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神狐他可能是个病娇》 第1章 初见 清晨,北琮山。 来自仙界各地的弟子纷纷云集于此,等待着北琮山的掌门到来。 北琮山位于仙界之北,山顶极寒,冰雪终年不化,气温极低。不过奇处就在山间和山脚,和山顶不同,那里一年四季,景色不一。 此刻恰逢是仲春,北琮山的会客场在半山腰,场地边野的杨柳树已绿,娇嫩的芽儿贴在柔软的枝条上,随着微风荡漾出浅绿色的微波。仲春惊蛰二月天,也正是桃花盛开的好季节。 旁人站在场地中央,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谁寻到了稀罕的物什儿,谁家迎了个美娇娘,凡界朝堂又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仙界又出了哪几位杰出的天才…… 反正天上地下的,只有牛皮吹不破的,没有牛皮吹不飞的。 而一旁的杨柳树下,一个姑娘半靠在那儿,她嘴里还含了块糖,兴致勃勃地听着。 那姑娘长得是极其好看的,眉目灵动,乌发未束,皮肤细腻白皙,额描花钿,穿着一身用金丝滚了边的白衣,没骨头似的懒散靠在树旁。 她旁边的树根旁,蹲了个小少年,一股子书生气,手里拿着一只毛笔,纵使如此喧闹的环境,也不影响他在带来的书卷上十分认真地勾勾画画。 不过那书显然已经看了不少了,只剩下几张书页单薄地落在古朴的书底封上。 “唔……师姐。”过了一会儿,小少年呼出一口气,把书合上,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甚至有些稚嫩,抬头看着靠着树的姑娘,眼里泛着亮光,开口道:“书读完了,想换下一本。” 江吟把糖在嘴里过了一遍,挑眉道:“想看北琮山的书就直说,和我装什么?” 小少年习以为常地眨巴眨巴眼装傻充愣。 读书人嘛,欲望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还是要含蓄一点的。 江吟眯了眯被阳光照到的浅棕色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直起身子。 她的腰身是极细的,白衣被绣着金丝的黑色腰封束着,一根细长的红带随意地系在上面,纵使少女看起来有点儿懒散,也仍旧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江吟看着小少年装乖的大眼睛,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嘈杂的人群,然后挑起眉笑道:“走,师姐带你偷书去。” 小少年身体实诚地很,迈步跟着她,嘴上却道着:“这不好,师姐。” 确实挺不好的,但是比待在这儿晒太阳听八卦要好点。 他们落在了北琮山的藏书阁。 “师姐,你就别进去了。”李澄策理理自己的衣衫,目的达到了,可以丢师姐了:“你没有灵力,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要是出事了,师父非得把我剥了皮烤了吃不可。” 这孩子其实能力不差,就是路痴,要不然也不用江吟带着。 然后他的领子就被提溜起来了。 “可以啊你,李澄策,把我当向导?”江吟勾起唇,少女笑起来自带一种风华绝代的感觉,但是眸子里的笑意却并不温柔。 李澄策绷着那张稚嫩的脸,秉承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立马真诚地道歉:“师姐,我错了。” “真的错了!放过我。” 他这个便宜师姐虽然双脉被封,但是恶搞起人来,可是比有灵力的人还要令人害怕。 江吟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小短腿李澄策这才安全落地。 北琮山的藏书阁可谓是仙界第一书阁,多少读书人念念不忘的地方。李澄策来之前就有了自己的目标了,进了藏书阁就东拐西拐,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江吟也不慌,一个人悠哒悠哒地逛着北琮山的藏书阁。 这里的书架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因为仙气供养,所以色泽十分好,淡淡的紫檀味配着书卷墨香,在空间内弥漫。 江吟虽然不看书,但是很享受漫步在藏书阁的感受。 她逛了两圈,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 恰巧和一双墨色的眸子对视。 那双眸子宛若上好的墨玉,里面清清冷冷,透出一股遥远的漠然。 他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那儿,白衣如画,矜贵清冷,仿若神只。 江吟顿住了。 随即江吟勾起唇,吹了个流氓哨,调戏道:“美人好啊。” 这话音着实轻佻,宛若逛窑子的汉子调戏美娇娘。 时泽皱眉,下一秒,长剑出鞘,横在她脖子上,快的几乎看不见。 “这里是北琮山的藏书阁。”时泽看向她:“禁外人进入。” 江吟没说话,仍然打量着他,眼神张扬又放肆,完全无视他警告的话,以及那把……横在她脖子上的剑。 “美人别这么凶嘛……”她扬起眉,不甚在意。 时泽皱眉,横在江吟脖子上的剑逼近了些。 他修的应该是寒术,剑明明没有碰到她,寒气却已经扑面而来。 藏书阁里人是极少的,除了门外被她打昏的两个小童,应该只有她和时泽,还有不知道沉浸在书海何方的李澄策了 。 书卷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极高的书柜里,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书香弥漫。 清晨的白光悠然洒下,落在两个人精致的眉眼上,气氛却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江吟没有被时泽的剑威胁到。 她弯弯眸子,挑衅似的,向前走了一步。 就那一步,让白皙的脖颈出现一条血线,血珠染红了长剑。 时泽顿住,瞳孔微张,盯着江吟。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他都能看到她琥珀色的眸子里,他自己的倒影。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的剑。 这人弯起眼睛,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开口问道:“你要动手吗?” 江吟眼里毫无惧色,就这么笑吟吟地看向他,眸色不明:“还是说……你要把我送到戒律堂?” “美人儿,宽容一下嘛,不要这么冷漠……” 她的指尖碰上少年持剑的手。 温软碰上寒意,透过肌肤。 简直放肆! 时泽皱起眉,收剑和退步一气呵成。 “姑娘。”他和江吟拉开距离,开口,这次的声音更加冷淡:“男女授受不亲。” 江吟找个架子靠着,脖颈上的血线微微渗血,她不在意地用指尖抹掉。 “美人别这么严肃嘛……”羽睫打下一片阴影,江吟笑:“我就碰了一下。” 时泽面色冰冷,继续道:“北琮山的藏书阁有禁制,姑娘擅闯,先不说失礼,对自己的安危也太过于不在意。” 江吟这下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剑。 是了,他的剑上还染着她的血。 时泽本意也没想伤她,没想到江吟会自己往前走,手似乎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温热触感,北琮山对男女之隔要求森严,时泽开口:“姑娘还是自重为好。” 江吟听着他说,说完了,她笑了下,舌尖的糖转了个圈。 她再次向前迈了一步,颇有些咄咄逼人地感觉,再次逼近时泽。 时泽没动。 江吟仰头看着他,这次,她靠的更近。 时泽握着剑的手收紧,似乎是不喜这种距离,想要退后,但是忍住了。 “摸一下也算不自重啊……”她咂摸了一下,弯起眸子,恶趣味突然冒出。 时泽刚想说什么,江吟却比他先动。 唇角传来温热的触感。 时泽周边强烈的灵气在那一瞬间猛然滞住,墨色的瞳孔泛出一丝诡异的蓝,随即被更深的暗色压下。 再然后,寒气爆发,灵力汹涌,冰冷的寒气带着些戾气朝她而来。 第2章 见魔 江吟速度极快地后撤几步,衣裙荡漾,避开他的寒气,笑眯眯地开口,对着空旷的场地道:“李澄策,你师姐被人伤了,还不快来!” 下一秒,小少年的身影浮现在江吟面前。 他的反应极快,手里的大毛笔微动,虚空中浮现出金符,和寒气对撞。 李澄策个子小,抱不起江吟,只能拉住她,一边画符一边开口:“我就知道你……” 我就知道你要惹事。 时泽盯着李澄策拉着江吟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寒气未收。 大抵是那视线太过于冷漠,惹得李澄策心惊胆战的。 李澄策来之前读过北琮山的戒律,这里很看重男女之防,伸手拉人这样的举动在北琮山弟子眼里,怕是非常不合事宜的,都可以直接拖去戒律堂了。 当时他读北琮山戒律的时候,还心说这是什么和尚山,甚至沾沾自喜了一下自家隐山的开明,现在想来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现在来见习,定是要遵守北琮山的戒律的。 与女子拉扯,加上擅闯藏书阁,要是真进了北琮山的戒律堂,定是要数罪并罚了! 那寒气破开金符,李澄策连忙了又画了几个抵挡,才堪堪抽出空去打量对面的人。 对面那人的衣袂因着寒气而鼓动,他这次没有拔剑,但是神色冰寒,眸色淡漠,但是似乎又带了些恼意。 李澄策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江吟!这不是那个……” 这不是那个北琮山首徒,本体是天山神狐的人嘛! “你把人家怎么了?人家追着你不放?”李澄策一边用灵力荡开寒气,一边问。 江吟带着李澄策往后退,笑吟吟地开口道:“我瞧着他好看,占了点便宜而已。” 李澄策:…… 好色之徒! 时泽天生神格,哪怕他不拔剑,寒气溢出的杀伤力也极强,李澄策躲避不及,衣衫被划破好几道。 碰巧藏书阁外钟声响起,象征着集会的开始,时泽皱眉微顿。 李澄策趁着这个机会,连忙画了个金咒,带着江吟逃之夭夭。 藏书阁外就是树林,李澄策松开江吟,手中的大毛笔虚晃一下,消失在他的手中。 也算是劫后余生。 “色字头上一把刀!”李澄策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叹息道:“你以前看看美人就算了,今日怎的还占起便宜了。” 不靠谱就算了,现在还越发不正经了。 “临时起意。”江吟欠揍地回他。 “你得罪了人家北琮山首徒。”李澄策绷着那张略带稚气的脸,无奈地开口:“怎么办。” 江吟替他拉了拉破掉的衣衫,随意道:“怕什么,我护着你。” 李澄策:…… 这两人没有立马起身去参加集会,江吟先是等李澄策换了身新衣服,才悠然地带着他回了最初的场地。 他们来得晚,燕掌门已经发言完了,现在是北琮山的长老在叮嘱一些事情。 时泽作为掌门首徒站在台上主座的后方,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李澄策尽力忽略时泽的存在,认真听着台上长老讲话。 “这是北琮山举办的第三届切磋会。” “在场的优秀弟子可以先在北琮山见习一段时间,等到三月后,我们将正式举办切磋比赛。” “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时泽,他会为你们一一解答……” 人群哄闹起来,想来是因为时泽的原因,让他们有点儿激动。 那可是天山神狐,出身就带有神格的存在哎,在仙界也算是家喻户晓了,能让他指点一二,说不定还能沾点儿神只之气。 李澄策刚刚才和时泽交过手,时泽不出剑就能把他搞得这么狼狈,多多少少有点儿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他有点儿丧气,也有点儿担心时泽再动手。 江吟倒是没什么反应,半阖着眸子,悠闲得很,和一旁忧心忡忡的李澄策形成鲜明反差。 这恰好的仲春的时候,微风不燥,丝丝缕缕还带着清凉之意,人群在流程走完后,便三三两两散了不少,只剩下一部分,站在时泽周围,和他说着些什么。 江吟没走,悠哒地看着被人群围着的时泽,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澄策跟着江吟,自然也就没有离开,有点忐忑地盯着远方的时泽。 因为距离原因,李澄策听不到那群人都在说什么,不过时泽身上有一种天山神狐的寒气,一般人到他面前都不会太过于喧闹,说话都很正经。 而他墨发白衣,会很安静地听别人说完,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回答,话虽然不多,但是也能让人感觉到被重视。 时泽本该是个不算难相处的人的,结果第一天李澄策居然就和他交上手了,都怪…… 都怪他这个采花大盗一般的师姐。 生活不易,澄策叹气。 不过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李澄策蹲在江吟旁边,观察着时泽,最后问道:“师姐,他不是天山神狐吗?我怎么没见到他的狐狸特征?” 李澄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越接近神位,本体就会越纯粹,特征也就会越明显。 按理来说,这个人他应该有神狐的特征才对啊,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宛若来自雪山的护体寒气,李澄策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他天山神狐的特性。 甚至他手中拿的都是剑,灵气里掺杂着一丝神意,却半分没有妖气。 哪怕天山神狐天生神格,他也是妖,怎么…… 然而江吟并没有给他答案,李澄策只听到她说:“这个我不知道。” 李澄策觉得更奇怪了。 关于他这个师姐,并非和他真是同一个师傅。 江吟是天降而来的。 隐山封山数百年,不问世事,在仙界五大山之中算是最为清净避世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隐山会一直这么封山封下去。 可是没有,在李澄策六岁那年,隐山突然开山,没有任何征兆,震惊整个仙界。 李澄策天资聪颖,从小就过目不忘。 在李澄策的记忆里,那一天,隐山的天气格外的恶劣,乌云遮天蔽日,空中电闪雷鸣,空气几乎凝滞住了一般,呼吸都带着一种被压迫之感。 那天刮了很大的风,明明该是正午的时候,天色却暗的看不到一点光。 然后下了很大的雨。 隐山的三千三百级台阶之上,来了开山之后的第一个客人。 那个人没有打伞,被大雨淋湿,因着天色太暗,李澄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只能看见她从朦胧大雨中一步步走来。 她身穿一身黑色的长衣,袖袍的边缘是暗红色的花纹,每踏上一级台阶,天色就更暗一分,隐山的飞禽走兽就越发安静。 她像来自深渊,会带来末日。 李澄策觉得他能记一辈子那种见到她后的奇妙感觉。 因为那个人和他对视了。 她有一双非常漂亮,又似乎藏着血雨腥风的,暗红色的眸子。 那双眸子很亮,如璞玉一般澄澈,却又带着积淀下来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强大,貌美,神秘,危险。 那是李澄策见到她的第一印象。 第3章 戒律 真正的神只不止有神格,还有神位,他们是不能被直视的。 李澄策只是惊鸿一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晴朗了起来,万里无云,微风和煦。 江吟翘着二两腿,坐在他旁边吃果子,瞧见他,调笑道:“呦,小孩醒了?” 她拿着一颗桃子,一边吃一边和他聊上两句,有点儿自来熟。 李澄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见外的女人,小少年憋红了脸:“你怎么在我屋子里……” 然后他的门就被师父推开了:“啊,澄策,你认识一下,她以后就是你的师姐了。” 李澄策开始怀疑江吟的身份。 但是江吟的眸子是琥珀色的,而且她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师父说她双脉被封,是无法修炼的。 他明里暗里试探过江吟很多次,想要看看她是不是那天开山时到来的女子。 最后发现。 呵忒。 这个人和强大神秘危险一点都沾不上边! 不仅如此,她还好吃懒做,偷懒躲滑,又穷又抠,一点都不靠谱,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 简直就是…… 唉,算了,一言难尽。 反正要说江吟浑身上下还有什么优点,李澄策觉得,只有知识面广这个了。 甭管你问她天上地下什么奇闻趣事,她都知道得非常详细,很多书上没写的,她都能娓娓道来。 江吟开口说不知道,这还是李澄策第一次见。 “那师姐……”李澄策皱起眉头:“他……” 话还没说完,时泽已经回答完那些人的问题,朝他们走过来了。 李澄策立马紧张起来,死死地抿着唇,生怕被时泽抓到戒律堂。 不过这一次, 他没有和时泽正面对上。 因为时泽是朝着正在懒洋洋吹风的江吟而去的。 江吟本就是在等他,所以才没走,但此刻时泽过来了,她却没什么动静了。 她不说话,但是眼神有点儿放肆地落在时泽身上。 时泽停在她面前,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他也没有开口。 气氛僵持起来。 李澄策手里的毛笔已经幻化而出,他紧张地盯着时泽的动作,怕他突然出手把江吟带去戒律堂。 最后是时泽先开的口。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却不含多少情绪,仿佛只是一场例行公事的询问:“你是隐山的弟子?” 是了,他们擅闯人家藏书阁,人家肯定要问他们的身份的。 江吟不走,想来应该是怕李澄策被针对。 毕竟她不怕时泽针对她。 当然,时泽看起来也不像公报私仇的人。 “隐山,江吟。”江吟自报家门。 风吹过,嫩绿的柳叶微动,细碎的光透过枝叶如碎星一般落在地上。 “江姑娘。”时泽垂下细密的鸦睫,遮住那双墨黑色的平淡的眸子:“北琮山弟子戒律第十二条,禁擅闯藏书阁。” “第二十一条,男子不得和女子产生除必要修习之外的任何私下接触。” “有违第十二条,要接受罚抄戒律百遍。有违第二十一条……”时泽的眸子平淡无波,和江吟对视:“受十二雷霆鞭。” “姑娘第一次来北琮山,北琮山也确实没有提前声明戒律,不知者无罪,但还望下次,不要再犯。” 本身时泽也没想伤她,她擅闯藏书阁,时泽拔剑只是为了遏制住她,是她向前走了一步,也是她……不知礼数,而且还…… 江吟拱拱手,开口道:“谢谢时师兄提醒。” 时泽轻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看来是真被她给冒犯到了,不想和她多接触。 江吟无所谓地挑了下眉。 看人走了,李澄策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他要把我们抓走呢,我可真的不想再和他动手了。” 他自己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的很,时泽要是真动手,两招之内,他必输。 李澄策比江吟矮了一个头,他仰起头叮嘱道:“你下次注意点儿,别惹得人家破戒。” “可严重了,要被罚的。” 说到这儿,时泽就头疼。 江吟向来没个分寸,在这儿呆上三个月,要是老实招惹人家…… 江吟被不被罚先不说,那个天山神狐,得被罚死了…… 江十分随意地嗯了一声,揽着李澄策的脖子,红带白衣扬起:“走,师姐请你吃糖葫芦去!” 没心没肺。 李澄策顺着她走,一边走一边咕哝:“你可拉倒,每次都是我付钱……” 燕过苍穹,春风拂面。 时泽跪在戒律堂的大厅,他刚刚受过鞭刑,背后布满了鞭痕。 他脊背挺直,面色不变,似乎只有唇色苍白了一些,认真地把白衣穿好。 燕掌门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对这个徒弟也是很无奈:“你没必要……” “师傅。”时泽并不想和燕豪天再聊他领罚的事情,他理好衣衫,开口切入正题:“那个人她可以碰我。” 天山神狐天生神格,灵力护身,就算没有神位,他也有寒气护体,若非他特意收敛,一般人都碰不了他。 可是江吟做到了。 她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但是时泽并不认识她,而且,江吟看他的时候,总有一种打量花楼小倌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于放肆,他有点……不太喜欢。 燕豪天一听,满是胡茬子的脸也明显浮现了诧异的神色:“她能碰到你?” “嗯。”时泽点头,被血浸透的白衣并不影响他如翠竹般笔直的身姿,他仍然矜贵清绝。 “她叫什么名字?”燕豪天皱起眉头:“我帮你试试她。” 时泽并没有说出江吟的名字,他自己似乎有了打算,俯身行礼,淡声道:“这件事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我来解决。” 燕豪天并不信他。 天山神狐天生喜静,自己这个徒弟多不喜欢和人相处,燕豪天是知道的。 更何况对方是个女子。 燕豪天叹口气:“那你要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 时泽点头:“好。” 时泽天生神格,却始终没有神位,一是因为当年神魔的那场战争给神界带来了极大的损伤,使神界至今还在封闭状态,二就是因为,有人在他身上,设了四道封印。 一封记忆,忘记自己。 二封过去,忘记来路。 三封神力,唯用灵气。 四封前路,不得窥探占卜。 而且最有趣的,这四道封印都有神力残留,所以一般人是不会也不能碰到时泽的,包括燕豪天,如果时泽没有特意收敛,他也不能轻易接触时泽。 而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四道封印到底是谁下的,至今为止,他们发现的唯一线索,就是江吟。 她能碰到时泽。 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燕豪天不知道时泽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自然是不会真得放任时泽来处理这件事的。 毕竟当年神魔大战,神界封闭休眠,魔界哀鸿遍野,如今魔界已经逐渐复原,而神界却还没有动静,这个世界实在太需要一个神了。 而时泽,他就是最适合成为那个神的存在。 燕豪天想,他得抽时间去找出那个姑娘,然后试试她。 又或者……把他那个儿子放出来溜溜? 第4章 灵力 燕豪天的这个儿子,是仙界有名的混世魔王。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讲得就是他这种混蛋玩意儿。 说过分的事情,他还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一个人可不可恨,不能光看大事啊。 上至北琮山的白发老者,下至新入山的年幼娃娃,就没有一个谈起燕漾这两个字,不咬牙切齿的。 老者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倚小卖小的后生,小娃娃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师兄。 要不是因为燕漾他爹是燕豪天,他可能早八百年就被人挖个坑埋了。 而不久前,燕漾趁着北琮山炼药长老闭关修炼,在他的脸上画了个巨大的鳖。 所以目前为止,这狗玩意儿一直被燕掌门锁在屋内禁足。 不敢放,放了这混账小子就能拆家。 不过燕豪天这次觉得,现在可以把这混小子放出来探探风了。 毕竟,他一个掌门,确实不太好在人群之中找个姑娘。 江吟这边和李澄策分开后,就按照北琮山的分配,回到了专门给女子准备的住所。 一个木屋里住着六个女子,虽然不拥挤,但也没有很宽敞。 江吟找到了自己的床铺坐下,就见其中一个姑娘招呼她:“哎!你是哪儿来的啊?” “隐山。”江吟一边将床铺铺好,一边回道。 她说话总是很轻快,带着少女独有的散漫。 “隐山,那个封山很多年的隐山?”其中一个女子看向江吟,眼神放光:“那你岂不是很厉害?” “没有。”江吟看向她,摊开手:“双脉被封,啥也不会。” 大抵是她太坦然,导致那几个女子觉得她是大佬装小白,看她的眼神颇有一种正在看伪装的天才的感觉。 江吟哭笑不得,听着她们开始七嘴八舌分享她们从各处搞来的情报。 “那个,袁山有个御兽的仙者,他的狼特别厉害,你们到时候要是碰上了,可千万要小心。” “还有那个岭山的仙者,武器是一根很长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也很厉害,你们也要小心。” 说到底,最后的比赛还是涉及到各家山门的颜面的,来这里见习学到东西是一回事,给宗门争光又是另一回事。 玩归玩闹归闹,正事不能忘。 江吟双脉被封,来这儿纯属图个乐子,此刻她躺在榻子上,双手垫在脑后,悠哉地听着她们聊天。 她听得挺有意思的。 活了这么多年,她好像已经很少见到这么有活力的姑娘们了。 不过第二日还有事情要做,几个便也没闹到很晚。 第二日,就是对见习弟子进行灵力测试的日子。 那几个姑娘起了一大早,摩拳擦掌,想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 那测灵力的是一个光球,根据光亮的程度来看灵力的强度。 仙界并非所有人都是仙人,有一大部分仙门弟子都未及仙位,而他们的灵力的掌握程度不同,去见习的地方自然也会不同。 江吟找了个僻静地儿欣赏人家测。 她确实没有灵力,双脉被封是事实,既然她也没啥好测的,不如坐在那儿看人家测。 毕竟有些人测灵力,跟孔雀开屏一样。 江吟看得就是燕漾。 这位燕家少公子穿了一身骚包的宝蓝色青佩广袖衫,鹤立鸡群一般的显眼,昂首挺胸地大步从人群中走出。 “来来来,我先来!” 这小少爷长得不丑,虽然穿的风流,但是面相确实更偏赤忱实诚的俊俏,就是性子看着有点儿顽劣。 江吟又含了块糖,瞧着这小少爷把手放在灵球之上。 燕漾实力不差,他的灵力和他的人一样招摇,汹涌的灵气在灵球之中翻涌,闪出耀眼的光。 这种灵力在同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可见这位小少爷背后还是偷偷用功的。 后面又陆续上了不少人,江吟在旁边看着,也就瞧见了昨天晚上那几个姑娘提到的厉害人物。 实力确实不差,和她家李澄策应该都是差不多级别的。 李澄策年纪虽然小,但是心智成熟,往那一站,比不少人都要稳妥。 他的灵力温润内敛,带着读书人的内华之气。 很快也就到了和江吟同寝的那几个姑娘上去测试,她们的灵力中等偏上,也还算可以。 这么一个个地过,很快人就过完了,终于有人发现了一旁坐着吃糖的江吟。 “下一个,你去。”拿着点名册的北琮山弟子开口。 江吟看向他,开口道:“我没灵力。” 她是坦坦荡荡的,一点都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那位喊人的弟子有点固执,想来也是不相信会有宗门派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来参赛,继续道:“没有灵力也要测。” “好叭。”糖在她嘴里含着,江吟起身,伸手附上那颗灵球。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灵球,可是确实,它没有泛起一点儿光。 江吟无所谓地撤回自己的手。 “居然真的没有灵力?”最先开口的是燕漾,他先是绕着江吟走了一圈,然后道:“你们宗门没人了吗?” 小少爷看来还是没经过管教,说话又欠又拽。 可惜了,江吟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她偏过头,勾唇,倒是也有了些张扬的意味。 她的声音轻挑,有些挑衅的意思:“要不……” “你来和我试两招?” 第5章 动手 “我可不欺负女人。”燕漾从腰间取了个酒葫芦,晃了晃,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开口:“你一个灵力都没有的,怎么和我打?我要把你打了,我爹他又要揍我。” 燕漾本就天赋异禀,又被家里护着,性子被惯得无法无天,也没个人教育一下,说话格外欠揍。 有些孩子就是欠打,打几次,他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份量了。 江吟动了动手腕,因着她是最后一个测的,在场的人也没剩多少了,场地空出来,正好方便动手。 李澄策在这个时候走出来,拉了拉江吟的衣裳,表情有点儿严肃:“你可以吗?要不然我来。” 说私人的话还能原谅,说他们隐山无人,那可就有点儿过分了。 他们来,是代替山门出来的,输人不能输阵。 