟然把那篇他看不懂的奏章随口背诵了几句。 在李鹏浩看来,自己的行为只是表达出我知道这些但我不会说出去的诚意。但听在石半仙的耳中,就如同五雷轰顶,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脑海中各种命理,天机之类的知识一闪而过,令他再无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必定已经修成道家的神境通。所谓“不出庐舍,预知未来事情;身处室中,又能隔墙见物,为道家神境通。”联想起周令坤他言之凿凿的说周令坤两月之内必定“阴火噬身”,石先生只觉得浑身发麻,背上凉飕飕的。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脸惊愕惶恐的看着李鹏浩。 李鹏浩也没想到,他这一番卖弄把老人家吓成这样,只好后退一步,打了个道揖,说道:“石先生,无论您信不信,我绝不会害您!这样,我今晚宿在永泰客栈,您如果有心成全,可以来找我。如果实在不肯割爱,那便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说完翻身上马,也不管仍在院门口张口结舌魂不守舍的石半仙了。他得赶在赵掌柜的成衣铺子关门之前,把那几件衣服,特别是那件狐裘买下来,不然丁老师有可能闹一宿。 这次红马跑得飞快,也不用指路,一溜烟就到了赵记成衣铺门前,赵赵掌柜正在上门板,看样子正要打烊。真是好险! 那件狐裘花了十两银子,丝质抹胸长裙三两,李鹏浩的葛衣长袍连一两银子都不用。果然女人是消费的主力军!这几天李鹏浩大概知道了这个时期的货币价值。银子是很少参与市场流通的硬通货,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四千元。所以丁小姐两件衣服花了李鹏浩五万多人民币。不过这银子反正不是他的,是他从张敬元账房那里直接支来的,倒也不心疼。 赵掌柜昨天也是去了祈雨观的,一见是李鹏浩这位二掌教亲自登门,慌得当时就要拜倒,一再表示这店里的衣服只要他老人家看得上随便取用,他便是亏了本钱都不打紧。李鹏浩哪里能白嫖个体户?好一番争执,这才成交。 卖鞋帽的铺子却早关了门,赵掌柜自告奋勇,让他稍等,自去找了老板过来,把这笔生意也做成了。那鞋帽铺的老板不曾加入全真教,听赵掌柜语无伦次的一番宣讲,当即表示明天也要去祈雨观申请入教,三个人聊了一阵,李鹏浩打马如飞,落荒而逃。实在是这些发自内心的崇拜让他有些受不了。 回到永泰客栈,竟意外发现王道长和两个弟子都在,赵掌柜在一旁作陪喝茶,显然是在等他。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四人见李鹏浩抱着一堆女人的衣服进来,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李鹏浩脸一红,好在室内光线昏暗,也没人看出来。他也不作解释,直接上楼把衣服丢在床上,这才下楼与几人对坐。 赵掌柜很有眼力见,告罪一声起身离开。王道长是来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展的,据他说,除了东城,其它三个地方的教甫都已经确定下来了,他准备把东城的教甫敲定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便开始对这些人开坛讲道,他已经粗略的制定了一些讲道的内容,李鹏浩对道家的授业修炼一窍不通,心想步子也不能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王道长如今满腔热情干劲十足,只要他不是以敛财为目的,那便由着他去。于是夸张的表达了一番对王道长方案的赞同,让他在两个新收的弟子面前也赚足了面子。 张文九是来请示法术房近期的工作安排的,据他说,他今天和师父游走了北西南三城,把全真教需要大量人畜尿液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三城的神甫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作为全真教的内门弟子,第一批得到王仙人认可的高层教职人员,所做的第一件紧要事,竟然是收集人畜尿液! 张文九能说会道,也识得些字。李鹏浩让他继续辅助他师父。至于胡仁才,他跟过来纯属打酱油,师父和师兄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李鹏浩得知张府的后院已经收拾完毕,白灰粉刷明天就可以完成,便吩咐他明天开始,要筛选出几百斤干净的砂子出来。砂子这地方倒多得是,只是不干净。李鹏浩让他反复淘洗沉淀,这个办法倒不难,只是费时费力。如果人手不足,可以找些教众帮忙,全真教照常支付工钱,也算是提供了一个就业机会。 正说着话,只听柜台后的赵掌柜惊讶的道:“呀!石先生,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几个人同时回头朝客栈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面色惨白的老者,斜背着一个麻布包袱站在门口,正是永泰城风水堪舆界的扛把子,石半仙! 第79章 迷宫般的往事 石半仙是从下午去过的那处宅院直接过来的。李鹏浩骑马离开后良久,他才从失魂落魄的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当即便取出他日常给人看风水的罗盘,直奔那处宅院。这么诡异的大事,必须立刻汇报给公主和沈大人! 一路疾行,石半仙仍警惕的绕了几条僻静的巷子,昏暗的暮色中,那些丁字形的路口和仄逼的小巷,一如这些年他的人生,像一个走不出的迷宫。 他是个宦官。 咸通十四年,唐懿宗弥留之际,在宦官田令孜等人的拥戴下,年仅十二岁的普王李环柩前即位,成为天下之主,称僖宗皇帝。那一年,他十五岁。是首批净身后侍奉新主的内侍之一。 他只比皇帝陛下大三岁,细心的侍奉在这个自幼热衷游乐,喜好马球的皇帝陛下身边,内心深处,却把这个贪玩调皮但有情有义的大男孩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他看着皇帝把国事都交给了田令孜,这也正是他被拥戴为帝的原因。然后是王仙芝和黄巢造反,长安失守。他和宫里的许多宦官,还有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文武大臣,护着年轻的皇帝逃亡蜀地。之后便是各地节度使起兵平叛,从此天下大乱。 后来,他听说黄巢攻入长安后大开杀戒,他的家人都在那场屠城中死了,还有很多留守长安的宫女太监,不愿逃亡的臣子,也都死了。 再后来,被节度使们围困在长安的黄巢走投无路,被迫退出长安,于是他们便又回来了。经历了这么多,他看着那位只比他小三岁的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他开始操劳国事了,甚至与田太监大吵大闹。在他烦闷的时候,有时也与身边的“石头”随口抱怨一番。 他很喜欢皇帝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也许,皇帝陛下从来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叫“石亚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愿意跟他讲朝堂上的事,愿意在他面前骂那些节度使,甚至骂田太监,这就是弟弟对哥哥最大的信任! 他不知道是该为皇帝终于开始操劳国事感到高兴,还是为这位弟弟脸上日渐消失的笑容感到悲哀。不过这种纠结也没有持续多久,僖宗皇帝二十四岁那年就驾崩了,甚至没有看到他女儿的出生。 他一直把这个遗腹女当做自己的亲侄女,用心守候,护着她长大成人。十六岁那年,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的昭宗皇帝亲自将这位比他年纪还小的姑姑册封为永平公主。并赐婚给当时的中书令沈大人之子沈贵荣。 他看到了希望,昭宗皇帝的禁军所向披靡,发动平定四川陈敬瑄、河东李克用的战争,最终消灭田令孜,重挫李克用。但他搞不懂,为什么到后来,先帝的这位七弟仍然受制于如今岐国的李茂贞和梁国的朱温。也许真的像沈先生说的那样,大唐的“气数已尽”了! 到最后,杀千刀的朱温竟然弑杀李唐王朝最后的希望,立十三岁的李柷为帝,四年后,再次弑君。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朱温这个无君无父的狗贼,去年终于死于自己儿子之手,而且二儿子今年又杀了大儿子,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越老越昏聩的李茂贞,这个本名宋文通的底层将校,现在的名字还是当年他侍奉的皇帝弟弟亲赐的呢。可惜胸无大志,不仅数次与朝廷为敌,后来还投靠弑君的朱温,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还好沈先生早早看透了李茂贞表面上的虚情假意和骨子里的冷血无情,七年前便带着一双新生儿女和他这个忠心耿耿侍奉公主三十年的老奴,以及永平公主奇迹般活到现在的乳娘,悄然避到了这个边陲小城。 当年的“石头”,连本名都快要不记得了的石半仙,一边匆匆而行,一边回忆往事。当他敲开那道宿命般的院门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走出了迷宫。 沈先生和公主静静地听完了他的叙述,对望一眼,说不出的平静,这让他也平静下来,不再感到惶恐。他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永平公主淡淡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李家宗室,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也许,是该轮到我们了。” 沈贵荣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夫人,如果真有那一天,肯定不是现在。石叔刚刚说,那个李鹏浩是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有神境通的功夫。这些说法,我本是不信的。但他能说出今日午后燕儿和归儿习字的内容,这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石亚兴连连点头道:“也许的确如坊间传闻,这个年轻人真得有些特别的际遇。听说他半个月前从马上摔下来失了魂,以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屡建奇功,以至于昨天还开宗立派。公主,姑爷,依老奴看来,这个人说话虽然不知轻重,但他说绝不会害我,老奴偏又觉得十分可信。” 沈贵荣笑到:“说话不知轻重,那是有不知轻重的底气。口蜜腹剑的人,您老见得还少吗?” 永平公主一双美丽的眸子忽闪了一下,也温柔的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跟夫君在这里过了七年安稳日子,总担心是南柯一梦。人家既然有这般神通,我们的底细也许早就尽知了。今日还只身前来与石叔商量罗盘,应该的确没有恶意。” 石亚兴一拍大腿,哎呀一声道:“对对对!公主说的是!老奴一时心乱如麻,险些得罪了他。” 沈贵荣道:“石叔这是关心则乱。他既然无心害人,那罗盘就送给他把!他若问起,我们的情况您如实相告便是,反正瞒不住他,不如做个坦荡君子。” 石亚兴站起身来拍了拍包袱道:“那好!我这就给他送去。” 沈贵荣把他送到院门口,说道:“您跟他说,我与他父亲李继鹏将军,有过数面之缘,他父亲的死,与坊间传闻有所不同,如果他有兴趣,沈家扫榻相迎!” 石亚兴走后,沈贵荣转过身,走到站在前厅门口的永平公主面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夫人,我有一种预感,李鹏浩这个人,或许是这乱世中难得一见的变数。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总之是会给这世道带来不一样的变数。” 永平公主抬起脸,双眸在星光下熠熠生辉,轻声问道:“还有比这更坏的世道吗?” 第80章 连栽两个跟头 李鹏浩见石半仙果然来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仅需要得到那一片小小的磁石,也不希望得罪一个底细不明的人物。下午在那个有后花园的宅子里,他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从石半仙的礼节来看,那户人家不是一般人。 石半仙朝他们这桌人走过来,还没到跟前便率先打了一个道揖:“王仙长,李掌教。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专门送罗盘来了!”说着接下包袱打开,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八角形罗盘来。 王道长被这位石半仙抢过几次生意,所谓同行是冤家,本来准备拿拿架子的,见李鹏浩站起来回礼,只好跟着站起,惊得石半仙差点跪倒下去。开玩笑,记名弟子都有神境通的神通,亲传弟子身具道家六大神通那也不是不可能。 李鹏浩笑道:“师兄他老人家算到石先生今晚必定前来,专门过来等您呢!”他本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之前的尴尬,不曾想歪打正着,石半仙对王仙人的神通更是深信不疑了。 王道人已经习惯了了李鹏浩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说话风格,早就麻木了,只故作深沉的点点头,便先坐下了。李鹏浩接过那只罗盘,发现入手十分沉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盘面中间有一个酒杯口面大小的圆圈,正中心是一个小小的把手。以这个圆圈为中心,八角形的盘面上放射状画着很多条黑线,密密麻麻的写着字,李鹏浩看出是“乾坤兑离震巽坎艮”等八卦术语,以及天干地支等。反正他看不明白,再说这也不是重点。 磁针呢?李鹏浩想问,又怕露了馅,只好抬头看向石半仙,说道:“石先生高义!这罗盘一看就不是凡品,若不是我真的需要磁针,断然不会让先生割爱!要不您给我们说说这罗盘,也让我们开开眼?” 石先生见他言语真诚,显然不是要贬低这只罗盘方便压价,心中十分舒坦,敬畏中又多出来几分亲切,便笑呵呵的道:“这只罗盘,盘面乃是三百年沉香木所制……” 一旁老神在在的王道长失声道:“沉香木?怪不得有股药香呢!”这个一心治病救人的道人一听到沉香木,也顾不得装腔作势了,直接就破了功。 李鹏浩见王道长失态,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王道长和石半仙一齐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沉香木,不仅是一种木材,还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同样也是一种香料,其形成时间相当长,上百年才会成材,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木材。李鹏浩居然问这有什么问题! 石半仙讪讪的道:“呵呵,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比较难得而已。” 王道长这个老实人听不下去,愤愤说道:“师弟啊!沉香木能够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痛,你说能有什么问题?”他一边说一边从李鹏浩手中抢过去掂了掂,继续道:“这块沉香木不少于五斤,你拿等重的银子来,人家也未必肯换,你买不买得起我看这才是问题!” 李鹏浩大吃一惊!禁不住跳了起来!尼玛这东西这么贵的吗?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石半仙价钱都不开直接一口回绝了。他快速心算了一下,一斤等于十六两,五斤就是八十两,换算成人民币得三十几万!张敬元再是有钱,给他这么挥霍下去,只怕支撑不了几天! 这回轮到李鹏浩面色惨白了,他挠了挠头,赔笑道:“石先生,您看,我只要磁针行不行?” 石半仙一听大喜过望!这东西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不仅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永平公主的一份念想。他平日极少示人,看风水时都是远远的支开旁人,偷偷摸摸的使用。所以永泰城只知道他有一只十分贵重,当然也非常灵验的罗盘,真正见过的人极少。既然李鹏浩不需要整一个,那就好说。连忙用两根手指捏住中间那个小小的把手一旋转,再向上一提,露出一根寸许长,跟香签差不多粗细,通体黑黝黝的针来。那针的中间顶在一根细细的柱子上,正晃晃悠悠的微微颤动。 李鹏浩大失所望,这也太小了一点!他在历史书上见过古代司南的造型,那东西看起来是个大勺子啊!刚才他不知道这个磁针是藏在罗盘内的,还以为等下石半仙会取出一个勺子放在罗盘中间那块平处转一转呢! 眼见李鹏浩露出失望的神情,显然是有些瞧不起这根小小的磁针,王道长不知道是不是见了昔日的冤家乱了方寸,一点给李鹏浩帮腔的觉悟都没有,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磁针是从哪里来的?” 李鹏浩又茫然了,问道:“怎么?很远吗?” 王道长哂笑一声:“也不太远,三四千里而已。这东西只有河北道武安县才出产!” 李鹏浩在这个小小的罗盘上连栽两个跟头,老羞成怒道:“算了算了!全真教是个穷教,跟丐帮一样穷!师兄你赶紧想办法搞钱哪!不然连根针都买不起!” 王道长被他一阵抢白,愣愣的说不出话来。石半仙这会儿真是一点担心都没有了,他这样的老江湖,见到全真教的一二把手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就要吵起来,若不是想到这二人有鬼神莫测的大神通,只怕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石半仙打圆场道:“王仙长,李掌教,二位莫急,听我说。若是这磁针不需要损坏的话,李掌教拿去用便是。老朽也只是偶尔用一用,需要的时候去找贵教拿回来用一下便是。就不用谈银子了!您二位看这样可以么?” 李鹏浩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磁针我也只是偶尔用一用,不需要损坏的!” 一桩险些拉出仇恨,价值数十万两白银的交易,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解决了,双方都十分满意。李鹏浩让赵掌柜送上一些吃食酒水,五个人围坐一桌,宾主尽欢! 席间,石半仙为昨日没有及时加入全真教表达了深切的懊悔之情,王道长对石半仙在命理风水方面的造诣和人情世故方面的八面玲珑表达了极大的赞赏,热情的邀请他加入全真教,并希望他能出任永泰东城教区的教甫。 至于王道长这样做,是真心为全真教吸纳人才,还是把昔日的同行冤家收作弟子让他很有成就感,又抑或仅仅是为了省去一笔磁针使用的租金,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鹏浩对这个显然有两个身份的半仙人物很有兴趣,全真教正是用人之际,吸纳这样有群众基础的人物大有裨益,大不了以后多去那家宅院夜游几次摸摸底,反正丁老师正好趁机去采人家的花。 李鹏浩并没有问起那所神秘宅院的问题,石半仙也没有主动说起。 第81章 一千倍的显微镜 王道长自从上了李鹏浩的贼船,就很少能按时休息。算上今日,已经连续四个晚上熬夜了。石半仙告辞离去后,师徒三人也起身离开。李鹏浩本想一起回张府,无奈他的马睡得死沉死沉的,只好留宿永泰客栈。 待他从梦中醒来时,便看到丁炎瑜正坐在房中的桌子旁,别别扭扭的握着一支毛笔在写着什么。李鹏浩凭空出现,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裆部,丁炎瑜给了他一个白眼,把旁边凳子上的那件葛袍抛给他。 穿衣服的功夫,丁炎瑜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李鹏浩一愣,反问道:“什么问题?” 丁炎瑜道:“白天咱们在东城的活动范围,好像超过了往日!” 白天太忙了,不是在逛街就是在盯梢,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丁炎瑜这一提醒,李鹏浩才惊觉。成衣店和鞋帽店也许直线距离没有超过一百米,可石半仙的算命摊子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更不要说他后来去的那两处地方了。 李鹏浩兴奋的跳起来道:“难道我们的能力在进化?你呢?能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了?” 丁炎瑜摇摇头:“你和那个姓石的算命先生在他家院子门口时,我就尝试过,但没有效果。只能强化他已经产生的怀疑和恐惧,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李鹏浩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杯。永泰客栈上等房间的茶具不比寻常人家的粗陶,而是白瓷,表面十分光洁细腻。他运足目力盯着那只小瓷杯的一个点看去。 丁炎瑜此时是坐着的,那只瓷杯正好在她和李鹏浩之间,于是她看到了奇诡的一幕:李鹏浩的瞳孔在不断地缩小,到最后,他眼珠中间只剩下黄褐色的虹膜盘,中间黑色的瞳仁缩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以她的视力,只隐约可见菜籽大小的一点黑色了。 她不敢打扰,一脸紧张的看着李鹏浩。 大概过了几分钟,李鹏浩放下茶杯闭上眼,像是要缓和一下情绪。过了片刻,他从丁炎瑜手中拿过毛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丁炎瑜看着他笔下渐渐画出一片像是鱼鳞的奇怪图案。 李鹏浩画了一阵,停下笔问道:“丁老师,这是我在这个茶杯上看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丁炎瑜仔细看了看纸上这个奇怪的图案,摇头道:“我不认识,但我猜,这是白瓷的分子排列结构!你试试看,观察一下你的皮肤,咱们做个确认。”她不认识白瓷的分子结构,但生物细胞结构每个人读书的时候基本上都会通过简陋的显微镜有所了解。 李鹏浩突然一脸坏笑:“我的皮肤不好看,我要看你的!” 本来是因为兴奋随口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丁老师还真的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凑到李鹏浩面前。李鹏浩一愣,犹豫了一下,伸手托住这只堪比细白瓷的小手,入手滑腻温暖,不由得心中一荡。 丁炎瑜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李鹏浩连忙收敛心神,向那只小手看去。柔和的灯光下,丁炎瑜的手泛出淡淡的幽光,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就像从高处飞快坠落向一片广袤的沙漠。沙漠上有一丛一丛的植被,那应该是皮肤上的汗毛。随着视野放大,很快,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高低不平的一个个沙丘他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一个沙丘上,再次放大,然后他看到那些沙丘不是沙子,而像是一堆堆碎石。他想继续放大,但再也看不清了。于是他把丁炎瑜的手举高一些,想换个视角再看看。 “还摸!”耳中传来丁老师的一声娇斥,李鹏浩只感到手中一空,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是视距没有调整回来的后果,此时的他就像是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变幻! 李鹏浩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个踉跄,伸手去扶桌子却扶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倒,却跌入一个毛茸茸的所在,紧接头部便感到一阵惊人的弹性。这弹性冲击着他的脸颊,也冲击着他的神经。丁炎瑜一声羞愤的“啊啊”的声音,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过来。 李鹏浩闭上眼,等待大脑中的眩晕感慢慢消失。他能感觉到一只手抱住了他的头,丁炎瑜的声音近了一些,语气中很是焦急:“李鹏浩!你没事?” 又过了片刻,那种眩晕感才彻底消失,但他还想再装一会儿。丁炎瑜很臭屁的穿着那件刚买的狐裘,柔软的狐狸毛轻轻拂在他一侧脸颊上。但让他不想起来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隔着狐裘和绸裙的那两团温软。丁炎瑜显然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睡裙下空空如也。 “喂!该缓过来了?别装啦!”丁炎瑜终究没有把他推开去,扶着他坐到一张凳子上。李鹏浩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表达对离开温柔乡的遗憾,装模作样用手撑住头,又过了片刻,才恢复正常。 烛光下,丁炎瑜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她瞪了李鹏浩一眼,下意识把狐裘往胸前拉了拉,问道:“没事了?你看到什么了?” 李鹏浩搓了搓脸,把他看到的景象说给她听,拿过那张纸,又画了几个图形。这才发现之前丁炎瑜在纸上写的是关于钢铁的一些知识,比如铁的还原反应等等。 丁炎瑜听完,又看了看他画出来的图案,点点头道:“还不算太离谱。你这看到的只是细胞的排列结构,还没能看到内部结构。大概接近一千倍显微镜下看到的情况。” 李鹏浩心里不服气,这还不算离谱吗?要不你给我放大一千倍试试看?但嘴上却说:“丁老师果然有经验!看来我们的能力确实是进化了。共梦状态的活动范围增加了,这是好事啊!” 丁炎瑜也很开心,给李鹏浩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是的呢!再想出来玩儿,不用跟你开……呸!”刚刚正常下来的脸色,又腾地升起一片红晕。 李鹏浩心中暗笑,不在这个话题上调戏她,站起来说道:“走!咱们这就出去走走,看看能走多远!”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知道即便超出与本体的感应范围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被强行拽回。 丁炎瑜爽快的应了一声好,当先迫不及待的出了李鹏浩的房门。门外,月挂中天,万籁俱寂。李鹏浩看向她,用手指了指天空,丁炎瑜点点头,很乖的伸出一只手来给李鹏浩握住。 李鹏浩对于凌空神游已经很有经验了,心念一动,带着丁炎瑜缓缓升空。两人辨别方向,决定向东去。来到这一世半个月了,除了跟多吉孜巴会面的那两次,他们还没出过城呢! 他们一直升到将近百米的高度,脚下的永泰城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像一个蜷缩在大地上沉睡的野孩子。 两人正要向东飞去,丁炎瑜突然说道:“你放开我!” 第82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李鹏浩心中一阵慌乱,难道刚才搂住她腰的动作太露骨引起了她的反感?那也不至于叫他放手啊!他们俩还没有在共梦状态下受过伤,也不知道如果共梦时受伤会不会在下一次复原,如果不能的话,那死掉可就真的死掉了。 李鹏浩讪讪地道:“小瑜,我轻着点搂住你就是,不要这么生气嘛!” 丁炎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轻着点也行?那你搂这么紧干嘛?!哼,色狼!”语气凶巴巴,但李鹏浩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咧嘴道:“我这不是怕你摔下去嘛!天上掉下个大美女,若是脸先着地,那可就不美啦!” 丁炎瑜啐了一声,扭扭身子道:“我感觉不用你抱,呸!不用你带,自己也能飞起来了,你慢慢放开,让我试试看!” 李鹏浩大喜:“真的!?”虽然如此一来,他以后就没了拉她小手搂她细腰的借口,但如果丁炎瑜真的掌握了这个新技能,以后就自由得多了。这也会增加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丁炎瑜害怕失去李鹏浩这个唯一的同路人,李鹏浩又何尝不是? 丁炎瑜道:“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你不是有经验吗?”李鹏浩想了想点点头,确实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如果硬要打个比方,这就跟小孩子学走路是一样的。一两岁的小孩,即便不去学习,到了一定时间,自然而然的也是会走路的。所谓的“学走路”只是一种练习而已。 为了避免失误摔下来,当下仍由李鹏浩带着她,向东城外疾驰而去。脚下的景物在月光下飞快后退,转瞬就出了城。 东城外与北城有些相似,并非没有房屋,一些没有墙壁的草棚和低矮的房屋,顺着驿道一直延伸出很远。这些建筑物看起来弱不禁风,大概算临时建筑,也许在战时住在这里的人会避进城去,这些房屋毁了也就毁了,战乱后重新再建也容易。 两人离开驿道上空,向东南方向飞去,不久之后看到一片小树林,一条小溪蜿蜒穿过,水波在月色下发出粼粼的光来。丁炎瑜叫道:“就是这里!我们下去!” 两人降落在小溪边,丁炎瑜挣开李鹏浩舍不得松开的手,站在一片草地上,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运气。李鹏浩站在一旁,双臂微微张开,时刻准备着救援。 丁炎瑜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动作,突然就双脚离地开始慢慢上升。一开始似乎摇晃了一下,很快就平衡下来。她在离地不到一米的高度上左右转身,前进后退,越来越熟练,到后来,也许是兴之所至,倏忽升高,一个大回旋,身体倾斜飘逸,双臂向外一分,玉腕轻舒,双腿交剪,竟然跳起舞来! 月光下,溪流边,草地上,一道身穿雪白狐裘的倩影凌空而舞,李鹏浩只看得心驰神摇,呆呆的站在原地,连喝彩都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炎瑜大概是累了,轻盈的落在李鹏浩身前,有些得意的问道:“怎么样?” 李鹏浩喃喃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这是曹植《洛神赋》中的名句,此刻用来赞美丁炎瑜竟再合适不过! 丁炎瑜抿嘴一笑道:“我可是学过舞蹈,练过瑜伽,玩过平衡车的。唉!只是做了几年老师,没时间再玩儿,生疏了!” 李鹏浩严肃的道:“不!丁老师你只要随便拿出一点真功夫,以你的见识和眼光,成为这个世界的娱乐教皇,时尚先驱,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丁炎瑜不禁也有些动心,她在前世虽然是受人尊敬的高中化学老师,但比起开创一番名垂不朽的事业,还是太平凡了一些。也许将来,在辅助李鹏浩改变这个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过程中,她也能在文化和艺术方面,成为神一般的存在呢! 两人说笑几句,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半个月下来,两人对如今所处的世界已经不得不接受现实了。李鹏浩因为有事情做,有追求,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反正就当是开了一局策略游戏。 反倒是丁炎瑜,由于是马身,无法直接与这个世界交流,唯一的生活,就只能等到李鹏浩睡觉后跟他神游,走走看看说说话。现在她自己也能飞了,李鹏浩的建议提醒了她,生活突然间好像出现了一丝曙光! 丁老师兴致勃勃,讲起自己的计划来。比如绘画方面的透视技法,这在东方绘画中是没有的。又比如西洋乐器,现代舞蹈等,当然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服装设计!超短裙阔腿裤吊带裙高跟鞋这些肯定是不行,但现代汉服设计已经非常成熟了。而且这个时代还没有经历明清时期封建礼教荼毒,新中式和现代汉服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丁炎瑜越说越兴奋,李鹏浩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来连他也听不懂了,只好跟着点头,不敢再发言。两人一直说到东方天际泛白,这才打住这个话题。 李鹏浩道:“以后,我负责武,你负责文。咱们俩文武双全,双管齐下,就不信改造不了这吃人的旧世界!” 丁炎瑜很郑重的回了一声:“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的异能力都有升级提高,这给了他们另一种可能,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新异能发生在他们身上呢?只是李鹏浩对于这个新增的“显微镜”能力有什么用还不大明白,便问丁老师有什么看法。 丁炎瑜看傻子似的瞪着他道:“有什么用?你问这个能力有什么用?!列文虎克要是知道,只怕棺材板都要给你气得掀开来!” 李鹏浩奇怪道:“列文虎克是谁?” 丁炎瑜无力的叹了口气,嘲讽道:“真不知道你上的什么野鸡大学。算了,不跟你介绍这位光学显微镜之父了。这么跟你说,你已经能够用肉眼观察到微观世界了。石半仙视若珍宝的磁针可以还给他了。” 李鹏浩一脸谄笑问道:“丁老师,还请明示!” 丁炎瑜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已经看了瓷杯的表面和我手上的皮肤了,两者的结构完全不同对……” 李鹏浩陡然福至心灵,跳起来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他当然应该高兴到发疯!有了这个能力,就相当于突破了宏观的模糊相似性,进入到了微观层面的精确性当中。比如,他只需要观察一块铁矿石的分子结构,记住它,然后随便拿起一块石头看看,就知道这是不是铁矿石了。又比如,王道长心心念念的“祛除邪祟”的青霉素,他只要见过一次这种霉菌,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从成百上千种细菌中发现它。并且,在制备过程中,能随时发现是否被别的细菌感染,能够极大的提高其纯度! 晨曦中,李鹏浩和丁炎瑜手牵着手,从小树林的树梢上升起来,沐浴着清晨的微光,飞快的迎向初升的朝阳,天际间,霞光万道! 第83章 繁忙的永泰城 接下来的几天,竟连续下了好几天雨,在西北这个地方,这是难得一见的。 秋收基本结束,粮食生产影响不大。再说这里主要以畜牧业为主,有了这场雨,再过两个月储备过冬的草料,就会充足很多。这也意味着,牲畜可以在越冬时长得膘肥体壮,来年春天,必定能生更多的小崽子,牛羊满圈! 往年这个时候,甘州吐蕃和北方蒙族时常来打草谷。人们不是在城头日以继夜的守城,就是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可今年呢?虽说吐蕃照例来了,但这次却只丢下一千多颗人头,最后铩羽而归。为什么?这都是太上老君降世,王仙人呼风唤雨,李师叔智计百出的结果啊! 有了希望,一切就有了意义。就连这场秋雨,也被人们视作是太上老君显化,天降甘霖! 今年秋天,永泰城像是换了一个灵魂,就像一个乞讨多年勉强度日的乞丐,忽然被官府分给一块田地。人们都很忙! 留守城池的兵不足一百了,本来永泰城有四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共一千左右守军,前些日子凤翔来的旨意,抽调了五百人去驻守凤翔,五个校尉派去了三个,曾将军对岐王李茂贞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剩下的五百人,一多半都奉曾将军之命出城去了,他们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找石头!找各种各样的石头!曾将军说了,要找那些颜色和质地很奇怪的石头回来。 于是四百多人兵分四路,深入祁连山找矿去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反正甘州吐蕃今年不会再来袭扰了,而在东北方向,新上位的梁王朱友贞帝位不稳,正在进攻岐国东面的两个州县,晋国虎视眈眈,大军频繁调动,只待双方厮杀正酣时扑上来咬一口,这无形中牵制了北方的蒙古。所以永泰城的这个秋天,反而在夹缝中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安全。 而在永泰城内,全真教的信众正在飞快增加。开宗立教的那天,依照王仙人的要求,每家每户只来了一位当家人。这些人在祈雨观见识了平地起火的神迹,学习了《众人划桨开大船》,听了李鹏浩煽动性的发言,最重要的是,还接受了王仙人“百毒不侵”的祝福!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这一点星星之火迅速传播开去,点燃了绝大多数人的希望之火。 一时之间,申请入教的呼声高涨,王道长擦了一把冷汗,幸好第二天就确定了东南西北四城的教甫!这些事就交给他们去做了。包括石半仙在内的这四位基层教职人员,已经被他收作亲传弟子。他给他们每人赐下一瓶高浓度酒精,让他们以和祈雨观同样的流程招收信众。永泰城里,到处是《众人划桨开大船》的高亢歌声! 天雨影响了张敬元和曾将军下乡收粮的计划,但城中的小麦尚有库存,曾将军调出一部分,张记酒坊在张三爷的带领下,筛选粮食的,推磨的,淘洗的,搅拌的,数十人忙做一团。张三爷尽管宝刀未老,仍扛不住日以继夜的操劳,申请张敬元把他的大孙子调回来帮忙,但这事儿被王仙长否了。 张文九这几天正忙着采集各种霉菌做实验呢!腐烂的瓜果菜蔬,阴沟里的青苔,茅厕里的粪便,总之哪里最脏最臭,哪里就有张文九的身影。他以前总觉得永泰城脏,比起太原府实在差了太远。可如今他只恨这座城太干净了!找点发霉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呢? 前几日从上次守城受伤的伤兵伤口附近收集的淡黄色液体,已经在凝固的肉汤上长出了毛茸茸的霉菌,可他收集到的“解药”——各种发霉的脏东西——才二十几种。小师叔说,炼制“驱邪丸”,不仅需要小心谨慎的实验,还需要祖坟冒青烟的运气。他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恳求诸天神祗把他后半生的运气一次性给他,让他找个那种叫做“青霉素”的东西! 胡仁才嘴撅得老长,两只鼻孔各塞一团棉絮,此时正在后院指挥着几个人把源源不断送过来的人畜尿倒进一只大缸。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先是去酿酒作坊帮忙搭建大曲房,然后跟着张文九满城找霉,接着就是满城跑,教人们如何淘洗砂子,如今全城都在挖砂淘砂,全真教放出话来,以一文钱十斤的价格,向教众购买淘洗干净的砂子。这个价格虽然不高,但对于没处挣钱的人们来说,这无疑是天降一笔横财。有的家庭,男女老少一齐上阵,一天能淘洗数百斤,那可是几十文黄灿灿的铜钱啊! 本来处理尿这个事儿应该也是张文九的业务,但张文九实在太忙了,于是支了他。别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就他像是个多余的到处打杂,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他去找师叔,可师叔熬得两眼通红,只说快了快了,马上就有一桩极紧要的事要交代他做。 李鹏浩小师叔的确忙! 那天早上,他和丁炎瑜一直飞到能看见一排长亭的地方,才陡然间被拽回本体。后来听说,城东十里处,有一处迎来送往的地方,就叫长亭。由此看来,他们共梦的活动范围,大概是十里左右。这已经非常可观了! 他听从了丁炎瑜的建议,把编写全真教宣传册的任务放在首位。不要说“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其实在任何时间,“人才”始终是最重要的。只有在满清后期,包括雍正和乾隆这些所谓“圣主”在内的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有意隔绝了东西方文化科技交流,始终以“礼法”禁锢人们的思想。不到百分之三的全民识字率,就是这一时期的产物。而到了最后,清廷也终于作茧自缚了。 他考察了一下胡世贵和他找来的七八个文人,结果差强人意。这些人抄书也许还行,但叫他们写书,只怕会贻笑大方。正没柰何间,陡然想起石半仙。 那天下午,他拎了两壶“仙人露”,到永泰客栈切了几斤熟牛肉,叫上这几天正忙着传道授业的东城教甫石半仙,一起前往那户神秘的人家。 路上,石半仙说,他已经不准别人再叫他“石半仙”了。王教主是真正的仙人,他若继续使用“半仙”的名头,岂不是自诩只比王仙长低一头?李鹏浩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石亚兴本是个宦官,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的本领比起一般人不知强了多少。东城这边的富户比较多,对兴起于西城贫民区的全真教本来是不大感冒的,但他却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并以天机之名一番故作神秘的宣传,居然使得东城富户绝大部分都加入了全真教。这几日来,石亚兴竟有一种坐上内廷大总管宝座的错觉。虽然忙得脚不沾地,说得口干舌燥,但这种巨大的成就感仍然让他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李鹏浩来邀他一起前往沈大人家,石亚兴心中一直悬着的那个念头这才落了地。 第84章 拜访前外交部副部长 那天,石半仙从永泰客栈出来后,径直返回了沈家。他知道沈大人和公主在等他的消息。 听他把客栈里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之后,沈大人和公主面面相觑!当听到李鹏浩听说阴沉木如此贵重禁不住跳起来,王仙人一番嘲讽之下他又恼羞成怒把全真教自比丐帮,甩锅给王仙人时,一向端庄淑雅的永平公主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只若银瓶乍破。让石亚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沈贵荣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为人却并不迂腐,不然也不会在主动脱离李茂贞的视线后,并不向东逃去梁国或者晋国,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藏到永泰城来。 在石叔嘴里,李鹏浩为人率真,有赤子之心。王仙长性情耿直,有侠义之情。他对这个新创立的教派,一时分不清是儿戏还是真的与众不同。但李鹏浩显然有心境通,这又让他不敢有丝毫轻视之意。 问起李鹏浩有没有问到他们,见石亚兴摇头,这位当年三十岁不到就官至鸿胪寺少卿的驸马竟微微有些失望。 打那以后的几天,师叔虽然向往常一样并不常来,但从公主的奶娘和他们在本地请来的一个厨娘口中,就不断传出全真教如日中天,整个永泰城在这秋雨绵绵的日子里竟然忙得热火朝天的消息来。沈贵荣既担心一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又担心失去一个一展抱负的大好机会。 这天正在屋檐下心不在焉的读一本杂书,突然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奶娘小心的打开一条门缝,跟着拉开院门,门口站着的,除了熟悉的石叔,还有一个头戴青布幞头,身穿白色暗银纹葛布长袍,俊朗非凡的年轻人,脸上似笑非笑,一手提着两壶酒,一手拎着一只油纸包。石叔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 不等石叔介绍,沈贵荣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迎出,笑容满面的道:“石叔,这位公子想必就是您交口称赞的李鹏浩李掌教?” 李鹏浩两只手举了举,哈哈笑道:“看来沈兄也有神境通的功夫啊!小弟双手不空,稍后全礼!沈兄快请退回去,别淋了雨!”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竟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相视一笑,一见如故。李鹏浩的真实年龄是二十八岁,沈贵荣不到四十,相差十岁左右而已,几乎算是同龄人。 进了前厅,李鹏浩把酒肉放在桌子上,说道:“下雨无事,来与沈兄饮酒,叨扰了!”说着行了一个道揖。 沈贵荣再次还礼,连道:“哪里哪里!李掌教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三人刚刚坐下,就见一个体态丰腴气度雍容的贵妇人牵着两个小孩,从后堂走了出来。李鹏浩是见过这三个人的,只是当时有丁炎瑜在旁,他潜意识中不敢多看这个妇人。这时候见她身穿一件红色的及地长裙,大袖飘飘,外罩一件无袖青色短襦,面容有五分像刘涛。李鹏浩对唐朝女人服饰一窍不通,若是丁炎瑜在此,说不定还能略知一二。当然,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一身装扮的惊艳。 那妇人一进来,便盈盈一拜,行了个万福礼。细声细气的说道:“妾李见过全真教李掌教!”李鹏浩没有听清,以为她说的是“妾女”,其实唐朝公主就是自称“妾李”的,文史上有明确记载,唐代后期宰相李德裕曾经上表给皇帝提建议。他说,我朝公主给皇帝上表自称“妾李”或者“臣妾李”这样不对,但他不是反对唐代公主只称呼自己一个姓,而是反对自称为“妾”,他说这是贱称。 李鹏浩不学无术,对这样的冷门知识更是一窍不通。连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还了一礼:“嫂夫人好!来找沈兄饮酒,叨扰了!”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瞪着两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那妇人柔柔一笑,说道:“燕儿,归儿,见过李叔叔!” 两个孩子十分乖巧,就要上前跪倒行礼,李鹏浩连忙拦住,笑道:“燕儿小姐的字写得极好!叔叔我及不上你!” 那女孩儿顿时喜笑颜开,转头望向那妇人,高兴的说道:“母亲,叔叔夸我的字写得好!” 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那男孩见李鹏浩夸姐姐而不夸他,显然不服气,直愣愣的道:“字写得好有什么了不起,我将来要做大将军的!”沈贵荣见自家小孩在客人面前放肆,低喝一声道:“归儿,不得无礼!” 李鹏浩笑道:“这就对了!我看归儿公子的字铁画银钩,颇有几分肃杀之意,也是很难得了!叔叔我也是及不上的。”他这倒是实话,只怕这个时代任意拿出一个读书人,从书法上来说,他都及不上。 有了两个孩子这一插科打诨,厅中的气氛更融洽了。沈夫人让两个孩子回书房读书,亲自侍奉茶水。唐代女子地位不低,何况她曾是一朝公主?她与丈夫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见面,这时候主动做起这些事来,显然是不想离开他们的谈话范围。 这时候既没有饮水机也没有开水壶,煮茶是一个极其繁复的过程。当下沈夫人便在厅中一角的一张矮几旁跪坐下来,点起小红泥炉,一边煮茶一边听他丈夫和这位石叔口中的神奇人物聊天。 李鹏浩这次带来的酒,是反复调制最终确定下来的三十八度左右的川芎酿,这也是他们今后大量生产确定下来的酒精度。在这日渐寒冷的秋日里,这种散发出浓烈香气的烈酒愈发应时应景。石亚兴和沈贵荣得了李鹏浩的提醒,抿了一小口,立刻如饮甘霖,赞不绝口。连一旁煮茶的沈夫人也大大方方过来倒了一杯细细品咂。 几个人一边吃着永泰客栈的秘制卤牛肉,一边饮着初次见面便一见如故的川芎酿,话题就从仙人露开始讲起。李鹏浩最近跟胡世贵那些人说了不少,只是总感觉他们的理解跟不上自己的节奏,他需要一个能理解自己的意图,又能用这个时代的方式表达出来的人。 沈贵荣做过鸿胪寺少卿,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副部长。由于工作关系,对吐蕃,回鹘,南越,蒙古,契丹,甚至于阗,大食等都有所了解。虽然在他的任上,大唐帝国早已分崩离析,国威尽失,他只与极少的几个外族有过直接交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通过留下来的历代文书,各国风土民情他都略知一二,所以眼界格外开阔。 李鹏浩所说的理念,别人可能难以理解接受,但他一个国破家亡的前外交官,哪里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当李鹏浩说出“真理只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内”这一改编名句后,已经三分醉的沈贵荣击掌赞叹。对李鹏浩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直坐在一旁安静的煮着茶的永平公主脸上悄然滑落两行清泪。她与沈贵荣虽然是皇帝赐婚,但夫妻恩爱多年,郎才女貌琴瑟和谐。李唐皇室衰落,身负大才得沈郎无论投靠哪一方,势必都能得到重用。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身份连累了他和他的家族。 此时看到这些年来一直憋屈的丈夫意气风发,心中百感交集! 第85章 人月圆,山中书事 红泥小火炉中,木炭炙红。炉子座着一只显然年代久远的茶壶。暗黑的陶面上泛出淡淡的红光。 水开了,案边盘坐的美妇人轻卷云袖,曼舒柔荑,依次打开几案上数只小小陶罐,以一只精巧的竹夹各自取出少许,放在一个暗红色的小小瓷碟中。 她并没有发出声音,但谈兴正浓的三个男人却不知不觉住了口,转向看她煎茶。 唐代,是一个把吃茶之风从生吃提升到高雅艺术的年代,人们已经开始追求茶叶的色、形、香、味,同时也讲究泡茶用水的清、甘、洁、冽,也更为讲究饮茶环境的雅静和美。唐代喝茶不光要放盐,还有可能放葱、姜、花椒、大枣、桂皮、橘子皮、薄荷叶等一切可能在烧烤摊上能吃到的调料。 她的双手像两道春风,在那些坛坛罐罐上温柔的拂过,每一次取料和投入,如同蜻蜓点水般温柔。待所有调料投进那只古朴的茶壶中,她停下来静坐,水汽氤氲在她身前,使她看起来像缥缈的圣女。 李鹏浩在这一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平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美妇人款款走上前来,奉上一杯香气四溢的茗茶,他才如梦初醒,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 李鹏浩突然觉得自己作为客人,在这个情境下不说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这个氛围,搜肠刮肚一番,猛的想起一首元曲! 他清了清嗓子,曼声吟道:“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川芎酿酒,秋水煎茶。”这是元朝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四百多年后才会现世。 沈贵荣和永平公主都是文学造诣很高的人,石亚兴虽然读书不多,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诗词的鉴赏力自然也非常人可比。 听李鹏浩吟出这么一首不伦不类的诗来,先是一怔,很快便不纠结于这首诗的形式和对仗了,因为“兴亡千古繁华梦”,毫无疑问指的是李唐王室,暗指永平公主身份。 而“数间茅舍,藏书万卷”说的肯定是他书房里的藏书,当年逃出凤翔,他们带着两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一路犹如惊弓之鸟,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沈贵荣仍然坚持带上了几大箱书籍,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壮举。李鹏浩赞他“藏书万卷”,这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至于“川芎酿酒,秋水煎茶”指的自然就是当下了。永平公主自幼学习茶道,只是从不轻易示人,这七年来,沈贵荣每年也最多见上一两次。李鹏浩拿“秋水煎茶”和横空出世的“仙人露”相提并论,那是极高的赞誉了! 沈贵荣情难自已,只觉得胸中郁结的块垒正在分崩离析,一时之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三十多岁的美丽女人低声道:“李掌教,以您的神通,想必已经知道我夫妇二人的根底了。我家夫君胸有沟壑,却一直陪着妾屈居于此,一身所学荒废凋零,不能一展抱负,妾时常深感不安!若李掌教不嫌弃,有什么支使,尽管让他去做就是!” 沈贵荣张了张嘴,却只轻声叫了一声“公主”,便两眼含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鹏浩莫说如今正是求贤若渴,此次登门拜访就是为这事儿来得。就是单凭眼前这位绽放得如同一朵牡丹的美妇人这一番话和刚才那一番茶艺表演,他都要给她老公安排个最好的职位! 李鹏浩笑道:“嫂夫人言重了!本教初创,正要编撰一本典籍,向天下告知全真教的教义。小弟这次来,本来就是请沈先生出山的。沈先生如果看得起鄙教,主持修编。那是小弟的荣幸,是全真教的福气啊!” 读书人以“立功立德立言”为圣人标准,全真教在小小的永泰城就能令得绝大多数人趋之若鹜,将来名满天下那是大有可能的。如果沈贵荣能主持全真教第一部典籍的编修,那不是立言是什么?即便只是署个名,也能随全真教的兴起流传开去啊! 古人把“知遇”当做恩情而不是人情。李鹏浩作为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全真教的二把手,身具大神通,却亲临寒舍,作诗感叹他们的境遇,赞美沈贵荣的藏书和夫人的茶艺,又把这么重要的事委托给他,这份理解和信任,可以说是“知遇之恩,重于泰山”! 沈贵荣当即表示,一定竭尽所能!至于他入教的问题,李鹏浩建议他直接去找王道长,毕竟,他若是拜在石亚兴门下多少有些别扭。而且将来他是要署名的,作为教主王仙人的亲传弟子,份量当然更重。 接下来是喝茶。根据永平公主的说法,喝茶要在茶案前才合乎规矩,于是李鹏浩欣然在一个蒲团上跪坐下来,沈贵荣与他并列而坐,永平公主绕过茶案跪坐在另一侧。只有石亚兴坚决不肯与他二人并排,说要去照看两位小主。 三人相对而坐,红泥小火炉中的木炭发出幽暗温暖的光和热,水汽氤氲,茶香缭绕,这场景倒颇有古风。 李鹏浩从来没有喝过这样五味杂陈的茶,开始有些不适应,也不好表现出来,不过越是往后,反倒有些苦尽甘来回味悠长的感觉了。 沈先生和沈夫人虽然料定李鹏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根底,但还是从头赶紧要的说了一遍,尤其是七年前的那些变故。他们这样说,一方面算是个投名状,相当于把自己的底牌交给对方;另一方面,也有说明自己的人脉关系的意思,这让李鹏浩对近二十年来的历史有了更深的了解。 说到李鹏浩的父亲李继鹏,沈贵荣有些赧颜,对这个人的好大喜功和自以为是,他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但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他父亲的不是毕竟不妥,便只说李将军英勇善战骁勇无敌云云。 他很担心李鹏浩刨根问底,却不料他对他父亲似乎毫无兴趣,只是礼节性表示了些许追思。沈贵荣不敢腹诽他数典忘祖,只能自我解释,李鹏浩道行高深,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能以常理度之了。不过这样也好,沈贵荣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到李鹏浩准备让他主持编修的首部全真教典籍,一开始,沈贵荣以为他要的是一本类似《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册子。这虽然很难,但只要理解了王仙长和全真教的基本理念,再花个三年五载细细打磨,以他的文字功底,写出一本传世名篇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鹏浩的一番要求,简直让他惊掉了下巴!连一向恬淡淑雅的永平公主,也差点失神把一杯茶摔到地上! 第86章 臭不可闻的张府 这一场绵绵秋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了五天。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放晴得这一天竟出奇的冷!李鹏浩一早起床到院中一看,地上已然是白茫茫一片霜。他昨晚是宿在将军府的,名义上,他还是曾将军的亲兵,在将军府有一间四人合住的宿舍。 至于为什么突然跑到将军府来留宿,这事儿问张敬元,他也没住自己府中,而是跑去落红馆找了个姑娘睡了一夜。不仅如此,连胡仁才和张文九都各自回家去住了,只有张敬元那可怜的小妾和一帮子下人无处可去,仍睡在张府。 没别原因的,太臭了! 李鹏浩考虑不周,让全城收集到的人畜尿液全送来了张府后院,装了满满十几缸。这几天全真教众热情高涨,很多人不是去酿酒作坊做事就是在家里淘洗砂子,那些劳动能力弱没事做的,生怕对全真教没有贡献,可劲儿的喝水撒尿,连牛羊牲口这几天都被迫喝了个水饱! 李鹏浩不敢说接下来熬尿的过程只怕会更加臭不可闻,只是善意的提醒张敬元在外面多住些日子,省着点腰子。张敬元直翻白眼,一旁那个栗特血统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小妾满脸幽怨。 李鹏浩落荒而逃。 承全真教的情,曾将军的亲兵只留下不到十人,这其中还包括天天不到岗的李鹏浩。其余人各自带队进祁连山寻找奇形怪状的石头去了。 作为曾将军的亲兵,他们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曾将军深知钢铁在军事上的重要意义,这也是他为什么甘愿冒险,即便下雨都要把城中剩余的绝大多数将士派出去的原因。这些亲兵出发前都得到了他的亲自命令,要督促各营将校像打仗一样寻找铁矿! 李鹏浩走到马厩前,弯腰抓起盖在红马身上的几张兽皮。这是从张敬元的皮毛作坊薅来的,当时听说是用来给他的马当被子盖的,张敬元气得脸都绿了!这个李鹏浩,花他的银子买袍子倒罢了,竟然还花去十几两买女人的衣衫和名贵的狐裘!这就过分了啊!李鹏浩捧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小子故态复萌,要拿它们去勾搭哪个姑娘,可他却一直把它们挂在衣柜里,从不见拿出来过。不过眼看着酿酒作坊的大曲制作有模有样,张敬元也只好忍了这口气。 红马并不起身,睡得一塌糊涂。李鹏浩无奈的耸了耸肩,朝房门口撇了撇嘴,把兽皮又盖了回去。看来丁老师今儿要一如既往的埋头作图了。 这几天,李鹏浩都有些害怕与工作狂丁炎瑜共梦了。丁大设计师的创作热情高涨,各种现代汉服的图样画了几十张,除此以外还有包包,鞋子,首饰,甚至各种杯子,花瓶,花盆,等等,简直包罗万象!很多连同时代的李鹏浩都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她如果真搞出来,这个时代该如何接受。 丁老师总是问李鹏浩:“你看这件好不好看?”“你看我在这里加一个吊坠如何?”“你说这里改成粉红色会不会更好些?”之类的问题,李鹏浩开始还十分投入的跟她共同设计,后来见自己的建议几乎从来没有被采纳过,也就死了心随口敷衍。如此一来丁老师又不高兴了,威胁他若是不用心些,她那些化学知识便休想!李鹏浩只得强打精神整夜陪伴。幸好他们在这种状态下不需要睡觉,不然熬也熬死了! 还好白天丁炎瑜不缠着他要他睡觉,今天李鹏浩准备开始萃炼白磷了。昨天下午定制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陶器已经送到了张府,陶器作坊的赵掌柜亲自送来的。赵掌柜本就是全真教的信众,最近看着教会果真不取教众一文一毫,连教众帮忙淘洗砂子都出钱买,对全真教便多了几分信心。 北城教甫王铁匠家里,常有教众往来。他也去过一次,王铁匠为人为人朴实木讷,一言九鼎。他跟北城的教众们说,王仙人发话了,以后不要相信那些隔空取物,空碗生米的鬼话!只要踏实劳作,互相帮助就是最好的修行!赵掌柜的见识不低,对这些听起来实实在在的话反而更加信服,十分后悔当时没有努力争取教甫的位子,不然自己就能亲自聆听王仙人的教诲了。 李鹏浩来到第二进院子,见姚浪正从在曾将军的签押房退出来,便问道:“姚将军,这么早啊!曾将军在吗?” 姚浪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小师叔,你在将军府还是将军的亲兵?我怎么觉得倒像衙内?!” 李鹏浩讪讪笑道:“姚将军见笑了!昨日睡得晚,嘿嘿!” 关于姚浪这个人,很有些神秘,李鹏浩只知道他武艺高强,冲锋陷阵跟个疯子似的完全不要命,偏偏每次都能毫发无伤。而且,就算是曾将军对李鹏浩都有三分敬意,偏偏这个吊儿郎当的帅哥从不拿他当回事儿,以前怎么打趣他,现在还怎么打趣! 门内传出一声:“滚!”白衣白甲的骚包帅哥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去了。 李鹏浩进门见过了曾将军,按军中规矩行了军礼。曾将军面色郑重的说道:“前几日下雨,我就没急着向固安等附近城池州县送信,也是考虑了良久。这几日城中气象颇有些变化,也是时候约那几个老家伙来看看了,呵呵!我让姚浪前去送信,约了冬月初十来永泰城一叙,还有个把月呢!” 李鹏浩对曾将军的安排十分赞同,原本计划是前去拜访,现在曾将军改成了约他们一起前来,这就有点盟主的意思了。比起求上门去,高明许多。 曾将军听李鹏浩对他的安排赞不绝口,也十分高兴。说道:“算日子,凤翔的封赏也快到了。出去山里找矿的将士们只带了五日口粮,今明两日也该回来了。还有,你找来的那个沈先生我看这两日跟魔怔了一般,昨夜里又是丑时过后才睡,这人来历不凡,你不说我也不问,怪只怪我这些年只专注军事,竟不知道永泰城还有这样的人物,不然早请了他来做个长史了。” 那天一番谈吐,沈贵荣对李鹏浩佩服得无以复加。若说神通,那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没有可比性。可李鹏浩之后说到的“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等理论,就把他和永平公主这两个本就才学不凡的人雷得外焦里嫩了!所谓“醍醐灌顶”,那一刻,这夫妇二人真的有一种拨云见日的巨大幸福感,完全理解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说法。只有石亚兴,懵懵懂懂的立在一旁,像听天书一般的听他们三人越说越投机! 两个一点都不像上下级的将军和小兵聊了一会,李鹏浩“告假”,说是要去张府“熬尿”,曾将军虽然知道这是“法术房”的一个新技术,还是被这个词逗笑了。 李鹏浩独自出了将军府却在门口遇到了那个令他一见就反胃的人。 第87章 表演一个神通 只见一个穿羊皮坎肩的中年男人,正点头哈腰的在跟将军府门口的两个守卫说着什么,见有人走出门来,那人一抬头,跟李鹏浩对了个正脸,正是人屠周令坤! 周令坤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马上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李鹏浩如今眼力何等锐利?这一瞬间的变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冷哼一声,昂首挺胸从他身边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令坤见他走过来,下意识往一侧避了一下。这几日来,他简直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去找石半仙算命的第二天,他便兴冲冲的拿上那支金筷,再次去找这位声称能给他逆天改命的半仙,却不料扑了个空。多方打听到住处,拍了半天门,才被人告知主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他哪里知道头一天还对全真教不以为意的石半仙,今天一早就赶去祈雨观拜师入教去了? 怅然若失的周令坤一直守到午时过,这才悻悻回转。路上转过一个街角时,迎面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正是他苦等半日的石半仙,他刚要张口大叫,仔细一看,石半仙身边那个高高瘦瘦一脸苦瓜相的道人,不是王仙人是谁? 周令坤这一惊非同小可,闪身避进一条小巷。直到那几人从巷子口说说笑笑的经过走了老远,他才失魂落魄回转身来。这下好了,连石半仙都投靠了全真教,他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 看着手中那支送了两次都没有送出的金筷,周令坤哭笑不得,秋秋风秋雨中,他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记不得了。接下来的几天,满城尽唱开大船,似乎人人都在为全真教做事。只有他,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连出门吃个饭,感觉旁人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永泰城没有加入全真教的虽然不止他一个,但被全真教拒绝接受的,他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这几天他越想越害怕,今天来找曾将军,是商量请曾将军尽快派几个兵给他,护送那批货往晋国去卖了。这也是之前说好的,他这批货的本钱才付了四成,剩下的要等卖完回来再给,曾将军当然要派人跟着。 看着李鹏浩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街尽头,周令坤才松了一口气,迈步走进将军府。 雨后初晴,走在大街上的李鹏浩心情很好!不时有路人热情而敬畏的向他行道揖。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让他十分得意,李鹏浩像个阳光大男孩,一一笑着还礼,他可不想把自己搞成那种高高在上的偶像派明星! 路过一个早点铺子,李鹏浩停下来买了几个炊饼,一碗羊杂汤,本想吃个惬意的早餐,无奈围上来的行人越来越多,搞得他只想落荒而逃。一个胆子大的小年轻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叔,您能跟咱们表演一个神通让大家伙开开眼吗?” “小师叔”这个称呼最先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尽管李鹏浩多次辩解,自己既不是“小师叔”也不是什么“二掌教”,但不知怎地,“小师叔”这个称呼还是渐渐被全城认可,他也只好默认了,随他们叫。 “小师叔”李鹏浩侧头想了想,他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神通可以表演的。共梦时不与这个世界发生任何作用,当然没法表演,离体飞升这么拉风的事儿,偏偏只有他和丁炎瑜彼此欣赏。至于“高清回放”,这对旁观者来说是个难以证明的东西,而且也不震撼,缺乏表演效果。 李鹏浩本想找个理由回绝,转念一想,适当的露一手,也能提高教众的忠诚度增加他们的信心不是?当下哈哈一笑道:“各位教友,全真教的神通可不是拿来表演的,那是用来让大伙儿将来能吃饱穿暖的。不过既然大伙儿都这么热情,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不是?” 围在周围的人群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还有什么比亲眼见到神迹更让人激动? 李鹏浩站起身来团团打了个道揖,接着说道:“全真教的法术,也不是江湖卖艺能轻易示人的,那是对师尊他老人家的不尊重!这样,大伙儿推举四个住在这条街上的教友,今晚子时,各自藏一件东西。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这里吃大娘的炊饼,到时候告诉大伙儿这四位教友藏了何物,藏在何处,可以吗?” “神境通?!小师叔有神境通的神通?!”一个中年男人显然对道家神通有些了解,惊讶的叫出声来! 围观的众人有的也马上想到了这门传说中的道家神通,有些不知道的,急急的向身边人打听。在一片嘈杂声中,李鹏浩取出几个铜钱搁在桌上,笑着对炊饼铺子的老板娘说道:“大娘,这几个铜钱,您今晚也藏起来,看我明早能不能找到。” 众人很快推举出四个人来,李鹏浩一一记住他们的相貌,问了大概住处,反正这条街也不长,找到他们并不困难。临走时,李鹏浩打趣道:“各位,藏的东西不要太贵重哦!赶明儿我说出来,小心被人惦记啊!”这才在一片阿谀奉承中飘然而去,去进行他那伟大的臭不可闻的熬尿事业去了! 张府后院里,早已按照李鹏浩的要求,在院中空地上临时搭起一座四面通风的草棚。草棚中间是一个大灶台,灶膛内一次可以塞进去数十斤干柴。不远处码起高高的柴垛。本来应该用煤炭的,但这玩意儿还不知道哪里有。当然木炭也可以,只是来不及烧制了。李鹏浩前天画了一张图纸给胡仁才,那孩子如获至宝,一天两夜没睡觉,按图索骥,打造了一架他从未见过的“离心鼓风机”。 燃料和鼓风技术,是冶金行业的两大技术基础。早在东汉时,就出现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水排”,但那仍然属于间歇式鼓风,不能提供持续的风力。李鹏浩的设计跨越千年,即便受到材料和制造水平限制,但吊打当时最先进的鼓风设备完全不是问题。 之所以要搞这个东西,是因为从尿液中萃取白磷,需要强加热。为了提高转速,李鹏浩还指导胡仁才设计制造了一套通过大轮带小轮的三级变速装置。至于动力,没有办法,只能用人力了。所以这套装置的最前端,是一个类似自行车脚踏的奇怪玩意儿。 第88章 鬼火 一大桶浑黄的尿液倒进大铁锅,灶膛里的火烧了起来,一个精壮汉子赤着上身,踏动脚踏。鼓风机发出嗡嗡的声音,由于精度不够,润滑不足,嗡嗡声中还夹杂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李鹏浩让胡仁才密切关注,时不时泼水降温,不然的话,这个木质的东西很有可能坚持不到最后就要被踩得冒烟。 另一个人用一个大木棍搅动锅里的混合物,随着温度升高,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弥漫开来!包括李鹏浩在内的所有人,事前都用一块湿布蒙住了口鼻。这倒不是为了防臭,主要原因是白磷有剧毒!李鹏浩再三交代,一旦取下捂住口鼻的湿布必死无疑! 按照十七世纪德国炼金术士布兰德的方法,这些尿液先要蒸发成尿渣,和沙子、木炭、面粉或者米粉之类的有机物混合加热,并用冷水收集升华出的气体,就可以得到少量柔软的白磷。现代制取白磷当然不用这么复杂,电解矿物就可以得到,可李鹏浩没电啊! 围观的张敬元干呕一声,落荒而逃!一滴眼泪甩在李鹏浩身上,也不知是被熏的,还是心疼自己的府邸被他祸祸成这般模样。 李鹏浩作为始作俑者,只能自作自受,一直守在院中,闻着中人欲呕的臭气,眼泪横流的指导萃取过程,连中午饭都没吃。倒不是忙,而是实在没有胃口。他已经跟胡仁才说过了,等这一锅出了成果,无论如何,这个业务必须迁到北城外面去。那边本来就是牲畜吃喝拉撒的地方,水源和尿源都很充足,当时的确是他考虑不周,如今害得张大公子有家不能回。 劳动力很充足,十几个西北汉子轮番上阵,一锅浑黄的尿液不到一个时辰就熬得差不多了。胡仁才对离心式鼓风机的功效佩服得无以复加。在他想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使用的大概就是这种法器了。在运作中,他也观察出一些毛病,心中有了新的设想,下一台鼓风机必定不会像这台这样随时可能散架了。 满满一锅尿液,到最后只在锅底留下薄薄的一层尿渣,收集起来还不到一碗。李鹏浩虽然没有见过这东西,但猜想这就是萃取白磷的主要原料了。他也不敢喊丁炎瑜来确认,会被打的。 关于砂子木炭和面粉的配合比例,化学老师丁炎瑜也不甚清楚,只能根据常识估算了一个大致数据,所以接下来的升华冷凝过程,还要看运气。 按照比例混合了干净的砂子等东西后,张文九亲自上阵,这个过程跟提取酒精有几分相似,张文九很有些心得。当那只特制的带有一个弯曲长颈的陶壶在另一个小得多的灶台上开始加热后,李鹏浩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但又不敢离得太近,这要是被白磷蒸汽毒死了,到哪里说理去? 火舌在鼓风机的催动下疯狂的舔舐着陶壶,劈柴在炉膛中剧烈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人们都不敢说话,远远传来几声咩咩的羊叫声,使这座小院愈发显得诡异的安静。 按照预期,应该是在弯曲的壶口处不再有热气冒出后停止加热,之后从长颈中掏出些许黄白色的膏状物,那就是纯度不高的白磷了。现在加热的时间还不长,李鹏浩盯了一会儿,转头去看鼓风机的工作状态。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个人惊恐的叫了一声:“鬼火!” 李鹏浩急忙回头,却见众人一片茫然,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惊恐的指着那只陶壶,结结巴巴说道:“鬼……鬼……鬼火啊!我刚刚……看到鬼……鬼火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斥道:“胡说!小师叔在这儿呢!哪里来的鬼火!那啥?怎么别人没看到?”见其余人都摇头,他越发得意起来,讨好似的看向李鹏浩。 李鹏浩却知道这个年轻人应该没有撒谎。汉朝时已经有了关于“鬼火”的明确记载,由于这种发出淡蓝色幽光的火焰总是出现在墓地附近,并经常跟随夜间路过的人移动,所以民间关于“鬼火”的传说数不胜数。其实这只是由于人体骨骼中的磷酸钙分解成磷化氢,溢出地表发生自燃的自然现象,至于跟着人移动,只是因为人经过时扰动气流导致的,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大白天看见“鬼火”就匪夷所思了! 李鹏浩站到那个年轻人的位置上,以他的角度看去,发现这个人视线的背景是一片树荫,心中更是确定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小哥,你是有福缘的人啊!哈哈!”他转身对众人大声说道:“这位小哥刚刚看到的,不是鬼火,而是三昧真火中的一昧,有缘人才看得到的。没事,来人啊,接着烧火,接着煮!” 众人本来对那年轻人冒冒失失说看到鬼火弄得疑神疑鬼,一听小师叔这样说,瞬间对他羡慕起来,有福缘的人啊!能看见三昧真火的人啊! 那小哥更是从惊恐到欣喜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觉得陡然间自己就与众不同了,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一切,正是李鹏浩想要的效果!他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全真教和法术房的名声。要善于利用一切机会化被动为主动,化不利为有利! 长颈壶口的白色烟雾越来越淡了,李鹏浩下令停止加热。张文久严格遵守李鹏浩“不要靠近”的原则,让两个人用两根长竹竿穿进陶壶两侧的耳洞抬起来。却不料就在那只壶离开炉口不到两步还没放下来的,突然凭空爆开! 李鹏浩反应迅速,大喝一声:“快闪开!”率先一个懒驴打滚卧倒在地,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向远出爬去。直到一口气爬出两丈开外,实在闭不住了,才停下来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浊气,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气势堪比鼓风机。 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李鹏浩翻转身子,捂住口鼻坐了起来,却看到十几个人正整齐的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操!这下脸丢大了! 李鹏浩脸色酱紫,一般是憋的,一般是羞愤的。要是明天要传出去一个“众教友气定神闲安如泰山,小师叔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桥段,他这张老脸往哪搁?全真教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气势不能输! 李鹏浩焦急的大叫道:“快快快!每个人赶紧喝一大瓢水!晚了就来不及了!” 胡仁才毫不犹豫,率先冲向水缸,抓起葫芦瓢舀了一大瓢凉水,仰头就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其余人不敢怠慢,各自找东西抓紧时间喝水。有用大碗的,有用手捧的,有直接把头伸进水缸的,还有不知是谁慌不择路拿了起刚才舀了尿的葫芦瓢…… 第89章 丁大设计师 胡仁才很有良心,喝完一瓢凉水,又舀起一瓢送到李鹏浩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鹏浩觉得自己听到了他肚子里有水花晃荡的声音。 李鹏浩忍着笑摆摆手道:“我不用了。”见胡仁才狐疑的盯着他看,忙解释道:“仁才啊,师叔我刚刚一直憋着气呢,没有脏东西入体,不打紧。你们没经验,刚才都换气了?” 胡仁才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表示明白了。对小师叔的临危不乱佩服的五体投地! 待众人喝了个水饱,李鹏浩招呼他们过来,语重心长痛心疾首说道:“各位教友,法术房不是闹着玩的,你们知道这炼制的是什么东西吗?” 一个不识趣的小声道:“不是尿吗?” 李鹏浩翻了个白眼,道:“想必你们的张师兄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法术房的一切行动,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对?给大伙儿开翻倍的工钱,一来是因为这个活儿随时有危险,二来就是要保密。你们都是张师兄挑选过的,今天的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张文九声色俱厉吼道:“谁要是说出去,以教规处置!都记住啦?!” 李鹏浩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教规,但看到众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想来十分严厉,这些人应该是不会说出去了。当下轻咳一声,换了副声调说道:“各位,法术是会反噬的,所以我和我师兄从不轻易展露。在修炼过程中的危险性大家还没有认识到,我告诉你们,就刚在那一下子,如果大家吸入了这些有毒的东西,只要五十毫克,呃,就是砂子那么大一丁点,立刻就会要了各位的命!现在,你们都退开,这份危险就让我独自承受!”说完大手一挥,在众人既后怕又感激的眼神中,昂首向爆开的陶壶走去。 关于陶壶为什么会突然爆开的原因,李鹏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估计是剧烈受热后移动到冷空气环境中因热胀冷缩导致的,换陶瓷或者铁质的就可以了。只是当时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是知道磷这种物质的危险性的。 李鹏浩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棍扒拉了几下,发现尿渣与砂子的混合物已经有轻微玻璃化的迹象,这倒让他产生了制造玻璃的念头。收来的干净砂子已经有好几千斤了,看这情况,萃取白磷无论如何是用不完的,剩下的做个玻璃实验也好。 他关心的是仍在一旁的那半截长而弯曲的壶颈,按照预想,白磷结晶的位置应该就在当时向上弯曲的那一段里面。李鹏浩用木棍砸开,小心的捂住口鼻,凑近观察。 超级显微镜打开,壶颈内壁的附着物在他眼中逐渐放大,很快,他看到了一层薄薄的与陶器表面完全不同的分子排列结构,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白磷,但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在萃取过程中新产生的物质。这就是他的眼睛升级进化后带来的好处,换做旁人来看,这一点点薄薄的物质,谁都不可能看出来。 李鹏浩牢牢记住刚才看到的结构,闭上眼睛等了片刻,站起身,叫来胡仁才和张文九,小声嘱咐一番,便带着那块陶片离开了。 李鹏浩从梦中醒来,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歌声。共梦情况下,除了彼此的声音他们听不到任何其它别的声音,真正的万籁俱寂,最初他们对这种情况还十分不适,据说身在太空的宇航员如果长期处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导致精神崩溃。 既然有歌声,那一定是丁炎瑜的了。李鹏浩在将军府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只看到沈贵荣正红着一双熊猫眼奋笔疾书,并没有看到丁炎瑜,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唱歌。突然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天空,果然,南城城楼上空有一个远远的小红点。 李鹏浩拔地,离着几十米就看见一身大红裙裾的丁炎瑜正双臂张开,随着一声“无二无别~~”猛地向上伸展,连整个人都拔高了好几米。 李鹏浩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怕吓着她,便远远的叫了一声:“小瑜!” 没想到正全身心投入《左手指月》旋律的丁老师还是被他这一声吓得一个趔趄,直直的向地面坠去。李鹏浩大惊失色,一个加速俯冲,千钧一发之际擦着城楼的屋顶一把抱住她,顺势落在城外的空地上。 软玉温香入怀,丁炎瑜原本煞白的脸上飞起两片绯红,啐了李鹏浩一口,一把推开他,羞怒道:“你来干什么?吓死我了!” 李鹏浩放开她,坏笑道:“不是吓死宝宝了吗?” 丁炎瑜做了个鬼脸,呸道:“呸!谁是你的宝宝了!?沈夫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身份又高贵,我看某些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哼!” 说起这个李鹏浩就头疼。那天他去请沈贵荣出山,本来是要带丁炎瑜一起的,可那红马叫都叫不醒,他连马都没得骑,只得作罢。 没想到丁炎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跟了来,所以当时在沈家欣赏永平公主茶艺表演的,不止三个男人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丁炎瑜眼巴巴的看着四个人谈笑风生,自己连口茶都没得喝,又见李鹏浩看那贵妇人的眼神满满的全是欣赏,顿时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不等他们聊完,便气冲冲的回去了。 当天晚上李鹏浩进入共梦,丁炎瑜浑然不理,搞得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高冷美女老师。不过女人毫无理由的生气本就平常,也没什么好探究的。李鹏浩腆着脸一顿哄,最后夸她新设计的马面裙十分好看,才算是松动了一点气氛。当天半夜,李鹏浩在丁炎瑜的怂恿下,砸开了好几家绸缎铺子的门,偷来各色绸缎面料供丁大设计师使用,直忙到天明,丁老师才算勉强“原谅”了他。 这会儿丁炎瑜旧话重提,李鹏浩只好故技重施,一脸崇拜上下打量着丁炎瑜这一身大红裙裾,赞道:“啊!这就是你新设计的古装?真好看!像那部什么电视剧来着?”他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却迟迟说不出到底是一部什么古装剧来。 丁炎瑜果然“凤颜大悦”,得意的笑道:“哈!我这是参考《梦华录》赵盼儿的衣服设计的,能不好看吗?” 李鹏浩“恍然大悟”,为表心迹,殷勤的凑上来拉起一只长袖。这一拉,两个人同时尴尬了。 料子是好料子,手工纺织的纯天然蚕丝,能不是好料子吗?只是丁炎瑜的裁缝手艺实在惨不忍睹!缝口处可能是不得已放弃了,那针脚足有一寸,算是勉强把两块布连在一起罢了。至于装饰的刺绣,李鹏浩开始还觉得奇怪,细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用颜料画上去的,丁老师还真是个人才! 李鹏浩不敢露出半分挖苦嘲笑的神色,赞道:“生产是个简单活儿,重要的是设计!小瑜啊,下午我就去找赵掌柜,叫他帮忙安排几个针娘,由他监制,把你这套衣服尽快做出来!” 第90章 镜铁山 李鹏浩爽约了,倒不是他不想陪着丁炎瑜去找赵掌柜,而是出去找矿的永泰守军陆续回来了。 丁炎瑜白皙滑嫩的肌肤在那件针脚寸余的裙裾间若隐若现的,反倒比吊带露背更多了几分诱惑,尤其是御风而行中,她的短发在风中飞扬,胸前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在饱满的胸脯上,很有几分小日子动漫女神的风采。要不是李鹏浩对御空飞行早已驾轻就熟,只怕要一时失神一个跟头跌下去。 回到将军府,趁着两人尚在共梦中,李鹏浩汇报起上午萃取白磷的过程。他把看到的分子排列仔细画了出来给丁老师确认,丁老师并没有在显微镜下观察白磷的经验,对此也拿不定主意。不过听说产生了磷火,高冷的化学老师一番推算,断定这是砂子的含量少了。 淘洗干净的砂子在这个过程中充当的是二氧化硅,本来应该用纯净的二氧化硅的,但这东西一时之间也不可得。由于各种砂子二氧化硅含量不尽相同,所以这个比例就难以把握,只能一遍遍的去试。 两人正讨论铸铁坩埚的制造,就看到亲兵首领李元芳快步走进院子,推开房门。李鹏浩见他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回来就来找他,便一头扎回本体及时醒来。 李元芳这些人冒雨进山好几天,风餐露宿十分辛苦,他却大白天在将军府睡午觉,这也太不像话了!李鹏浩抱歉道:“李将军回来了!辛苦辛苦!哎呀,昨天跟张文九忙了大半夜,实在扛不住,刚刚眯了一会儿。” 好在李元芳并不在意,他只听命于曾将军,曾将军对李鹏浩大白天在他府中睡大觉都没意见,他就更没意见了。 李元芳笑道:“大家都辛苦,这可比往年无所事事好多了!”寒暄几句便转回正题。这次出去找矿的人分作好几队,约定了今天都要回来的。李元芳和离他最近的一堆回来的最早,各自带回了大大小小各种石头七八十块,现在正堆放在前院,等着李鹏浩一一鉴定。 李鹏浩两人快步来到前院,果然见到两堆石头,大的如人头,小的似拳头,有的圆润有的峥嵘。曾将军正一身常服,蹲在一堆石头边细细打量,几十个一看就疲惫不堪的士兵一脸期待的静静站在一边,连这几天深居简出的沈先生也顶着一双熊猫眼出来了。 这些平日里从不被人注意的石头,躺在深山老林亿万年无人问津,今天却被他们请出山来寄予厚望。 李鹏浩突然产生了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曾将军是老人精,见一向没个正形的李鹏浩突然这般凝重,也猜出了他分心思,当下让这些将士先各自回营休整。李鹏浩拱手送走这些冒雨在野外找矿的将士后,收敛心神,开始逐一观察这些石头。 他看得很快,虽然铁矿石的表面结构具体是是什么样子他并不清楚,但玄武岩花岗岩石灰岩这些常见的石头他还是认识的,这样一来就排除了一多半,外出的人之所以把这些石头带回来,主要是觉得它们的形状十分奇特,在没有任何勘探设备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广种薄收了。 李鹏浩见一旁站着的李元芳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安慰道:“李将军,找矿不是那么容易的。兄弟们已经尽力了。再说这些石头形状各异,即便是做个观赏是也很不错。沈先生您说是?” 中年儒生微笑点头:“小师叔说得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铁矿藏于万物之中,当然需要从万物之中寻找。这才多少石头啊,说不定还要找很久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鹏浩的问题,而是从道德经的角度劝慰李元芳等人不要着急。这很符合李鹏浩此时的身份。 李鹏浩正要说话,又有一队人回来,同样带回了几十颗大大小小的石头。到黄昏时分,此次出去寻找铁矿的队伍全部回城,共计带回大小不一的各种石块三百多件,李鹏浩挑灯夜战,长时间使用超级显微镜,令他头晕目眩。直到亥时过,实在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对他和丁炎瑜来说,睡觉只是换一种活动方式,按说这也应该算是一种神通。丁炎瑜此时坐在一块枕头大的石头上,这也是他们带回来的,足有一两百斤,也真是辛苦这些人了。这块石头上有红白黄相间的条纹,看起来十分奇特,这也是它被带回来的原因。 重新穿上狐裘的丁炎瑜把玩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说道:“这些人虽然分作好几队,去的方向也不同,但毕竟只有这么大一个范围,所以这些石头其实都差不多。” 她顿了顿,聊胜于无的安慰道:“铁矿的分布其实十分广泛,只是富集程度不同。我坐的这一块石头里面,黄褐色部分有可能就含铁,只是含铁量很低,不值得开采。还有我手上拿的这一块,你看这点绿,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翡翠呢,后来想到这应该是含镍的菱镁矿,又叫河西石。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矿物,只是我们提炼不了。” 李鹏浩悻悻说道:“这么多人出去找了这些天,一点回报都没有,我怕大家失望。” 丁炎瑜说道:“这算什么呀?建国初期,李四光为代表的地质学家们为国家找矿,一干就是几十年。他们有句话说,远看像要饭的,近看是找矿的。说得就是这些地质工作者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找矿的事迹。”丁老师开启思想教育模式,劝李鹏浩不要灰心丧气。“我爷爷有个朋友,小时候我还去他家玩儿过……” 李鹏浩听着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而且是个清越中略带磁性的女声,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倒不在乎她说什么。可突然间丁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全无声息了。 李鹏浩奇怪的把目光从手中的石头上移向她,问道:“怎么了?” 丁炎瑜愣了一下,像是刚刚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知不知道镜铁山这个地方?” 李鹏浩听到“铁山”两个字,霍然站起来,“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怎么,你知道?” 丁炎瑜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刚刚想起来,这还真是灯下黑。爷爷那个朋友,就曾经参加过镜铁山铁矿的勘探。” 镜铁山,我国西北地区最大的铁矿,1955年至1960年,经过长达五年的勘探,最终探明储量五亿吨,至今仍然源源不断的为酒泉钢铁集团提供优质提矿石。 可惜没有北斗,没有gps,动动手指,就能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了。丁炎瑜绞尽脑汁,挖掘脑海中二十几年前的那一点点残留的信息。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嘉峪关”“祁连山中段”“桦树沟”等有限的几个参照。其中“桦树沟”还不能算数,天晓得中国有多少个桦树沟?但“嘉峪关”和“祁连山”这两个地名是确定的,这就够了!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就是属于祁连山东段。前些日子来犯的甘州吐蕃,有很多部落就是以祁连山为根基的。 看来,与甘州吐蕃的合作势在必行! 第91章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聊着聊着,李鹏浩突然想起一件紧要事来,一拉丁炎瑜,火急火燎的道:“快跟我来!我今早跟人打了赌,这要是输了,全真教的面子可就丢了。” 丁炎瑜听说这事儿涉及到全真教的面子,奇怪的问起怎么回事儿。李鹏浩一边走一边着急慌慌的说了一遍,丁炎瑜顿时无语。只能跟着他胡闹。 此时已近子时,一弯新月高挂,灿灿星河低垂。 李鹏浩和丁炎瑜分头行动,各自凌空在这条街两边巡视。 远远的看着丁炎瑜背负双手凌空而行,李鹏浩心中升起莫名的温暖。这个与他一起跌进时间缝隙的女子,忍受着比他更甚的孤独,她不像他,本来有着受人尊敬的工作,安逸稳定的生活,还有与她般配的未婚夫。不像他,混得惨不忍睹,哪怕是换一手牌,大不了和以前一样烂。所以与他相比,这个女子是从更高处跌向了更低处,有更大的落差。 但从现在看来,这位在象牙塔中长大的女子,应该是调整过来了。她竭尽所能的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李鹏浩这个学渣,让他去“改变世界”,自己忙着时尚设计,立志成为“时尚教母”。和他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她很小女人的“跟踪”李鹏浩,连李鹏浩对永平公主的欣赏她都有些小小的醋意,偶尔拉个小手,搂个小腰,她也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便作罢了。 寒冷中的两个人,互相依偎,也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鹏浩正遐想连篇,忽然听到丁炎瑜轻声叫道:“过来过来,开始啦!” 李鹏浩凌空飞渡,来到丁炎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一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看不大清楚,遥遥向天上拜了一拜,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便走向院子一角,搬起一块石板,露出一个空洞,把手中的东西放了进去,马上盖回石板,又左右看看,迅速闪身回屋去了,整套动作不到两分钟。 李鹏浩汗了一把,幸好早上交代了,让他们藏东西不要藏在屋内,不然这要是哪个人随便丢个什么玩意儿到闯下叫他猜,他哪里来得及同时观察这么多人? 先不管这家了,得赶紧去看其他几个人在玩什么花样! 两人对视一眼,分道扬镳。 李鹏浩升到高处,扩大观察范围,运足目力向他负责的这半条街看去。立刻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捧着一个乌光闪闪的东西进了院子,也是遥遥望空一拜,随后走向院子中的一棵老槐树,把那东西用一块布包了,塞老槐树下的一个树洞。这个老人的动作缓慢而虔诚,不像刚才那人跟做贼似的。 李鹏浩不敢凑近去看,远远的看见丁炎瑜也盯着一处院子,想必是那边也正有人在藏东西。他目光闪动,不久又发现一个人走出院子。 这是第四个了,只剩下卖炊饼的大娘没看到。李鹏浩决定跟下去看看。 他降下身形,闲庭信步的跟在那人身侧。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李鹏浩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捧着的东西上,突然怔住了! 煤!毫无疑问这是一块煤炭! 那人把这块黑色的石头藏在院墙边一个倒扣着的破瓦罐下,抬头看了看天,立了半晌这才回屋去了。 李鹏浩只等他放下,便火急火燎的掀开破瓦罐,一把抓起那块煤炭,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是一块无烟煤,最好的煤! 无烟煤不光是应用在冶金和锻造上,还能用作制造化肥。要实现煤钢联动,不仅要有铁矿,也要有煤矿,二者缺一不可!李鹏浩本来是想先找铁矿的,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铁矿没找到,却因为要装逼展露神通,发现了优质煤。只要让他看见了这个东西,顺藤摸瓜找到煤矿,他很有信心。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李鹏浩哈哈大笑,反正除了丁炎瑜也没别人听得到,宝贝似的捧着这块黑黝黝在星光下泛出淡淡金属光泽的无烟煤,一个旱地拔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丁炎瑜飞去。 丁炎瑜悬浮在炊饼铺子上方,翻着大白眼,看李鹏浩像捡到宝似的飞进来,嗔道:“大半夜发什么神经!?吓死人了!” 李鹏浩百忙中贫了一句:“下次要说吓死宝宝了!诶!你看看,我发现啥了?”说着一个猴子献蟠桃,把那块黑黝黝的无烟煤送到丁炎瑜白璧无瑕的俏脸前,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丁炎瑜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毫不嫌脏一把抓过,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笑着说:“果然是优质无烟煤,煤化程度很高,含煤量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恭喜李掌教,全真教工业发展的第一块基石找到了!” 李鹏浩张开双臂,调笑道:“大功告成?” 这个梗来自《鹿鼎记》,韦小宝每次得手一件事,便向双儿姑娘说这句,然后把这小丫头搂在怀中非礼一番。 丁炎瑜显然是知道这个梗的,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啐了一口嗔道:“想得美!滚!” 炊饼铺子的门打开了,炊饼大娘探出头来左右看看,模样令人发噱。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四个铜钱放在门口的破桌上,数了数,逐一拿起,摸索着塞进桌上的缝隙,又抓出一小团面粉填进那道缝,仔细抚平。 和李鹏浩并肩站在一旁的丁炎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鹏浩目瞪口呆! 两人都没有返回本体睡觉的必要,便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丁炎瑜说她这几天正在整理后世的一些歌曲戏剧,将来要到最大的城去开一家剧院,演哈姆雷特。李鹏浩对他这个想法大加赞赏!她还说要办一家报社,掌握舆论风向,教天下人读书识字,李鹏浩彩虹屁吹出天际。 两人并排坐在东城城楼的屋顶上,丁炎瑜逼着李鹏浩唱歌。李鹏浩五音不全,会唱的歌本就不多,直憋得满脸通红,最后破罐子破摔,唱了一首《你》。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 丁炎瑜一开始还忍不住嘲笑他跑调,听着听着便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直到李鹏浩越唱越顺,唱到“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那亲爱的姑娘!”的时候,她终于转过头,嘴角一丝浅笑,愣愣的看着他,李鹏浩深情回望,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溢满泪光,盖过满天星光。 李鹏浩伸出手揽住他消瘦的肩头,这次她没有挣扎,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 天亮了。 第92章 无烟煤 “小师叔真是神了!”面前的老人卑微的笑着,“这是我儿子的遗物,他前些年死在战场上了。他的袍泽偷偷带回这支枪头给我,留个念想。另外两个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李鹏浩坐在炊饼铺子前那张破桌后面,望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他因为对神灵的虔诚而露出来的卑微的笑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前面两个人,一个藏起的是他夭折的孩子留下来的一只木碗,十几年了都不舍得丢。另一个有些痞气的汉子,藏起来的是一双绣花鞋。他的新婚妻子被土匪抢了去,不堪凌辱自尽了。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再也没有成过家。 李鹏浩听这个人说话的口音与旁人略有不同,两眼精光闪闪,一边的嘴角稍稍上牵,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便说了一句唐诗:“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这位兄弟,斯人已逝,向前看!” 那人一怔,面色陡然悲戚起来。向李鹏浩深深一揖道:“谢李掌教以三遣悲怀赠我。在下姓林,草字水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向李掌教请教!”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李鹏浩念的这两句诗是唐代诗人元稹所作。这位大文学家和政治家距今不过百年,诗作流传开来倒也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反倒像个地痞的边境小民居然知道《三遣悲怀》!李鹏浩也是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名垂千古的绝唱认识元稹继而知道刚才念出的那句诗的。 那人头也不回走远,人群中走出这位白发老者。到现在为止的三个人,有失去儿子的,有失去妻子的,有幼儿夭折的,全都是支离破碎。一个圆满完整的家,在这个时代竟是如此的奢望! 见最后一人走出人群,向他深深一揖,李鹏浩终于精神一振!来了,我的无烟煤来了! 不待那人说话,李鹏浩笑容满面说道:“这位大叔,您藏在瓦罐下的那块黑石头,我很感兴趣!请您稍等!” 前面三个人所藏之物,全真教掌教小师叔慧眼如炬,以神境通的道家神通一一道来,丝毫不差。这位四十左右的汉子藏了什么东西,几乎已经不用怀疑,小师叔说的那还能错? 在众人既崇拜又敬畏的喝彩声中,李鹏浩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只听得叮咚声响,几枚铜钱从桌缝中掉落在地。李鹏浩弯腰拾起,隔着桌子笑眯眯的递给卖炊饼的大娘。 那大娘却不接,一言不发径直跪了下去! 李鹏浩大惊,伸手去拉,却因为隔了一张破桌子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跟他母亲年纪相仿的大娘在他面前跪倒磕头。她身后,满街道的人群依次跪倒,就像是以他为中心吹出了一阵风,吹倒一片麦田。 李鹏浩敢打赌,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热闹的丁炎瑜肯定第一时间就蹿到天上去了,但他呢?他避无可避,只能尴尬的接受这么多人的跪拜。 他知道,他们跪的是力量,拜的是希望! 将军府门前的石阶上,曾将军负着双手,对另一侧的沈贵荣说道:“沈先生,老夫眼拙了,竟不知在这小小的永泰城还有先生这样的大才。” 一身青袍的神贵荣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并不说话。 曾将军接着道:“鹏浩这孩子有如此奇遇,只能说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沈先生您都看到了,百姓需要全真教,需要李鹏浩和王仙长,也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过去的都过去了,老夫懒得回头看了。剩下的时日,往前看看!” 沈贵荣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曾将军听不懂,哑然一笑。转头对身边的亲兵首领道:“元芳,多安排几个人,明里暗里看着点李鹏浩。山外有山,不可大意!” 李元芳以军礼回应:“属下遵命!” 几人远远看见李鹏浩跳上桌子,用力挥动右臂,大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最靠近他的人率先站起,以此为中心,街道上的人群依次站了起来,像一道巨浪缓缓延伸开去。 沈贵荣双手合抱,向那个方向深深一揖,直起身后对曾将军道:“曾将军放心,沈贵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回书房去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李元芳猜是李鹏浩,总之,《众人划桨开大船》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在“同舟共济嘛海”的歌声中,人们脸上洋溢着希望的光芒缓缓散去。 过了一会儿,李鹏浩领着一个中年人回来了。李元芳见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块拳头大的黑黝黝的石头,问他怎么回事。李鹏浩一脸兴奋,道:“大喜!大喜呀!曾将军呢?” 李元芳把二人带进曾将军的签押房,曾将军望着眼前的中年人,笑道:“我记得你,是个好猎户!传闻说你年轻时逮到过黑瞎子是?” 那中年人只坐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谦卑的回话道:“那都是年轻,有一膀子力气。想当年……” 李鹏浩连忙打岔道:“这位大叔,当年的事咱们以后再说!您还是先给我们说说您那块黑色的石头!” 曾将军和李鹏浩一听黑色的石头,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毕竟这些天他们到处找奇怪的石头。也都正襟危坐听这个猎户说起黑石头的来历来。 这个中年人名叫张虎,原本是山中猎户,后来因为受了暗伤才搬到城里来,平日里仍经常出城收购些野味。这块石头是今年春上他收野味时,在一个山中猎户家里看到的,当时觉得好奇,便找那猎户要了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一直放在家里。昨天街坊邻居推举他作为四个藏东西的人之一,他突然想起有这么个奇怪的石头,便拿它藏了起来。 李鹏浩问道:“您说的这个猎户,离永泰城有多远?” 张虎掐着指头算了算,道:“出南城向南,绕过磨刀山,再翻两座山,来回五天。大概是一百多里路的样子!” 李鹏浩一听大喜,百十路这实在不算什么。镜铁山在嘉峪关附近,此去嘉峪关大约是四百多里路程。在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同时找到铁矿和煤矿,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凤翔地区有煤炭,这在《山海经》中都是有记载的。《西山经》说“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石涅”就是煤炭。唐朝时,已经开始使用煤炭冶铁了,只是那时候使用的多是褐煤,这种高品质的无烟煤反而无人识得,偶有所得,多数是制成雕刻工艺品,后世称为“煤雕”。 李鹏浩简单介绍了这种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的巨大价值后,曾将军坐不住了!从他冒雨派出数百将士出去找矿就可以看出,这个貌似“狄公”的边陲将军,很有些“只争朝夕”的意思。 当下曾将军就决定,马上由李元芳带队,张虎领路,午后出发向南,去找这种“无烟煤”! 第93章 凤翔有旨 下午出发找无烟煤的事,自有李元芳去安排,李鹏浩和他的红马自然也是要去的,所以他很忙,很多事必须在上午安排好。 红马仍然在睡大觉,李鹏浩也顾不得了,他要抓紧时间,两条腿跑不过来。在旁人看来,掌教师叔李鹏浩就像个神经病,在他的红马旁边手舞足蹈了一番,他的红马才慢悠悠的醒来,百般不情愿的让他骑了。 一人一马先去了北城城外,按照昨天李鹏浩的交代,法术房熬尿这个项目正式搬迁。好在这个时代既没有城市规划,也没有环境监管,不需要办理审批。全真教教众都以能为教务出力而自豪,搬迁工作进行得很快。 北城外有一个巨大的水塘,简直像个人工湖,这是南城外磨刀山上的水穿城而过的终点,这个人工湖主要用作牲畜饮水,从这里再向北,便是茫茫草原,是永泰城畜牧业的根基。 蓝天悠悠,湖面如镜。胯下的红马越跑越欢实,可惜这次不是秋游,神秘的法术房分房就建在人工湖东面不远处,顷刻就到了。 说是建筑那是高攀了,只是用木头撑起盖着草顶的一个大棚,倒是通风。胡仁才正带着几个木匠在安装改进后的离心式鼓风机。新的灶台和炉台昨天就已经砌成了,几个泥瓦匠在一旁升起火来烘烤,以便尽快投入使用。 源源不断地有挑着粪桶推着粪车的人从张府运过来人畜尿,见到英俊潇洒神通广大还平易近人的小师叔,无一不停下来打着道揖问安。李鹏浩今早在炊饼铺子的神通展示,当他还在曾将军的签押房的时候,就已经风一样的传遍全城,如今正在发酵,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出现了多少个版本。 李鹏浩正与胡仁才说着话,胡仁才对鼓风机的改进是针对性的,而且也是易操作的,李鹏浩大加赞赏。忽然见一队光着膀子,只在面前系着一条牛皮裙的汉子,抬着一个像是瓮的铁疙瘩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两眼熬得通红,正是北城教甫王铁匠,几天不见的王仙人依然一身破道袍,大袖飘飘的跟在一旁。 这是王铁匠和他的徒弟们连夜打造的加热设备,这个铁瓮可以旋转加热,避免在内部没有水的情况下局部受热过快,弯曲的长颈可以拆卸。在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一夜之间纯手工打造这么一个“炼丹炉”殊为不易。 王铁匠的第三任妻子又怀孕了,李鹏浩已经通过王道长跟他透露过,关于接生这个事儿,全真教已经有了办法,虽然不敢说一定能解决难产问题,可王铁匠的第三任妻子也不一定再次遇到难产这种事。可王铁匠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如果几个月后的生产顺利,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全家都加入了全真教,信奉太上老君带来的福气。如果万一遇到难产,神通广大的小李师叔也一定能保他母子平安!总之,他王家有后这次是铁板钉钉的事! 王道长这几天主要在做群众工作。道家的戒律本来就是劝人向善的,他只要通过各片区的教甫系统性的强化这些思想,并且解决一些邻里纠纷,就能很好的扩大全真教的影响,深化教众对教会的忠诚度。说来好笑,虽然全真教一再强调不取教众一文一毫,但那些教众仍然诚心诚意的捐赠。有的是深更半夜送些银钱抛进祈雨观,有的是看着教会缺什么就送什么,桌子板凳锅碗瓢盆什么的,东南西北各教区的教甫都收到不少。更有甚者,后来加入教会的一些略微富裕些的,敬献的筷子金银铜贴各种材质的都有。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李鹏浩又交代几句,便翻身上马直奔张府而去。话说,张文九培养青霉素的项目是时候检查成果了。 李鹏浩快马不敢加鞭,一路飞驰到了张府。正碰到张敬元要出门。张大公子一见李鹏浩,感激涕零的拉着他的手一顿猛摇。这几天他精心布置成江南格调的张府臭气熏天,他有家不能回。昨天李鹏浩让胡仁才等人把淬炼白磷的设备和原料搬到北城外去,他晚上才知道。张大公子住在落红院,倒也不是闲居。永泰地区的产粮区主要在东边,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运量的车队从东门进入永泰城,他和曾将军是主要买家,自然在这边坐镇。 张敬元听说李鹏浩是回来检查青霉素的,立刻回转,也不急着去东城了。两人一边聊一边进了那间谁都不允许进入的法术房。 张敬元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间自家的屋子。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霉味,好在经历了之前的恶臭,这倒不算什么了。屋子不大,墙壁全部用石灰抹得雪白,连头顶的承尘都用新抛光的木板钉得严严实实。屋子中间有几个四层木架,木架上密密麻麻放着许多小小的瓷碟。张敬元有一种一脚踏进太上老君炼丹房的错觉。 张文九口鼻上蒙着一块白布,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一只小瓷碟看。见二人进来,施了一礼也不说话,拿起两块白布,示意二人系在面上。 李鹏浩一边系着白布一边小声对张敬元说道:“这屋子里有很多微生物,你不要张口说话,不要用力呼吸,不要乱碰。” 张敬元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只知道好像是说这地方很危险,吓得张大了嘴巴,醒悟过来又立刻闭上了,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学着李鹏浩把白布系在面上。 李鹏浩拿起一只瓷碟,凝神看去。超级显微镜的作用在微生物界是无可替代的。张文九种在牛肉汤里的是从伤病伤口处采集来的体液,如今以一种淡绿色的绒状物铺满了整个瓷碟。李鹏浩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横七竖八的一根根杆状物。据丁老师说,这种细菌叫做绿脓杆菌,此外,链球菌,葡萄球菌等都可以作为实验青霉素的菌种。 手中的这只实验品显然是失败的,因为只有这一种颜色。张文九之前共采集了四十几个看起来不同的霉菌,每样种了两份。如果有效果的话,应该在这片绿色上产生一个空斑。 李鹏浩开始还一个个拿起来看,后来干脆原地不动,保持眼睛与桌面的距离不变,示意张文九一只只瓷碟递过来看。 一个时辰过去,将近百只瓷碟看完了,结果不出李鹏浩所料,果然是没有找到想要的青霉素。这也正常,历史上青霉素的作用知道一九二八年才发现,十年后才实现量产。李鹏浩尽管有超级显微镜的加持,但如果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首次就发现青霉素,拿也太骇人听闻了! 张文九显然从李鹏浩的表情中已经知道了这次实验的结果,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张敬元却是跟个傻子似的陪着站了一个时辰。 李鹏浩正要宽慰几句,忽然张府的门房在门口焦急的喊道:“小师叔,东家,曾将军派人来,叫二位赶紧过去将军府,说是凤翔封赏的旨意来了!” 第94章 旨意 李鹏浩掐指一算,袁参将带队押送首级去凤翔表功,已经十几天了,王城有旨意下来倒也合理。只是以他的理解,后世一份报告在公司内部审批都要好几天,何况是这个“车很慢船也很慢”的时代?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意外。 倒是张敬元一听是封赏的旨意来了,喜得一蹦三尺高,一个移形换位消失在门外。 李鹏浩对一脸失望的张文九道:“文九啊,微生物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其中的生物种类比我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加起来还要多,要找到青霉素,犹如大海捞针,一次失败算不得什么。如果你穷尽一生能找到他那已经是功德无量了,不要着急!” 张文九点点头回道:“师叔教训得是!弟子会继续下去的。” 李鹏浩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几句。便和急不可耐的张敬元一起离开了。看来今天去找无烟煤的打算要落空了。 大将军府门前戒备森严,曾将军的亲兵衣甲鲜明,分列两队站在府门两边。还好这些亲兵昨天都回城了,不然曾将军连这副仪仗都摆不出来。 李鹏浩神色如常,张敬元反倒十分紧张,两人一起进了将军府,就看到前厅门外另有四个兵,看甲胄与上次高公公带来的禁军一样。 二人自有李元芳引路唱名报进。进了前厅,只见居中一张香案,香烛耸立,正冒出袅袅香烟。左侧一位身穿绯色袍服的宦官正与对面的曾将军和王道长谈笑风生,见二人进来,一起住了口。 李鹏浩和张敬元跪下行礼,左侧那位看起来年过五旬的宦官连忙站起身来伸手相扶,笑道:“二位免礼!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曾将军笑道:“石公公是大王身边最亲近的人,此次不辞劳苦,来这个小地方宣旨,受这两个小辈一拜,应当的应当的!” 石公公也不废话,说道:“既然旨意上点到名的都到了,那就开始!” 当下曾将军领头,李鹏浩等人一齐面向香案跪倒。石公公神色肃穆,从身后一个青衣小宦官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卷黄绸,面向四人站直,展开来念道:“门下,当今天下,群雄纷争,前有蜀吴越楚裂土封疆,后又朱氏父子弑君篡位,本王受命于先帝,镇守西北。奈何强敌环伺,如虎狼蛇蝎,殆又甚焉。幸得曾祥发将军国之藩篱,御甘州诸夷于外……” 受唐朝元稹和白居易发起的新乐府运动影响,这时候的圣旨反而不像明清时那般晦涩难懂,李鹏浩跪在地上,耳中传来石公公宣读圣旨的声音,倒也基本上能听懂。 这道圣旨的意思归纳起来有三点,一是大力赞赏了以曾将军为代表的永泰军民,在本次甘州吐蕃来犯中英勇反击取得重大胜利;二是对王道长和李鹏浩以及张敬元在这场战斗中发挥的重要作用给予充分肯定;第三就是封赏了。 李鹏浩连升三级,从一个小兵升为怀化执戟长,正九品下。曾将军原本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这次官升一级,变成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关于王道长,不知道是袁参将刻意淡化了,还是凤翔方面对这类事免疫了,只是象征性的封赏了一个“祈雨方丈”的名头,并赐缁衣道袍一领。“方丈”这个词,本来不是佛家而是道家的用语,后来才被佛家一借不还。 最高兴的是张敬元,他得了一个“检校御史”的名头,虽说是个虚职,但好歹有了官身,可以直接上书御史台打小报告。 不过等他听完圣旨,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圣旨中说道,如今梁王朱友贞正以八万大军,攻打岐国东部的乾州和耀州。前线军费开支比较为难,希望永泰军民理解。同时,张敬元作为西北张家在本地的主事人,朝廷认为他有责任也有有能力号召当地士绅,搞一笔经费犒赏三军将士。作为回报,明年张家在岐国的酒水专营权限可以再放开一些州县。 总之,这次朝廷的封赏只有几句好话,几个虚名,一件道袍,至于实在的好处,那是一件也没有。也正因如此,曾将军上书提出与甘州吐蕃合作经营河西走廊的提案,朝廷方面认为可以试一试,没有一口回绝。 和蔼可亲的石公公面不改色的念完圣旨,接过托盘,把那卷看起来十分精美的黄色绸缎放进去,笑眯眯的说道:“曾将军,接旨!” 曾将军领着三人先站起来躬身接过那只托盘,然后又跪下,把那托盘放在香案上三叩九拜一番,这个宣旨和领旨的流程才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私人时间了。这位石公公与之前来过的高公公显然不同,和曾将军似乎是旧识,在去往永泰客栈接风的路上,不时与曾将军低声说话。说着说着便把跟在后面的王道长拉到身边三人并肩而行。 李鹏浩落在后面,正在给张敬元出主意。“号召当地士绅”这是很值得玩味的一道旨意,李鹏浩提醒道:“比如那周令坤,是不是当地士绅?他家里有仆役,做的有生意,怎么不算?找他搞钱!还有没有看着不顺眼的德行不好的奸商——你除外——也可以敲打敲打嘛!圣旨在手,奉旨办差呢,张御史!” 张敬元不理会他的挖苦,细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自己就是受封赏的对象,有谁不肯出钱,参他一本就是,我是御史我怕谁?一时之间喜得抓耳挠腮。 李鹏浩正要跟他分析河西走廊这件事,就听见曾将军回头道:“鹏浩,你过来,陪石公公走走。” 李鹏浩趋步上前,落后石公公半个身位。 石公公笑道:“听说你失了魂,反倒是比以前更懂事了。来,上前些,老夫扭着脖子跟你说话,要是伤到筋骨,你师兄可就要为难了,呵呵!” 曾将军也笑道:“鹏浩,石公公跟我是旧识。以前在凤翔,公公对我多有照拂。上前来。” 李鹏浩心中了然。这次李茂贞空口白牙来劳军,如果不安排一个与曾将军关系好的,这种驻守边陲的独立武装,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要叫他后院起火。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旨意下得这么快的缘故。 李鹏浩并不上前,他知道有些领导说话时跟你客气,你如果真的当仁不让反倒会落个坏印象。当下赔笑道:“卑职一个区区九品小校,哪里能跟公公并行?卑职耳力尚好,聆听公公教诲!” 石公公又是一笑,也不勉强。一边缓步而行,一边轻声说道:“老夫与你的母亲是同乡,可惜了!”说着惆怅的摇头叹息一声。 李鹏浩心中一惊,上次有个禁军传话给他,叫他不要去凤翔,这次来传旨的宦官又与他“母亲”是同乡,怎么这般巧合,他与凤翔到底有什么关系?冥冥之中,李鹏浩感到凤翔有一双甚至好几双眼睛远远的盯着他。 李鹏浩小心答道:“回公公的话,卑职因马匹受惊摔伤了后脑失了魂,之前的事实在不记得了,请公公见谅!” 石公公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的事我知道一些,现在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稍微放缓了脚步,扭头说道:“这几日,永泰城中发生了很多大事,曾将军已经跟我简单说过了。我今晚宿在驿馆,晚上过来坐坐!” 第95章 驼峰炙 作为永泰城唯一拿得出手的“星级酒店”,永泰客栈一直是往来商贾和官家的首选之地。今日凤翔有圣旨传来,永泰客栈早被提前肃清,住店的客人都安排去了不远处的落红院,中午谢绝堂食,只为接待石公公一行。 永泰城有头有脸的士绅员外等人早被提前叫来,此时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客栈外迎候。石公公笑容可掬,拱手致谢!客栈东家是个粟特人,高鼻深目,中原官话说得十分流利。引着众人进入客栈大堂。 石公公与当仁不让高坐首席,曾将军作陪,王仙人和李鹏浩分别陪在侧席,张敬元受宠若惊,敬陪末座。主桌上五个人显得空旷了些,曾将军早有准备,把护送天使的禁军将领邀请上席。那禁军将领看起来三旬左右,显然也是凤翔方面认真挑选过的,给人一种恪尽职守绝不僭越一步的印象,再三推辞,直到石公公也盛情相邀,才勉强坐在李鹏浩身边。另外两人一个是斩杀第一个攀上城头敌人的小校,算是有功将校的代表。还有一个是一位年近八十的老者,说话声犹如打雷。古人寿命普遍不长,有道是“人到七十古来稀”,年近八十的老人,几乎算是“人瑞”了。请他来陪石公公,曾将军显然是用了些心思的。 除了主桌,另外还有三桌陪衬,能够有资格与朝廷的宣旨天使一起吃饭的,在别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找几个致仕官员,学界名士,高门望族什么的,可在永泰城,除了军中将领,也就只有一身臭铜的商贾了。所以那三桌坐的除了李元芳和赵海龙两个职位高的军人,其余人全部是掌柜和员外,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周令坤周员外。 周令坤有意坐在最靠外侧的一张桌子的最下首。隔着老远,李鹏浩都能感受到这个人正如坐针毡。曾将军让他来,他不敢不来,不然的话岂不是给脸不要脸?可是来到这里,他又是个绝对的外人,因为别人都是全真教信徒。这几天全真教的基层教会的宣传工作做得十分有力,基本上全城入教了。毕竟人家全真教不收教众毫厘,而且热心解决教众往日矛盾,再者这些天创造了大量的劳动就业机会,让利于民,所以永泰城内几乎人人信教。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谁申请入教都会被接纳。只有他周员外,第一批主动入教却被扫地出门。他一开始还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后来越来越惶恐,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如果不是欠着曾将军的几百两银子没还上,被盯得死死的,他早就远走高飞了。 粟特老板亲自上阵,一道道西北美食流水价呈上来,当先是一盆招牌水盆羊肉,这道菜李鹏浩吃了好几次,十分喜爱。接着是把羊肉一层层裹于大胡饼中,隔层放胡椒和豆豉,用酥油涂抹后入炉焖熟的古楼子,以及酒糟炖羊肉卷成卷,用石板压薄,直到酒味完全入肉的绯羊,还有黄嗠羊肉,羊皮花丝,汤沐绣丸等等,好一桌西北风味的特色宴! 这些菜肴四张桌子上都有,最后一道菜,却只有李鹏浩他们这一桌独享殊荣,竟是一盘驼峰炙!桌子上别的菜虽然也不便宜,随便一个菜换算成铜钱可能够一家人个把月生活费,但作为招待天使的规格,也不算太离谱。可这驼峰炙,就土豪得有些过分了,说得严重点,几乎能算是僭越。 石公公本来一直笑呵呵的,见两个小二哥抬着这么一道硬菜上来,不由得吃了一惊!一脸惊疑的看向曾将军。 曾将军笑道:“石公公您运气好!永泰城是个穷地方,骆驼比牛重要得多,我这个人您知道,是断不会这道菜专门杀一头骆驼的。您只管放心!” 石公公这才脸色稍安,这可不光是一道菜的问题,如果有心人稍加利用,完全可以编出一段“王城内宦与边城守将相交甚厚”的故事来,至于故事传到疑心本来就重的岐王李茂贞耳朵里以后会产生什么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曾将军站起来,大声说道:“各位,前些日子本将军派了些人出去找铁矿,想着请全真教的两位掌教用法术为咱岐国多炼制些铁器。无奈永泰周边实在是穷山恶水,找了好几天,铁矿没找到,反而伤了一头骆驼。正好石公公代表大王来看望咱们永泰军民,嘉奖前些日子大败甘州吐蕃之功。大王隆恩,石公公不辞劳苦,顶着连日阴雨,到咱们这个穷地方来宣旨。大伙儿说,这一道驼峰炙,是不是天意慰劳石公公啊!” 满屋子人哪有不开眼的,纷纷附和,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确实是伤了一头骆驼,据说是腿折了,即使接回来也驮不了东西了。也有人说这是太上老君知道石公公近日要来永泰,提前准备的一道菜,简直越说越离谱。也不知道是曾将军提前安排的托儿,还是这些以察言观色趋利避害的商贾自由发挥。反正李鹏浩是从来不知道有一头骆驼折了腿。 石公公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提了一个要求,这么大一个驼峰,如果仅仅是他们这一桌独享的话,他老人家是坚决不会动筷子的。于是粟特人老板找来一把厨刀,调转刀把,请石公公亲自将那驼峰切作四份,给每桌都送了一份。一时之间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对曾将军的慷慨,石公公的公平,纷纷拍起马屁来!席还没有开始,气氛便如此和谐,李鹏浩对曾将军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据说嘉靖时期的浙江总督胡宗宪就是这样一个六边形战士,既能在贪腐成风的官场中洁身自好,又能上下其手打点好各方关系,在朝堂上与张居正和严嵩这对冤家的关系都不错,在军中戚继光这样的千古名将对他都俯首帖耳,向内能够发展经济解国库空虚之忧,向外能打击倭寇解边防海盗之患。李鹏浩脑海中浮现出他穿越过来之后曾将军的种种行动,突然对这个人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上酒!”曾将军大手一挥,门外鱼贯走进四个妖娆艳丽的女子,各自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造型古怪的小小坛子和数只精巧玲珑的黑陶酒盏。分别来到四张桌子跟前,把手上捧着的托盘放在桌上。李鹏浩感觉其中那个清秀些的似乎偷偷瞄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幽怨,搞得他寒毛一竖。 石公公是个宦官,女人对他没有吸引力,他的目光被桌上那两只造型古怪的坛子吸引住了,指着其中一只,问道:“这是……” 曾将军哈哈一笑,对末座的张敬元道:“张公子,还是你来给石公公介绍!” 第96章 房梁上的丁炎瑜 张敬元受宠若惊,站起来,捧起一只酒坛说道:“天使,这是仙人露。话说王仙人得太上老君亲传,当时赐下一瓶仙露,饮之可至忘忧之境……”当下便把这仙人露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这是他在李鹏浩的指导下再三打磨的版本,由于大曲酿造酒还没有量产发售,所以大堂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到过。至于这酒的功效和类型,张敬元介绍说。最烈的可在寒冬救人一命,适合野外生存时随身携带。而比较温和的会与现在的绿醅酒差不多,只是会芳香数倍,适合女子聚会饮用云云。而这个状似一块粗布随意拎成布袋模样,有浮雕“仙人露壹号”字样的酒坛,是张家的独创,具有防伪功能,别人家轻易不能仿制。 说着张敬元一手抓紧那酒坛,另一只手掌心向下握住盖子用力一拧,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酒坛从颈部断开来。张敬元轻轻晃动,一阵醉人的酒香弥散开来。石公公离得最近,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香!太香了! 古人最重酒桌礼仪,张敬元小心翼翼请示曾将军道:“将军,这一桌就只草民最小,可否给个机会为各位大人斟酒?” 曾将军笑道:“张公子自谦了,连大王都对张公子在此战中的功劳赞赏有加,特意赐下检校御史的职衔。不过这酒是你家的,你来斟倒也合适。石公公,您说呢?” 石公公哪里能有什么不同意见?笑眯眯的点头称是,于是张敬元便屁颠屁颠的从石公公开始,到曾将军,依次斟了下来。酒盏自有送酒来的姑娘用雪白细嫩的小手一一摆在各位老爷的面前。李鹏浩很明显的感到那姑娘给他面前放酒盏的时候蹭了他一下。这是妙妙姑娘,怀玉姑娘还是喜儿姑娘?哎呀,真是头疼! 李鹏浩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他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丁炎瑜丁老师一定就在这屋子里看着他!虽然明知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的转动眼珠,向上看去。 这一看,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直击灵魂深处!房梁上坐着的那个身穿露背睡裙,一双粉色拖鞋晃呀晃,正一边吃着驼峰炙,一边冷眼看着他的短发美女,不是丁炎瑜是谁?! 李鹏浩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响,然后是一阵尖锐的耳鸣,接着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鹏浩!鹏浩!”“师弟!你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鹏浩耳中终于听到有人叫他。张敬元两手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房梁上的丁炎瑜也一脸震惊,目瞪口呆的低头看着他。李鹏浩眨眼睛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赶紧双腿一夹,把裙子下摆一提紧紧裹住双腿,没吃完的一坨肉掉下来,正砸在石公公花白的头上。石公公浑然不觉。 丁炎瑜一手按住裙子,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用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李鹏浩艰难的点了点头,感到自己的脖子像是锈住了一样,发出轻微的嘎嘎声。 李鹏浩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显然是在说什么,但他听不到,只好摇了摇头。丁炎瑜左右看看,指了指大堂上二楼的楼梯,李鹏浩点点头。 “福生无量寿福!”王道长关键时刻不掉链子,高宣一声道号,喝道:“师弟!醒来!” 李鹏浩茫茫然回头,伸手拿开张敬元抓在他肩膀上的双手,这小子下手真狠,只怕抓紫了!对王道人道:“师兄,你看到了吗?” 王道人一脸懵逼:“看到什么了?师弟你看到什么了吗?” 李鹏浩不再理他,四下看看,问道:“各位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四张桌子上的三十几个人一起摇头,表示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李元芳道:“我方才见你情形有异,顺着你的目光往上看了,并没有看到什么。”好几个人都说刚刚也特意向上看了,没有发现异常。 李鹏浩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师兄,应该是师尊派人找我来了,可能有事,我要入定一会儿,请师兄为我护法!” 众人只看到李鹏浩刚才先是突然瞠目结舌的看向屋顶,然后点头,接着点头,跟着又摇头。一番操作全然看不懂,但离他近的几个人都敢保证,他一定不会是在做戏!这种骤然间受到惊吓,灵魂离体,六识全无的反应,做戏是做不出来的,而且跟他同坐一方的那位禁军首领敢打包票,他绝对听到了李鹏浩扭转脖子时发出的嘎嘎声! 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李鹏浩拱手作了个罗圈揖,告罪道:“师尊有召,失陪了!”说完丢下众人,举步朝楼梯走去,噔噔噔的上楼去了。王仙长大袖飘飘,疾步跟上。 大堂里落针可闻。 良久,石公公叹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太上老君降世了啊!”说完竟然两眼含泪,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粟特老板甚是机灵,飞奔后堂,顷刻间竟取了一副道德天尊的画像来,这副画像显然是受到东晋葛洪对老子的描述影响,葛洪说老子“身长九尺,黄色,鸟喙,秀眉长五寸,耳长七寸,额头上有三理上下彻,足有八卦,五色云为衣”。所以画像上的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简直是个非人类。不过由于画师在他周围还按照《抱朴子》画了“从黄童百二十人,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穷奇,后有三十六辟邪,雷电在上,晃晃昱昱“。于是这幅画像看起来就是五彩斑斓的一团乱麻。 粟特老板又飞快的布置香案,燃上一炉高香,这才算是草草布置了一个神位。以石公公为首,众人依次跪倒在神位前,口呼“福生无量寿福”,祭拜起来。此时此刻,太上老君或者是他的使者,正在楼上跟他的记名弟子谈话呢,拜倒天黑那也是应该的。 还好香炉里的香才燃了一半,楼梯上就又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李鹏浩师兄弟二人出现在楼梯口。粟特老板取来的画像是挂在楼梯侧面的,这一来,倒像是一众官员老板跪拜迎接他们一样。 两人都很尴尬,侧着身疾步下楼,看清了状况,各自上了一炷香拜了几拜,李鹏浩说道:“各位,都请起来。师尊没有亲临,只是派了个仙女过来说了些事,已经回去了。来来来,咱们接着吃饭喝酒!” 第97章 “仙人露壹号”发布会 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虽然全真教一再强调平日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般的平等关系,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但亲眼所见李鹏浩和王仙人受太上老君使者传讯,这可比曾将军接受石公公传达岐王旨意刺激多了。如今天下的大王和皇帝有十几个,可太上老君是独一无二的的啊,神仙可比天子高了好几个段位。 好在曾将军八面玲珑,他这顿接风宴是精心为石公公安排的,太上老君的天使又没有留下来吃饭,他想给李鹏浩口中的“仙女”接风洗尘也没机会。 曾将军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全真教不取信众毫厘,不扰百姓分毫,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们俗世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王道长刚才什么都没见着,可这并不影响他借题发挥,也站起身来举杯:“正是!方才天使降临,如果真是要有所指示,大可现身让各位都看到,受我等顶礼膜拜。天使隐身而来,自然是不想与我等俗世的因果有所纠缠。各位,今日是为石公公等人接风,既然天使并无法旨示下,我等照旧进行即可!” 有了军政和宗教两位首脑表态,气氛这才松动了些。只是看向李鹏浩的眼神比之前更为尊崇了些,连石公公的态度也恭敬起来。 李鹏浩对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些经验的,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这顿接风宴的主角光环回归到石公公头上。再加上限量版“仙人露壹号”的作用,气氛逐渐活跃。各掌柜纷纷上前敬酒。只是他们低估了高度酒的厉害,过去那种仰头一大碗酒直接下肚的习惯让不少人上了当。好在西北苦寒,民风彪悍,倒并没有一个认怂的。况且这酒上头极快,一两轮下来,众人皆有了三分醉意。 酒桌上好谈事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曾将军刻意提到“寻找铁矿,为岐国炼铁”的话头被石公公心照不宣的接过去了。石公公虽然并不掌权,也没有铁矿,但他身在王城,认识盐铁专营部门的人啊!