燕漾刚刚注入灵力的时候,李澄策看过了,在同代之中也算是优者,他没怎么见过江吟出手,怕她应付不住。 江吟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她说要动手,那是因为燕漾是朝着她开口挑衅隐山的,如果李澄策愿意代劳,她也乐得悠闲。 江吟往后退了一步,把地方腾给李澄策。 李澄策向前,和燕漾对视,拱手自报家门:“隐山,李澄策,得罪了。” 燕漾刚刚也是偷瞄了李澄策的灵力测试的,印象里这个人实力也很强。 和强者打架才有挑战性啊! 燕漾双眼放光,将葫芦挂在腰间,宝蓝色的长衣掀起一片波澜:“来来来,咱俩切磋切磋。” “对了。”燕漾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打哭了可别怪我啊!” 李澄策看着年纪就小,身上又总是带着书香气,给人一种儒生的感觉,就显得非常好欺负。 燕漾抽剑,灵力荡开。 李澄策手中毛笔幻化而出,带着充沛内敛的灵力,他是按礼数来的,先礼后兵。 狼毫微动,灵力化为笔墨,极快地朝着燕漾而去。 燕漾倒是从来没见过拿笔当武器的,一边躲避攻击,一边道:“好东西,打完我能摸摸吗?” 李澄策没搭理他,面无表情地一笔又一笔,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动作却越来越快。 小娃娃生气了。 江吟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盯着两个人的出招方式。 燕漾怕是天生就是个皮猴,躲避李澄策攻击的速度极快,他一直没出手,似乎在分析李澄策的出招角度和力度。 李澄策的攻击也不是轻易就能躲开的,燕漾看起来也有点儿狼狈。 江吟看了一会儿,虽然两个人没有打完,但是她心里也有数了。 怕是要平手。 终于,燕漾观察了一段时间李澄策后,开始了他的攻击。 长剑带着火焰燃烧一般的热量,冲着李澄策毛笔上的狼毫而去。 李澄策没躲,他低声念了什么,毛笔周围突然展现了一个金色阵法。 金刚十八传。 是想要硬抗了。 这必然是两败俱伤了结局,江吟皱眉,脚尖微点,飞身而出。 她自己没有灵力,但是似乎其他人的灵力也拿她无可奈何。 江吟出现在燕漾身后,拉住他的领子,夺剑,卸胳膊,一拳朝着他下巴而去。 下手又快又狠。 然而旁人看不见,因为在她飞身而起的那一刻,一道结界突然落下。 江吟那一拳要是打上去,燕漾怕是要在床上躺上一周了。 但是这一拳没落在燕漾脸上。 因为时泽来了。 结界是他落的,他抓住了江吟的手腕。 “过了。” 他低声阻止道。 “有吗?”江吟歪头。 李澄策现在站在结界之中,还没有回过神。 江吟确实一直说要护着他护着他,她这人护短,他知道。 但是这还是李澄策第一次见到江吟出手。 江吟出手的时候,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突然就没了,那是一种很利索甚至可以说是狠辣的感觉。 他从来没见过。 李澄策知道,燕漾这一剑下来,他的本命法器会受损,他可能会元气大伤,但是燕漾要是真碰上他的金刚十八传,也绝对讨不到好。 但是他就是不服气。 他没想到,江吟会出手。 他还在这儿发呆,燕漾在那边的眼都瞪大了。 因为他看见,江吟她她她她…… 江吟早就松开了提溜着燕漾的手,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指尖勾住时泽的衣领,微微用力,拉着他被迫和她对视。 那是一种很冒犯很过分的举动,非常的轻佻,但是又透着不可拒绝的强势。 燕漾突然就想起他老爹交代给他的,早就被他忘在九霄云外的那个任务。 就是这个姑娘……她居然能碰时泽?! 这种动作和距离都太过于失礼,时泽皱眉:“江姑娘……” 江吟看着他的瞳,似乎在揣测他的想法。 然后,江吟松开手。 “下次我揍人,别拦着我啊。”江吟笑,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随意语气。 “不让我搞别人,那我可就搞你了。” 这好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话语,但是时泽和江吟对视,却觉得她说得是很认真的。 他若是再拦着她做事,她会真的和他动手。 可是时泽在同辈之中也算是顶级战力了,她……怎么搞他? 打吗? 她甚至没有灵力,应该打不过他…… 结界泛着莹白色的光,阻挡着外面人的视线。 时泽还未说些什么,燕漾倒是激动了起来,他扯着江吟的衣衫:“快快快快快,你叫什么名字!” 江吟瞥了一眼自己被拉住的衣角:“隐山,江吟。” 江海的江,吟唱的吟。 “江吟……”燕漾跟着念了一遍:“我记住你了。” 老爹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哈哈。 他问完了却忘了松手,还拉着江吟的衣袂。 江吟又看了一眼他的手,然后转头看向时泽。 时泽眸色浅淡,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冷淡地开口道:“燕漾。” “你失礼了。” 燕漾:…… “我简直服了。”燕漾松开江吟的衣袖 炸毛道:“我老早就看北琮山那个鬼规定不顺眼了。” “仙界风气开放,那家的戒律像我们这样迂腐陈旧啊!再这样下去,整个北琮山男弟子都要寡了!” 他们又不是修无情道的,又不是和尚,管这么严干啥! 他小时候和姑娘打个岔都要被他老爹凶! 时泽对他的咋呼抱怨无动于衷。 燕漾积怨已久,幽幽开口:“你没需求,你不能感同身受。” “改哪天你有媳妇了,我给她绑起来,让你碰不到,我看你生不生气。” 时泽偏头,看向他。 第6章 后山 燕漾以为时泽至少会动手揍他一顿 可是没有。 时泽只是淡淡开口,吐出两字:“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娶妻?还是不会让他有机会绑走他妻子? 燕漾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但是唯独有点儿怵时泽,毕竟他是真的打不过他。 “哼……”燕漾低声哼唧:“我看铁树开花了,你这种人都找不到媳妇儿。” “这么冷,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真有姑娘看上你,也就是欢喜你的实力和长相了,和你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时泽仍然不为所动。 天山雪狐是极其痴情的生物,一生之中只会选择一位伴侣,自是死生不移,之死靡他。 古籍中也没少记载天山雪狐殉情的传说。 但是这种爱情并非所有天山雪狐一族都能获得,时泽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拥有伴侣。 没人搭理燕漾,燕漾也觉得没意思了,隔着一段距离吆喝李澄策:“嘿,兄弟,我能瞅瞅你的毛笔吗?” 李澄策很想敲死他。 但是读书人要文雅。 李澄策迈步朝着江吟走去,没搭理燕漾,仰着头看着江吟:“师姐,咱们走。” “行。”江吟点头。 李澄策拉着江吟就走。 结界在他们迈步出去的那一瞬间碎开。 时泽看着他们两个离开了,才转头盯着燕漾。 燕漾一被他这么盯着,就开始发慌:“干啥啊……” 他的气势弱了下来。 燕漾的一只胳膊被江吟卸了,他刚刚惊讶与江吟能碰时泽,也就没反应过来,现在这种疼痛上来,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下手真狠。”燕漾抱怨道。 时泽伸手,直接帮他把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他听着燕漾的惨叫,开口:“被打一顿长长记性。” “后面几日我有事,你收敛一点,别闹腾。” 燕漾惹事,燕豪天作为一个掌门,也是很忙的,不可能每天都给他收尾,所以有一大半破事都被时泽这个掌门首徒担着了。 “我记得最近的事儿都被处理干净了啊……你还有什么事儿?” 时泽收回给他接胳膊的手,冷淡道:“不用你操心。” 燕漾撇撇嘴。 不过这段时间,燕漾也发现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时泽一直是负责处理外面那些事情的,很少被召回北琮山,但是这一次,他居然被召回来了,而且还让他负责这次见习切磋会。 可是这种事儿,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让时泽来负责,实在是有点儿屈才。 燕漾本来就觉得奇怪,现在时泽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奇怪了。 “北琮山内部出了什么事儿?”燕漾凑过去问道。 “私事。”时泽不愿多言。 燕漾越发好奇了:“你的私事?” 时泽向来生活简单,除了修炼,就是处理北琮山的事情,燕漾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私事。 不对…… 似乎从某一年起,时泽每一年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燕漾还想再问问,时泽已经离开了。 奇奇怪怪。 不过燕漾已经完成了他那个便宜老爹交代给他的任务,现在可以可劲儿玩喽。 江吟这一边被李澄策拽到一边。 李澄策脸色严肃:“江吟,你是怎么抓住他的?” 每次一遇到正事,这小孩就不喊师姐了。 在没出门之前,李澄策的师父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李澄策护着点他这个毫无灵力的师姐,生怕江吟被人欺负。 因为江吟真得从来没有出过手,而她也是真的没有灵力,所以李澄策一直以为她真的很弱。 而且她在之前,一直都是不想动手的态度。 不仅仅是那种懒散,是那种刻意的,去避开所有要她动手的机会。 现在看来…… 似乎从她同意下山的那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就改变了。 李澄策蹙眉,想要问个清楚。 江吟看着他那副表情,从衣袖间掏出一块糖扔给他:“小孩子家家,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心思这么重,显得老。”江吟一边走一边用歪理教育他:“这样就找不到媳妇儿了。” “该享受生活的年纪呢,你就好好享受,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江吟捏了一下他的脸:“等你长大了,需要操心的事儿都会上赶子来找你的,那个时候,想要无忧无虑可就难咯。” 李澄策一直觉得江吟不靠谱,装得跟活了很多年似的,看起来也没点儿成熟的样子,这种人居然还好意思教训他? “不是……” “好了好了,小孩子问太多就不可爱了。” 江吟没跟他多说,直接错过身向前走,滚着金边的白衣扬起,跟着那一抹腰间红带,总归是显得意气飞扬。 好像这个世界没什么能困住她似的。 李澄策挺无奈的,不过也没有多说,转身回自己的屋子了。 毕竟明天,他还要去见习呢。 江吟也是掐着夕阳落山的点回到自己住宿的地方的。 那几个姑娘一见到她,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询问战况。 江吟随意地答了两句,说得模糊不清,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那几个姑娘兴致过得也快,转眼就去讨论下一件事情了。 “哎,江吟,明个儿我们打算去后山看看,你去吗?” 江吟正悠闲的仰面躺在床上想事情,闻言偏过头:“北琮山的后山可不怎么安全。” 五大仙山的后山都有禁地,谁也说不准里面有什么。 “嗐,大家一起去,怕什么。”一个姑娘期盼地瞧着江吟。 江吟摆摆手:“不了不了,我懒得出门。” “好叭……”那姑娘看起来有点儿遗憾,但是也没有强求:“明天我们去北琮山后山逛逛,见到好玩的,到时候用留影石给你录下来啊!” 江吟其实对北琮山后山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她点点头:“行,注意安全。” “好的!” 第7章 出事 第二天是分见习的日子,北琮山会根据灵力的高低,本命法器的特征来分学院见习。 像李澄策这种,肯定是要被分到北琮山书院的,而像燕漾这种,定然会跟着剑修长老练剑。 其他人倒也好分,唯独江吟,没人知道把她分到哪儿。 论灵力,她没有。 论本命法器,她连灵力都没有了,怎么可能有本命法器? 这可把负责分组的弟子愁坏了,不过罪魁祸首似乎并不在意,江吟在那儿左顾右盼,随意得很。 “你这个问题……”那个弟子拿着名单,怎么都理解不了隐山为什么会让一个没有灵力的人来见习。 “我来。”淡淡的一声落于耳边,时泽拿住弟子手中的名单,抬眸看向江吟:“你想去哪里?” 那弟子把名单给了时泽,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给时泽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再待在这儿,指不定还有多少事要干呢。 江吟开口,声音有点儿漫不经心,笑得也有点儿痞气:“美人想给我分到哪儿,就去哪儿呗。” 江吟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散漫,那双琥珀色清泠泠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只是专注吃她的糖。 时泽似乎已经对她的冒犯免疫了,他翻了下名单,找到李澄策的名字:“那你和你师弟一组。” 江吟偏过头,弯起眸子,眼神明亮:“我跟你一组呗。” 时泽拿着笔的手一顿,开口,话似乎是有点警告的意味了:“江姑娘。” 江吟瞥了他一眼,笑道:“开个玩笑。” 但是时泽却不打算把她分到书院了,这姑娘最是不正经,他怕江吟把夫子气出点儿毛病。 有点儿头疼。 江吟确实难分。 毕竟她没有灵力,很多地方都不能去,比如符咒,阵法,这都是要灵力驱动的。 那江吟只能去刀剑类了。 但是燕漾那小子在那儿,已经很麻烦了,再加一个江吟…… 时泽垂下眸子,盯着名单,开口:“江姑娘,我想知道,为什么你……” “想知道我为什么老是纠缠你?”江吟托着腮,眨着眼睛带着笑意看他。 时泽皱眉,纠缠二字属实算不上,听着多少有点儿刺耳。 不过他确实很想知道,江吟的答案。 她能避开他身上的寒气,而且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为什么? 时泽很认真地看着江吟,等着她的答案。 江吟的回答却非常的不正经。 她眨巴眨巴眼睛:“馋你身子。” “给我睡一下,我就不纠缠你了。” 简直——不知羞耻! 时泽脸色冷下来。 “江姑娘。”时泽冷声开口:“知法守礼。” 江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可是仙界没北琮山那么多破事,这些年风气也愈发的开放。 何况江吟本身可是魔。 魔从来不逃避自己的欲望,这是他们的本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魔呢。 而且…… 江吟指尖拨弄着糖果,有点儿无所事事。 很久以前的记忆突袭而来,很遥远却又无比清晰,像是冬日纷纷扬扬洒下的雪片,仔细一看,却连六角形状都清晰可辨。 她有点儿无趣地想,我可惦记了很多年了呢。 天山神狐的元阳啊…… 当时她可都把他锁在地牢里了,都没睡到他。 亏,但是就是念念不忘。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时泽不再搭理江吟,将卷起的名单合上:“那你就跟着你师弟。” 希望李澄策能够管住她。 江吟默认了时泽的分配。 书院的氛围是最好的,书香袅袅,江吟到书院的时候,李澄策正在翻阅书籍。 北琮山的藏书阁不对他们开放,这个书是李澄策从北琮山弟子那儿借的,还没看上两页 ,江吟就来了。 她寻了块地方,往那儿一坐,趴着就睡。 李澄策无奈地瞅着她,还没开口,夫子就来了。 李澄策更没法开口了,只能幽幽地叹口气,继续翻自己的书了。 江吟在隐山就不喜欢听夫子讲课,每次一到书院就爬着睡觉,有那么一段时间,李澄策都怀疑书院是不是烧了安眠香,而且还是江吟专属安眠香。 李澄策问过江吟为什么不好好听夫子讲课。 江吟的回答是:“我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再听一遍?” 她知道的东西和书上记载的不太一样,但是李澄策很多时候更倾向于相信江吟。 这一堂夫子讲得是上古神魔史。 可能是见习的第一节课,夫子并没有讲得很深,他讲得大部分内容李澄策都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便也就自顾自的翻着借来的书看了。 等到江吟一觉睡醒,夫子就下课了,江吟伸了个懒腰,正好和夫子大眼瞪小眼。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夫子白花花的胡子随着说话的气流微动。 江吟没少被抓包过,也没觉得很丢人,很自然回答道:“江吟,来自隐山。” 夫子瞪眼:“你居然好意思说!” 江吟:“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说?” 夫子在北琮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学生,气得手指发颤:“放肆,居然敢和夫子顶嘴!” 江吟:…… 忘了这是北琮山不是隐山了,北琮山对礼仪方面的要求最为严格。 “明日再这样,你就给我离开书院!”夫子瞪着眼道。 江吟就是顶着夫子的吵回到住宿的地方的。 她也没法子,对那些后人编纂的“历史”,她着实没有多大兴趣。 屋子里空荡荡的 ,想来那几个姑娘见习完就去后山逛了,江吟先去食堂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往榻子上一躺,整个人优哉游哉。 然而日落还没多久,那五个姑娘中的一个慌里慌张地推开了门:“江吟……江吟……” 江吟偏过头看着她。 “出事了……深悦被妖蛇咬了。”那姑娘眼泪都要溢出来了:“怎么办……” 江吟就知道会出事,要不然她也不会多叮嘱那么一句注意安全,她冷静地开口道:“找北琮山弟子,让他们找时泽或者……” “我们是偷摸进去的……”姑娘颤着声音:“要是被别人知道了……” 纵使江吟在人界活了这么多年,她仍然在有些时候,很讨厌人类。 比如现在。 第8章 妖相 人是不可能不救的,这姑娘又不愿意去求助,江吟难得的眼底没了笑意,冷着声开口:“那你带路,我去。” “好……”那姑娘推开门,低声道:“我上次看到你上前提溜住燕小少爷的领子了……你是隐山的,隐山是仙界五大仙山之一,就算你没有灵力,你也一定很厉害……” “不会出事的,对……” 日落于山,天色逐渐昏暗,江吟没有回答她。 北琮山后山的树吸收了山间的灵气,仲春枝叶已经很茂盛了,野草在春季疯长,几乎能漫过小腿。 江吟跟着那个姑娘,一直走到后山深处才找到剩下几个人。 名叫深悦的姑娘躺在另一个姑娘怀里,气息微弱,小腿肿胀,泛着骇人的青紫色。 其他几个姑娘已经给她做过了紧急处理,看来也用了灵药,就是不管用。 “江吟,你们没带别人吗?”王莎拿着药瓶,转头看着江吟她们。 江吟盯着深悦的小腿看了一下,皱眉:“你们没有抓到那只妖蛇?” 一般来说,妖蛇的蛇胆蕴含着浓郁的妖力,可以用来解妖蛇本体的毒。 这好歹也是五个有灵力的姑娘,连条蛇都抓不住? 王莎指着前方,开口道:“那条蛇进入那个结界里面,然后就开始被腐蚀死亡,而我们,压根进不去那个结界。” 后山禁地有结界很正常,但是蛇能进去,人进不去,就很奇怪了。 江吟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了隐藏的结界。 这个结界很漂亮,被她碰到的时候上面还带着雪白的霜花,外面渡着一层浓郁的灵力,而里面…… 是妖气。 在她碰到结界之后,里面的妖气开始汹涌起来,江吟迈步,进了结界。 外面一群姑娘都愣住了,没想到她能进去。 “我们明明……” 江吟摇摇头,伸手提起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的妖蛇,扔出了结界:“蛇胆不能用了,你们把妖丹掏出来用灵力炼化成药,给她吃掉。” 王莎点头,接过妖蛇的尸体,开口:“那你呢?” “我啊……”江吟偏头,朝着结界里的山洞看去:“我来都来了,肯定要拿点什么走。” 王莎以为她说得是北琮山后山的天材地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开口叮嘱:“你没有灵力,我看这结界怪邪门的,你注意点安全。” 江吟点头:“不用担心我。” 王莎和另外几个女生带着深悦离开了。 王莎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江吟身上没有灵力,但是她觉得江吟绝不简单。 这种感觉在她走进结界的那一刻就被证实了。 王莎搀着深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冲动是魔鬼,她居然真的本着想要见见世面的心闯了北琮山后山。 实在是太愚蠢了。 而这一边,江吟站在结界里,盯着几个姑娘走远了以后,才转头看向那个山洞。 结界银白色的光落在前路,她可以看到的,是结界外几个姑娘看不到的东西。 她顺着山洞往里面走。 阴森潮湿的山岩,前路昏暗坎坷。 山洞之外,月色铺满大地,清清冷冷的月光宛若皎白的银纱,温柔地落在连绵的山脉。 江吟终于走到了最里面。 山洞深处,以灵鲸之脂炼化而成的烛火微微摇动,沉重的铁链落在地上。 那是用来锁一个人的。 烛火摇曳,江吟和他对视。 银白色的长发如瀑落下,他有着一双蓝色的眸子,发间伏着两只带着雪白绒毛的狐耳。 是时泽的妖相。 如她所料。 江吟勾勾唇,在妖相的面前找了块石头坐下,魔女的特性在此刻展露无余。 白衣穿在她身上,并没有把她衬托得像仙女,褪去那身痞子气,她身上留下的,是上位者的强势和魔女的妖艳。 黑发落在白衣的金边旁,江吟好整以暇地盯着锁链下的人。 他看起来有点儿难受,分明刚刚只是看了她一眼,呼吸就开始乱了。 江吟托着腮,心想,这是妖相的发情期? 毛绒绒的雪白长尾的缠住她的脚腕,妖相抬眸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雾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里面欲念翻滚,晦暗难辨。 “发情期很难受吗?”江吟垂眸看了一眼脚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狐尾,突然问道。 “你叫江吟。”妖相盯着她,突然开口。 他是真的很难受,呼吸很乱,青筋暴起,话音也很哑。 江吟没回答他,而是反问:“你能看到神相的记忆?” “神相……”妖相起身,突然妖气翻滚,锁链被挣断。 他低笑一声,没说话。 长尾越发放肆,顺着江吟的小腿往上,一点一点,挑起她的裙摆,甚至还有尾巴,缠住了她的腰身。 “你不走吗?”妖相动了动手,被挣断的锁链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江吟伸手,摸了一把尾巴上的毛。 长而柔软的白尾微顿,随即疯狂地缠上她,妖相的呼吸甚至在那一瞬间都滞住了,随即变得更加急促。 狐狸的尾巴是可以乱摸的嘛? 何况还是……发情期的狐狸。 时泽妖相的时候多少带着些邪气,她这么一摸,下一秒腰身就被人用力给揽住了。 雪白的长尾一点点地裹住她。 江吟挺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的,时泽妖相的时候气息没有这么冰冷,恰好他正处在发情期,尾尖滚烫。 江吟又摸了一下,丝毫不在意时泽的靠近:“还挺舒服。” 可是那尾巴缠的着实有点儿霸道,有一种想要困住她的感觉,江吟挑眉道:“你可想清楚了,在你的印象里,我和你是第一次见?” 纵使之前再多的记忆,似乎也只有她记得才对。 那人呼吸灼热,嗓音嘶哑,那九条白尾越发作乱起来,顺着裙摆往里伸:“你进了结界。” 他揽着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轻咬。 “狐族发情期的结界,只允许伴侣进入的。” 那尾巴放肆地缠着江吟的腰身,时泽蹭着她,闷声道:“你进来了,没走,那就是我的了。” 第9章 发情期 他的犬齿在她的后颈磨蹭轻咬,滚烫的温度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传来,有点儿灼人。 江吟能察觉到时泽很难受,但是他却还是忍着,没有碰她。 白尾越缠越紧,似乎想把她捆起来似的。 他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部。 江吟是魔,魔对欲望从来不避讳。 “为什么不继续?”江吟察觉到颈部微微的刺痛,随意开口。 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时泽对她做什么。 不过也对,毕竟天山雪狐的千年元阳她惦记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到个发情期的空子,不钻可惜了。 “我要记住你的气味。”时泽气息越发混乱,那双澄澈的蓝色眸子里欲色也越发浓重。 眼角都被逼红了。 那应该是兽类的习惯,江吟感受着他的磨蹭,想了想道:“你的神相……” 他咬她的力道重了些。 “那个家伙……”他嗤笑:“天山雪狐神妖相本是一体,他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欲望。” “所以我们分开了。” 狐尾在裙底作乱,修长白皙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朝着里衣探入,灼得江吟微顿。 江吟是会享受的,她懒洋洋地被狐尾圈着 ,在他褪衣的空档问道:“哎,明个儿你神相出现,不会跟我动手?” 她其实也不怕神相和她动手,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千年元阳在你身上……”雪白的外衫落在地上,里衣被褪了一半,妖相揽着她,轻声开口:“他拿你没办法。” 天山雪狐不能伤害自己的爱人,那是一直流传在族群中的,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行为要求。 石洞之中偏阴寒,但时泽因为发情期的原因体温滚烫,温度通过接触渡给江吟。 他把她抱到石床之上,尾巴还圈着她,似乎怕她跑了一样。 发情期的雪狐占有欲和攻击欲是很强的,控制欲也很强烈,有着些天然的霸道。 好在这是一个本性温柔的种族,所以就算在发情期,时泽的动作也没有非常的粗鲁,只是比较偏向于放纵,索求无度。 喘息声逐渐重起来,后来又归于平静。 江吟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他的嗓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终于等到你了。” 他不累,用指尖圈着她的发丝玩。 江吟懒散地伸手顺了一下他尾巴上的毛,时泽本来平稳下来的呼吸又开始变乱,他按住江吟的手,眸色变深。 “等我?”江吟问,纵着那些尾巴在她身上作乱。 “嗯……”他嗓音沙哑,看着江吟身上的痕迹,占有欲得到了满足,声音也带了些慵懒的笑意:“天山雪狐的发情期是在伴侣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刻开始算起的,此后每一年都要经历一段时间。” “如果在第一面见到伴侣时,我们没有抓住对方……”他低笑:“那就活该每一年自己一个人过发情期。” 兽类的发情期最是难熬,以前难受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时泽甚至会给上自己一剑。 兽类发情期的时候,体温会很高,头脑会变得昏昏沉沉,欲望在身体里叫嚣沸腾,极其折磨人。 他会难得脆弱地想,我在哪里见过她呢? 我为什么没有抓住她呢? 他似乎从雪山下来的那一年就有了发情期,可他却不知道他的爱人在哪里。 他甚至都不认识她。 有那么两条尾巴悠哒悠哒地顺着她的身子往下缠,白狐天生长得就好看,时泽嗓音缠绵低哑:“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在哪儿见过你 ,那个时候真的很委屈。” “别的天山狐狸发情期都有爱人,就我没有。” “我应该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绑走才对,可是我不仅没这么做,我还没有对你的印象……” 缠着她脚腕的狐狸尾巴越发用力,他低声道:“这只是发情期的前期……你明天还会来的?” 他的话音明明很轻,但是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意味。 