当下便隐晦的承诺,回凤翔之后,就找这些人谈谈,至少可以保证永泰城今后一旦找到铁矿炼铁,这些部门可以行个方便,审批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曾将军也明白,这事儿急不得,他今天只是烧冷灶,只要石公公答应帮忙活动,令将来那些人不横插一杠子,那就成了。 说道河西与甘州合作经营河西走廊商路之事,石公公透露说,朝廷上对这件事分作两派,一派以兵部为首表示反对,他们认为这有可能激化西部矛盾,使岐国首尾不能相顾。目前以秦州为主,四大军镇为辅的西北守军控制在万人以内,数年来一直能够御敌于外,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重开商路是引狼入室之举。 另一派是户部为首,原因很简单,岐国如今实在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各部衙门天天追着他们要钱,今年户部尚书已经换了两次了,穷家难当啊!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得知永泰有这个意向,喜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考察,但不知何故,面见了一次他的举荐人八王子李从照之后,就没有声息了。后来四王子李从昶在朝会上提出,可以试探性接触一下,这才有了旨意当中对这件事的含糊回复。 这些都是珍贵的情报,如果朝中无人,这些情报他们将一无所知,李鹏浩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暗中分析。他知道八王子是袁参将的靠山,这次袁参将去王城一定是面见了这个人的,新任户部尚书态度改变,想来八王子一定施加了压力。 另外,这个四王子李从昶,他听张敬元说过,是凤翔朝廷中的实权派,他们张家一直在设法与这个人攀上关系,主意都打到他身上来了。所以他与这个四王子应该关系不浅,或者是四王子与他的便宜老子关系不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旨意上的回复有所松动。 李鹏浩端着酒杯四处转悠,各桌敬酒,偏偏就是不去周令坤那一桌。与周令坤同桌的掌柜商贾们恨得牙痒痒。当然没人敢责怪李鹏浩厚此薄彼,怪只怪他们这桌坐了个丧门星。 周令坤走又走不得,坐在这里那真是犹如芒刺在背,别人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怪异。李鹏浩对这个人实在是深恶痛绝,看着他如此待遇,毫不怜悯。有的人他就不是人,他就是要让这样的东西被万人唾弃,被死亡凝视。 “杀一人可慑全军者,杀之!”——《孙子兵法》。 酒过三巡,没了! 张敬元牢牢记得李鹏浩指示的“饥饿营销”之法,站起身来,满脸歉意作了一个罗圈揖,告罪道:“天使大人,叶将军,各位:实在是万分抱歉,仙人露壹号目前只有这八瓶,不能让大家尽兴,张某深感不安!接下来只能奉上些绿醅酒了,管够!” 叹息声不绝于耳,遗憾!遗憾啦! 有人回过神来,问道:“张掌柜,你说目前只有八瓶,那就是说以后还是会有的?” 张敬元暗自得意,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太上老君传下来的仙术,自然是可以持续酿制仙人露的。只是酿制不易,所费甚巨,以后陆陆续续还是会有的,只是需要提前预定。” 那人看起来财大气粗,问道:“却不知这一瓶仙人露,张掌柜售价几何?我有几个西域客户,想带几瓶给他们长长见识。” 张敬元伸出一根手指。 那人道:“一两银子?好!张掌柜下次有货了,给我留十瓶!” 一旁陶器作坊的赵掌柜鼻腔里哼了一声道:“嘿嘿!一两银子?补满各位,单是鄙店为张掌柜定制的这些酒瓶,就值一两银子了!你们看看这造型,这质感,还有这个防,防什么的技,啊,技术!” 李鹏浩正小口喝着水盆羊肉汤,被呛得差点一口喷在那位禁军将领叶将军身上。这个赵掌柜,新词没有学全,用得还不熟练,慷慨激昂之际却被新词卡了壳,现场喜剧效果实在是令人绝倒。 那财大气粗的皮货商张口结舌:“十,十两?”十两银子这时候相当于三四万人民币,这已经堪比八二年的拉菲了。 李鹏浩深知酿酒行业对粮食的巨大消耗,这也是历史上屡次禁酒的重要原因。所以他的思路就是“少而贵”,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钱!爱买不买,反正这东西普通百姓是消费不起的。 皮货商面露尴尬,恭维道:“张掌柜真是豪气,我等这一顿,喝掉了张掌柜八十两银子,这个人情,老王日后再还!”这人还真是可爱,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难道就不承这个人情了?张敬元只用了几瓶酒,就让全永泰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欠了他的人情,这买卖实在太值了。 张敬元谦虚道:“王掌柜言重了!若不是成本实在太高,小可也不敢喊这个价。至于今天这顿酒,那是为天使一行接风洗尘的,各位掌柜是沾了石公公的光,人情可不能记在我头上啊!” 第98章 哑巴新娘 最后这位王掌柜硬着头皮预定了两瓶,其余掌柜这个时候也不能认怂,各自咬牙切齿,多多少少都订了一两瓶,粟特老板做的是客栈生意,在别处也有客栈,对广告效应深有心得,面不改色的订了十瓶,引来一阵羡慕。 张敬元借了纸笔一一记下,最后一统计,竟订出去六十几瓶,那可是六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啊,简直乐开了花!张大公子一高兴,当即表示愿意拿出卖酒所得的三百两捐赠给永泰军,由曾将军代表大王犒赏军功! 张敬元还是很有些政治敏感度的,这样一说,就变成永泰城的商贾掌柜合力,在朝廷危难之际替岐王分忧犒劳军功了。 石公公大喜!他此番前来传旨,唯一的物资是一件道袍,这东西还说不定是从库房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呢,除此以外啥都没有了。一般情况下,这种搞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那是一定的,处理得不好引起哗变也不是不可能,说得难听点,岐王李茂贞完全是把他在往火坑里推! 如今见到永泰城军民一心,犒赏问题顺利解决,他简直是因祸得福。回去复旨,必定龙颜大悦,他说不定都能跟着沾沾光。 皮货商人王掌柜性子十分直爽,看起来也是个爱表现的,当下说道:“张公子高义!曾将军治下的永泰军跟吐蕃蛮子血战,维护的也是咱永泰城的百姓啊!王某没几个钱,但只要有命在,还可以再去赚嘛!这样,曾将军不嫌弃,王某愿再捐十两白银!” 曾将军站起来正要说话,陶器作坊的赵掌柜面红耳赤的站起来嚷道:“赵某也愿意捐十两白银!”一时间,永泰客栈大堂里像是煮了一锅开水,个个争先恐后,生怕将军府不收自己的银子。如此奇观,莫说皇宫内深居简出的石公公没见过,连南征北战见多识广的曾将军也不曾听闻过。 如此一来,曾将军如果拒绝,反倒是有违民意了,只得抱拳拱手连连表示感谢。那位皮货商人,他确实是打过招呼的,算是安排的一个托儿,让他随机应变,起到一个引导作用。但其他人也如此踊跃,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心中十分笃定,出现眼前这一幕,一定与全真教有关,一定与仙人露有关!就拿他自己来说,刚刚喝了几杯酒,此时此刻若是让他上阵杀敌,他一把年纪了都敢光膀子干他娘! 粟特人东家谦卑的笑了笑道:“史某人愿捐二十两!”众人正对这个显眼包恨得牙痒痒,突然角落里有个沙哑的声音道:“周,周某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只求王仙人救我一命!”说着只听噗通一声,坐在最靠边的周令坤周员外双腿一软,如一滩烂泥跪倒在地,不停叫着:“王仙人救我一命!王仙人救我一命啊!呜呜呜!” 一片热烈的捐款现场突然出现这样一幕,大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李元芳小声而快速的把这个人的情况说了一遍,年老的石公公和年轻的叶将军都诧异的看了看李鹏浩和王仙长。 王仙长也在看李鹏浩,他是穷怕了的人,周令坤的家产,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这笔钱对于永泰军或者全真教来说,都是一笔巨款。李鹏浩当然明白他的眼神,也不说话,只是很恭敬的说道:“师兄才是全真教的掌门人,您看着办!” 王道长能怎么办,他的本意是问李鹏浩能不能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放周令坤一马,李鹏浩却把皮球踢回来,他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自然清楚,长叹一声,一副悲天悯人的声音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尊也罢,诸天神灵也罢,不会无端端插手俗世,惩戒凡人。信我全真教者,若是以为多施财帛就能格外得到师尊保佑,甚至作恶而受庇护,那还是早些退出!各位信众最终会明白,信我全真教,信的不是神灵,而是因果罢了!福生无量寿福!”说完便两眼一闭,一脸高深莫测。 李鹏浩心中大大的赞了一个,恨不得在王道长光洁的额头上献上一记飞吻!王道长这一番高论,单从境界而言,是极高的!看来李鹏浩跟他说的他都消化吸收了。这些天,他们偶尔会在将军府的书房中与沈贵荣深谈一阵,刚才这个说法,据说是弘一法师讲经所说,李鹏浩当时稍微改了一下而已。 石公公的表情和当时的沈贵荣差不多,他们对道家的了解是极深的。李茂贞早年信道,这些年信佛。道也好佛也罢,主要观点还是说“抬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等等,让信众心存对神灵的敬畏。王仙人刚刚这番话,却是把“因果”放在了“神灵”之前。也难怪对道佛两家都有修行的石公公心头巨震。 周令坤不哭了,独自跪了半晌,也没人扶他,木木然然的自己站起身来,转身出去了。 经这一打岔,加上仙人露也没有了,下半场的气氛就犹如新上的绿醅酒,显得格外寡淡无味。好在石公公是个知情识趣的,很有分寸的讲了些凤翔方面的事,以及年轻时的故事。人老了,就喜欢旧事重提。曾将军与他年纪相仿,一个驻外一个侍内,又是多年不见,谈得格外深切。李鹏浩抓紧机会只听不说,偶尔提一个小问题,正好搔在这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头的痒处,更是增加了他们的谈兴。 丁炎瑜回去换了狐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转来了,正坐在楼梯上,捧着一只过门香吃得津津有味。在别人眼里,她仍然是隐形的,仍然无法对这个世界上有生命的生物产生任何影响,听不到任何声音。换句话说,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变化的是李鹏浩,他能看见她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分析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对李鹏浩来说,有两个好处,一是不会再有那种时时刻刻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曾经有找个姑娘玩玩儿的冲动,反正是白嫖嘛!可一想到指不定丁炎瑜在旁观,这就很尴尬了,所以一直没去落红院。 另外一个好处是,他可以随时与她商量事情了,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通过手势和写字交流,影响不是很大,就当是个“哑巴新娘”呗。而且李鹏浩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们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第99章 你又怎么了?! 对于丁炎瑜来说,虽然她的能力没有升级,但是“能够被看到”是极其重要的心理感受,是心理健康的重要支撑!李鹏浩一直担心她的心理健康,生怕她抑郁了甚至崩溃了,现在她知道他能随时随地看见自己,那就好多了! 李鹏浩用筷子夹起一块“见风消”,这是一种用糯米粉,蜂蜜,酒醅等食材做成的酥饼,甜而不腻十分可口。他避开别人的目光,悄悄看向楼梯,举起筷子上的小点心对丁炎瑜做了个鬼脸。 丁炎瑜小嘴一撇,翻了个白眼看样子是要生气,却终究没忍住笑,气得跺了跺脚,恨恨的走过来,伸出葱白般的两根手指,小心的拈起那块见风消。李鹏浩很清晰的看到那块小小的点心复制成了两份,一份照旧留在他的筷子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另一份则到了丁炎瑜的指尖。 只见丁炎瑜檀口微张,一只手掌摊开向上,接在下巴下面,把那块见风消小小的咬了一口,嚼了嚼,似乎十分满意。他强忍住笑,把筷子上的那一份丢进嘴里。 丁炎瑜一边吃,一边像个好吃包,伸着脖子去瞄桌子上的菜,李鹏浩把一条腿向外张了张,用手轻轻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他知道这个越来越不矜持的女人肯定是不会坐在他大腿上的,只是调戏她很好玩儿。 耳边传来一声凶巴巴的怒吼:“想得美!” 正在一旁专心听曾将军和石公公说话的禁军护卫首领叶将军,突然听见身边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刚回过头,就见到一团白茫茫的粉状物扑面而来。禁军都是有真功夫的,叶将军不及细想,呼的一声扬起手臂,浑身甲胄哗啦啦一阵响,甚是威风!李元芳直道有刺客,飞身挡在曾将军面前。一时间这一桌鸡飞狗跳! 李鹏浩咳得满面通红,差点气都喘不上来。始作俑者丁炎瑜先是愕然愣了一下,跟着笑得花枝乱颤,趁乱从人缝中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一溜烟的跑回楼梯上坐下来看热闹。 李鹏浩终于止住了咳,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接过张敬元贴心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平复了一下之后,发现自己搞出这么大动静,讪笑道:“抱歉抱歉!被呛了一下。啊!叶将军,甚是对不住对不住!” 虚惊一场,大家各自回座。李鹏浩借口方便,向丁炎瑜使了个眼色,举步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一处僻静之所,李鹏浩见四下无人,轻声对跟在身后的丁炎瑜道:“我刚刚听到你说话了!你再说一句来听听。” 丁炎瑜嘴巴一张一合,并无半点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李鹏浩失望至极,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错觉?我还以为真的能听到你的声音呢,唉!”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丁炎瑜的声音如同天籁:“逗你玩儿呢!瞧你这点出息,又不是没听过我说话,至于吗?啊!” 丁炎瑜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一把抓住李鹏浩的手:“喂!我也能听到你说话啦!我能听到你说话啦!” 李鹏浩翻了个白眼,满脸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轻轻握住丁炎瑜的小手,笑道:“瞧你这点出息,又不是没听过我说话,至于吗?” 升级进化来得太快!至此,共梦时的知觉,在李鹏浩醒着的时候也能全部感知到了。他能够看到他听到她触摸到她,跟真实的一模一样!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说个不停,直到听见张敬元一声惊呼:“鹏浩!你又怎么了?!” 这一顿接风宴,从午时开始,直到未时末才结束。众人都有七八分醉意,在客栈门口恭送石公公去驿站驻跸,这才各自散去。石公公年纪大了,酒又喝得尽兴,很有几分萎靡。挥手让李鹏浩等人自去,只由曾将军和李元芳带着一队亲兵护送走了。 李鹏浩称喝多了,转身返回客栈,让粟特掌柜开了上次那间房,说要小睡片刻。反正原计划下午出发去找无烟煤的事今天肯定是不能成行了,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当然,最主要是要和丁炎瑜切磋一下,他俩升级后的这种状态该如何利用。 客房内,两人相对而坐。丁炎瑜兴奋的说道:“哈!以后再也不用回到那该死的母马身体里去了,你是不知道,那真的是……”喋喋不休的诉了一顿苦。李鹏浩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时不时给她加些茶水。 这次突然进化的原因,两人干脆放弃了追究的念头。反正事情已经够诡异的了,不在乎再多些。他们俩这次算是真正的一明一暗了,对于装神弄鬼来说,基本上可以手到擒来。比如若是有人当着李鹏浩的面背后藏刀子,只要丁炎瑜在,这事儿就不成立了,分分钟抓个现行。李鹏浩相当于是多了个上帝视角,只要不是特别离谱,他都能及时得知真相。 丁炎瑜本来就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女孩,做的又是教书育人的安稳工作,算得上胸无大志。过去的工作和生活也许压制了她的天性,这从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可见一斑。其实这个女人就是爱玩儿,也没什么心机。按照她这个性格,估计以后除了想在时尚和娱乐方面一展身手之外,大部分时间都会像个跟屁虫跟在李鹏浩身边。 李鹏浩笑道:“我就惨了!以后说不定就要被人当做神经病。人们会说,全真教的小李师叔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还眉开眼笑呢!”张敬元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好在他是李鹏浩的铁杆粉丝,得到警告后虽然疑窦丛生,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声张。 丁炎瑜抓重点不知抓在哪里,乜着眼打趣道:“一直眉开眼笑吗?不会嫌烦?不会横眉冷对?哼哼,只怕未必!男人的嘴,骗……”说到这里,自知失言。恼恨的瞪了李鹏浩一眼,便不再说话。 李鹏浩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小瑜,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也是一样的。” 丁炎瑜由着他握了一会儿,突然刷的一声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好啦好啦!走走走,咱们出去转转,我要买些布料!” 赵记成衣铺的赵掌柜今天也受邀参加了曾将军为石公公办的接风宴。他订了一壶“仙人露壹号”十两银子,又捐了十两。当时只觉得好爽,回到铺子一思量,才开始觉得肉疼。正自懊恼,就看见李鹏浩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第100章 赵云儿 赵掌柜立刻迎了上来,笑得跟一朵菊花儿似的,欢喜道:“小师叔!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转头对里屋叫道:“云儿,快上茶!” 李鹏浩笑着道:“中午让赵掌柜破费了。”这些掌柜捐了多少银子订了几壶酒,李鹏浩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赵掌柜慨然一笑:“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曾将军治军有方,可惜朝廷的军饷有限。古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可我们这位,唉!” “爹,您少说几句!”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朝向里屋的门帘一掀,一个身着男装的俏丽女子托着一个茶盘走了出来。李鹏浩眼睛一亮,只见这人身材高挑,目测约有一米七。虽然穿的是男儿装,胸口却被撑得胀鼓鼓的。头戴一顶硬脚幞头,两只幞脚随着她充满弹性的步子一上一下的摇晃,煞是可爱。一双狭长的眼睛竟然是墨绿色的,鼻子挺拔,嘴角上弯,看起来风情万种!好一副模特身材,好一股异域风情! 李鹏浩有刹那间竟有些失神,忽然惊觉脑后发凉,回头一看,正是丁炎瑜刀子般的目光盯着他呢!赶紧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全真教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永泰军军饷不足。曾将军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幸好有赵掌柜这样的志士慷慨解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女子走近来,欠身行了个万福礼,请教道:“小女子赵云儿,见过公子。公子请喝茶。”说着伸手从托盘中取下一壶茶和两个茶杯放在桌上。李鹏浩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人家的脸,只好去看人家的手。见这双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却不是丁炎瑜的那种柔若无骨,不禁有些失望。 赵掌柜不知道李鹏浩这才刚刚一起喝过酒又过来找他何事,也不方便问,只好扯些闲话,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女儿,小明云儿,昨天才回的娘家。” 人家还在场,李鹏浩也不好马上岔开话题,顺口问道:“哦!二小姐嫁人了啊?不知夫家是哪里的?” 赵掌柜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命苦,心气儿也高,前年经人说媒,嫁给了秦州府史员外的公子,倒也门当户对。去年也不知史家怎就得罪了官府,我那女婿被捉拿下狱,史家掏空了家底才算保了出来,回来后竟然一病不起,没一个月就丢下我这女儿去了。唉!” 李鹏浩听说是这等惨剧,也不好多问。向站在一旁还没退下的赵云儿给了一个安慰的表情道:“赵小姐节哀!” 赵云儿却道:“奴家不是赵小姐,是史夫人。听爹爹说,永泰城最近出了很多奇事,李公子和王仙人都是有大神通的神仙人物。如果能给小女子的丈夫报仇,奴家愿意为全真教做牛做马!”,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鹏浩大惊,一个箭步跳开去,他还没有习惯跪拜别人,也不习惯别人跪拜他。口中叫道:“快起来快起来!赵掌柜,你快扶你女儿起来,有话好好说!起来再说!” 赵掌柜也没料到他女儿弄出这一出,急道:“云儿,快起来,起来说话!李师叔有神境通的神通,你丈夫有什么冤屈,他自会替你做主。这人来人往的像什么话?起来再说!” 这赵云儿看起来是个直爽性子,倒也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就站起来了,瞪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看向李鹏浩,像是要等他给个说法。 这是李鹏浩第一次被人请求“主持公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当他成为有“大神通”的全真教二掌教后,这样的事注定会发生。其实王仙长已经在开始做这样的事了,他在永泰城调解矛盾,那也是“主持公道”。只是李鹏浩没有想到第一单业务就牵涉人命,牵涉官府,且不在本地。 他看了丁炎瑜一眼,也许是出自女人的同情心,或者是对李鹏浩刚才没有趁机揩人家的油的信任,这妮子用力点点头。 赵云儿的母亲是赵掌柜年轻时从西域带回来的一个胡姬,所以她有很明显的胡人血统。由于身材高挑,性子火辣,常常女扮男装跟她父亲做事。赵掌柜对这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十分宠溺,连出门也有时会带着她一起。 秦州府的史家与赵掌柜是同行,他每次去秦州采购布料,总要去看看人家的衣服款式。虽说同行是冤家,但由于两家不在同一座城,没有竞争关系,反而可以互相学习交流,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前些年,赵掌柜又一次带着赵云儿去秦州,赵云儿与史家的二公子一见倾心。前年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也算是了了双方一个心愿。史家单独给了二公子一份家产,算是自立门户,夫妻俩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就在去年,秦州新到任了一位别驾,据说是岐王妃的娘家人。据李鹏浩所知,岐王自己不称皇帝,却称自己的大老婆为皇后。赵云儿说的这位岐王妃,应该是指岐国皇后。 赵云儿说,这个别驾老爷带了一大家子人来上任,其中就有他的小儿子,名叫董灵赫。这个人不学无术,刁蛮任性,逢人就说自己的姑姑是当今皇后。整日里带着一帮家丁仆役四处闲逛,惹是生非,秦州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有一日,董灵赫逛到史家夫妇的成衣铺子,正巧赵云儿从作坊送衣服过来,董衙内立刻两眼放光再也拔不出来,当时就言语轻浮,邀请赵云儿去别驾府做个针娘,保证她荣华富贵云云。赵云儿虽然性子泼辣,毕竟民不与官斗,也不好翻脸,只以言语搪塞。 董灵赫也没有再纠缠,看了一阵他们铺子里的成衣,对他们的手艺大加赞赏,当即表示要定制一件胡服给他姑姑做寿,并十分豪气的扔下五十两银子作订金。 史公子初立门户,自然想着作出一番事业,见董灵赫出手豪绰,而且这衣服是敬献给当今皇后的,当下喜不自胜,忙不迭的接了这单生意。此后数月,董灵赫便时常以了解进度为由来史家的成衣铺。赵云儿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加上她负责的是个针娘在作坊做事,于是能躲就躲。 古时候做一件衣服是很费时间的,寻常一件大户人家小姐的衣服都要十天半个月,何况是给皇后做的?所以这件胡服直到四个月后才完工交付。却不料史公子兴冲冲的送了衣服去别驾府之后,就一去不复返。倒是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丁冲进史家的成衣铺,一通打砸,最后竟把铺子给封了。 铺子里的学徒飞奔回到作坊找到主母赵云儿,赵云儿吓得花容失色,只好去找自家公公。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董灵赫看了那件衣服后勃然大怒,说是绣在胸口的那只凤凰的眼睛无神,分明就是暗讽他姑姑,也就是岐国皇后的眼疾。 可怜史公子夫妇哪里知道当今皇后有眼疾啊?何况绣在衣料上的凤凰眼睛是不是有神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全凭人家一张嘴。史老爷子急的一夜之间白了头,多方求助,可人家一口咬定史掌柜做的这件衣服就是大不敬! 赵云儿心中雪亮,知道这个纨绔就是馋她的身子,如果主动去找他,那就是羊入虎口,任他拿捏了。她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第三天便去敲响了刺史府的鸣冤鼓。 第101章 服装设计师 李茂贞为表示自己是唐王正统,一切官制均以唐朝为范本,也不管是不是符合实际情况。在中央设立三省六部,地方州府以刺史为尊,其下同样设置别驾,长史和司马。其实这三个官职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职,称为上佐官。不过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上佐官在刺史出缺的情况下是可以代行刺史职能的。尤其是别驾,他与刺史乘不能同车,是刺史的备份,所以叫做“别驾”。 董别驾是董皇后的娘家亲戚,又是虎视眈眈盯着刺史位置的,现任刺史崔光远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家毫无背景的平民百姓得罪他。糊弄一番,一推二五六,把少不更事的赵云儿就搪塞出去了,算他还有点良心,没有打她的板子,也没有做个顺水人情给董别驾,这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史老爷子求爷爷告奶奶,充分发动一切社会关系,赵掌柜当时也参与到了救援女婿的行动中去了,在秦州府待了一个多月,家底也被掏的七七八八了,最后两既然凑了五百两银子,找到秦州长史从中斡旋,才算是把史家二公子保出来了。只可惜他在狱中受尽了折磨和侮辱,好好的一个俊朗后生,出来时已经不成人形,不到一个月便死了。 本来赵云儿的丈夫死了,他们又还没有孩子,按这个时候的风俗,完全可以脱离史家另嫁。但史家老爷子在这次事件中从来没有埋怨过这个儿媳妇红颜祸水,反倒是严厉约束家人,包括几个妯娌姑子,也不敢流露丝毫。她的执拗性子上来了,表示生是史家的人,死是史家的鬼,只要史家不嫌弃,他就为史二公子守一辈子寡! 女人的贞烈,在任何时代都是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史公子头七过后,人们发现一身孝服的史夫人一脸坚毅昂然站在成衣铺门口,身后史家的另外三个儿子也是一副力挺这位遗孀的模样之后,对史家的家风无不交口称赞。 至于董衙内,不知道是残留了一份廉耻,还是被他爹训斥过了,最近一年倒也没有再来骚扰。但赵云儿却牢牢记得这个仇,他们夫妻恩爱,丈夫却被这个畜生害死了,这个仇她一直想报而苦于自己没有能力,如今见到李鹏浩这个身具神通的全真教二掌教,太上老君记名弟子,怎肯放过机会? 李鹏浩在听这父女俩讲这件事的过程中,时不时确认一下细节,有时候像是感叹,重复一下他们的话,看起来是很深入的在参与他们说话,实际上是说给身边的丁炎瑜听的。这个故事并不复杂,真相也很清楚,赵云儿夫妇这样的平头百姓,根本没有理由去攀附人家皇亲国戚。 李鹏浩听完,回头看向一处没人的地方,丁炎瑜泪水莹莹。赵云儿这个年纪,还是一个高中三年级学生呢!就要守一辈子寡了,这让她这个高中老师如何能够接受?见李鹏浩看向她,咬牙切齿的并掌如刀,狠狠向下一劈。 李鹏浩被她这个动作差点逗笑了,却又不敢笑。对赵家父女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我看不到。不过我相信你们!这件事以后全真教会给史夫人伸冤,现在还不是时候。史夫人信得过的话……” 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寡妇刷的一声又跪下去了,哽咽着说道:“奴家愿意等一辈子,只要有生之年能看到董灵赫伏诛!” 李鹏浩这次没有避嫌,伸手扶起,说道:“世道如此,这样的冤屈就会一直存在。全真教会慢慢改了这世道的!” 李鹏浩和丁炎瑜走出赵家的成衣铺子,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赵云儿父女得了他的承诺,感激莫名。有太上老君几名弟子出手,还有什么仇是报不得的? 丁炎瑜对赵云儿很是喜欢,只恨不能相见。她也寂寞啊,李鹏浩这个臭男人,怎么能代替闺蜜的位置? 所以李鹏浩成了传声筒,丁炎瑜设计的服装,经过李鹏浩的手画在纸上,再说给赵云儿听。他们本来是来找赵掌柜代工的,既然遇到赵云儿这个有相当经验且思想更活跃的年轻女子,赵掌柜就只好靠边站了。 李鹏浩画图样的方式在赵氏父女看来很是奇怪,他总是先把纸笔挪到自己一侧,过一会儿再摆到自己面前,拿起笔开始画。赵家父女都是有经验的裁缝,当然也是服装设计师,是会作图的。但李鹏浩的笔看起来不像是在作图,而是在描图。 不过这种别扭的感觉很快被他笔下的服饰冲淡了。话说女人的衣橱里总是会缺一件衣服,可是赵云儿看了李鹏浩的图样才知道,他们女人的衣橱里何止是缺了一件?简直是缺得太多!素雅的宋代褙子缺不缺?俏丽的明代比甲缺不缺?小立领的清朝旗袍缺不缺?还有神奇的扣子,从未见过的纹饰,简约而不简单的花边等等。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的赵云儿勉强还能跟上李鹏浩的思路,年纪大的赵掌柜已经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这些图只是勾勒出一个大致形状,细节方面全靠李鹏浩口述——其实是转述。赵云儿不仅能记得七七八八,还能大着胆子提出自己的见解。李鹏浩虽然不能立刻回答,但把她的话复述一遍之后,似乎马上就有了主意。 一连画了十几张图,赵云儿也坚持不住了,说道:“李公子,这些衣服,奴家只怕一年都做不完了。容奴家先试做几件试试可否?” 李鹏浩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心中一动,想起姥姥家的脚踏缝纫机,看来胡仁才有的忙了!当下说道:“我有机会问问师尊,看他老人家那里有没有这样的法术,也许一天就能做一件呢!” 赵氏父女只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完全不敢相信,父女俩对望一眼不吱声。李鹏浩刚站起来准备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坐下来木然的把纸笔移到身侧,等了一会儿接过来,一脸尴尬。 随着纸上新的图样勾勒出来,赵云儿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根。这个形状,她作为一个女人,当然一下就看出该穿在何处了。李鹏浩面不改色,反正已经这样了,他还能怎么样?详细说了这件名叫“文胸”的小衣该用什么布料,如何填充等等,以及下缘部分要使用弹性优良的竹篾,背后部分要使用可以调节长短的拉钩。 李鹏浩破罐子破摔,跟着又画了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有一大两小三个孔…… 第102章 宣示主权 李鹏浩在赵氏父女诡异的目光中落荒而逃,良心坏了的丁炎瑜跟在他后面笑得前仰后合。 李鹏浩故意板着脸不理她,丁炎瑜笑了一阵,打趣道:“喂!给你机会别不识好歹呀!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跟她聊点内衣内裤还不刺激吗?” 李鹏浩怒道:“刺激!真刺激!能看不能吃,你说刺不刺激?” 这回轮到丁炎瑜倒打一耙了:“哟呵!本性暴露了?还想吃?!也是啊,人家那身材,啧啧啧,本姑娘看着都流口水!你回去呀!你答应替人家报仇,人家以身相许还来不及呢!哼!” 李鹏浩吸了吸鼻子,一脸正经的问道:“小瑜,这附近有个卖醋的,这醋好酸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往驿站方向信步走去。还好天色渐晚,路上没几个行人,李鹏浩又刻意回避,才没有被人当成神经病。 正说笑间,身后马蹄声响,只见李元芳带着几个人策马奔来。在李鹏浩身前勒住马缰,说道:“曾将军叫我来陪你去驿站见石公公。你怎么不骑马?” 李鹏浩的马有自己的想法,不是特别紧急需要赶时间的话,他是骑不上马的。但这事儿解释不清,只得说道:“呃,这个,我的马还在睡觉。” 李元芳差点一个跟头栽下马来,愣了愣神,叹息道:“鹏浩,你那匹红马,神俊倒是神俊,也通人性。可是马毕竟是个畜牲,你这么由着它吃了睡睡了吃,当猪养着,只怕会养废了。我还是跟你换一匹马!” 李鹏浩心惊胆战的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丁炎瑜柳媚倒竖,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的飞向李元芳。李鹏浩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敢笑出声,只能说道:“是!”名义上,他还是曾将军的亲兵,李元芳是他的顶头上司,有问必答是基本要求。 李元芳叫一个亲兵让出一匹马来给李鹏浩骑了,其实在这个方圆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小城内骑马真的没有太大必要,除非是跑中轴线。不然路上的行人和狭窄的丁字路口很不安全,李元芳他们要骑马,一是身上穿着几十斤的甲胄,二是临战反应的需要。 李鹏浩和李元芳并辔而行,走了几步才发现丁炎瑜竟然不见了,抬头看了看天上也没看到,正想着这妞儿被气到哪里去了,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家一齐回头望去,就见一匹神俊非凡的红马“希律律”一声长嘶,脚不沾地的飞奔而来,脖子上的鬃毛在黄昏的余光中镀上一层金光,真是气贯长虹!不是李鹏浩的红马是谁? 那马奔到近处一个急停,马掌在青石板上擦出一溜火星,稳如泰山的站在李鹏浩身边,脖子一转,紧紧盯住李鹏浩正骑着的那匹马。 马是一种等级森严的物种,那匹马哪里扛得住红马这般气势?当即就四股颤颤,迈不动腿了。李鹏浩哭笑不得,只得翻身下马。红马的意思瞎子都看得出来,还要问吗? 在一众亲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鹏浩傻不拉叽的站在红马身边一筹莫展。这娘们受了刺激,急匆匆的跑来宣示它作为李鹏浩专属且唯一座驾的主权地位,却没有配戴鞍鞯,光着屁股就来了! 骄傲的红马没等到主人同样骄傲的骑上它的马背,有些不耐烦,转动高昂的头颅,看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在搞什么鬼,却看到一脸无辜的李鹏浩摊手耸肩,指了指原本应该挂着马镫的位置。 这马肩高足有一米五,李鹏浩不会轻功,且不说没有马鞍能不能骑,没有马镫上都上不去! 李鹏浩朝李元芳打了个哈哈道:“李将军,你刚才还夸我这马神俊又通人性呢,可不是吗?它一天没见到我了,十分想念,这是专门跑来瞧我了。好了好了,娘……娘子,你先回去!” 李元芳对这一幕难以置信,且不说为什么这马刚说完它就出现了,单是这时候它表现出来的气势和人性化,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事情出现了,只见那红马仰天希律律一声嘶鸣,跟着四条腿弯曲,竟在李鹏浩面前卧倒下来,显然是叫他上马。 李鹏浩也不知道丁炎瑜是哪根筋搭错了,人家不就说了一句大实话吗?至于吗?也不知道这个受不得激的性子是怎么当了老师的!还是说她一上了马的身性子就变了,这倒也有可能。 李鹏浩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上马,后果可能很严重,背负一个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骂名,只怕好几天都不得安宁了!只得讪讪一笑,小心翼翼的跨上了光溜溜的马背。在一片敬畏的沉默中,缓缓向驿站行去。 丁炎瑜是来给他站台撑腰的,摆明了就是要打李元芳的脸,让他瞧瞧,李鹏浩这么养马,绝不会把马养废,你们会养马?好啊,拉出来遛遛啊,看谁是骡子谁是马!哼哼,小样儿! 有人悄声说,李鹏浩的马之所以这般通人性,是因为天天吃胡饼。因为这个传言,很长一段时间内,亲兵营的袍泽们省吃俭用,只为省出钱来买胡饼喂马。后来还是曾将军出手,让李鹏浩出面澄清,才算是刹住了这股以地主家的生活标准伺候马匹的歪风邪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李鹏浩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感受着它刻意迈得四平八稳的步子带来的平稳,十分骄傲。 驿站是军事单位,居住条件虽然不如永泰客栈和落红院的上房,但贵在安全。围墙足有两人多高,宽三尺,上可站人,院门不大却很厚重,院子分前后两部分,容得下上千兵马。驿站内有独立水井,与南城外引入的暗渠并不联通,此外竟然还有一个粮库。简直就是一座军事堡垒! 李鹏浩第一次见到城中街道那种丁字形路口就很好奇,后来请教过,李元芳告诉他那是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巷战,顺便也提起过这座城中城。 也不知道这座建于何时的军镇出自何人之手,这人必定是一位兵法大家。试想,敌军需以数倍兵力才敢攻城,即便突破了吊桥,瓮城,千斤闸,城门等一道道关卡杀进城来,只要守军的抵抗意志还在,就能依托复杂的丁字路口展开巷战,用地形分割敌军。最后,如果实在不敌,还可以躲进这座驿站,只要粮食储备足够,完全可以固守待援。只要援军一到,这些躲进驿站的守军就有机会来个中心开花,里应外合。 不要小看堡垒的作用,抗战时期,八百勇士固守四行仓库,长达一周,最后还并不是战败了而撤出的,硬刚的话再坚守一周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那可是有飞机大炮的现代战争啊,城墙的意义几乎已经没有了,可是堡垒仍然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今天亲眼看到这座驿站,回想起整个永泰城的城防设计,李鹏浩再次对那位神秘的古人心生畏惧。是的,不是敬佩而是畏惧。这对他很重要,他需要这样的警告!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是站在上帝视角,是无所不能的神的时候,他就离死不远了! 第103章 我是你七哥 穿过驿站那扇与院墙不成比例的大门,隔着纵深极大的院子,李鹏浩看到驿馆门口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一张躺椅上,另一个长身玉立站在一旁,正是石公公和那位叶将军。 李元芳和李鹏浩走上前,就要在石阶前跪下叩拜。没办法,这是规矩,人家的级别比曾将军还高半品,又是传旨天使,连曾将军面见按规矩都要行叩拜礼,何况他们两个? 两人刚撩起袍子前襟,一道白影突然出现在面前,伸手拦住,笑道:“公公有吩咐,二位不必多礼!”李鹏浩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李元芳却吓了一跳,这个禁军护卫深藏不露啊!刚才那一下子,他竟没有看清。 石公公从躺椅上直起身子,笑眯眯的说道:“元芳啊,你先回去。我和鹏浩聊聊,等会儿让小叶将军送他回去就好。曾将军那边也离不开你呢!” 李元芳躬身答道:“是!”侧身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两个盒子递给李鹏浩,又朝那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就回去了。曾将军派他来也就是护送李鹏浩的,如果真有什么事,他就亲自来了。 李鹏浩把把两只盒子递给叶将军道:“一点土特产,请公公和将军笑纳!” 土特产这个说法是怎么都不会错的,叶将军心领神会,笑着接过,引着李鹏浩上了石阶。石公公像个性急的小孩,指着那两个盒子问道:“这里面装的啥?真金白银我们可不敢收。没给你们带东西来,反叫你们破费,我这张老脸再厚也挂不住啊!呵呵!” 此时的石公公,完全就是一副慈祥老爷爷的模样,有些倚老卖老的直爽,比如他直接就叫李元芳回去,直接就问带了什么东西给他。这让李鹏浩很放松,他其实很怕跟那种心机深沉的人说话,特别心累! 李鹏浩请叶将军把那两只盒子放在屋檐下的一张石桌上打开,石公公像个小孩儿探头探脑的去看,见是两坛酒,顿时露出顽皮的笑容:“哈哈!这是好东西呀!玉琪,我们爷俩收两坛酒,那些御史大人应该不会弹劾咱们?” 叶将军笑道:“公公,谁要是弹劾这个,我就上四叔那伸冤去。” 李鹏浩拿起伸手从盒子里拿起一坛,把有字的那一面朝向叶将军,说道:“叶将军,无论是谁弹劾,您就说只是两坛酒,别的就不要多说了。” 石公公听出他语气有异,伸手道:“不是中午喝过的仙人露壹号吗?十两银子一坛,虽说贵是贵了点,也不算离谱。”说着忽然愣住了,那只造型奇特的酒坛上只有三个字“仙人露”,并没有“壹号”两个字。 石公公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李鹏浩,像是猜出了什么,紧张的问道:“这是……” 李鹏浩点点头,朝天上拱了拱手道:“这是师尊亲自指点,看着我和师兄炼制出来的,此后他老人家就没管这事儿了。” 石公公坐不住了,颤巍巍的站起来,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是说,这坛仙人露炼成时,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在场?” 李鹏浩很认真的说道:“鹏浩不敢期满公公,也不敢对师尊不敬。这几碳酒,的确是师尊亲自指教炼制的。只可惜当时材料准备不足,只炼制了十几坛。唉,可惜了!虽然后来我们能自己酿制仙人露了,但说实在的,总感觉比这些的口感和韵味差了些!所以后来的我们只敢叫仙人露壹号,不敢直接叫做仙人露。” 石公公捧着那只小小的坛子,手抖得厉害,赶紧递给李鹏浩:“快接着,放好,哎!你慢点!”一旁的叶将军本来正捧着另一瓶酒在打量,听说手上拿着的酒竟然是沾有神仙仙气的,也吓了一跳,赶紧放下! 李鹏浩对糊弄这两个人毫无心理压力,再说了,这酒也的确是第一批炼制出来的,只是仙人却不是太上老君,而是王仙人。那天他在张府的偏房里炼制酒精,顺手弄了了十几斤高度酒出来。王仙人是全真教掌教,按李鹏浩的预期,将来那是国师的唯一候选人。他老人家亲自操刀的仙人露,童叟无欺嘛! 李鹏浩神秘的道:“这仙人露我建议二位先不要饮用,放个几十年,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举世无双的神品了。” 一旁的叶将军惊疑的问道:“你说什么?这酒能放几十年?”这个时代的酒属于鲜活类物资,保质期不长,放着放着就馊了,最好的南诏米酒也最多能放个一年半载,被吹得跟琼浆玉露一般,他们哪里听说过能放几十年的酒? 李鹏浩想起后世的极品茅台,也就是用五十年代的原浆勾兑的那种酒,市场价近二十万一瓶。虽然不知道一瓶那种茅台当中到底勾兑了几滴,但酒这东西嘛,卖的是故事,喝的是情怀,你愿意信,那就是琼浆玉露不是? 李鹏浩反问道:“叶将军,您有没有听说过樵柯烂尽这个故事?”这个成语出自晋朝,传说信安郡王质靠打柴为生。一天他拿了一把新斧子上石室山去砍柴,他爬到山顶见有几个小孩在下棋,觉得好奇就凑上前去观战。小童送给他青枣吃,他一直看到他们下完棋,发现他斧子手柄都烂了,回家发现已过去几十年了。这个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流传至今已经六百多年了,更是增加了神秘色彩。 叶将军点头,忽然恍然大悟,喜滋滋的对石公公道:“公公,我明白了!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住在离恨天的兜率宫,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若是老君爷爷的酒存放不住,那岂不是酿出来就得立刻喝掉?哈哈哈,原来如此!” 李鹏浩对这位叶将军的理解能力十分满意,自己得出来的答案比别人告知的当然更愿意相信。见李鹏浩含笑点头确认,石公公和叶将军立刻各自抱起一只盒子进驿馆去了。 李鹏浩被晾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就见到一袭露背睡裙的丁炎瑜鼓着腮帮从夜色中走了过来。李元芳走的时候把红马留下了,还配了一副鞍鞯。显然此时那匹马又睡在了驿站的马厩里了。 远处有士兵巡逻,门口有守卫,虽然不至于听得到他们说话,但石公公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出来,李鹏浩不好说话,只能双手合十,做了个“感谢感谢”的手势。人家大老远光屁股跑来给他挣面子,这份人情,呃,或者说马情,他还是要领情的。 丁炎瑜一屁股坐在石公公刚才坐过的躺椅上,晃着两条雪白的小腿,斜着眼问道:“骑得可还舒服?” 李鹏浩翘起大拇指,回了一个字:“爽!” 丁炎瑜气得跳将起来,伸手欲打,就见叶将军走了出来。恨恨的瞪了李鹏浩一眼,坐回去了。 叶将军神态从容,示意李鹏浩坐下,自己坐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屋檐下早已挂了灯笼,夜色茫茫,秋风乍起,吹在身上很有些凉意。 叶将军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只小小木匣,又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放在石桌上,推向李鹏浩,平静的说道:“这是四叔给你的信。十二弟,我是你七哥,李玉琪。” 第104章 街溜子李鹏浩 岐王李茂贞一生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此外有义子十余人,在这个时代,上位者以“义父”的名义实现对下属的控制,巩固自己的地位是十分常见的手段,李茂贞自己就是唐末大宦官田令孜的义子。而下级军官或者官吏,通过认上位者为义父而得到晋升或者庇护,也是一条有效的捷径。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这种关系只是利益捆绑。 李鹏浩迅速定位,他才不会像水泊梁山的兄弟们一样,纳头便拜,口称一声“哥哥”呢!反正他失魂的事情早已传开,即便是爹妈都不认也正常。 李玉琪见他并没有如见亲人的欣喜,只好摆摆手,指着那封信道:“你先看看这个。” 李鹏浩拿起信封,见封口处有一个火漆封印,印着一个“翼”字,信封上一片空白。他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纸来,就着廊下的灯笼发出的光看了起来。 “鹏浩贤侄,见字如晤。自去岁送汝之于永泰,一别经年,甚念。永泰之行,一为流配,二为避祸,望贤侄知之。不想天意难测,前日惊闻汝失魂落魄,后竟得奇遇。袁参将语焉不详,特令七郎前往一探。贤侄有何难处,可悉告知。岐国虎狼环伺,朝堂危机四伏,汝等兄弟,当继父业,重振河山……” 由于没有标点符号,繁体字又多,李鹏浩看得很吃力。但意思基本上都明白了。这位四叔,也就是李茂贞的四子李从昶,看起来是个有志向的,去年送他来永泰的,应该是他派的人。李鹏浩不知道自己在凤翔闯了什么祸以至于要流放发配到这个边陲小城。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四叔对他似乎不是“风投”,而是长期就在他的关照之下,是有感情基础的。古人重义,不能以今人之心度古人之腹。 李鹏浩读完信,放在一旁,丁炎瑜果然好奇的走过来拿去看了。他站起身来,对李玉琪躬身一揖,叫了一声:“七哥!” 李玉琪也站起来回礼,叫了一声“十二弟”,攀住他两条手臂,哈哈大笑道:“全真教二掌教,太上老君记名弟子,哈哈!哥哥以前没有白疼你,以后该你罩着哥哥我啦!” 李鹏浩也笑道:“可惜之前的事全忘了,我能不能赖账?” 李玉琪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他一拳,笑骂道:“休想!打到你记起来!” 两人重新落座,李玉琪把那只盒子推到他面前,道:“打开看看,四叔带给你的。” 李鹏浩打开盒子,金光灿灿,六只小小的金元宝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另外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李鹏浩眉开眼笑,无论这位四叔之前对他怎么样,可一出手就是真金白银,这份诚意那是实打实的,果然是“实在亲戚”啊! 李玉琪见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笑骂道:“臭小子,果然是本性难移,还是这般财迷模样。这是四叔私下给你的六十两黄金,朝廷一毛不拔,他不想亏待了你,自己从私库里取了这些让我带给你。” 李鹏浩快速换算了一下,六十两黄金,那可是两百多万人民币啊!对了,除了四叔,他还有三叔二叔和大伯,他的便宜老子李继鹏不是还有很多结义兄弟吗?要是一人给二百万,那…… 当下腆着脸问道:“三叔二叔还有大伯,其他的叔叔伯伯们,都还好?” 李玉琪很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我的父亲和四叔的关系最是要好,十五弟的父亲也是四叔这条线上的。你父亲死得早,这些年就是这些叔伯帮衬着,当然了,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别的那些,你就不要想了!还给你带银子,不把你卖了换银子就算天地良心了,哼!” 李鹏浩吐了吐舌头,拿起那把匕首,问道:“这又是什么?” 李玉琪死死的盯着他,不甘心的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鹏浩茫然摇摇头,两手一摊。 李玉琪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匕首说道:“这是你的东西,也是凶器。你用这把匕首割了田御史的脖子!” 靠!我这么猛的吗?李鹏浩大吃一惊。好在这事儿并不在他的记忆力,这才忍住没有把手中的匕首丢出去。 李玉琪已经确定,眼前这位十二弟的的确确把前尘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便挑了些能说的给他讲了起来。李鹏浩也只当是听别人的故事,对于自己的社会关系,他知道的越多越是有利。 李玉琪比他年长近十岁,其父同样是李茂贞的义子,名叫李继荣,先任右神武军统领,与李鹏浩的父亲李继鹏不仅是结义兄弟,也是生死之交。李茂贞的四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势力,在这样的环境中,躺平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个正常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对别人也是威胁,朱温家的父子兄弟关系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李继鹏当年被逼死,这其中就有为四王子挡灾的因素,所以四王子李从昶对李鹏浩和她母亲素有关照。只是李鹏浩十岁丧父失了管教,其母对他又多有宠溺,于是先变成问题少年,再变成妥妥的街溜子,终日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不过好在有后台,也就是李玉琪这帮兄弟和四王子,才不至于被人打死,也很少被官府收押。此间种种,李玉琪挑了些有趣的说了,李鹏浩只能讪讪陪笑,是不是抱拳感谢一声“七哥仗义”! 在李玉琪口中,李鹏浩虽然好惹是生非,但为人确实不错,尤其心思玲珑,十分会哄长辈开心。对待兄弟也相当义气,当的上侠肝义胆四个字。李鹏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往自己脸上贴金,厚着脸皮全盘收下了。 由于李鹏浩始终不求上进,他们母子的生活日益艰难,别人的接济维持生活倒是没问题,可给李鹏浩补锅这就是个无底洞了。有架一起打,有银子一起花这没问题,有锅一起背也可以,但背得太多谁也扛不住,最后除了这位七哥和另一位十五弟,李鹏浩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 李鹏浩的母亲三十几岁,风韵犹存,家境如此,也不得不找个靠山,一来二去的经人说媒,答应给当朝的田御史作续弦。却不料那田御史中途反悔,还污蔑李鹏浩的母亲水性杨花配不上他。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田御史大概是想通过这件事树立自己的形象,刷一波存在感,坊间对这种花边新闻又喜闻乐见,这一来竟逼得李鹏浩的母亲羞愤自尽了。 李鹏浩那时已经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唯一的亲人死于田御史的利口之下,这口气如何能忍,于是找了个机会,当街割了害他母亲自尽的田御史的脖子。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自然是死罪,这么大一个窟窿,还好四王子深念旧情,多方斡旋,甚至向李茂贞求情多次,才算免了他的死罪。后来有好一番运作,把他送到这个边陲军镇,也算是报了他父亲之恩。 第105章 保镖 李鹏浩一天之内听了两个这样的故事,一个是别人的,另一个也是别人的。心中十分烦闷,用力在石桌上捶了一拳道:“狗日的世道!”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你母亲如今住在我家,身体还好,只是有些神志不清。唉,你们这母子俩也不知是咋了,都得了失魂症。也好,过去的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忘了就忘了。” 虽然那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但人家都把话说到这里了,无论之前的恩怨记不记得,李鹏浩还是起身离座,恭恭敬敬的给李玉琪作揖道谢,感谢他对母亲的收留照顾。 说完李鹏浩的家事,李玉琪给他说起凤翔朝廷的格局,也许这一部分才是今天的核心。李鹏浩心想,如果不是这次请功,他与这位四叔的香火情应该在送他来永泰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石公公再也没有出来,对于这一切,他肯定是心中有数。如此说来,这位四叔在岐王身边有自己的眼线,而且是交情极深的那种。右神武军是皇城近卫,统领李继荣也是他的人。别的不说,单凭这两点,就可以断定李从昶的势力非同小可。 驿卒送了些吃食过来,两人一直聊到露水湿了衣衫。李玉琪才带了几个禁军送李鹏浩回张府,他们明天就要返程,传旨宦官依律是不能在外久留的。 马蹄声在静夜的青石板街面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两人并辔而行,几个禁军落后几步缓缓跟着。此时丁炎瑜自然已经回到红马身上了,正在忠实履行“专属且唯一座驾”的职责。 驿站距离张府并不太远,行到一处街角,李玉琪突然一掌拍在马鞍上,跟着长身而起,如同一只夜枭,扑向右边一座房顶!身后的禁军急速向前,霎时间就把李鹏浩围在中间! 惊变骤起,李鹏浩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玉琪手上提着一个人从屋顶一跃而下。那人不知道是被他拿住了哪处穴道,软绵绵的站都站不住。 李玉琪笑道:“呵呵,看来永泰城不太平啊!你是什么人?!” 那人被他提在手上,双臂下垂,有气无力的答道:“将军,误会了,我是曾将军的亲兵,奉命来保护小李师叔的。” 这时左边房顶上也有一个声音弱弱的响起来:“小师叔,我是小虎啊!我们哥俩真的是李将军派来的。” 几个禁军掏出挂着腰间的手弩,一抖手,弩臂张开,再一拉,一枝尺余长的弩箭上弦,一齐指向那声音传来之处。 李鹏浩听出那人的声音,的确是亲兵营中一个叫唐启虎的。忙叫道:“各位,不要动手!这两人的确是曾将军的亲兵!” 这时左边房顶上的那人也跃下房顶,远远的半膝跪下,抱拳道:“小李师叔,我们也是刚收到李将军的将令,只叫我们暗中跟着,以防有什么人对小师叔不利。” 李玉琪这才放开手,不屑的看了那个摇摇晃晃努力站稳身子的手下败将,调侃道:“有我李夜枭在此,李鹏浩哪里还需要你们鬼鬼祟祟的保护?”他在禁军中虽然只是个七品校尉,但由于天生有夜视眼,黑暗中视物比一般人敏锐得多,因此有个“李夜枭”的绰号。 一场虚惊,不过也给李鹏浩提了个醒,原主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三脚猫的功夫是有的。但随着将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难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比如前些日子就有人带信给他叫他不要去凤翔,再比如周令坤这种人,谁能保证他走投无路之下,会不会恶向胆边生,躲在暗处给他一闷棍? 李玉琪把他送到张府门口这才回去。唐启虎二人有些尴尬,他们本来是一样级别的大头兵,忽然其中一人就连升三级,还成了他们的保护对象,这个落差着实有点大。李鹏浩让他们回去,二人却又不敢,只好由得他们了。 红马一回到张府,就自顾自去马厩趴下休息了。张敬元并没有迎接,那粟特血统的小妾渴了好几天,估计张公子被榨得涓滴不剩,此时正在呼呼大睡。好在张府的下人早就认可了李鹏浩在府中的地位,一番伺候后便立刻睡下了。 李鹏浩躺在床上,回想和李玉琪的谈话,对这个人带给他的信息,他并不怀疑其真实性,一来以他目前的实力,在朝堂那些人眼中完全不成气候,不值得他们拉拢,最多也就是关注一下。二来他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李玉琪的话从逻辑上来说是说得通的,他注意到,李玉琪在说话的过程中,有多次向左上方转移目光的动作,从微表情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在努力回忆往事。向右上方转移目光代表的是撒谎,李玉琪一次也没有过。 想着这些事,李鹏浩一时之间睡不着,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小声说道:“别动,是我!”李鹏浩一个激灵原地弹起,任谁大半夜的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也受不了啊! “哎哎哎!都说了叫你别动了!”黑暗中,丁炎瑜坐在床边气得直拍大腿。李鹏浩刚要张口骂人,一只温暖的小手捂住他的嘴巴,他一下就消了气。 “别出声,窗外有人!你假装只是做噩梦惊醒的,快躺回去!”丁炎瑜似乎是正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却突然被打断,有些气急败坏。 李鹏浩假装四下左右看了看,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床,又躺下去了,他并没有发现窗外有人,心里想着是不是丁炎瑜捉弄他。就听她小声说道:“今早那个藏鞋子的人来了。” 李鹏浩含糊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让她接着说下去。他想起了这个人,叫林水荣,有失妻之痛,李鹏浩当时念了元稹的两句诗给他的。 丁炎瑜道:“我刚睡着,呃,刚醒来,就发现你房间的屋檐下藏着一个人。凑过去看才知道是早上那个没了妻子的。我跟你说,这个人可能是个武林高手!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离窗户还有一米左右,无声无息的贴着墙,跟一道影子似的,慢慢横着身子就爬过来了,嗯,很像一只壁虎!真的很像哩!嘿嘿!” 李鹏浩不知道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合着人家大半夜摸到这院子里来,反正绝对不会是去杀一匹马,她倒是安全! 丁炎瑜接着说:“他不是来害你的,这个我知道。你别问,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就没急着叫你。再说了你头顶还有那个叫唐启虎的守着呢!这人不咋地,人家都摸到你门口了他都没发现,差评!你等着啊,我去看看他这时候在干嘛!” 李鹏浩眯着眼,看见一道靓丽的身影在床前高抬腿低落步,蹑手蹑脚的出去了。白花花的背影在暗夜中泛出悠悠的光。。 第106章 暗哨 丁炎瑜仗着别人看不见她,悬浮在屋檐下,距离那姓林的夜行客不到两尺,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可能是李鹏浩刚才的“噩梦”让他心生警惕,他蜷缩在屋檐下的一根椽子上,良久没有动作。 丁炎瑜正等得不耐烦,林水荣又开始动了,只见他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体,用腿挂住那根椽子,悄无声息的一个倒挂金钩,把头凑近窗户。 张府是大户人家,窗户上糊的都是上好的牛皮纸,又薄又坚韧,透光又挡风。只见林水荣蘸了一点口水,用一根手指缓缓在窗户纸上摩挲,一会儿就磨出一个小小的洞来。 丁炎瑜想起那些武侠片,怀疑他下一步就会掏出一管迷香。难道这个林水荣是个生冷不忌的采花大盗?心中既有些紧张担心,又很想看李鹏浩被一个大男人强暴是个什么场景。终究还是担心胜过了好奇心,只等这人一旦开始吹迷香,就叫醒李鹏浩。 不料林水荣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把眼睛凑近小洞看了一会儿,便双腿一屈,重新回到了那根椽子上。平复了几下呼吸,向后退去。丁炎瑜见没有好戏看了,暗自遗憾了一把,进了屋子,附在李鹏浩耳边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 李鹏浩只觉得耳边吐气如兰,虽然她说的是一件诡异得很的事,但身穿露背睡裙的美女趴在床边在自己耳边轻声诉说,仍然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 李鹏浩让她继续就近观察,看他从哪里出去,随时保持联系。自己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院子里轻轻咳嗽一声。屋顶上打瞌睡的唐启虎瞬间清醒,一跃而下。站在李鹏浩面前尴尬的笑了笑,不待他说话,李鹏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有人进来了!你自然一些,叫另一个兄弟起来!” 唐启虎大吃一惊,他身为护卫,却是保护对象发现异常情况,这一下吓得瞌睡跑到九霄云外,赶紧叫醒了另一个亲兵。 丁炎瑜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小李子,他要从西北角出去!”“小李子?”李鹏浩还从来没有听丁炎瑜叫过他,每次都是面对面说话,倒也不需要称呼,可这叫他“小李子”是几个意思? 丁炎瑜的声音只有他能听得到,自然也不方便回话,向那两个失魂落魄的护卫一挥手,轻声道:“走,去西北角!”三个人贴着墙根,尽量不发出声音快速出了北门。一路上有丁炎瑜这个“预警机”,林水荣自然毫无察觉。所以等他小心翼翼的跃下西北角院墙,正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吓得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那声音笑道:“呵呵,林先生夜游张府,不喝一杯茶就走?” 林水荣僵硬着脖子和腰,整个人慢慢的像一根木棍转过身来,苦笑一声:“小人不自量力冒犯李掌教,罪该万死!请赐罪!” 身后自然是装作一脸淡定的李鹏浩和两个横眉冷对的护卫。李鹏浩笑道:“你身上没有带兵刃,也没有带迷香。既没有伤人,也不曾窃物,这是夜里睡不着觉好玩来了?既如此,何不进来喝杯茶?” 林水荣夜闯张府,确实没有恶意。他听出李鹏浩语气中并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的意思,加上两个按着刀护卫怒目相向,只好乖乖的跟着三人又回了张府。 张府内是有两个巡夜的家丁的,只是因为永泰城是边防军镇,城中昼夜都有军士巡逻,治安一直很好,这两个家丁也就形同虚设了,有些大户甚至只有一个门房。 几人从北门回来,就不再偷偷摸摸了,巡夜的家丁自然也就发现了,一问之下,原来张府半夜里竟进了贼人!这还得了?慌慌张张的报了张敬元,张大公子一边骂骂咧咧的从小妾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一边叫前来报讯的家丁集合府中男丁,自己提着一把雪亮的弯刀,去看是哪个不开眼的贼,居然敢到他的府中来行窃,还扰了他的好梦! 林水荣被带到前厅,李鹏浩一见怒气冲冲的张敬元搞出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忙叫他撤了持刀拿枪的家丁,说道:“误会,误会!林先生夜里闲来无事,来找我喝茶,搞这么大阵仗干嘛?快撤了!” 张敬元如今对李鹏浩那是言听计从,这小子花了他那么多银子,白天总算是见到回头钱了,六百多两银子的订单呢!成本估计也就百把两银子而已,虽说要捐出去三百两,可有了京城来的石公公的宣传,他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李鹏浩只留了那两个亲笔护卫站在身后,张敬元真的让人奉上茶水,林水荣倒也光棍,大大方方落座,也不待那两人发问,便自顾自讲起来。 原来,他自从妻子被土匪劫去之后,便遍访名师,这十几年来,一边学本事,一边琢磨着报仇。期间也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算是个江洋大盗。当年那帮土匪的生存环境也很恶劣,这些年死的死散的散,他逐一追踪,直到前年,才把最后一个亲手宰了,算是为他妻子报了仇。 李鹏浩和张敬元听得如痴如醉。任何时代,这种个人英雄主义都是值得崇拜的,尤其是一个男人为了给妻子报仇,十几年来吃尽苦头,始终不放弃,最终杀掉八人的英雄事迹,完全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坐在一旁的丁炎瑜两眼都在冒星星。 林水荣三十几岁,十几年的历练,让他的气质有一种暗含温柔的冷冽,又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沧桑,中年大叔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张敬元当即表示愿意聘请这位壮士为首席护院,林水荣却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说道:“昨天李掌教施展神境通的大神通,小人有眼无珠,还不肯相信。今晚前来一探究竟,惊扰贵府,实在是惭愧!李掌教身份贵重,如果有什么差遣,小人自当赴汤蹈火。”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显然这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林水荣希望能直接得到李鹏浩的认可。 李鹏浩想了想,他的神境通只能是在睡着时才有效,虽然丁炎瑜今后大部分时间都可以以预警机的身份出现,但她又无法对现实产生任何作用,身边有个高手确实很有必要。