天山雪狐的千年元阳不好吸收,江吟躺在时泽怀里,累得很,半阖着眸子:“看心情。” “天山雪狐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时泽冰蓝色的眸子暗色沸腾:“阿吟,你得对我负责。” “你不能不要我。”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请求,可是动作却霸道又强势。 大有如果她不来,他就绑着她,不让她离开的架势。 江吟的发丝早就在刚才的折腾中被搞散了,她嗯了一声,看着时泽背后一点点显现出来的华泽弯了弯眸子。 “还挺好看。” 时泽也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变化,转眸看向江吟,随意问道:“什么?” 那是一种很具有美感的纹路,从肩头蔓延至半个后背,银白色的主色,越向外延伸越泛着暗红色的色泽。 “魔纹。”江吟勾唇,有点儿无赖地摊手:“可能去不掉了,除非你再找个神睡。” 还得是比她强的才行,目前看,他是找不到了。 毕竟神界已经封闭了。 雪白的长尾磨蹭着江吟的小腿,时泽眸色幽深,扣着她冷声道:“你让我找别人。” 江吟笑了下,刚刚完事儿还是有点怠懒,她没管时泽不悦的表情,摸着他的白尾道:“妖相和神相性子差得还挺大。” 尾巴摸着还挺舒服。 “神相……”妖相不屑地嗤笑一声:“让他自己高洁去。” “你是我的了。”妖相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尾巴乖顺地塞在江吟手里,任由她摸。 “哪怕他是神相,也不能抵挡过天山雪狐的天性。”妖相被她摸尾巴摸得欲念升腾,眼角又开始泛红,他的嗓音缱绻蛊惑:“他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 天山雪狐一生择一人,生死不改,之死靡他。 爱上她,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第10章 久远 自从上了北琮山之后,江吟就老是想起之前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比如她和时泽的第一次见面。 她记得那个时候,神魔两界还没有发生大战,她踏着尸山血海,刚刚登上魔族至尊之位。 然后,她以魔之躯,获神之位,成为了史上的第一位魔神。 神界有两种神,一种是天生下来就具有神格神位的神明,另一种是凭着自己的修炼踏上神位的神明。 时泽就是那种天生下来就有神格神位的神,而江吟,就是第二种。 魔神登位三年,开始和神界和谈。 神界和魔界那个时候还没有闹得这么僵,江吟作为魔界的首领,只身一人到神界谈判。 她到神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只狐狸。 他一身白衫,墨发微束,站在碎桥边,看着桥下的星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生神位的神和他们这种凭借修炼登上神位的神是不一样的。 时泽身上的神明气息十分的纯净,站在那里,浑身都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冷绝华。 不容靠近,不允玷污。 而他本体又是天山雪狐,便更显得冷淡清贵。 神界和魔界不同,这里星河璀璨,有广阔无垠又空灵旷远的天空。 年少的魔神还是个不正经的色胚,她毫不避讳地就近找了个地,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美色。 魔女本就长得好看,更何况江吟还登上了神位,美貌之中便又多了些神性,一颦一笑都是绝艳。她这么托着腮看着人,眼神还是毫不遮掩的张扬,着实难以忽视。 时泽回头,就看到桥头菩提树下,坐着的姑娘。 年少貌美的魔神在菩提树下对桥上的美人勾起了一个笑,然而桥上的人只是微顿,然后垂下眸子离开。 甚至都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反正江吟觉得时泽对她应该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感兴趣的表现应该是她这样才对。 如果真的见了她第一面就有了发情期,那他的反应也太平淡了点。 而且后面她都把他绑回魔界,关在地牢里了,也没搞到他的元阳。 江吟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魔又不会遮掩自己的欲望,她对他的想法一直摆在明面上。 是他始终无动于衷的。 纵使神位不在,天山雪狐的千年元阳还是很难有人能受的住的,江吟也有点儿吃不消,就懒懒地睡过去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烛火应该是被人熄灭了,还留了半根孤零零地立在石桌之上。 光线从洞口照在石床上,等到江吟睁开眼的时候,时泽已经是神相状态了。 他很安静地穿上衣衫,在白衣覆盖住背后的印记的时候,手指会微顿,江吟打量着他,却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一个晚上,千年元阳没了,身上还被人烙下了魔纹,就这个反应? 等到衣服穿好后,时泽才抬起眸子,和江吟对视。 江吟可以说是衣衫不整了,就算妖相在和神相切换之前给她穿了衣服,但是妖相向来管不住他那几条尾巴,很快就能把衣服搞得乱七八糟。 江吟刚醒,长发披散,她皮肤偏白,唇色红艳,就这么看着时泽,带着一种慵懒的,凌乱的美感。 时泽没说话,他盯着江吟露出来的那一段脖颈,眸色晦暗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知道她的脖颈上都是昨晚留下的痕迹,妖相很喜欢在她颈侧轻咬,那是兽类展现自己占有欲的一种方式。 很显然,正如妖相所言,哪怕时泽现在处于神相状态,他仍然逃脱不了天山雪狐的本性。 哪怕从醒来开始,时泽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江吟能感觉到,他很在意那一部分。 那些吻痕和淡淡的齿痕,是妖相在向神相耀武扬威。 他在以这种形式向另一个自己表达对她的占有。 第11章 他的错 光线照射在地上,投射出一片圆形的光斑。 时泽既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开口说话。 江吟也不太能摸清楚神相到底在想什么,她起身随意地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起身:“那我先走了。” 她这话音落下,时泽才有了反应。 他开口:“昨天晚上……” “嗯。”江吟偏过头看他,声线懒洋洋的:“你要对我负责吗?” 江吟勾起一个笑,靠近时泽,手指就这么顺进整齐的衣领碰到肌肤,朝着背后的印记之处滑去。 她留下的印记被她的手指碰到,亮起微光,时泽能感觉到印记下肌肤产生了一种灼热感。 神相没有发情期,体温也没有妖相那么高,灼热的印记令他不适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江姑娘。”他淡声道,避开她的触碰:“你是魔身,在北琮山……” “你要把我告到戒律堂吗?” 江吟靠在石壁旁,看着他。 这下时泽沉默了。 神界封闭之后,仙界一直是抵抗魔界的主力,对魔的排斥性非常的大。 北琮山戒律第一条,就是见魔必诛。 但是妖相说得没错,天山雪狐是不能伤害自己的伴侣的。 他不可能动她,也不可能把她交给戒律堂。 这个戒,他肯定是要破的了。 喉结微滚,时泽开口:“你在这儿不安全。” 几大长老还有掌门都有可能发现她的身份,她是魔,但是昨晚时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魔气被人给封住了,她又不能用灵力,真和那几个对上,吃亏的总归还是她。 “嗯,我知道。”江吟从衣袖间挑了颗糖,扔到嘴里:“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昨天晚上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江吟笑吟吟地望着他:“你情我愿的事儿嘛,我们魔界的露水情缘可多了,很正常的。” 指尖微顿,时泽抬眸看向她。 露水情缘吗…… “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江吟弯起眸子,声音透着随意:“按你心意来,照常就好。” 按照他的心意来…… 神相垂眸,他想,这具身体里不止有我,还有妖相。 江吟说得话,只是指针对他吗…… “好。”时泽点头。 “行,那我先去书院了。”江吟咬碎糖,弯起眸子,和他擦肩而过。 时泽站在那儿,等到江吟离开了,才有了点儿动静。 江吟还是迟到了。 这姑娘吊儿郎当地站在书院门口的那一瞬间,夫子就放下书,呵斥道:“给我站着!” 江吟听话地站着了。 “上次就是你在堂上睡觉,这次又是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夫子唾沫飞扬地训着江吟,说到一半,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瞥到什么,把所有的话吞了回去。 魔不似人,除了魔族贵族以血脉相传之外,其他的魔都出生于天地而非母亲孕育。 江吟就是个生于天地的野魔。 而她性子懒散顽劣,绝对不是个好好听话的姑娘,更何况她活了这么多年,曾经还登上过神位,如今能站在这儿好好听训,已经很好了。 但是这些夫子都不知道。 他滞了一下,随即脸憋的通红,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吟,更加愤怒的斥责道:“你……你……不知羞耻!” 北琮山的弟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夫子爆发出这么大的斥责声,白花花的胡子配着那张涨的通红的脸,乍一看还有点儿滑稽。 江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扯了扯领子。 然而夫子已经看见了,他气得手指颤抖,指着江吟,跟马上就能撅过去似的:“简直……简直成何体统!” “为人学子,不思进取,居然还……” 江吟叹口气,无言以对,等着夫子训她。 “你你你……和你私通的是谁!我们北琮山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情!”夫子厉声道:“我们北琮山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情!”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那声音痛心疾首,回荡在书院内。 李澄策不用想也能猜出他师姐又惹出什么事儿了,他无奈地幻化出笔,悄无声息地落了个结界,隔绝书院里弟子的视线和听觉。 他反正只能帮她到这儿了,其他的,还是看江吟自己。 那边时泽刚从剑院捞起捣乱的燕漾,燕漾实在太会闹腾,刚在剑院一天,负责训练剑修的张长老就控制不住找时泽了。 “你赶紧给他带走,带走!”张长老把剑往门口一插:“再让我看到他,我就砍死他!” 时泽无奈地点头:“麻烦张长老的照顾了。” 张长老气得要死:“你给他带走,带走我就谢谢你了。” “这才几天,我家都快被他拆光了!” 燕漾借着燕豪天的光,在北琮山没少干调皮捣蛋的事儿,时泽作为燕豪天的弟子,也没少帮燕漾解决问题。 然而这边刚刚从张长老那儿领完燕漾,那边小弟子就找到了他。 “时师兄。”小弟子气喘吁吁:“书院那边儿出事了。” 时泽偏过头,对书院二字格外的敏感:“怎么了?” “夫子……夫子逮到了个姑娘,要送她去戒律堂……”弟子摸把汗:“那姑娘不愿意 去,说是……嗯……” 弟子声音弱下来:“她说是……你的……你的错。” 燕漾这边刚刚闹完事真打算装死逃责罚,一听到这个惊天八卦,立马凑过去,眼神发光:“那姑娘说是他的错?” 谁不知道时泽是北琮山最知礼守法的弟子。 戒律堂门前那面净明镜,专门用来查北琮山不受戒律的弟子,时泽每一次都是最平静地走过的。 他进北琮山被罚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和燕漾简直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能被夫子大张旗鼓送到戒律堂的绝对不是小事,那个姑娘说是时泽的错,什么事儿啊是时泽的错啊…… 等等。 燕漾突然灵光乍现,拉住那个弟子:“那个姑娘她叫什么?” 弟子小心地瞥了一眼时泽,看他皱眉的样子,没有出声。 “是不是叫江吟?”燕漾兴奋地拉着小弟子开口。 小弟子低下了头,不敢和燕漾对视。 燕漾知道,他猜对了。 第12章 认错 时泽本来是打算去领罚的,结果张长老找他去处理燕漾的事情了,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去戒律堂。 “你先去找师父。”时泽交代完燕漾,转身朝着书院走去。 燕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震惊道:“卧槽,时泽,不会真是你的错?” 要不是时泽的错,他没必要去的啊…… 这得是什么惊天八卦! 等到时泽到了的时候,江吟都快被骂睡着了。 “气煞我也!”夫子胡子都被气得一抖一抖的:“我北琮山开山授课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种轻浮的女子!” “你你你……你还污蔑我北琮山弟子!”夫子继续道。 “我没有。”江吟吊儿郎当地靠在书院的木制门框上,打了个哈欠应付道:“你自己问问他,是不是他咬的。” “我在北琮山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他更知法守礼的弟子,你再说你不是污蔑!” 江吟懒得和这老头争辩了,干脆懒洋洋地靠着门框晒太阳。 时泽赶到,先给夫子行了礼,他拱手鞠躬,声音温淡:“夫子好。” 夫子火气弱下来,满意地点点头:“你来了啊。” “赶紧看看这丫头!”夫子说到这儿就生气:“你看看她那副样子,不知与谁私交,还污蔑说是你……” “夫子。”时泽直起腰,垂下眸子,谦卑而又认真道:“是我。” 夫子还在滔滔不绝地吵着江吟,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老头子愣了半天,转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时泽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江吟甚至都没看到他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重复道:“是我。” 夫子这下子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时泽没有和夫子对视,他一直低垂着眸子,缓缓开口:“我会去领罚,劳夫子烦心了。” “她……”话音顿了一下,时泽继续道:“从妄渊出来后,我来接手。” 夫子哑然。 他应该是还没有接受那个……那个在人家姑娘身上上留下遮不住的吻痕和咬痕的人,会是北琮山最为有知法守礼,最知分寸的人。 时泽把江吟带走了。 北琮山有不少山头,其中一座山的最高处就是时泽的住所。 时泽看向江吟:“按照北琮山的戒律第三条,我会到妄渊待上三日,三日后,我会来接手你在北琮山的交流和学习。” 江吟倒是不在意见习的事儿,她和时泽对视,调笑道:“这几日……应当是发情期的高峰?” 魔说话向来直白没有避讳。 其实江吟说得没错,那几日,才是最难熬的。 时泽甚至都不能保证,妖相会不会因为发情期的难受而忽视惩戒,然后闯到江吟那里,直接带走她。 毕竟兽类在发情期的时候,寻找伴侣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若是她没出现,他还能忍一忍;可她现在已经出现了,那么这个发情期,他没道理也不可能忍下去了。 知道她在哪儿,就会克制不住地靠近。 “我还有个问题。”江吟勾起唇,眼角微挑:“发情期的时候,真的只有妖相难受吗?” “天山神狐神妖相本为一体。”江吟打量着时泽:“神相真的不会产生欲望吗?” 她当真是有点儿女流氓的潜质了,时泽听到江吟开口道:“我想看你央我。” “而且是很难受的那种,最好能以神相露狐尾,缠着我,央着我给。” 魔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欲望总是毫不遮掩的充满恶趣味。 这种想法被她以带着笑意的语气讲出,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显得恶劣又坦荡。 时泽终于被这么放肆的言辞惹得皱了眉,周身的寒气都聚得浓了些,江吟觉得时泽又想训她不知礼数。 不过可能因为昨晚上发生了关系的原因 ,他并没有真的开口,只是很面色更冷淡了些。 果然,一点都经不起调戏。 她还有别的话想说,但是没说呢。 江吟弯了一下眸子:“那你去戒律堂,我看着你走。” 她既不担心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不心疼他。 神相垂下眸子,莫名产生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并没有让人过分留意,时泽没有离开那里,而是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来这里?” 其实时泽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说,她一个魔,半分灵力都没有,是怎么混入隐山,成为隐山的代表弟子来到北琮山参赛的。 再比如说,为什么她的魔气会被封印,她来北琮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 她为什么能透过寒气碰到他,为什么……她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好像知道他的很多事情。 然而这些问题不可能一一诉诸于口,江吟也不会一一给他解答。 所以,所有的问题,最终化为一句话。 你为什么来这里? 一个用不了魔气的魔,为什么要冒着可能被仙界众人围剿的风险来到北琮山?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江吟还是笑,阳光落在她的眸子里,浅浅淡淡的琥珀色美得令人沉迷。 时泽从来没有觉得江吟是个很简单的人。 哪怕她吊儿郎当,哪怕她性子懒散顽劣,哪怕她一次又一次的恣意冒犯,令人觉得她一点儿都不靠谱。 可是,时泽感觉,她肯定还有别的模样。 一个,作为真正的,魔的模样。 清晨的风悠悠地从山间拂过,花儿绽放摇摆,绿叶新生娇嫩。 江吟没有回答时泽的问题。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很享受这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 魔界没有这么清新柔和的风,那里的风永远充满着血腥而压抑。 然后,时泽听到江吟笑着道:“你会知道的。” 知道她为何而来,知道他想要的所有答案。 “不过……”江吟话音微挑:“今天晚上的发情期,你是打算……自己熬吗?” “还是说……” 姑娘带着笑意的声音顺着风如同碎玉轻敲,落在时泽耳边,带着无端的蛊惑。 魔似乎天生就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笑道:“要我晚上去找你吗?” 第13章 受罚 时泽没有回答江吟这个略带调戏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衣朗朗如明月,有那么一瞬间,江吟看着时泽的模样,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 “江姑娘……”最后时泽缓缓道:“妖相非我所控,失礼之事,着实道歉,我……” 睡都睡过了,还叫她江姑娘。 江吟嗯了一声,直接打断了时泽的话。 魔向来不喜那些繁节礼教。 北琮山的戒律堂门口立着净明镜,是北琮山第一任戒律堂长老专门搞过来用以证心的仙器。 北琮山弟子在入山的第一天,就被要求背下北琮山八十一条戒律,之后的每一年,弟子都会按要求经过北琮山戒律堂门口的净明镜。 净明镜的特殊之处在于,如若问心有愧,那么照镜者当天晚上就会陷入魇境,心神会被反复折磨。 犯大错者,路过净明镜的时候,净明镜会爆发出明光,用以引起戒律堂的注意。 在之前的每一年,时泽都是北琮山弟子中路过净明镜前最平静的一个,他受的罚最少,夜晚也不会像那些弟子一样被净明镜所创造的梦魇折磨。 今年似乎是他受罚最多的时候。 而且这一次,他注定要受一次净明镜的梦魇了。 净明镜讲究的是一个问心无愧,时泽一生坦荡清明,没有撒过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事情,所以他从来没有被净明镜盯上过。 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江吟。 他既没做到见魔必诛,也不能说出江吟是魔的事情。 向来冷绝清贵的天山雪狐,第一次在净明镜前垂了眸。 这是今年他第二次来领罚,净明镜爆发出明亮的光,耀眼到把戒律堂的堂主给引出来了。 “你这是——”戒律堂堂主皱眉:“你这犯得什么戒,惹得净明镜这么亮?” “北琮山戒律第一条和第三条。”时泽跪在戒律堂堂前,微微垂眸,一字一句道。 北琮山第一条,见魔必诛。 北琮山戒律第三条,禁与女子私通。 戒律堂堂主一身黑衣,闻言皱起了眉:“你……” “那我先问你两个问题。”戒律堂沉下声:“你放过那个魔,是因为你动不了,还是因为你故意放过?” 以时泽的战力,一般的魔,他是可以直接绞杀的。 但是也不排除他会遇到强大的魔,如果是因为对方过于强大,那么第一条时泽也不算犯戒。 这个问题,时泽没有回答。 “还有,那个女子,我想知道是谁。” 时泽安静地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仍旧保持沉默。 戒律堂堂主不是第一次见到犯戒的人,和女子私通这件事儿曾经也发生过很多例,但是时泽会这么做,戒律堂堂主是真的没想到。 主要是,他看着时泽,觉得他实在不像是那种会和女子私通的…… “堂主直接罚。”时泽淡声道。 “你这是不打算说了?”戒律堂堂主开口:“那你还多加一条欺瞒罪。” “嗯,我知道。” 戒律堂堂主不是个很喜欢八卦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却着实好奇和时泽私通的姑娘是谁了,还有他放走的魔…… 遇魔,私通…… 戒律堂长老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和你私通的,是个魔女?” 毕竟魔是最重欲的,也是最会勾引人的。 如果夫子不知道江吟,时泽可能会保持沉默。 但是现在不行,他如果默认了,那么江吟的身份就必然会暴露。 她魔气被封,也做不出什么危害北琮山的事情…… 精致的喉结微滚,分明只有两个字,但是说出来却极致的困难,这是时泽第一次撒谎,他的声音难得的有点儿艰涩。 他开口道:“不是。” 戒律堂堂主莫名觉得庆幸。 要是让燕豪天知道他的爱徒被一个魔女给勾搭上了,那估计要炸锅。 北琮山这些戒律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据说是北琮山第四代掌门曾经爱上了个魔女,但是魔女无心无情,向来只追求一瞬的欲望和欢乐,最后她杀了第四代掌门,还带着一群魔上了北琮山。 差点造成灭门惨案。 后来,下一代掌门登上北琮山主位之后,便增加了这么些戒律,并且要求自此之后,每一代的北琮山弟子都要遵守它们。 “数罪并罚。”戒律堂堂主开口:“你撑得住吗?” 妄渊是专门用来惩罚犯了大错的弟子的,那里阴气浓厚,并且有很多恶兽,被关在那里,灵力就会开始流逝,要是遇到了恶兽,怕是要丢掉半条命。 本来的惩戒是一日,但是时泽破戒多,他又是掌门首徒,定然要罚得多一些,那边是三日。 他能受的住吗? “可以。”时泽点头,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停顿片刻,然后开口:“可以麻烦堂主给我布个结界吗?” “补个防恶兽进去的结界?”戒律堂堂主开口问道。 毕竟在那儿待上三日,确实够危险的。 “不是。”时泽低声道。 他那细密的鸦睫遮住眸子,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戒律堂堂主听到他缓声道:“我想麻烦堂主布一个防止我出去的结界。” 妄渊本就吸食灵气,再加上这个结界,时泽想,妖相这下……应该不会去找她了? 而这一边,江吟先去时泽的住处逛了一圈。 时泽的住处和他的人一样干净,三所木屋半包围着落在山顶,明明已经是仲春,这里的积雪却还没融化,厚厚地盖在木制的屋顶之上。 屋子围绕的空地中间是种着梅花的庭院,深棕色的木制茶几摆在庭院之中,上面还摆着点了墨花的茶具。 而院子门前还有一条溪流,冰还未完全融化。 挺好的环境,江吟逛了一圈,便打算下山。 然而她还没有走上几步,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强大的灵力压迫。 一道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落在她的耳边。 燕豪天从天而至,开口道:“小丫头,你就是那个能无视我徒弟寒气的人?” 江吟顿下脚步,倒是没有显出多少畏惧,不过,今天她怕是不能去找妖相了。 那个家伙的发情期,还是让他自己受着。 第14章 聊聊 燕豪天是听他燕漾提到的江吟。 燕漾这小子今天突然冲进了他爹的门,绘声绘色故作悲痛道:“爹,我找到你说得那个姑娘了,就因为她,哥还被罚了。” 燕漾没大没小的时候会直呼时泽的名字,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叫一声哥,毕竟从年纪还是实力地位来说,时泽都能担得起燕漾这一声哥。 如果不是这小子眼底八卦之光熠熠生辉,燕豪天真得要以为他在担心时泽受罚。 燕豪天也没去细究时泽是因为什么原因领的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来会江吟了。 江吟倒是半分不紧张,她坦坦荡荡的回身,甚至都没有行礼,就这么和燕豪天对视。 确实挺不懂礼数的,燕豪天想。 不过燕豪天也没有那么在意礼节,他仔细地打量着江吟,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到底特殊在哪里,才能够避开天山雪狐的护体寒气? 江吟没有因为燕豪天的打量而露出一丁点儿窘迫,她任由着燕豪天观察她,最后才开口道:“燕掌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燕豪天自然不可能直接问江吟为什么能够避开时泽的护体寒气,而且他就算问了,江吟也不会真的回答他。 还是要再接触接触才行。 燕豪天和江吟对视:“你是隐山的弟子?” “嗯。”江吟点头:“隐山,江吟。” “挺好一姑娘。”燕豪天毕竟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和江吟沟通的,他点点头,随即道:“我刚刚没察觉到你有灵力波动,你是……” “我没有灵力。”江吟回他。 江吟天生长得就是极美的类型,她的白衣绣着金丝,并不显得很朴素,反而带着一种独有的慵懒清贵,魔天生就长得媚,而她身上魔气不重,所以那种浓郁的媚意并没有很突出,反倒是显得有点儿清素。 江吟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这种态度不禁让燕豪天侧目。 因为那并不是那种因为自身没拥有而摆烂的无所谓态度,那是一种坦然无畏的自信。 燕豪天坐在北琮山掌门的位置上,平时也没少应付过人,但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看不透这个姑娘。 虽然她看着很懒散,很随意,对人对物似乎都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个和燕漾一样被惯的没大没小的混混。 但是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无意透露出来的那种姿态和气质,却都有一种上位者的感觉。 而且是那种,很强大的,甚至曾经睥睨过众生的强者之感。 这个姑娘不简单,这是燕豪天当下最清晰的想法。 燕豪天是活过多少年的人精了,他没有时泽对人的淡漠,也没有燕漾对人的粗枝大叶,像他这种在人群之中混迹很久的人,已经有了一种对人的基本直觉。 于是燕豪天开口道:“那你在北琮山见习,是被分到哪儿了?” 江吟直言不讳:“今天早上刚被书院赶出来,时师兄说他领完罚之后,就由他来负责我的见习。” 燕豪天开口道:“我和你师父是故交,隐山开山后,我一直忙着,也没有去见他,正好听说你是他的弟子,今日不如到北琮山主殿一聚,顺便聊聊他最近怎么样了。” 说到底还是想试试江吟的底,这次推脱了还会有下次,江吟点头:“可以。” 和燕漾还有李澄策相处的时候,江吟总是嘻嘻哈哈的,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然而和燕豪天这种自带威压的强者相处的时候,她那种漫不经心的不正经却渐渐消失,气势半分不弱。 遇强则强,应该说得就是她这种人。 她在以一种上位者的身份和燕豪天说话,纵使她现在只是个小弟子,而对方是仙界第一山的掌门人。 当然,她的气势并没有过分的强,恰到好处到既没有让自己处于弱势,也没有非常失礼。 燕豪天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点点头:“那就午后见。” 说完燕豪天就离开了,仿佛刚才只是他顺路遇见了一个隐山的弟子,然后随口邀请对方聊聊她的师父而已。 但是江吟也清楚燕豪天不可能闲到在北琮山瞎逛,估计是为了时泽的事儿冲着她来的。 她看着燕豪天离开的身影,难得的没有露出笑容,只是伸手从衣袖间掏出一颗糖果,塞到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泽这边先在戒律堂挨了几鞭子,然后才被戒律堂堂主押送到妄渊。 妄渊一年四季不分黑夜白昼,总是弥漫着浓厚的黑雾,戒律堂堂主说是押送,其实也就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时泽身后,看着他步入妄渊。 毕竟时泽都来戒律堂主动领罚了,堂主也不担心他会逃避责罚。 不过时泽让他设结界的要求着实令戒律堂堂主感到疑惑,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愿意多说,戒律堂堂主也就没有多问。 戒律堂的鞭子不是说着玩的,何况前几日时泽才挨过,他唇色苍白,睫毛在行走的过程中偶尔会微微颤动,想来是非常不好受的。 不过无论他受什么样的罚,似乎脊背都没有弯过,永远如同翠竹一般挺直。 时泽挑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盘腿坐下,然后抬眸望向戒律堂堂主:“麻烦堂主了。” 妄渊会吸收来人的灵力,时泽保持这种修炼状态能更好的封闭灵脉,防止灵力过度流失。 戒律堂堂主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掐诀。 一道带着黑色梵文的结界就这么落了下来。 这是戒律堂的专用结界,是专门用来关押灵力过强的犯人的,既然时泽这么要求了,戒律堂堂主也就设下了。 看到结界落成之后,时泽就淡然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已经陷入修炼的模样,戒律堂堂主欲言又止,最后悻悻地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西下,火红的光并不灼人,温温柔柔地铺洒在山脉之上。 是黄昏的时候了,但是光却落不到妄渊。 妄渊深处的时泽眼睫突然颤动了一下,随即呼吸开始变乱。 他一直没有睁开眼,但是修长的指尖却越发用力的缩紧,最后他仰起头,喉结微滚,看起来有点儿难耐。 因为情欲的折磨,向来冷静自持风轻云淡的青年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体温狂升,汗珠顺着他的流畅完美的下颌线留下,然后淌过精致的喉结,终于,青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 他没有回答江吟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神相也有发情期。 不论之前他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想远离她的,发情期的白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想要见到她,想要获取她的抚慰。 他现在真的很想要她。 很想很想。 第15章 恶欲 江吟猜的没错,昨日只是白狐发情期的前期,真正的发情期的情欲来的要比昨日还要猛烈突然。 体温越来越高,高到甚至能够灼人,呼吸也越发滚烫。 时泽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偏生又带着些让人无限渴求的空虚感,兽类的发情期本就是纵着欲望燃烧的存在。 指尖嵌入他身下的石块,留下的血迹沁入指缝,背后被鞭刑的伤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时泽身上的汗越来越多,青年的眼睫终于被汗水打湿。 他被迫睁开了那双眸子。 平时浅淡的眸色此刻由于充满了欲望而显得幽深,他的眸子湿漉漉的,眼角因为情欲的折磨而泛红。 有那么一瞬间,时泽从流转着黑色梵文的结界上,看到了自己脆弱而充满渴望的眸子。 天山雪狐的发情期本就不像其他生物,其他生物都是在成年后就会拥有发情期,而天山雪狐的发情期,取决于他见到自己伴侣的第一面。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发情期的欲望会比其他生物更加浓烈,更加渴望伴侣的存在和安慰。 发情期的兽类会极其缺乏安全感,而天山雪狐一族在这方面则更加敏感。 理智还在的时候,时泽想得是保持距离,尽量不失礼,他和一个魔女的私交本就是…… 本就是……如她所说的,各取所需,露水情缘。 他不该将错就错的,所以他来领罚,请求戒律堂堂主给他设下这个结界。 可是现在,时泽的意识逐渐模糊,兽类的本能占据上峰,他突然有点迷茫地想,她不要他了吗? 这个念头来的毫无理由,甚至可以说是和白日的想法背道而驰。 但是就是这么无理取闹一般的,在情欲的折磨下,这个小念头突然冒出来了。 他已经不记得白日的自己想做什么,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了。 那个莫名出现的小念头跟洪水一般开始泛滥成灾,然后引出一大片一大片越发荒诞的记忆。 他突然脑海里就浮现了昨天晚上,妖相和她纠缠的时候。 发情期的白狐占有欲也是极强的,一种莫名的嫉妒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开始泛滥。 然后清晨江吟对他说的话就开始反复徘徊在他的耳边。 “昨天晚上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 “你情我愿的事儿嘛,我们魔界的露水情缘可多了,很正常的。” “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 “按你心意来,照常就好。” 时泽有些无助地透过结界看着其中倒映着的自己。 那双平静冷淡的如同湖水一般的眸子早就被打破,他的眼里泛着破碎的光,看起来有点儿脆弱。 时泽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庆幸地想,还好他拜托戒律堂堂主设了这个结界。 要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像江吟所说的那样,狼狈又难耐地放出九条狐尾,以神相的状态,央着她给。 真的好难受啊…… 明明以前没有那么难熬的,怎么这次这么…… 夕阳终于落下了山头。 江吟落坐在了北琮山的主殿的席位上。 这应该算是燕豪天的家宴了,里面不仅有燕豪天,还有燕夫人和燕漾。 燕漾上次被江吟卸了一条胳膊,所以这次见到江吟态度就没有这么嚣张跋扈了。 江吟是不怯场的,哪怕她是一个外人,她也没有感到尴尬,很自然地落座,然后开席。 燕豪天会问她一些问题,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她。 江吟面色不变,对答如流。 燕漾听半天没听到他喜欢的八卦,最后实在待不住去室外玩去了。 没了燕漾,气氛更加僵硬了一些,好在燕夫人够温柔,时不时和江吟搭两句话,没让气氛真的冷下去。 很明显江吟也是一个很随心的姑娘,对燕夫人的好感比燕豪天的多,所以对燕夫人的脸色也就比燕豪天的脸色好得多。 江吟曾经是一个很率性的魔,她最讨厌的就是和人、仙或者神相处。 她觉得这些人很虚伪,很无趣。 魔界是个凭实力说话的世界,这种纯凭实力来确定地位的秩序很粗暴,很蛮狠,弱肉强食,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粗鲁的原始文明。 但是这有一个很好处,那就是没有那些腌臜事儿。 他们残忍又血腥,但是他们又坦坦荡荡。 坦荡地暴露自己的欲望,直来直去。 江吟有一段时间以看戏的状态看凡界发生的很多事情。 其实弱肉强食是整个世界的轮转规则,无论是人 ,还是仙,神都无法改变的。 就如同凡界的科举,强者成为探花状元,骑上高头大马,弱者一生挣扎,最后仍然平平无奇,这明明还是弱肉强食。 但是凡人最会粉饰残酷。 他们会把这个过程美化,然后告诉你,这是公平的,你看,大家都可以参加科举。 可是,当每个人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不公平的开始。 有人中举,就有人落榜。有人天赋异禀,有人愚钝至极。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凡人只是给这种残酷蒙上了虚幻的面纱。 没有谁会比江吟更清楚弱肉强食,因为她曾经是一只很低贱的魔。 她不是天之骄子。 她是从底层一点点,踏着尸山血海,浴血登上至尊之位的。 强者看这个世界和弱者看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当年被欺负的小魔跟在拾了她的老乞丐身后,一度向往呵护着弱者的凡界。 无论强者是因为生了悲悯之心还是因为虚伪做作而施舍给弱者帮助,对于弱者来说,都是好的。 不过等她登上了魔神之位,看这种情况,就有点儿戏谑了。 不过人为六界之本,果然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江吟一边和燕豪天兜圈子,一边默默地想。 人类虚伪,做作,自私,恶心,但是他们又偶尔会无私,伟大,崇高,令她叹为观止。 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江吟给燕豪天的回答更加漫不经心,终于,晚宴结束。 江吟悠哉地晃悠回女生的住宿场所。 在路上,她突然想,她可能知道为什么她会对时泽的神相特别感兴趣了。 因为他真的很干净。 见惯了贪色恶欲,那种清冷和干净实在太难见到了。 这实在太吸引魔女,可以轻而易举挑起魔女心中的恶欲。 她想占有美好。 她想把他搞脏。 第16章 书信 就这么想着想着,很多事情就浮现而出。 魔界其实没有人类想象的那么穷酸。 魔界在须弥山之下,而阿修罗城有七进,繁华奢侈。 江吟是在阿修罗城内出生的。 但是越繁华的地方,就越是会聚集强大的存在,就越是危险。 江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去的了。 她可能被其他的魔捅过很多刀,也有可能捅了别人很多刀。 反正等她踏出阿修罗城的时候,她觉得她可能离死就差一步了。 不过命运这种东西很难说的清,江吟不仅没死,而且还在须弥山的山脚,被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乞丐给捡到了。 那个老乞丐是江吟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人。 而且,他是非常的可笑的人。 这个老乞丐啊,穿的破破烂烂,明明没瘸,却非要拄着个拐棍,江吟问过他原因,那个老头告诉她,那是为了博取同情。 博取同情,才能白吃白喝啊! 老乞丐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平日里那叫一个贪生怕死,好吃懒做,被人欺负只会笑笑,是一个窝囊的跟狗熊一样的存在。 不过江吟说他可笑,并不是因为这个老头的这些缺点,这些都很常见。 她说他可笑,是因为,这个老头,他居然扬言要教化一只魔。 没错,他想要教化一只魔。 而那只魔,就是江吟。 细密的眼睫拓落下一片阴影,遮住她有些无奈的眸子。 悠久的记忆伴着晚风悠悠荡荡的吹来,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想要掩藏的往事。 江吟走在山脉之上,下意识地去掏袖子里的糖。 没有了。 撇撇嘴,江吟继续慢慢晃悠回休息的屋子,突然感觉有点儿无聊。 不如去……撸个狐狸? —————— 妄渊的夜晚更加阴森,恶兽的眼睛在丛林之中散发着凶恶的红光,月光清清冷冷,只能勉强照亮前路。 妖相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或者说,非常不好。 发情期是一个时间段,而现在很明显已经度入高峰时期。 神相白日的时候有神性压制,只有到黄昏时期才会开始出现发情期的症状,妖相却不同,他从一苏醒,就开始陷入发情期的状态。 银发如银河一般瀑流而下,白色的衣衫被随意地扯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精瘦的胸膛,他的喉结一直在滚动,澄澈的蓝眸开始泛起血红。 难受。 阿吟骗他。 明明说好要来的。 发情期的兽类就是这么敏感脆弱又霸道任性。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神相选了这么个地方,既吸灵力又设结界,妖相早就去找江吟了。 兽类的思维总是很简单,伴侣不要他了,他就要把她绑回来。 绑回来,藏起来,锁住她,不让她再走。 这种想法几乎已经开始变得暴虐,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妖相不一定非要用灵气,这里阴森潮湿,更适合用妖力。 但是他的妖力一旦露出来,那整个北琮山都会被惊动。 湛蓝的眸子越发晦暗难辨,喘息越发难耐,就连白皙的手背之上,也有青筋暴起。 有那么一瞬间,妖相觉得,这个神相是在恶意报复他。 报复他留在江吟脖颈上那些耀武扬威的痕迹。 哪怕他用的是一个克己复礼的正当理由。 江吟知道时泽在妄渊,但是她刚刚走到妄渊附近,就被待在那儿等她的李澄策拦住了。 小家伙一脸严肃:“师姐,师父给我传信了。” 想来是燕豪天给隐山掌门通了信,江吟懒洋洋地拖着调子问道:“怎么了?” “他让你尽量收敛一点。”李澄策对自己这个师父也很无奈:“隐山离这儿太远了,他说你要是真把人家徒弟给搞出事儿了,他不方便来救。” 一个师父一个师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唉…… 唉! “我能搞出什么事儿。”江吟敷衍地回他:“我都没有灵力。” 李澄策:…… 你确实没有灵力,但是你上次打了燕漾。 我信你个鬼! “你今天和夫子争执,我后来听到了点风声,说是时泽去戒律堂领罚了,最后我听说他来了妄渊。”李澄策皱眉:“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你还是离他远点。” 少年的声音清脆却正经。 江吟眉梢挑起,饶有兴致道:“怎么不合适了,你说来听听。” “首先,他是仙界的希望,前途光明。”李澄策开口道。 江吟勾起唇,敲了一下李澄策的头:“怎么?他前途光明,你师姐就前途灰暗了?” 李澄策被打得一愣,无奈地揉揉头:“就是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 明明生活在同一片地方,李澄策却总觉得江吟走在深渊。 那里有遮天蔽日的乌云,终年不见天光,空气令人窒息,压抑又沉重。 纵使江吟会很轻松的和他们说说笑笑,可是李澄策总觉得她和他们不一样。 哪怕江吟已经当了他很多年的师姐,李澄策还是觉得她身上似乎蒙着一层浓厚的雾。 她真的不是……他当时见过的那只魔吗? 江吟瞅着他:“你这小破孩怎么还咒你师姐。” “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李澄策开口,继续道:“而且我总感觉,你要是真招惹上他,会很麻烦。” 江吟找了个枯树,懒洋洋地靠在那儿听李澄策分析。 “他给我一种……嗯……很奇怪的感觉。”李澄策很认真地和江吟对视:“你难道就不怕最后甩不掉他吗?” 江吟挑挑眉,没说话。 她还真没觉得有多麻烦。 毕竟当年她又不是没招惹过,也没看到有什么后果,她还把人带到魔界地牢给关起来了呢。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未来会甩掉他?”江吟听李澄策分析了一会儿后,笑着问道。 李澄策一下子顿住了,随即皱眉反问道:“你不会吗?” 江吟没回答他。 魔从来就不是个专情的生物,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过,这小孩子把她想得…… “还有一件事儿。”李澄策仰着头看着江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下山之后就不藏着你的实力了。” 江吟在隐山这么多年,无论被逼成什么样子,她始终没出过手,李澄策越想越觉得她在隐藏实力。 那么,为什么下山之后,她就不藏着了? 这事儿李澄策越想越觉得不对,今天晚上收到师父的书信,他才突然想起,下山之前,师姐好像和师父密谈过。 他们……谈了什么? 李澄策眉头越皱越紧。 第17章 送镯 “李澄策啊……”江吟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人不大,管的真有点儿多了。” “知道的多,可不是好事。”江吟又曲指敲了一下李澄策的头:“想这么多小心掉头发。” 李澄策:…… 他在和她谈正经事! “你要是真喜欢狐狸,过几日我可以从山下给你买只来。” 江吟确实挺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的,她欣然点头:“这个可以,还有,我糖没了。” “记得再给我带点糖。” 李澄策叹口气,对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表示深深的无奈:“好。” 小师弟揣着满满的心思回去了。 江吟想了会儿,才漫步入妄渊。 妄渊并不属于仙界。 神,仙,人,妖,鬼,魔六界互通,妄渊里妖鬼魔三气浓厚,应该被划分在妖界才对。 不过这些年仙界势大,抢点儿地盘也很正常。 这种地方对江吟来说还好,对时泽这种有仙气灵力的,估计就不是很友好了。 月光如同银色丝绸,柔软地铺在大地上。 江吟避开野蛮生长的草丛,慢慢地找着时泽的位置。 兽类的嗅觉最是敏感,江吟踏入妄渊的那一瞬间,时泽就知道她来了。 不过江吟没有先找到时泽,倒是先碰见了一头凶兽。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凶光,如铜铃般大小,隐藏在草丛之中。 也不知道江吟有什么让它忌惮的,这头凶兽没有动弹,只是死死地盯着江吟。 它觉得江吟闯了它的领地。 江吟停下脚步,在斟酌要不要继续走。 她虽然不怕这头凶兽,但是大晚上,她不是很想动手。 就这么一个停顿,惹得结界里的白狐更加的焦躁。 为什么阿吟不来了?她是不要他了吗? 是神相惹她生气了? 江吟最后决定转身离开。 算了,她换条路走。 然而她没来得及迈步。 妖气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从结界里爆发,带着黑色梵文的结界在那一瞬间变成碎片纷纷扬扬而下。 一只雪白的狐尾不由分说的圈住江吟的腰身。 “阿吟是不要我了吗?”有人在黑暗中低声问。 他的眼睫细细密密地垂下,遮住了眸子里翻滚的欲望和暴虐,显得有点儿乖巧无害。 翻滚的妖气引起凶兽的不安,它的爪子在妄渊的地上刮出几道深深的爪痕。 锋利的牙齿朝着他们露出,凶兽的喉咙发出噜噜的警告声,很危险地盯着江吟和时泽。 妖相偏过头,看向那只凶兽。 冰冷的蓝眸像是运转着宇宙的星河,却又寒光乍现,和那凶兽对视上的时候,凶兽罕见地顿住了。 一条长尾朝着凶兽而来。 发情期的兽类本就敏感,和伴侣相处的时候任何东西的出现都会激怒他们,更何况时泽处在严重的患得患失期。 “没东西了。”天山雪狐的抹杀来得迅速而残忍,他的尾巴不然纤尘,凶兽的死亡甚至没能给雪白染上一丝红。 其他几根尾巴的尾尖一点点顺着江吟的小腿往上缠。 “阿吟……”他垂下那双湛蓝幽深的眸子,低声道:“你摸摸我。” 白狐的耳尖微动,他央她。 江吟看着他伏在发间的耳朵,伸手揉搓了一把。 手感还行。 本来只是想央着伴侣抚摸安慰的白狐突然顿住,就连作乱的尾尖也停滞住了。 “阿吟……”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灼热炽烈的呼吸喷洒在她偏冷质的肌肤上,他环住她:“狐狸的耳朵和尾巴是不能乱碰的。” 情欲翻涌澎湃,妖相抱着她寻了处地,在她耳边微微喘息。 那双蓝色的眸子宛若汹涌的大海,翻滚着一层又一层的浪花,带着吞噬的欲望。 江吟是真的知道他发情期到底有多难受了。 没有伴侣的存在,天山雪狐的生理和心理都会受到极大的刺激。 他们会不安,会焦躁,会感受到被抛弃的感觉,占有欲会沸腾,性子会变得残暴,更严重的,他们甚至可能会失去理智。 同时,身体上的折磨也半分没比心理上的少。 妖相不比衣衫永远贴身合缝的神相,他出现在江吟面前的时候,衣衫已经很松散了。 青年极为有力的腰腹精瘦好看,他压着她索要。 真正的发情期对于天山雪狐来说是最为失控地时期。 江吟甚至能感觉到时泽动情的时候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力道了,但是还是很重。 “我送东西给阿吟好吗?”他的声音哑着,还带着未褪的情欲,尾巴磨蹭着她:“我把这个送给阿吟,阿吟就不会不要我了。” 江吟怠懒地掀起眸子,声音也有些偏哑:“没有不要你。” “骗子。” 明明刚刚还想转身离开。 妖相扣住她的手腕,一缕雪白的灵气掺杂着妖气一点点缠绕在她手腕上。 最后,两气化形,变成了一个似镂空银镯一般的手环。 “什么东西?”江吟摇了摇这个镯子,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没有过分在意。 “嗯……”妖相没有回答他,夜色隐藏了白狐对伴侣过分的占有:“你日后会知道的 ” 虽然妖相没说,但是江吟也能察觉到一些什么,她任由着妖相折腾,在最后有些倦地想起李澄策的话。 “你难道就不怕最后甩不掉他吗?” 分明当年在神界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缠人的…… 而且当时她和许知羡的传闻满天飞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分了神妖相,和当年的他差别这么大…… “阿吟,别走神。” 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 第18章 禁地 这一次妖相做的比上一次还过分,这家伙私欲偷偷作祟,留下的痕迹比上次还要显眼。 江吟倒是无所谓,但是等神相出现的时候,江吟观察了一下,这家伙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清晨的光隐隐约约从迷雾中透出,照在青年线条分明的精致侧脸之上,本该是很温和的一个场景,但是江吟却从时泽身上看出了莫名的寒意。 青年肩胛骨处的魔纹宛若盛开的彼岸花,艳丽又张扬。 时泽什么都没说,他一点一点穿好衣衫,避开江吟的目光。 这次是妖相故意的,江吟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和没穿也没什么两样。 神相不想让她看他更衣,那她就不看是喽。 江吟懒散地伸手,想要扯一下自己的衣服,把衣衫理好,却正好碰上一个小弟子跌跌撞撞地往妄渊里跑:“时师兄,出事了——” 江吟衣服还没理好,听到这个声音,拉着腰带的指尖微顿,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那小弟子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入了进来,江吟也没慌,刚刚抬起眸子,但她甚至还未看到那个小弟子长什么模样,视线就被遮住了。 时泽的外衫已经套好,就这么站在了她面前。 “有什么事?”宽大的袖袍遮住身后的姑娘,时泽和小弟子对视。 小弟子先是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掌门和几个长老今日去参加仙界会谈了,有个弟子消失在了后山禁地,戒律堂堂主已经派其他弟子进去了,他……让我……让我来找你帮忙。” 时泽点了点头,淡声道:“我知道了。” 江吟还在时泽身后不紧不慢地理着衣服,反正他挡着,她自然也就不着急。 小弟子隐约瞅见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掌门首徒身后,似乎有一个女子正在…… 他好奇地瞅了一眼,时泽皱了眉。 小弟子察觉到他周边莫名沉下来的寒气,默默吞了吞口水,斗胆瞅了一眼这位少见的师兄。 然后小弟子愣住了。 那整齐贴合的衣领之下,隐隐约约有什么痕迹…… 江吟是个魔女,魔女放纵欲望,你指望她在床上收敛,那是不太可能的。 小弟子的脸爆红,立马慌张道:“我……我……时师兄我先走了!” 天呐,不是传闻时师兄向来对女色不感兴趣,一直专心于修炼的吗…… 这这这…… 那这在妄渊深处和女子私交,还这么正大光明的在野外…… 咳咳咳咳,未经人事的小弟子越想越脸红,决定闭好嘴巴,可千万不能被灭口了。 时泽看着他离开,才面无表情地转身,和已经理好衣服的江吟对视:“我先去处理一点儿事情。” “我跟你去。”江吟伸了个懒腰:“我们家小书呆子估计也去找人去了,我也去看看。” 时泽脚步微顿,然后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出了妄渊,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江吟和时泽到北琮山后山的时候,后山禁地的入口满满当当挤的都是弟子。 “哥。”燕漾凑到时泽身边,低声道:“怎么找啊,禁地很危险的。” 北琮山的禁地之所以不准人入,是因为这里有着通往上古神魔之战的遗迹。 遗迹之内,有着上古神魔之战的战场,还有着残留的神力和魔气。 这两股强大的气息残留甚至可以扭曲时空,如果非常不幸掉到了扭曲的时空,谁也救不回来。 李澄策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但是江吟看出了这孩子还怪兴奋。 “激动什么?”江吟双手环在胸前,跟没睡醒一样,懒洋洋地打量着李澄策。 李澄策自然兴奋,他一直忘不掉小时候在雨里看到的那一双眼睛。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知识阅历的增加,他越来越能确定那个女子是魔。 纵使他翻了很多古籍和资料,但是这种事情,不亲自去研究,亲自去接触遗迹,终究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而且,李澄策看向江吟,遮掩下心中的疑虑。 “想去见见世面。”李澄策是这么回答的。 时泽这边才收到了燕豪天的信,意思是救人要紧,但是为了保护其他弟子的安全,每个进去搜救的弟子都要那好传送符。 北琮山家大业大,传送符自然也存了不少,那些传送符本来是为了给那些进秘境的弟子用来保护生命安全的,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就这么用了。 时泽一共把人分成了三小队,找了几个灵力比较强的带队。 燕漾被时泽分到了他领的那一队,把燕漾搞得有些自闭:“我不想和你一组。” 好不容易进趟禁地,他还想浪一圈呢! 时泽自然知道燕漾的脾性,压根不搭理燕漾。 而李澄策就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江吟必须和他在一队,这个要求很合理,毕竟江吟没有灵力。 最后三队分成,李澄策特意把江吟拉到了离时泽比较远的队伍。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看着江吟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痕迹,李澄策抽抽嘴角。 