于是点点头道:“林先生不嫌弃,那就跟在我身边。不过我目前还是曾将军的亲兵护卫,护卫身边再跟一个护卫也太不像话了。你先跟在暗处!” 林水荣大喜,当即就跪下认主。张敬元虽然没能如愿,但李鹏浩大多数时间住在他这里,他的张府自然也在林水荣的监管之下了。当即补充了一句:“你的月例银子,在我账上支。一个月十两如何?” 林水荣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这个江洋大盗,虽然也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但那都是刀头舔血,从来没个安稳日子。直到去年大仇得报,才勉强在永泰城买了一个小院,准备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过完这一生。如今却意外的有了一桩这样高薪的差事,简直是喜从天降! 第107章 猥琐发育 时下已是仲秋,李鹏浩还是李云峰的时候,只见过江南的秋天。很多时候,江南的秋天是短暂而又匆忙的,往往被夏天和冬天联手欺负得没有一点存在感。前几日还在感叹秋老虎徘徊不去,忽然一夜之间人们就不得不换上羽绒服。 但西北的秋天是肃杀的,冷冽的,像一个面无表情的铁甲兵士,冷冷的俯视众生,宣示自己的存在。干燥的风从西边辽阔的戈壁上刮过来,细细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磨刀山光秃秃的,原本有些大木,前次吐蕃人来袭时伐掉了不少,还有些地方本来就寸草不生,只裸露着暗淡的灰白色。 一行百余人的马队正从磨刀山最东端绕过,马上的骑士个个以布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眯着的眼睛纵马飞奔。跑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匹大红马,那马比一般的伊犁良马还要高出半个马头,奔跑起来四蹄翻飞,修长的脖子与马背和马尾几乎连成一条直线。马上的骑士同样布巾遮脸,头上一顶青布幞头的软角和身上亮银色胡服的大袖一起向后飘扬,十分拉风。 这一人一马,自然就是李鹏浩和丁炎瑜了。就像李鹏浩上了这具身躯的身,就能记得以前的基本技能一样,丁炎瑜上了红马的身,也一样有忍不住想要奔驰在草原大地上的冲动。所以对李鹏浩骑着她也不是特别反感,尤其是昨天刚刚当着李元芳的面宣示了自己“专属且唯一”的地位,总不好隔了一夜就撂挑子。这也算是自己刨坑自己埋了。 丁炎瑜跑得很开心,也很认真。她之前每周总会慢跑两个小时,倒不是为了减肥,而是为了保持腿型优美,走路有弹性。在公园慢跑哪里有这时候尽情驰骋狂野的豪情?所以她很兴奋,兴奋得停不下来。 李鹏浩当然不用去控制马缰,马鞭就更不用说了,那一定会起到相反的作用,所以他只需要两手紧紧抓住鞍桥,身体跟随者胯下红马的节奏打浪即可。原主肯定也是极爱这匹马的,所以这两具身体的契合度本来就高,现如今红马换了一个灵魂,相当于系统跨界升级,契合程度自然非比寻常,连跟在后面吃灰的那些老兵都不得不暗自赞叹——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果然不是凡人,连跟他跟得久的马也沾着了仙气,如此灵性神俊! 今天一早,便有将军府的亲兵来唤,让他跟曾将军等人一起去送别石公公一行。李鹏浩昨晚上抓贼听故事,忙活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还没来得及进入共梦状态就被叫醒了。他让张敬元装了两瓶“仙人露”,找了个机会交给李玉琪,请给他那位四叔带去。 李玉琪在永泰军民面前仍以叶将军自称,表现出来的也是一副一切以石公公的主张为准的姿态。据他说,他这次其实是冒名顶替,除了石公公和几个亲随,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位真正的叶将军是他的旧部,如今正在半路的陇州享受生活呢。如此看来,他这次来见李鹏浩,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送走石公公一行,李元芳自去带人准备出行的一切应用之物,李鹏浩马不停蹄的找来胡仁才,当面给他画了一张缝纫机的草图。 缝纫机是一个神奇的机器,仅仅依靠人力,就能把工作效率提高上百倍,堪称工业设计的典范。在李鹏浩奶奶那个年代,缝纫机是结婚四大件之一。他小时候就拆解过奶奶的缝纫机,那时候的记忆很深刻,虽然不知道专业术语,比如“旋梭”,这一部分就像汽车的发动机一样,是线圈缝合系统的核心。 李鹏浩一边回忆儿时的记忆,一边在纸上画图,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些胡仁才完全听不懂的词,看起来就像是直接在跟太上老君沟通一般。最早的缝纫机的发明者也是一个木匠,木匠对机械是具有职业敏感的,胡仁才纵然悟性极高,无奈李鹏浩对有些地方记得不太清楚,加上作图工具有限,因此面对这个复杂的“神器”,他理解的部分大概只有三成,好在对旋梭完全搞明白了。李鹏浩让他迅速组织自己的研发团队,按照他给出的方向,力争年前打造一个样机出来。 本来李鹏浩还准备去一趟北城外,交代正在萃取白磷的张文九一些事情的,但李元芳那边派人来通知说已经可以出发了,便只好作罢。 当晚,这支百人队在一处山坳扎营,他们接近午时出城,马不停蹄奔行了三个时辰,中途只是短暂的歇息了两次。李鹏浩不由得对丁大小姐的毅力多了几分钦佩,跑步这个事,一方面体力的确很重要,但另一方面,意志力在长途行进中的作用甚至超过体力。 人困马乏,李元芳安排好营寨和岗哨,带着那猎户张虎找到正在溪边细心刷马的李鹏浩,据张虎说,他以前走这条路是靠着两条腿,所以来回要三四天,按照他们今天这个跑法,估计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鹏浩点点头,让张虎先回去休息,留下李元芳,两人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李鹏浩问道:“李将军,找到无烟煤之后,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力开采,永泰城的人力是远远不够的,将军有什么办法?” 古代人口管控极严,各地州府和军阀势力,无一例外,都会把人口作为衡量实力的一个重要标准,可悲的是,偏偏这些统治者从来把人不当人看。西北地大人稀,加上连年战乱,人口严重不足,永泰城想要从任何一个州县调用人力,那就是动别人家的蛋糕,困难重重。 李元芳皱眉道:“岐国西北四大军镇,人口加起来也就五万左右,供养五千兵马已是极限。秦州府离永泰最近,人口也不到十万,再说了,四军镇与秦州府并无从属关系,向他们要人恐怕也很难。” 李鹏浩沉吟半晌,突然道:“若是去蜀国抢人呢?” 李元芳一惊,道:“若是东线没有战事,说不定还有点指望,可如今……” 李鹏浩笑道:“我不是说打仗。我可舍不得大量的精壮汉子死在战场上,我说的是,走私!” “走私?”李元芳一愣,马上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私贩人口?”贩私盐是个很古老的职业,贩卖人口自古也有。 “对!”李鹏浩说道:“据我所知,蜀国有许多州县是从岐国夺去的,我们现在虽然无力与蜀国一战,但小打小闹挖一挖人家的墙角应该还是可以的。咱们在军事上提供保护,同时买通蜀国边境守卫,再派些细作探子去蜀国宣传,告诉老百姓,只要逃到岐国,就能有活干有饭吃。人家自己要逃过来,可怪不得我们!” 李元芳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可还是摇了摇头:“你这说的倒是个好主意,可这需要大量的银子和粮食啊。我们这地方自己养活自己都困难,哪里有余钱余粮?” 李鹏浩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现在能深刻领会建国初期的艰难了。看来这事儿急不得,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猥琐发育”。 第108章 寻找郑猎户 李元芳走后,李鹏浩静静坐了片刻,叫了一声:“林哨!”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的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滑落下来。那棵树并不大,也不知道是怎么藏得住林水荣这么大一个人的。江湖异士,总有一些过人之处。 林水荣一身灰扑扑的衣衫,快步走到李鹏浩身前站定。李鹏浩冷冷的道:“我是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身上有许多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你既然自愿做我的暗哨影子,事关重大,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林水荣单膝跪下,抱拳道:“弟子明白!弟子大仇得报,已无牵挂,愿追随师叔终生!” 李鹏浩的声音更冷了些:“向我宣誓!” 他的确需要一个林水荣这样的角色,昨天他绕过张府的巡夜家丁,绕过唐臣虎,悄无声息的摸到他屋檐下,本事是有的。加上他这些年锲而不舍的追杀当年的仇人,这份坚韧和决心,也十分适合当一个贴身护卫。只是李鹏浩不敢冒险,他必须借助丁炎瑜的“信念强化”能力,在这个人的思想里打下坚不可摧的烙印! 林水荣神色郑重,缓缓说道:“弟子林水荣,誓死护卫师叔李鹏浩。以师叔之命为尊,若有背叛,遭阴火噬身之苦。师叔的秘密,若有泄露,死后下拔舌地狱!” 红马低下头凑近他的额头…… 第二天下午,天还没有黑,李鹏浩一行百余人轰隆隆的马蹄声驰进了张虎指路的那条山谷。又行一段,张虎叫道:“就是这里了,前面山路跑不得马。”李元芳举起手臂,马队缓缓停了下来,聚集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平地上。 李元芳让一名副将安排众人就地修整,点了个兵,由张虎打头,沿着山谷一侧一条极窄的小径向上攀去。李鹏浩把红马交给一个亲兵,吩咐道:“我的马累了,立刻就要睡觉。你守着,不要让别的人和马接近它,其余什么都不要管,除非它叫你。”这匹红马在永泰军的心目中,已经是神仙坐骑一样的存在。那亲兵有幸伺候它睡觉,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只差坐在旁边给它驱蚊扇风了,哪里能让别人打扰如此神兽? 山路曲曲折折,七八个人爬了小半个时辰,前面的张虎叫道:“快了,马上就要到了!”正在这时,一道身穿雪白狐裘,脚蹬鹿皮小靴的丽影从山下翩然而来,悬停在他身旁。虽然明知明知别人看不见她,李鹏浩还是有一种大白天见鬼的奇怪感觉,向她做了个鬼脸,算是打了个招呼。丁炎瑜大概是奔波了大半天,刚从马身里脱身,显得心情很好,弯腰捡起一枚松果,向他弹去。李鹏浩下意识一躲,才想起她在这种状态下拿起的任何东西都是影子,不禁瞪了她一眼。丁炎瑜哈哈大笑!她很喜欢李鹏浩这种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状态,任由她捉弄。 山路狭窄而陡峭,他这些古怪的动作和表情前面的李元芳看不见,后面的一个士兵只顾埋头爬坡,也没有看见。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犬吠,跟着是张虎的呵斥声和呼唤声:“老郑,郑老二!在不在家?我是老张啊!” 李鹏浩跟在李元芳屁股后面登上一块小小的平地,就看见两间石头垒成的小屋,屋顶盖着树皮。张虎一马当先,制住那条黄狗就去推门,嘴里不断叫着老郑。房门推开,只见屋子中间是一个用石块围起来的火塘,屋顶上挂着七八条熏干的兽肉,石墙上蒙着几张兽皮,看样子有黄羊和兔子,还有几张不认识。 屋子里没有人。张虎有些紧张,推开另一道门,只见到一张土炕,也没有人。一个亲兵伸手抓了一把火塘里的灰,“哎哟”一声叫起来:“灰还是热的,人没走远,追!”刷的一声拔出刀来,就往门外冲去。 李元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笑骂道:“追个屁啊!你是来抓人的吗?” 李鹏浩暗自摇头,这帮大头兵在曾将军等人面前乖得像绵羊,出去外面对待老百姓,想来也绝不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八路军。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在持有武器的军队面前,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是待宰羔羊。 这样一想,李鹏浩也就明白了。这个姓郑的猎户,很有可能是听见山谷里大队马蹄声过,发现有人从小路上他这儿来,匆忙之间灭了火逃了。至于为什么这些食物没有带走他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留给这些兵痞,但愿他们劫掠了食物就不再祸害他的房子,或者不再寻他。 看起来李元芳和他的判断一样,他认为姓郑的猎户应该没有走远,可能是藏在某个地方暗中观察。然后他就直勾勾的看向李鹏浩。 李鹏浩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顿了一下才猛然想到,李元芳是想让他动用“神境通”的神通找到郑猎户。他左右看看,发现丁炎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在对小石屋一角的一根柿子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根柿子树不大,可能是主人移栽过来的,长得弯弯曲曲,树叶都落光了,梢头挂着七八个婴儿拳头大的柿子,红彤彤的,十分可爱。 李鹏浩对李元芳点点头,说道:“我试试。” 能亲眼看到小师叔表演神通,那是何等荣幸?!一群人激动的脸都红了! 李鹏浩让他们原地不动,自己背着双手,一副高人模样缓步走到那棵柿子树下,还好丁炎瑜此时没有飘起来。他咳嗽一声,小声说道:“小瑜,请你帮个忙,四处转转,看这个郑猎户藏在哪里。” 丁炎瑜促狭的看了他一眼,一指那棵柿子树:“把这棵树给我弄回去,我喜欢!” 李鹏浩苦着脸道:“这不是劳民伤财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大难度?” 日渐“黑化”的丁炎瑜把头一昂:“我不管!” 李鹏浩这时候总不能现场睡一觉,睡觉这个事勉强不得啊!只好愁眉苦脸先答应下来。寻思着日后如何把这事儿搪塞过去算了。这既没有路,又没有起重设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丁炎瑜奸计得逞,哈哈一笑拔地而起。李鹏浩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后山。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想来郑猎户避祸最有可能的方向便是后山了。 李鹏浩收回目光,紧紧盯住那棵柿子树,琢磨这如何把它挖出来,如何运下去。他突然想起来有一种神奇的装置叫做“铁葫芦”,能够吊起好几吨的重物。那东西即便不是专门为了挖这棵树,将来采矿那也是用得着的啊!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回想“铁葫芦”的构造。这东西笨重而且结实,他肯定是没拆过的。从小到大也没有使用过这玩意儿,只是知道有这么件简单又实用的神器。这就需要他运用基本的物理知识自行推导了。 李鹏浩开动脑筋,齿轮,扭矩,杠杆等等结构和公式在大脑里不断组合碰撞,一只手不知不觉的凌空比划,这副高人形象,看在李元芳等人眼里,实在是高深莫测! 第109章 她能看见我 就在李鹏浩逐渐在心中勾勒出一个“铁葫芦”草图的时候,他耳边传来丁炎瑜的声音:“找到了,在那里!”李鹏浩睁开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后山一处陡峭的石壁,石壁上零星长着几丛矮小的灌木丛,丁炎瑜手指的位置,是其中一丛灌木。李鹏浩运足目力看去,果然看见那丛稀疏的灌木后面似乎有一道狭窄的石缝。 丁炎瑜说道:“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藏在那道石缝里,应该是姓郑的猎户他们。小的那个还是个婴儿。” 李鹏浩点头谢过,回头对平地上站着的大气都不敢出的一众人说道:“张猎户,你一个人去,别吓着人家了,他们在那里。”说着信心满满的把丁炎瑜指点的地方指给张虎。 张虎一脸崇敬的应了一声是,拔腿就往那处地方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远远的从石壁那边传来一声高喊:“张员外,您别过来了,我这就下去!”就见一个人影两手空空出现在那道石缝前,猿猴一般在石壁上零星的灌木丛和凸出的石头上借着力滑落下来。 张虎替他这位朋友打掩护:“想来是他们父子见到大队官兵,害怕躲起来了。刚才见李师叔指出了他们的藏身之所,知道我们不是来害他们的,才主动现身。李师叔,真神人也!谁能知道他们竟藏在那里?”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穿兽皮袍,身材魁梧的大汉出现在石屋后的一块大石上,此人的面相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长发披肩,胡须茂盛,颧骨高耸,鼻翼宽大,厚嘴唇,深眼窝,很像历史书上的北京猿人。 张虎笑呵呵的高声叫道:“郑二,快下来!我们不是来害你的。”他举起那块黑色的石头摇了摇,“全真教的李掌教说这种黑色的石头是神物,来找你打听在哪里捡到的。” 那魁梧汉子犹豫了一下,从大石上一跃而下,三两步来到平地上,一言不发,一双比常人略长的手臂微微弯曲,双手半握,显然是处在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 张虎常年外出收购山珍野味,很善于和这些不怎么与外界接触的山民打交道。笑眯眯的给他介绍了李元芳和李鹏浩,在他口中,李元芳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无敌大将军,李鹏浩则是有通天彻地大神通的神仙人物。前者有吹牛的成分,但后者对他来说的确不是吹牛,在他心中,李掌教就是这样的仙人。 名叫郑二的猎户对李元芳只是敬畏的抱拳见礼,听说一旁这位俊朗的年轻人有如此神通,自己的藏身之地就是他刚才施展神境通探得,当即跪倒磕头,大哭道:“仙人,你能不能让我的妻子活过来啊?小人愿意拿自己这条命换!” 李鹏浩连忙伸手扶起他,说道:“这位大哥,人死不能复生,师尊也做不到。大哥节哀!对了,石缝里还有个孩子,马上就要天黑了,他留在那里怕是有危险,你先去接他回来。其它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说。” 郑二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好!那是小女,小人这就接她回来。张员外,您帮帮忙招待一下这些军爷和李仙人,屋子里的东西随便取用,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就往后山奔去,迅捷如风。 既然找到了正主,无烟煤的事就算有了着落,大家也就不着急了。李元芳留下两个人,让另外几个下山,通知队伍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他们今夜就在山上歇息了。 张虎算是郑二的朋友,又是此行的向导,当仁不让的以主人身份招待起来。他本是猎户,对山民的生活十分熟悉,当下引着众人进了石屋,找了些干柴,在火塘中升起火来。屋子就这么大,一应生活器物一览无余,张虎自作主张,取下屋顶挂着的一条风干肉,笑道:“各位今晚有口福了,这条肉应该是两岁左右的黄羊肉,最是美味!” 客串主人张虎刚把黄羊肉炖上,门口一暗,郑二回来了,背上还负着一个小小的孩童,一个亲兵十分醒目,伸手帮忙从他背上接了下来,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这孩子长得粉妆玉琢,在一身黑得发亮的兽皮小衣的映衬下,更显得可爱。李鹏浩第一时间作出判断,不是亲生的! 张虎惊道:“郑二,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人,怎么这就有这么大个孩子了?” 郑二从那亲兵手中接过孩子,满脸都是宠溺,一张丑脸眉开眼笑道:“捡来的!” 原来,半年前郑二出了一趟山,路上捡到一对逃难的母女带了回来。那女子在他看来简直是美若天仙,他接回家里当做神仙一般供养着,碰都不敢碰一下。只能把全部的爱意倾注到这个还不到一岁的小女孩身上。日子久了,那女子也渐渐缓了过来,与他有了夫妻之实。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月前一场急病,才三两天功夫,那女人竟病死了! 丁炎瑜蜷缩着身子,挨着李鹏浩坐在他旁边的一截树桩上,悄声对李鹏浩说:“我要玩那个孩子!” 李鹏浩只得伸手要过那个孩子抱在怀里,面朝丁炎瑜一边,由着她逗弄。他们两人在共梦状态中是不能与活物接触的,那会像气球一样被弹开。所以丁炎瑜会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李鹏浩偶尔与她接触也会十分小心。 丁炎瑜伸出一根手指,在很近的地方逗弄孩子,那女孩很乖,大概还不会说话,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脸上也露出天真的笑容,似乎能感觉到有人在跟她玩儿。 丁炎瑜狐疑的说道:“小李子,这孩子好像能看见我呢!” 李鹏浩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不方便回应丁炎瑜。也是,他这样神通广大的仙人,亲自抱一个孩子,那得是多大的福分?人们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忽然丁炎瑜“呀”的一声惊叫,“她,她真的能看见我!你看,你快看哪!” 李鹏浩低头看去,只见那孩子的小手正紧紧握住了丁炎瑜玉葱般的手指,咯咯直笑!另一只手向前张开,像是对丁炎瑜投怀送抱!这一幕奇景看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一岁小孩,在跟李鹏浩身边的虚空互动! 一时之间,小小的石屋里鸦雀无声,只有柴火在火塘里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噼剥剥的声音。 长得跟人猿泰山一样的郑二猎户缓缓跪倒,深深的磕下头去。 第110章 紫霞仙子 夜幕降临,山中的夜晚格外安静。 李鹏浩等人吃了一顿纯正的山珍野味,正如张虎所说,两岁左右的黄羊肉风干后再炖,的确十分美味,此外还有些晒干的野蘑菇,火塘里的火照得整间石屋都十分明亮,吊在火堆上方的瓦罐里沸沸扬扬煮开着,香气四溢。 明明应该是一餐别具风味的晚饭,但大家都有些放不开,因为石屋中应该是六个大人一个小孩,但每个人都知道还有第八个人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一起吃饭,即便那是一个神仙,想一想还是觉得极其不自然! 当时郑二跪倒在地,他以为是这孩子母亲的魂魄归来,被她看到了。关于“鬼”这种未知生物,直到现在,人们都认为即便是最亲的人,也不应该以鬼魂的身份接近亲人,那样会逐渐吸干亲人的阳气。所以郑二当时是又喜又怕。 丁炎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除李鹏浩之外的人能看见她,而且还是一个绝对不会对她不利的小小女孩儿,这份惊喜简直难以形容。那孩子一伸手,她就下意识的接过去抱在怀里。这个景象在李鹏浩看来当然没有问题,可其他人看到的,却是这个孩子诡异的凌空悬浮着。饶是李元芳这种杀人如麻的军中将校,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丁炎瑜自顾自逗得那孩子呵呵直笑,把个烂摊子留给李鹏浩补锅。 之前的那些神迹,仙人露,平地起火,神境通之类的,总还有个说法,可今天这事儿实在太诡异,除他之外还有五个大男人亲眼所见,瞒是瞒不住的。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很有可能会被人认为是郑二的亡妻化作一个鬼跟在他身边,而凡是与鬼相关的,总会让人们感到害怕。 李鹏浩向那悬空的孩子看了一下,一个战术后仰,像是刚刚看到什么一样,“惊喜”的叫道:“呀!原来是紫霞仙子啊!你怎么来了?” 丁炎瑜被他浮夸的表演逗乐了,“噗嗤”一笑,促狭道:“是啊!见了本仙子,还不跪下见礼?!” 见礼?还跪下?!李鹏浩直接无视,继续他的表演。 他转头对众人说道:“无妨无妨!抱着小孩的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仙女,紫霞仙子。对了,李将军你见过的,前天在永泰客栈。” 李元芳心道:“我哪里见过了?当时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是你自己说有师尊的传信使者来见你的。”嘴上却不能否认,只能“啊啊”的点头。 有亲兵队长作证,证明抱着小女孩的不是鬼而是仙子,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是未知事物,但鬼让人害怕,只想逃离。仙却让人敬仰,想方设法接近。 李鹏浩回转头面向丁炎瑜,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倾听什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恐惧,把能想到的表情挨个儿浮夸的表演了一遍。丁炎瑜看得只皱眉头,一脸嫌弃的打趣道:“滚滚滚!比星爷差远了,看着想吐!对了,这个孩子我想带着玩儿,你跟那些人说,就说紫霞仙子要收她做徒弟!” 李鹏浩不跟她说话,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师尊派了紫霞仙子来扶持全真教,以后可能时不时会出现,大家不要担心。另外,仙子与这个小女孩有缘,想收作弟子。郑大哥有没有意见?” 郑二当然没有意见!谁家的孩子被仙子收作徒弟,那还不得欢喜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啊! 这件事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李鹏浩能说得极少,反正也不会有人向他追根问底,留下悬念,反而能加深这种神秘感。 小女孩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小名叫做“杏儿”,她的晚饭是李元芳带来的随身干粮,泡软的炊饼,李鹏浩亲自投喂。丁炎瑜对这个世界的物品仍然只能拿起“投影”,她试着拿起一片泡软的炊饼喂给那孩子,那孩子并没有张口的动作,只当是在逗她玩儿,咯咯只笑。这意味着丁炎瑜只能对这个小女孩本身产生作用,想要把这个世界的东西作用在她身上,还是只能借助李鹏浩之手。比如穿衣服,丁炎瑜穿给杏儿的衣服哪怕再漂亮,别人也看不到。 李鹏浩他们这次来是请郑二帮忙寻找无烟煤的,按照这时候的一贯做法,官府和军队办差,并不需要付给百姓报酬。但李鹏浩早有交代,出发前就拿了十两银子给张虎,让他看着买些东西带来。 张虎对山民的生活需求十分了解,不仅带来了粮食,盐巴,布匹,陶罐,陶碗等一应日常生活用具,甚至还有酒水,药材,以及一把柴刀,一捆麻绳等。比较笨重的粮食和陶罐还放在山下,其余轻便的他们上山的时候随身带来了。郑二看到这些东西,听说山下还有,激动得不行!恨不得连夜就动身带他们去发现那块黑色石头的地方。 几个人用小木棍夹起锅中的肉大快朵颐,郑二家里只有两副碗筷,他本来是要拿出来给李鹏浩和李元芳用的,两人看了一眼,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齐齐拒绝了,大家都用小木棍搅和,倒也有趣。 众人边吃边聊,郑二的警惕心早就抛得一干二净,恨不得掏心掏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人看起来饱经风霜,据他自己说才二十五,这长得也太着急了一点。他从小没有娘,爹也在十年前就死了。他十五岁就开始独立生活,很少走出这片山区,不过也说不上与世隔绝,据他说,附近还有好几户猎户,离他最近的只要一天路程。 李鹏浩听到这话,感慨万千。想起有故事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些科考队和勘探队在深山遇到居民,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这还真是“山中无日月”,也许大家都保持这种相对独立互不侵犯的状态也很好。可惜的是人只要聚在一起,总会有一个“到底听谁的”的问题,以及随之而来“为什么要听他的”的问题,从此潘多拉魔盒被打开。 郑二的爹娘死得早,留给他的信息极少,他自幼在这片山区活动,对这一片的地理气象了如指掌。李鹏浩从他的面相上推测,这个人应该不是汉人,可能是某一个少数民族的遗民。 杏儿凭空升起一人高,咯咯笑着向门外移动。那是丁炎瑜坐得累了,抱起这个小姑娘出去遛弯儿。即便是李鹏浩已经解释过了,但这一幕仍然让众人觉得太不可思议。 当晚大家都在石屋中席地而眠,李鹏浩临睡前向郑二拿了一只碗,从锅中夹了些肉和蘑菇,端出去放在外面的一截树桩上。他不知道林水荣有没有自带食物,他是暗哨,影子般的存在,除非李鹏浩叫他或者有紧急情况,他是不应该出现的。 今晚没有月亮,所以地上没有影子。 第111章 泉子溪 天还没有亮,李鹏浩就被叫醒了。他昨晚被勒令不准出窍神游,因为要抱着小杏儿睡觉。他几次梦见自己穿着拖鞋从床上坐起来,但就是打不开那扇门,不知怎地又倒下去接着睡了。难道丁炎瑜有把他的梦境封印在这具身体的能力?这可是个大问题,要是哪天得罪了丁大小姐,被她摁在这具身体里不能出窍,会有什么后果还不得而知。 昨晚那两个亲兵轮流值夜,火塘的火一直没熄,石屋内十分温暖。张虎打开门,一阵寒风灌进来,李鹏浩浑身一颤,赶紧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靠墙坐着的丁炎瑜抿嘴一笑,对他的细心表示赞赏。 郑二憨厚的笑着道:“各位军爷,这里离我捡到那块黑石头的地方有半日路程,咱们早点出发,加紧点脚程,中午前就能到了。” 众人都从地上爬起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趁着晨曦上路了。那地方在这条山谷深处,所以他们得先下山,与山下的队伍汇合。丁炎瑜把小杏儿抱在怀里,飘飘荡荡的先行下山去了。 等李鹏浩他们下到营地,天色已明。他们看到的又是一幕奇景。只见百余人全部跪倒在地,对着路边一块大石上孤零零坐着的小女孩顶礼膜拜。李元芳好一番解释,这才算是安抚下来。 越往山谷深处路越难行,最后连马都行不得了。李元芳留下一部分人原地照看马匹,其余人徒步而行。他们来得时候带了些铁锤,绳索锄头之类的工具,一路披荆斩棘,硬生生在荆棘丛生的山中开出一条路来。 不久遇到一条小溪,这个季节是枯水期,但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雨,所以溪流中还有些水。李鹏浩心中暗自高兴,矿藏附近有水源是很方便的事情。今后开采此处,不仅需要生活用水,生产用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头前开路的郑二高喊道:“快了,就在前面不远了!”他早就急了,这要是他自己一个人,早就到了。 众人一阵振奋,加快了脚步。挥刀劈砍灌木丛的士兵也更卖力了些。 李鹏浩和李元芳紧随在郑二身后,郑二在山中行走,如同一头野猪,遇到拦路的荆棘丛,他往往就是直直的撞进去撕开一道口子,李鹏浩两人的衣衫被挂得破破烂烂,他一身皮袍毫发无伤。遇到横在路上手腕粗的小树,他要么两手一掰折断,要么一脚踏倒。 突然郑二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山梁道:“就是那里了!我给张员外的那块黑石头就是在那里捡到的!” 李鹏浩气喘吁吁,定睛看去。这个位置可以说极好了,那小溪在此处拐了一个弯,可能是山洪暴发,冲出来一片不小的平地。郑二指向的那道山梁就在平地后方,延绵不绝。他对地质学一窍不通,但是知道地下煤层是亿万年前由于地壳下沉,植物残骸形成的泥炭不断堆积,经过成岩作用,变成褐煤。 随着地壳运动以及覆盖层的加厚,褐煤层逐渐埋藏在地下深处,受到温度和压力的影响,碳的含量继续增高,氧的含量逐渐减少,颜色逐渐变深,硬度和光泽也逐渐增强,最终形成了烟煤。 烟煤继续变质,就生成无烟煤。 按说无烟煤在地表是很难见到的,不过地质运动往往以亿年为时间尺度,也许这个地方很久前是在地底深处的,经过风化和水流侵蚀,剥去了几百米的厚度,这条小溪经年累月的冲刷,无意中带出了数量极少的无烟煤块。 来到那块满是大小石块的平地上,李元芳作为领队,做了最后的战前动员,随后把百十人的队伍分作十几个小队,沿着山脚一字展开,搜寻黑色石头。 郑二去年是追踪一头狐狸来这里的,只是碰巧捡到,随手带回。今天他们这么多人专程前来,势在必得。很快便有人高喊道:“李将军,这里有一块!” 李元芳和李鹏浩正要过去看个究竟,那边又有人喊道:“我们这里也有,好大一块呢!”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看来这段煤层被冲开的范围不小。 李鹏浩两人往最近的一处发现点跑去,只见三四个士兵有的在砍树,有的在刨土,地上果然放着两块黑黝黝的石头,大的有人头大,小的那块只有拳头大小。李鹏浩仔细看去,果然是煤化程度极高的无烟煤! 攀在石壁上的那个兵大概是觉得用杀人的刀砍树有些心疼,便抓起那根只有手臂粗细的横长出来的小树用力摇晃,试图把它连根拔起,却不料把那石壁上的一块石头摇得松动了,哗啦一声崩下来一大片。 李元芳正要骂人,却见李鹏浩两眼放光,死死盯住崩掉的那一片石壁。那里一片黑色,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像一个通往异界的洞口。 煤层一般都是在水平方向上横向分布的,那士兵打开的这一块只有不到一米高度,离地一人来高。李鹏浩让李元芳叫来离这里最近的两个小队,十几个人合力,以这个洞口为中心扩大面积。 虽然工具有限,但李元芳刚才动员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种黑色的石头叫做无烟煤,可以大大提高他们手中武器的战斗力,所以大家都很卖力,中午饭都没舍得吃,一个时辰过后,终于清空了十几米长近三米高的一片山壁,能撬动的石头不是很多,但大概也能看出从地面到两米高处的一段,全部是优质无烟煤! 期间展开的半里路长的搜索面上,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几乎每个小队都发现了无烟煤。至此基本可以确定,至少这道山梁下,蕴藏着丰富的无烟煤资源。李鹏浩“煤钢联动”的大政方针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李元芳早已让人回返马匹滞留的地方,把能带来的东西全部搬运进山,就地安营扎寨。汛期已过,这个季节即便是在河滩上驻扎也不会有危险了。 坐镇永泰城的曾将军和全真教教主王仙人是他们目前能依靠的最大靠山。李元芳让传令兵带了两块无烟煤,回去向曾将军详细说明了此处情况,请他运筹帷幄,组织人手来此处开矿。 李鹏浩也修书一封,对无烟煤的巨大价值再次强调,其中涉及到一些战略方向的问题,是不能让传令兵口述的。面对如此巨大的战略资源,人口不足的问题成了当务之急。挖蜀国墙角的提议不知道曾将军会不会采纳,有什么具体安排。估计他老人家得到信以后,又是好几天睡不好了。 李鹏浩问郑二:“这个地方有名字吗?” 郑二摇摇头。 李鹏浩抬头看了看远方,蜿蜒的小溪从山谷深处静静地流淌过来,泉水叮咚,山川静好。 “这条小溪沟,就叫泉子溪!这处煤矿,就叫泉子溪煤矿。” 第112章 露天烧烤 李鹏浩在泉子溪只停留了五天,在这五天时间里,李元芳的人手对泉子溪煤矿进行了更全面勘探,初步确定了一条厚度至少两米,长度至少一里,纵深尚未可知的优质煤层带,这段煤层的上方是石灰石山体,最高处目测估计超过两百米,移开这座山显然是不现实的,比较可行的是凿开巷道,进行半露天式开采。 李鹏浩第二天上午睡了半天,倒也没人敢指责他偷懒。实际上他也没有偷懒。这半天时间里,他和丁炎瑜从高空鸟瞰这片区域,在脑海里牢牢记住,绘制成一张高清地图。 他们的活动半径大约是以本体为中心十里,这个距离转换成高度仍然在对流层范围内,升得越高温度越低,这对他们虽然没有影响,但扛不住上面风太大,想要潇洒的飞行十分困难,所以两人在最高处只呆了很短的时间,便下降到了一个感觉比较舒服的高度,绕着圈的测绘这片区域。 东边是他们进山的方向,山谷呈狭长的喇叭口形状,发现煤层的地方大概在这个大喇叭的三分之二处。由此处继续向西七八里路远,就是山谷的尽头,被他命名泉子溪的源头就在那里。南北两边都是山,他们从高处看下来,这个地形很有些像一只按在地上的手掌,手指是东西走向的一道道山梁,岔开的指缝就是一条条山谷。李鹏浩怀疑这道山梁的南坡那边应该也是有煤矿的,当然,也有可能这段煤层的方向是倾斜向下的。 这个地形已经算是很理想了,溪流至少提供了基本的生活用水,至于夏季的泉子溪是否会造成水患,李鹏浩和丁炎瑜讨论过这个问题,从河床的痕迹来看,即便是山洪爆发,其破坏力也不会太大。只要在建设初期考虑到这一点,是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的。 山谷东面越来越宽,可以用于建立煤场。李鹏浩甚至想到,将来找到铁矿,如果那里的位置不够好,那么就应该把铁矿石运输到这里来。毕竟出了山谷,就是丘陵和平原,适合建立工业基地。当然,在猥琐发育阶段,还是藏在山谷里比较安全。 丁炎瑜当天是以马的身份跟进来的,一来到驻地便又倒头睡了。那个照看它的亲兵这次走了狗屎运,别人忙得吃饭喝水都要抽空,偏生他得了李元芳将军的死命令,不敢离开红马半步。直到第三天有个亲兵不小心被砸到了脚,奉命与他换岗。他才欢天喜地的参与到了勘探的队伍中。 丁炎瑜的工作状态在她做服装设计的时候李鹏浩就见识过了,这次也不例外。除了逗弄小杏儿,她几乎一直跟在李鹏浩身边,地形测绘,矿场规划,以及后期如何实现钢煤联动,如何规避风险,甚至如何运营,她都积极提出自己的见解。 李鹏浩认为这么大的工程和产业,需要引入公司制。有人说近现代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不是蒸汽机和内燃机,而是“公司”,这是有道理的。但丁炎瑜反而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在生产力还没有发展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贸然引入公司制,只会适得其反。比如现在的中原大地,这么多割据势力,是不是引入联邦制就能解决问题呢? 第四天,他们带来的口粮已经不够了。一般的行军带三天口粮,这是边军的惯例。好在郑猎户捕了一头野猪,得了四五十斤肉。张虎也重操旧业,捕了几只山鸡。 这里的勘探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山脚的植被被清理一空,山壁上能撬动的石头也基本上都撬下来了。这些人毕竟都是军人,也该回去了,下一步只能等曾将军调动永泰城可以征调的民夫来开矿。 曾将军不是军阀,但他可以成为军阀。如果他掌握了重要得战略资源,比如钢铁,在这个时代,实际上比掌握黄金白银更为重要。李鹏浩相信曾将军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当天晚上,士兵们在山脚的空地上燃起几个大火堆,把野猪和山鸡拔毛去皮,切成几大块架在火堆上烧烤起来。不多时便有肉香四起,人人口水横流。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唱起歌来,正是那首《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俢我戈矛,与子同仇……” 雄壮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李鹏浩也不由自主的加入其中,跟着哼唱起来。丁炎瑜坐在不远处,一边逗着小杏儿,一边跟着这帮大男人铿锵的节拍轻轻摇晃身子,时不时瞟一眼孩子似的李鹏浩,满脸笑意。 郑二既不会唱,也不明白词中之意,但他就是觉得感到有一种冲动在胸腔中翻涌,不由自主的发出“嗬嗬”的声音,人们看着这个给他们带来无烟煤的男人披头散发,在火光中手舞足蹈,也跟着跳了起来。 可惜没有酒! 第二天一早,队伍开始返程。李元芳留了一个小队十余人,继续清理场地。小杏儿自然是被丁炎瑜这个师父带走了,郑二自己不会照顾孩子,有太上老君的座下仙子带走女儿抚养,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人刚刚出了谷口,就见远处一道烟尘滚滚而来。李元芳立刻下令全军戒备,李鹏浩也有些紧张。这个地方距离永泰城骑马也要一天半,万一来者是西蜀或者吐蕃那就麻烦了。安全感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 那支马队越来越近,当先一人白袍白甲,李鹏浩目力惊人,远远认出是许久不见的姚浪姚校尉。对身边的李元芳道:“是姚浪将军,他们来得好快!”李元芳这才放下心来,策马迎了上去。 两下里一见面,双方依军礼见过,寒暄几句,就地下马歇息。 姚浪道:“李将军的传令兵大前天晚上就到了,前天曾将军组织了三百民夫,昨日一早出发,还在路上。估摸着你们的粮草快没了,我等便先行前来。” 他们这一行只有十余人,每个人的马包都装得鼓鼓囊囊全是粮食。据他说,他快马加鞭的去另外三座军镇送完曾将军的信,刚回到永泰城,李元芳他们从泉子溪派出的信使就到了。如今永泰城有两个校尉带兵去了凤翔,袁参将估计会寻个由头留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曾将军身边不能一个将领都没有,只好让姚浪跑这一趟。 那三百民夫由于带了大量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装了十几辆大车,自然行得缓慢,估计要五天后才能到达。 第113章 归义军 李鹏浩闻言大喜,有了这三百人,就可以先把泉子溪煤矿的周边设施建起来,只是蛇无头不行,不知道负责这项工程的是谁。姚浪这小子显然是不行的。 姚浪身后闪出一人,却是那位永泰客栈的粟特老板,李鹏浩记得他姓史。史老板躬身道:“回师叔的话,弟子史金柏,承蒙王仙人不嫌弃,已经正式收为弟子。师叔的信来得急,师尊已经给弟子看过了,便向曾将军讨了这趟差使,愿意倾尽家财,为全真教开采此处煤矿。” 李鹏浩这才知道他为何如此恭敬,原来从辈分上来说,自己的确是长辈。笑道:“师兄好眼光!有史老板这样的商界精英参与此事,煤矿的事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的客栈经营得好好的,如何舍得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吃苦?” 史金柏正色道:“不瞒师叔,西北贫苦,若不是各位将军照应,客栈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弟子既入了全真教,拜在王仙人门下,自然以本教事业为重。如今开疆拓土,正是用人之际。弟子早年在筠州替刺史大人做过些修造城池道路的粗活儿,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只要不误了小师叔的事就好!” 李鹏浩心中赞叹,都是粟特人善于做生意,果然名不虚传。眼前这位经营客栈,赚不赚钱的倒还在其次,作为西域和中原的桥头堡,永泰城交易的绝不仅仅是商品货物那么简单。史金柏眼光毒辣,出手迅捷,这从那天他在客栈的诸多表现便可见一斑,只是没想到他还承接过州府级别的工程项目,这份工作履历相当出色了。 单就这个人本身的本事,比张敬元可能还要略高一筹。如果运用得当,将来会是全真教的中流砥柱。想到这里,他向站在杏儿身边的红马使了个眼色。 李鹏浩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全真教不取信众一文一毫,反倒是有可能需要接济贫困,抚恤孤寡。你是个商人,这种赔钱的买卖你也做?” 史金柏淡淡一笑,又行了一礼,答道:“弟子的经历已经向师尊全盘托出,日后有机会再向师叔禀告。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是这样的世道?筠州之后,弟子已看得明白。此生别无所求,就想跟着全真教,看能不能与这世道拼一拼!” 他们是原地盘坐着的,李鹏浩的红马无人敢限制其行动,听史金柏说完,便把头一低,硕大的马头向他额头凑过去点了点。然后便又回到了抱着杏儿的那个亲兵身边。那亲兵可能是因为长这个娃娃脸,这几天不是被安排看马就是被安排看孩子,很有些怨气,偏偏又发作不得。 就在这时,李鹏浩明显的感到史金柏怔住,像是突然走神了一样。连一旁的李元芳和姚浪也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姚浪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史老板?发什么呆啊?这里又没有漂亮娘们!” 史金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片迷茫,马上恢复了正常,讪讪笑道:“啊!姚将军说笑了,说笑了!”一边说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李鹏浩之前请丁炎瑜对石半仙等人施展“信念强化”时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心中十分狐疑,如果在关键位置上出现一个有背叛风险的人,那将是灾难性的。他紧紧盯着史金柏,缓缓说道:“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师尊座下的紫霞仙子今后会不定时的出现在我身边。仙子不仅人长得漂亮,能魅惑众生,而且有读心之术,只是轻易不施展而已。全真教是师尊的心血,我和师兄只是代管而已,若有贰心者,紫霞仙子洞若观火!” 史金柏大汗淋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带着哭腔说道:“师叔饶命!师叔饶命!” 姚浪蹭的跳起身来,闪电般拔刀在手,以李鹏浩的目力居然都没有看清楚,雪亮的唐刀便架在了史金柏的脖子上。李元芳挥手拦住围过来的众亲兵,以他和姚浪的身手,若是让这个跪在地上手无寸铁的粟特人伤到了李鹏浩,那他们就可以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见曾将军了。 亲兵退开,红马却一个急刹停在李鹏浩身边,搓起来的尘土把跪在地上的史金柏溅得灰头土脸。李鹏浩气定神闲的站起来,一只手很自然的去抚摸赶来“救驾”的红马,以示感谢。红马这次倒还配合,只是瞪了他一眼,便由着他装了个叉。 史金柏“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尘土沙子,说道:“弟子绝不敢造次,只是事关重大,还请二位将军让其他人退远一些。” 姚浪和李元芳对望一眼,同时看向李鹏浩。职位低了这两位校尉两三个级别的怀化执戟长李鹏浩点了点头,他的领导们才挥手让其余亲兵退开十几步。 史金柏跪伏在地,颤声说道:“师叔,二位将军,草民不敢欺骗王仙人,也不敢对全真教不敬。只是有些事情未能尽言,这几日心中有亏,一直惴惴不安。方才只觉得脑中有个强烈的念头,师叔和二位将军要杀要剐,也请等草民说完在动手不迟。” 随着史金柏的讲述,一段关于西域归义军的传奇徐徐展开。 安史之乱时,唐朝征调陇右﹑河西诸军入援内地,吐蕃乘虚进攻陇右﹑河西,广德二年攻陷凉州甘州肃州,唐移河西节度使治沙州。沙州和内地的交通被阻绝,但沙州人民仍坚守那里,直到德宗贞元三才投降。从此沙州被吐蕃贵族统治六十余年。 唐宣宗大中二年,沙州汉族人民趁吐蕃势力衰弱时,在张议潮的领导下举行起义,赶走吐蕃镇将,并遣使取道天德军上表唐朝,报告沙州的归复。接着,张议潮又遣兄张议潭携归义军收复的瓜﹑沙﹑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等十一州的地图﹑户籍奉献给朝廷,这表明河西地区又重为唐有。大中五年朝廷才得到表奏,决定在沙州置归义军,以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十一州观察使。咸通初议朝又收复凉州。 然而,由于李唐王室日渐衰微,中原大地群雄并起,归义军内部恰在此时也陷入内乱,张议潮的继承人张淮深和妻、子被他弟弟张淮鼎所杀,继而是索勋篡权,两年后嫁给李明振的张议潮第十四女又与诸子合力除掉了索勋,除掉索勋后,张议潮之孙张承奉方掌控实权。归义军的内乱给活动在其周边和辖区内的少数民族提供了机会,甘州被回鹘攻占,占据肃州的龙家也不再听从归义军的号令。凉州因有甘、肃二州相隔,实际上也脱离了归义军的控制。 至九世纪末十世纪初时,归义军实际控制的已仅有瓜沙二州了。张承奉不甘坐守瓜沙,想用武力恢复归义军兴盛时的旧疆,并在四年前建立了\"西汉金山国\",自称至文神武天子。是金柏就是在那一年被派往中原的。他的任务就是刺探中原各国的情报,及时传递给瓜州,为张承奉的战略分析提供情报支持。 不得不说,张承奉是一个高瞻远瞩的战略家,像史金柏这样的长线间谍,他派了十几人过来。这些人本来就是张承奉亲自挑选出来的,且他们的家人都被留在瓜州作为人质,因此在他们心中,最深处是对西汉金山国的忠诚。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当丁炎瑜强化史金柏对全真教的忠诚时,与原本的信念发生了冲突,这才一时失神。但信念强化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假设一个人心中想着“吃肉是有罪的”时候被丁炎瑜强化一下,那么这个人即便是面临饿死,也绝不会尝试去吃一块肉。 归义军的故事,在后世作为汉文化强大向心力的典型案例,是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的,事实上,这个地方割据势力在整个五代十国分裂时期始终不承认任何一个中原政权,一直跟自称正统的五代死磕,直到中原大一统之后,宋朝时才重新归附到中原文化圈当中来。 第114章 天问 李鹏浩听完松了一口气,还有点惊喜。史金柏另有效忠对象,这与全真教不仅不冲突,而且有可能还会是未来的一大助力。西域这个地方太复杂了,除了政治冲突,军事冲突等矛盾之外,还有民族矛盾,宗教矛盾等等。归义军毕竟始终打着中原文化的大旗,这在未来是非常有利的对话基础。 李鹏浩俯身搀起史金柏,笑道:“归义军是中原留在西域的火种,张承奉将军无奈之下自立为王,终有一日会回到中原怀抱,重现昔日荣光的。史先生孤军深入,牢记使命,令人钦佩!快快请起!” 史金柏只道自己身份暴露必死无疑,哪里想到李鹏浩对归义军和他有这么高的评价?一时之间热泪盈眶,颤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鹏浩接着说道:“如今全真教正是用人之际,还请史先生先帮忙协助把泉子溪煤矿建起来。明年开春以后再回瓜州述职,也许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见见张将军。” 史金柏大喜!归义军与梁国死磕,早就想与岐国结成同盟,无奈李茂贞自身难保,晚年毫无进取之心,张承奉的战略计划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如果李鹏浩明年能与他同去瓜州,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当下激动得又要跪下表忠心。一旁的李元芳笑道:“没想到史老板深藏不露,连我等都瞒过去了。鹏浩曾经说,得到千里马的最好办法是种下一片草地,史老板,您就安心帮着咱们种草。若有贰心,姚浪的刀可不答应。” 一个时辰后,两支队伍各自启程背向而行,李元芳挑了两个亲兵给姚浪他们带路。当晚李鹏浩他们与随后的三百民夫相遇了,领队的居然是北城教甫王铁匠,还有胡仁才得父亲等好几个木匠。这些人携带了三个月的粮草,赶着大批牛羊,这些当然都是曾将军亲自拨付的,张敬元则负责给这些人开工钱。本来在这个时代强征民夫是很寻常的事,但李鹏浩信中说了,必须要开工钱,这是为了将来吸引更多的劳动力。 军队和民夫在旷野里露营一晚,李鹏浩向王铁匠胡木匠等人自有一些交代,直到深夜才在早就睡熟的红马旁边盖了一张毡被睡下。这些民夫在星星点点的篝火边亲眼见到被丁炎瑜抱着四处瞎逛的杏儿悬空游走,无不跪下顶礼膜拜! 第二天午后,李鹏浩他们回到永泰城,他先去拜访了曾将军,汇报了泉子溪煤矿的细节和规划,另外,关于史金柏一事,两人关在书房密谋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去。 《全真宝典》的总编辑沈贵荣早已等候多时,李鹏浩发现他的头发白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熬夜操心,便好言相劝了几句。 沈贵荣大有“只争朝夕”的紧迫感,苦笑道:“全真教正是用人之际,单靠永泰城这万余人能做得什么?我恨不得明日就能刊印,实在是力有不逮啊!以前舞文弄墨,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才气。如今涉及到你说的这个哲学,方知自己之前如何无知!这门学问,真是奥妙无穷。不瞒你说,我现在才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学问的边边。对了,你再跟我讲讲我思故我在。” 全真宝典的第一部分是关于太上老君如何在永泰现身,其实是一个亲传弟子王仙人如何凭空生火,记名弟子李鹏浩如何明察秋毫的神话故事,当然如今又要加上座下使女紫霞仙子如何临凡降世了。 叙述一个故事对沈贵荣来说倒不难,胡世贵都能勉强完成。难的是第二部分对《道德经》的重新解读,李鹏浩要求在这一部分融入大量后世的西方哲学,以本体论为幌子,激发探究事物根源的动力。话说如今的自然学科都是以五行论为基础的,这个东西害人不浅,什么都用这个筐来装,而金木水火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无人能说得清楚,在一个貌似自洽的闭环内死循环。 有人曾说,“杞人忧天”这个故事被当做一个笑话,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一大悲哀。如果当时形成以研究“天为什么不会掉下来”为课题的学术风气,那么中国的天文学,气象学,物理学等等,必将领先世界数百年。可惜一个好问题,就这样被埋没在五行论的怪圈里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李鹏浩建议道:“师尊的智慧非是我等凡人可比,很多思想我们不能理解,不代表别人不能理解,不代表后人不能理解。沈兄说的对,全真教急需人才,我们不能关在这里闭门造车。这样,咱们改变一下思路,不要直接给答案,咱们提出问题!” 沈贵荣两眼一亮:“《天问》?” 李鹏浩猛的一拍脑袋,是啊,怎么把这个伟大的老乡忘了?数典忘祖,简直是数典忘祖啊! 屈原,战国时期楚国政治家文学家,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者,伟大的爱国诗人,两千多年来,其“路漫漫兮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探索思想,已然成为刻在华夏儿女基因中。沈贵荣提起的《天问》,正是这位先祖的代表作之一,在这篇长诗中,屈原提出一百七十三个问题,涉及到的领域无所不包。两千年三百后,他的故国发射了第一颗火星探测器,拜访他诗中问到过的地方,该探测器的名字就叫做“天问”! 当下两人就在曾将军特意腾出来的那座院子里讨论起来,机会难得,沈贵荣让胡世贵等人全部停下手中的事,一起参与讨论,从百家争鸣到独尊儒术,从天问到杞人忧天,直到李鹏浩提出一个问题:“教育的本质到底是使人愚昧还是使人摆脱愚昧?” 这一场谈话被后世认为是思想史上最重要的谈话,当时参与的十几个人本来只是粗通文墨,但此后绝大多数都成为了岐国思想理论界的第一代大师。从此有了全真教实际掌教,太上老君记名弟子李鹏浩点石成金的传说。 《全真宝典》的第三部分是最为实用的一部分。如果说第一部分的神话是利用人们的猎奇心理博眼球赚流量,第二部分的思想理论就太过高深了些,但是这个第三部分,绝对是真正的干货。相信神话的不假思索的会相信这一部分,读懂了理论的深思之后也会相信这一部分。 这是几个简单的土化肥制作方法,比如“鲜牛粪一百斤,黄豆粉一斤,熟石膏粉八斤混合搅匀,密封三天”制作的氮肥,以及使用糖,豆饼,发炊饼的老面等制作的复合肥,这些配方是我国在一穷二白,连化肥都被外国卡脖子的情况下,老一辈化学家亲自实验出来的,亲测有效,提高三成左右的产量不在话下。虽然说熟石膏粉和糖等物质不丰富,价格也贵,但相信在第一部分神话故事的加持下,会有一部分具有冒险精神的地主主动尝试的。 李鹏浩本来想着结束这里的讨论,还要去拜访王道长的,却不料讨论还没结束,王道长倒自己过来了。 第115章 云儿与杏儿 王道长在教众心中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李鹏浩的,人家单从形象上来说就更具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不像李鹏浩俊俏的像个娘们。自从全真教创立那天,祈雨观就没断过香火。他老人家坐不住,一直在基层活动,发展教众,讲解教义,威望日高。 最近四大教甫瞒着他拆了他祈雨观,要建一座新观,正忙活呢,却不料李鹏浩发现煤矿的消息传回来,曾将军当即抽调了身强力壮的三百民夫,祈雨观的建设便慢了下来。 王道长救死扶伤痴心不改,简单听了一阵李鹏浩和沈贵荣的讨论,插口问了些泉子溪煤矿的事之后,就催着李鹏浩赶紧指导张文九继续寻找青霉素。 李鹏浩一直忙着,还没问起白磷的事呢。王道长这一说,他便问道:“对了,师兄,文九师侄萃取白磷的事忙得怎么样了?” 王道长捋着胡子笑道:“那帮小子把北城外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连牛马都不爱去那边饮水了。有几次出现了三昧真火,引得一些教众竞相膜拜。直到前天,他才来找我说好像是炼出来了,自己也不是很肯定。你今天若不去他那里,他必来寻你。” 谈完从厢房出来时,李鹏浩落在王道长身后,他是师弟,自然要走在王道长的后面以示尊重。王道长出了门,他还在扭头向屋内跟沈贵荣做最后的交代,突然就听见噗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王道长直愣愣的跪了下去,门口不远处,一个身穿兽皮小衣,长得粉妆玉琢的小孩临空飘荡。 李鹏浩耳中传来一声吼:“李鹏浩!孩子你还管不管啦?丢在小杨那里半天,忘了吗你?!” 李鹏浩大汗了一把,一脑袋的黑线,这算什么事儿啊?这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真是的! 发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传出去他跟神仙吵架,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李鹏浩又好气又好笑,强忍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道揖,说道:“原来是紫霞仙子亲临!您的这位宝贝弟子,我已经安排了小杨照看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丁炎瑜大概也是刚发现她刚才的语气很容易引起误会,红着脸啐了一口道:“小杨哪里知道照顾小孩子!你别的事情先放一放,陪我去找赵云儿。”她回城后不知怎的,一时半会老是睡不着,等她睡着后从马身出来,看到亲兵小杨正抱着哭闹的杏儿不知所措,不由得火冒三丈,对别人,她哪怕骂得舌灿莲花也是白搭,只好把一肚子火撒在李鹏浩身上。 全真教掌门还跪在地上顶礼膜拜呢!话说这位紫霞仙子他不能说没见过,上次在永泰客栈他被拉出来做过一次挡箭牌来着。李鹏浩行事古怪,他当时虽然并无怀疑,但今日亲眼见到这位看不见的仙子,内心的震撼难以描述。 李鹏浩对王道长和同样跪在地上的沈贵荣等人解释了一遍,装模作样的介绍他们给紫霞仙子认识一番,这才接过杏儿抱在怀里,在众人又惊又敬的目光中翩然去了。 在赵记成衣铺,李鹏浩也顾不得赵掌柜那惊怒中又带着期待的眼神,把他赶出铺子站在外面把风,自己带这个孩子与他的女儿在里面窃窃私语了小半个时辰,才拱手告辞离去。 赵掌柜回到里屋,看到女儿满脸红晕,心中五味杂陈,正要表达一番感慨,赵云儿道:“爹,这几天城里不是传疯了吗?说紫霞仙子降世,还收了个猎户的女儿作弟子,这个就是了!李师叔说,仙子他和仙子都很忙,照顾孩子不便,让我帮忙照看着。爹,以后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事,你不要声张。” 赵掌柜一听大喜!女儿没有孩子便死了丈夫,一心只想着报仇。如今不仅凭空掉下一个孩子,还是紫霞仙子的亲传弟子!有了这层关系,还愁他赵家将来不飞黄腾达? 正在想着什么叫“奇怪的事”,就见那孩子向女儿身边一处虚空伸出两只小手,然后就见赵云儿松开手臂,孩子凌空飞了起来,在那处虚空中停了下来,姿势像是被另一个人抱住了。 …… 从赵掌柜的成衣铺出来,李鹏浩看看天色,得,也不用去北城了。他在赵云儿和丁炎瑜之间结结实实当了两个时辰的传声筒。开始他还先自己理解一下再传话,后来直接变成一台木得感情的直译机。 杏儿留在赵云儿那里了,赵云儿虽然没有生养过,但过了门儿的媳妇,耳边常有婆婆和妯娌以“等将来你有孩子了便如何如何”的教导,抚养这个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丁炎瑜见李鹏浩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撒了个娇道:“哎呀,不就是一个人说了两个人的话嘛!我给你自制硝酸的法子还不行吗?” 硝酸?那可是制造火药的重要原料啊!黑火药现世距今不过两百年,以这个时代对先进技术的钝感,还从来没有利用到战争中。再说,开采泉子溪煤矿,有了火药的帮助,必定大大提高功效! 李鹏浩喜笑颜开,两个时辰口干舌燥的疲惫一扫而空。 回到张府,正赶上吃晚饭。张敬元早已得知李鹏浩回来的消息,等他从酿酒作坊巴巴的赶回大将军府,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是去了赵掌柜的成衣铺。赵云儿是永泰城的美女,只是因为个子高让人望而却步。古人对女子的审美讲究一个小鸟依人,谁要是娶个比自己还高的娘子,那是要被街坊邻居笑话的。张敬元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李鹏浩好的是这一口?见李鹏浩一脸萎靡不振的模样回来,张敬元更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不由得对自己那位妹妹担心起来。 晚餐很丰盛,可惜胡仁才很扫兴,这小子这些天鼓捣那个什么缝纫机,就跟着了魔似的,山珍海味在他嘴里都是囫囵吞枣,哪里尝得出味道来?李鹏浩被他催着吃完了回城的第一餐,还没来得及向张敬元解释为什么他不需要鹿鞭,就被不识趣的胡仁才强行拽进了他那间乱七八糟的法术房。 胡仁才的动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他画的图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但他却用木头硬生生的整了个大致模型出来,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李鹏浩很快就搞清楚了瓶颈所在,只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胸有成竹,两人好一番研究才有了些进展。 除此之外,李鹏浩还交代了铁葫芦的事。胡仁才满怀信心,说明天一早就去找王铁匠留给他的一个徒弟,名叫王兴,是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铁匠手艺很不错。 李鹏浩连日奔波,回城来后大脑超负荷运转,疲惫不堪。这一夜居然没有做梦。 第116章 白磷和大曲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夜好觉的李鹏浩神清气爽的一头扎进了臭气熏天的北城外,张文九早已等候多时,李鹏浩一到便被他请进了一个用草帘子围起来的临时茅庐,神秘兮兮的捧出一个小瓷瓶。 李鹏浩紧张的问道:“成了?” 张文九点点头,不是很确定的答道:“应该是成了。师叔离开的第三天,我们不断的增加沙子的量,那天人人都看到了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是李鹏浩瞎说的,其实就是萃取的白磷没有及时降温导致的自燃。 “然后呢?”李鹏浩问道。 “然后我就按师叔的吩咐,在鹅颈壶的壶嘴上不断的淋水降温,直到再也没有出现三昧真火。之后我取下壶嘴,泡在水里慢慢掏,最后掏出来这么一小块黄白色的东西。”张文九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比划。“后来的几天,按照这个法子,又陆续炼制了一些出来,都在这个瓷瓶里了,用水泡着呢。” 李鹏浩接过那只小瓷瓶放在茅庐内唯一的一张破旧桌子上,对张文九说道:“打开。找一个大碗,倒出来!再找一双筷子来。” 张文九对这位小师叔敬若神明,自然是言听计从,很快便照做了。 看着碗底那四五块黄豆大小的黄白色物质,李鹏浩不禁也有些紧张。虽然现在的环境温度应该只有十几度,白磷自燃的温度在四十度左右,但化学老师说的明白,这东西的稳定性极差,缓慢氧化或者剧烈摩擦都有可能导致自燃,而它一旦燃起来,温度能够瞬间达到两千度以上,万一沾上皮肤,那基本上就可以宣布死亡了,而且是死得极惨的那种。 李鹏浩一手握住筷子,另一只手托住拿筷子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粒来,伸长了手臂离得远远的。张文九自然不敢笑他,他以为这是正常操作。 门口的丁炎瑜掩口而笑,李鹏浩不理她,科学嘛,除了胆大,还得心细是不是?小心行得万年船嘛!他示意张文九挑开门帘,夹着那颗白磷走了出去。这屋子太小了,而且整个就是一柴草堆,太危险。 张文九很有安全保密意识,挥手让外面的人远远走开,不要看这边。外面那十几个闻了十几天臭气的汉子看着神灵小师叔亲自来检查他们这些天的成果,都兴奋的围在外面,见小师叔如临大敌的模样,赶紧远远的避了开去。 李鹏浩把白磷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深秋的晨风吹在脸上,凉凉的。等着温度升到四十度显然不现实。他左右看看,见那茅庐旁靠着一根半米长的棍子,示意张文九拿过来给他,刚刚太紧张,他腿有点软。 接过棍子,李鹏浩深吸一口气,用棍子的一端压住白磷,缓缓的来回搓了起来,大概搓了十几下,突然之间,那石头上冒出滚滚白烟! 李鹏浩丢下木棍,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开,同时大喊道:“快到上风头,小心这烟,有毒!” 是的,白磷达到燃点与空气发生氧化反应,形成的五氧化二磷有剧毒,这一臭名昭着的武器白磷弹,早已被全世界禁用。最近一次出现,是在巴以冲突中,以色列依然保留了这种禁用武器,并在全世界的反对声中毫不犹豫的投在巴沙地区。 那团火焰燃了一盏茶时间才渐渐熄灭。炼制白磷的根本目的并不是用于周令坤,那只是顺带。李鹏浩的计划是从白磷中提取相对安全的红磷,制作火柴。他问明了原料消耗情况,决定把手头的原料用完之后先进行红磷提炼,那才是生财之道。 整个上午,李鹏浩一直留在北城外,向张文九说明红磷的提取方法,以及准备生产硝酸。当然,这其中少不得丁炎瑜的亲自指导。当张文九听说那东西要用到大量的人畜粪便后,简直是欲哭无泪!暗自腹诽,太上老君他老人家在天上这都玩儿的啥呀,怎么不是屎就是尿的?! 离开这出露天的法术房,李鹏浩又去了一趟张三爷负责的酿酒作坊。这一次生产大曲,按照张敬元的意思,恨不得一次就弄个上万斤,但李鹏浩和丁炎瑜毕竟心中无底,他们都是理论家,没有实际动手的经验,所以只准备了千余斤原料。 酿酒作坊西北角新建了一座“曲房”,当时张敬元为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大手一挥,表示要建一座青砖碧瓦,气势恢宏的房子,结果被李鹏浩好一顿奚落。按照《齐民要术》的记载,曲房“屋用草屋,勿用瓦房,不得秽恶,勿令湿,须西厢,东向开户屋中”。古人对方位是极为重视的,有些时候,对方位强调的越是笃定,越是有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信任。 李鹏浩进了酿酒作坊却并不见张三爷,一问之下才知道三爷正在曲房中“翻曲”。“码曲”“翻曲”都是看起来简单,实则都是技术含量非常高的工作。李鹏浩脱下长袍,他要进去亲眼看看。 一进曲房,就感觉一股热浪袭来。李鹏浩感受到闷热的环境,心中大定,这次制曲,很有可能一次成功。中国制曲是非常奇妙的现象,全是靠曲里汇集的微生物自己代谢升温发热,内部温度能达到七十度以上。因此曲房内又闷又热是很平常的,加上二氧化碳含量高,甚至有窒息的危险。 屋中央,一个白胡子老者裸露上身,只穿一条犊鼻裤,正在小心翼翼的翻动一块砖头大小的曲块,把它翻了个个儿。翻曲的时间也是个技术活,一般情况是四十八小时翻动一次,但现在环境温度低,可能更久一些。 李鹏浩叫了一声张三爷,白胡子老头儿一看是他来了,惊喜的叫了一声:“浩哥儿!”马上发现不对,又更正道:“啊,小李师叔,您来啦!” 李鹏浩很久没听人叫他“浩哥儿”了,不仅有些黯然,笑道:“三爷,私下里您还是叫我浩哥儿!我跟文九差不多大,听着亲切!” 张三爷愣了愣,随机慈祥的一笑:“好!那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浩哥儿!今晚到三爷这里来吃饭,昨儿有人送了一只大肥兔来,咱爷仨喝几杯!哈哈!” 李鹏浩点头道:“好!” 