那是昨天晚上那个狐狸用尾巴缠的。 江吟盯着那个通往禁地的入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没有搭理李澄策。 李澄策叹口气。 罢了罢了,登徒子一个,要求不能太多。 禁地外面是一层伪装结界,在外面看还没有什么异常,一踏入,就能感觉到身边景物的变换。 花草树木宛若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全部消失在身旁。 李澄策入目就是一片灰暗,天空黑压压的,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而脚下踏着的也不再是肥沃的土地,而是来自上古的,灰色凹凸不平的岩石地。 狂风肆虐,万物不生。 李澄策观察力极强,很快就发现了岩石上面的血迹。 金色的,黑色的,斑驳如画,没有杂乱地喷洒在岩石之上,然后被深灰色的岩石吸收,留在了岁月之中。 神明的血迹是纯金色的,纵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李澄策也还能看到那种不褪的,散发着上古神威的灿金。 读书千百遍,不如亲眼见。 第19章 墓穴 “很震撼。”李澄策伸手拂过那些血迹,喃喃道:“这就是神魔之战吗……” 哪怕已经过了千百年,他站在这里,却还能感受到当时的黑暗和残酷。 这就是强者的战争吗? “打仗哪有不流血的。”江吟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渍,随意道。 “神明残意在此,休得冒犯!”领队的皱眉呵斥:“要是冒犯了神明,我们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里。” 江吟没说话,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远方看去。 狂风吹起她长发,墨色的发丝飘散在空中,她的白衣猎猎作响,有那么一瞬间,李澄策仰着头看着江吟,觉得她似乎是真的从远古而来的人。 她不属于这里,她终将回到属于她的地方,所有的凡尘之事,都是一场幻象。 “师姐。”李澄策伸手拉住江吟的衣角,真的抓到了东西,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才微微散去。 李澄策问出了一个他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很无厘头,但是似乎又很重要。 他问:“你不会和我们走散?” 江吟这才偏过头,把视线从远方收回,敲了下李澄策的头,开口道:“你个路痴问我这个问题,好意思吗?” 动不动就动手! 然而被这么熟悉一敲,李澄策的心莫名就安下来了。 “我就问问。”他咕哝道,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片岩石地是当年神魔决战的战场,领头的师兄四处看了看,压根看不到边界,更别说方向了。 时泽他们不知道去了哪个时空,和他们也不在一个地方。 “我们去哪啊?”有个弟子问道:“这都看不到尽头。” 领头没有说话,还在观望。 “向前走。”江吟指了指空旷的前方:“那里似乎有路。” 领队的王师兄顺着江吟的指的地方看过去,还真有一个洞穴。 这个洞穴似乎刚刚并没有啊…… 王师兄蹙眉:“我觉得这个洞穴有点诡异,刚刚好像并不在……” 时空就在那一刻被扭曲,下一秒,他们出现在洞穴口。 王师兄:…… “走。”江吟伸手碰上冰冷的石壁,神色难辨。 另一边,燕漾震撼地看着石壁上的壁画:“师兄,这是……” “魔神的墓地。”时泽盯着第一幅壁画里的人,皱眉低声道。 “我们居然闯到魔神的墓地了啊!”燕漾双眼发光。 这可是个惊天大奇遇! “不对。”燕漾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时泽:“上古神魔在战场死亡,为什么会有墓地?” “魔神不是在战场上丧生的。”顺着壁画往前走,时泽给燕漾解释道。 燕漾的上古神魔史学的那叫一个稀巴烂,他闻言先是尴尬了一下,最后不好意思继续问了,就跟着时泽看壁画。 壁画记载了魔神的一生,没有她带坏面目,也没有她的姓名,开头混沌,结尾虚无。 燕漾看到最后,哑然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种感觉就好比你翻开一本书,第一面看得毫无头绪,但是你忍了下去,好不容易看得兴致勃勃,沉迷其中,而它又没了结尾。 燕漾偏过头去看时泽,想要寻求一点儿认同感,却发现时泽紧抿着唇,脸色苍白。 “我靠,你怎么了?”燕漾没怎么见过时泽这样,被吓了一跳。 时泽喉结微滚,摇摇头,哑声道:“无事,继续走。” 燕漾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时泽半天才放下心来,他跟着时泽,顺着一群弟子往里走,顺便探查一下有没有人息,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迷失在禁地的弟子。 “我感觉这些画都好详细啊……”燕漾回过头,看着刚刚一路走过路旁石壁上的壁画:“真的画的好用心,这到底是谁画的啊……” 燕漾贼眉鼠眼地凑到时泽身边:“哥,魔神有什么爱人或者青梅竹马吗?” 魔生于,父母亲人应该没有了,那就是爱人朋友了。 史书上的东西燕漾是一点都学不下去,但是他对八卦倒是非常感兴趣。 时泽越往里走脸色越差,一种莫名的绞痛感和分裂感在胸膛回荡,神魂似乎都要被撕裂了一样,似乎只有手碰到壁画上的人,才能微微有些缓解。 他没有回答燕漾的问题,指尖拂过壁画上站在魔龙头顶的女子,眸色晦暗。 不过旁边的弟子冒了个头,他嘻嘻哈哈道:“燕兄,你书看少了!” “这魔神啊,还真的就有一个青梅竹马。” 燕漾知道时泽状态不好,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眨着眼睛听这个弟子说八卦了。 “她这个青梅竹马啊,那可是声名远扬,毕竟他可是差半步就可以成神的魔,他差点就是下一代魔神了。” 神之颜不得直视,神之声不得直闻,神之名不可直呼。 但是她这个青梅竹马,并不是神。 “这个人你肯定知道,就是现在魔界背后的掌事人——许知羡。” 那弟子想来是有说书天赋的,行走并不耽误他唾沫横飞神采飞扬的讲述:“神界现在封闭修复,而魔界现在仍存在运转,都是因为他的存在!” 燕漾再无知也知道这个名字,毕竟是魔界的一把手,就算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面,甚至也没有出手再管过魔界了,但是他的实力和容貌仍然让人津津乐道。 美男子,说得就是许知羡这种魔。 魔界向来女艳男丑,然而许知羡是个例外,也正因为他是个例外,才吸引了魔神挑剔的眼光。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魔。 “上古时期,许知羡和魔神那可是众人皆知的一对金童玉女,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历劫,据说魔神及位之后,许知羡为了不威胁她的地位,甚至甘愿自退半步,没有历最后的成神劫!” 毕竟魔神只能有一位。 那弟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摇头晃脑地叹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魔神有一次到神界谈判的时候啊,对一位神明一见钟情了。” “于是乎,那位魔神惦记着那位上古神明,越惦记越难受,最后居然,把神明绑回了魔界的地牢……” 第20章 许知羡 “而且她绑的那位,可是那种天地初生时就存在的神明。” “她这么强吗?”燕漾慕强,一听到这儿,激动地扯着那弟子的手臂嗷嗷直叫。 “不是强绑的。”那弟子把话本儿往燕漾怀里一塞:“我这个可是珍藏的,你小心着点看,别给我弄坏了,看完记得还我!” 燕漾如获至宝地收了那本话本儿,然后继续听到那弟子道:“那魔神据说是在第三次神魔谈判的时候,拿什么东西把人家换到了魔界。” “不是……”燕漾立马问道:“那可是初生神明,是可以拿东西换的嘛?” 毕竟燕漾在仙界待着,他可记得神界的初生神可是连十个都没到,每一个都可以说是神界扛把子的存在了。 “我也觉得神界不会换,可能是人家初生神自己同意了。” “嗯?自己同意了?”燕漾震惊:“去魔界有他好果子吃吗?他是去当卧底,还是要当人质啊?” “谁知道,反正就是去了,而且还被那魔神关到了私牢。”那弟子挤眉弄眼道:“你猜在私牢里会被怎么样?” 燕漾被这弟子猥琐的表情给震慑到了,哑口无言半天,才道:“应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那弟子一巴掌拍在燕漾肩头:“你真是太不了解魔了。” “魔是什么,纵情声色,品质恶劣!”那弟子压低声音:“好不容易把神绑回来,还锁在了地牢,不好好折辱折辱,哪能对得起她作为魔的身份……” 燕漾还未说什么,时泽的脚步先停下来了。 “应该在里面。”看着腰间的萤石光亮变甚,时泽低声道。 北琮山的萤石遇人气而发光,现在、明显比刚才更亮了一些。 “居然跑到了人家墓地深处吗?”燕漾震惊道:“这魔神不会死而复生把他杀了?” “感觉会很危险。”另一个弟子接着道。 时泽思虑了一下,转过头:“既然已经确定了方向,那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 一开始把这群弟子分成三队就是怕这里地方大,不好找人,但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失踪的弟子的大概位置,后面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时泽要进去,又担心身后这群弟子出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先回去。 那几位弟子也没强留,掐符离开了。 燕漾没走,眨巴着眼:“哥~” 时泽面无表情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我实力也不差,让我跟着你呗。”燕漾开始死皮赖脸。 他实在是很好奇魔神墓穴里面到底是什么。 燕漾实力其实也不差,时泽沉默了片刻后点点头,救人要紧,他不想花时间和他多纠缠。 然而越往里走,时泽的脸色越苍白,他似乎非常难受,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微微绷紧了。 “你真的没事?”燕漾最后没忍住,小声问道。 时泽缓了两秒,才低声道:“有点难受。” “嘶……怎么只有你有事,我怎么就没什么感觉呢?”燕漾思考了一下,不正经道:“你俩有什么渊源?还是说……我的天,这个魔神不会看上你了?” 燕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可能想拉着你给她陪葬。” 时泽摇摇头,按着燕漾哑着声道:“别乱说。” 这个洞穴越往里走越宽敞,壁画繁杂精丽,岩石坚硬平坦。 视野逐渐打开,燕漾走到尽头,然后彻彻底底被震撼到了。 入目是庞大的石洞空间,中间一层又一层的圆形石阶上刻着繁杂的花纹,宛若上古的禁术,而在这五层石阶上,放着一个棺材。 来自上古的魔气纵使已经经过千百年的淡化,却还是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燕漾走到这里,第一反应是震撼,第二反应就是想要下跪。 那是绝对的力量带来的臣服。 燕漾拉住时泽,稳住软了的腿,深吸一口气:“这也太……” 时泽似乎并没有被这里的魔气影响到,甚至他碰到那些魔气之后,身体里的撕裂感都减轻了不少。 而现在,他盯着那圆形石阶上的花纹,眸色晦暗。 江吟在他背后留下的纹迹一点点地发烫,如果他现在褪去衣服,甚至可以看到那个纹迹在扩散展开。 他离那个石阶越近,背后的纹迹就越烫,似乎能活过来一样。 那其实是一条龙。 那是上古魔神的本命化迹。 “啊……”一个人坐在棺材上,听到声响后,懒洋洋地掀开眸子:“让我看看谁来了昂……” 燕漾和那个男子对视,然后瞪大了双眼。 那人一身红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种诡异的咒符,他长发未束,一张脸长得极其妖艳,坐在棺材上托着腮看着他们。 许知羡似乎也没想到能见到熟人,动作微微一滞:“时泽?” “他是谁啊?”燕漾感受到铺天而来的魔气,小声咕哝道。 “许知羡。”时泽淡声开口。 “哦,许知羡……”燕漾低声重复道,随即他反应过来什么,震惊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许知羡?”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他刚刚才听说。 这不就是目前魔界的掌权人,一直待在幕后的那个的那个差半步劫就能成神的魔吗…… “我的天……你认识他?”燕漾拉着时泽偷偷道,他浑身紧绷,看来已经做好了随时逃命的打算。 “嗯。”时泽点头。 许知羡只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他的眼神先是在燕漾身上打了个转,然后又落回了时泽身上。 “你来做什么?”许知羡问。 “有个弟子走失了。”时泽冷淡道。 燕漾很少见时泽这么冷漠,毕竟在以前,他就算不和人亲近,也会把礼数维持好的。 莫名的,燕漾觉得时泽不喜许知羡。 “哦,那个小家伙啊……”许知羡摆摆手,一个弟子在魔气包裹下突然出现在空中。 他已经晕过去了。 时泽不喜许知羡,许知羡也不怎么喜欢时泽,他手一挥,那弟子便落在了时泽面前的地上。 许知羡直接下了逐客令,他笑道:“事解决了,你可以走了。” 时泽盯着他身下的棺材,没动。 第21章 初生神明 “人都找到了,还不走?”许知羡眯了眯眼。 燕漾莫名觉得这只魔很危险,许知羡给他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哥……人找到了,可以走了……”燕漾拿着传送符,小声道。 “嗯,你先带他走。”时泽和许知羡弯着的眸子对视:“我有点儿事要做。” 燕漾炸毛:“什么叫我先走,他可是大魔,你能搞定吗?” 许知羡从棺材上起身,红衣拖曳,他和时泽对视:“你没有记忆,没有神位,动不了我的。” 时泽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燕漾。 燕漾知道时泽嫌他碍事了,嘴角抽搐,最后还是扛起了晕倒的弟子,掐了符。 时泽不走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他要搞清楚那个圆形石阶上的花纹和他背后的纹迹之间的关系。 还有,他要知道那种撕裂感的来源。 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那个棺材里。 “我不可能让你打开它的。”许知羡看出时泽的意图,淡声道。 时泽对许知羡的话充耳不闻。 许知羡扯了下唇角,从棺材上下来,踏上石阶,然而就在他和时泽距离拉近的那一瞬间,许知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蹙起眉。 “你见过阿吟了?” 时泽和许知羡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魔界,当时时泽在魔界处理了一个闯入仙界作乱的低级魔。 许知羡当时确实是处在幕后状态,很少出现在魔界,但是非常巧的,就那一天,两个人见到了。 时泽性子淡,很少会有强烈的情绪起伏,但是那一次,他第一次非常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 第一次和许知羡见面,他就感到了自己对他的莫名不喜。 那种不喜仿佛来自很久以前,他似乎一直讨厌许知羡,但是因为什么事情压住了这种想法,没有表露。 当然,许知羡见到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吃惊,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 “时泽?”当时他记得许知羡略微诧异地叫了他的名字。 在时泽的印象里,他是没有见过许知羡的,但是很明显,许知羡认识他。 许知羡当时先是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心情愉悦道:“嗯,记忆没了,神位也没了,这下我可以打过你了。” 时泽直接出了剑,许知羡立马往后退开,衣摆飞扬在空中。 两个人就这么来回过了两招,虽然两人都没有用全力,但是莫名的气氛有点儿剑拔弩张。 “她说过不让我们俩动手的。”许知羡是最先撤开的,他随便挑了魔界的一棵枯树,往上面一坐,勾唇笑道:“我当年就说了你想和我动手,就看你在那儿装。” “她不在,你就不装了是?”许知羡道。 从他的话里,时泽能得到很多信息。 比如神位,比如记忆。 还有…… 那个“她”。 但是时泽却没有开口问许知羡,这些问题都被他藏了起来。 然而无法欺瞒的,当他听到那个“她”的时候,心绪莫名地起伏了一下。 那种感觉和现在从许知羡嘴里听到“阿吟”一样。 既有一种忘掉了很重要事情的心悸,又有一种从许知羡嘴里听到有关她的事情的微妙的不爽和不满。 对她的这种感觉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存在的,以至于无论许知羡以什么口吻,用什么称呼来提及她,时泽的本能都能立马意识到许知羡说得是谁。 而现在,本能的反应告诉时泽,许知羡口里的那个他一直记不起的“她”,和江吟,应该是同一个人。 “嗯。”时泽抬眸和许知羡对视,口吻风轻云淡:“见过了。” 他顿了顿,垂下眸子,开口道:“也睡过了。” 他的话音平平淡淡,带着一向的冷静自持,微微垂眸的时候甚至安静得宛若画中明月。 许知羡看着他那个样子,难得地沉了脸。 当年在魔界的时候,江吟把时泽带到她的私牢,许知羡不是没有去见过他。 这个神,在江吟面前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副安静易碎的模样,不容玷污,晓月清风 清清冷冷。 魔的恶欲是控制不住的,许知羡也是魔,他非常清楚,时泽表现的这种安静的美感会极度激起江吟的破坏欲。 然而离开了江吟,当许知羡和时泽私见的时候,许知羡才看出来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他明明在私牢里,手脚都被锁链锁着,见到他的时候却半分狼狈都没有。 许知羡记得,那个时候,时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是来自初生神明的冷漠和强势,无论处在哪里,沦落到什么境遇,他们都是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许知羡当时靠在门框处,扯着嘴角笑了下,打量着这个被关在私牢里的神明,开口道:“嗯,确实是阿吟喜欢的类型。” 大抵是“阿吟”这两个字太过于亲密,一开始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的神明终于开始注意到他。 “你就是许知羡吗……”他低声道,似乎像是一场喃喃自语。 然而许知羡听着他这话,突然就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最简单的,这个人,很关注江吟……甚至已经到了关注她身边人的地步。 毕竟当年江吟才登上魔神之位没有几年,而许知羡一直是和她一起修炼,也还算年少,实力并没有非常强大。 而且虽说他是半步成神,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还没到那种能让初生神明记住的地步。 初生神明都是神界的顶级战力,来自于真正的天地混沌之期,时泽看起来又不像那种对旁人事情感兴趣的人,按理来说,这个被魔神从神界换下来的“人质”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时泽明显知道,而且他不仅知道 很明显,还十分在意。 江吟压根就不是从神界骗了一朵白花,她明显就是把时泽想简单了。 就在和这位初生神明的第一次对视中,许知羡看到了很多东西。 而他看到得最清楚的,就是时泽来到魔界的真正意图。 他在以一个被迫的弱者的身份,吸引江吟。 图谋不轨,处心积虑。 第22章 青梅竹马 神明在他人眼中,无情无欲,高洁难攀。 然而许知羡非常清楚,时泽并非旁人所见的那样清贵独绝。 又或者,时泽对其他人是这样的,但是对江吟却不同。 这其实很正常,时泽本体为狐,妖性在身,定然不可能毫无欲望。 但是许知羡就是看不惯时泽勾搭江吟。 而现在,这个人神妖相都分开了,性子却没见得有多少大变化。 尤其是时泽刚刚以平淡的嗓音提及“睡过了”几个字的时候,许知羡在那一瞬间觉得,他又看到了当年那位初生神明的影子。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刺激他的。 许知羡气笑了,他活了这么多年,遇到这么多人,最讨厌的果然还是这个家伙。 他开口嘲道:“那我怎么没见到你带她来?” 时泽抿起唇角,不言。 江吟待的队伍是李澄策拉着她选的,他们特意选了离他最远的那一队。 “哦……”许知羡继续道:“我忘了你神妖相分开了。” 那双凤眼缓缓挑起,许知羡笑道:“想来你的妖相更欢喜她一些。” 江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的衣袖里是李澄策刚刚塞给她的糖,江吟挑了一颗扔在嘴里, “许知羡。”江吟靠在石壁上,唤了一声。 “哎!”这一声是下意识地,然而脱口而出地答应了过后,许知羡却愣住了,他甚至反应了一会才敢转头顺着音源看去。 江吟隔着这么大一段距离,丢给他一块糖。 许知羡伸手接住,然后无奈地看着她。 江吟走过去,拍拍许知羡的肩,随意道:“刚买的糖,尝尝。” “我给你守了这么多年墓,你就给我一块糖。”许知羡扯扯嘴角,遮掩住眼底的复杂,开口嫌弃道:“你可真大方。” 江吟笑了:“那我也没办法,我现在穷的叮当响,可没东西给你。” 许知羡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对她的鄙视。 两个人交流得自然随意,可是算是十分熟稔了。 时泽垂下眸子,身旁莫名冷意凛然。 江吟察觉到了,弯弯唇看着时泽:“时师兄生气了?” “没有。”时泽避开她毫不遮掩的视线,冷淡道。 “啧,都是你惯的。”许知羡拉了一把江吟:“我看他就不顺眼。” 江吟当然知道许知羡看时泽不顺眼,这事儿几千年前就知道了。 “你俩都相看两厌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办法。”江吟无奈道。 一个觉得对方装,另一个觉得对方没分寸,每次见面都是暗流涌动。 江吟一开始还想调和一下,后来发现,一点用都没有。 爱咋咋地,也不知道这两人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许知羡也没指望江吟能表态,吐槽尽兴以后就扯着江吟,直接切入正题:“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醒的?” “十几年前。”江吟回道:“挺突然的,我也没想到。” “醒了也不来找我?”许知羡扯了下自己的衣袖,不悦道:“白眼狼。” “一开始魔气不受控制。”江吟随意道:“当时就近找了个山门调息,后来我懒得出门,就一直待在那儿了。” 许知羡也是魔,他太清楚江吟口中轻描淡写提及的“魔气不受控制”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这就和修仙之人灵气行错经脉一个性质,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你没事?”许知羡沉下脸:“现在怎么样?” “被封住了。”江吟懒懒地偏过头,恰巧撞入时泽的眼底。 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眸色晦暗幽深。 “这个棺材打不开的。”江吟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地逗他:“而且,我和许知羡也不会让你打开。” 许知羡很满意江吟对时泽的态度,伸手想拉江吟的袖子:“跟我回魔界呗……” 手没伸出去,因为时泽拦住了他。 “不行。”这次是时泽的回答的。 “怎么?”许知羡扬眉:“你能做阿吟的主?” 江吟勾着唇,看向时泽,恶趣味萌生:“是啊,为什么不行?” “你是魔神。”时泽不和她对视,淡声道。 时泽那天晚上和她……和她发生关系。 在那个时候,时泽就知道了她是魔,而且从江吟体内封印的魔气来看,她绝对不是普通的魔。 但她是魔神,这是时泽没想到的。 “嗯,我是魔神。”反正在场也没有其他人,江吟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她弯着眸子盯着时泽:“可是我现在魔气被封,回魔界好像威胁不到你们……” 握着剑鞘的手一点点收紧,时泽沉默片刻,看向江吟:“你不能回魔界。” 许知羡笑了:“和我抢人?” “按照道理,你应该对她没什么兴趣才对。”许知羡道:“现在又不是妖相状态。” 神相应该更偏向真神一点,无情无欲,公正无私才对。 时泽声线平稳,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就算没有魔气,她也是魔神,放她回魔界,就是放虎归山,仙魔二界必将混乱。” “你想把阿吟关在仙界?”许知羡愣了下,随即拉过江吟:“你可记清楚了他的话,可别日后再被他给骗了。” 江吟本就是没事撩撩这家伙玩,也没打算得到什么感天动地的答案,这个回答还算在江吟的意料范围内,她也就没说什么。 “你真跟他回去?”许知羡看江吟没说话,偏过头问道。 “嗯,有点事儿要做。”江吟开口:“而且那儿还有个小孩要我操心,直接消失了不好。” “行行行。”许知羡咬牙:“果然是个白眼狼。” “说是给我看墓。”江吟怼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偷懒躲滑,找个由头避开魔界那些麻烦事儿。” “还要情要义的,许知羡你好意思吗。”江吟指着他手里的糖:“还拿我糖。” “我当魔神的时候那么多金银财宝都是被谁搜刮走了,才导致我现在这么穷,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行,祖宗,我的错。”许知羡真是服了她这张嘴了,开口道:“你忙你的事。” “有问题来魔界找我。” “那当然。”江吟道:“你以为我会客气?” 时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搭话,眸色渐深。 这就是青梅竹马…… 关系可……真好。 第23章 留下 “李澄策他们被我忽悠到另一个山洞了,他们的安全不会……”江吟跟着时泽往外走,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他按住。 这里正好在洞穴中段,前后一片漆黑。 许知羡最后给棺材上了个封印,悠哉悠哉地晃回魔界了, 走之前许知羡还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江吟:“我好日子要到头喽……” 许知羡走了,洞穴里是真的没人了,空荡又安静,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晰。 时泽的动作很突然,以至于江吟的话说了一半就没声了。 “怎么了?”江吟感受着背后石壁的寒意一点点沁入肌肤,开口问道。 黑暗之中,狐尾一点点往腰身缠,那似乎是白狐特有的一种表现占有欲的方式,他们似乎能从这种动作中得到安全感。 江吟不知道时泽的狐尾是不是故意往她身上缠的,但是很明显,这个人确实情绪不太对劲。 “这么讨厌许知羡?”江吟无奈地问道。 神相露狐尾还是江吟第一次见,纵使是在黑暗的洞穴之中,她也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一边开口说话,一边伸手摸了两把。 耳边传来青年压抑的闷哼声,他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难得神相这么失控,但是江吟却没有顺着他:“时师兄。” 她突然道:“男女授受不亲。” 魔就是记仇又恶趣味。 这人不搭理她的时候,她偏要去招惹,搭理她了,她又不乐意了。 果然,她话音落下,缠着她的尾巴顿住了。 大概安静了一段时间,这人才有了后续动作。 “抱歉,失礼了。”尾巴被收起,神相垂下眸子,和她拉开一段距离。 