张三爷讲起这批曲块这段时间的变化,他是资深酿酒师傅,对原料的变化本来比常人更有见识,但这批曲块在两昼夜之间就生出肉眼可见的白霉,随后萎缩成蛛网般的细丝,这个过程仍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李鹏浩也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帮助自己,这些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开挂”? 一旁的丁炎瑜蹲下身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对李鹏浩说道:“到目前来看一切顺利,基本上都上霉了。接下来的晾霉很关键,对温度湿度和时间的把控都非常微妙。一旦失手出现黄斑那就前功尽弃了。” 三人走出曲房,李鹏浩正要跟张三爷转述丁炎瑜指导的接下来需要注意的事项,只听见门口有人叫道:“李师叔,曾将军让您赶紧回将军府一趟!” 第117章 甘州变故 一个月前,伲苏宁部最后离开永泰城,遇袭当晚,多吉孜巴当机立断,仅带着百余人的队伍离开大队追赶外公央藏嘉措。这支队伍中有两个人,一个叫胡大,一个叫胡二。多吉孜巴满怀着与永泰城合作经营西域商路的诚意,在永泰城与李元芳详谈具体事宜,落后嘎贡杰布三天出发。李元芳为了解甘州吐蕃各部落的具体情况,也为了日后联络方便,便安排了二胡兄弟跟随多吉孜巴同行。李鹏浩赶到大将军府,在曾将军签押房看到的,正是风尘仆仆的胡二。 曾将军道神色严肃的道:“鹏浩,甘州吐蕃内乱!元芳,你来说说,胡二先在一旁休息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你。”李元芳也是刚刚听完胡二的汇报,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讲述起来。 且说伲苏宁部堪堪进入甘州境内,当晚便遇到一波奇怪的夜袭,虽然没有伤亡,却失了一部分从永泰城采购的物资。多吉孜巴心中生疑,便甩开大队追赶外公的多赫尔部去了。 央藏嘉措与这个外孙是盟友关系,本来就一边走一边等他。多吉孜巴轻骑疾驰,当晚便追上来了。两下里一碰头商议,都觉得这是嘎贡杰布搞的鬼,目的是延缓他们返回部落的时间。而延缓他们返回部落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趁机抄他们的家,二是趁他们不在,瓜分顿克额部。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草原部落平时都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这次吐蕃王嘎贡杰布东进的战略目的是牵制岐国西部兵力,配合梁国东线作战。但实际上上,这些部落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这次不仅啥都没捞着,还各有损伤。嘎贡杰布的威望一落千丈,必须给那些被他鼓动出兵的部落一个交代,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顿克额部的头人死了,能站之士死得七七八八,少主下落不明,这一块肥肉,嘎贡杰布拿出来切割分配给其他部落,是唯一安抚人心的办法。 至于抄伲苏宁和多赫尔的老家,人家的青壮能战牧民还在路上呢,等他们回来发现老家被抄,少不得一场血战,嘎贡杰布不仅不会这样做,说不得还要把顿克额部的领地留两块给他们。 顿克额部的少主弥扎勒吉已被曾将军交还,此时正在多吉孜巴的这支轻装队伍中,听了央藏嘉措几人的分析,心急如焚。他经此大难,心智也成熟不少,知道凭自己部落残存的力量,很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这两个部落已经和永泰城有合作意向,本来就有亲戚关系的央藏头人和多吉头人更是结成了牢固的同盟关系,顿克额部唯有与他们绑定在一起,才有一线生机。当即就以顿克额部少主的身份表示愿意依附。二胡兄弟以观察员的身份全程旁听了他们的商议内容。 之后,央藏嘉措点齐三百余人的精锐,与多吉孜巴的百余人一起昼夜兼程,赶往顿克额部。这四百多人论战力肯定不是嘎贡杰布诸部的对手,但弥扎勒吉是顿克额部的法理继承人,这个身份对于凝聚部落人心的意义是重大的。再说其余诸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真正打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草原部落对于血统和法理继承看得十分重,蒙古一个“黄金家族”的金字招牌就可以在弹尽粮绝的时候迅速凝聚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由此可见一斑。 三天后,这支四百人的队伍赶到顿克额部的领地时,已经是人困马乏。越过一道山坳,就见远处浓烟滚滚。那里是一处十几户牧民的聚居地。草原牧民逐水草而居,常常以亲属关系为纽带,结成大小不一的小群落。季节已经临近寒冬,这个小群落迁徙到这处山坳,看样子是要在这里过冬,帐篷周围收割来的牧草堆了好几个巨大的草垛,此时正在熊熊燃烧!火光中,数十匹空马悠闲的啃着草,他们的主人正犹如狼入羊群,从帐篷中拎出女人和孩子,帐篷边隐约可见有一些伏倒在地的身体,都作牧民打扮,也不知是死是活。 弥扎勒吉在马背上大喊一声:“才让叔叔!那是才让叔叔他们!” 央藏加措拔刀在手,大喝一声,率先冲下山坳,向那处聚居地奔了过去。他们兵力占优,对方忙着打劫,等发现他们冲下山坳时还没来得及上马便被团团围住。 央藏并不想大开杀戒,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如果不由分说的杀了这些人,跟噶贡杰布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因此只是喝令这些人抛下武器,放弃抵抗。草原上的部落纷争实在是平常事,这些人倒也干脆,纷纷抛下手中的武器站在原地。 弥扎勒吉跳下马背,踉踉跄跄的奔向最大的那处帐篷。 央藏坐在马上,喝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为何到顿克额部的领地上来打草谷?” 人群中走出一名头领模样的人,一手抚胸,弯下腰行了个礼,馋笑道:“央藏头人,多吉头人,你们回来得好快!是担心回来得晚了没有牧场分吗?放心,噶贡大人把最肥美的草地留给了你们,由此向北一日路程就是了。噶贡大人已经打过招呼了,狐子岭以北让我们都不要去,专门留给二位大人呢!” 多吉孜巴冷笑一声,喝道:“央藏头人问你话呢!你一个小小十夫长,问什么答什么便是!” 那十夫长一愣,这才收了笑脸,低头答道:“我们是答讫赫部的。” 多吉又问道:“其余部落的人呢?还有你们部落的其他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十夫长答道:“昨天,回甘州的各部落便散了,有的回了本部,有的继续向西去了。” 这人只带了几十人,面对十倍于己的力量,也没有耍花样的必要。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在他看来,央藏头人和多吉头人和他们答讫赫部的大头人不久前还在永泰城下并肩作战呢,是友非敌,这就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了就可以了。 误会果然是说清楚了,央藏加措和多吉孜巴对望一眼,央藏说道:“顿克额的少主回来了,你家的扎西头人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说老夫过些日子去他那里喝酒。今天这事儿就到这里!” 那十夫长看来脑子不大灵光,急道:“央藏头人,我们头人说了,叫我们把各自分到的草场上的女人和牛羊带回去呢,您看这?” 多吉孜巴张弓一箭,正射在那十夫长的脚尖前,喝道:“拿着这支箭回去复命!滚!” 那十夫长这才转过弯来,敢怒不敢言的拔起地上的箭,呼哨一声,数十人纷纷上马。央藏的人马让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走了。 不远处,传来弥扎勒吉的哭声。 第118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多吉孜巴等人跳下马背,来到弥扎勒吉身边,他身边围了十几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老者的头,瘦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那老者胸口的血汩汩的向外冒,一双眼睛无神的看向秋日的天空,眼见是活不成了。 央藏嘉措遮住了他头顶的光,老者涣散的眼神努力的聚焦看清眼前是多赫尔部的头人,用尽仅存的力气说道:“央……央藏大人,这孩子……请善待他……赤聂赤大神……会保佑的……”便头一歪,再也没了声息。 弥扎勒吉抬起头,满脸是泪,哽咽着说道:“才让叔叔是福亲的结义兄弟,前年还带了一把小银刀给我的。央藏爷爷,多吉叔叔,我要给他报仇!” 央藏嘉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顿克额的青壮在一个月前的永泰城下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不成气候了,现在活下去都艰难,还谈什么报仇? 这时候,那些被答讫赫部集合起来准备带走的女人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道:“少头人,我听这些人说,要把我们带到古勒尔去献给嘠贡大人,还说其余的小队都会去那边,他们要尽早去,抢先讨嘠贡大人的欢心和赏赐。” 古勒尔是顿克额部王帐的所在地,多吉孜巴与央藏嘉措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看来正如他们所料,嘠贡杰布在永泰城没讨着好,为了对随他出征的各部有个交代,便要瓜分顿克额部。 多赫尔和伲苏宁两部的主力赶回来最少还要四五天,可那又怎样,难道以这两部的实力,为一个大势已去连头人都死了的部落,与其余五六个部落硬刚吗?怪只怪赖珠桑吉犯了战略上的错误,害了整个部落。 央藏嘉措拉起弥扎勒吉,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孩子,草原上的狼,在受伤的时候,会找一个山洞默默休养。如今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就是顿克额部的头狼。你要带着你的族人养好伤再谈报仇。我和你多吉叔叔会尽量保全你族人的性命,你也要担起责任来,不要作无畏的抵抗!” 多吉孜巴也说道:“曾将军放你回来,还派了胡家兄弟一起跟来,是为了什么?如果顿克额部不在了,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人还在,十年,二十年,顿克额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你还有族人,他们需要你!” 他指了指围在身边的那些女人,她们在寒风中发着抖,又指了指身后,加重语气道:“这些女人和孩子,还有返回途中的那些伤兵,他们都需要你!” 弥扎勒吉的眼神渐渐清澈起来,重重的一点头,道:“还有永泰城的王仙人和李将军!” 多吉孜巴欣慰的点点头道:“是的,王仙人神通广大,是天上的仙人,李将军目光高远,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等他飞到我们这边天空,连云彩都要黯然失色。” 随后,他们清点了这处聚居地,还好他们来得及时,在草原上,牛羊和人口都是重要的财富,劫掠者一般不会以杀戮为目的。倒在血泊中的除了这里的领主才让,再就是仅剩的十几个男人,年纪要么很大要么还是孩子。这里的青壮也被抽调去攻打永泰城,也不知道伤兵中还有没有这里的人。 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名叫卓玛,是才让的孙女。多吉孜巴让她和她母亲暂时管理这片领地,便带着队伍疾驰向古勒尔而去。希望能以弥扎勒吉的身份最大程度保全顿克额部的领地和财富。最乐观的估计能留下一半就不错了。 而二胡兄弟作为观察员,这样重要的变故肯定是要回报永泰城的,两人商议一番,决定留下胡大继续跟随这支队伍,了解后续发展,胡二则立刻调头向永泰城汇报,以便曾将军和李鹏浩作出下一步判断。 这就是胡二带回来的情报。 签押房里,曾将军,李鹏浩和李元芳三个人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曾将军问道:“鹏浩,你怎么看?” 李鹏浩心道,元芳,你该不会吃醋?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从央藏加措和多吉孜巴两人的态度来看,大概不会公然与噶贡杰布撕破脸,甘州会少一个部落,但整体上不会乱。” 曾将军点点头:“即便是他们现在乱起来,我们也不可能插上一脚。东线仍在僵持,永泰城的五百多兵力不可能深入甘州火中取栗。” 李元芳是亲自与多吉孜巴接触商谈商路合作的人,惋惜道:“若是多吉孜巴有能力为顿克额部撑腰,扶持那个孩子保住顿克额部,那他在甘州吐蕃各部中的地位就会提高一大截。如果他能借势成为商路上的话事人,对以后我们与西域合作倒是有极大好处。” 李鹏浩猛然一惊,对呀!噶贡杰布此战并没有达成配合梁国牵制西线的战略目的,也没有在战术上从永泰城得到实际利益。其借刀杀人的手段在各部落眼中都跟明镜似的,这种手段虽然从短期来看确实是铲除了异己,但在其他部落眼中,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异己呢? 草原民族本来就敬畏强者,如果自己能帮多吉孜巴一把,把他塑造成“神灵的代言人”呢? 李鹏浩让胡二先下去休息,关上门,说道:“曾将军,李大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丁炎瑜做牛做马把李鹏浩送回将军府,便火急火燎的跑去后院马厩睡觉了。她要去看杏儿! 杏儿这孩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双眼灵动眉目如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岁了还不会说话,但看她的样子绝对是能听懂别人说话的。这样也好,女孩子说话迟一点并不是坏事。 丁炎瑜一边御空而行一边在心里想着这孩子,很快就落在赵记成衣铺后面的院子里。赵掌柜的这处院子,前面是铺面,中间是一个天井,天井两侧的东西两厢是两个成衣加工作坊,每日都有七八个针娘在这里做工。再往后,就是内宅了,住着赵掌柜一家。 丁炎瑜转了一圈,就看见赵云儿带着杏儿在东厢房,那边隔出一间屋子,功用大概相当于赵掌柜的工作室,墙上的架子上挂着各式衣料,墙角有一个木架很特别,有点像电视上练武之人使用的木人桩,估计是用作试衣的。 赵云儿眉目含笑,一边在纸上画着什么,一边低头逗弄斜靠在圈椅中的小杏儿,看起来其乐融融。 丁炎瑜推开门,小杏儿看到她,立刻手舞足蹈的起来,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云儿一愣,大概猜到是那位神秘的紫霞仙子来了,,忙从书案后走出来,向着门口行了个万福礼,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圈椅上的杏儿腾空而起,被人抱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是紫霞仙子所为,但这景象还是让赵云儿吃了一惊,下意识想伸手去扶。 第119章 沈府贵客 丁炎瑜拿起杏儿的一只小手,哄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然后用那根手指蘸了一点砚台中的墨汁,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去沈贵荣家”。小家伙以为丁炎瑜跟她玩儿呢,小手兴高采烈地的胡乱划拉,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令丁炎瑜兴奋得是:赵云儿拿起毛笔,在那几个字旁边写道:“好!孩子我抱!” 丁炎瑜大喜,在杏儿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这意味着即便李鹏浩不在场,她也可以借助杏儿之手与外界产生关联了!而且杏儿已经一岁,开口说话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她与这个世界的关联会更加密切! 孩子当然得给赵云儿抱着,不然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女孩御空飞行也太惊世骇俗了些。一路上,杏儿的小手时不时指点一下方向,很快赵云儿便抱着她来到了李鹏浩当初跟踪石半仙找到的那处宅院。 丁炎瑜之所以要来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沈夫人雍容华贵的气度令她心生好感,沈贵荣已经把自己牢牢绑定在李鹏浩这架马车上了,他的家人自然也是值得完全信任的。另一方面,她和赵云儿都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但永平公主有啊,她的两个儿女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开门的还是那位上了年纪的奶娘,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的异族女子,怀里抱着个神采奕奕的小女孩,不由得一怔,问道:“这位小娘子,你找谁?” 赵云儿行了一礼,脆生生说道:“大娘,奴家是沈先生叫我来的,有话要传给沈夫人。” 那奶娘警惕性很强,一手扶住院门,一手摸向门后,问道:“沈大人有事,都是请曾将军的亲兵传话,如何会让你一个小娘子来?你走,老娘的棒子可不是吃素的。”说着举起一根顶门杠! 赵云儿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抱在怀里的杏儿也被这个突然间凶神恶煞的婆婆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两只小手张开,扑向丁炎瑜。丁炎瑜接过杏儿抱在怀里,一上一下的轻轻晃动,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这下轮到那奶娘吓得魂飞天外了,哐当一声丢下手中的顶门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嗑起头来。 丁炎瑜也不理她,吓着了小杏儿,活该!昂首挺胸抱着孩子就进了院子,毕竟这个景象要是万一被路过的行人看到也不太好。 院门口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屋内教两个孩子读书写字的永平公主,等她气定神闲的走出前厅,正看到一个小女孩哇哇大哭,御空而来,一个身材高挑的胡人女子一脸苦笑的跟在后面,一下子也不淡定了,张口结舌的站在原地,两条腿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丁炎瑜抱着小杏儿,登堂入室,径直穿过沈家的前厅后堂,直接去了后花园。深秋的花园里只有寥寥几种不知名的花树还开着小花,其中一棵树上结着些红彤彤的果子,一串一串的,颗粒只有黄豆大小,看着十分漂亮。丁炎瑜举起小杏儿,让她自己摘下一串。孩子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渐渐止住了哭声。 沈夫人作为前朝公主,皇家园林那就是他们家的后花园,稍作复制,就在这塞外之地僻出了这样一方世外桃源。丁炎瑜带着她在小花园里东游西逛,孩子很快开心起来,咯咯直笑。 正玩儿得开心,月亮门里沈夫人和赵云儿走了过来。沈夫人盈盈拜倒,向浮在空中的杏儿磕头见礼:“奴家见过紫霞仙子!”显然刚才这一会儿功夫,赵云儿已经向她说明,这个看起来诡异的小女孩并不是正主,真正的神仙是抱着她的紫霞仙子。 丁炎瑜抓住杏儿的一只小手,手心向上摇了摇。赵云儿配合道:“沈夫人,仙子让您起来呢!” 身夫人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关于神仙的传说自古有之,西汉的《孝子传》就有“董永卖身葬父,七仙女下凡配董永”的故事,这个故事流传了两千年,明清时被改编为《天仙配》一类的戏曲。永平公主在宫中时,没少听这一类的故事。只是在那些传说中,下凡的仙女与常人无异,并没有什么法术神通。可眼前的这位,显然就有“隐身”之术。 赵云儿昨天已经有过一次与丁炎瑜的交流过程,那时是李鹏浩牵线搭桥。来之前丁炎瑜也通过杏儿的手传递了来此的目的。沈夫人当即便找出了几件小孩的衣服,那都是她自己的孩子穿过的,一直留着。又细心的向赵云儿说起幼儿护理知识来。 丁炎瑜本来想着从此以后又多了个伴儿,但始终听不见人家说什么,自己说的人家也听不见,反倒是沈夫人与赵云儿一见如故,越聊越是亲近。沈夫人打开书房的门,大约是规定的读书时间结束了,两个孩子跑出来,见有一个小妹妹,试探着要抱去玩。孩子之间有天然的亲近,小杏儿并不怕生,伸手要这两个小哥哥小姐姐抱。 小杏儿这时候是赵云儿抱着的,赵云儿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性子,反正也没办法问隐身神仙的意见,便自作主张的把仙儿交给了他们。归儿兄妹如今已经是七八岁的大孩子了,由于自小深居简出,也很少有别的玩伴儿。见了这个小妹妹自然十分开心,找了果脯来给小杏儿吃,轮流抱着她逗弄。 赵云儿和沈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衣服上面去了,这大概是女人之间最合适的话题。赵云儿是专业裁缝,又得了丁炎瑜的指点,偏偏不能与她商量,逮着个对宫装如数家珍的永平公主,那真是相见恨晚,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个神仙,当下就讨要了纸笔,写写画画起来。丁炎瑜在一旁看着她们讨论的十分热烈,心痒难耐,偏偏自己说的她们听不见,耳朵里面传来的又只有小杏儿咯咯的笑声。气得一个飞掠便离开了沈家,准备把一腔子无名火发泄到李鹏浩那边去。 曾将军府,李鹏浩从签押房出来,正要回去他在这里的房间睡一觉去找丁炎瑜,就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院中。丁炎瑜的声音传来:“姓李的,咱们去秦州城玩玩,这个破地方真是待够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鹏浩大喜!四下看看没人,一把拉住丁炎瑜的手就往自己房里拖:“来来来,我正要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儿!” 丁炎瑜挣脱他的手,警惕的看看他的房门,道:“什么有趣的事儿,你别把我往屋子里拉呀!” 李鹏浩哭笑不得:“这不是外面冷吗?来,你进来,咱们详细谈谈!” 第120章 临行之前 李鹏浩原本还担心丁炎瑜不愿意配合他的计划,却没想到丁炎瑜刚听了个开头,就兴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动身。李鹏浩奇怪的问道:“你这看起来比我还着急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就是个有去无回的局面。” 丁炎瑜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我总得做点什么!设计的衣服既没有布料又没有生产设备,市场也不知道在哪。你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没办法参与。好不容易找了个杏儿能跟我玩儿,今儿两个小屁孩勾勾手指就不要我了。还有,想起来就气人,赵云儿和沈夫人勾搭上了,她们俩倒聊起衣服来,我眼巴巴看着,听不见也说不得,唉!真是憋死个人了,你小李师叔每天忙得连轴转,哪里有时间管我在干嘛!” 李鹏浩笑又不敢笑,丁炎瑜可算是憋坏了,前几天在泉子溪煤矿还好,两人一起测绘地形,深山老林里常常有些意外的小惊喜,倒也快活。这一回来,李鹏浩没时间陪她,简直是怨气冲天,连“赵云儿和沈夫人勾搭”这种虎狼之词都冒出来了。 李鹏浩有了她的保证,信心大增!便详细的向她讲了自己的计划,最后试探着问道:“那带不带小杏儿呢?带着的话虽说有些危险,但只要行动顺利,她将来就是甘州的神,这份嫁妆还是很值的!” 丁炎瑜想了想,很有些犹豫,说道:“有姚浪和五十名精锐骑兵,按说只要是没有集结起来的牧民和土匪,一般是不会主动冒犯的,再加上随胡二回来得两个人带了吐蕃头人的信物,应该问题不大?” 李鹏浩点点头道:“她是唯一一个能被看见的神迹,给那些吐蕃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万一有危险,你随时带她离开,应该问题不大。” 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下来了,不过他们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出发。曾将军觉得这事儿太过冒险,当下也没有介入的必要和能力,让吐蕃人自相残杀一番,他们静观其变。但李鹏浩却有只争朝夕的急迫感,不仅是为了尽快找到铁矿,打开西域商路,也是因为这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些。虽然看起来他忙得很,但资源和市场双双匮乏,使他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惆怅。 最后曾将军被他说服,不过要求一定要等姚浪回来再同去。据他说,姚浪看起来吊儿郎当,一身的功夫在永泰城无出其右者。李元芳也是武将,并且是曾将军的贴身护卫,功夫非同一般,连他都心悦诚服的说道:“姚浪那小子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奇才,曾经因一个好兄弟被梁军所杀,自己带着十几个弟兄追踪梁国的一支精锐斥候部队五天四夜,全歼该部二百余人。死在他枪下的就有五十余人,人称白衣杀神。” 李鹏浩听得心中凛凛。他记得中国军队中有一个被主席称作“当代吕布”的兵王张英才,此人一生荣立特等功九次,解放军百年军史上无人与之比肩!有人说,授予特等功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个人做的事讲出来必须像是在吹牛,而且是离了个大谱的那种吹牛。 按照这种标准,姚浪那一次应该有些特等功的意思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凭这份功劳一飞冲天,李元芳只是摇头苦笑,说他当时是违抗了军令。 曾将军掐着指头算了算,离他约定其余三个西北军镇将领来永泰城共商大计的日子还有个把月,李鹏浩他们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赶得上,当然了,如果实在赶不上问题也不大,毕竟王道长才是全真教明面上的扛把子。有了仙人露,驱邪水,白磷,泉子溪煤矿等底牌在手,有了永泰城关于太上老君的传说,有了合作经营西域商路的远景,有了石公公传来的旨意,只要其余三镇的将领不是愚忠于李茂贞,明面上既不会跟凤翔撕破脸,暗地里又能闷声发大财,相信即便没有神迹展示,谈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派去泉子溪煤矿替换姚浪的是亲兵营的一名小校,名叫廖凯。永泰城人才不足的短板愈发暴露出来,若不是如此,这名小校也没有独挡一面的机会。也难怪那些开国皇帝身边的文臣武将最后不是当年的同乡就是亲朋,这些人也正是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得到了一个机会,然后在战争中锻炼成长起来,最后成为一代勋贵。 姚浪最快也要四天后才能返回,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李鹏浩抓紧时间对永泰城正在进行的各项事务做了安排和推进。 全真教的基本框架已经形成了,王道人平易近人的路子需要改一改了。距离产生神秘感是人性的真理,李鹏浩约了王道长登上南城外的磨刀山,在远离永泰城的山巅与他长谈了一次。因为要出城,所以作为李鹏浩专属且唯一坐骑的红马自然也是跟着去了的,有它在,王道长的思想工作做得十分扎实。 从那以后,永泰城的全真教信徒就很少再见到王仙人亲自来到他们中间宣讲道义了,反倒是各城区的教甫比往日忙碌了许多。祈雨观重建还没有完成,王仙长便临时搬去了北城王铁匠的宅子里。据王铁匠的徒弟们说,常常见到王仙人打坐修行,来求见的人要先过他两个道童那一关,若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直接打发回去找自己教区的教甫解决了。 如此一来,王仙人渐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但他和师弟李鹏浩有天眼通这是众所周知的,下面各教甫处置教中事务,调解教众矛盾倒也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有处理不了的才恭恭敬敬的向他请示,王仙长逐渐变成一个纯粹的裁判。 张文九一边继续萃取白磷,一边在王道长的再三要求下展开了第二轮寻找青霉素的工作。前段时间收集的人畜尿液共提炼出大约十几斤白磷,李鹏浩留下一小部分小心而秘密的存储起来,其余部分在丁炎瑜的指导下,开始进行深加工,提炼红磷。这个工艺的难度在于,需要在真空常压条件下将白磷加热至两百五十度左右并维持数日。 李鹏浩跟张文九和胡仁才讲了马德堡半球实验,让他们理解自己实际上是生活在在大气之中。这是一个颠覆性的知识结构,两个年轻人的新世界被打开了。 胡仁才的缝纫机在王铁匠推荐给他的一个名叫“小钉锤”的得意弟子的协助下,终于把核心部件旋梭做出来了。这个“小钉锤”擅长精细活儿,这次能发挥所长,参与打造太上老君的法器,并得到了小师叔的肯定,连日来熬红的双眼放出熠熠的光来。 沈贵荣得到李鹏浩的亲自指点,这几天也是文思泉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每天只睡最多两个时辰,却丝毫不见疲态。阳明心学本来就是一门入世的哲学,讲究的就是“人在事上磨”的功夫。他这一生大起大落,说是归隐避祸,实则一直没有通透。在编辑《全真大典》的过程中,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坎坷,朝代兴衰,终于大彻大悟! 第121章 可惜没有戒指和鲜花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公元九百一十三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更晚一些。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李鹏浩他们出城的这一天,天空竟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来。这样的天气出门远行本是极为凶险的事,但这也无形中增加了此行的安全性。这条荒废的丝绸之路上,要命的除了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匮乏的补给,更凶险的是沿途的马匪和流寇。 李鹏浩骑着他心爱的红马,走在队伍中段,身边是身材高挑有几分野性的赵云儿,骑一匹白马,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正是紫霞仙子的唯一弟子杏儿。 赵云儿的骑术很不错,双手脱缰,稳稳的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背的上下起伏跟着起伏,别有一番韵味。当然,这也跟那白马的极力配合有关。话说,人家也不敢不配合啊,有红马在旁,它连打个响鼻都压低了声音。 姚浪一身白衣,仍然横扛着那杆大枪,走在队伍最前头。当然,在前方五里,还有有四名斥候随时准备着将任何异常飞马回报。他们这一支队伍总共三十七人,除李鹏浩和赵云儿之外,全部是从亲兵营和其它几个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除了作战勇猛,忠心耿耿之外,都有极为丰富的野外生存能力,这其中就包含有亲手捉住弥扎勒吉的羊倌叔。 另外,还有不甘寂寞主动请缨的石半仙。李鹏浩当时一听这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强烈申请要同行,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可沈贵荣帮他说话了,他说石叔在宫中多年,对官场上尔虞我诈的套路一清二楚。后来又在江湖上算命,练就一张能口吐莲花的利口,有这两样功夫,拿捏那帮化外蛮子当不在话下。若不是他的《全真大典》急于成书,他都要争取一个同行的名额。 李鹏浩也考虑到,此行并不是要真刀真枪的跟嘎贡杰布干仗,以石亚兴的身体条件,应该能够胜任。带着这条老狐狸,摇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配合杏儿展露神迹,的确有事半功倍之效,最后也就勉强答应了。 第三日午后,前面派回两名斥候有传来消息,说是前方五里发现右侧山上有人窥探,怀疑是马匪。姚浪立刻下令全军戒备,此时他们已经基本脱离岐国势力范围,处在与甘州交界之地,前方是一道犹如巨蟒蜿蜒的山脉。 胡二指着那道山脉说道:“姚将军,伲苏宁部就是在那里遇袭的。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有一股马匪。” 与他一起回来的两个伲苏宁部族人补充道:“我们遇袭是在深夜,对方人数不详,听后来追击的百夫长说,只在五十人上下。” 姚浪点头冷笑道:“嘿嘿!管他多少人,永泰军可不是吃素的。本将军的枪这几天只喝过几头野畜生的血,正渴着呢!” 李鹏浩自然看到了远处飞奔而来的斥候,但胯下的马不肯迈步前去看看情况,他也只能干瞪眼,等着姚浪来找他。一脸奸笑的姚浪扛着枪过来,小声把斥候传回来的情况说了一遍,跃跃欲试的道:“要不干他娘的一票?正好补充点粮食。” 李鹏浩道:“正常行军,今晚早点扎营,我要好好睡一觉。” 姚浪楞了一下,做了个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的动作,随后两眼放光的给了李鹏浩一个“是不是这个意思”的表情。 姚浪这个人,是唯一一个仍然以“浩哥儿”相称的袍泽。这个称呼,自从李鹏浩宣布为太上老君的记名弟子并展示了神迹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当天晚上,姚浪早早的找了一处背风的山窝子安营扎寨。这支队伍里有七八匹马是不乘坐骑士的,专门用来驮装食物和帐篷等物资,当然,也有带给甘州的一些礼物,比如仙人露。 李鹏浩早早的窝在自己的帐篷睡下了。不久,便和丁炎瑜一起升上高空,向白天斥候们一直注意的那片山区飞去。丁炎瑜轻声说道:“鹏浩,你看,这好美!” 暮色苍茫,万里白妆,起伏的山岚在暮色中泛出淡淡的蓝光,如梦似幻。李鹏浩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和她并肩站在云端看了一会儿,悠悠叹道:“可惜没有戒指和鲜花!” 丁炎瑜白了他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哼!好好的气氛被你破坏了!” 两人笑闹一阵,专心搜寻起来。很快便在离他们营地大约五里开外的一处小山顶上发现有火光,两个小小的黑影正沿着山路向那火光处行去,看样子再有半炷香就要到了。 李鹏浩两人越过那两道黑影的头顶,落在火光升起的地方,只见这里竟然是一处山洞,山洞前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显然是人工垒砌出来的,火光便是从洞口处发出来的。 洞口有两个人,蜷缩着身子在烤火。李鹏浩和丁炎瑜从他们身边飘进洞中,立刻看到一个非常大的石窟,石窟内燃着几堆大火,每个火堆旁都围满了人,对着火堆上烤着的野味垂涎欲滴。最高处的一处小小的平台上,坐着一个光头大汉,这么冷的天,竟然还裸着半边肩膀。他身前也有一堆火,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兽正烤得滋滋冒油。 那光头大汉的身边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尖嘴猴腮,正一边一脸谄媚的转动穿着小兽的木棍,一边嘴唇掀动,像是在拍着马屁,哄得那光头大汉哈哈大笑。另一侧的女人看起来年纪只有二十多岁,衣衫不整,神情麻木,任由那光头大汉把一只手伸进她的胸口用力揉搓。 丁炎瑜“呸”了一声,拍了一下正在数人头的李鹏浩:“不许看!” 李鹏浩一脸无辜,回头道:“我在数有多少人呢,你别打岔!五十八,五十九……嗯,连那个女人在内,一共是六十七人。” 丁炎瑜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看他们还搬了酒出来,我估计平日里即便是土匪,也不可能天天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除非是抢了一票庆功,要不就是准备去干一票!” 李鹏浩看着他握紧的两只小拳头,不由得心中好笑。从他看到那几坛酒开始,他也是这么认为的。酒是个奢侈品,除非有什么大事,是不会这样消耗的。 可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这个场景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看一部默片。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洞口方向,只见两个人携着一身风雪,大步从洞口走了进来,一路小跑来到最高处的那个光头大汉面前跪下,一脸兴奋的比比划划说着什么,大约是汇报姚浪他们扎营的地方。 那大汉听完,站起身来。李鹏浩这才看清,这个人身高只怕有一米九,壮硕得如同一尊铁塔! 第122章 砸死他! 石窟里的众土匪都停了下来。那壮硕得光头男扫视一圈,扬起一只手臂,嘴唇掀动,脖子上青筋直冒,显然十分激动。他说了一阵,猛地把拳头往下一砸,然后李鹏浩就看到满窟的土匪纷纷动了起来,有挥拳虚击的,有原地蹦跳的,更有几个人快步走到那头领面前,仰头抱拳,然后各自抱起一坛酒水回到火堆旁。紧接着就拍开坛子上的封泥,一个接一个的仰头痛饮起来。架在火堆上炙烤着的肉也被他们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成大块丢进嘴里。 李鹏浩站在那头领不远处,这里的视线最好,对身边的丁炎瑜道:“看这样子,他们是准备袭击咱们得营地,吃饱喝足也得是半夜,正好杀人放火!” 丁炎瑜担心得道:“他们人多,对周围的地理也熟悉,该不会真的有危险?” 李鹏浩道:“等下我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姚浪他们。你来去如风,可以随时观察到这些人的动向,我们以优倍算无备,姚浪他们又是能征善战的战士,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丁炎瑜气道:“什么叫应该?杏儿少一根汗毛,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还有赵云儿,她那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落到这帮人手里,还能有个好?”说着心有余悸的瞟了那光头头领身边的女人,打了个寒颤。 李鹏浩轻声安慰道:“我回去之后就先把赵小姐和杏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事情结束了再叫她们出来,这总可以了?” 丁炎瑜这才稍稍心安了一点,突然又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拉住李鹏浩的一只胳膊摇了两下,怯怯得道:“你走了,我,我一个人害怕!” 李鹏浩哭笑不得,伸手弹了一下她光洁的脑门儿,笑道:“傻丫头,他们又看不见你,有啥好怕的,等会儿你就和我一起出去,远远的看着就是了。乖!” 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漫不经心的扬手砸向那颗光头。 他们俩在共梦状态中除了视觉还在,其它一切感知都没有,感觉不到温度,听不到声音,也无法对现实中的一切人和物产生实际作用。这是他们试过很多遍的结论。砸这个石子,也不过是想再次提醒丁炎瑜,给她壮壮胆。 可就在这时,那光头头领突然跳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在大声咆哮,紧接着就捂住了刚刚被李鹏浩砸中的地方,那里正有一道血迹缓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像一只爬行的蚯蚓。 他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反应倒是迅速,赶紧从另一边的女人衣衫上撕下一块布,一边手忙脚乱的往他头上按去,一边用手指指头顶,大概是说石窟顶上掉了个石子下来砸到的。 李鹏浩和丁炎瑜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丁炎瑜麻溜的从地上又捡起一块小石子,递给李鹏浩,像个想放爆竹又不敢的孩子,一脸兴奋的道:“快快快!你再砸一个!” 李鹏浩接过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瞄准那颗光头,猛一挥手又砸了过去。没办法,这颗头与众不同,在石窟内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不得不说是最好的标靶。 那头领正一手捂着头抬头看洞顶呢,一个光溜溜寸草不生的头顶正好朝向两人。李鹏浩离他只有十几步远,又是瞄准了砸的,瞧得明明白白,这一下正中靶心!只见那铁塔般的大汉身子一抖,一个趔趄,软软的倒了下去,正好扑倒踮起脚尖帮他捂住伤口的那个土匪。 这一下石窟中的众土匪一时大乱,只道是这洞窟要塌方,纷纷往洞口逃去,连倒在地上的老大也不管了,顷刻之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李鹏浩激动得一把抱住丁炎瑜,引来一阵小拳拳猛捶胸口。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作用,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者,而是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参与者,其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 两人走近几步,去看那头领是个什么情况,要是这一下砸死了,倒是除了一个大害,至少今晚的袭击是不会再有了。 李鹏浩把丁炎瑜护在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只见被压住的那个土匪正费力的把压住他的光头男往一旁掀,露出上半身来,用手肘撑着地倒退着向后爬,丁炎瑜从李鹏浩身后探出头来,叫道:“你看那女的!” 李鹏浩的注意力放在光头男血糊糊的头上呢,想确认他死了没有,丁炎瑜这一叫他才看到,除了这两个倒地的倒霉鬼之外唯一没有逃出去的那个女人,正转过身抱起一块大石头,咬牙切齿的回转身来,费力的挪动脚步向那个小个子土匪走去。 正在从光头男身下往外爬的土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不是哀求就是咒骂。石头太大,女人搬得很吃力,脸涨得通红。 小个子土匪已经拔出一条腿,用力蹬着光头男的腰,要把另一条腿也拔出来。那女人还隔着一两步,猛地合身向前一扑,连人带石头砸在那土匪的胸口,李鹏浩仿佛听到“噗”的一声,只见那土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跟着身子一挺,然后一松,抖了两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丁炎瑜“呀”的一声惊叫,把头藏在李鹏浩背后,紧紧拉住他的手,抖着声音问道:“砸,砸死啦?” 李鹏浩也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两股战战,虽然在一个月前的永泰城下他见多了各种死法,但那是战场,人多,气氛不一样。在这荒郊野外的石窟里,一个女人抱着块大石活生生的砸死一个人,死得还这么惨,这心理冲击还真是够劲道。 他伸出胳膊小心的把丁炎瑜的头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死了。这得是多大仇啊!对了,你说她怎么不砸那个光头?” 丁炎瑜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说话的气流隔这衣服喷在李鹏浩胸口麻酥酥的:“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那个光头已经死了!哎呀,这里有死人,我害怕,咱们快出去!” 李鹏浩道:“好的好的,马上出去。你再等一下,我担心这光头没死透……哎哎哎,真的没死透,你别动,这女的要有危险!” 丁炎瑜听说“女的要有危险”,下意识从李鹏浩怀里探出头去看,果然见到那个光头男正在动,先是一只手在头上抹了一把,拿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就挣扎着往起爬。 丁炎瑜又开始递刀了,低头看了看,弯腰抱起一块人头大小的怪石,往李鹏浩面前一递,道:“快!砸死他!” 第123章 久违的尿意 李鹏浩接过这块长得像个榴莲的石头,忽然有点舍不得下手。倒不是因为不忍杀人,而是这个光头佬长得实在是魁梧彪悍,如果能收服他,这就相当于收服了这股六十几人的土匪势力啊! 起了这份心思,便把石头先放在了地上,急急的对丁炎瑜说道:“先别急,我试试看能不能收了这个黑熊怪!” 丁炎瑜倒也并不是非要这个李鹏浩口中的黑熊怪去死,只是交代说:“那你小心,还有那个女人,怪可怜的,别让她死了。” 李鹏浩点点头,壮着胆子飞到黑熊怪面前,见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还在捂着脑袋转圈,便放了心,看来目前自己仍然是处于隐身状态。 他扬起右臂,张开手掌,瞄准光头佬的头部,趁他一个圈儿转过来正把后脑勺对准他的时候,猛地一挥,一巴掌结结实实呼在那个锃光瓦亮的后脑勺上! 以前他做这样的动作,每次都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在牛顿第一定理的作用下,自己会被撞出老远,张三爷要是知道他曾经把拦路的李鹏浩撞得飞出去好几个筋斗,不知道作何感想。 但这次没有。 李鹏浩觉得自己脚下生根,虽然是悬浮于空中,但在他的手掌接触后脑勺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间在一瞬间抓住了他。 光头大汉一个趔趄,哗啦一声摔倒在身边的火堆上,幸好这次没有晕过去,反应倒是极快,一个翻身滚出火堆,身上的兽皮衣也着了火,他一把抓住,用力一扯,露出虬曲扭结的一身腱子肉。 这家伙以为刚才这一下是那女人偷袭,也难怪,如今这石窟里只剩他和女人这两个活人,不是她还能是谁?不过他也只是狠狠的瞪了女人一眼,倒并没有上前攻击她。这让李鹏浩对他多少生出一丝好感。 黑熊怪又抹了一把头上的血,血糊在脸上,在闪烁的火光中更是狰狞可怕。那女人刚刚用石头砸死一个人也没有什么表情,这时候看到他这副模样,又被他瞪一眼,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可能是绊到了一个石头或者什么东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黑熊怪不去理她,伸手提起地上早没了声息的那个土匪,凑在面前看了看,丢在一边,就像丢一块破抹布。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捡起还没来得及吃的烤羊腿啃了起来。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人可比,刚刚莫名其妙的被石头砸了两次头,醒来后脑勺又挨了一击,心腹死在身边,匪众跑个精光,居然还能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吃肉。 李鹏浩心思急转,想着如何装神弄鬼,他不敢离得太近,现在这人清醒了许多,万一他是个高手,这人高马大的,要是随意朝自己进攻的方向挥出一拳,被砸到了可不好玩儿。 就在这时,洞口有了动静,几个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向来是跑出去这么久也没见洞窟塌方,想到自己老大还在里面,因此进来看看情况。这些人刚才跑出去的时候,混乱中把火堆踏灭了不少,洞窟内此时的光线并不如刚才那般明亮。 昏暗中只见他们的老大赤着上身,独自一人坐在高台上,满脸血污的啃着一只羊腿,不禁又惊又喜!几个胆大的连滚带爬的跑向这处小小的高台,更多的人从洞口一拥而入。这里有他们刚刚没有吃完的肉,没有喝完的酒。再说这大雪天的,外面也着实冷得受不了。 李鹏浩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处高台上,向丁炎瑜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他们身后。 李鹏浩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枪,问道:“小瑜,你能不能看到这支枪?” 丁炎瑜白了他一眼,气道:“你吓糊涂啦?我怎么会看不到你的枪?” 李鹏浩汗了一把,心想我有一把枪你只怕还没见过,有机会一定要给你看看。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刚才扔石头的情景,他第一次从地上捡起的那块石头,原本在那个位置的石头真的不见了。后来丁炎瑜又捡起一块石头递给他,在“高清回放”下,他看得清清楚楚,丁炎瑜并不是捡起了一个“影子”,而是货真价实的这个世界的一块石头! 这就对了! 李鹏浩信心十足,握紧手中的长枪,说道:“你站到洞口去,有不对赶紧跑!我去扬我全真教威名去也!”说罢腾空而起,直飞到靠近洞顶的位置,把枪尖对准那颗光头,猛地一窜,直直朝黑熊怪刺了过去!丁炎瑜的声音在脚下响起:“你小心点啊!” 桑杰加仁很郁闷,正准备吃饱喝足干他一票大的,这个冬天说不定就能熬过去。个把月前,甘州吐蕃王派人持信物来,叫他袭击最后一支返回甘州的部落,他哪里敢?人家上千人的队伍,他这几十号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这不是摆明要他去送死吗?最后也不得不为了那几十头羊和一个事成之后如何如何的空口许诺,冒险放了一把火。 这次虽然说来的是汉人的兵,但毕竟人数没有他们多,这冰天雪地的,他们不仅占尽了天时,还有汉人不了解的地利。 作为一个破落的吐蕃头人,桑杰加仁从收到情报就开始做准备了,下午已经在这群人的必经之路上挖好了陷坑,只待今晚夜袭骚扰一番,佯装败退,把他们引到陷坑里就算大功告成。 虽说有风险,可那七八匹驮着物资的马实在是太诱人,汉人的盔甲也是难得的货色,更不要说传信的人还说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正好与他相配! 可好戏还没开始,偏生洞顶落石砸到头,好死不死的还是精准打击,两次都准确的击中他的光头,这是极其不祥的预兆!看来今晚夜袭的计划不能再继续了。惹怒了神明没有好下场,身边这个猥琐的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唉,这个人把妻子都献给自己了,也算是忠心可嘉,只可惜一时没照看住,就被这个烈女子砸了个肠穿肚烂,一肚子坏水儿流了个干干净净。 桑杰加仁看着高台下七嘴八舌向他恭维的人们,来来去去就是“赞普大人显圣”“嘎雅仙子保佑”之类的屁话,听惯了这个汉人的溢美之词,这些陈词滥调听来索然无味,偏偏还不能表示。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额头上猛然生出一股寒气!他小时候有过这样的记忆,那是有一次跟随他还未破落的父亲大人巡视领地,一个奴隶趁他不注意,用一根木棒击向他的脑袋。他当时吓得尿了裤子,后来被父亲处死那个奴隶的手法又吓尿了一次。 一杆黑黝黝的大枪从幽暗的洞顶凭空冒出来,静静的悬停在他两眼之间一寸处。 时隔二十年,久违的尿意又出现了! 第124章 一枪在手天下我有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桑杰加仁双眼瞪成斗鸡眼,一动也不敢动。高台下骚动的人群也在这一刻瞬间安静下来,就像是洞口突然吹进来的寒风冻结了这一切。 李鹏浩突然有一种“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太他娘的爽了! 他把枪尖往前移动数寸,搭在黑熊怪赤裸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桑杰加仁本来是坐在一块大石上的,不知道是明白了这枪的意思,还是被吓的,慢慢出溜下来,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接下来怎么搞?这没法交流啊!装神弄鬼的效果很显然是实现了,如何收服这支土匪才是重点。李鹏浩正想着是不是写几个字,又怕他们不认识,读书识字毕竟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情。就听见洞口的丁炎瑜叫道:“喂!带他们去姚浪的营地!” 这是个好办法!那里精通吐蕃语的人大有人在,且个个都是全真教的忠实信徒,完成他的指令就方便多了! 李鹏浩调转枪头,平平指向洞口,又朝高台下的“雕塑”们左右晃了两晃。他的意思是叫这些人让开,叫他们老大领头出去。可这个指令太复杂了些,居然没人动! 李鹏浩有点恼火,横过枪杆,在光头老大的背上重重一拍,再指了一遍洞口。 这下桑杰加仁明白了,显然这把枪并没有立刻杀了他的意思!立刻双手抚胸,嘴唇快速掀动,估计是把满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光着上身就下了高台,众土匪让开一条道路,桑杰加仁一言不发,满脸虔诚的朝洞口走去。 李鹏浩抢先来到洞口,朝丁炎瑜挑了挑眉,一脸得意。丁炎瑜不理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鹏浩道:“怕是要辛苦你押送他们回营地,我要先回去跟姚浪交代一下。” 丁炎瑜在这样的大事上从来不扯皮,点头同意。 精赤着上身高的土匪头子已经靠近了洞口,李鹏浩提着枪,和丁炎瑜率先走出洞去。他随即跟了出来,李鹏浩看到这货居然没有预想中被寒风吹个哆嗦的样子,不由得感叹这副好身体,还真是当得起“黑熊怪”三个字! 晴朗的雪夜尤其寒冷,微弱的星光被雪白的大地映照,反射的光足以看清脚下的路。 走出洞口来到平台的黑熊怪愣了一下,他看到的枪尖朝上的,神仙指示的下一步去哪里?天上吗? 草原上的民族有很多以狼为图腾,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也与狼群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此时,桑杰加仁就是他们的头狼,头狼去哪里,他们也就去哪里,离开这个群体,活下来的机会十分渺茫。 洞窟里的土匪也鱼贯而出,今晚他们已经这样来回两次了。很多人手里都拿着兵刃,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家当,还有几个机灵的,脏兮兮的袍子下热气腾腾,显然是趁机取了烤肉藏在身上。 李鹏浩瞄准一个提着一根狼牙棒的土匪,倒转枪杆,呼的一声朝他手腕扫了过去。那人手中的狼牙棒哐啷掉地,捧着手原地转了两圈,疼得龇牙咧嘴。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鹏浩提着枪上下前后到处乱飞的时候,也没人敢看热闹,都是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李鹏浩无奈,斜斜的把枪尖指向另一个人插在背上的一把无鞘砍刀,敲了敲。那人比较醒目,立刻小心翼翼的反手拔出刀来扔在地上。 枪尖压上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那土匪像是得了莫大的嘉奖,欣喜若狂的张大嘴巴叫了几句什么,平台上的土匪争先恐后的丢下手中的兵刃,几个自觉的连藏在袍子下的烤肉都掏了出来,恋恋不舍的丢在一边。 李鹏浩心中暗笑,随手戳了一支烤的黑糊糊的羊腿,递到丢狼牙棒的那个土匪面前。打一个拉一个,永远是最有效的御人术。 那土匪结结实实跪了下去,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嘴巴开开合合,大约是在表忠心,好半晌,才双手捧住那支羊腿接了过去。 李鹏浩见洞口再没有人出来,便把长枪交到丁炎瑜手中,说道:“走,我护你一段路。” 丁炎瑜气道:“人还没出来完呢!走什么走?!”李鹏浩猛然想起,还有一个女人没有出来!一拍脑袋,嗖的一下蹿进洞去,顷刻又倒退着飞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根哨棒,在刚才跪向他的那个土匪和他旁边另一个人背上各自轻轻击了两击。 前者刚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神仙赏赐的烤肉,福至心灵,立刻一拉同伙儿,跟着那根哨棒的指示奔回石洞,很快便一前一后的背着那个女人出来了。 丁炎瑜这才哼了一声,御风而起,当先向姚浪扎营的地方飞去。精赤着上身的桑杰加仁大步走在队伍最前面,六十几个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土匪随后。山路狭窄,这些人排成一字长蛇,在夜色中蜿蜒下山去了。 李鹏浩持一条哨棒,前后巡视了几轮,让他们知道随时被盯着后背,最后一飞冲天,消失在茫茫夜空中。他要先回营地安排一番,按照这些人的脚程,估计得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到,时间很充裕。 桑杰加仁带着这支形同乞丐的土匪队伍来到姚浪的营地时,已是卯时三刻,西北的天亮得比较晚,这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之前埋伏在附近的两个暗桩一直盯着营地,一个多时辰前突然见到远处营中升起四个大火堆,正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是好,其中一个陡然觉得脑后生风,跟着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另一个拔腿就跑,却被一支利箭从后心贯入,死了个透心凉。这是李鹏浩先行回营的路上发现了这两人,以他的目力和高空飞行的视野优势,这两人自然没有藏身之地。他回归本体后便叫了林水荣和羊倌叔,带了几个人偷了他们。林水荣擅长隐匿和偷袭,那一记闷棍自然是他打的。羊倌叔从下杀人,这一箭出自他手。 桑杰加仁前面的那杆大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到这个时候他们也明白,这是叫他们来汉人的营地投降来了,之前回去报信的两个探子自然知道营地所在,倒不至于不知道王哪里走。事已至此,谁也不敢逃走,且不说那根哨棒还在天上盯着呢,就凭这既无食物又无武器的境况,离开队伍也熬不过天。 翻过一道小山梁,桑杰加仁眼前出现了一片火光,四个火堆旁人影绰绰,都是披甲带刀的汉人士兵。火堆后一顶较大的牛皮帐篷,隐约见到一个白衣女子长发披肩,正在逗弄一个孩子。 帐篷前一员白衣白甲的英武小将,横挑一杆亮银大枪,不动如山岳,正看向他们来的方向! 第125章 全整掉,杏仁露 桑杰加仁这队人看到汉人的营地,竟然齐齐的有一种心中大石总算落地的坦然,跟人打交道,总比跟神打交道来得自然一些。他们连夜走了两个时辰,又冻又饿,加上心中完全没有底气,如今总算是见着活人了。 桑杰加仁加快脚步,如见亲人,大步向那名显然是首领的白袍小将走去,隔着老远就跪了下去,大喊道:“汉人将军,蛮人桑杰加仁,受神仙指点,前来投降。请将军发落!” 白袍小将自然是骚包姚浪,这家伙见来人这么远就跪了,不禁大失所望,低头对坐在火堆边美滋滋啃着烤肉的李鹏浩道:“没意思!打都没打就怂了!” 李鹏浩抬头嗤笑一声:“切!你就吹!这家伙壮得跟头熊似的,你能不能打得过他还难说呢?不说别的,就凭他光着身子在雪地里走两个时辰,我看你就办不到!” 姚浪还要抬杠,李鹏浩挥手道:“别磨叽了,快点收了这些人,打架的事以后再说!按刚才咱们商量的办,别整幺蛾子!” 姚浪丢了个白眼给他,把枪从肩上取下来,往地上一顿! “呼嗬!呼嗬!呼嗬!”营中三十几人同时发出呼嗬声,在这静谧的西北旷野如同闷雷响起,远远的传出天际! 姚浪在bg中上前一步,舌战春雷,大喝一声:“尔等欲夜袭我岐国军营,早被全真教神仙得知!全真教小师叔全能全知,岂能由得尔等得逞?念尔等尚未酿成大错,指点迷津,由本帅暂时收容!近前来!” 李鹏浩笑道:“你拽的什么文?听不出这头大黑熊的汉化水平吗?他懂个屁!说人话!” 姚浪定睛看去,果然见那头大黑熊一脸茫然的左右看看,像是在问身边人,这位白袍小将说些什么。气得把大枪掉了个头,一挥手就当做标枪掷了出去,正好斜斜的插在桑杰加仁面前,入地两尺,枪杆颤巍巍的发出嗡嗡的声音。 李鹏浩暗赞一声,这个骚包,就凭这一手,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胆魄也不小。 姚浪大步上前,一边走一边道:“喂!你个土匪头子,神仙爷爷是我们这边的,他小,呃他老人家叫你们来投降,就给老子乖乖的!老子看他的面子,先留你们一条狗命!听懂了吗?” 这次桑杰加仁听懂了,并且准确的抓住了重点“神仙爷爷是我们这边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磕头呗!当下六十几号人一齐磕下头去,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叫些什么。有叫谢大将军的,有叫谢神仙爷爷的,也有喊吐蕃话的。 姚浪从地上拔起大枪,拍了拍桑杰加仁的光头道:“你过来,有话问你!” 这时候当然没有优待俘虏一说,投降的一方不被做成粮食,不被坑杀就已经是优待了。桑杰加仁跟着姚浪来到火堆旁,剩下的六十几个人仍然跪在原地,像一群在寒风中发抖的鹌鹑。 丁炎瑜瞪了李鹏浩一眼,李鹏浩陡然惊觉,对身边的林水荣说道:“人群中有个女人,你带她过来烤烤火。”丁炎瑜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走进帐篷逗杏儿去了。 姚浪漫不经心的领着桑杰加仁到了李鹏浩身边,哐当一声坐下,全身的铠甲哗啦啦一阵响。他倒还记得坐在李鹏浩左手边,然后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示意桑杰加仁坐,有意隔在两人之间。林水荣无声无息站在他另一侧。 “说说,你们是个什么情况?”姚浪大大咧咧的递过去一块烤肉,问道。 桑杰加仁看起来也是条汉子,并不扭捏,把那块肉囫囵丢进嘴里,三下两下便咽了下去,梗着脖子道:“这位将军,有酒吗?” 姚浪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递了过去。桑杰加仁伸手来接,他又缩了回去,嬉笑道:“这酒可不便宜,是我全真教镇教之宝,名叫仙人露。性子烈得很,你小心这点,不要大口喝。” 桑杰加仁见他缩回去,正心中恼怒,听他这么一说,反倒将信将疑起来:“全真教?仙人露?”他的汉话很糟糕,听起来就像是“全整掉,杏仁露”,赵云儿就在他们身后的帐篷里,听得噗嗤一声笑。 姚浪无奈的摇摇头,赖着性子解释了几句,这才把那酒囊递了过去,说心里话他是真舍不得。他们带的酒不多,这是刚刚商量刻意灌的大半囊,李鹏浩答应过姚浪,剩下的都是他的了。 对这个土匪头子,先灭了他的锐气,让他光着身子走两个时辰就是这个道理。然后还要给他一些好处,让他除了见识到全真教的来无影去无踪,还要享受到全真教的特殊待遇。 桑杰小心地拔开酒囊塞子,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不由得眼前一亮。凑到嘴边慢慢往嘴里倒了一点,还没打湿舌头呢,就听见身边的这位小将军急吼吼的道:“可以了可以了!”只觉得手中一空,那酒囊便被他劈手夺了过去。 桑杰咂咂嘴,吞了口唾沫,提溜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向姚浪,满脸疑惑。 姚浪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达到那个什么往,往右之境?”李鹏浩忍着笑纠正道:“忘忧之境。” 姚浪大言不惭:“反正这货也听不懂汉人的高深词,说对了也是浪费。” 桑杰无辜的道:“将军,小人还没喝到,没尝出滋味来。” 姚浪无奈,只得忍着肉疼,又给他喝了一口。桑杰这回学了乖,一大口喝掉了半酒囊,只觉得一团烈火顺着胸膛就下去了,跟着浑身燥热,连寒夜中吹在裸露的肩背上的冷风都像是着了火。不禁大惊失色,只道是这个无耻的小将军哄他走了这么远,却要当面毒杀了他。 一声咆哮,就要站起来发飙,也顾不得什么神仙,什么全整掉了。姚浪和林水荣同时发作,一道银光划破夜空,压在桑杰脖子上。林水荣出手如电,也不知道是击中了他脊柱上的哪处穴道。 大黑熊双手撑地,不住发出怒吼。远处那六十几个土匪同时一阵骚动。不过他们这半夜早就走的精疲力尽,这会儿身边还围着二十几个披甲持刀的汉人士兵,倒也不敢造次。 好在姚林二人知道这是桑杰加仁第一次喝这种烈酒被刺激到了,倒不是真的要反水,没有下死手,只是制住了他。李鹏浩早就一个懒驴打滚跳出圈外,这会儿正站起来拍沾的一身的雪呢。 姚浪制住桑吉,转头看向李鹏浩,见他一脸的恼羞成怒,不禁缩了缩脖子,赶紧转移目光,隐约见李鹏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胸口被灼烧的感觉退去了,酒劲上来了,桑杰加仁停止了咆哮,似乎在细细感受酒意上涌的飘忽感。这种用寻常酒水蒸馏出来的烈酒用后世的话来说,与“入口柔不上头”刚好相反,简直就是“入口似刀,上头打脑”,放在后世基本上没人愿意喝。 姚浪对这头差点一口暴躁的大黑熊道:“说了这酒很烈了,你偏不听!现在信啦?” 说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酒囊摇了摇,心疼得跟割了一块肉似的,一边叹息一边喝了一小口,皮笑肉不笑的挖苦道:“咱要是想要你的命,真刀真枪跟你干一场也就是了,你这蠢货,还用得着拿仙人露毒杀?奶奶的,不识好歹的东西!” 第126章 收服 这一大口酒把桑杰加仁干懵了好一阵,好在也只有这一口,很快便回过神来,有一点恍惚,感觉很美妙!见汉人将军也大大方方喝了一口,心中再无疑虑,摸了摸光头,咧嘴笑道:“将军,我是个蛮子,不懂礼数,冲撞了将军,要杀要剐都请便!” 姚浪立掌如刀,作势要斩向他的脖子。桑杰把头一缩,一脸憨厚的指向那个酒囊:“再来一口,再来一口,喝完我自己上路,不劳将军动手。” 姚浪哈哈大笑,一拳捶在他胸口,笑道:“是个直爽汉子!老子喜欢,给!”说罢便把那只所剩无几的酒囊抛了过去。 这一场小小变故,倒在无形中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桑杰加仁接下来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干干净净。他虽然汉话不好,说起话来怪声怪气,但好歹都能听懂。 据他说,他的部落原本叫嗒湖赫,是由此往南的一个小小的吐蕃部落,在吐蕃内乱时期,也就是十几年前,被另一个部落吞并了,他是少头人,在家将的护送下一路北逃,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找到一片立足之地,最近两年,才在甘州与岐国这个敏感地带暂时站稳了脚跟。 他们这支队伍总共有八十多人,人员来路十分复杂。除了这里的六十多人,在前方十里还有一处山谷,那里是他们的骑兵队,二十几个人,二十几匹马。李鹏浩发现他们的这处山洞,也并不是他们的老巢,在这片地区,这种巢穴还有两处。 姚浪听得直摇头,看着桑杰加仁的光头和光头上新添的两处伤口,啼笑皆非道:“你这个土匪头子也是够寒酸的。人倒是不少,可这点家当哪里够养活这么多人啊?别的土匪都是有多大碗就做多少饭,你倒好,会不会当土匪啊?” 桑杰挠了挠头,憨笑道:“他们来投奔我,我就留下来了。将来重建部落,也能多些人口。” 李鹏浩也不禁莞尔,他看过了,这支土匪队伍里,老弱病残起码有一半,有些人连兵刃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拦路抢劫时在干嘛,估计只能在一旁摇旗呐喊。与其说这是一支土匪,还不如说是一队难民。 天亮时分,李鹏浩和姚浪调整计划,派了一个十人小队押送这六十几个土匪直接去泉子溪煤矿,那里需要大量的人手,去那里还能有饭吃,比在这里打野强多了。 消息由桑杰亲自公布,一时欢声雷动! 李鹏浩本来想让赵云儿带着杏儿一起回去,现在他们自己能操控现实世界中的东西了,有没有杏儿都不再重要。但丁炎瑜不同意,回程毕竟只有十个人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走得又慢,还不如跟着她更安全一些。最后李鹏浩留下了从桑杰那里带出来的那个女人,加强了照顾杏儿的力量。 那个女人自称叫覃水月,本是岐国边境的一户山野人家,因连年饥荒活不下去,去年他丈夫想搏一搏,骗她说往西边闯一闯,却在半路把她献给了桑吉,自己做了土匪头子的军师。 姚浪因为舍不得酒,把李鹏浩吓得懒驴打滚的绝技都使出来了,心中愧疚,便在向桑杰加仁介绍全真教的时候,全力吹捧二掌教小李师叔,马匹拍得震天响,把个亲眼见过神迹的桑杰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自己之前信的那些神,在这位二掌教面前就是个渣! 桑杰加仁光复旧部的梦破碎了,但从此攀上了全真教这棵大树,以后就是真神座下的元勋,这份功德算是吐蕃第一份,将来代表全真教去做吐蕃的王也不是不可能。