时泽想,她应当是想和他划开距离的,许知羡说得没错,妖相比他更喜欢江吟,她偏爱于妖相再正常不过。 这次就是他失礼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控制不住。 “嗯,没关系,我不介意。”没了这人的压迫,江吟站直身子理了理衣着,看着他,弯起眸子调笑:“你真要把我交到仙界?” 仙界有多嫉恨魔族,时泽应该比她还要清楚,更何况她还是魔神,就算现在她没有魔气,威胁不到仙界,仙界大概率也会除之而后快。 “我会看着你的。”时泽收回自己的尾巴,把刚才的情绪整理好压下,才以和往常一样平淡的口吻回答她。 “看着我?”江吟笑道:“你怎么看着我?要把我囚禁起来吗?” 时泽不知道江吟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她似乎不怕他会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既敢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魔神身份,还敢跟着他回仙界。 虽然时泽不想让她去魔界,但是他非常清楚,魔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在那里,她会更安全,更舒适。 他都知道,江吟也不会不清楚。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要她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去做的呢? “不会。”时泽回她:“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江吟重复了一边,故意道:“那你们北琮山有我看上的美男,我能调戏吗?” 空间再次安静下来,时泽半晌后才开口道:“北琮山戒律第二十一条,男子不得和女子产生除必要修习之外的任何私下接触。” “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江吟弯弯眸子:“不过你们北琮山弟子偷偷犯戒的可不少,你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只要我不过分,谁知道。” 时泽想,我知道。 他能看得见她和别的男子接触。 “而且……”江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道:“这次交流赛也来了不少其他山门的弟子,三月学习期,那三月以后,人家弟子可就不用遵守你们的那些戒律了。” “到时候正好相几个……” 给她家李澄策相个未来媳妇儿,也省的这个小屁孩天天对她这个师姐怨声载道。 时泽这次是真的不说话了,他平淡地想,她说得都没问题。 魔本就是纵情声色的种族,他们恣意,放肆,江吟说了她不会过分,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而且她再怎么出格,撑死也就是和别的男子…… 时泽莫名想到了自己发情期的初期,在山洞里,遇见这个人时她随意的样子。 就这么随意地答应了妖相的要求,然后和他…… 时泽什么话都没说,仍然安静之中带着一丝令人舒适的知礼,但是他周身的寒气却在一点点蔓延,冰花从洞穴边缘攀沿。 他的护体寒气每次都会避开江吟,所以江吟并没有明显地察觉到这人的情绪变化。 不过她向来说话主打个随心所欲,逗着他玩罢了,说得也本就是玩笑话,有反应挺好,没反应其实也无所谓。 只有低级魔才会见到什么都扑上去,越高级的魔越挑食,江吟明显已经到达魔的巅峰,她挑得很。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时泽转身往前走,声音冷淡:“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限制你的自由。” “那妖相呢?”江吟听着他的冷淡声线,继续问道。 这人终于被她问得停下了脚步,时泽岔开了这个他一点都不想听到的话题,淡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没做?” 能让你冒着这么大风险,跟我回仙界。 江吟想了想道:“很多事情。” “最直接的,比如,你的四道封印。”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这四道封印是谁下的,你自己到底是谁,又怎么回归神位吗?” 江吟似乎一直是个很散漫的姑娘,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有一种不正经的意味,像是日常随意调笑,可是时泽知道,她在说认真的。 “不止是你,整个仙界都很想知道如何破除你身上的封印,毕竟你是打开神界的唯一契机。” “而且……”江吟在他耳边笑着道:“我总得让你想起我。” 要不然我花这么大力气干的事儿,你全忘了,多可惜。 时泽却莫名感到了不安,他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事情解决完后你……” 江吟偏头看向弯弯曲曲的穴道,那是出口的方向,但是因为路途的扭转而看不到一点光。 她仍然是笑着的,但是声音里却没有了笑意。 她说:“我总有我该去的地方。” 第24章 魔神 什么是她该去的地方?魔界吗? 时泽觉得不是。 “等我把你封印解了,你就知道了。”江吟似乎很喜欢用糖哄人,她从袖中挑了一块糖,塞给时泽:“最甜的。” 时泽没接,他问道:“这个封印,是曾经的我给自己布下的,对吗?” 果然很敏感啊…… 江吟也没想瞒他,她点头:“嗯,是你自己布下的。” 弯弯曲曲的穴道把光藏的严严实实,同时也遮挡住了远方被狂风吹起的战场黄沙,数万年的岁月,几千年的分离,那些被掩藏在时光中秘密终于露出了那么一角。 “那你来北琮山,目的就是我?”时泽继续问道。 “是你。”江吟看着石壁上的壁画,漫不经心地回他。 从她和李澄策踏出隐山的山门,或者更早一些,她从沉睡之中醒来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再次开始转动了。 “你的记忆在我这里,但是我不想给你。” 她笑得有点儿狡黠,眼神明亮:“我就喜欢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方便逗,还有点儿可爱。” 时泽冷下脸,知道她在故意打岔,是不打算正经回他了。 江吟看着他冷漠地转身朝着洞穴出口走,没忍住笑出声。 真别说,这人还是初生神的时候,还真没这么好逗。 江吟跟上他,然后听到时泽问:“我和你之前……” “关系一般。” “你没有看过那些流传的话本吗?”江吟调笑道:“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神界换过来的战俘。” “我都把你关到我的私牢里了,你都没让我和你一度春宵。”江吟遗憾地摇摇头:“我亏大了。” 时泽:…… 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没有半点正经的。 “哎,当年神魔两界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江吟看着逐渐明朗的道路,眯了眯被光刺到的眼:“神界觉得你是故意潜入魔界的卧底,魔界觉得你是我用来折辱神界的工具,从你到魔界开始,就有人猜我们迟早有一战。” “不过猜的也对,最后我们两个确实打了一场,还挺激烈的。” 那一天,一步一步爬上巅峰之位的魔神和天生神位的初生神明来了一场旷古未有的对决。 时泽听着她的话,一言不发。 “所以我们俩关系真不算好。”江吟将糖果从左边过到右边,右腮鼓起一块:“而且最后那一战,我们应该算是闹掰了。” 她没有说那一战的结果,也没有提及他的记忆为什么会在她的手里。 时泽偏过头看向江吟,她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得浅,里面似乎总是铺着一层毫无波澜的随意。 可是一旦细看,你会察觉到这一层随意似乎是被故意铺上的伪装,她的眼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雾,雾里埋藏着她的故事和秘密。 “为什么会动手?”时泽问她。 青年的声音淡漠却有条有据:“天山雪狐不会无缘无故伤害自己的伴侣的。” “尤其是……”他的喉结微滚:“你被承认的状态下。” 江吟微顿,有些诧异地偏过头。 弯曲的穴道终于被他们走到了尽头,前方光芒万丈,壁画上画着得是她最开始出生的地方。 神相已经收敛完自己所有的情绪,刚才被许知羡的出现而引起的莫名情绪波动被他藏起,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地问:“你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只天山雪狐,对他已经承认的伴侣出手? “啊……” 他听到江吟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他。 时泽没有催她,但是指尖却在无声处收紧,标志着他的在意。 最后他听到了江吟的答案。 那个答案更轻,被洞穴外呼呼大作的风吹得支离破碎,散在染了血的满天白沙之中,几乎听不清。 但那个答案又很重,重到差点被记载神魔史最显眼的一面,被无数人口诛笔伐。 江吟说:“我当时,想要毁了六界。” ———————— 几乎是在他们迈出洞穴口的那一瞬间,空间猛然扭曲变化,王师兄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江吟!”李澄策明显是着急了 ,看到江吟后跑到他面前:“你跑到哪儿去了。” “嗯……”江吟回他:“看到个岔路,就去逛了逛。” “你——”李澄策想说什么,又因为王师兄等人在场,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刚刚那个洞穴哪里有岔路! 这个女人说谎话能不能走点心! “人已经找到了,大家可以掐符回去了。”时泽淡声交代道。 神魔遗迹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十分危险,很多弟子一听人已经找到了,就立马掐符离开了。 李澄策没动。 “怎么?不舍得走?”江吟看着李澄策有些儿犹豫的样子,拍拍他的头问道。 “我想去魔神的遗迹看看……”李澄策犹疑着开口。 “魔神遗迹?这里空间由于神魔之力变化多端,你想去,那得看运气。”江吟环顾了一下周围空旷的场地,含着糖道:“我估计你是找不到了。” “那么多人都能遇到,为什么我遇不到……”李澄策皱眉,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他研究魔史研究了很多年了,也有很多猜测需要验证,北琮山的禁地没有人带领,凭借他的实力压根打不开外面的禁制,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压根进不来。 这次要是错过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没遇到,说不定是因为人家魔神不想让你遇到。”江吟勾唇道。 李澄策:“……” “魔神遗迹有什么好去的,她又没什么传承。”江吟道:“而且就算有传承,你一个仙界的,也不能接啊。” 其他弟子一个个消失在神魔遗迹,王师兄也离开了,只有时泽留在这儿等着他们,似乎是要确保每个人都安全离开。 “我好奇。”最后李澄策垂下头,丧气道:“我又见不到魔神,连遗迹都不让我见一下吗?” 江吟没说话,半晌后莫名道:“你见魔神干什么?” “有些问题想要确定一下。” 江吟看着这小孩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忍住开口道:“那魔神可不是个好东西,长得青面獠牙,面目狰狞,三头八臂,魔气四溢,性格还恶劣,据听说还喜欢吃小孩。” 李澄策表情突然跟便秘了一样难看,也顾不得丧气了,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吟:“你……” “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三岁小孩逗……”李澄策扶额无奈道。 第25章 难受 “怎么就逗你了?”江吟想了下,不知道从储物袋的哪个角落里找了个凡界的画册,指着上面画着的专门用来吓小孩的魔鬼画像道:“就长这样的,你自己看看。” 那个魔鬼画像画的确实是怪瘆人的,三个头长得那叫一个寒碜丑陋,八条手臂跟大型蜘蛛一样,而且这个画像之中,魔还没穿衣服,光着膀子,露出他那肌肉盘虬的腰腹。 李澄策:“……” 时泽在一旁听着,也没有催他们,眸色明明暗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从哪儿来的这书?”李澄策从江吟手里夺过那本画册,训她:“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册。” 江吟不怎么看话本,因为她对凡界的文字不是很熟悉,但是那些画册她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尤其是看那些把魔神画的歪七扭八,千奇百怪的话画册。 “唉,算了,走。”李澄策拿着那本画册,最后妥协了,伸手掐了符。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探个清楚的。 江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小孩子犟什么。” 李澄策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回到了北琮山,时泽也不用再去妄渊了,按照燕掌门的意思是他带人找到了失踪的弟子,用功抵过。 不过江吟觉得就是那几个老头在外面,北琮山没有人管事,把时泽捞出来当苦力了。 时泽不用去妄渊,江吟也就是要正式跟着时泽学习了,不过时泽并没有很管着她,甚至说,自从神相上次失控之后,他每次都会刻意地避开和她的接触。 神相这样就算了,妖相没来找她可就不正常了,江吟正好晚上也没事儿,就去了时泽的住所。 夜晚的山顶能看到湛黑的苍穹,繁星化河在夜幕中缓缓流动,微风从山岗往上拂,清凉又温柔,而木屋里的烛火微动,显得有点儿温暖。 比她那六人间好多了。 江吟吹了一会儿风,坐在高处静静地看了很久山脉,还没往木屋去,一条白尾就蹭过来了。 “阿吟……”妖相从后面圈住她,可怜兮兮地:“你可算来找我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但细听又十分沙哑,他朝着她低声道:“头好疼。” “好难受。” 白尾蹭啊蹭,像是寻求她的安慰。 “头疼?”江吟偏过头,和他湛蓝色的眸子对视:“怎么了?” “净明镜的作用。”他就着这个姿势蹭她,动作又慢又缓,确实是兽类在寻求安慰了。 “那个东西应该对有神格的人没用的。”江吟一把一把地抚摸着白尾,看着他猜想道:“可能是你双相分裂了,才会这么难受。” “嗯。”声音闷闷的,这只狐狸像生病了一样可怜。 “阿吟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其余几条尾巴因为伴侣的抚摸而舒适地甩在空中,他央道。 “留下来陪你?”江吟随口道:“你和神相商量了吗?” “管他做什么。”妖相哼唧道:“你是我的,大不了你待在这儿,不和他交流就是。” 江吟挑了挑眉。 “阿吟你心软他……”没听到江吟的回答,妖相眸子渐深:“是因为他更偏向初生神的状态吗?” 江吟笑了,这人自己还和自己争风吃醋,她哄道:“没有心软。” “你把我抱过去,我累了。” “嗯。”妖相很满意这个结果,听话地抱起她。 “过几日李澄策他们要下山,我得跟着他。” 木屋里没有风,烛光摇曳温暖。 江吟的话让妖相脚步顿住。 “阿吟很喜欢那个小孩子吗……”他低声问道。 “时泽。”江吟把他按在床上,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体位,江吟强势地开口道:“不许动他,听到没有。” “你护着他。”这是肯定句,妖相仰头看着江吟,眸色渐深:“我不动他。” 他喉结滚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染了雾:“那你可以对我好一些吗?” “你陪他走,在神魔遗迹的时候,你抛下了神相。”狐狸最是会缠人,他没有挣扎,还让江吟按着,自己却仰起头在她耳边轻喘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江吟听到耳畔的喘息,突然就明白当年在魔界,时泽为什么避开她的索要了。 要是真给了,说不好她就是第一任被狐狸精勾的成为昏君的魔神了。 “他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白狐的尾巴挑开她的衣衫,解开她的发带。 “你可以不喜欢神相,但是可以别抛下他吗?”他偏过头轻咬她的耳垂:“我也很难受的。” 正如夜晚发生了什么神相都会知道一样,白日的事情妖相也很清楚。 她抛下了神相,可他和神相本就是一体的。 她抛下了他。 江吟被这人勾搭的气息都乱了,看着他那张绝美的脸道:“你们狐狸都这样吗?” 磨人,善妒。 “别的狐狸不知道。”长尾伸到了不该伸到的地方,妖相在她耳边诱惑道:“天山雪狐是只对伴侣这样的。” 很多年以前的记忆突然袭来,那个时候这只狐狸被她锁在阴湿狭小的私牢里,被她折腾的一直在轻喘。 渎神的快乐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魔的诡异心理,但是无论江吟怎么勾,给他用什么药,他永远都没有答应过最后一步。 魔神不喜欢强迫人,但是老是被拒绝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于是她那天就去找许知羡拼酒了。 许知羡嘴也毒,听完江吟苦恼地吐槽以后哈哈大笑,眉眼促狭:“不是,你关他这么多天了,还没睡到?” 魔界又没有什么洁身自好的规定,能睡到神力强大的人对自身修为也有利,甚至很多低级魔都靠这个为生。 江吟走的不是这条道,自然之前也就没碰过这方面的事情,第一次有了这个念头,却怎么都成功不了。 年少貌美的魔神对自己的魅力第一次产生了怀疑,真的是十分挫败啊! 然后那一天她和许知羡拼酒拼到最后,她喝醉了,是许知羡背着她回去的。 最后非常不碰巧,这件事被那只狐狸知道了。 第26章 记忆片段 那是江吟第一次见初生神在她面前露妖相。 雪白的长尾带着神明凌冽的寒气,朝着许知羡袭过去。 许知羡当时还背着她,也没法子躲,于是许知羡直接爆了句粗口,喊她:“江吟,你不拦一下吗?” 魔神睁开那双因为醉酒而雾蒙蒙的眼睛,红色的瞳孔宛若上好的红宝石,她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伸出手。 许知羡差点没被吓死。 这傻姑娘连魔气都不用就敢直接接初生神明的攻击,手是不想要了吗! 然而并没有许知羡想象中的惨剧。 那条尾巴被江吟抓在手里,她下意识地用脸在上面蹭了蹭:“好软啊……” 时泽似乎是怕寒气伤到这个连魔气都忘了用的姑娘,所以自己把寒气收了起来。 不过他脸色还是很冷,初生神明眼底带着冰寒,看着江吟趴在许知羡身上。 “不是,江吟,别摸了……”许知羡看着抱着人家尾巴不松手的魔神,无语片刻,空出一只手想要把她拨弄开。 “唔……”江吟一巴掌拍开许知羡伸过来的手:“我就要摸,要你管!” 许知羡:“……” 江吟迷迷糊糊地抬头,瞅了一眼对面冷若冰霜的神明,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是谁,便从许知羡背后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时泽。 白狐没去接她,站在那里,看不清神色。 “哪里来的美人……”江吟最后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长的真好看。” “好像在哪见过啊……” 许知羡已经无语了。 浪浪,他又打不过时泽,他保持沉默。 “你不是那个……被我关在地牢里的美人嘛……”她伸出手指挑起神明的下巴,打量着他:“我眼光真好。” 醉成这样还不忘自夸。 时泽冷着眸子盯着江吟。 “你跟我回寝宫。”她盯着他的长尾,开口道。 时泽垂着眸看着江吟,无动于衷。 那是江吟记忆中时泽第一次生气,高高在上的神明就算被她关在地牢里,都没有这么冷漠过。 谁还没有脾气啊! 她堂堂一个魔神,已经低声下气央他了,他还生气!她又没做什么! 喝醉了的魔神不悦道:“不理我?” “我的寝宫也不差你一个。” 只要她想,什么样的人她找不到? 江吟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了。 长尾裹住她,时泽把她拉到怀里,神明垂眸低语:“别去找别人。” 他在服软。 江吟满意地点点头,并且继续开口道:“你今天晚上来伺候我。 敢明目张胆地使唤初生神入室服侍的,也就她了。 时泽应了她。 然而那双瞳清冷墨黑,浮着一层淡淡的寒意,隔着一段距离看向许知羡。 许知羡啧了一声,懒得再看了,转身离开。 传说中的初生神明,露了妖相一样是爱沾酸吃醋。 其实这一直是许知羡最不理解的地方,天地初始,万物萌生,像时泽这一批神明自上古鸿蒙之期便诞生于世间。 他们天生有神格神位,神力天降,享受天地灵气,至高无上。 许知羡觉得,这种出生就站在巅峰之上的神明,不应该无情无欲,淡漠又悲悯吗?他们没有情感,就不会有私心,这样就能更好地守护众生,才更符合“神”的身份。 可是天地造化似乎并不想塑造出这么完美的神明,所有的初生神明,都有妖相。 神明拥有妖相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这就相当于一张纸,一面纯白神圣,一面黑暗至阴。 他们无法真正毫无保留地悲悯众生,因为妖相的存在,他们注定会有私心。 有他们的七情六欲。 造化出这样的神明的意义,到底在于哪里呢? 许知羡消失在时泽的视线里,时泽才俯身抱起江吟,朝着她的寝宫走去。 江吟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阻止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时泽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淡声问道。 他的气其实没消,细看他的眉眼的话,其实还可以看出被他收敛的那一点寒意和危险。 但是江吟喝醉了,看不出来,她拽着他的衣袖:“你该被关在地牢的,现在出来了,要是被魔将魔兵看见了……” “不对,你怎么出来的……” 我那么大一个锁链,还设了阵法,你…… “我要是不出来,你是不是就带他进你的寝宫了?” 去往宫殿地长廊上铺着精致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画像。 魔天生喜欢暗色调,时泽的白衣划过偏暗的红地毯,格外地显眼。 魔神被他抱在怀里,第一次这么茫然。 魔宫里有时时来巡逻的魔兵,一行魔兵照常在巡逻,却见到自己家的魔神被那个天界俘虏抱在怀里。 这个“天界俘虏”本事有多大,他们心里都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魔兵甚至不知道是该放出警报,告诉魔界众人敌人从牢里跑出来了,还是装作没看到。 因为他们的魔神被那人抱着,怀里还揽着一只又白又长的尾巴。 真不好说谁占谁便宜。 不过时泽离开地牢给魔界众人带来的威胁是极其大的,纵使他并没有攻击魔界的念头,魔界众人也都绷紧了弦。 尤其是魔族贵族,全部警惕地打听着各方面关于时泽的消息。 “许大人说他知道了,魔神不会出事的。” “那人抱着魔神过了藏书阁了。” “那人带着魔神……进寝宫了……” 魔兵一条又一条把消息禀告给躲在幕后紧张着的魔族贵族们。 江吟这一边被时泽抱去了寝宫。 寝宫的大门繁丽而沉重,被这人轻而易举地用神气推开,他迈步进去,白色长尾微动,合上大门。 她被放在了寝宫的床上,发丝披散凌乱。 这人没等她说话,俯身轻咬了一下她的唇。 血腥味弥散,江吟微微恢复了一些神智,看着他:“吃醋了?还生气?” 白尾缠着她,江吟听到耳旁传来一声低笑。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笑,他的嗓音微哑,带着莫名的温柔,侵略性掩藏其中又不可忽视,像是在故意勾她。 “不是想要我吗?”他在她耳畔低声道,一点点诱惑她:“怎么没动作?” 第27章 下山 这人跟突然转性了一样,江吟疑惑地挑起了眉眼:“真的?” 那人伸手挑起她的发丝,眸色越发晦暗。 “阿吟……” 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缠绵。 修长白皙的手指解开她的衣衫,他眸色晦暗,缓缓道:“神魔私交不行……” “但是……” 江吟略微睁大眼睛,那只手伸进她的裙摆。 他低声道:“阿吟想要,我总不能不给的。” 以前向来是魔神把他囚禁折辱,听着他喘息,看着他眼底染上情欲,喉结难耐地滚动。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主动。 这只狐狸,就是磨人,又善妒。 东曦既驾,晨光破晓。 神相醒过来的时候,入目就是还在榻子上睡着的姑娘。 躲了这么多天,被妖相一个晚上…… 时泽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却没起身。 微光透过木窗,落在白丝金褥上,被褥里面的姑娘似乎不喜光,微微蹙眉。 神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抿起唇,伸手替她挡住了光。 江吟睡得又安稳了一些。 李澄策要下山,一是上次答应给江吟买只狐狸,他打算去妖界的妖市看看,二是他拿了北琮山书院的辅令,到仙界各处找到上古留下的秘籍。 虽说李澄策能力不差,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拿的北琮山书院辅令,并不需要江吟操心,但是江吟出隐山之前,答应过隐山掌门,她会护着他的爱徒。 魔,虽然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物种,但是他们向来率心而行。 这小鬼虽然每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绷着张脸严肃的不得了,但是偶尔逗一逗还挺有趣的,而且有点好东西,他也知道念着她这个不靠谱的师姐。 魔神也有神位,会庇佑她的信徒。 李澄策并不是一个人前往办事,他和北琮山其他拿了主令和辅令的人一起,江吟想要跟着他们,总归得拿个令牌混到队伍里。 所以等到江吟醒来的时候,她就勾住了时泽放在桌案上的令牌。 那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此刻正在院内练剑。 白衣惊鸿,长剑不折,剑锋破风而行的时候似乎带着冬日的飘雪,寒意收敛却锋芒不减。 山顶极寒,灵气充沛,梅花似乎并不为四时季节所影响,开的极其艳而清傲,却不幸被剑风扫到,三两红瓣悠悠扬扬落在了院内木制茶几的茶盏之中。 清光从天空破云而出,普照众生。 等到剑锋微收,合式已成,时泽转过头,正好和坐在木屋门前勾着令牌的江吟对视。 江吟朝他笑了一下。 神相最近一直在躲她,两个人确实也有几天没见过了。 时泽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嗯,你这个令牌,最近用吗?”江吟伸出手,他的令牌挂在她的手指上,流苏在风中飘扬。 “我昨天晚上跟妖相说过,我打算陪李澄策下山。”江吟看了眼令牌:“名正言顺好一些。” 江吟并没有介意神相对她的态度变化,甚至说,她觉得神相躲着她点很正常。 没有谁喜欢失控的感觉。 如果不能铲除让自己失控的因素,那么远离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剑贴在青年的背后,时泽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令牌,白衣划过她的指尖,带些晨时的凉意:“这个北琮山只有三个主令,你手上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主令通用,可以调遣所有辅令。”时泽的声音清浅平淡,陈述着一个事实:“你可以拿它走,但是我必须要跟着。” “你跟我回仙界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看着你,所以你下山,我一定会跟着。” 