他才刚满三十,日子还长着呢! 姚浪让桑杰加仁自己点了几个得力干将,跟随他们一起继续西行。午时时分,等得花儿都谢了的土匪骑兵队终于等来了大头领的消息。只见他们的大头领光头上两道白生生的伤疤,身上披着一件剪出两个窟窿的羊皮褥子,兴高采烈的出现在一队汉人军队的正前方,欢呼着向他们打招呼。 骑兵头领是个精壮汉子,身材瘦小,疑神疑鬼的跟大头领碰了个照面,两下里把情况一说,才知道原来大势已去,他们昨晚提前来这里埋伏,却不料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李鹏浩和姚浪站在远处,这样的事情还是由桑杰自己处理比较好。他们如今是二十几个人,对面也是二十几个人,保持距离,提高警惕才是正理。 只见桑杰和那个精瘦汉子说着说着,像是起了什么争执。那精瘦汉子骑在马上,向桑杰加仁抚胸行了个礼,拨马便走。姚浪轻笑道:“看来这位骑兵队长想要自立门户了。” 李鹏浩点头道:“也难怪,桑杰加仁不是一个合格的统领,精锐都在骑兵队,他却养着一帮子闲人。看情况,大不了等会儿我再睡一觉。呵呵!” 就在这时,只见桑杰加仁大喝一声,一抬腿从马上溜了下来。那精瘦汉子头也不回,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拔足狂奔。桑杰加仁迈开双腿,一个猛扑,竟然在那马跃出的瞬间一把抓住了马尾。精瘦汉子大惊,反手抽出腰间马刀,就向桑杰加仁劈头盖脸砍了下去! 桑杰加仁一声怒吼,猛地一拧腰,竟把那匹马横着甩出半圈,精瘦汉子一手马鞭一手刀,被这一甩,直接从马背上横着摔了下来。桑杰加仁放开马尾,大步上前,一脚踏在精瘦汉子胸口,李鹏浩他们隔着老远都听到了对方胸骨断裂的咔嚓声,显然是活不成了。 姚浪摸了摸下巴,不情愿的赞道:“啊,这头熊还真有几分本事嘛!” 李鹏浩道:“也很有心机。你看他身材壮硕高大,你借给他的这匹马早就不堪重负,骑着马追那精瘦汉子显然是追不上,他能当机立断,这很了不起!” 桑杰加仁刚刚这一运气,头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涌了出来,他也不管不顾,任由血污满脸,越发显得凶神恶煞。他提起还没死透的骑兵首领,像扔一只羊羔似的把他扔向那队骑兵,一言不发。 这支骑兵队一直在作战状态,是骑在马上的。刚才见势不妙,已经有几个人拨转了马头。这时候见老大发威,首领又死得这般惨,哪里还有半分逃跑的念头?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一个骑在马上的土匪率先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匍匐下去,其余人纷纷效仿。 桑杰加仁这才抹了一把脸,哈哈大笑,叽里呱啦的用吐蕃语说了一阵。那些人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鹏浩和姚浪这边。 第127章 两个白袍人 李鹏浩和姚浪见桑杰加仁稳住了局面,对视一眼,双双策马上前。这个时候,该轮到他们给他站台撑腰了。 姚浪解下腰间的佩刀,丢给桑杰加仁,笑道:“好力气!这把刀跟我好些年了,借给你用用,要还的啊!” 桑杰加仁对这个年轻的汉人小将军很是服气,除了昨夜掷出的那一枪,更主要是后来的好酒。手一伸把那把带鞘的唐刀接了过来,横在掌中,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唐刀天下无敌,后世日本人仿制的唐刀称为武士刀,举世闻名,说来全是唐刀的孙子。这把刀长约四尺,略带弧度,打磨得通体银亮,泛着阵阵寒光。 桑杰加仁体格高大,这把刀握在他手里倒真是相得益彰。他也不管还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爱不释手的竖起长刀,在阳光下仔细打量,越看越喜欢! 阳光,雪光,刀光,在这个粗犷得如同黑熊的吐蕃大汉身边缭绕,李鹏浩看得心潮澎湃。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这话真没说错。 姚浪叫道:“黑熊怪!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全真教的神兵利器,将来有的是!你此番立了功,到时候见了王仙人,自然会赏你一件称手的兵刃。这把刀只是暂借,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哈!” 桑杰加仁嘿嘿憨笑,表示收到,一脸馋笑的看向李鹏浩。他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全真教的二掌教,是汉人神仙的徒弟,“记名弟子”的说法在红教和黄教中都有类似的说法。据姚将军说,这位二掌教能召唤出一位神仙姐姐,昨天晚上他们就是神仙姐姐指点迷津带下上来的。 李鹏浩心里鄙视了姚浪一句“自己舍不得,偏要我出血”,其实他心里有数,这是姚浪不想他误会自己培植亲信,毕竟收服这股土匪全是李鹏浩的功劳。含笑点头道:“有功必赏,这是全真教的规矩。你过来!” 桑杰加仁还刀入鞘,大步走到李鹏浩马前。 李鹏浩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全真教除了有功必赏,当然也有过必罚!你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如今向全真教和永泰军投诚,你的部下和族人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你本人再不可胡乱行事。军规军纪,自有姚将军说与你知道。对全真教的忠诚,需要向我立誓!” 此路漫漫,这股骑兵与他们人数相当,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拿捏住了他们的首领桑杰加仁,也就基本上不会有内患了。 桑杰加仁二话不说,直挺挺的跪在雪地上,小心的把刚得手的唐刀放在一旁,左手抚胸,右手握拳向天,笨拙的说道:“我,桑杰加仁,塔基克部少头人,以雅安大神之名起誓,誓死追随全真教,李鹏浩大人叫我死我就死,李鹏浩大人不叫我死我就不死!” 红马希律律一声长嘶,马头朝他的光头顶了一顶。 这支骑兵的首领没了,桑杰加仁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安排谁暂代,可见平日的管理真是一塌糊涂!最后亲自上阵,做了这支骑队的头领。姚浪另外安排了两个小校从旁协助。 那个石窟中除了昨晚没有喝完的酒,已经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物资了。至于那几件汉军看不上他兵刃武器,等回城的时候再带上也可以。 倒是这处骑兵营地里还有十几头羊,西北汉子个个会杀羊,三下五除二便处理了,羊肉挂在马上,风一吹就成冻肉了,也不担心会坏掉。 北风呼啸,千里冰封。 重新整顿过得队伍比之前多了十几人,四十多人延绵成半里路长的一字长蛇,蜿蜒行走在这条几乎荒废的昔日丝绸之路上。开始几天,丁炎瑜还兴致勃勃的每晚跟李鹏浩出去闲逛一圈,时间长了也就没了兴趣,只是偶尔趁着杏儿没有睡着,钻进赵云儿的帐篷玩闹一番,倒把杏儿的瞌睡搞反了,白天乘马时常窝在赵云儿怀中一睡就是大半天。 李鹏浩仍然坚持每天夜里出去转大半夜,主要是寻找铁矿。后世有个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地质学家曾说,找矿这件事没有个几十年的坚持不懈,就别想有所成就,那位在青藏高原上一待就是数十年,令人钦佩。 在那些雪夜里,李鹏浩孤独的飞翔在苍茫的大地上,降落在荒无人烟的荒野里,如同身处外星世界。偶尔能看到夜行的狼群,独行的野兽,还遇见过几个规模很小的部落,隐藏在群山之间小小的山谷里,像是寒风中挣扎的枯草。 在这样的夜晚,他的内心愈发超脱起来。 某一个夜晚,阴沉的天空飘起雪花,李鹏浩正在一处悬崖底部观察这里的岩石,突然心有所感,笔直的冲天而起,来到云层之上。这里没有雪,是另一个世界。星光洒在云层上,泛出淡淡的清冷的幽光。他盘膝坐下,只觉得灵台清明,似乎扫去了任何杂念,回归到一种至真至纯的境界。无我无他,无忧无虑,失去了所有的时间感和空间感。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白袍人,一头飘逸的白发一直垂到脚踝,看不出年纪,整个人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关辉之中。他们踏云而来,在他身前站住,仔细打量他。他能看见他们,但没有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心底也没有一丝害怕。 其中的一个道:“母星又有人观察这里了。” 另一个点点头道:“看来是这样。唉,这也太频繁了些,对我们的工作有影响。” “也说不上影响?你不觉得我们这两个看守太无聊了些吗?” “那倒也是。再过五个时间泡,你就可以回去了,我还得再驻守七个时间泡呢。” “你不会无聊的,对这个星系恒星的研究是个漫长的过程,正好用这些时间近距离观测。也许等你回去的时候,会有惊人的发现。” “但愿。这个人怎么办?” “我们是看守,工作手册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是说,仍然不要过问,不要介入?” “是啊!四个天赋最高的哲学院学生都来过了,也没能改变什么。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只要不让他们飞出这个星系,对其他文明造成伤害,我们就算尽到职责了。” “呵呵!飞出这个星系?我看只怕到最后,他们也做不到。不过这人有所不同,你发现没有?” “发现了,他的头发更浓密一些。” “哈哈!你一定背着我偷偷走近过他们,都学会开玩笑了!” “嘿嘿!为这无聊的日子增添一丝乐趣嘛!你能听懂这个玩笑,证明你也背着我偷偷接近过他们,是不是?” “好好!这些可不要写进航行日志。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人的灵魂似乎不像前几个那样单纯。哲学院的那几个学生太单纯了些,影响力固然强大,但总会遗漏掉一些地方。” “所以他有可能是个意外。也许母星上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嗯!看着点,他们毕竟是我们的族人,如果因为这个意外能有些新的变化,也是好事。” “好的!” 第128章 随缘行事 这一日,天气晴好,明亮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发出耀眼的光。这一队人终于在午后抵达了胡二返程的出发地,那个只是十几顶帐篷的小部落。 伲苏宁部的两个部族勇士早已先行到达,所以李鹏浩等人下马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迎接。部落中的男女老幼都走出帐篷,聚集在最大的一块平地上。当先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小,饱经风霜的大娘,为李鹏浩和姚浪献上哈达,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端起青稞酒,唱道: “天上雄鹰翱翔,远方的客人来到我的家乡,圣山的祝福在顿可额河流淌,请喝下这杯青稞酒,祝福尊贵的客人安康!” 她唱得居然是汉语,这让李鹏浩大为吃惊。不过他知道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最好是不要贸然开口询问,只好满脸含笑,和姚浪一起接过青稞酒,一饮而尽。至于这个滋味,那真是一喝一个不吱声。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弯腰施了一礼,道:“我叫卓玛,是这里头人的女儿,这位是我阿姆,代表部落欢迎弥扎勒吉头人请来的汉家贵客!” 李鹏浩和姚浪对视一眼,这是永泰军数年来首次进入甘州腹地,也是唯一一次不以战争为目的的接触。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说是外事活动,容不得半点差错。 姚浪毕竟是最高军事主官,当下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抱拳,郑重说道:“在下岐国永泰军御侮校尉姚浪,这位是全真教二掌教李鹏浩道长。应央藏嘉措头人和多吉孜巴头人之邀,前来商谈。路过贵地,多有打扰!” 李鹏浩也跟着打了个道揖,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卓玛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了一眼李鹏浩,突然朝他跪了下去,道:“弥扎勒吉头人在这里停留过一个晚上,跟我们说起过李神仙的神通,也说起过神仙对他的恩情,顿克额部上下,感念仙人恩德,部落里的一切,请随意取用,有任何差遣,请尽管吩咐!” 少女身后,一大片人哗啦啦的全跟着跪了下去。 李鹏浩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起卓玛,连身道:“快起来,都快起来!弥扎头人与全真教有缘,我只不过随缘行事而已,日后的造化还得看他自己的修为。都起来!” 卓玛执意领着众人拜了三拜,这才招呼大家起来,把李鹏浩等人引进帐中。十几顶帐篷,每个帐篷领进个人,倒也勉强办得到。 姚浪安排了巡哨,轮流休整。他们这一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十几天,也确实是疲惫不堪,急需一次休整。 这个小小的部落坐落在山脚之下,部落门前是一片延绵的草场,一条小河从草场边流过,只是这个季节已然冰封,如同一条透明的玉带环绕在远处另一座高山脚下,部落驻地是在这段河谷靠左岸的半坡上,风景极美! 李鹏浩和姚浪等人被卓玛引进最大的那处毡房,估计这里是头人的居所,也是平时议事的地方。毡房在外面看着不大,进到里面才发现其实不小,坐十几个人都很宽敞。 随同李鹏浩和姚浪一起进来的除了那两母女,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个独臂汉子,一个胡子花白瞎了一只眼的老者,以及两个腿上有伤的男人,据说是前些日子永泰城下的幸存者。他们见到李姚二人,都流露出既敬畏又感激的神情。 胡二,两个伲苏宁勇士,刚收服的黑熊怪桑杰,以及抱着杏儿的赵云儿和一个精通吐蕃语的士兵一起进入毡房。两个吐蕃少女为远来的客人献上糍粑和酥油茶,毡房中间燃气熊熊大火,温暖如春。 双反彼此介绍一番,卓玛年纪虽小,却少年老成,也不待姚浪开口询问,便直奔主题道:“半个月前少头人在央藏头人和多吉头人的护送下来到这里,正遇上吉赤剌部的强盗劫掠我们,央藏头人救下了我们,这些事情已经由这位胡大哥带回消息去了。”说着向胡二抚胸行礼致谢,胡二急忙回礼。 “少头人在这里停留了一晚,嘱咐我们耐心等待救命恩人到来,说全真教的李神仙必定回来拯救我们,会帮助顿克额部恢复昔日荣光。”小姑娘眼神坚毅,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接着说道,“他和央藏头人以及多节头人往南去了,去古勒尔城与吐蕃王交涉,那里距我们这里还有七八天路程,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派了人去顿克额城打探消息,回来的人说……说……”卓玛说到这里,似乎再也坚持不住,用手指了指那个独臂汉子,用吐蕃语说了一句什么。 独臂汉子站起身来,先抚胸行了一礼,这才叽里呱啦的说起话来。 精通吐蕃语的那个士兵一边听一边翻译道:“他说他叫才让朵,弥扎头人走后当天,他就骑上快马,跑了三天三夜去了顿克额王城,只见城内火光四起,无数其他部落的吐蕃人正在劫掠王城,他看到无数牛车驮着财物,看到无数女人被绑成长串往西方和南方去了,城墙上挂了许多他们族人的人头。” 那独臂汉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一只手猛击胸口,发出嗬嗬的怒吼声。 翻译说道:“这个人说他曾经在与呼吉部的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所以认得出那些劫掠王城的吐蕃人中有呼吉部的人。他说他哪怕只剩一条手臂,只要头人召唤,还要再上战场。对了,李师叔,吐蕃人的城跟咱们永泰城是不一样的,只是用石头和篱笆围成的半人高的一圈,说不上什么防御力的,您别想岔了。” 这一点李鹏浩倒是知道,草原部落逐水草而居,只在其政治中心,也就是头人所在的驻地建有半永久的城池,可以减缓大队骑兵冲锋的冲击力,相当于汉人城头的胸墙。这种城墙的主要作用还是象征意义,而且也只有比较富裕的部落才有,一般的只是在通向王帐的大路上设置一道辕门而已。 李鹏浩侧过身去,对姚浪道:“姚将军,如此说来,咱们去顿克额驻地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有什么想法?” 姚浪点点头:“直接去古勒尔城?找那个什么吐蕃王干一架?” 李鹏浩白了他一眼:“就凭你这二十几个兵和刚入伙的二十几个土匪?” 姚浪嘿嘿笑道:“我说着玩儿的。不过咱们这般兴师动众而来,等事情办完了,总不能空手回去?找个机会打一架才好!” 李鹏浩不理他,向卓玛问道:“伲苏宁部和多赫尔部的驻地,哪个更近一些?” 卓玛回答道:“伲苏宁部的驻地在卡浪子草甸上,从这里向西南方向,约有五日路程。多赫尔部的驻地在更西边一些的普莫雍错谷地,骑快马也要八个昼夜。” 李鹏浩道:“那今晚就在贵地打扰一晚,明早出发去伲苏宁部王城。无论如何,先要找到你们的头人再说!” 第129章 杏儿会说话啦 当天晚上,这个小部落在卓玛的带领下,为李鹏浩等人安排了盛大的欢迎晚会。说是盛大,也不过是全族男女老幼竭尽所能的拿出能吃的和能喝的,奉献给他们。 天公作美,当晚并没有风雪,这片半坡上的夜风也并不大。平地中间燃起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光熊熊。女人们载歌载舞,唱得曲调李鹏浩听不懂,黑熊怪桑杰却听得热泪盈眶。孩子们的嬉笑着在他们中间窜来窜去,好奇的抚摸汉人士兵泛着寒光的盔甲。一些士兵悄悄的把随身携带的小物件赠送给他们,一把来自中原的匕首,一支与草原风格迥异的箭镞,一个小小的铜壶,甚至是一片从铠甲上拆下的铁片,都能让他们高兴得欢笑起来。 年轻的母亲被孩子们拉到赠送礼物给他们的汉人跟前,微笑着向他们躬身行礼,眼波流转,毫不掩饰草原人奔放的爱意。草原上生活艰苦,礼教大防远不如中原那般苛责。丈夫死后根本来不及悲伤,兄娶弟媳,嫂嫁小叔的事情比比皆是。李鹏浩他们带来的这批汉人士兵,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勇士,单是那份气质,就不是寻常草原汉子可以比拟的。 桑杰的那二十几人,也是土匪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把战马这样重要的资源交给他们。这些年来,他们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也没少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哪里见过人间这般把自己待若上宾,恨不得倾其所有招待他们的场面?一个个激动地面红耳赤,只恨自己一无所有,恨不得把脑袋割下来给孩子们当球踢!不过他们中多数是吐蕃人,交流起来倒不是问题,于是添油加醋,把自己的光辉事迹讲给孩子们听,赢来一阵阵崇拜的欢呼,也印的孩子们身边的女人们投来崇拜的目光,于是更加把牛皮吹破了天。 这样热闹的场面,当然少不了丁炎瑜,她抱着双膝,坐在李鹏浩身边,和她一起观看吐蕃少女舞蹈,时不时品评一二:“小李子,你看那个头上绑一块红头巾的女孩子,又对你抛媚眼了!你等下跟卓玛说一声,今晚就叫她陪你睡觉!卓玛一准儿答应!” 李鹏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丁炎瑜调侃的看着他道:“怎么?你不满意?难道是看上卓玛了?哼,人家才十四岁,你也下得去手!” 李鹏浩气得眼睛都红了,突然心中一动,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说今天这里的所有女人,是不是我看上哪个,哪个就得陪我?” 丁炎瑜夸张的笑道:“那是当然,即便是卓玛,你只要开口,她也会自荐枕席的。” 李鹏浩盯着人群,认真的说道:“我还真看上了一个。” 丁炎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几个二十几岁,显然已经生育过的少妇,惊讶道:“小李子,原来你好这一口啊?啧啧啧!”一边说,一边向身子后仰,斜着眼看向他。 李鹏浩转过头,笑盈盈道:“这个人跟我一起陷落在时空乱流中,跟我不离不弃,不仅在知识上教了我很多,更是在精神上对我有巨大的鼓励,让我知道自己是谁,让我知道自己在哪里,让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美丽,知性,坚强,勇敢。她是我在这一世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天空中唯一的太阳!丁炎瑜小姐,今晚我只想让你陪,这一辈子只想陪……哎哎哎,你去哪里?” 身边的丁炎瑜早已经像一只兔子似的弹射起步,蹿向茫茫夜空! 李鹏浩和丁炎瑜说笑,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保持低调,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最后这一声却不小心暴露了,身边的好几个人突然听到他大声喊出的这一句“哎哎哎你去哪里?”都不禁吓了一跳。 正跟赵云儿没话找话聊着天的姚浪吓得一身怪叫:“你见鬼啦?鬼叫什么?” 赵云儿倒是心知肚明,明亮的大眼睛白了姚浪一眼,转头问道:“是不是紫霞仙子到了?” 姚浪这才反应过来,喜道:“啊?紫霞仙子也来了?鹏浩啊,不,李道长,李仙师,你可争点气,好歹请仙子露一手!让这些吐蕃人见识见识咱们全真教真正的神仙。还有那帮土匪,他们也没见过,全靠黑熊怪压着。我看有些人对他说的那晚的事根本就不信。” 李鹏浩挠了挠头,抬头看看天空,却看到丁炎瑜一身红衣似火,正绕着大火堆在空中转圈圈,也不知道是抓狂还是兴奋。无奈的两手一摊,道:“不好意思,刚刚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不知道她能不能配合一下。” 姚浪气得恨不得给他一个爆栗!气急败坏道:“你可真行啊!仙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每次来都是帮咱们,你倒好,咋就得罪人家了?!” 赵云儿见多了李鹏浩和这位紫霞仙子的相处方式,抿嘴一笑道:“姚郎莫担心。仙子的徒儿还在这呢,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姚郎?”李鹏浩心里一惊,这两人莫非有奸情?发展挺快的啊。怪不得这一路上,姚浪有事没事总往赵云儿身边转悠。 李鹏浩对笑得天真烂漫的杏儿问道:“杏儿,你看没看到你师父在哪?” 杏儿小姑娘虽然还不会说话,不过能听懂不少了,尤其是“师父”两个字,一天少说要听十几遍,早把这个称呼跟丁炎瑜牢牢联系在了一起。一听李鹏浩问,小手一指,咿咿呀呀的表示看到了,就在那边。 李鹏浩哄道:“杏儿乖,叫师父过来抱抱!” 天真无邪的杏儿张开双臂,向不远处的丁炎瑜啊啊的叫了起来。李鹏浩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向人群外走去。姚浪正要跟上,被赵云儿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杏儿过河拆桥,双脚连踢,从李鹏浩怀中挣脱出来,扑向落在身边的丁炎瑜怀中,咯咯直笑。丁炎瑜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逗着杏儿,不看李鹏浩。 李鹏浩一脸吃了个大瓜的表情,神神秘秘往赵云儿和姚浪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哎!跟你说啊,我刚刚听赵小姐叫姚郎了诶!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一腿?” 丁炎瑜被他的故作夸张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有一腿,你怎么这么猥琐啊?人家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我看般配得很!” 李鹏浩不死心,嗫嚅道:“我看我俩也般配得很!” 丁炎瑜啐了一口,脸一红,嗔道:“呸!” 李鹏浩指了指杏儿,道:“不如你抱着杏儿去飞一圈,她将来迟早是要成为吐蕃最尊贵的女王的,就从这里开始。” 杏儿拍手笑着,嘴里突然冒出一句:“稀糊,灰!” 丁炎瑜惊喜的道:“呀!杏儿会说话啦!” 第130章 你想干嘛? 当粉妆玉琢,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杏儿在火堆上方欢快的上下飞舞,清脆的笑声响彻在这片静谧的草原上的时候,除了李鹏浩外的所有人都匍匐在地! 顿克额的这个小部落的人们看到的是救星,是他们的小头人请来的神明。投降而来的土匪们看到的是力量,是对未知的恐惧。跟随姚浪跋涉而来的永泰军看到的是归宿,是身为全真教徒的自豪。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希望,在神明的庇佑下,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还有什么敌人是不能战胜的? “稀糊!灰!灰啦!”杏儿口齿不清,把“师父”叫成“稀糊”,丁炎瑜这个稀糊一点也不在意,抱着她在空中翩然起舞,只不过她的舞姿只有李鹏浩能看到,这份婉若游龙的美,专属于他,李鹏浩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丁炎瑜担心杏儿着凉,只带着她玩了一小会儿,便落在鹤立鸡群的李鹏浩身边,把杏儿递给他。李鹏浩趁她递孩子的瞬间,贴着丁炎瑜的耳朵小声促狭的笑:“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咱俩生一个?”丁炎瑜咬牙切齿的拧了一把他的耳朵,杏儿有样学样,也伸出小手,去捏李鹏浩的耳朵。 李鹏浩抱着杏儿,走到火堆旁,大声说道:“紫霞仙子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为扶持全真教创教,将会一直留在人间,直到全真教发扬光大,解救万民于水火!仙子道心坚定,法力无边,但也不会随意介入凡人因果,人间的事,还需凡人自行解决。”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杏儿小姐与紫霞仙子道缘深厚,已被仙子收为传人,乃全真教圣女。圣女年纪尚小,暂时由本人代传圣意。今日所见神迹者,需广为传播,岐国,甘州,吐蕃,乃至蒙古,中原,日后必将共聚在全真教旗下,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共创太平盛世!” 李鹏浩说的是汉语,听得懂的人率先发出一阵欢呼。卓玛和黑熊怪分别用吐蕃语向各自的属下急急的翻译了一遍,待他们翻译完,又是一阵震天的欢呼! 杏儿见这么多人陪她疯闹,兴奋得哇哇大叫,口水都流出来了,一点圣女的风度都没有。 当晚的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若不是第二天一早还要赶路,这个小部落的热情能一直陪他们到天亮。卓玛瞅了个时机,大大方方的找到姚浪和李鹏浩,跟他们说今晚他们的部将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间毡房留宿,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何况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的。 姚浪看了一眼一脸促狭望着他的赵云儿,又看了看李鹏浩,把皮球踢给了他。李鹏浩道:“卓玛姑娘,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再说汉人没有这样的规矩,全真教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如果有两情相悦的,等到事情结束了,明媒正娶当然没有问题,现在还不行。”说着叫来黑熊怪,让他严厉约束部下,做男人不能放一炮就走,这样的事必须承担责任。若有偷偷摸摸钻人家毡房的,就地砍了! 黑熊怪对李鹏浩那是言听计从,马上召集那二十几个心痒难耐的土匪,一番敲打。他说话嗓门大,顿克额部的男男女女自然也都听到了,虽然有些失望,但听说只要两情相悦,日后可以明媒正娶,真正担当起一个小家庭的责任,又不禁开心起来。一些胆大的部落女子甚至主动寻找心仪之人,邀请他们日后务必来这里做客,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姚浪依照行军时的规矩,在靠近河谷的地方安营扎寨。杏儿闹腾了一晚上,早在赵云儿怀中沉沉睡去。被丈夫出卖给黑熊怪的女人覃水月这一路上已经恢复大半,精气神好了不少,这些日子专心帮助赵云儿一起照顾杏儿,两人已经情同姐妹。 丁炎瑜若非不得已,一直是以人的形态活动的,所以那匹红马一到某地就会迅速睡去。李鹏浩知道她一个人无聊,虽然醒着也能陪她,可在醒着的状态这个天气还是很难扛的,便也很快睡着,与她一起进入共梦状态。这段日子下来,李鹏浩对于“迅速”入睡已经颇有心得,几乎是倒头就能入眠,然后很快就能离魂出游。 两人沿着山坡向山上走去。这片草甸是一个缓坡,在接近山脚的地方才越来越陡峭。不过比起他老家的巫山余脉,还是平坦不少。山坡上林木稀疏,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一只在些大石下露出斑驳的本来颜色。 丁炎瑜问道:“找到那个小头人他们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李鹏浩高抬腿迈上一道小石坎,回身伸出手,拉了一把丁炎瑜,道:“嘠贡杰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放任其他部落瓜分顿克额部是肯定的。喇嘛教洗脑的功夫也不容小觑,我们这次去,靠姚浪着几十个人的武力想都不要想。” 丁炎瑜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接口道:“是啊。所以还得请紫霞仙子出手是不是?” 李鹏浩转身面向丁炎瑜,握住她另一只手:“还有至尊宝!” 丁炎瑜叹了口气,语气中有浓浓的忧伤:“鹏浩,我想家了!”眼泪顺着她凝脂般的脸庞流了下来。 李鹏浩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 丁炎瑜靠了一会儿,抬起头道:“无所谓了,跟你一起疯,什么时候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 人的心情,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在这样天地一统的荒凉世界里,人失去自己的价值坐标,是很正常的事。丁炎瑜轻轻挣了一下,李鹏浩一只手搂紧了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淡淡说道:“你说咱俩要是真死在了甘州,回去了,会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 丁炎瑜警惕的道:“你想干嘛?” 李鹏浩捏了捏她的鼻子,调笑道:“要干嘛也不会在这里呀?这冰天雪地的,多冷啊!” 丁炎瑜大羞!一把推开他,抓起一团雪就向他砸去,李鹏浩拔足就跑,丁炎瑜穷追不舍,两人就在这林间空地上玩闹起来。 李鹏浩绕到一棵松树后,趁着丁炎瑜追过来,一脚踹在树干上,他力气不小,这一脚直踹得那树摇晃起来,树冠上的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在一身红衣的丁炎瑜身上,美得惊心动魄。 丁炎瑜气急败坏,又是一个雪球砸过去,正中李鹏浩额头,只听李鹏浩哎呀一声惊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丁炎瑜这才发现刚才这个雪球的重量好像有些不对。急忙跑过去一看,只见李鹏浩捂住额头,鲜血正串珠似的往下滴,落在雪地上。 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滚落在一旁。 第131章 心肺复苏 丁炎瑜一开始还以为李鹏浩故意作妖,直到看见雪地上的血珠,才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扒开他的手一看,一大片血迹糊在额头上,一时也看不出到底砸了多大个伤,吓得声音都带着哭腔了:“鹏浩!鹏浩!你不要吓我!” 李鹏浩哼哼了几声,头一歪,像是昏过去了。 丁炎瑜跪下来抱住他的头,使劲儿摇了摇,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真的慌了。这是李鹏浩的离魂体,是他在那个世界的形象,他们俩还都没有在共梦状态下受过伤,对离魂体的身体结构和承受能力一无所知。 丁炎瑜一边摇晃一边喊着李鹏浩的名字,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鹏浩,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没了你我怎么办?呜呜呜!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没别人喜欢,不是,我的意思是别人也没法喜欢我。呸,其实我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也喜欢不了别人,只能喜欢你这一个。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胆子小,想了很多次都不敢自杀,其实,其实也是怕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她抹了一把眼泪,一点形象也没有了,接着哭道:“你当我不害怕吗?你是个男人啊,你不护着我,我一个孤魂野鬼,说不定什么时候捉鬼的人来了,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呜呜呜!王八蛋,傻逼!快醒来,快醒来啊!” 李鹏浩被她摇得头痛欲裂,强忍着不出声,这个娘们,你们当老师的难道没有学过心肺复苏吗?唉,这叫我怎么提醒? 丁炎瑜骂骂咧咧的又哭了一阵,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李鹏浩的头,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跪在他身边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在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鹏浩大喜!来了来了,人工呼吸就要来了! 他眼睛眯起一条细缝,偷眼看去,只见丁炎瑜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举起一只手,像念咒语似的说了一声:“确认环境安全!”李鹏浩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笑出声来,心想你下一句该不是往周围喊一声:“这位先生,请帮忙拨打120急救电话”? 还好丁炎瑜省去了这一步,但她还是按部就班的轻轻拍打李鹏浩的肩膀,唤道:“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一连唤了两遍。李鹏浩忍住笑,憋住气息,下一步就该把耳朵凑近他的鼻孔,同时观察胸部有没有起伏了。 果然,丁炎瑜侧头俯身,进入急救第三步。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人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按照训练步骤开展急救,虽然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但能够确保不出错。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努力回忆训练内容,也能极大缓解自身的紧张情绪。 丁炎瑜确认完李鹏浩确实是“人事不省”,很快进入下一步胸部按压,她扯开他的衣服,摸索着寻找他的乳头,当她柔软的手指抚上这个敏感的小小凸起时,李鹏浩只觉得浑身酥软,真的要晕过去了。 丁炎瑜找准位置,双手交叉,用一只手掌根部按压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有节奏的用力按压,同时计数“0001,0002,0003……” 李鹏浩听她数到“0024”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装模作样的呻吟起来,倒不是这个口憋不住,也不是不期待几秒之后的人工呼吸,而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这样骗来第一个吻似乎有点太下作。 丁炎瑜见他“醒了”,惊喜的停下按压动作,一把捧起他的脸,大叫道:“你醒啦!?”跟着嘴角往下一撇,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呜呜呜,你吓死我了!王八蛋,怎么这么不禁砸呀!?” 李鹏浩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好啦好啦,我没事儿啦!谢谢你妙手回春把我救回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丁炎瑜把眼泪蹭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突然一怔,警惕的问道:“你刚才听到我说话了?!你说,你是不是装死?!” 李鹏浩吓了一跳,这个打死都不能说啊!一脸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接着转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叫起屈来:“还说呢!玩个打雪仗,竟然用石头砸我!你看看把我砸成啥样了?”说着一抹额头,一只血糊糊的手掌递到丁炎瑜眼前。 丁炎瑜毕竟有错在先,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也不好再追问,转移注意力左右一看,见那块小石头静静地滚落在身边,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便伸手拾起来,拿在眼前装模作样看了看,道:“真是不禁砸,这么小个石头也能把你砸晕过去,哼!细狗!” 李鹏浩气乐了,正要跟她解释一下什么叫“细狗”,无意中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那块石头,“咦”了一声,一把夺了过去。 这块石头只有杏儿的拳头大小,拿在手中却沉甸甸的,表面黑中泛灰,粗糙不平,仔细看竟然是大小不一的菱形多面体挤压在一起形成的,其中一端很明显是一个八面体菱形,平整的那一面如同镜面,其中一个尖角上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就是这个地方与李鹏浩的额头来了一次暴力接触。 丁炎瑜见李鹏浩如此关心这件“凶器”,也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张大了嘴,与李鹏浩对望一眼,同时说道:“磁铁矿!”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磁铁矿的还原性比较差,提炼出纯铁相对比较困难,但对一穷二白的李鹏浩来说,这却是天降横财。而且他可以生产磁铁,而磁铁是可以用来研究电力的,这对于他装神弄鬼的事业有巨大的帮助! 两人也顾不得再研究额头上的伤到底要不要以身相许来作赔偿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丁炎瑜刚在捡石头的地方,扒开积雪,刨开积雪之下的枯叶和少量泥土,果然见到一片片犹如尖刺的黑灰色石头,这里毫无疑问有一座磁铁矿! 丁炎瑜总算为自己造的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看着李鹏浩头上那个伤口,噗嗤一笑道:“嘿嘿!挨了一石头,找到一座磁铁矿,这买卖值不值,李大仙人?” 李鹏浩哈哈大笑:“太值了!这才受点小伤就有这样的好事。紫霞仙子,你哪天行行好,不如欺负了我的身子,说不定能找到一座金矿!” 丁炎瑜以手按住胸口,作大口呕吐状。 第131章 心肺复苏 丁炎瑜一开始还以为李鹏浩故意作妖,直到看见雪地上的血珠,才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扒开他的手一看,一大片血迹糊在额头上,一时也看不出到底砸了多大个伤,吓得声音都带着哭腔了:“鹏浩!鹏浩!你不要吓我!” 李鹏浩哼哼了几声,头一歪,像是昏过去了。 丁炎瑜跪下来抱住他的头,使劲儿摇了摇,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真的慌了。这是李鹏浩的离魂体,是他在那个世界的形象,他们俩还都没有在共梦状态下受过伤,对离魂体的身体结构和承受能力一无所知。 丁炎瑜一边摇晃一边喊着李鹏浩的名字,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鹏浩,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没了你我怎么办?呜呜呜!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没别人喜欢,不是,我的意思是别人也没法喜欢我。呸,其实我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也喜欢不了别人,只能喜欢你这一个。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胆子小,想了很多次都不敢自杀,其实,其实也是怕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她抹了一把眼泪,一点形象也没有了,接着哭道:“你当我不害怕吗?你是个男人啊,你不护着我,我一个孤魂野鬼,说不定什么时候捉鬼的人来了,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呜呜呜!王八蛋,傻逼!快醒来,快醒来啊!” 李鹏浩被她摇得头痛欲裂,强忍着不出声,这个娘们,你们当老师的难道没有学过心肺复苏吗?唉,这叫我怎么提醒? 丁炎瑜骂骂咧咧的又哭了一阵,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李鹏浩的头,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跪在他身边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在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鹏浩大喜!来了来了,人工呼吸就要来了! 他眼睛眯起一条细缝,偷眼看去,只见丁炎瑜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举起一只手,像念咒语似的说了一声:“确认环境安全!”李鹏浩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笑出声来,心想你下一句该不是往周围喊一声:“这位先生,请帮忙拨打120急救电话”? 还好丁炎瑜省去了这一步,但她还是按部就班的轻轻拍打李鹏浩的肩膀,唤道:“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一连唤了两遍。李鹏浩忍住笑,憋住气息,下一步就该把耳朵凑近他的鼻孔,同时观察胸部有没有起伏了。 果然,丁炎瑜侧头俯身,进入急救第三步。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人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按照训练步骤开展急救,虽然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但能够确保不出错。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努力回忆训练内容,也能极大缓解自身的紧张情绪。 丁炎瑜确认完李鹏浩确实是“人事不省”,很快进入下一步胸部按压,她扯开他的衣服,摸索着寻找他的乳头,当她柔软的手指抚上这个敏感的小小凸起时,李鹏浩只觉得浑身酥软,真的要晕过去了。 丁炎瑜找准位置,双手交叉,用一只手掌根部按压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有节奏的用力按压,同时计数“0001,0002,0003……” 李鹏浩听她数到“0024”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装模作样的呻吟起来,倒不是这个口憋不住,也不是不期待几秒之后的人工呼吸,而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这样骗来第一个吻似乎有点太下作。 丁炎瑜见他“醒了”,惊喜的停下按压动作,一把捧起他的脸,大叫道:“你醒啦!?”跟着嘴角往下一撇,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呜呜呜,你吓死我了!王八蛋,怎么这么不禁砸呀!?” 李鹏浩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好啦好啦,我没事儿啦!谢谢你妙手回春把我救回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丁炎瑜把眼泪蹭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突然一怔,警惕的问道:“你刚才听到我说话了?!你说,你是不是装死?!” 李鹏浩吓了一跳,这个打死都不能说啊!一脸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接着转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叫起屈来:“还说呢!玩个打雪仗,竟然用石头砸我!你看看把我砸成啥样了?”说着一抹额头,一只血糊糊的手掌递到丁炎瑜眼前。 丁炎瑜毕竟有错在先,把他砸得头破血流,也不好再追问,转移注意力左右一看,见那块小石头静静地滚落在身边,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便伸手拾起来,拿在眼前装模作样看了看,道:“真是不禁砸,这么小个石头也能把你砸晕过去,哼!细狗!” 李鹏浩气乐了,正要跟她解释一下什么叫“细狗”,无意中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那块石头,“咦”了一声,一把夺了过去。 这块石头只有杏儿的拳头大小,拿在手中却沉甸甸的,表面黑中泛灰,粗糙不平,仔细看竟然是大小不一的菱形多面体挤压在一起形成的,其中一端很明显是一个八面体菱形,平整的那一面如同镜面,其中一个尖角上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就是这个地方与李鹏浩的额头来了一次暴力接触。 丁炎瑜见李鹏浩如此关心这件“凶器”,也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张大了嘴,与李鹏浩对望一眼,同时说道:“磁铁矿!” 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磁铁矿的还原性比较差,提炼出纯铁相对比较困难,但对一穷二白的李鹏浩来说,这却是天降横财。而且他可以生产磁铁,而磁铁是可以用来研究电力的,这对于他装神弄鬼的事业有巨大的帮助! 两人也顾不得再研究额头上的伤到底要不要以身相许来作赔偿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丁炎瑜刚在捡石头的地方,扒开积雪,刨开积雪之下的枯叶和少量泥土,果然见到一片片犹如尖刺的黑灰色石头,这里毫无疑问有一座磁铁矿! 丁炎瑜总算为自己造的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看着李鹏浩头上那个伤口,噗嗤一笑道:“嘿嘿!挨了一石头,找到一座磁铁矿,这买卖值不值,李大仙人?” 李鹏浩哈哈大笑:“太值了!这才受点小伤就有这样的好事。紫霞仙子,你哪天行行好,不如欺负了我的身子,说不定能找到一座金矿!” 丁炎瑜以手按住胸口,作大口呕吐状。 第132章 你的答案 天还没有亮,姚浪就被李鹏浩从帐篷里拖了出来。一看天上星星还没有散尽,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哪有这么早就出发的道理?你是不是昨晚钻了卓玛小姑娘的被窝,着急慌慌要逃跑?” 李鹏浩顾不得和他掰扯,拉着他就往山上跑,兴奋的说道:“大喜!大喜呀!咱找到铁矿啦!” 姚浪一愣:“啥?铁矿?”他来之前正在泉子溪煤矿,知道李鹏浩的计划,一听这一夜工夫就找到铁矿,也不由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鹏浩笑道:“正是!紫霞仙子昨晚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竟然发现这个部落后面的山是一座铁矿山!” 姚浪听说是紫霞仙子发现的,便不再怀疑,甩开李鹏浩的手:“那也先等我穿条裤子。”李鹏浩这才发现他光着两条腿,不禁汗了一把。 等姚浪披挂完毕,重新走出帐篷,问李鹏浩:“你准备怎么做?” 李鹏浩一愣,昨晚他和丁炎瑜仗着会飞,在这附近探了十七八个地方,至少有一半位置发现了磁铁矿的踪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座山和临近的两条山谷中确实蕴藏着丰富的磁铁矿资源,以这个时代的开采水平来说,五十年内绝对开采不完!由于一直在兴奋当中,倒没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想要把这块地方收入囊中保护起来,所以一回到本体就叫醒了姚浪。 姚浪望着远处的山峰,说道:“这些人守着宝山而不自知,若是我们告诉他们,反倒让顿克额部多了一张谈条件的底牌。依我看,不如暂时不要说出去,咱们按原计划行事。等把事情办成了,顿克额部欠着永泰天大一个人情,我们再把这个地方要过来!” 丁炎瑜在李鹏浩耳边说道:“姚浪说的有道理!” 李鹏浩一想也是,他还是现代人的思维,这种事搁在后世,如果相关部门不及时出手,很多时候会被盗采,或者弄些建筑等待国家补偿。姚浪的及时提醒也让他意识到,一定要尽快的寻找一些这个时代的人才协助自己才是,也不知道沈贵荣的《全真大典》编撰完成没有,临走前让胡仁才设法打造印刷机的事进展如何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千头万绪,恨不得立刻处理完这里的事,回永泰坐镇。 既然决定了暂时不告诉这里的顿克额部族人,姚浪也就没必要带人上山了,便通知传令兵呜呜的吹响号角,叫醒队伍,集合准备出发。 山坡上的顿克额部听见山下这么早就有了动静,比他们这些主人还着急,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准备早餐,新鲜的羊奶,酥油茶,糍粑,在卓玛的带领下送了过来。这个小姑娘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可能连生活都无法完全自理,在这个部落里,已经是族群的当家人,着实不容易。 永泰军训练有素,无论是集结,扎营,还是用餐,速度都极快。反倒是黑熊怪的土匪们懒散惯了,这几日虽然没少挨桑杰加仁的责打,也只能勉强跟上永泰军的节奏。 送别仪式很简单,卓玛知道他们是去帮助自己的少头人,便只亲自唱了一首送别的歌,李鹏浩一个字也听不懂,耐着性子听完,回赠了几样带来的礼物,包括一件女人衣服,一匹布和一坛酒。这在吐蕃都是极为贵重的。尤其是那坛酒,李鹏浩交代卓玛,等下次央藏爷爷来这里,可以开给他喝,说不定那老头能给卓玛置办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 在卓玛等人依依不舍的挥别中,李鹏浩一行折向南方,向伲苏宁部的驻地在卡浪子草甸而去。 在巨大而漫长的时间尺度上,在缓慢而坚定的地壳运动中,河西走廊周边的祁连山、天山和昆仑山渐渐隆起。约在8000万年前,经过两次天崩地裂的造山运动,出现了许多奇峰怪岭。此时,古地中海的暖流吹拂着河西走廊大地,这里四季如春,植物茂密,呈现着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4000万年前,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脉逐渐隆起,隔断了来自印度洋温暖潮湿的气流,而来自北极的寒流却肆虐而下,横扫千里。 但就在这条长约一千公里,最宽处两百公里的狭长裂缝中,却存在着像卡浪子草甸这样水草丰美的牧场,这些大大小小的草甸和绿洲便成为居住在这里的各民族争夺的焦点。央藏嘉措的普莫雍错谷地,嘠贡杰布的古勒尔草原都属于这一类。 另外像卓玛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叫做额尔古齐的草地,虽然有水有草,但规模太小,所以要经常迁徙游牧,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总有各部落纷争的原因。大自然有其自身的规矩,当人口超过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触发残酷的自毁机制,除非出现新的资源分配方式,在更大的范围上流通。 河西走廊作为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从汉朝开始,便源源不断的为这里带来外面的资源,但唐末的安史之乱后,这里却成为一块是非之地,商路断绝的一大后果就是带来的资源和财富减少,而原本的人口超过了本地资源足够供养的数量,于是自毁机制被触发,陷入一个长达百年的纷争乱世。 李鹏浩骑在马上,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想起这些后世的理论,不禁苦笑起来。他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把这些道理讲给这里的人知道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要真正打通河西走廊才行啊!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首歌,阿冗的那首《你的答案》。 “也许世界就这样,我也还在路上”,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的哼着,到“向着风拥抱彩虹,勇敢的向前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大声唱出声来。 “黎明的那道光会越过黑暗,打破一切恐惧,我能找到答案!” 红马一上一下的摇晃着脑袋,连脚步都跟上了李鹏浩歌声的节拍。在姚浪等人诧异的目光中,李鹏浩放开喉咙,声嘶力竭的唱着“哪怕要逆着光,就驱散黑暗,丢弃所有的负担,不再孤单,不再孤单。” 歌声在空旷的谷地中回响,苍凉而悠远。 红马直到他唱完最后一句,人立而起,一声响彻山谷的悠长嘶鸣后,突然发足狂奔。李鹏浩与她心意相通,双腿微曲,俯身扣住马鞍前桥。 一人一马,如一道闪电,消失在姚浪的视野中。 第132章 你的答案 天还没有亮,姚浪就被李鹏浩从帐篷里拖了出来。一看天上星星还没有散尽,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哪有这么早就出发的道理?你是不是昨晚钻了卓玛小姑娘的被窝,着急慌慌要逃跑?” 李鹏浩顾不得和他掰扯,拉着他就往山上跑,兴奋的说道:“大喜!大喜呀!咱找到铁矿啦!” 姚浪一愣:“啥?铁矿?”他来之前正在泉子溪煤矿,知道李鹏浩的计划,一听这一夜工夫就找到铁矿,也不由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鹏浩笑道:“正是!紫霞仙子昨晚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竟然发现这个部落后面的山是一座铁矿山!” 姚浪听说是紫霞仙子发现的,便不再怀疑,甩开李鹏浩的手:“那也先等我穿条裤子。”李鹏浩这才发现他光着两条腿,不禁汗了一把。 等姚浪披挂完毕,重新走出帐篷,问李鹏浩:“你准备怎么做?” 李鹏浩一愣,昨晚他和丁炎瑜仗着会飞,在这附近探了十七八个地方,至少有一半位置发现了磁铁矿的踪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座山和临近的两条山谷中确实蕴藏着丰富的磁铁矿资源,以这个时代的开采水平来说,五十年内绝对开采不完!由于一直在兴奋当中,倒没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想要把这块地方收入囊中保护起来,所以一回到本体就叫醒了姚浪。 姚浪望着远处的山峰,说道:“这些人守着宝山而不自知,若是我们告诉他们,反倒让顿克额部多了一张谈条件的底牌。依我看,不如暂时不要说出去,咱们按原计划行事。等把事情办成了,顿克额部欠着永泰天大一个人情,我们再把这个地方要过来!” 丁炎瑜在李鹏浩耳边说道:“姚浪说的有道理!” 李鹏浩一想也是,他还是现代人的思维,这种事搁在后世,如果相关部门不及时出手,很多时候会被盗采,或者弄些建筑等待国家补偿。姚浪的及时提醒也让他意识到,一定要尽快的寻找一些这个时代的人才协助自己才是,也不知道沈贵荣的《全真大典》编撰完成没有,临走前让胡仁才设法打造印刷机的事进展如何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千头万绪,恨不得立刻处理完这里的事,回永泰坐镇。 既然决定了暂时不告诉这里的顿克额部族人,姚浪也就没必要带人上山了,便通知传令兵呜呜的吹响号角,叫醒队伍,集合准备出发。 山坡上的顿克额部听见山下这么早就有了动静,比他们这些主人还着急,一时间手忙脚乱的准备早餐,新鲜的羊奶,酥油茶,糍粑,在卓玛的带领下送了过来。这个小姑娘在后世还是个初中生,可能连生活都无法完全自理,在这个部落里,已经是族群的当家人,着实不容易。 永泰军训练有素,无论是集结,扎营,还是用餐,速度都极快。反倒是黑熊怪的土匪们懒散惯了,这几日虽然没少挨桑杰加仁的责打,也只能勉强跟上永泰军的节奏。 送别仪式很简单,卓玛知道他们是去帮助自己的少头人,便只亲自唱了一首送别的歌,李鹏浩一个字也听不懂,耐着性子听完,回赠了几样带来的礼物,包括一件女人衣服,一匹布和一坛酒。这在吐蕃都是极为贵重的。尤其是那坛酒,李鹏浩交代卓玛,等下次央藏爷爷来这里,可以开给他喝,说不定那老头能给卓玛置办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 在卓玛等人依依不舍的挥别中,李鹏浩一行折向南方,向伲苏宁部的驻地在卡浪子草甸而去。 在巨大而漫长的时间尺度上,在缓慢而坚定的地壳运动中,河西走廊周边的祁连山、天山和昆仑山渐渐隆起。约在8000万年前,经过两次天崩地裂的造山运动,出现了许多奇峰怪岭。此时,古地中海的暖流吹拂着河西走廊大地,这里四季如春,植物茂密,呈现着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4000万年前,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脉逐渐隆起,隔断了来自印度洋温暖潮湿的气流,而来自北极的寒流却肆虐而下,横扫千里。 但就在这条长约一千公里,最宽处两百公里的狭长裂缝中,却存在着像卡浪子草甸这样水草丰美的牧场,这些大大小小的草甸和绿洲便成为居住在这里的各民族争夺的焦点。央藏嘉措的普莫雍错谷地,嘠贡杰布的古勒尔草原都属于这一类。 另外像卓玛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叫做额尔古齐的草地,虽然有水有草,但规模太小,所以要经常迁徙游牧,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总有各部落纷争的原因。大自然有其自身的规矩,当人口超过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触发残酷的自毁机制,除非出现新的资源分配方式,在更大的范围上流通。 河西走廊作为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从汉朝开始,便源源不断的为这里带来外面的资源,但唐末的安史之乱后,这里却成为一块是非之地,商路断绝的一大后果就是带来的资源和财富减少,而原本的人口超过了本地资源足够供养的数量,于是自毁机制被触发,陷入一个长达百年的纷争乱世。 李鹏浩骑在马上,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想起这些后世的理论,不禁苦笑起来。他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把这些道理讲给这里的人知道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要真正打通河西走廊才行啊!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首歌,阿冗的那首《你的答案》。 “也许世界就这样,我也还在路上”,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的哼着,到“向着风拥抱彩虹,勇敢的向前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大声唱出声来。 “黎明的那道光会越过黑暗,打破一切恐惧,我能找到答案!” 红马一上一下的摇晃着脑袋,连脚步都跟上了李鹏浩歌声的节拍。在姚浪等人诧异的目光中,李鹏浩放开喉咙,声嘶力竭的唱着“哪怕要逆着光,就驱散黑暗,丢弃所有的负担,不再孤单,不再孤单。” 歌声在空旷的谷地中回响,苍凉而悠远。 红马直到他唱完最后一句,人立而起,一声响彻山谷的悠长嘶鸣后,突然发足狂奔。李鹏浩与她心意相通,双腿微曲,俯身扣住马鞍前桥。 一人一马,如一道闪电,消失在姚浪的视野中。 第133章 雪山之王 这天晚上,队伍行进到一条狭窄的山谷,据伲苏宁部同行的那两个人说,出了这条山谷,再向南最多一天半就到了卡浪子草甸。姚浪眼看天色将晚,命令就地扎营。 这条山谷两边的山十分陡峭,只在一些台阶般的平处偶然能看到积雪,大部分地方都是灰蒙蒙的山体。扎营的地方像一条壕沟,不知道是经年累月的雪水冲刷而成还是在漫长的地质运动中形成的。接连两日行军,众将士都很疲累,早早的寻了避风处各自睡下。 李鹏浩依然保持着夜间外出找矿的习惯,本体在睡觉,他这个灵魂体并不需要睡眠休息。他在附近找了些石头看了看,发现大多是玄武岩,并没有什么矿藏价值。正背负双手,双脚离地滑行,突然听到丁炎瑜叫他。回头一看,丁炎瑜抱着杏儿御空而来。 李鹏浩停下问道:“你怎么带着杏儿出来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这么冷的天不怕着凉吗?” 丁炎瑜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的道:“小丫头睡不着,非得要出来玩,我有什么办法?” 李鹏浩伸手接过这个小夜猫,嗔怪道:“还不是你,天天夜里跟她玩儿,把瞌睡睡反了!” 丁炎瑜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白天驮着你一跑就是一天,哪里有时间跟她玩儿?” 李鹏浩被倒打一耙,调笑道:“你晚上可以跟我玩儿啊,长夜漫漫,风花雪月,玩点啥都可以啊!要不白天我骑你,晚上你骑我?” 丁炎瑜作势欲打,李鹏浩长笑一声,拔地而起。杏儿在他怀里乐得手舞足蹈:“灰!灰啦!”丁炎瑜在后面急的直叫唤:“慢点慢点!别这么高!” 一路打打闹闹,三人越过山谷南面的那座山,漫无目的的又飞了一段,见脚下一条山谷的植被显然比他们扎营的那边茂密很多,便落了下去。 今天应该是十五前后,月亮很大很圆,清冷的光辉散在山谷中,远处的山峰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像是冷眼看着路过的旅人。 李鹏浩把杏儿顶在脖子上“骑马”,让她自己去摘一颗矮树上不知名的果子。 就在这时,李鹏浩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刚叫了一句:“有危险!”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一道黑影从左侧的山壁上猛扑下来! 那是一头成年雪豹。雪豹是青藏地区最顶级的猎食者,常在雪线附近和雪地间活动,故名“雪豹”。雪豹分布于青藏高原、帕米尔高原、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及我国西部和中亚东部的其它高山地区。其皮毛为灰白色,有黑色点斑和黑环,尾巴长而粗大,在岩石堆中是极好的保护色,有“雪山之王”之称。其行动敏捷机警,动作灵活,善于跳跃,3-4米的高崖可纵身而下;纵身一跃,最远可达15米,最高可达6米。 雪豹的领地意识极强,除了发情期以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处山谷,正是这只雪豹的领地,在它眼里,这个悬空的小东西不过是一只跳得很高的肥硕野兔,或者是一只飞得很低的秃鹫而已。它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但警惕的天性还是让它悄无声息的在石壁上跟踪观察了好一阵,确认没有更大的动物和危险,才借着这棵生长在石壁边上的松松树的掩护,直扑这顿送上门来的食物! 这段时间下来,李鹏浩摆脱危险的方式已经下意识的变成了向上飞升,但这头雪豹正是从他左上方的山壁上扑过来的,第一反应失效,来不及多想,就往右边闪去!眼角的余光看见身边的丁炎瑜猛地向上一窜,消失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李鹏浩只向右闪出不到一米,就感到左肩一麻,跟着一阵剧痛,雪豹锋利的前爪撕开了他的半边臂膀!还好杏儿是骑在他脖子上,刚在摘松果的时候怕她掉下来,他用两只手拽着她的两只小脚,收得紧紧的,这才没有被抓到,不然杏儿的左腿要是挨这一下,基本上就废了。 李鹏浩忍住剧痛,双腿一蹬,冲天而起,直达数十米的高空,这才停了下来。杏儿也被这一下吓得哇哇大哭,李鹏浩伸出右手,把她从肩膀上挪进怀中,这才定睛向地上看去。 只见那头雪豹焦躁的转着圈,像是跟自己的尾巴过不去,忽而又上蹿下跳,辗转腾挪,可能是为失了手感到气恼。 李鹏浩顾不得鲜血淋淋的左臂,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睡一觉就好了。那天被丁炎瑜在头上砸出来的伤口就是这样,只要返回本体再出来,就像是重置了一样,很神奇。 他下降高度,一边以那雪豹为圆心转圈搜索,一边焦急的喊道:“小瑜!小瑜!丁炎瑜!” 四下无人,一点声音也没有,耳边只有杏儿哇哇的哭声。他在这个世界只能听到杏儿和丁炎瑜的声音,现在只剩一个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丁炎瑜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在他的潜意识当中,这个从另一个世界结伴而来的唯一亲人,似乎天生就应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现在突然明白了那天在额尔古齐,丁炎瑜以为把他砸死了的心理感受!报应来得好快! 李鹏浩快要急哭了,他不断地降低高度,搜寻丁炎瑜的踪迹,直到把这山谷和两侧的石壁都搜遍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丁炎瑜就像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世上一样。 李鹏浩心乱如麻,抱着杏儿坐在那头雪豹左上方石壁上的一处小小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杏儿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哭闹,乖乖的把身子缩在李鹏浩怀里,探出小脑袋四处张望。 马!李鹏浩突然一拍脑袋,站起身来就要返回营地,看红马是什么情况,也许丁炎瑜已经回到了那马的身体里了,这是最好的情况,也是最有可能得。他刚才只顾着在这里寻找,一时之间竟没有想起这一茬。 就在这时,怀中的杏儿含含糊糊的叫道:“稀糊!稀糊!” 李鹏浩如闻天籁,惊喜的朝杏儿看向的地方看去,哪里有半点人影?只有那只失了手的雪豹趴在原地,抬着头看向他们,像是对到手的食物飞走了愤愤不平。 李鹏浩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并无半点异样,以他的目力,地上有只蚂蚁也看到了。低下头问杏儿:“你看到师父了?她在哪里?” 杏儿挣扎着抽出小手,指向那只雪豹:“稀糊!” 那雪豹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定定的看着他们这里,忽然把左前腿一探,在地上拍了三下,又把右前腿一探,也拍了三下地面,跟着走起猫步来,左腿交叉到右腿前面,右腿交叉到左腿前面,摇头摆尾,妖娆得无以复加! 李鹏浩心底莫名其妙的响起兔子舞的节拍,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133章 雪山之王 这天晚上,队伍行进到一条狭窄的山谷,据伲苏宁部同行的那两个人说,出了这条山谷,再向南最多一天半就到了卡浪子草甸。姚浪眼看天色将晚,命令就地扎营。 这条山谷两边的山十分陡峭,只在一些台阶般的平处偶然能看到积雪,大部分地方都是灰蒙蒙的山体。扎营的地方像一条壕沟,不知道是经年累月的雪水冲刷而成还是在漫长的地质运动中形成的。接连两日行军,众将士都很疲累,早早的寻了避风处各自睡下。 李鹏浩依然保持着夜间外出找矿的习惯,本体在睡觉,他这个灵魂体并不需要睡眠休息。他在附近找了些石头看了看,发现大多是玄武岩,并没有什么矿藏价值。正背负双手,双脚离地滑行,突然听到丁炎瑜叫他。回头一看,丁炎瑜抱着杏儿御空而来。 李鹏浩停下问道:“你怎么带着杏儿出来了?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这么冷的天不怕着凉吗?” 丁炎瑜吐了吐舌头,一脸无奈的道:“小丫头睡不着,非得要出来玩,我有什么办法?” 李鹏浩伸手接过这个小夜猫,嗔怪道:“还不是你,天天夜里跟她玩儿,把瞌睡睡反了!” 丁炎瑜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白天驮着你一跑就是一天,哪里有时间跟她玩儿?” 李鹏浩被倒打一耙,调笑道:“你晚上可以跟我玩儿啊,长夜漫漫,风花雪月,玩点啥都可以啊!要不白天我骑你,晚上你骑我?” 丁炎瑜作势欲打,李鹏浩长笑一声,拔地而起。杏儿在他怀里乐得手舞足蹈:“灰!灰啦!”丁炎瑜在后面急的直叫唤:“慢点慢点!别这么高!” 一路打打闹闹,三人越过山谷南面的那座山,漫无目的的又飞了一段,见脚下一条山谷的植被显然比他们扎营的那边茂密很多,便落了下去。 今天应该是十五前后,月亮很大很圆,清冷的光辉散在山谷中,远处的山峰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像是冷眼看着路过的旅人。 李鹏浩把杏儿顶在脖子上“骑马”,让她自己去摘一颗矮树上不知名的果子。 就在这时,李鹏浩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刚叫了一句:“有危险!”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一道黑影从左侧的山壁上猛扑下来! 那是一头成年雪豹。雪豹是青藏地区最顶级的猎食者,常在雪线附近和雪地间活动,故名“雪豹”。雪豹分布于青藏高原、帕米尔高原、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及我国西部和中亚东部的其它高山地区。其皮毛为灰白色,有黑色点斑和黑环,尾巴长而粗大,在岩石堆中是极好的保护色,有“雪山之王”之称。其行动敏捷机警,动作灵活,善于跳跃,3-4米的高崖可纵身而下;纵身一跃,最远可达15米,最高可达6米。 雪豹的领地意识极强,除了发情期以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处山谷,正是这只雪豹的领地,在它眼里,这个悬空的小东西不过是一只跳得很高的肥硕野兔,或者是一只飞得很低的秃鹫而已。它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但警惕的天性还是让它悄无声息的在石壁上跟踪观察了好一阵,确认没有更大的动物和危险,才借着这棵生长在石壁边上的松松树的掩护,直扑这顿送上门来的食物! 这段时间下来,李鹏浩摆脱危险的方式已经下意识的变成了向上飞升,但这头雪豹正是从他左上方的山壁上扑过来的,第一反应失效,来不及多想,就往右边闪去!眼角的余光看见身边的丁炎瑜猛地向上一窜,消失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李鹏浩只向右闪出不到一米,就感到左肩一麻,跟着一阵剧痛,雪豹锋利的前爪撕开了他的半边臂膀!还好杏儿是骑在他脖子上,刚在摘松果的时候怕她掉下来,他用两只手拽着她的两只小脚,收得紧紧的,这才没有被抓到,不然杏儿的左腿要是挨这一下,基本上就废了。 李鹏浩忍住剧痛,双腿一蹬,冲天而起,直达数十米的高空,这才停了下来。杏儿也被这一下吓得哇哇大哭,李鹏浩伸出右手,把她从肩膀上挪进怀中,这才定睛向地上看去。 只见那头雪豹焦躁的转着圈,像是跟自己的尾巴过不去,忽而又上蹿下跳,辗转腾挪,可能是为失了手感到气恼。 李鹏浩顾不得鲜血淋淋的左臂,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睡一觉就好了。那天被丁炎瑜在头上砸出来的伤口就是这样,只要返回本体再出来,就像是重置了一样,很神奇。 他下降高度,一边以那雪豹为圆心转圈搜索,一边焦急的喊道:“小瑜!小瑜!丁炎瑜!” 四下无人,一点声音也没有,耳边只有杏儿哇哇的哭声。他在这个世界只能听到杏儿和丁炎瑜的声音,现在只剩一个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他从来没有想过失去丁炎瑜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在他的潜意识当中,这个从另一个世界结伴而来的唯一亲人,似乎天生就应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他现在突然明白了那天在额尔古齐,丁炎瑜以为把他砸死了的心理感受!报应来得好快! 李鹏浩快要急哭了,他不断地降低高度,搜寻丁炎瑜的踪迹,直到把这山谷和两侧的石壁都搜遍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丁炎瑜就像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世上一样。 李鹏浩心乱如麻,抱着杏儿坐在那头雪豹左上方石壁上的一处小小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杏儿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哭闹,乖乖的把身子缩在李鹏浩怀里,探出小脑袋四处张望。 马!李鹏浩突然一拍脑袋,站起身来就要返回营地,看红马是什么情况,也许丁炎瑜已经回到了那马的身体里了,这是最好的情况,也是最有可能得。他刚才只顾着在这里寻找,一时之间竟没有想起这一茬。 就在这时,怀中的杏儿含含糊糊的叫道:“稀糊!稀糊!” 李鹏浩如闻天籁,惊喜的朝杏儿看向的地方看去,哪里有半点人影?只有那只失了手的雪豹趴在原地,抬着头看向他们,像是对到手的食物飞走了愤愤不平。 李鹏浩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并无半点异样,以他的目力,地上有只蚂蚁也看到了。低下头问杏儿:“你看到师父了?她在哪里?” 杏儿挣扎着抽出小手,指向那只雪豹:“稀糊!” 那雪豹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定定的看着他们这里,忽然把左前腿一探,在地上拍了三下,又把右前腿一探,也拍了三下地面,跟着走起猫步来,左腿交叉到右腿前面,右腿交叉到左腿前面,摇头摆尾,妖娆得无以复加! 李鹏浩心底莫名其妙的响起兔子舞的节拍,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134章 轻云蔽月 那雪豹踩着妖娆的猫步,扭着腰肢慢慢靠近来,在李鹏浩身下的石壁旁站定,仰起头,竟然作出个咧嘴一笑的动作,只是它的脸毕竟不是人脸,这一笑笑得十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杏儿挣扎着要离开李鹏浩的怀抱,用力蹬着两条小短腿,半个身子探出石壁,小屁股一撅一撅的,欢快的叫着:“稀糊!稀糊!” 李鹏浩再不怀疑,飞身跃下,落在雪豹面前。雪豹粗壮的大尾巴在地上一扫,激起一大片积雪,泼泼洒洒的扬向他们,杏儿伸出两个小巴掌在面前挥舞,咯咯的笑声响遍山谷。 李鹏浩像脱了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杏儿挣出他的右臂,跌跌撞撞奔向伏在地上的雪豹。雪豹伸出左前爪,轻轻的把她揽在面前。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当时,这只伏击杏儿的雪豹从山壁上临空扑击下来时,丁炎瑜一定是未加考虑,一头撞了上去,而这一撞,却歪打正着的撞进了这只雪豹的体内,并在瞬间接管了它的魂魄,成为雪豹的实际控制者。这也是为什么李鹏浩挨了它一抓,它却没有继续追击的原因,李鹏浩看到它的那些奇怪表现,并不是气恼自己没有抓住到手的猎物,而是丁炎瑜正在适应这具新身体。 人是灵长类人科,马属于奇蹄目马属马科,丁炎瑜好不容易勉强适应了这个巨大的跨物种转变,现在又来一个典型的猫科,当时肯定也是慌得一批,手忙脚乱也很正常。 李鹏浩盯着眼前这只体态匀称的雪山之王,它皮毛蓬松,全身灰白色,布满黑斑。头部黑斑小而密,背部、体侧及四肢外缘形成不规则的黑环,越往体后黑环越大。头部浑圆,鼻翼比一般的猫科动物明显宽大,这是为适应高原环境而进化出来的特殊结构,能够在空气稀薄的地区保证供氧量。 这头雪豹的体型算不得很大,目测不超过一米,但它那条粗壮的大尾巴竟然与身体差不多长,甚至能从身侧绕到颈部,这是很罕见的。李鹏浩在后世看过关于雪豹的纪录片,知道有这种特例,而且还知道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雌性个体身上。 李鹏浩看了一会儿,把雪豹看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冲着他一声低吼:“喵呜!”这声音的前半段像猫叫,并且是夹里夹气的那种,可后半段就像是唱高音唱破了,变得又粗又哑。雪山之王的优雅和神秘,就在这一嗓子怪异的吼叫声中破了功! 李鹏浩哈哈大笑。雪豹恼羞成怒,正要再扫一尾巴雪报复一下,揪着它胡子的杏儿却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慌得那雪豹急急忙忙伸出两只前爪,把她扒拉到脑袋下护住。 李鹏浩用右臂在地上撑了一下,站起身来,垂着血淋淋的左臂走过去,蹲在雪豹圆滚滚的脑袋前,笑眯眯道:“恭喜恭喜!小瑜啊,你这回成濒危保护动物啦!” 雪豹瞪了他一眼,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他的左臂,看来是关心他的伤势。这一爪还真是凶险,丁炎瑜当时刚进入雪豹体内,雪豹的身体还没控制住。话说回来,即便是当时就取得了控制权,但它凌空扑击的惯性依然无法扭转。这一爪剖开李鹏浩左大臂上的皮肉,深可见骨! 李鹏浩忍着痛,笑道:“没事儿!睡一觉就好。前几天被你砸破了头,今天又被你毁了这只胳膊,我呀,算是栽在丁小姐手上啦!” 雪豹摇摇头,表示今天的事与它无关。 李鹏浩又道:“这又是一个新发现,以前没试过,也许这是本来就有的一项技能。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别的动物,美丽的白狐啦,翱翔的雄鹰啦,自由自在的鱼儿啦!唉,我还真有点羡慕了,可以有各种体验!”他最开始试过往丁炎瑜寄身的红马身体中冲撞过,但没有成功。也许以后可以试试别的物种。 李鹏浩向杏儿伸出手,示意她过来自己抱,他们该回去了,丁炎瑜这时候不能说话,这种新技能需要研究一下。 杏儿把头一扭,抓住雪豹脖子上的毛,努力翘起一只小短腿,嘴里吐词不清的叫着:“骑马!骑马!”她来的时候是骑在李鹏浩脖子上的,对这个“骑马”的游戏意犹未尽。 丁炎瑜十分宠她,低下头,让她爬上自己的脖子。小丫头双手抓住雪豹的两只小小圆圆的耳朵,兴奋的大叫:“驾!驾!”李鹏浩心疼丁炎瑜,这可是他心照不宣的媳妇儿,哪能给这个野孩子揪自己媳妇的耳朵玩儿?让她松开手,抱住雪豹的脖子,自己在一旁小心护着,怕她摔下来。 他们跑得有点远,这大半夜的又没有路。李鹏浩也不惯着杏儿小丫头了,给她骑了一会儿,一伸手把她拎了过来抱住,压着树梢向营地飞掠而去。雪上之王的名号名不虚传,在那些陡峭的山壁上都能如履平地,更不要说这时候既不需要捕猎也不需要防范天敌了,再说它们也没有天敌,是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一路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驻地附近。雪豹攀上一处石壁,找了个石缝钻进去睡了。李鹏浩临空悬浮守在石缝外,亲眼看到一个淡淡的虚影从那雪豹头部飘了出来,几个呼吸之间,就凝聚为实质,当然,这个实质体也只有李鹏浩和杏儿能看得到。杏儿已经在他怀中睡着了。 丁炎瑜老师齐耳短发,一袭吊带露背的黑色丝质睡衣,白皙的胳膊和光洁的小腿在清冷的月光下发出迷人的光晕,从石壁上飘然而出。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李鹏浩轻声吟出着两句,看得痴了。谁说古文只是写给古装美女的? 丁炎瑜听他以这两句千古名句盛赞自己,又见他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还抱着孩子守在身边,不禁也有些感动,双手往后一背,头一歪,嘴角上扬,灿然一笑。这一笑真的比沉向西天的皎皎明月还要皎洁! 李鹏浩由衷的说道:“小瑜啊!你真得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有人说,爱,就是一种向美好靠近的决心和勇气。我觉得我爱了!刚才不知道你跟这只雪豹融合,直道你从此消失了。当时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李鹏浩平时说话吊儿郎当,这几句说得深情款款,丁炎瑜也听得痴了。愣了半晌,突然双肩一抖,语无伦次说道:“那个那个,我还没准备好!哎哎,把杏儿给我抱着,你快回去。我我我一会儿就来!”说着一把从李鹏浩怀里抢过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丫头,头也不回的俯冲向赵云儿的帐篷! 第134章 轻云蔽月 那雪豹踩着妖娆的猫步,扭着腰肢慢慢靠近来,在李鹏浩身下的石壁旁站定,仰起头,竟然作出个咧嘴一笑的动作,只是它的脸毕竟不是人脸,这一笑笑得十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杏儿挣扎着要离开李鹏浩的怀抱,用力蹬着两条小短腿,半个身子探出石壁,小屁股一撅一撅的,欢快的叫着:“稀糊!稀糊!” 李鹏浩再不怀疑,飞身跃下,落在雪豹面前。雪豹粗壮的大尾巴在地上一扫,激起一大片积雪,泼泼洒洒的扬向他们,杏儿伸出两个小巴掌在面前挥舞,咯咯的笑声响遍山谷。 李鹏浩像脱了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杏儿挣出他的右臂,跌跌撞撞奔向伏在地上的雪豹。雪豹伸出左前爪,轻轻的把她揽在面前。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当时,这只伏击杏儿的雪豹从山壁上临空扑击下来时,丁炎瑜一定是未加考虑,一头撞了上去,而这一撞,却歪打正着的撞进了这只雪豹的体内,并在瞬间接管了它的魂魄,成为雪豹的实际控制者。这也是为什么李鹏浩挨了它一抓,它却没有继续追击的原因,李鹏浩看到它的那些奇怪表现,并不是气恼自己没有抓住到手的猎物,而是丁炎瑜正在适应这具新身体。 人是灵长类人科,马属于奇蹄目马属马科,丁炎瑜好不容易勉强适应了这个巨大的跨物种转变,现在又来一个典型的猫科,当时肯定也是慌得一批,手忙脚乱也很正常。 李鹏浩盯着眼前这只体态匀称的雪山之王,它皮毛蓬松,全身灰白色,布满黑斑。头部黑斑小而密,背部、体侧及四肢外缘形成不规则的黑环,越往体后黑环越大。头部浑圆,鼻翼比一般的猫科动物明显宽大,这是为适应高原环境而进化出来的特殊结构,能够在空气稀薄的地区保证供氧量。 这头雪豹的体型算不得很大,目测不超过一米,但它那条粗壮的大尾巴竟然与身体差不多长,甚至能从身侧绕到颈部,这是很罕见的。李鹏浩在后世看过关于雪豹的纪录片,知道有这种特例,而且还知道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雌性个体身上。 李鹏浩看了一会儿,把雪豹看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冲着他一声低吼:“喵呜!”这声音的前半段像猫叫,并且是夹里夹气的那种,可后半段就像是唱高音唱破了,变得又粗又哑。雪山之王的优雅和神秘,就在这一嗓子怪异的吼叫声中破了功! 李鹏浩哈哈大笑。雪豹恼羞成怒,正要再扫一尾巴雪报复一下,揪着它胡子的杏儿却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慌得那雪豹急急忙忙伸出两只前爪,把她扒拉到脑袋下护住。 李鹏浩用右臂在地上撑了一下,站起身来,垂着血淋淋的左臂走过去,蹲在雪豹圆滚滚的脑袋前,笑眯眯道:“恭喜恭喜!小瑜啊,你这回成濒危保护动物啦!” 雪豹瞪了他一眼,伸出一只前爪指了指他的左臂,看来是关心他的伤势。这一爪还真是凶险,丁炎瑜当时刚进入雪豹体内,雪豹的身体还没控制住。话说回来,即便是当时就取得了控制权,但它凌空扑击的惯性依然无法扭转。这一爪剖开李鹏浩左大臂上的皮肉,深可见骨! 李鹏浩忍着痛,笑道:“没事儿!睡一觉就好。前几天被你砸破了头,今天又被你毁了这只胳膊,我呀,算是栽在丁小姐手上啦!” 雪豹摇摇头,表示今天的事与它无关。 李鹏浩又道:“这又是一个新发现,以前没试过,也许这是本来就有的一项技能。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别的动物,美丽的白狐啦,翱翔的雄鹰啦,自由自在的鱼儿啦!唉,我还真有点羡慕了,可以有各种体验!”他最开始试过往丁炎瑜寄身的红马身体中冲撞过,但没有成功。也许以后可以试试别的物种。 李鹏浩向杏儿伸出手,示意她过来自己抱,他们该回去了,丁炎瑜这时候不能说话,这种新技能需要研究一下。 杏儿把头一扭,抓住雪豹脖子上的毛,努力翘起一只小短腿,嘴里吐词不清的叫着:“骑马!骑马!”她来的时候是骑在李鹏浩脖子上的,对这个“骑马”的游戏意犹未尽。 丁炎瑜十分宠她,低下头,让她爬上自己的脖子。小丫头双手抓住雪豹的两只小小圆圆的耳朵,兴奋的大叫:“驾!驾!”李鹏浩心疼丁炎瑜,这可是他心照不宣的媳妇儿,哪能给这个野孩子揪自己媳妇的耳朵玩儿?让她松开手,抱住雪豹的脖子,自己在一旁小心护着,怕她摔下来。 他们跑得有点远,这大半夜的又没有路。李鹏浩也不惯着杏儿小丫头了,给她骑了一会儿,一伸手把她拎了过来抱住,压着树梢向营地飞掠而去。雪上之王的名号名不虚传,在那些陡峭的山壁上都能如履平地,更不要说这时候既不需要捕猎也不需要防范天敌了,再说它们也没有天敌,是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一路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驻地附近。雪豹攀上一处石壁,找了个石缝钻进去睡了。李鹏浩临空悬浮守在石缝外,亲眼看到一个淡淡的虚影从那雪豹头部飘了出来,几个呼吸之间,就凝聚为实质,当然,这个实质体也只有李鹏浩和杏儿能看得到。杏儿已经在他怀中睡着了。 丁炎瑜老师齐耳短发,一袭吊带露背的黑色丝质睡衣,白皙的胳膊和光洁的小腿在清冷的月光下发出迷人的光晕,从石壁上飘然而出。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李鹏浩轻声吟出着两句,看得痴了。谁说古文只是写给古装美女的? 丁炎瑜听他以这两句千古名句盛赞自己,又见他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还抱着孩子守在身边,不禁也有些感动,双手往后一背,头一歪,嘴角上扬,灿然一笑。这一笑真的比沉向西天的皎皎明月还要皎洁! 李鹏浩由衷的说道:“小瑜啊!你真得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有人说,爱,就是一种向美好靠近的决心和勇气。我觉得我爱了!刚才不知道你跟这只雪豹融合,直道你从此消失了。当时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李鹏浩平时说话吊儿郎当,这几句说得深情款款,丁炎瑜也听得痴了。愣了半晌,突然双肩一抖,语无伦次说道:“那个那个,我还没准备好!哎哎,把杏儿给我抱着,你快回去。我我我一会儿就来!”说着一把从李鹏浩怀里抢过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丫头,头也不回的俯冲向赵云儿的帐篷! 第135章 卡浪子草甸 卡浪子草甸 次日一早,这支由永泰军和土匪为主组成的军队,再次在这雪域高原见证了一次神迹。雪山之王迈着轻盈的步伐,以一种睥睨众生的王者气度从远方漫步而来,停在姚浪临时扎下的营盘外。 草原人崇拜强者,崇拜雪山,雪豹历来被视为神灵豢养在人间的坐骑,一旦功德圆满,便要上天侍奉神灵。因此,也从来没有牧民或者猎人试图猎杀雪豹。雪山之王神出鬼没,能有幸见其一面者凤毛麟角,而这些见过雪豹的无不被视为有大福缘之人,在部落头人的帐中都有一席之地。队伍中的吐蕃人率先跪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脸上全是惊喜兴奋的神色。永泰军众人跟着跪下,他们虽然没有崇拜雪山之王的情结,但姚将军的传令兵已经通知过了。 李鹏浩天亮前回到营中,已经向姚浪说过了,说紫霞仙子心疼她那徒儿,给找了一头坐骑,天亮后会来到营中,让他通知众人不必惊慌。姚浪最近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了,也没了好奇心,照做就是。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得居然是雪山之王,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一匹野马或者驼鹿之类的呢,这也太超出预期了。 李鹏浩从赵云儿手中接过睡眼惺忪的杏儿,抱着他走向雪豹。杏儿揉了揉眼睛,看到是“稀糊”,瞌睡顿时一扫而空,兴奋的叫起来“骑马马!骑马马!”她昨晚上的瘾还没过足呢! 李鹏浩把杏儿放在雪豹脖子上,自言自语道:“唉!你也真是命苦,变成马儿被我骑,变成豹儿被这小丫头……哎哟!”原来是雪豹横过她那条夸张的大尾巴拍在李鹏浩屁股上,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队伍整顿行装上路,只是李鹏浩换了一匹马。据他说,他的那匹红马昨晚不知何故,一睡不醒,叫都叫不应,偏偏呼吸匀称,看不出一点病态。队伍中最熟悉马匹的几个人都来看了,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都知道李鹏浩这匹马神骏非凡,跟他早已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不禁都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李鹏浩假惺惺的哀叹了一番,最后找了一个山洞,众人合力将红马抬了进去,留了些草料和水,剩下的是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接近黄昏时,这支队伍终于踏上了卡浪子草甸的地界,转过一条谷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望无尽的一片草场,积雪下露出斑驳的草地,远处的雪山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像是某位国画大师随意涂抹的一笔,勾勒出天与地的边界。 远处雾蒙蒙的贴地升腾起一道雪墙,翻翻滚滚的向他们这边席卷过来,雪雾中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影和马嘶。姚浪道:“应该是多吉孜巴迎过来了!”回头大喊一声:“仪仗!” 一面黑底红字的大旗升了起来,上书斗大一个“曾”字。这是曾将军的旗号。此次出行,若有人对这面大旗不敬,那就是对永泰城的曾将军不敬。虽然曾将军不一定打到这里来,但得罪了他的人以后永泰也就不用去了。 二十几名永泰军整顿披挂,长兵器挂在马鞍一侧的得胜钩上,一手按着清一色的制式唐刀,一手控住马缰。他们这次代表岐国深入甘州腹地,代表的是岐国的颜面,虽然李茂贞一毛不拔,但曾将军却把永泰城最好的盔甲和兵器马匹调配给了他们。 大旗一立,军容为之一变,当真是岿然如山,不动如岳,二十几个人瞬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跟在后面的二十几个土匪兵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各自整理衣衫和五花八门的兵器,也努力挺起胸膛。 永泰军的底气,当然不是他们的战斗力,看对面这来势,不说有上千人马,至少也有七八百。他们再是能打,哪怕以一挡十,也不够人家一个冲锋。 他们的底气来自全真教,来自见怪不怪早已麻木的神迹,来自此时此刻队伍最前方那只神灵的坐骑,来自雪山之王背上坐着的那个才一岁的小女孩。 杏儿端坐在雪豹背上,不喜不悲,不言不笑。李叔叔说了,她要是听话,回去就给她做一件最好玩儿的玩具,名字叫做摇摇车。听话的意思就是不哭不闹,谁也不理。这很容易呀! 李鹏浩换上了一袭青衫,就是永泰城下与多吉首次见面时穿的那一件,缓步走在雪豹身边。他代表的是全真教,是神的力量。 升腾的雪雾近了,更近了,李鹏浩已经能看清中间的几人,其中有多吉孜巴,有弥扎勒吉,一杆大纛在疾驰中高高扬起,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头人。 所有人都没有带兵器,什么兵器都没有。这是草原人最有诚意的欢迎,是最高礼仪! 离着百十来丈,李鹏浩见多吉孜巴扬起手,对面的因马蹄践踏飞起的雪雾渐渐落了下去,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露出身影来,全部是精壮汉子,有些甚至还裸露着半边肩膀,古铜色的皮肤在夕照下泛出金光。 李鹏浩暗暗好笑,这小子只怕接到消息就没消停过,把附近能摇来的人都摇来了,摆出这么一副阵仗,当然不是为了给李鹏浩一个下马威,而是要告诉他:你看,我有很多人,是非常具有潜力的合作伙伴呢! 即便是减缓了马速,这百十丈的距离也是顷刻就到。离着十来丈远,多吉孜巴勒住马缰,一抬腿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李鹏浩。弥扎勒吉紧随其后,更多的人纷纷下马,但他们只是立在原地,跟多吉孜巴一起走过来的只有十几个人,想来是部落中的长老之类。 多吉孜巴大步向前,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远远的就张开了双臂。突然之间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停下了脚步。 李鹏浩轻笑道:“小瑜,他们这才看到你呢!杏儿,绷住了,不然没有摇摇车玩儿!”这也难怪,雪豹的皮毛本来就是为了适应雪地生存进化出来的保护色,杏儿穿着一件白狐裘,头上戴着个灰鼠皮的虎头帽,小小的一团,谁能想到李鹏浩身边还有这么一对组合? 雪豹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它再也不敢轻易吼叫了,怎么说呢?那吼叫声实在是有点“奶凶奶凶”的意思。 杏儿入戏很深,谨遵李鹏浩“谁也不要理会”的指令,连李鹏浩本人也不理会了。 多吉孜巴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乍然见到这对组合,只是略微愣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继续张开双臂朝李鹏浩迎了过去。 李鹏浩伸手摸了一把雪猫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哈哈大笑向前疾步迎向多吉孜巴。 被摸了脑袋的丁炎瑜气得龇牙咧嘴,但这时候又不好拆他的台,气鼓鼓的跟在他身旁,一起迎了过去。 第135章 卡浪子草甸 卡浪子草甸 次日一早,这支由永泰军和土匪为主组成的军队,再次在这雪域高原见证了一次神迹。雪山之王迈着轻盈的步伐,以一种睥睨众生的王者气度从远方漫步而来,停在姚浪临时扎下的营盘外。 草原人崇拜强者,崇拜雪山,雪豹历来被视为神灵豢养在人间的坐骑,一旦功德圆满,便要上天侍奉神灵。因此,也从来没有牧民或者猎人试图猎杀雪豹。雪山之王神出鬼没,能有幸见其一面者凤毛麟角,而这些见过雪豹的无不被视为有大福缘之人,在部落头人的帐中都有一席之地。队伍中的吐蕃人率先跪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脸上全是惊喜兴奋的神色。永泰军众人跟着跪下,他们虽然没有崇拜雪山之王的情结,但姚将军的传令兵已经通知过了。 李鹏浩天亮前回到营中,已经向姚浪说过了,说紫霞仙子心疼她那徒儿,给找了一头坐骑,天亮后会来到营中,让他通知众人不必惊慌。姚浪最近奇奇怪怪的事见得多了,也没了好奇心,照做就是。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得居然是雪山之王,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一匹野马或者驼鹿之类的呢,这也太超出预期了。 李鹏浩从赵云儿手中接过睡眼惺忪的杏儿,抱着他走向雪豹。杏儿揉了揉眼睛,看到是“稀糊”,瞌睡顿时一扫而空,兴奋的叫起来“骑马马!骑马马!”她昨晚上的瘾还没过足呢! 李鹏浩把杏儿放在雪豹脖子上,自言自语道:“唉!你也真是命苦,变成马儿被我骑,变成豹儿被这小丫头……哎哟!”原来是雪豹横过她那条夸张的大尾巴拍在李鹏浩屁股上,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队伍整顿行装上路,只是李鹏浩换了一匹马。据他说,他的那匹红马昨晚不知何故,一睡不醒,叫都叫不应,偏偏呼吸匀称,看不出一点病态。队伍中最熟悉马匹的几个人都来看了,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都知道李鹏浩这匹马神骏非凡,跟他早已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不禁都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李鹏浩假惺惺的哀叹了一番,最后找了一个山洞,众人合力将红马抬了进去,留了些草料和水,剩下的是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接近黄昏时,这支队伍终于踏上了卡浪子草甸的地界,转过一条谷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望无尽的一片草场,积雪下露出斑驳的草地,远处的雪山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像是某位国画大师随意涂抹的一笔,勾勒出天与地的边界。 远处雾蒙蒙的贴地升腾起一道雪墙,翻翻滚滚的向他们这边席卷过来,雪雾中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影和马嘶。姚浪道:“应该是多吉孜巴迎过来了!”回头大喊一声:“仪仗!” 一面黑底红字的大旗升了起来,上书斗大一个“曾”字。这是曾将军的旗号。此次出行,若有人对这面大旗不敬,那就是对永泰城的曾将军不敬。虽然曾将军不一定打到这里来,但得罪了他的人以后永泰也就不用去了。 二十几名永泰军整顿披挂,长兵器挂在马鞍一侧的得胜钩上,一手按着清一色的制式唐刀,一手控住马缰。他们这次代表岐国深入甘州腹地,代表的是岐国的颜面,虽然李茂贞一毛不拔,但曾将军却把永泰城最好的盔甲和兵器马匹调配给了他们。 大旗一立,军容为之一变,当真是岿然如山,不动如岳,二十几个人瞬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跟在后面的二十几个土匪兵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各自整理衣衫和五花八门的兵器,也努力挺起胸膛。 永泰军的底气,当然不是他们的战斗力,看对面这来势,不说有上千人马,至少也有七八百。他们再是能打,哪怕以一挡十,也不够人家一个冲锋。 他们的底气来自全真教,来自见怪不怪早已麻木的神迹,来自此时此刻队伍最前方那只神灵的坐骑,来自雪山之王背上坐着的那个才一岁的小女孩。 杏儿端坐在雪豹背上,不喜不悲,不言不笑。李叔叔说了,她要是听话,回去就给她做一件最好玩儿的玩具,名字叫做摇摇车。听话的意思就是不哭不闹,谁也不理。这很容易呀! 李鹏浩换上了一袭青衫,就是永泰城下与多吉首次见面时穿的那一件,缓步走在雪豹身边。他代表的是全真教,是神的力量。 升腾的雪雾近了,更近了,李鹏浩已经能看清中间的几人,其中有多吉孜巴,有弥扎勒吉,一杆大纛在疾驰中高高扬起,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头人。 所有人都没有带兵器,什么兵器都没有。这是草原人最有诚意的欢迎,是最高礼仪! 离着百十来丈,李鹏浩见多吉孜巴扬起手,对面的因马蹄践踏飞起的雪雾渐渐落了下去,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露出身影来,全部是精壮汉子,有些甚至还裸露着半边肩膀,古铜色的皮肤在夕照下泛出金光。 李鹏浩暗暗好笑,这小子只怕接到消息就没消停过,把附近能摇来的人都摇来了,摆出这么一副阵仗,当然不是为了给李鹏浩一个下马威,而是要告诉他:你看,我有很多人,是非常具有潜力的合作伙伴呢! 即便是减缓了马速,这百十丈的距离也是顷刻就到。离着十来丈远,多吉孜巴勒住马缰,一抬腿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李鹏浩。弥扎勒吉紧随其后,更多的人纷纷下马,但他们只是立在原地,跟多吉孜巴一起走过来的只有十几个人,想来是部落中的长老之类。 多吉孜巴大步向前,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远远的就张开了双臂。突然之间他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停下了脚步。 李鹏浩轻笑道:“小瑜,他们这才看到你呢!杏儿,绷住了,不然没有摇摇车玩儿!”这也难怪,雪豹的皮毛本来就是为了适应雪地生存进化出来的保护色,杏儿穿着一件白狐裘,头上戴着个灰鼠皮的虎头帽,小小的一团,谁能想到李鹏浩身边还有这么一对组合? 雪豹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它再也不敢轻易吼叫了,怎么说呢?那吼叫声实在是有点“奶凶奶凶”的意思。 杏儿入戏很深,谨遵李鹏浩“谁也不要理会”的指令,连李鹏浩本人也不理会了。 多吉孜巴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乍然见到这对组合,只是略微愣了一下,马上恢复正常,继续张开双臂朝李鹏浩迎了过去。 李鹏浩伸手摸了一把雪猫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哈哈大笑向前疾步迎向多吉孜巴。 被摸了脑袋的丁炎瑜气得龇牙咧嘴,但这时候又不好拆他的台,气鼓鼓的跟在他身旁,一起迎了过去。 第136章 神奇组合 “李先生!” “多吉兄弟!” 多吉孜巴的双臂抱住李鹏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李鹏浩本着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基本礼仪,也伸出双臂拥抱了他一下。 弥扎勒吉如今家园尽毁,寄人篱下,只是一个光杆头人,而且李鹏浩算是救过他的命,这次也是为他的事情而来,所以姿态就要低很多,竟然以头人身份跪了下去,以手抚胸,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响了起来:“顿克额部头人弥扎勒吉,见过全真教李先生!请李先生为我族作主!” 李鹏浩双手扶起他来,说道:“贵族的遭遇,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多吉头人和央藏头人,还有远在永泰城的王仙长,都不会不管你的!” 多吉孜巴依次介绍了身后的十几个年纪相差极大的人,其中竟然有另外两个部落头人派来的全权代表。李鹏浩心中一惊,看来这个多吉孜巴还真是有几把刷子,这已经是四个部落的联盟雏形了,不知道如今与嘠贡杰布的联盟是不是已经撕破了脸。 李鹏浩跟他们一一见礼,有些会说汉话的直接以汉语问候,不会汉话的则由多吉孜巴临时翻译。雪豹始终若即若离的跟在他身边,那些单手抚胸吐蕃人向李鹏浩行完礼,随即双手合十,向这个奇怪的组合也行了礼。吐蕃信奉藏传佛教,李鹏浩不介绍,他们一时之间搞不清这头雪山之王是谁的坐骑,也搞不清它背上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小孩是哪位活佛转世,先行个礼总是不错的。 李鹏浩跟这些人见礼完,用他惊人的记忆力牢牢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什么桑吉益西,江白嘉措,云丹贡布等,还有好几个扎西。 待多吉孜巴一一介绍完毕,李鹏浩回过身,躬身向杏儿一指,道:“这位,是全真教太上老君座下圣女紫霞仙子的亲传弟子,杏!” 多吉孜巴立刻行了一个道揖,其余人虽然没有听懂,但见到多吉如此郑重其事,也学着以道揖相见。杏儿很有些无聊了,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李鹏浩偷偷瞪了她一眼,又一指雪豹,一脸肃穆的介绍道:“这位雪山之王,是紫霞仙子寻来给她的弟子作为坐骑。灵智比在下还要高些。” 这次多吉孜巴真是惊着了!李鹏浩什么智慧他是知道的,嘠贡杰布数千大军在永泰城铩羽而归是他的手笔,提出打通河西走廊,重启西域商路的也是他。这头雪豹的灵智竟然比他还要高,那是什么水平? 当下两股战战,把心一横,反正跪拜雪山之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哪个吐蕃人有幸见到这种神兽不是五体投地的跪拜祈福?把袍子一撩,就跪了下去,手臂前伸,两只手掌叠在一起,说道:“吐蕃伲苏宁部头人多吉孜巴,见过神圣的雪山之王大神!” 道教与藏传佛教本来并没有什么交集,基本上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但吐蕃的雪山之王成了人家教派的坐骑,这也太夸张了些!这虽然喇嘛和活佛一直是这样传说,说雪豹是天上的神灵豢养在人间的,这个神灵自然指的是他们佛教的神灵。但问题是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在世活佛骑乘过雪豹啊! 众人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古怪,见头人都跪了下去,也都纷纷跪倒。雪豹瞪了一眼李鹏浩,大概是说你把老娘捧这么高干嘛?不过人家都跪了,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按道理这时候一声响彻雪原的咆哮最具气势,奈何雪豹的叫声实在是有些奶凶。 多吉孜巴眼中,雪豹的头颅越来越大,狭长的暗绿色瞳孔在金黄色的眼珠上,如同两道通往异界的缝隙,紧紧的盯住了他。他的心怦怦直跳,这是面对未知的强烈恐惧! 还好这恐惧只持续了一刹那,雪山之王的一只前爪搭上他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两拍,然后就优雅的转过身去,粗壮的大尾巴从他眼前略过,环状的花纹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直到这对组合消失在姚浪队伍的后方,李鹏浩才扶起多吉孜巴,笑道:“这位神兽脾气不大好,多吉兄弟不要在意!” 多吉领着众人站起,擦了擦冷汗,苦笑道:“李先生,大昭寺的顿珠活佛据说已经是六次转世,以他的经历,只怕也没有见过雪山之王在尘世作为坐骑的奇遇。全真教道法高深,沟通天地神灵,来日必定大兴于天下!” 李鹏浩笑了笑道:“太上老君和紫霞仙子不会插手人间俗事,凡人的事,还需要凡人自己解决。” 多吉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活佛们干预尘世,如今的吐蕃……” 李鹏浩没想到他是从这个方向理解的,愣了一下道:“还有一位,杏的师父紫霞仙子也来了!不过她神出鬼没,这时候也许就在我们身边,也许在千里之外,也许在师尊的丹房,我没法介绍你认识。” 多吉呆了一下,刚才这两位,毕竟还能眼见为实,这个紫霞仙子,那就完全属于神仙的范畴了。他离开永泰城的时候,李鹏浩沉睡不醒,那时候他对全真教的认识,是他们有凭空起火的能力,能召唤天火。哪里知道这才个把月时间,就有天上的神仙亲自坐镇了? 李鹏浩他们这次能来,本来就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在这之前,他已经联合了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加上他岳父的多赫尔部,这就是四个部落了,总人口接近三万,能战之士至少六千。 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还没有最终表态,只是派了密使悄悄接触。他们前不久也参与了嘠贡杰布的东进,袭扰永泰城。不过这两个部落的头人很会装穷,只派了两百来人,自己也寻了个借口没有亲自去。但也正因为如此,在瓜分顿克额部的行动中,他们连汤都没有喝到一口。 多吉孜巴看准他们的不满,邀请他们共商大计。这几日没有少吹嘘他跟全真教和永泰军的交情,更是把全真教王仙长和李先生的神通吹上了天。可现在一看,他吹得那些牛皮,还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姚浪仍然骚包的坐在马上,挺直了身躯,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李鹏浩心里骂了一句:“骚包!你后脑勺长眼珠子啦?赵云儿姑娘这会儿没空看你呢!” 遥遥一指,介绍道:“马上那位白甲将军,是永泰城曾将军的亲卫。这次既是护送,也是代表曾将军,有临机决断之权。” 多吉领着众人朝姚浪施了一礼,高喊道:“姚将军,永泰城下一别,这么快就见面了!将军英姿,吐蕃儿郎也是敬佩得很!请!” 姚浪一抖马缰,缓步上前。抱拳道:“本将身负军务,不能全礼,请多吉头人海涵!” 他身后的二十几名永泰军跟着策马上前,虽然只有几步,却整齐划一,连锁子甲的碰撞声都在同一个节奏上。 第136章 神奇组合 “李先生!” “多吉兄弟!” 多吉孜巴的双臂抱住李鹏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李鹏浩本着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基本礼仪,也伸出双臂拥抱了他一下。 弥扎勒吉如今家园尽毁,寄人篱下,只是一个光杆头人,而且李鹏浩算是救过他的命,这次也是为他的事情而来,所以姿态就要低很多,竟然以头人身份跪了下去,以手抚胸,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响了起来:“顿克额部头人弥扎勒吉,见过全真教李先生!请李先生为我族作主!” 李鹏浩双手扶起他来,说道:“贵族的遭遇,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多吉头人和央藏头人,还有远在永泰城的王仙长,都不会不管你的!” 多吉孜巴依次介绍了身后的十几个年纪相差极大的人,其中竟然有另外两个部落头人派来的全权代表。李鹏浩心中一惊,看来这个多吉孜巴还真是有几把刷子,这已经是四个部落的联盟雏形了,不知道如今与嘠贡杰布的联盟是不是已经撕破了脸。 李鹏浩跟他们一一见礼,有些会说汉话的直接以汉语问候,不会汉话的则由多吉孜巴临时翻译。雪豹始终若即若离的跟在他身边,那些单手抚胸吐蕃人向李鹏浩行完礼,随即双手合十,向这个奇怪的组合也行了礼。吐蕃信奉藏传佛教,李鹏浩不介绍,他们一时之间搞不清这头雪山之王是谁的坐骑,也搞不清它背上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小孩是哪位活佛转世,先行个礼总是不错的。 李鹏浩跟这些人见礼完,用他惊人的记忆力牢牢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什么桑吉益西,江白嘉措,云丹贡布等,还有好几个扎西。 待多吉孜巴一一介绍完毕,李鹏浩回过身,躬身向杏儿一指,道:“这位,是全真教太上老君座下圣女紫霞仙子的亲传弟子,杏!” 多吉孜巴立刻行了一个道揖,其余人虽然没有听懂,但见到多吉如此郑重其事,也学着以道揖相见。杏儿很有些无聊了,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李鹏浩偷偷瞪了她一眼,又一指雪豹,一脸肃穆的介绍道:“这位雪山之王,是紫霞仙子寻来给她的弟子作为坐骑。灵智比在下还要高些。” 这次多吉孜巴真是惊着了!李鹏浩什么智慧他是知道的,嘠贡杰布数千大军在永泰城铩羽而归是他的手笔,提出打通河西走廊,重启西域商路的也是他。这头雪豹的灵智竟然比他还要高,那是什么水平? 当下两股战战,把心一横,反正跪拜雪山之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哪个吐蕃人有幸见到这种神兽不是五体投地的跪拜祈福?把袍子一撩,就跪了下去,手臂前伸,两只手掌叠在一起,说道:“吐蕃伲苏宁部头人多吉孜巴,见过神圣的雪山之王大神!” 道教与藏传佛教本来并没有什么交集,基本上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但吐蕃的雪山之王成了人家教派的坐骑,这也太夸张了些!这虽然喇嘛和活佛一直是这样传说,说雪豹是天上的神灵豢养在人间的,这个神灵自然指的是他们佛教的神灵。但问题是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在世活佛骑乘过雪豹啊! 众人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古怪,见头人都跪了下去,也都纷纷跪倒。雪豹瞪了一眼李鹏浩,大概是说你把老娘捧这么高干嘛?不过人家都跪了,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按道理这时候一声响彻雪原的咆哮最具气势,奈何雪豹的叫声实在是有些奶凶。 多吉孜巴眼中,雪豹的头颅越来越大,狭长的暗绿色瞳孔在金黄色的眼珠上,如同两道通往异界的缝隙,紧紧的盯住了他。他的心怦怦直跳,这是面对未知的强烈恐惧! 还好这恐惧只持续了一刹那,雪山之王的一只前爪搭上他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两拍,然后就优雅的转过身去,粗壮的大尾巴从他眼前略过,环状的花纹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直到这对组合消失在姚浪队伍的后方,李鹏浩才扶起多吉孜巴,笑道:“这位神兽脾气不大好,多吉兄弟不要在意!” 多吉领着众人站起,擦了擦冷汗,苦笑道:“李先生,大昭寺的顿珠活佛据说已经是六次转世,以他的经历,只怕也没有见过雪山之王在尘世作为坐骑的奇遇。全真教道法高深,沟通天地神灵,来日必定大兴于天下!” 李鹏浩笑了笑道:“太上老君和紫霞仙子不会插手人间俗事,凡人的事,还需要凡人自己解决。” 多吉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活佛们干预尘世,如今的吐蕃……” 李鹏浩没想到他是从这个方向理解的,愣了一下道:“还有一位,杏的师父紫霞仙子也来了!不过她神出鬼没,这时候也许就在我们身边,也许在千里之外,也许在师尊的丹房,我没法介绍你认识。” 多吉呆了一下,刚才这两位,毕竟还能眼见为实,这个紫霞仙子,那就完全属于神仙的范畴了。他离开永泰城的时候,李鹏浩沉睡不醒,那时候他对全真教的认识,是他们有凭空起火的能力,能召唤天火。哪里知道这才个把月时间,就有天上的神仙亲自坐镇了? 李鹏浩他们这次能来,本来就是喜出望外的事情。在这之前,他已经联合了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加上他岳父的多赫尔部,这就是四个部落了,总人口接近三万,能战之士至少六千。 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还没有最终表态,只是派了密使悄悄接触。他们前不久也参与了嘠贡杰布的东进,袭扰永泰城。不过这两个部落的头人很会装穷,只派了两百来人,自己也寻了个借口没有亲自去。但也正因为如此,在瓜分顿克额部的行动中,他们连汤都没有喝到一口。 多吉孜巴看准他们的不满,邀请他们共商大计。这几日没有少吹嘘他跟全真教和永泰军的交情,更是把全真教王仙长和李先生的神通吹上了天。可现在一看,他吹得那些牛皮,还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姚浪仍然骚包的坐在马上,挺直了身躯,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李鹏浩心里骂了一句:“骚包!你后脑勺长眼珠子啦?赵云儿姑娘这会儿没空看你呢!” 遥遥一指,介绍道:“马上那位白甲将军,是永泰城曾将军的亲卫。这次既是护送,也是代表曾将军,有临机决断之权。” 多吉领着众人朝姚浪施了一礼,高喊道:“姚将军,永泰城下一别,这么快就见面了!将军英姿,吐蕃儿郎也是敬佩得很!请!” 姚浪一抖马缰,缓步上前。抱拳道:“本将身负军务,不能全礼,请多吉头人海涵!” 他身后的二十几名永泰军跟着策马上前,虽然只有几步,却整齐划一,连锁子甲的碰撞声都在同一个节奏上。 第137章 快乐的夜莺 当天晚上,卡浪子草甸召开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如果说额尔古齐是一个乡镇,那卡浪子就是省会城市,接待规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的海拔显然比额尔古齐要低很多,四周的高山挡住了寒 流,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让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融化了不少。王帐前本就不多的积雪早被清理过了,露出尚未枯萎的青青草地。 成群结队的吐蕃少女围绕着草地上最大的那个火堆翩然起舞,数十名乐师手持弹拨札木聂、牛角胡、骨笛、海螺、热巴鼓、串铃等乐器,吹拉弹唱,乐声欢快悠扬。 后世有个说法,说五十五个少数民族各自自带音乐和舞蹈天赋,汉族的天赋就是鼓掌。 这是李鹏浩第一次欣赏这种纯原生态的歌舞,而且是千年之前的文化化石,单从这一点来说,那些研究民族文化的学者就愿意拿生命来跟他交换这次机会! 丁炎瑜不知道把雪豹藏哪里了,这时候跟赵云儿坐在一起,陪着杏儿玩耍。至于全真教圣女为什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李鹏浩自然有一番说辞,这种超出人们认知范围的奇观,哪怕再不合逻辑,也没人敢怀疑。 李鹏浩把带来的十几坛仙人露都送给了多吉孜巴,这大手笔让伲苏宁部的头人感激莫名,他终究是舍不得,只开了两坛,分给最亲近的长老,以及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的密使。他们这些人这几天听多吉把这仙人露夸得跟琼浆玉露一般,端在手上竟然舍不得喝,只闻那浓郁的酒香就已经飘飘欲仙了。一流品牌卖的的故事这个道理,再次得到印证。 至于这酒入喉就如同岩浆,反而没人敢说这东西不好喝了。当然,对酒精没有免疫力的吐蕃人,一口下肚之后很快进入微醺状态的事实,也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发出一阵阵惊叹! 多吉的夫人,也就是央藏嘉措的女儿,比他大三岁。在这位女主人的操持下,炭火炙烤的牦牛肉,羊羔肉,新鲜鹿肉,装在银盘里,由多吉十六岁的妹妹亲自送到李鹏浩手上,给姚浪将军送肉的则是另一位部落长老的女儿,姿色比多吉的妹妹还要美丽些。 两个部落里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双眸含笑,跪伏在他们面前,高高的托举着银盘,充当临时案几。其他人面前当然也有这种人肉案几,只是身份和姿色就不是这两位可以比拟的了。 李鹏浩实在有些消受不了,唉!万恶的奴隶社会呀!这感觉,嗯嗯,要不随个大流?哎呀哎呀,不好?正在挣扎间,突然看见丁炎瑜对他竖起中指,露出鄙视的表情,瞬间便清醒了!当即站起身来。 众人见他突然站起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都安静下来,看着他。李鹏浩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知道,黄教中有一句话,说最卑微的僧侣也比最尊贵的平民高贵,是?” 多吉孜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茫然点点头。 李鹏浩问道:“这里有没有黄教的僧侣?” 多吉孜巴赶紧摇头,说道:“成为黄教僧侣的条件极为严苛,大昭寺不会派僧侣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只需要每年委托嘠贡杰布大……呃,委托他带去供奉即可。” 李鹏浩本来对于在这个时候提“平等”是非常没有把握的,这事儿风险极高。这些跟他一起饮酒的都是部落的贵族,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掌握着部落里其他的奴隶甚至是平民生杀予夺的大权,特别是对于奴隶,处死一个奴隶比杀死一只羊不会更难。你跟他们讲平等,让他们把奴隶当人看那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听多吉这样一说,李鹏浩灵机一动,继续问道:“都是些什么供奉?” 多吉身边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长老接口道:“李先生,这件事一直是我负责的,我来说。”他的汉话说得不错,李鹏浩记得他的名字叫大扎西。 大扎西报出一串串数字,比如牦牛五十头,羊四百只,青稞两千斤,还有白银,熊皮什么的。李鹏浩一边听一边盯着他的眼睛,偶尔也看一看多吉,发现多吉的脸色有异,忽然有些明白了。 直到大扎西说到,还有人皮五张,血肠五副,七岁龄的筒骨两对时,李鹏浩猛然想起布达拉宫的地宫!那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他在一些史料上读到这里,都会感到浑身发凉,何况此时听到这个人语气平淡的亲口说出来?! 李鹏浩一声大喝:“够了!实际供奉的数量,恐怕远不止这位大扎西所说!” 就在这时,姚浪那杆亮银大枪从天而降,嗖的一声笔直的插在火堆旁,枪杆上挂着一块两尺见方的红布,上面绣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图案。那是两个对称的直角梯形,一缕金光从两个梯形之间的缝隙中射出来。火光中,这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就像一道冷峻的目光,每个人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这是李鹏浩设计的全真教教旗,说起这个图案,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这个时代还没有几何学,所有标志要不然就是字号,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动物图案,从来没有出现过抽象派直线条的几何图案。 来之前,赵云儿召集四个绣工连夜赶制,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吓唬人。没想到丁炎瑜自作主张,选了这么个时候把这面旗帜祭出来了。 李鹏浩适时的大叫一声:“紫霞仙子大驾光临了!” 李鹏浩下午已经打过招呼,多吉他们听说了有这么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府中人,这会儿亲眼所见这杆挂着奇怪旗帜的大枪从天而降,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一时间载歌载舞的,吹拉弹唱的,喝酒吃肉的,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大片! 没跪的有姚浪,他还在试图搞明白,从来不离身的亮银枪是怎么不翼而飞的。李鹏浩不用跪,他跟这位紫霞仙子是名义上的同门师弟。还有一个没跪的,不仅是没有跪,而且是飞上了了天! 杏儿又玩起了她最喜欢的游戏,飞,绕着火堆转着圈的上下翻飞,咯咯咯的笑声在安静的草原上回荡,不住磕头的人们在抬起头的间隙看到这位圣女张开两只小手,像一只快乐的夜莺。 第137章 快乐的夜莺 当天晚上,卡浪子草甸召开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如果说额尔古齐是一个乡镇,那卡浪子就是省会城市,接待规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的海拔显然比额尔古齐要低很多,四周的高山挡住了寒 流,连续几日的晴好天气让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融化了不少。王帐前本就不多的积雪早被清理过了,露出尚未枯萎的青青草地。 成群结队的吐蕃少女围绕着草地上最大的那个火堆翩然起舞,数十名乐师手持弹拨札木聂、牛角胡、骨笛、海螺、热巴鼓、串铃等乐器,吹拉弹唱,乐声欢快悠扬。 后世有个说法,说五十五个少数民族各自自带音乐和舞蹈天赋,汉族的天赋就是鼓掌。 这是李鹏浩第一次欣赏这种纯原生态的歌舞,而且是千年之前的文化化石,单从这一点来说,那些研究民族文化的学者就愿意拿生命来跟他交换这次机会! 丁炎瑜不知道把雪豹藏哪里了,这时候跟赵云儿坐在一起,陪着杏儿玩耍。至于全真教圣女为什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李鹏浩自然有一番说辞,这种超出人们认知范围的奇观,哪怕再不合逻辑,也没人敢怀疑。 李鹏浩把带来的十几坛仙人露都送给了多吉孜巴,这大手笔让伲苏宁部的头人感激莫名,他终究是舍不得,只开了两坛,分给最亲近的长老,以及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的密使。他们这些人这几天听多吉把这仙人露夸得跟琼浆玉露一般,端在手上竟然舍不得喝,只闻那浓郁的酒香就已经飘飘欲仙了。一流品牌卖的的故事这个道理,再次得到印证。 至于这酒入喉就如同岩浆,反而没人敢说这东西不好喝了。当然,对酒精没有免疫力的吐蕃人,一口下肚之后很快进入微醺状态的事实,也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发出一阵阵惊叹! 多吉的夫人,也就是央藏嘉措的女儿,比他大三岁。在这位女主人的操持下,炭火炙烤的牦牛肉,羊羔肉,新鲜鹿肉,装在银盘里,由多吉十六岁的妹妹亲自送到李鹏浩手上,给姚浪将军送肉的则是另一位部落长老的女儿,姿色比多吉的妹妹还要美丽些。 两个部落里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双眸含笑,跪伏在他们面前,高高的托举着银盘,充当临时案几。其他人面前当然也有这种人肉案几,只是身份和姿色就不是这两位可以比拟的了。 李鹏浩实在有些消受不了,唉!万恶的奴隶社会呀!这感觉,嗯嗯,要不随个大流?哎呀哎呀,不好?正在挣扎间,突然看见丁炎瑜对他竖起中指,露出鄙视的表情,瞬间便清醒了!当即站起身来。 众人见他突然站起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都安静下来,看着他。李鹏浩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知道,黄教中有一句话,说最卑微的僧侣也比最尊贵的平民高贵,是?” 多吉孜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茫然点点头。 李鹏浩问道:“这里有没有黄教的僧侣?” 多吉孜巴赶紧摇头,说道:“成为黄教僧侣的条件极为严苛,大昭寺不会派僧侣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只需要每年委托嘠贡杰布大……呃,委托他带去供奉即可。” 李鹏浩本来对于在这个时候提“平等”是非常没有把握的,这事儿风险极高。这些跟他一起饮酒的都是部落的贵族,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掌握着部落里其他的奴隶甚至是平民生杀予夺的大权,特别是对于奴隶,处死一个奴隶比杀死一只羊不会更难。你跟他们讲平等,让他们把奴隶当人看那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听多吉这样一说,李鹏浩灵机一动,继续问道:“都是些什么供奉?” 多吉身边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长老接口道:“李先生,这件事一直是我负责的,我来说。”他的汉话说得不错,李鹏浩记得他的名字叫大扎西。 大扎西报出一串串数字,比如牦牛五十头,羊四百只,青稞两千斤,还有白银,熊皮什么的。李鹏浩一边听一边盯着他的眼睛,偶尔也看一看多吉,发现多吉的脸色有异,忽然有些明白了。 直到大扎西说到,还有人皮五张,血肠五副,七岁龄的筒骨两对时,李鹏浩猛然想起布达拉宫的地宫!那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他在一些史料上读到这里,都会感到浑身发凉,何况此时听到这个人语气平淡的亲口说出来?! 李鹏浩一声大喝:“够了!实际供奉的数量,恐怕远不止这位大扎西所说!” 就在这时,姚浪那杆亮银大枪从天而降,嗖的一声笔直的插在火堆旁,枪杆上挂着一块两尺见方的红布,上面绣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图案。那是两个对称的直角梯形,一缕金光从两个梯形之间的缝隙中射出来。火光中,这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就像一道冷峻的目光,每个人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这是李鹏浩设计的全真教教旗,说起这个图案,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这个时代还没有几何学,所有标志要不然就是字号,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动物图案,从来没有出现过抽象派直线条的几何图案。 来之前,赵云儿召集四个绣工连夜赶制,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吓唬人。没想到丁炎瑜自作主张,选了这么个时候把这面旗帜祭出来了。 李鹏浩适时的大叫一声:“紫霞仙子大驾光临了!” 李鹏浩下午已经打过招呼,多吉他们听说了有这么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府中人,这会儿亲眼所见这杆挂着奇怪旗帜的大枪从天而降,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一时间载歌载舞的,吹拉弹唱的,喝酒吃肉的,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大片! 没跪的有姚浪,他还在试图搞明白,从来不离身的亮银枪是怎么不翼而飞的。李鹏浩不用跪,他跟这位紫霞仙子是名义上的同门师弟。还有一个没跪的,不仅是没有跪,而且是飞上了了天! 杏儿又玩起了她最喜欢的游戏,飞,绕着火堆转着圈的上下翻飞,咯咯咯的笑声在安静的草原上回荡,不住磕头的人们在抬起头的间隙看到这位圣女张开两只小手,像一只快乐的夜莺。 第138章 第三类接触 二十世纪兴起的ufo热,将人类与外星文明的接触分为三类,后来又有人分为六类。无论哪一种划分,其中的“第三类接触”都界定为“直接接触”。当然,无论是三类还是六类,至今也没有得到过确切的证实。 然而,有关人类与外星人接触后可能产生的后果,却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广泛讨论,其中最为合理的一个推论是:任何一个首次与外星文明接触的种族,都将毫无疑问的成为地球文明的领导者,哪怕这种接触是最后一类——仅仅只是取得了只言片语的联系。 中国首部在国际上获得“星云奖”的科幻小说《三体》中引用了这个观点,并以严密的逻辑推理证明了这个理论的正确性。 人类之所以成为这个星球的霸主,最主要的原因是“相信”,我们相信“看不见的东西”! 最初,两个手持木棍的原始人连续三天三夜追踪一头野羊,因为他们相信这头羊最终会倒下,猎豹就不行,因为它没有“相信”的能力。后来,某个部落的酋长说,我们要在那里建起一座高塔,数年后,那里就会有一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塔,大猩猩就不行,因为他们也没有“相信”的能力。再后来,一个民族的声音说,只要打赢这一仗,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用成为亡国奴,于是千百万人视死如归的把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到最后,某个政权说,用你们手上这张小纸片,能换到一切需要的东西,于是,这张毫无价值的钞票就真的能换到一切。 只需要“相信”,只需要让人们相信他们的相信能够实现,这就足够了,就能形成移山填海的力量,就能够让他们相信的东西最终变成现实。 严格说起来,自古以来的宗教其实玩得也是这个套路,比如基督教对天堂的描述,佛教对极乐世界的定义,都是一个意思。神职人员作为神灵在人间的代理人,却并没有摆脱人的本性。吐蕃的喇嘛教,尤其以诡异着称,越是耸人听闻的祭祀越是能加强这个教派的神秘感和影响力。越是有更多的人信奉,就越是诡异。 如果说那些是第一类接触——传说,第二类接触——影响,对难以理解的现象赋予的宗教解释。那么现在,伲苏宁部今晚见证的就是绝对的“第三类接触”——数千人亲眼所见! 这一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明天,从天而降的亮银枪,凌空飞舞的圣女,比人的灵智更高的雪山之王,都将随着伲苏宁部的马蹄,迅速传遍整个甘州地区,传遍吐蕃,传遍西域。 “相信”的力量将在这里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横扫这片百年战乱之地! 李鹏浩招了招手,站在那面火红的旗帜旁,示意丁炎瑜把杏儿放在他肩头,然后面朝伲苏宁部的众长老,声音平和的说道:“全真教道法自然,天地万物同归一宗,山川大地,草木鸟兽,芸芸众生,皆为平等!” 顿了一顿,见无人露出诧异神色,想来都被这一幕惊住了,还没回过神来。接着道:“圣女杏,既是汉人的圣女,也是吐蕃的圣女,目之所及,心之所往,具受照拂!然则,不愿相信者,亦不勉强。” 人群骚动起来,吐蕃人原本信奉的是苯教,类似于自然崇拜的一种原始宗教信仰,松赞干布迎娶了大唐的文成公主和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后,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从旧贵族手中夺权,大力发展佛教,形成独特的藏传佛教,藏传佛教在赤祖德赞当政时期进一步扩张,逐渐掌握了吐蕃的政治和军事大权。 然而物极必反,六十年前,吐蕃贵族们谋害了赤祖德赞,拥立朗达玛为赞普后,展开了大规模的禁佛运动。桑耶寺等着名寺院都被封闭,大昭寺改为屠宰场,释迦牟尼等身像被埋藏起来。因为是文成公主把释迦牟尼佛像从内地带来并使吐蕃有了佛教,故文成公主被禁佛者说成是魔鬼的转世。 所以李鹏浩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期,恰好是藏传佛教的势力受到沉重打击的所谓“黑暗时代”,这也正是吐蕃内乱的原因。吐蕃的强盛和衰落,与大唐几乎一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若非如此,恐怕中国历史上,中原除了被蒙古统治一次之前,早被吐蕃统治了一次。 甘州吐蕃在名义上属于唃厮啰王族的统治,每一个分裂的吐蕃势力都自称正统,唃厮啰王族当然也不例外。他们自称是赤祖德赞的直系血亲,仍以藏传佛教为国教,所以多吉孜巴的伲苏宁部依然向唃厮啰的大喇嘛进贡。雅隆觉卧、谷古喇荡、卜郎雅济等势力则正在大力灭佛。 宗教纷争在世界历史上都是血腥而残酷的,现在李鹏浩居然说“信不信全真教都不勉强”,这就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李鹏浩顶着杏儿,慢慢走到多吉孜巴面前,把她放下来。跪着的多吉孜巴仍然比杏儿高出不少,他的眼角瞟到杏儿清澈的大眼睛,立刻深深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李鹏浩丢了个眼色给杏儿,小姑娘莫名其妙,咿咿呀呀的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在疑惑李叔叔为什么不继续顶着她玩儿了。 