江吟本来是想和他谈正经事的,听他这么一说,恶趣味突然冒出来,她开口调戏道:“盯着我那这段时间你还躲着我?怎么?怕我把你怎么样?” “没有。”时泽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解释道:“最近……” 时泽意识到了自己下意识地想要解释的动作,皱起眉。 “跟着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江吟不再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书院的事儿你也管?” “北琮山的事情我都管。”时泽将主令挂在腰间:“任务就那么几个,我接哪个都行。” “这样啊……”江吟点点头:“那我就跟着你。” “哦,对了。”江吟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可以私自离队吗?” 时泽的系令牌的指尖微顿,他问道:“你要走?” “不是我,是李澄策可能要去趟妖界。”江吟享受着清晨不太耀眼的光,懒洋洋地开口道。 “去妖界?”时泽继续系上:“那要看他做什么了,北琮山弟子可以在出队的时候离席,但是需要给主队申请,一般来说,都是能离开的。” 江吟看着流苏在他腰间微晃,随意道:“他要去妖市给我买只狐狸当宠物。”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买个东西而已。”江吟不知道从哪儿整了个核桃,此刻被她当成玩具,被她抛起,最后又落在她的手心里,她笑道:“你会同意的?” 你看,魔就是这样,总是毫无顾忌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她明明知道的,知道天山雪狐对伴侣方面的占有欲有多重。 时泽垂下眸子,本身理衣带的手顿了良久,最后他才面无表情道:“会。” 江吟也没看出他有什么非常异样的情绪,她又道:“那我可以去吗?” “毕竟是给我挑的,我想自己去,挑一只我喜欢的狐狸。”江吟想了想,真心道。 毕竟要养着宠物的,得自己看得惯才行。 然而这一次,对面的人没有答应。 良久之后,时泽抬起眸子和江吟对视,眸色幽深冰冷,语气却听不出什么。 他说:“你不行。” 一个莫名的想法从心底浮现,无法忽视,格外明显。 也许是妖相的原因,又也许是他自己的原因,再或者,是因为天山雪狐的本性。 反正那一刻,时泽想。 ——你怎么能有其他喜欢的狐狸。 第28章 挑战 “那你跟着我去。”江吟道:“六界你最好都走一遭,对你破封印有好处。” 江吟站起身,魔女穿白衣却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格外明显的生机感。 “跟我去。”江吟弯腰,伸手拨了拨他的令牌流苏:“我帮你把封印破开。” 她用了一个时泽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北琮山的春风总是带着山顶冰雪的寒意,但却在拂过枝头的绿叶的时候,露出了罕见的温柔。 三个主令三个任务,李澄策也知道江吟要跟过来,分组的时候就特意选了时泽的那一组。 李澄策本意其实是想让江吟离时泽远一点的,不过很显然,江吟靠着时泽的主令参加,两个人必然会在同一组。 仙界除了五大仙山,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仙门,大部分遗留在仙界的古籍都是曾经神界流落的,凡界留存的古籍倒是鱼龙混杂一些。 魔族未亡,虽说处在一个很不景气的状态,但是功法秘籍都在魔宫之中保存的十分完好。 李澄策拿的是书院的辅令,自然要做的事情就是四处收集流落在外的古籍。这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主要还是看运气。 而仙界之人都有储物戒,出门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大部分人都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拿着自己的武器。 江吟有储物戒,又没有武器,本身性子又懒散,在队伍里待着便显得格外的突兀,仿佛别人都是去做任务的,而她是去观光休假的。 “哎,你都不带个武器吗?”燕漾拿着自己的剑,怎么看江吟怎么觉得突兀,少年的高马尾在空中甩起:“要不要我送你一件?” “不用。”江吟瞥了他一眼:“我有。” “那拿出来看看呗。”燕漾故意道。 “你?”江吟转过头收回视线:“你不配。” 燕小少爷何时被这样瞧不起过,他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你这个人怎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燕漾突然想起自己被江吟卸过一只胳膊,熄声了。 “姑娘别在意。”这次燕漾身边跟了个男子,他朝江吟拱手道:“这家伙长这么大没怎么吃过教训,无法无天的。” “宋师兄……”燕漾瘪嘴。 宋移是剑修长老的大弟子,一直和燕漾一起修炼,很多时候都会管教这个小师弟,他皱着眉:“你能不能懂事一些!” 李澄策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刚才正在旁若无人的看着,此刻闻言,便侧目过来看个热闹。 “没吃亏不懂事未必不是件好事。”江吟知道 “可他这样,怎么担当大任!”宋移惆怅道:“什么都担不了,还尽闯祸。” 江吟没接宋移的话,她瞧着对面正在安排事情的时泽,过了好一会才突然转头道:“燕漾,你给我道个歉,我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姑娘笑吟吟的,但是眸子里似乎隔着山水蒙蒙雾,让人看不真切。 “你?你能算啥?”燕漾不服地双手抱胸:“你连灵力都没有,我还不如找人家路边算卦的给我算。” “不算拉倒。”江吟抛起手心里的核桃,因为含糖的原因腮帮子鼓起:“我本来是看你这个小屁孩和我怪有缘的。” “毕竟你是我下隐山后第一个打的小孩。” 燕漾:“……” 小少爷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这个女人!” “懂点礼貌!”宋移训他。 “你训我不训她!” 燕漾跟着时泽的时候,没被时泽这么训过,现在被宋移这么一训,看来看去觉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 于是小少爷跟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哼唧一声窝在一旁不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会算命了。”李澄策把书卷合起,慢慢地问道。 “骗他的。”江吟笑了声,似乎真的是突发奇想一般逗逗燕漾。 而且她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一个背着书篓的少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李澄策?”那个少年打量着李澄策,一字一句道:“我叫了夫子来,我要向你挑战。” 李澄策似乎有些无语,看起来也是深受其扰,但是还是礼貌地拱拱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辅令凭实力从夫子那拿到的,并没有走后门。” “我不信!”少年昂起头,自信道:“我不信你能比过我。” 李澄策沉默片刻,没说话。 这少年骄傲地仰起头的模样颇像一群鸡中毛色最鲜艳又最显眼的大公鸡,江吟没忍住笑了一下:“这小家伙又是……” “同学于夫子门下。”李澄策和那个少年对视,想了想还是认真道:“他也挺厉害的。” “那也应该没有你厉害。”李澄策的实力江吟还是知道的,她歪着头道:“你是不是在夫子面前都不怎么表现,所以人家以为你是个废材啊?” 李澄策性子沉稳,小小年纪就一副大人的模样,风华内敛,博学通达,专心致志,最不喜欢张扬放肆。 也难怪他和燕漾互相看不顺眼,毕竟两人性子截然相反。 江吟在隐山的时候还曾经调笑过李澄策,说他年纪不大,操心这么多事儿,容易老,应该想办法搞点儿少年气。 当时李澄策就非常有“少年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但凡你和师父靠谱点,不用我收拾烂摊子,我也不至于操心这么多事儿。” “在夫子面前表现并不能给我增长知识。”李澄策知道待会可能要动手,把书卷小心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交给江吟:“小心点,别给我弄脏了。” “可是你不表现一下,总有人喜欢找你麻烦。”江吟意有所指地看向对面等待着决斗的骄傲少年。 “师姐,读书之人最应该注重内敛,卖弄学识是不对的。” 夫子还没来,李澄策便也就没和对方动手,少年谈起学问的时候不似平常,眼底的光坚定又明亮。 第29章 天书 江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她非常清楚像李澄策这种人是十分少见的。 他们从小就能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然后以旁人达不到的专注和热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十年如一日,认真又坚定。 像李澄策这种人,注定会在他修的道上有所建树。 他对他修的道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并且能毫无保留地注入自己的心血,从不怀疑,从不迷茫,也从不回头。 当然,他自然也有他的骄傲和自信,只不过修道之人走得越远,就越知道前路漫漫,越知道自己的渺小,也就会越发谦卑。 “嗯,但是适当展露锋芒也很重要。”江吟翻开他的书,扫了一眼,随口道:“至少能解决很多麻烦。” “确实。”李澄策点点头,突然道:“其实我早就想和他动手了,只不过读书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吟挑起眉梢:“他怎么惹到你了?” “很吵。”这次李澄策身上终于有了点少年气:“每一次在夫子面前听他叭叭,感觉怪烦的。” 李澄策十分博学,他知道很多同龄人不知道的东西,在很多方面也钻研得很深。 所以每次看着对面那人卖弄一点儿浅薄的知识还洋洋得意,仿佛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一样,说实话,挺烦的。 又吵又碍眼。 每次都打扰他读书。 时泽这边交代完事情,正好碰上拄着拐棍往这边来的夫子。 时泽行礼,低声道:“夫子。” 夫子见到时泽一脸复杂,显然是还没有从时泽和江吟的事情中走出来,可这毕竟是他最满意的弟子,他也就没说什么,点点头应了。 “夫子来了,正好,我们可以开结界来上一战了。”那少年惯是会在夫子面前表现的,因此也深的夫子喜爱,在夫子面前也就跟得了倚仗倚仗一样,更加骄傲了。 “可以。”李澄策点头。 仙界的书院的比赛可不是如同凡界那样吟诗作对写文章,他们读的书最后都会汇成神悟顺着灵气通过全身经脉,是可以用来战斗的。 这里聚集的正好都是北琮山拿了主辅令的精英,结界布不布其实都没有关系,毕竟他们都有本事护着自己。 时泽一直没说话,但是站在了江吟身边。 夫子看到这两个孩子要动手,叹口气。 “夫子缘何叹气?”宋移问道。 “这孩子打不过李娃娃。”夫子摇摇头,老者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差了不少啊。” 夫子虽然喜欢少年那种会讨人欢心的,但是真从实力上来说,谁不喜欢李澄策这种呢? 对于李澄策这种孩子,可能在夫子眼里已经不是单纯的喜爱了,更多的是一种欣赏。 周围的人纷纷自觉地往后退,给两个人腾出了一大片地方。 李澄策和对面的少年纷纷按照规矩行礼,然后拿出自己的武器。 对面的少年拿出的是一捆竹简,但是李澄策这次却没有掏出他的毛笔。 江吟似乎知道这娃娃要干什么,挑眉看着两人动手。 “先让你一招。”李澄策淡声道。 “练武器都不拿,还说让我一招,你瞧不起我?”少年拿着竹简的手一紧:“李澄策,我先出手,要是一招打趴下你,你可别说我欺负你!” “嗯,是瞧不起你。”李澄策很认真,甚至没有一点嘲讽的意味在,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实力差异的真相。 “哈!”燕漾在一旁看戏,摇摇头道:“李澄策还真狂。” “不过对面那小子确实打不过他。”燕漾是和李澄策动过手的,他虽然不太看得顺眼李澄策,但是还是承认李澄策的实力的:“他很强,比一般同龄人都要强。” “秘史起——”对面的少年摊开书,扬手一挥,竹简浮在空中,一点点地变大,大到足够遮天蔽日。 “十二册,重击!”少年突然厉声喝到。 竹简上的文字突然升腾而且,带着少年的灵力,锋芒极盛地朝着下方的李澄策而来。 李澄策没有什么惊惧的表情,他十分冷静地抬起头看着朝着他来的攻击,轻声问道:“你就这个水平?” “你躲得过再说……”少年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顿住。 李澄策朝空中轻轻一抓,一本巨大的,泛着金光的书在虚空之中凭空出现。 那不是法器,是全用灵力聚集唤出的书。 攻击在接触到李澄策的那一瞬间被暂停,狂风肆虐,吹起小少年的墨发,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这本书出现的时候,天色突然变得昏暗起来,无数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唯一的光芒从天而降,只落在空中那本泛着金光的虚无之书上。 时泽只是看着,并没有说什么,江吟似乎早就知道,勾起唇笑吟吟的也没说话,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人群之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天书!”突然有人这么说到。 “这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夫子摇摇头。 所有的书卷都被这本被召唤而出的天书所吸引,书页翻飞,满天而起。 江吟看着其他人的书被裹在天书带来的风中,在空中纷纷扬扬,无奈地压了压手中李澄策刚刚塞给她的书册。 “吾之言,戒骄戒躁。” 李澄策开口,声音不大,却在这种场景下掷地有声。 竹简早就应着天书的召唤不知道被卷到狂风的何处了,对面的少年跟痴呆了一样不可置信地仰头望着天书。 天书上一点点浮现出李澄策开口说出的几个字。 金色的字迹浮现在空中,随即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灵力冲击。 那少年自然是抵挡不住这么一击的,时泽当即就出了剑。 剑锋和金字对上,灵气翻涌,在场的人纷纷用了自己的灵气来护体。 终于,金字破散,剑被收回。 “胜负已分。”时泽道:“没必要再比了。” 李澄策伸手挥散天书,再次拱手行礼,也没管对面的少年有没有反应,转身朝着江吟走去。 燕漾先是呆了一会儿,随即大声道:“我靠,你上次和我比是不是没拿出真的实力!” “快快快跟我比一场!” 夫子走到愣在场地上的已经愣了的少年旁边,叹着气拍拍他:“见识见识也好,同辈之间,总有人要遥遥领先的。” 人群喧闹起来。 李澄策严肃着一张脸走到江吟面前,再也撑不住,唇色苍白。 江吟站在树下等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捞住正好晕过去的小少年。 “歇会,放心,你的书没飞。”他昏迷前,听到他的师姐笑吟吟道。 第30章 湘村 等到李澄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江吟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桃子,正坐在旁边啃,看着他醒了,开口道:“哎呦,睡醒了?” 李澄策一阵恍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见到江吟的第一天,这个人也是坐在他的床边啃桃子,然后开口调笑他。 “师姐……”李澄策按了按太阳穴:“他们呢?” 李澄策说的是队伍,他晕过去了,肯定没赶上后面的安排。 “他们先走了,你不是晕过去了嘛,我就留下来陪你了。”江吟把桃核扔到盘子里:“走。” “你都不问问天书的事情……”李澄策看向江吟,小声问道。 他记得他在江吟面前一直用的都是笔啊…… “那是你的本命法器。”江吟打了个哈欠:“应该后面还遇到了些机缘,你年纪小,把控不住,晕过去很正常,长大些就好了。” “不过……”江吟拍拍李澄策的头:“天书可是个好东西,你这么拿出来,怕是震慑同龄人的同时,也要被一些老家伙惦记上了,可不太安全。” 江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变,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李澄策遇到危险,说得十分轻松。 “我知道。”李澄策点点头,他心里自有他的算计。 “那收拾收拾,咱们走,他们应该已经下山了。”江吟挑起声线:“我可听说,他们这一次是去仙界和凡界的交接处了,那地儿可不好走。” “还是比较有趣的。” 仙界和凡界的交界处仙气萦绕,灵气氤氲,青山绿水,格外秀丽 。 时泽带着一群弟子先留宿在了当地的民宿,整顿的同时也在等李澄策他们。 不过这地儿民宿比较多,李澄策又是个路痴,江吟带路又带的随意,找到时泽他们的位置着实有点难。 好在大部分民宿都在街道附近,所以李澄策和江吟也不是漫无目的地瞎找,入了这片儿地,就去了集市。 “这里是湘村。”李澄策仰着头看着集市口上挂着的牌子,唔了一声:“这个村庄不是说已经隐世了吗,怎么……” “别说这么多。”江吟剥开一块糖塞到嘴里:“你应该了解过这一片的历史的。” 李澄策若有所感,点点头。 集市是十分热闹的,这里民风民俗虽然说不上开放,但是也没有那么排外,街旁有着瓜果摊,路边买菜的摊子前也是人来人往。 而且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这个村落的节日,路边还有很多卖各种手工制品的小摊子。 摊子上面的手工制品精致而鲜艳,香包绣着当地特殊的蓝色花朵,流苏上还挂着镂空的银饰,在热闹的街道中散发出幽香。 “我们先看看,我感觉他们就在这附近。”李澄策感觉了一下灵气的流动,开口道。 “行,那就逛逛……”江吟点头,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喧闹起来。 “快快快,那个禾枷家的荡妇出来了。” “呵忒,那个婊子……” “禾枷家有这种姑娘可是倒大霉喽……” “丢人,丢死人了!” 人群往街道两边挤,江吟和李澄策顺着人群退到街边。 “怎么回事?”李澄策不解地蹙眉,突然见到街道上驶过一辆木板车,上面躺着个姑娘,他还没看清楚,眼睛被江吟捂住。 “什么情况?”李澄策没挣扎,江吟捂住他的眼睛肯定有江吟的原因,他现在只想知道木车上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 “嗯,一个姑娘。”江吟似乎在措辞,顿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一个被脱光了的姑娘。” 李澄策一愣,安静地掀开江吟的手:“我不看。” 他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的视线,还真是一点看的意图都没有。 “这是什么刑罚吗?”李澄策听着耳边人群骚动和辱骂,皱起眉:“有点过分了。” 把一个姑娘扒光游行示众,在这种不与外界交流的村子,简直比死刑还恐怖。 这种偏向于封闭的村子,街坊邻居都相互认识,一个姑娘被扒光了在街上被人看,就算没死,在这个村子也不可能活下去了。 而且被这么侮辱,精神和心理上收到的刺激简直比死亡还要恐怖。 着实是有的残酷。 “你们一看就是外来的。”旁边站了个大妈,闻言冷笑道:“外面的人知道什么。” “这小荡妇不检点的很,还未婚嫁就被人撞见和其他男子私交呦……” “这样罚她都轻了,我看她就被该沉河。” 江吟嘴里还含着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位老婆子的话,眉目仍然散漫。 “师姐……”这些年仙界和凡界风气都越发的开放,能见到这种过分苛责的事情着实让李澄策觉得有些难受,他喊江吟,希望江吟能察觉到他的想法。 “嗯。”江吟应道,并没有说其他的。 木板车一点点向前行驶,似乎是想让这个姑娘接受全村人的辱骂和唾弃,板车上的姑娘神情麻木,双目无神地躺在板车上,似乎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咔崩。 李澄策听到江吟咬碎了嘴里的糖,她随意地拍拍手:“看不惯是,那你现在用灵力给我从旁边的成衣铺偷两件衣服。” 李澄策点头,悄无声音地伸手用灵力运来两套衣服,开口小声道:“师姐要救她吗?” “不救。”江吟拿到两套衣服,先在自己身上披了一件,撕了一块布蒙住自己的脸,开口道:“她已经不想活了,我不救不想活的人。” “那你……”李澄策不解,话还没说完,看见江吟脚尖轻点地面,把另一件衣服往空中轻轻一掷。 衣服散开在空中,正巧落在木板车上目光无神的姑娘身上,人群被这一意外惹得激动起来,如同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 繁华的深蓝色花朵印在布料之上,悠悠从空中落下,裙摆被风吹起,像是会永远盛开的花朵,永不凋零。 那姑娘的眼睛细微地转了一下。 “我可以让她体面的死。” 李澄策听到江吟开口道。 第31章 归宿 有人说,修仙入神之人要心怀天下,悲悯众生,才能被天道选中,得入大道。 可是李澄策很少从江吟身上看到这一点。 她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或者说很坦然,做事情也很随意,甚至可以说有点儿任性。 一开始在隐山的时候,李澄策和江吟逛过后山。 隐山的后山有很多生物,那一天他们正好碰上了一只狼在捕一只兔子。 兔子啊,又白又软,弱小,惹人怜爱,小少年当时就拿出了自己的笔,想要击杀那只狼,救下兔子。 不过拿出笔的时候,小少年下意识地仰起头看了一眼他这个天降的师姐的表情。 他的师姐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很随意地看着狼追着那只兔子。 李澄策当时就那么莫名地顿住了,但也就在他愣的那么一瞬间,狼捕捉住了兔子,牙齿穿透了兔子的脖子,血溅一尺。 “不是想救吗?为什么不救?”江吟低下头看着呆住的小少年,伸手揉了一把他束好的黑发。 “师姐不想救吗?”那个时候李澄策还很小,没有那么多心思,性子也很可爱。 小少年眨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很认真地发问。 一个拥有着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娃娃,站在树荫之下,微光透过叶子的罅隙,落在他身上,他正在仰起头,问一个天生就冷漠自私的魔,你不想救吗? 李澄策记得当时江吟笑了,伸手捏了他的脸:“你想救就救,需要看我脸色吗?” “可是师姐你为什么不想救呢?”李澄策当时问道。 人不是都喜欢弱小可爱的事物吗?看到这种血腥残酷的场面,不是都要善良地救助的弱小吗? 江吟似乎是怕教坏了这个小孩,所以没把话说得那么残酷冷漠,她只是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可是很多时候,这八个字,就足够残酷。 光落在她的琥珀色眸子里,显得她的眸色更淡,小少年那一瞬间突然感觉他的师姐好像和普通的人不一样。 “生死有命。”江吟当时拍了拍小少年的头,没有多说。 但是那件事在李澄策心头记了很久。 想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一起生活,可是李澄策跟在江吟身边那么久,却始终觉得看不透她。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曾经,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从何来,又将到何处去。 江吟这么一动,可算是引起公愤了,湘村也有不少勇猛的男子,见此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朝着江吟而去。 江吟虽然没有灵力,但是身法不错,躲这群人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她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让人感觉有希望能够追到她。 她这么一来就引走不少人,李澄策伸手又取了一套当地的服饰,往身上一套,趁乱混到板车旁,救下了那个姑娘。 好在巷子都是四通八达的,李澄策找了个僻静地,把那个姑娘放下。 那个姑娘身上勉强裹着江吟扔下去的那一件衣服,被他救下也没有什么反应。 李澄策一路上也没敢碰她,是用的灵力,就是怕他一个生人惊扰了这个姑娘。 “嗯……你可以离开这个村子生活的。”李澄策很有礼貌的退了一段距离才开口。 那姑娘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很细微,但是被李澄策看到了。 少年突然就想,师姐说得也不一定对。 这个姑娘明显是有求生的欲望的。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这位……公子。”那个女子突然开口,她的嘴唇因为缺水而皲裂,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呆滞地直视着远方:“我家住在湘村东口第三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把我送到家门口的白杨下。” 李澄策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刚察觉出一点儿不对,那个姑娘便朝着小巷的墙壁冲过去。 花蓝色的衣裙被风扬起,像是赴死的蝴蝶,张开自己美丽的翅膀。 血色弥漫。 刚刚和他说话的人倒在了地上,然而这一次,麻木的脸上终于带了情绪。 也许是怨恨,也许是不堪重负的崩溃,也许是对有些事情的耿耿于怀,又或者,这一切的复杂情绪都是李澄策的错觉,这个姑娘已然安然离世。 死亡是她选择的,对于她来说最美好的归宿。 李澄策站在那里,风吹得他难得的有些冷,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了动静,伸手理了理那个姑娘的衣衫。 这就是师姐说得体面的死。 没有谁能救得了一心求死之人。 而且…… 对于某些人来说,强留在这个世上,或许并非幸事。 —————————— 燕漾这边还在民宿的桌子上百无聊赖的趴着,突然就听到窗外一阵吵闹。 “什么情况啊……”小少爷慢悠悠地爬起身,推开窗户,然后愣住了。 “我靠,她干了什么,惹得这么多人追!” “她不是没有灵力嘛!还敢这么惹事!”燕漾叹为观止,并且四处寻找李澄策的身影:“这女的他小师弟呢,都不帮一把的吗?” 小少爷自诩在同龄人之中天资卓越,却不想遇到了李澄策,他那一手天书着实是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了。 时泽本来还在那里拭剑,闻言微顿,然后收剑入鞘,起身道:“你在这儿看着。” 燕漾一听,表情立马变得八卦起来,他盯着时泽:“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嗯?从实招来!” 又是为她受罚又是去护着她的,这可不是他认识的时泽的风格。 按照燕漾的认识,时泽要是真的不喜欢哪个女子,受过罚以后就会保持距离,这种保持绝对会体现在方方面面,至少出去护人这件事儿,叫他去也不会自己去。 时泽没有搭理他,推开了门。 燕漾越盘算越不对,也就跟着时泽出去了。 江吟其实挺轻松的,魔神没有小师弟在身边的时候身上那一股懒散劲都收了点,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冷漠。 她看着身后那群人追她,寻思着什么时候甩了合适。 然后她就被时泽给拉住了,这人直接用了灵气构了一个隐身的结界,旁人自然就看不见他们了。 这么一闹还找到了人,江吟觉得还挺划算。 然而时泽脸色冰冷,盯着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划上的血痕,沉下了眸子。 