李鹏浩要的就是她发出声音,立刻“翻译”道:“圣女问你,愿不愿意加入全真教,信奉太上老君?” 多吉孜巴哪里有不愿意的?立刻把头磕在地上,颤声说道:“伲苏宁头人多吉孜巴,愿意加入全真教,终生信奉太上老君!请圣女接纳!” 李鹏浩悄悄抓起杏儿的小手,按在多吉孜巴头上。多吉孜巴的头上帮着绿松石饰绶带,颗颗浑圆饱满,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发出迷人的幽光。 小孩子对玻璃珠的挚爱不分时代,杏儿当然也很喜欢,伸手就扯下了一颗,拿在手上,欢喜得咯咯直笑。伸手还要去扯,李鹏浩赶紧拨开她的手,把她往后挪了挪。 李鹏浩道:“多吉孜巴头人,圣女已经收下你的信物,接纳你成为全真教在吐蕃的第一位信徒。” 多吉孜巴大喜,连连磕头,大声道:“弟子加入全真教,如获新生!伲苏宁部必将在太上老君和圣女的指引下,人人得而重生!” 李鹏浩假装把耳朵靠近杏儿的嘴巴,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道:“圣女说,你的身份特殊,她还要跟随紫霞仙子修行,她不在的时间里,由你替她传播全真教的教义,因此任命你为吐蕃主教。至于人间俗事,全真教并不干涉,一切由你自己作主!” 李鹏浩这几句话刻意说的很大声,什么叫狐假虎威?多吉孜巴迫切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才冒险留在最后与永泰城达成合作意向,这一步如果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灭族的下场! 但如果成功了呢? 第138章 第三类接触 二十世纪兴起的ufo热,将人类与外星文明的接触分为三类,后来又有人分为六类。无论哪一种划分,其中的“第三类接触”都界定为“直接接触”。当然,无论是三类还是六类,至今也没有得到过确切的证实。 然而,有关人类与外星人接触后可能产生的后果,却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广泛讨论,其中最为合理的一个推论是:任何一个首次与外星文明接触的种族,都将毫无疑问的成为地球文明的领导者,哪怕这种接触是最后一类——仅仅只是取得了只言片语的联系。 中国首部在国际上获得“星云奖”的科幻小说《三体》中引用了这个观点,并以严密的逻辑推理证明了这个理论的正确性。 人类之所以成为这个星球的霸主,最主要的原因是“相信”,我们相信“看不见的东西”! 最初,两个手持木棍的原始人连续三天三夜追踪一头野羊,因为他们相信这头羊最终会倒下,猎豹就不行,因为它没有“相信”的能力。后来,某个部落的酋长说,我们要在那里建起一座高塔,数年后,那里就会有一座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塔,大猩猩就不行,因为他们也没有“相信”的能力。再后来,一个民族的声音说,只要打赢这一仗,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用成为亡国奴,于是千百万人视死如归的把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到最后,某个政权说,用你们手上这张小纸片,能换到一切需要的东西,于是,这张毫无价值的钞票就真的能换到一切。 只需要“相信”,只需要让人们相信他们的相信能够实现,这就足够了,就能形成移山填海的力量,就能够让他们相信的东西最终变成现实。 严格说起来,自古以来的宗教其实玩得也是这个套路,比如基督教对天堂的描述,佛教对极乐世界的定义,都是一个意思。神职人员作为神灵在人间的代理人,却并没有摆脱人的本性。吐蕃的喇嘛教,尤其以诡异着称,越是耸人听闻的祭祀越是能加强这个教派的神秘感和影响力。越是有更多的人信奉,就越是诡异。 如果说那些是第一类接触——传说,第二类接触——影响,对难以理解的现象赋予的宗教解释。那么现在,伲苏宁部今晚见证的就是绝对的“第三类接触”——数千人亲眼所见! 这一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明天,从天而降的亮银枪,凌空飞舞的圣女,比人的灵智更高的雪山之王,都将随着伲苏宁部的马蹄,迅速传遍整个甘州地区,传遍吐蕃,传遍西域。 “相信”的力量将在这里形成摧枯拉朽的力量,横扫这片百年战乱之地! 李鹏浩招了招手,站在那面火红的旗帜旁,示意丁炎瑜把杏儿放在他肩头,然后面朝伲苏宁部的众长老,声音平和的说道:“全真教道法自然,天地万物同归一宗,山川大地,草木鸟兽,芸芸众生,皆为平等!” 顿了一顿,见无人露出诧异神色,想来都被这一幕惊住了,还没回过神来。接着道:“圣女杏,既是汉人的圣女,也是吐蕃的圣女,目之所及,心之所往,具受照拂!然则,不愿相信者,亦不勉强。” 人群骚动起来,吐蕃人原本信奉的是苯教,类似于自然崇拜的一种原始宗教信仰,松赞干布迎娶了大唐的文成公主和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后,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从旧贵族手中夺权,大力发展佛教,形成独特的藏传佛教,藏传佛教在赤祖德赞当政时期进一步扩张,逐渐掌握了吐蕃的政治和军事大权。 然而物极必反,六十年前,吐蕃贵族们谋害了赤祖德赞,拥立朗达玛为赞普后,展开了大规模的禁佛运动。桑耶寺等着名寺院都被封闭,大昭寺改为屠宰场,释迦牟尼等身像被埋藏起来。因为是文成公主把释迦牟尼佛像从内地带来并使吐蕃有了佛教,故文成公主被禁佛者说成是魔鬼的转世。 所以李鹏浩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期,恰好是藏传佛教的势力受到沉重打击的所谓“黑暗时代”,这也正是吐蕃内乱的原因。吐蕃的强盛和衰落,与大唐几乎一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若非如此,恐怕中国历史上,中原除了被蒙古统治一次之前,早被吐蕃统治了一次。 甘州吐蕃在名义上属于唃厮啰王族的统治,每一个分裂的吐蕃势力都自称正统,唃厮啰王族当然也不例外。他们自称是赤祖德赞的直系血亲,仍以藏传佛教为国教,所以多吉孜巴的伲苏宁部依然向唃厮啰的大喇嘛进贡。雅隆觉卧、谷古喇荡、卜郎雅济等势力则正在大力灭佛。 宗教纷争在世界历史上都是血腥而残酷的,现在李鹏浩居然说“信不信全真教都不勉强”,这就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李鹏浩顶着杏儿,慢慢走到多吉孜巴面前,把她放下来。跪着的多吉孜巴仍然比杏儿高出不少,他的眼角瞟到杏儿清澈的大眼睛,立刻深深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李鹏浩丢了个眼色给杏儿,小姑娘莫名其妙,咿咿呀呀的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在疑惑李叔叔为什么不继续顶着她玩儿了。 李鹏浩要的就是她发出声音,立刻“翻译”道:“圣女问你,愿不愿意加入全真教,信奉太上老君?” 多吉孜巴哪里有不愿意的?立刻把头磕在地上,颤声说道:“伲苏宁头人多吉孜巴,愿意加入全真教,终生信奉太上老君!请圣女接纳!” 李鹏浩悄悄抓起杏儿的小手,按在多吉孜巴头上。多吉孜巴的头上帮着绿松石饰绶带,颗颗浑圆饱满,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发出迷人的幽光。 小孩子对玻璃珠的挚爱不分时代,杏儿当然也很喜欢,伸手就扯下了一颗,拿在手上,欢喜得咯咯直笑。伸手还要去扯,李鹏浩赶紧拨开她的手,把她往后挪了挪。 李鹏浩道:“多吉孜巴头人,圣女已经收下你的信物,接纳你成为全真教在吐蕃的第一位信徒。” 多吉孜巴大喜,连连磕头,大声道:“弟子加入全真教,如获新生!伲苏宁部必将在太上老君和圣女的指引下,人人得而重生!” 李鹏浩假装把耳朵靠近杏儿的嘴巴,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道:“圣女说,你的身份特殊,她还要跟随紫霞仙子修行,她不在的时间里,由你替她传播全真教的教义,因此任命你为吐蕃主教。至于人间俗事,全真教并不干涉,一切由你自己作主!” 李鹏浩这几句话刻意说的很大声,什么叫狐假虎威?多吉孜巴迫切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才冒险留在最后与永泰城达成合作意向,这一步如果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灭族的下场! 但如果成功了呢? 第139章 吐蕃主教 从松赞干布到赤祖德赞,两百多年来,藏传佛教的势力越来越大,直到顶峰才盛极而衰。 全真教有降临人间的圣女,有暗中关照的紫霞仙子,有中原这座巨大的靠山,能不能做到藏传佛教的程度? 多吉孜巴才二十多岁,用后世的话来说是个热血青年。而圣女才这么一小只,还不会长驻。等她懂事,起码还要十几年。而在这十几年里,他完全可以以圣女的名义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多吉孜巴只觉得一团熊熊烈火正在胸膛内燃烧,这是一团让他凤凰涅盘的火焰! 他颤声说道:“弟子多吉孜巴,以生命起誓,以家族的荣耀起誓!世世代代,侍奉圣女殿下,宣扬全真教义!” 一头雪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李鹏浩不知道丁炎瑜把这具躯体藏在哪里,也许就在赵云儿的帐内。不过这时候出现得正是时候。白天为了表现雪山之王的神秘,它只出现了一小会儿,便绕到队伍后面去了,除了前排迎接的吐蕃长老们,亲眼所见的人并不多。 雪豹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走到多吉孜巴面前,宽大的额头在他头顶碰了一碰。多吉孜巴这个从小生活在雪原的汉子,第一次觉得,这片世代栖息之地终于接纳了自己!脑海中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背叛圣女,绝不能背叛全真教! 李鹏浩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用询问的眼神看了雪豹一眼,雪豹点点头。看来信念强化的能力并不局限于必须使用红马的躯体。 李鹏浩把兴奋的杏儿放在雪豹脖子上,扶起多吉孜巴,道:“雪山之王也接纳你了!好好干!过些日子全真教再派几个侍教过来,他们会带来全真大典。” 多吉孜巴先向那对组合的背影行了一礼,雪豹正托着杏儿准备绕场一周,在这些人面前好好亮个相呢。丁炎瑜对这个女孩儿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不仅以紫霞仙子的身份出现了,还以雪山之王的身份再次出现。这两者一虚一实,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如此一来,杏儿至少在甘州地区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目送那对组合走远,多吉孜巴情不自禁的握住李鹏浩的手,道:“李先生!我万没有想到,只因在永泰城下与您见了一面,竟有今日的局面!先生对伲苏宁部的大恩大德,多吉家族永世不忘!” 李鹏浩摆摆手,笑道:“一切皆是缘法!我当初也没想到,师尊会如此扶持全真教。不仅收了我师兄王真人亲自教诲,还派下紫霞仙子暗中观察,又指定圣女坐镇人间。仙界的事情我们不懂,大家一起好好按照全真教义广大我教!” 多吉孜巴点头称是,随即问道:“顿克额部的事情怎么处理?” 顿克额部实际上已经被瓜分殆尽。当初央藏嘉措和他带着弥扎勒吉追赶嘎贡杰布,嘎贡杰布却一直避而不见。呼吉部,吉赤剌部等参与瓜分顿克额部的部落,哪里肯放过到嘴的肥肉?自然是抢劫依旧,只说吐蕃王早已准许。并且说北边两块许诺给央藏和多吉的草地,若是去得迟了,他们倒可以代管。弥扎勒吉目眦欲裂,短短几日奔走在昔日各处领地上,看到的不是被抢劫后的一片狼藉,就是反抗者们冰冷的尸体 他们这四五百人,毕竟在名义上仍然受嘎贡杰布的节制,不敢公开与那些部落为敌,如果激化矛盾,说不定这些人正好翻脸,趁着他们的大队人马没有返回,联手瓜分了他们的领地,嘠贡杰布一定乐见其成。 李鹏浩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说了,全真教不插手人间俗事。永泰军当前面临的局面,也不可能插手西域事务。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多吉并没有“上了贼船”的沮丧,试探着说道:“之前我与岳父大人商议过,以合作经营商路的名义,联络几个部落,目前已经有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愿意与我们结盟,还有两个小部落在观望。” 李鹏浩问道:“你们结盟之后准备怎么做呢?跟嘠贡杰布宣战吗?” 多吉尴尬的一笑:“那当然不是。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合作商路的事,嘠贡杰布名义上并没有反对,留了我在永泰城跟李将军商议,这个接过按道理是要报给他的。不过为了顿克额的事情,他对我避而不见,还没说上话。” 李鹏浩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甘州地区各部落和势力之间的关系,以及力量对比,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 多吉道:“我们原本的想法是,尽快组织一批货物,跟永泰城交换一批急需的物资回来。愿意与我结盟的那几个部落,只有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会死心塌地的跟我们结成牢固的盟友关系。怕就怕嘠贡杰布从中作梗,这些年来,这个逻些派来的吐蕃王就是这样搬弄是非的!” 李鹏浩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师兄和曾将军没有看错人!只是这个法子未免也太慢了一些,而且风险也不小。他连你的回程路上都能安排黑熊怪袭击你,你们大张旗鼓组织货物与永泰贸易,他从中作梗简直是一定的!” 袭击他们的就是跟在队伍中的黑熊怪这股土匪,这件事已经说开了。当时各为其主,何况黑熊怪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也没有伤到人,几碗马奶酒下肚,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两人说起渊源,百年之前竟然还是亲戚,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人只差当场就摆了把子。 多吉孜巴两眼放光,急切的问道:“李先生有什么见效快些的法子?我是真担心哪!不怕先生笑话,我在部落中的地位不如三弟,三弟英勇非凡,力大无穷,只是性子冲动了些,很多长老其实是看好他的。若不是我娶了央藏头人的女儿,伲苏宁部头人这个位置是轮不到我的。如今冒险与永泰谈合作的事,拉来的这些盟友也不一定靠得住,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李鹏浩笑道:“现在不会了!你是圣女亲自指定的吐蕃主教,紫霞仙子会时常看着你的,有她的庇佑,没人会怀疑你的地位,除非你自己作死!” 多吉孜巴提心吊胆好几年了,心理阴影面积不小,这个主教的角色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还没适应过来。李鹏浩这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连连点头。 李鹏浩看着驮着杏儿的雪豹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游弋,所到之处无不敬服,甚至有几个老人瞪着浑黄的眼珠,双手托举向天,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紫霞仙子和圣女很喜欢这里,我跟她们说说,请他们多留几天,四处走走!”李鹏浩的话传进多吉耳中,如闻纶音! 第139章 吐蕃主教 从松赞干布到赤祖德赞,两百多年来,藏传佛教的势力越来越大,直到顶峰才盛极而衰。 全真教有降临人间的圣女,有暗中关照的紫霞仙子,有中原这座巨大的靠山,能不能做到藏传佛教的程度? 多吉孜巴才二十多岁,用后世的话来说是个热血青年。而圣女才这么一小只,还不会长驻。等她懂事,起码还要十几年。而在这十几年里,他完全可以以圣女的名义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多吉孜巴只觉得一团熊熊烈火正在胸膛内燃烧,这是一团让他凤凰涅盘的火焰! 他颤声说道:“弟子多吉孜巴,以生命起誓,以家族的荣耀起誓!世世代代,侍奉圣女殿下,宣扬全真教义!” 一头雪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李鹏浩不知道丁炎瑜把这具躯体藏在哪里,也许就在赵云儿的帐内。不过这时候出现得正是时候。白天为了表现雪山之王的神秘,它只出现了一小会儿,便绕到队伍后面去了,除了前排迎接的吐蕃长老们,亲眼所见的人并不多。 雪豹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走到多吉孜巴面前,宽大的额头在他头顶碰了一碰。多吉孜巴这个从小生活在雪原的汉子,第一次觉得,这片世代栖息之地终于接纳了自己!脑海中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背叛圣女,绝不能背叛全真教! 李鹏浩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用询问的眼神看了雪豹一眼,雪豹点点头。看来信念强化的能力并不局限于必须使用红马的躯体。 李鹏浩把兴奋的杏儿放在雪豹脖子上,扶起多吉孜巴,道:“雪山之王也接纳你了!好好干!过些日子全真教再派几个侍教过来,他们会带来全真大典。” 多吉孜巴先向那对组合的背影行了一礼,雪豹正托着杏儿准备绕场一周,在这些人面前好好亮个相呢。丁炎瑜对这个女孩儿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不仅以紫霞仙子的身份出现了,还以雪山之王的身份再次出现。这两者一虚一实,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神秘力量。如此一来,杏儿至少在甘州地区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目送那对组合走远,多吉孜巴情不自禁的握住李鹏浩的手,道:“李先生!我万没有想到,只因在永泰城下与您见了一面,竟有今日的局面!先生对伲苏宁部的大恩大德,多吉家族永世不忘!” 李鹏浩摆摆手,笑道:“一切皆是缘法!我当初也没想到,师尊会如此扶持全真教。不仅收了我师兄王真人亲自教诲,还派下紫霞仙子暗中观察,又指定圣女坐镇人间。仙界的事情我们不懂,大家一起好好按照全真教义广大我教!” 多吉孜巴点头称是,随即问道:“顿克额部的事情怎么处理?” 顿克额部实际上已经被瓜分殆尽。当初央藏嘉措和他带着弥扎勒吉追赶嘎贡杰布,嘎贡杰布却一直避而不见。呼吉部,吉赤剌部等参与瓜分顿克额部的部落,哪里肯放过到嘴的肥肉?自然是抢劫依旧,只说吐蕃王早已准许。并且说北边两块许诺给央藏和多吉的草地,若是去得迟了,他们倒可以代管。弥扎勒吉目眦欲裂,短短几日奔走在昔日各处领地上,看到的不是被抢劫后的一片狼藉,就是反抗者们冰冷的尸体 他们这四五百人,毕竟在名义上仍然受嘎贡杰布的节制,不敢公开与那些部落为敌,如果激化矛盾,说不定这些人正好翻脸,趁着他们的大队人马没有返回,联手瓜分了他们的领地,嘠贡杰布一定乐见其成。 李鹏浩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说了,全真教不插手人间俗事。永泰军当前面临的局面,也不可能插手西域事务。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多吉并没有“上了贼船”的沮丧,试探着说道:“之前我与岳父大人商议过,以合作经营商路的名义,联络几个部落,目前已经有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愿意与我们结盟,还有两个小部落在观望。” 李鹏浩问道:“你们结盟之后准备怎么做呢?跟嘠贡杰布宣战吗?” 多吉尴尬的一笑:“那当然不是。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合作商路的事,嘠贡杰布名义上并没有反对,留了我在永泰城跟李将军商议,这个接过按道理是要报给他的。不过为了顿克额的事情,他对我避而不见,还没说上话。” 李鹏浩点点头,又问了一些甘州地区各部落和势力之间的关系,以及力量对比,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 多吉道:“我们原本的想法是,尽快组织一批货物,跟永泰城交换一批急需的物资回来。愿意与我结盟的那几个部落,只有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会死心塌地的跟我们结成牢固的盟友关系。怕就怕嘠贡杰布从中作梗,这些年来,这个逻些派来的吐蕃王就是这样搬弄是非的!” 李鹏浩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师兄和曾将军没有看错人!只是这个法子未免也太慢了一些,而且风险也不小。他连你的回程路上都能安排黑熊怪袭击你,你们大张旗鼓组织货物与永泰贸易,他从中作梗简直是一定的!” 袭击他们的就是跟在队伍中的黑熊怪这股土匪,这件事已经说开了。当时各为其主,何况黑熊怪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也没有伤到人,几碗马奶酒下肚,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两人说起渊源,百年之前竟然还是亲戚,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人只差当场就摆了把子。 多吉孜巴两眼放光,急切的问道:“李先生有什么见效快些的法子?我是真担心哪!不怕先生笑话,我在部落中的地位不如三弟,三弟英勇非凡,力大无穷,只是性子冲动了些,很多长老其实是看好他的。若不是我娶了央藏头人的女儿,伲苏宁部头人这个位置是轮不到我的。如今冒险与永泰谈合作的事,拉来的这些盟友也不一定靠得住,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李鹏浩笑道:“现在不会了!你是圣女亲自指定的吐蕃主教,紫霞仙子会时常看着你的,有她的庇佑,没人会怀疑你的地位,除非你自己作死!” 多吉孜巴提心吊胆好几年了,心理阴影面积不小,这个主教的角色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还没适应过来。李鹏浩这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连连点头。 李鹏浩看着驮着杏儿的雪豹在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游弋,所到之处无不敬服,甚至有几个老人瞪着浑黄的眼珠,双手托举向天,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紫霞仙子和圣女很喜欢这里,我跟她们说说,请他们多留几天,四处走走!”李鹏浩的话传进多吉耳中,如闻纶音! 第140章 雪豹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李鹏浩一行在多吉孜巴的陪同下,向西出发去雅格门脱部落,那是一个人口不足五千的中等部落,聚居在忽尔冬谷地。这个部落素来以固执着称,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死战不退,连嘠贡杰布都对他们没有影响力,既收买不了,又没有哪个部落愿意去征服他们,主要是太难打叶太难缠了。前几日多吉孜巴曾派了信使,邀请他们的头人扎西贡云来卡浪子草甸共商大计,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李鹏浩时间不多,再有十几天,就是冬月初十,是曾将军约西北四镇齐聚永泰城议事的日子,他无论如何要赶回去。挑这个部落,就是为了立起一个典型,他想看看,这个至今依然笃信苯教的部落是不是真的有牢不可破的信仰! 丁炎瑜附身的雪豹早已提前出发,李鹏浩骑在多吉送给他的一匹白马上,和姚浪并排走在中间,他们两边分别是多吉孜巴和黑熊怪,身后跟着永泰军二十余人,收编土匪二十余人。再后面,是二百多伲苏宁勇士,个个满面红光,精神百倍!昨晚所见的神迹,早已深深的刻在他们骨子里了。 与他们同时离开卡浪子草甸的还有另外两支队伍,分别是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的密使。卡浪子草甸神迹显现,伲苏宁部头人加入全真教这个闻所未闻的全新教派,并成为圣女指定的甘州地区的主教。这么大的消息,他们必须尽快汇报给自己的头人,这位部落密使,他们并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大事,绝不是简单的教派争夺信众那么简单,甘州乃至整个吐蕃,也许即将迎来改天换地的大变化。这一切,都需要他们的头人和部落长老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对他们而言,困难的不是接下来几日风餐露宿的旅程,而是见到头人后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是胡说八道。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各自带了几十个随从,这些人在伲苏宁也是贵宾,也出席了昨天晚上的篝火晚会,都是神迹的见证人。所以这一路上,分道扬镳的两位密使,不约而同的一有时间就跟他们的随从共同回忆当晚的神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察角度,都留意到了不同的细节。这些细节一遍又一遍的完善,一遍又一遍的刻画在他们脑子里,直到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直到每个人都对自己看到的深信不疑! 至于伲苏宁本部,自己头人都已经是全真教的主教了,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多吉的三弟威望甚高,当初扶持他的长老们只是因为如果他做了头人,自己的利益会更大一些,所以一直暗中反对,只等多吉孜巴犯错。而那位三弟多吉仁古,自己反而对头人的位置并无多大兴趣。 但现在看来,忤逆多吉孜巴,已经不再是部落内部的事务了,这牵扯到全真教在甘州的主教!如果他们真的对头人不利,那个把雪山之王当坐骑的小女孩,那个从天上掷下一杆亮银枪的紫霞仙子能放过他们吗? 据那些永泰军的士兵说,不单是圣女和紫霞仙子,就连与他们看起来并无二样的那位李先生,也身具天眼神通。说起他在永泰城施展神通,找出人们深夜所藏之物的故事,这些汉人士兵无不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些事情是他们自己做的一样。这就更加打消了他们心中的妄念。 再说了,这几日大家都很忙,都找石子去了。圣女说了,等她们回来,愿意加入全真教的,只需要给一颗石子就够了,石子不论大小,不论品种。本来入教仪式是要上缴一根筷子的,但吐蕃人没有用筷子的习惯,圣女这才临时决定用石子。这比起成为活佛的弟子,门槛实在低太多了,听说大昭寺的活佛收一个弟子,至少需要奉献一百头牦牛和二十斤黄金。很多大贵族为了获得一个僧侣的头衔,拼命压榨平民和奴隶呢! 李鹏浩一行已经在西行路上走了三天了,按行程计算,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到达忽尔冬谷地,这一晚扎营,雪豹还没有回来,李鹏浩想起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丁炎瑜,不禁担忧起来。 丁炎瑜似乎很喜欢附身在雪豹身上,虽然从两足变成四足,不过有了给李鹏浩做牛做马一个多月的经历,她对于四足着地已经适应了。可能是雪豹身体的柔韧性和离群索居的习性,让丁炎瑜感到更安全,她一点都不怀念作为一匹马的日子。 附身雪豹,她能感受到风雪,感受到温度和声音,比起离体神游,这让她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这几日她总是白天独自离开,在大部队前方数里外游走,既担当了斥候,又享受了独行旷野的浪漫。但她总会在黄昏时分回来,今天有些奇怪,直到李鹏浩他们吃过了晚饭,仍不见雪豹的踪迹。 李鹏浩不禁有些不安,拒绝了多吉孜巴又要来请教的要求,早早睡下了。上次在永泰城下,多吉孜巴只和李鹏浩见了两次面,被他的想法深深折服,后来留在永泰城谈判,几次去见李鹏浩,却都被告知其昏睡不醒,只道再也无法与这个见识广博的汉人公子再见了。不料苍天有眼,再次见面却给他带来这次惊喜。 这几天一有时间便拉着李鹏浩听他天南地北的一通胡吹。李鹏浩在永泰城还时常因为冒出几个新词曾将军和王道长异样的目光盯着看,在多吉面前,他可以尽情胡说,什么人工智能啦,报一丝啦。每一次多吉求知的小眼神和得到解释后的恍然大悟,都让他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李鹏浩迅速入梦,离体,升天,高清摄像头打开,从数百米的高空扫描前方数公里范围内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壑。什么都没有! 李鹏浩沿着前方依稀能分辨出的行进路线低空飞行,不停搜索,直到超出十里范围,嗖的一下回到本体,仍然没有发现雪豹的任何痕迹! 醒来的李鹏浩猛地睁开眼,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陡然感到腰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第140章 雪豹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李鹏浩一行在多吉孜巴的陪同下,向西出发去雅格门脱部落,那是一个人口不足五千的中等部落,聚居在忽尔冬谷地。这个部落素来以固执着称,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死战不退,连嘠贡杰布都对他们没有影响力,既收买不了,又没有哪个部落愿意去征服他们,主要是太难打叶太难缠了。前几日多吉孜巴曾派了信使,邀请他们的头人扎西贡云来卡浪子草甸共商大计,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李鹏浩时间不多,再有十几天,就是冬月初十,是曾将军约西北四镇齐聚永泰城议事的日子,他无论如何要赶回去。挑这个部落,就是为了立起一个典型,他想看看,这个至今依然笃信苯教的部落是不是真的有牢不可破的信仰! 丁炎瑜附身的雪豹早已提前出发,李鹏浩骑在多吉送给他的一匹白马上,和姚浪并排走在中间,他们两边分别是多吉孜巴和黑熊怪,身后跟着永泰军二十余人,收编土匪二十余人。再后面,是二百多伲苏宁勇士,个个满面红光,精神百倍!昨晚所见的神迹,早已深深的刻在他们骨子里了。 与他们同时离开卡浪子草甸的还有另外两支队伍,分别是契合可部和俄尔格部的密使。卡浪子草甸神迹显现,伲苏宁部头人加入全真教这个闻所未闻的全新教派,并成为圣女指定的甘州地区的主教。这么大的消息,他们必须尽快汇报给自己的头人,这位部落密使,他们并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大事,绝不是简单的教派争夺信众那么简单,甘州乃至整个吐蕃,也许即将迎来改天换地的大变化。这一切,都需要他们的头人和部落长老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对他们而言,困难的不是接下来几日风餐露宿的旅程,而是见到头人后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是胡说八道。好在他们来的时候各自带了几十个随从,这些人在伲苏宁也是贵宾,也出席了昨天晚上的篝火晚会,都是神迹的见证人。所以这一路上,分道扬镳的两位密使,不约而同的一有时间就跟他们的随从共同回忆当晚的神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察角度,都留意到了不同的细节。这些细节一遍又一遍的完善,一遍又一遍的刻画在他们脑子里,直到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直到每个人都对自己看到的深信不疑! 至于伲苏宁本部,自己头人都已经是全真教的主教了,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多吉的三弟威望甚高,当初扶持他的长老们只是因为如果他做了头人,自己的利益会更大一些,所以一直暗中反对,只等多吉孜巴犯错。而那位三弟多吉仁古,自己反而对头人的位置并无多大兴趣。 但现在看来,忤逆多吉孜巴,已经不再是部落内部的事务了,这牵扯到全真教在甘州的主教!如果他们真的对头人不利,那个把雪山之王当坐骑的小女孩,那个从天上掷下一杆亮银枪的紫霞仙子能放过他们吗? 据那些永泰军的士兵说,不单是圣女和紫霞仙子,就连与他们看起来并无二样的那位李先生,也身具天眼神通。说起他在永泰城施展神通,找出人们深夜所藏之物的故事,这些汉人士兵无不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些事情是他们自己做的一样。这就更加打消了他们心中的妄念。 再说了,这几日大家都很忙,都找石子去了。圣女说了,等她们回来,愿意加入全真教的,只需要给一颗石子就够了,石子不论大小,不论品种。本来入教仪式是要上缴一根筷子的,但吐蕃人没有用筷子的习惯,圣女这才临时决定用石子。这比起成为活佛的弟子,门槛实在低太多了,听说大昭寺的活佛收一个弟子,至少需要奉献一百头牦牛和二十斤黄金。很多大贵族为了获得一个僧侣的头衔,拼命压榨平民和奴隶呢! 李鹏浩一行已经在西行路上走了三天了,按行程计算,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到达忽尔冬谷地,这一晚扎营,雪豹还没有回来,李鹏浩想起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丁炎瑜,不禁担忧起来。 丁炎瑜似乎很喜欢附身在雪豹身上,虽然从两足变成四足,不过有了给李鹏浩做牛做马一个多月的经历,她对于四足着地已经适应了。可能是雪豹身体的柔韧性和离群索居的习性,让丁炎瑜感到更安全,她一点都不怀念作为一匹马的日子。 附身雪豹,她能感受到风雪,感受到温度和声音,比起离体神游,这让她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这几日她总是白天独自离开,在大部队前方数里外游走,既担当了斥候,又享受了独行旷野的浪漫。但她总会在黄昏时分回来,今天有些奇怪,直到李鹏浩他们吃过了晚饭,仍不见雪豹的踪迹。 李鹏浩不禁有些不安,拒绝了多吉孜巴又要来请教的要求,早早睡下了。上次在永泰城下,多吉孜巴只和李鹏浩见了两次面,被他的想法深深折服,后来留在永泰城谈判,几次去见李鹏浩,却都被告知其昏睡不醒,只道再也无法与这个见识广博的汉人公子再见了。不料苍天有眼,再次见面却给他带来这次惊喜。 这几天一有时间便拉着李鹏浩听他天南地北的一通胡吹。李鹏浩在永泰城还时常因为冒出几个新词曾将军和王道长异样的目光盯着看,在多吉面前,他可以尽情胡说,什么人工智能啦,报一丝啦。每一次多吉求知的小眼神和得到解释后的恍然大悟,都让他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李鹏浩迅速入梦,离体,升天,高清摄像头打开,从数百米的高空扫描前方数公里范围内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壑。什么都没有! 李鹏浩沿着前方依稀能分辨出的行进路线低空飞行,不停搜索,直到超出十里范围,嗖的一下回到本体,仍然没有发现雪豹的任何痕迹! 醒来的李鹏浩猛地睁开眼,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陡然感到腰间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第141章 果然没有内衣 李鹏浩眼角的余光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正抬起一只脚,踢向他腰间。这具身体从小打架练就的条件反射立刻启动,唰的一下抓住那只脚往上一带! 只听得“呀”的一声惊呼,一个柔软的身体呼的跌进怀中,丁炎瑜又羞又恼的声音传来:“流氓!快放开!” 李鹏浩的脑子其实从看见这个身影就认出是丁炎瑜了,他的账前有黑熊怪值岗,林水荣也定然埋伏在附近,绝不会有人能潜入他账中对他不利,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没有控制住而已。 美人入怀,软玉温香! 李鹏浩调笑道:“来来来,进来暖暖!”说着掀开熊皮褥子,这是多吉孜巴送的,一整张黑熊皮,制得极好!在后世百八十万都有价无市。 丁炎瑜这一跤正摔在李鹏浩胸口上,脑袋顶着他的下巴,疼倒是不疼,可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李鹏浩这一调戏,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被抽了筋似的。 她那男朋友温文尔雅,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若不是她自己主动,只怕两人十年恋爱,还都是两个雏,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惜那事儿发生在他留学前夜,这一去就是四年,第一年因为还没适应,就没回来,后来倒是想回来,又碰上三年疫情,今年好歹是能回来了,偏偏她又遇上这样的事儿! 所以丁炎瑜对那方面的经验只有绝无仅有的一次,第一次!所谓食髓知味,没吃过倒还罢了,问题是明明已经吃了一次,突然就再也没有了,这就很恼火了! 虽然以她的条件偷个嘴只需要稍作暗示,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论如何生不出这样的念头。 之前跟李鹏浩拉拉手也就罢了,偶尔被他占个便宜搂搂腰也算了,她总不能像个清朝穿越回去的良家妇女?那不得被他笑死?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趴在人家身上,更要命的是她都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是露背吊带! 突然她感到全身上下像泼了一瓢冷水似的,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碰撞,咯咯直响! 李鹏浩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以为自己吓着她了,放开抚在她背上的手,笑道:“好啦好啦!这么不禁逗!紧张个啥呀?对了,你刚刚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丁炎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颤颤巍巍的拉起熊皮褥子一角,一句话都没说,哆嗦着钻了进去。 李鹏浩这才惊觉她的变化,惊呼道:“小瑜,你感到冷了?” 丁炎瑜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嗯”,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李鹏浩怀里钻。这里是零下十几度的西北旷野啊!丁炎瑜穿着个丝质露背睡衣突然出现,这跟突然掉进冰窟窿有什么区别?李鹏浩赶紧一把搂住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把她的双腿也扒拉过来,夹在自己两腿之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为了让她尽快恢复体温,李鹏浩摸索着解开内衫,让她尽可能贴紧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怀中的娇躯不再筛糠般抖动了。 李鹏浩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怀中的人儿双手抱在胸前,两只小拳头顶在下巴上,轻轻点了点头,李鹏浩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麻酥酥的痒痒,那是丁炎瑜的头发蹭的。 “能不能听到声音?”李鹏浩忍住心头的麻酥酥的感觉,低声问道。 没有回答。李鹏浩正要再问,就感到一只小拳头轻轻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熊皮褥子下的丁炎瑜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这里跳得好快!” 妈耶,小妖精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不撩人吗?! 怀中的小脑袋往外拱,一边拱一边说道:“捂太紧了,什么都听不见,就听到你的心怦怦直跳,跟擂鼓似的!哼!没抱过女人睡觉吗?” 李鹏浩哑然,他又不是雏,自然是抱过女人睡觉的,而且是荤的那种,只不过很多年了。 小脑袋探出熊皮褥子,丁炎瑜两只手仍然抱在胸前,她躲过他的目光,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帐外的动静。 旷野之夜当然是静谧的,但也并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风吹过山谷的呼啸声,马在营地外围偶尔的响鼻声,积雪松动发出的沙沙声,火堆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这些声音远远近近的传进丁炎瑜的耳中,清晰无比,自从来到这一世,她就再也没有以人的身份感受过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了。她贪婪的倾听着这些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背景声音,从未觉得如此悦耳,如此美妙! 她陶醉了,嘴角微微上扬。 李鹏浩也陶醉了,怀中美人软玉温香,闭着眼仰着头这副陶醉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朵任君采撷,予求予取的模样。 他微微收紧双臂,朝道张弯成月牙的红唇吻了上去! “唔……狼!狼!”丁炎瑜尖利的惊叫声差点刺破他的耳膜,李鹏浩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捂住她的嘴! 牛皮帐篷呼的一下掀开了,一阵冷风像冰水一样泼了进来,黑熊怪一步抢了进来,提着姚浪给他的那把唐刀,吼道:“师叔!……” 李鹏浩不待他说完,大吼一声:“滚出去!”顺手把丁炎瑜的头往下一按!又叫了一声:“林哨,这里没事儿,不用过来!” 黑熊怪杵在原地,铜铃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不甘心的问道:“刚才明明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来着!” 李鹏浩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女人个大头鬼!你个煞笔二愣子,快给老子滚出去!” 忠心耿耿的黑熊怪哪里知道这位师叔刚才非礼不成,惨遭拒绝,一肚子的火儿正没处发泄,全撒在他身上了! 黑熊怪身后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手,拽了拽他,把他拉出去了,那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水荣。 掀起的帐篷落下,李鹏浩的小兄弟撑起的帐篷被这一吓,也落下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蜷缩在熊皮褥子下的那具躯体又开始抖了,这次不是冷,她在笑! 李鹏浩恶向胆边生,伸手向下探去,一把握住了一处柔软而又弹性十足的所在,他的手心感觉到那里在发烫,睡衣下果然没有内衣! 丁炎瑜这次没有挣扎,只是扭动着身子,发出“唔唔”的声音。李鹏浩一只手揉搓着那两团饱满的弹性惊人的所在,一只手伸到她腋下,把她往上一提。 丁炎瑜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低低的呻吟声在耳边响起,似乎远在天边。一只手略显生涩的抚上李鹏浩结实的胸膛,手掌从凸起上摩挲过去的时候,一阵电流他头顶直击下来,贯穿整个身体,从足底涌泉穴倾泻而出,点燃了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帐外又传来说话声。多吉孜巴恭敬的声音贴着帐篷问道:“李先生!您没事?” 第141章 果然没有内衣 李鹏浩眼角的余光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正抬起一只脚,踢向他腰间。这具身体从小打架练就的条件反射立刻启动,唰的一下抓住那只脚往上一带! 只听得“呀”的一声惊呼,一个柔软的身体呼的跌进怀中,丁炎瑜又羞又恼的声音传来:“流氓!快放开!” 李鹏浩的脑子其实从看见这个身影就认出是丁炎瑜了,他的账前有黑熊怪值岗,林水荣也定然埋伏在附近,绝不会有人能潜入他账中对他不利,只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没有控制住而已。 美人入怀,软玉温香! 李鹏浩调笑道:“来来来,进来暖暖!”说着掀开熊皮褥子,这是多吉孜巴送的,一整张黑熊皮,制得极好!在后世百八十万都有价无市。 丁炎瑜这一跤正摔在李鹏浩胸口上,脑袋顶着他的下巴,疼倒是不疼,可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李鹏浩这一调戏,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被抽了筋似的。 她那男朋友温文尔雅,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若不是她自己主动,只怕两人十年恋爱,还都是两个雏,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惜那事儿发生在他留学前夜,这一去就是四年,第一年因为还没适应,就没回来,后来倒是想回来,又碰上三年疫情,今年好歹是能回来了,偏偏她又遇上这样的事儿! 所以丁炎瑜对那方面的经验只有绝无仅有的一次,第一次!所谓食髓知味,没吃过倒还罢了,问题是明明已经吃了一次,突然就再也没有了,这就很恼火了! 虽然以她的条件偷个嘴只需要稍作暗示,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论如何生不出这样的念头。 之前跟李鹏浩拉拉手也就罢了,偶尔被他占个便宜搂搂腰也算了,她总不能像个清朝穿越回去的良家妇女?那不得被他笑死?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趴在人家身上,更要命的是她都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是露背吊带! 突然她感到全身上下像泼了一瓢冷水似的,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碰撞,咯咯直响! 李鹏浩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以为自己吓着她了,放开抚在她背上的手,笑道:“好啦好啦!这么不禁逗!紧张个啥呀?对了,你刚刚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丁炎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颤颤巍巍的拉起熊皮褥子一角,一句话都没说,哆嗦着钻了进去。 李鹏浩这才惊觉她的变化,惊呼道:“小瑜,你感到冷了?” 丁炎瑜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嗯”,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往李鹏浩怀里钻。这里是零下十几度的西北旷野啊!丁炎瑜穿着个丝质露背睡衣突然出现,这跟突然掉进冰窟窿有什么区别?李鹏浩赶紧一把搂住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把她的双腿也扒拉过来,夹在自己两腿之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为了让她尽快恢复体温,李鹏浩摸索着解开内衫,让她尽可能贴紧自己的身体。渐渐的,怀中的娇躯不再筛糠般抖动了。 李鹏浩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怀中的人儿双手抱在胸前,两只小拳头顶在下巴上,轻轻点了点头,李鹏浩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麻酥酥的痒痒,那是丁炎瑜的头发蹭的。 “能不能听到声音?”李鹏浩忍住心头的麻酥酥的感觉,低声问道。 没有回答。李鹏浩正要再问,就感到一只小拳头轻轻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熊皮褥子下的丁炎瑜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这里跳得好快!” 妈耶,小妖精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不撩人吗?! 怀中的小脑袋往外拱,一边拱一边说道:“捂太紧了,什么都听不见,就听到你的心怦怦直跳,跟擂鼓似的!哼!没抱过女人睡觉吗?” 李鹏浩哑然,他又不是雏,自然是抱过女人睡觉的,而且是荤的那种,只不过很多年了。 小脑袋探出熊皮褥子,丁炎瑜两只手仍然抱在胸前,她躲过他的目光,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帐外的动静。 旷野之夜当然是静谧的,但也并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风吹过山谷的呼啸声,马在营地外围偶尔的响鼻声,积雪松动发出的沙沙声,火堆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这些声音远远近近的传进丁炎瑜的耳中,清晰无比,自从来到这一世,她就再也没有以人的身份感受过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了。她贪婪的倾听着这些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背景声音,从未觉得如此悦耳,如此美妙! 她陶醉了,嘴角微微上扬。 李鹏浩也陶醉了,怀中美人软玉温香,闭着眼仰着头这副陶醉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朵任君采撷,予求予取的模样。 他微微收紧双臂,朝道张弯成月牙的红唇吻了上去! “唔……狼!狼!”丁炎瑜尖利的惊叫声差点刺破他的耳膜,李鹏浩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捂住她的嘴! 牛皮帐篷呼的一下掀开了,一阵冷风像冰水一样泼了进来,黑熊怪一步抢了进来,提着姚浪给他的那把唐刀,吼道:“师叔!……” 李鹏浩不待他说完,大吼一声:“滚出去!”顺手把丁炎瑜的头往下一按!又叫了一声:“林哨,这里没事儿,不用过来!” 黑熊怪杵在原地,铜铃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不甘心的问道:“刚才明明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来着!” 李鹏浩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女人个大头鬼!你个煞笔二愣子,快给老子滚出去!” 忠心耿耿的黑熊怪哪里知道这位师叔刚才非礼不成,惨遭拒绝,一肚子的火儿正没处发泄,全撒在他身上了! 黑熊怪身后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手,拽了拽他,把他拉出去了,那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水荣。 掀起的帐篷落下,李鹏浩的小兄弟撑起的帐篷被这一吓,也落下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蜷缩在熊皮褥子下的那具躯体又开始抖了,这次不是冷,她在笑! 李鹏浩恶向胆边生,伸手向下探去,一把握住了一处柔软而又弹性十足的所在,他的手心感觉到那里在发烫,睡衣下果然没有内衣! 丁炎瑜这次没有挣扎,只是扭动着身子,发出“唔唔”的声音。李鹏浩一只手揉搓着那两团饱满的弹性惊人的所在,一只手伸到她腋下,把她往上一提。 丁炎瑜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低低的呻吟声在耳边响起,似乎远在天边。一只手略显生涩的抚上李鹏浩结实的胸膛,手掌从凸起上摩挲过去的时候,一阵电流他头顶直击下来,贯穿整个身体,从足底涌泉穴倾泻而出,点燃了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帐外又传来说话声。多吉孜巴恭敬的声音贴着帐篷问道:“李先生!您没事?” 第142章 她没有头 李鹏浩气得差点喷出一口千年老血,强行换了一口气,硬声硬气的道:“没事!以后我帐中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没喊你们,切记不可擅闯!都听到了吗?”这些人真的是,知不知道啥叫隐私权啊?!真是要了命了! 帐外,被黑熊怪叫起来的多吉孜巴以及被那一声女人尖叫惊醒的姚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人畜无害的全真教二掌教何以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姚浪猛然惊觉,拔腿就往赵云儿的帐篷跑去,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女人尖叫传来,火光中,姚浪撅着屁股讪讪退了出来。 黑熊怪和多吉大眼瞪小眼,难道是覃水月?队伍中只有这两个女人啊!黑熊怪正为自己曾经捷足先登而沾沾自喜,就见赵云儿相邻的帐篷掀开,覃水月赤着脚跑了过去,与帐外的姚浪擦身而过时,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姚浪回转身,一脸无辜的朝多吉二人摊了摊手。 帐内,丁炎瑜咬着李鹏浩的耳朵吃吃直笑。李鹏浩也笑了,拍了拍她弹力惊人的臀儿,调笑道:“好事多磨,娘子且忍一忍!” 丁炎瑜在他胸口掐了一下,嗔道:“谁忍?谁忍不住谁是狗!” 李鹏浩毫不犹豫,轻轻“嗷”了一声。 丁炎瑜突然撑起上半身,急慌慌说道:“差点忘了!狼!西北狼!” 李鹏浩也紧张起来,顾不得看她胸前那两团饱满,口干舌燥问道:“什么狼?哪里?” 丁炎瑜道:“北边山谷里有一群狼,我制服了它们,回来找你过去看看的,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就这样了。” 李鹏浩这才知道她是往北去了,难怪往西找了十里都没有见到雪豹的踪迹。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必须马上搞清楚:丁炎瑜是不是彻底变回成一个正常人了。就像李鹏浩现在的状态,除了脑子里的知识,其它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是一件好事,丁炎瑜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体验和参与这个世界的一切。当然,失去的也很多,比如,不能再来去无踪了,不能再以其它物种的身份体验世界了。但比起“正常的生活”,这都算不了什么。 要验证这个问题也简单。 李鹏浩向帐外喊道:“黑熊!” 帐外应声答道:“什么事?”接着就有脚步声朝帐篷走来。 李鹏浩慌忙叫道:“你别过来!听我说就好。去叫赵姑娘拿一套衣衫过来!快点!” 黑熊怪急步去了。李鹏浩把丁炎瑜压在身下一番上下求索,丁炎瑜喘着粗气道:“不要在这里!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鹏浩坏笑:“谁是小狗?”丁炎瑜紧紧咬着嘴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不说话。 赵云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李先生,衣衫拿过来了。” 李鹏浩从帐篷底部伸出一只手,接过一大堆衣衫,说道:“赵姑娘稍等,黑熊你走开!” 赵云儿是第一个知道“紫霞仙子”的存在的人。除了看不见她听不见她接触不到她,这个神仙的行踪她掌握得最清楚。丁炎瑜的那些衣服,都是她帮忙缝制并保管的,李鹏浩让她“拿一套衣衫”,她自然知道他要的是紫霞仙子的衣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仙子今天没有自己去取。 帐内悉悉索索了一阵,就传出李鹏浩的声音:“赵姑娘请进来一下。” 赵云儿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姚浪,甩了个白眼儿给他,一矮身,掀起帐篷一角,迈步进入。 行军帐篷都极小,李鹏浩这个算是大的了,这是多吉孜巴特意给他这位贵宾搭建的,大约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形。正中间有一个用石头垒起的小小火塘,燃了一堆火,这时候已经只剩炙红的木炭和微弱的火苗了,想来半夜应该是有人进来添柴的。 李鹏浩睡觉的地方,用干草铺地,垫的是羊皮,盖的是熊皮。 赵云儿一进来,就见羊皮褥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着青衫,披着熊皮,自然就是李鹏浩李先生了。 另一个一袭红裙,外罩一件狐裘,这身衣服正是她刚刚拿来的。可是穿着这身衣服的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没有头! 紫霞仙子没有头!若不是赵云儿知道神仙的存在,此时李先生又坐在一旁,在这万物萧肃的西北旷野,乍一看见这尊无头“神像”,只怕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赵云儿强行忍住心中的恐惧,努力想象这尊无头神仙和杏儿玩闹的情景,使自己冷静下来,盈盈跪倒,颤声拜道:“奴家赵云儿,拜见紫霞仙子!”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来,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那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有一种令人不假思索就觉得应该相信的力量。 开玩笑,现代白领,研究生学历的高中化学老师,吃的就是说话讲课这碗饭,连这点感染力都没有,如何搞得定青春叛逆期的高中生? 那声音说道:“云儿姑娘,我们是老相识了,只是今日才见面而已,不必多礼,快请起来!” 说着伸手就去扶她。这是她第一次以人的身份被人跪拜,就和李鹏浩当初一样,也很有些不适应。 赵云儿抬起头来,又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火光,她分明看到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伸到面前,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唐服袍袖宽大,双臂下垂时确实看不见手,但现在赵云儿看到的绝不是那种情况,这袖口的金丝绣花,是她亲自绣上去的,她还能看不清楚? 紫霞仙子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问道:“云儿姑娘,你看见什么了?我长得很难看吗?嗯?” 赵云儿急得都结巴了:“不不不,紫霞仙子美若天仙,啊不是,您就是仙子,自然是极美极美的!” 丁炎瑜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啊!我美得你都不敢正眼看了呀?” 赵云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的说道:“奴家福缘浅薄,无缘得见仙子真容,奴家,奴家什么都看不见!” “你看不见我(她)!?”丁炎瑜和李鹏浩同时霍然站起身来! 帐篷一掀,又是一阵冷风灌进来,寒风中姚浪冲进帐篷,目眦欲裂,似乎有一种捉奸在床的羞辱和愤怒! 李鹏浩飞起一脚,踹在这个不长眼的六品御侮校尉肚子上,砰的一声,这家伙出去比进来还快,摔在外面的雪地上。铿锵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姚浪的求饶声:“哎哎哎,大黑兄弟,误会,都是误会呀!” 第142章 她没有头 李鹏浩气得差点喷出一口千年老血,强行换了一口气,硬声硬气的道:“没事!以后我帐中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没喊你们,切记不可擅闯!都听到了吗?”这些人真的是,知不知道啥叫隐私权啊?!真是要了命了! 帐外,被黑熊怪叫起来的多吉孜巴以及被那一声女人尖叫惊醒的姚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人畜无害的全真教二掌教何以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姚浪猛然惊觉,拔腿就往赵云儿的帐篷跑去,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女人尖叫传来,火光中,姚浪撅着屁股讪讪退了出来。 黑熊怪和多吉大眼瞪小眼,难道是覃水月?队伍中只有这两个女人啊!黑熊怪正为自己曾经捷足先登而沾沾自喜,就见赵云儿相邻的帐篷掀开,覃水月赤着脚跑了过去,与帐外的姚浪擦身而过时,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姚浪回转身,一脸无辜的朝多吉二人摊了摊手。 帐内,丁炎瑜咬着李鹏浩的耳朵吃吃直笑。李鹏浩也笑了,拍了拍她弹力惊人的臀儿,调笑道:“好事多磨,娘子且忍一忍!” 丁炎瑜在他胸口掐了一下,嗔道:“谁忍?谁忍不住谁是狗!” 李鹏浩毫不犹豫,轻轻“嗷”了一声。 丁炎瑜突然撑起上半身,急慌慌说道:“差点忘了!狼!西北狼!” 李鹏浩也紧张起来,顾不得看她胸前那两团饱满,口干舌燥问道:“什么狼?哪里?” 丁炎瑜道:“北边山谷里有一群狼,我制服了它们,回来找你过去看看的,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就这样了。” 李鹏浩这才知道她是往北去了,难怪往西找了十里都没有见到雪豹的踪迹。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必须马上搞清楚:丁炎瑜是不是彻底变回成一个正常人了。就像李鹏浩现在的状态,除了脑子里的知识,其它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是一件好事,丁炎瑜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体验和参与这个世界的一切。当然,失去的也很多,比如,不能再来去无踪了,不能再以其它物种的身份体验世界了。但比起“正常的生活”,这都算不了什么。 要验证这个问题也简单。 李鹏浩向帐外喊道:“黑熊!” 帐外应声答道:“什么事?”接着就有脚步声朝帐篷走来。 李鹏浩慌忙叫道:“你别过来!听我说就好。去叫赵姑娘拿一套衣衫过来!快点!” 黑熊怪急步去了。李鹏浩把丁炎瑜压在身下一番上下求索,丁炎瑜喘着粗气道:“不要在这里!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鹏浩坏笑:“谁是小狗?”丁炎瑜紧紧咬着嘴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不说话。 赵云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李先生,衣衫拿过来了。” 李鹏浩从帐篷底部伸出一只手,接过一大堆衣衫,说道:“赵姑娘稍等,黑熊你走开!” 赵云儿是第一个知道“紫霞仙子”的存在的人。除了看不见她听不见她接触不到她,这个神仙的行踪她掌握得最清楚。丁炎瑜的那些衣服,都是她帮忙缝制并保管的,李鹏浩让她“拿一套衣衫”,她自然知道他要的是紫霞仙子的衣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仙子今天没有自己去取。 帐内悉悉索索了一阵,就传出李鹏浩的声音:“赵姑娘请进来一下。” 赵云儿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姚浪,甩了个白眼儿给他,一矮身,掀起帐篷一角,迈步进入。 行军帐篷都极小,李鹏浩这个算是大的了,这是多吉孜巴特意给他这位贵宾搭建的,大约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圆形。正中间有一个用石头垒起的小小火塘,燃了一堆火,这时候已经只剩炙红的木炭和微弱的火苗了,想来半夜应该是有人进来添柴的。 李鹏浩睡觉的地方,用干草铺地,垫的是羊皮,盖的是熊皮。 赵云儿一进来,就见羊皮褥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着青衫,披着熊皮,自然就是李鹏浩李先生了。 另一个一袭红裙,外罩一件狐裘,这身衣服正是她刚刚拿来的。可是穿着这身衣服的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没有头! 紫霞仙子没有头!若不是赵云儿知道神仙的存在,此时李先生又坐在一旁,在这万物萧肃的西北旷野,乍一看见这尊无头“神像”,只怕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赵云儿强行忍住心中的恐惧,努力想象这尊无头神仙和杏儿玩闹的情景,使自己冷静下来,盈盈跪倒,颤声拜道:“奴家赵云儿,拜见紫霞仙子!”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来,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那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有一种令人不假思索就觉得应该相信的力量。 开玩笑,现代白领,研究生学历的高中化学老师,吃的就是说话讲课这碗饭,连这点感染力都没有,如何搞得定青春叛逆期的高中生? 那声音说道:“云儿姑娘,我们是老相识了,只是今日才见面而已,不必多礼,快请起来!” 说着伸手就去扶她。这是她第一次以人的身份被人跪拜,就和李鹏浩当初一样,也很有些不适应。 赵云儿抬起头来,又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火光,她分明看到一只空空荡荡的袖子伸到面前,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唐服袍袖宽大,双臂下垂时确实看不见手,但现在赵云儿看到的绝不是那种情况,这袖口的金丝绣花,是她亲自绣上去的,她还能看不清楚? 紫霞仙子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问道:“云儿姑娘,你看见什么了?我长得很难看吗?嗯?” 赵云儿急得都结巴了:“不不不,紫霞仙子美若天仙,啊不是,您就是仙子,自然是极美极美的!” 丁炎瑜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啊!我美得你都不敢正眼看了呀?” 赵云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的说道:“奴家福缘浅薄,无缘得见仙子真容,奴家,奴家什么都看不见!” “你看不见我(她)!?”丁炎瑜和李鹏浩同时霍然站起身来! 帐篷一掀,又是一阵冷风灌进来,寒风中姚浪冲进帐篷,目眦欲裂,似乎有一种捉奸在床的羞辱和愤怒! 李鹏浩飞起一脚,踹在这个不长眼的六品御侮校尉肚子上,砰的一声,这家伙出去比进来还快,摔在外面的雪地上。铿锵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姚浪的求饶声:“哎哎哎,大黑兄弟,误会,都是误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