第32章 尸婚 很多时候江吟都觉得时泽很讨厌见血。 当年在魔界的时候,年少的魔神每一天都要处理不少的魔。 毕竟魔界是以实力为尊,绝对的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本。 魔神自然不怕那群杂七杂八的魔,但是一路杀下来,总会有意外受伤的时候。 江吟记得好像是有一次她胳膊上受了点小伤,也不严重,放两天就好了,她也就没在意,处理完事情就悠哒悠哒地推开了私牢的门。 私牢里面,神界众生敬仰的神明被她关在其中,锁链加身,衣衫凌乱。 甚至就连露出来的白皙肌肤都因为魔神的肆意糟蹋而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 那个时候江吟还是很霸道的,而且这位初生神似乎故意在纵着她 ,任由她胡作非为,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这位清冷不可攀的神明好像都不会生气。 但是那一天,他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像是一下子入了数九寒冬,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胳膊,时泽眯了眯眼。 “怎么搞的?”江吟听到他问。 “和一群魔动手了,不记得谁伤的了。”江吟不甚在意。 反正就是一个小伤口。 神明的气质冰寒,指腹却温热,抹过伤口后,伤口就自动愈合了。 然而那天这人却难哄的要死,连牢角的阴暗处都因为他的原因而爬上了冰花。 从那个时候起,江吟就知道时泽非常不喜欢见血了。 “小事儿,可能是刚刚捞香包的时候被木板划到了。”江吟伸手,绣着蓝色花纹的香包躺在她的手里:“这边的特色。” 时泽收回自己的视线,按捺住刚刚莫名的情绪,轻松嗯了一声。 李澄策是很想帮助这位姑娘完成她的遗愿,让她入土为安的,但是他遇到了一个灵力都无法解决的困难。 他会迷路。 而且他也不方便带着这位姑娘的遗体跑路,毕竟性别不合适,有肢体接触也不太好。 好在最后江吟找到了他。 她的视线扫过姑娘的尸体,甚至都没有多停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师姐。”李澄策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这个姑娘希望我可以把她葬在她的家乡。” “嗯,说说,葬在哪里。”江吟再清楚不过李澄策是个大路痴。 “村东口第三家,门口的白杨树下。”李澄策将这位姑娘最后的遗嘱说出。 时泽是跟着江吟一起来的,闻言顿了一下:“村东,没有人家。” 李澄策愣住,抬起头看向时泽。 燕漾是这个时候赶到的,他早就把这一片的地形摸清楚了,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村东没有人家,只有一个大山洞,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那就把她葬在山洞口的白杨树下。”江吟偏过头,看向巷子的尽头,突然眯了眯眼。 也就是那一瞬间,时泽出剑。 然而长剑入空,引起一阵阵波澜,却并没有击杀到任何东西。 “发生什么了?”燕漾不明所以。 时泽把剑召回,低声道:“没事。” 江吟收回了视线,掏了颗糖塞在嘴里,却也没说什么。 远处天色湛蓝,云朵格外明显地飘浮在空中,像是农田里收回来的棉花,柔软洁白。 把姑娘的遗体入土为安之后,燕漾便带着江吟和李澄策去往民宿,时泽似乎有事要处理,没有和他们一起。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到了民宿,李澄策看向燕漾。 剑院和书院的辅令肯定不一样。 自从看到李澄策出了一手天书以后,小少爷对李澄策的态度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处在一种别别扭扭的敬佩状态。 “我们剑院就是来这儿补剑谱的。”燕漾哼唧道:“我听我爹说,这里有一把上古神剑,插在这儿庇佑一方平安,驱邪除恶。剑谱上没有,所以剑院派我们来此补记。”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李澄策点点头,和江吟往里面走,走到一半突然顿住。 “这些任务应该用不着他带队的……”李澄策喃喃道,他敏感地抬起头看向江吟:“师姐,这次任务……” “是挺危险的。”江吟笑了下:“不过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有你师姐。” 李澄策无奈地看着江吟,欲言又止。 燕漾没走,闻言开口道:“指望你?” “你可拉倒。”燕漾眉飞色舞:“不过我和你师弟可以护着你。” 江吟挑眉,也没说话,就看着这小崽子洋洋自得。 李澄策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一行弟子住在民宿之中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的时候便开始了自己领的任务。 不过像这种村落封闭性强,是很难接受一群外人声势浩大地去考察探索的,所以每个院的弟子都穿上了当地人民的特色服装。 正好大家都是要去那个山洞的,燕漾就和李澄策还有江吟同行了。 劳作的人都是勤劳能干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大清早,街上就聚集了不少人。 “等等。”江吟喊住了前面两个小孩。 “什么事儿?”燕漾挠挠头,小少爷没睡醒,有点想炸毛的倾向。 江吟没回答他,只是意有所指地把视线转向了街头。 燕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群人拉着板车,上面睡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 繁重的婚服穿在她的身上,板车之上点缀这各种艳丽的花朵,一路上有人吹吹打打,撒花吆喝。 “不就是嫁人的嘛……”燕漾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澄策盯着板车上的姑娘,皱起了眉头。 “不对。”燕漾突然意识到什么,仔细一看,差点心都被吓出来。 “这个姑娘看着也太眼熟了,好像是……” “昨天被我们埋下的那个姑娘。”李澄策沉默片刻,开口,仰起头向江吟求证。 江吟没点头,只是道:“长得是挺像的。” “是尸体。”燕漾动用灵力探查了一下后开口:“没有生气。” 街边的人庆祝着这场婚事,花朵被洒在地上,欢呼,祝贺,甚至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终于,李澄策皱眉缓缓道:“昨天我们不是……亲手葬了她吗?” 第33章 洞神 “那这就是尸婚……”燕漾听完李澄策的话,小声道:“这是嫁给谁的啊?” “洞神。”江吟突然开口。 “什么?”燕漾一脸懵逼地看向江吟。 李澄策重复着江吟的话:“洞神。” “那是什么神?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燕漾瞪大眼睛:“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神。” 李澄策回视燕漾:“关于洞神,我只知道落花洞女的故事。” “一种习俗罢了。”江吟不欲多言:“你们小心点就行。” “可是那个姑娘……”李澄策皱着眉:“我们昨天明明……” “阿婆。”江吟随便拉了个老婆婆:“我可以问一下,这姑娘叫什么吗?” “禾枷家的,有福气的丫头啊,被洞神选中的人。”老婆婆摇摇头:“她家日后可就不用愁了。” “禾枷家的……”李澄策眉头越发紧皱。 昨天那个被他们埋了的姑娘好像就是禾枷家的,那他们家还能把那位姑娘的尸体挖出来了吗? “不对,这个姑娘身上没有泥土的痕迹,她不是昨天那个禾枷……” 有人用禁言术封住了李澄策的话。 时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他们身后的,此刻正盯着那具尸体,摇头道:“精元未散,很奇怪的状态。” “应该是用禁术禁锢住了魂魄。”江吟打量了片刻,缓缓道:“倒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禁言术被解开,李澄策不解:“我说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会惊扰一些东西。”江吟笑了下:“还没到时候呢。” 这两个人跟打哑迷一样,燕漾越听越茫然,最后开口:“打住打住。” “让我理一理,那个落花洞女是什么东西?” “一种习俗。”李澄策跟他解释道:“传说,洞神会在他守护的部落中选择一个女子作为他的禁脔,那个女子被选中之后,就会不吃不喝,等待着洞神的迎娶。” “等到她死亡的那一日,家里人就会把她盛装打扮,送入洞中,嫁于洞神。”李澄策继续道:“洞神选的女子……”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未婚贞洁。” “所以……” 所以这个姑娘绝对不是昨天他们亲手埋葬的那位,可是别人又说她是禾枷家的…… “阿婆。”时泽开口问道:“禾枷家的这个女儿,有孪生姐妹吗?” 那阿婆摇头:“没有啊。” “那昨天那个禾枷家那个……”燕漾不解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澄策捂住嘴。 “昨天?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婆转过头,疑惑道:“禾枷家一直就一个姑娘,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燕漾挣开李澄策的手,茫然道:“这……” “谢谢阿婆。”江吟朝阿婆笑笑,结束了这次询问。 “师姐……”李澄策想到一开始江吟和时泽不同寻常的举动,心下有了计较:“有些东西,是不是不止是传说。” “知道就行。”江吟撂给他一颗糖,自己靠在旁边的茶铺木桩上想事情。 燕漾是彻底抓狂了,看向时泽,想要个答案。 他现在有一种别人玩不带他的感觉!简直比他当年看不懂书瞧着别人炫耀学识还要让他崩溃! 时泽并没有回答燕漾的疑问,只是道:“你和他们一起补完剑谱,就回去。” “不是……”燕漾不服气了:“你都能告诉这个女人,你不告诉我。” “嘿,你这小孩真是一点礼貌都不懂。”江吟伸手弹出一枚铜板,铜板砸到燕漾的额头,又反弹了回去,落在她的手心:“怎么叫我呢?” “那你说我叫你什么!”燕漾捂着头,呲牙咧嘴:“小爷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用钱侮辱。” 江吟笑了笑,把钱握在掌心里,缓声道:“你叫他什么?” 她指着时泽。 “哥。”小少爷别别扭扭道。 “嗯,好,那现在叫个嫂嫂来我听听。”江吟笑道。 燕漾一下子就炸了,叽哇乱叫道:“时泽!她占你便宜!” 时泽转过头,碰巧撞到江吟的眸子里,他喉结微滚,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先办事。”江吟一把按下炸毛的小少爷:“我和他的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 “你……”燕漾瞪着眼,要气炸了。 不过该办的事情确实要办,总不能偷懒躲滑,燕漾和李澄策都拿了辅令,自然就得去做事。 为了不和那群送亲的人碰上,这两个家伙干脆用了灵力先到了洞穴。 江吟这一次没跟着李澄策,只是待在洞口随口道:“你去,我不喜欢阴湿,在外面等你。” 这个理由太过于敷衍,但是李澄策觉得洞内可能会更危险一点,而且洞外还有时泽在,所以也没多想。 “注意安全。”进入洞穴前,他的师姐拍拍他的头。 李澄策感觉江吟在他身上留下来什么,但是他扫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小少年叹口气:“找个书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江吟没应他。 小家伙一走,江吟就捏碎了手里的糖,糖粉黏不住她的指尖,洒在了当地独特的红土上,像是星光碎了一样。 她叹了口气,看向时泽:“你能解决掉吗?” 魔神能察觉到其他神的存在自然正常,时泽点头:“有点麻烦,但是应该可以。” 就算没有神位,初生神的本体还是极其强的。 “行。”江吟理了理袖子:“那镇在这儿的那把剑,我就拔了。” 时泽看向江吟,半晌后道:“震邪剑镇的神不好解决。” 至少他这趟来,并不想动他。 毕竟被震邪剑镇着,他这百年来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是啊,是不好解决。”江吟悠悠道,她的视线投向远处连绵的山脉,春风渐起,湖水荡漾。 江吟淡声道:“所以他最好别动我的人。” “这样的话,我还能让他留下神格。”微光落在姑娘的白衣身上,她眉眼精致拓落,却在漫不经心之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冷漠:“否则的话……” 她伸手遮住照在脸上的光。 “我几百年没动手了,乍一动手,可能……” “不讲轻重。” 第34章 禾枷兰明 魔本身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种族,能动手的事情绝对不废话。 时泽想说什么,但是远处吹喇叭的声响传过来,板车上的新娘即将被送到洞口。 这个洞穴在村民眼里明显是神圣的,如果让他们发现洞穴被外人闯入,那么必然会引发矛盾。 时泽直接拉起江吟,缔结结界,遮掩了身形。 “快快快,把新娘放洞中。”喜婆指挥着拉车的男子们:“别错过了吉时,惹怒了洞神。” 那些男子先是朝洞穴拜了拜,才恭敬小心的把那位新娘的遗体放在洞穴中央。 最后一行人跪下,用右手按住左肩,行礼一个奇怪的礼,喃喃低念着本族特殊的语言。 洞穴突然阴风阵阵。 “洞神来了!”喜婆挥手:“大家快走,不要打扰洞神和新娘喽!” 男子们一看就是老手,闻言纷纷撤离,不到一会儿,洞口就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个姑娘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洞口黑雾弥漫,一个人形被缓缓勾勒而出。 灵剑感觉到气息波动,不安地躁动,时泽却突然皱眉,按住了身侧的剑。 也就是这个时候,躺着的尸体突然爆发出更浓郁的黑雾,反扑一般地吞噬着洞内的所有气息。 躺着的新娘突然睁开眼,然后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 ———————— 洞穴中有很多岔路,李澄策要找古籍,燕漾要找遗剑,两个人自然不可能走同一条路。 燕漾一早就找到了地方,跟着师兄弟把剑谱补齐后,才知道时泽已经交代过他们,补完剑谱就直接掐诀离开。 可是燕小少爷皮啊,就是不想走。 所以燕漾假装尿急,愣是把一群师兄弟给糊弄过去了。 看着师兄弟都离开了,燕漾放心地在洞穴内转悠,他倒要看看,时泽到底瞒了什么。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李澄策。 燕漾:“……” “我怎么记得你刚刚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来着……”燕漾看着李澄策,表情复杂。 李澄策脸色不太好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走迷了。” 燕漾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澄策你要笑死我啊哈哈哈……” 李澄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 燕漾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膝喘气。 李澄策最后还是没绷住,冷冷地问道:“很好笑嘛?” 燕漾仰起头看着他,一看又没忍住:“啊哈哈哈哈哈……” 李澄策:“……” “别笑了,给我带路!”李澄策冷着脸提溜起笑弯了腰的燕漾,一脸麻木。 “急了急了,你看你急了!”燕漾和李澄策对视,又没忍住哈哈大笑。 李澄策似乎是想要骂人,张了张嘴觉得不太礼貌,又给咽回去了。 “行行行不笑了。”燕漾顺了顺气:“走走走,哥带你找路啊!” “我瞅瞅。”燕漾左右看了一下:“走走走,那边啊。” “还好我偷溜了没回去,要不然你怎么办哦。”燕漾一边带着他走,一边左右张望:“这边这边……” “我知道从哪里走了。”李澄策跟着燕漾走了一段,才和夫子给他的地图对上。 “嚯,你们书院还有地图?”燕漾伸了个头过去偷窥:“地图都画出来了,说明他来过啊,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书带走?书又不像这剑,没办法拔走。” “这是按照湿度和灵气运转之路预量的。”李澄策无奈道:“书册藏在洞穴,那就必然要放在通风干燥之处,这是很好推断的。” “这样啊……”燕漾咂摸了一下,最后总结出:“麻烦。” 李澄策不搭理他了,用完就扔,拿着地图找路去了。 “哎哎哎,你等等我!”燕漾忙不迭地跟上去。 两个人一路往前走,还真就找到了洞穴中储存的书卷。 李澄策皱着眉小心地把这些书卷从石洞中取出,然后轻轻翻了两下,确认书没问题以后,装到了夫子给他的藏书袋里。 “走走走,装完了是,咱们去——”燕漾突然瞪大了眼睛。 黑雾弥漫,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从中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和李澄策的脖子。 “抓到了啊……”一个干涩沙哑的笑声回荡在洞穴内:“好浓郁的灵力。” ——————— 时泽没出剑是正确的,很显然这具新娘的尸体有大问题。 那个新娘长的眉清目秀但却不显得柔弱,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甚至带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张脸和昨天被他们埋葬的姑娘的脸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眼睛却不同。 这个姑娘的眼里,有光。 洞神出现的那一刻,她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反扑。 她的目的格外的明显,那就是——噬神。 “夺神格,抢神位。”江吟打量着那个姑娘:“意志坚定,手法狠辣果决。” 时泽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地开口:“她能成功。” “神魔大战之后神界势微,绝大多数神明神力都在下降,洞神本就为小神。”时泽看着两方黑气的撕扯:“一个有预谋的姑娘,很明显可以做到噬神。” 江吟笑了下:“噬神我还是第一次见。” 有时泽布下的结界遮掩,江吟本身又没有躲的意思,此刻懒散地靠在洞穴口,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身后的石壁,颇有一种作壁上观的既视感。 时泽站在那里,脊背如翠竹一般挺拔,看着双方交手。 那姑娘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很快就占了上风。 好像胜利的一方是谁显而易见。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更加浓郁的黑雾从洞穴中疯狂涌出,以完全碾压的趋势扑向禾枷兰明。 禾枷兰明,禾枷家的女娃儿,这次的新娘。 看到这个黑雾,时泽几乎立马就出剑了。 “桀桀桀……”黑雾中传来笑声,里面的神并没有出手接剑,而是微微挥了挥那双苍白而又骨瘦如柴的手。 两个人影缓缓地从黑雾中显现。 时泽的眸子猛然冷下去。 江吟偏过头,看着黑雾熟悉的身影,低声道:“还真是……” 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深处渗出丝丝冷意:“还真是——找死啊。” 第35章 十八镇魔阵 燕漾和李澄策被黑雾捆住手脚,封住了嘴,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澄策明显摸清楚了自己处在劣势,眸色深沉,燕漾是十分愤怒的,眼里都要喷火了。 纵使燕漾和李澄策在同代十分的杰出,但是面对着拥有着神格神位的神明,他们依旧非常弱小。 甚至他们连招都来不及出,就已经落败了。 “本来是打算吃掉的……”黑雾中浮现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宽大的黑色袍子从头盖到尾,因为过长拖在了地上。 他的身影宛若将死的老人,说话的声音如同枯枝折断一般:“但是他们的身上有你的气息……” 黑雾里一双暗绿色的眼珠凸现而出,宽大的袍子下,那张丑陋苍白的脸布满了皱纹,他咧开嘴,露出那张血盆大口:“我就知道你来了……” 李澄策听出来这个神秘人和江吟有关系,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盯着江吟,似在询问。 燕漾一直在挣扎,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被黑雾捂住嘴,无法开口。 “还有这个气味……”邪神干枯繁皱的鼻子微动:“你把他也给带过来了啊……” “好香……”兜帽松松垮垮地盖在他的头上,他碧绿色的眸子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转了一圈,然后盯住了时泽。 “没有神位,只有一个神格,居然也能到这个地步……” 邪神桀桀笑道:“看你们还挺在意这两个个人类的,那就一物换一物……” 枯瘦的手指指向时泽:“我要初生神的神格。” 禾枷兰明咬着唇在黑雾中挣扎,她对付洞神还行,遇到邪神,只能抵死一博。 “哦……这里还有一个蝼蚁……”邪神微微侧目:“那就先解决你……” “啧。”江吟笑了。 邪神猛然转头看向江吟。 “多少年了。”江吟捏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核桃,倒没有看向邪神,而是看向了燕漾。 “你不是想看我的法器吗。”江吟勾起唇,魔神的气息猛然溢出。 上古的封印阵法在她脚下成型,黑色而繁杂的纹路散发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阵法流转,铺天盖地,魔气一点点地涌出,她在破封印。 邪神立马起身浮在空中,黑雾四散,他想要伸手掐住燕漾和李澄策,却被带着寒霜的长剑一剑穿透了手臂。 “看好了。”江吟偏头,白衣绣着金边在狂风之中扬起,她看向远方的山脉。 山河辽阔,青绿无边。绵延不绝的山脉一眼看不到尽头,远方似乎有着无尽的雾气,然而迷蒙之中,金乌当空,微光普照世间。 江吟伸手,朝着那里,凌空一握。 山河震撼,地动山摇,突然凌空传来一声清响的龙吟。 燕漾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吟,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了挣扎。 黑雾之中,清气弥漫凝聚,最后凝聚成一把黑色而巨大的描着白金边的神弓。 那弓被江吟握在手中,她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轻轻松松地拉开了它。 天地灵气尽数被吸收化藏,形成一道白色的箭,架在长弓之上。 江吟偏过头看向时泽,挑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只能夺他神格,毁他修为,剩下的,你来解决。” 邪神自然也不会任由她宰割,双手蓄力,黑气弥漫,他冷笑道:“十八镇魔阵在身,就算你当年战力在六界排得上前三,现在的你……” “那你试试。” 黑发被风扬起,狂风吹不碎她的声音,江吟的话掷地有声,分外清晰:“那就看看我这个被封了魔气的魔神,和你这个神力低微的邪神,到底谁强。” 脚踏着十八镇魔阵,她拉弓,然后松手。 黑气和箭锋直面相撞。 龙吟响彻天地,声动山河。 箭穿透了邪神的胸膛。 邪神的表情凝固住,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吟,碧绿色的眼球充血涨大,乍一看,甚至有一点儿滑稽。 和箭同时捅入邪神胸膛的,还有时泽的长剑。 神格一点点破碎,落在空中,像是碎了的光。 江吟没有放任邪神的尸体光化,她脚尖一点,拉住邪神的兜帽,把他脖子上挂着的小骷髅扯了下来。 邪神一死,禾枷兰明和洞神的斗争也就得见分晓了。 禾枷兰明是典型的当地人长相,但是不比于当地女子的柔美,她的眉目中带着一种不服的硬气。 她想要噬神,就是要吞噬洞神的修为,继承他的神位和神格。 她想成为一位新神。 这种噬神的行为江吟和时泽是不能插手的。 一旦插手,就是干预命数,禾枷兰明的噬神行为就必然会得到天谴。 只有靠她自己得来的,才能被天道承认。 江吟握住手心中的小骷髅,撤了强行引出的魔气,缓缓落在地上。 因为她不再冲击十八镇魔阵,所以阵法逐渐隐藏消失,刚刚的神逐之战,似乎一点痕迹都没有。 江吟把骷髅放在了时泽的手心里:“第二道封印,我答应你的,用这个来开。” 时泽没接,而是反手轻轻扣住了江吟的手腕。 “难得你白天还主动。”江吟弯起眸子,不正经道。 时泽脸色不好,抬眸看向她:“强行冲封印,你的经脉……” “唔,这个啊……”江吟不在意地笑笑:“和你多睡几次就好了。” 双修裨益也挺大的。 不过很明显她的调戏没有成功,这次神相没有因为被惹恼而冷冰冰地训她,而是抿着唇脸色难看。 似乎从她开始拿弓开始,这家伙脸色就不好看了。 时泽并非无法击杀邪神,就算没有了神位,他还有神格,初生神明的存在就是天地神气的凝聚,他本身就是另一个神级的存在。 从一开始她就不赞同江吟和邪神对上,就是因为邪神虽然可以被解决,但是麻烦。 如果时泽来解决,就必然要露出妖相,如果江吟动手,就必然要冲封印放魔气。 不过江吟决定的事情,没有别人能够改变。 她强行把骷髅放在了时泽的手心里:“第一道封印我没法给你破。” 她说过,他的记忆在她那里,她不想给。 第一道封印,封的就是记忆。 “但是第二道,我可以帮你。”她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极其剔透的血红色,美得像是宝盒之中藏着的宝石。 她笑道:“毕竟你是我的狐狸。” “我得让你知道,你从何而来,又将如何而去。” 第36章 妹妹 时泽站在她对面,半晌没说话,最后他喉结微滚,偏过了自己的视线,似乎想要遮掩什么。 燕漾和李澄策早就晕过去了,神战的冲击力是极大的,以他们目前的资质,还无法承受这种冲击。 时泽收下了江吟给他的小型骷髅,江吟也没继续逗他,而是转过头去看禾枷兰明和洞神的决战。 纵使神界落寞这么多年,神明也不是说被吞噬就能被吞噬的。 一个普通人,想要噬神继位,逆天下之大不韪,是极其困难的。 当然,一只魔修到神位,可能比噬神要更难一些。 毕竟噬神是不劳而获,而修神位却是承天道,以魔身承神道,如果不是她足够强大,天道是不会承认她的。 禾枷兰明本就是凡人之躯,战线因为邪神的出现而拉长,原本的优势也没有了,所以此刻看起来十分吃力。 洞神虽然神位低微,但也不是个废物,被进贡了这么多女子,自然也吸收了不少灵气精气,不可能轻轻松松被禾枷兰明吞噬。 很快的,战局逆转,禾枷兰明被洞神的黑气反扑。 “噬神。”洞神厉声道:“你也配。” 禾枷兰明咬着唇,脑子越发混乱,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她自己正在做什么。 她叫禾枷兰明,出生于湘村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她的家庭并不富庶,养不起两个女孩子,所以她的孪生妹妹就被丢到了村外。 家里本意是想让妹妹自生自灭,却没有想到,妹妹活了下来。 而正是因为妹妹从小被丢到村外,所以她没有接受村中的仪式,也就没有接受洞神的洗礼,她的眼睛,能看见被洞神隐瞒的真相。 可悲又可幸,在禾枷兰明六岁那年,她见到了早就被丢掉的妹妹。 她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却有一双寂寥的眼睛,里面虽然温柔,却经常带着恐惧。 因为妹妹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所以邻家大婶以为是她走丢了,就把妹妹从村门口带回来了,送到了她家门口,吆喝着:“禾枷婶子,你家娃在村口呢。” 村里人是不让乱丢孩子的,因为没有接受洞神的洗礼的孩子在村中是大忌,他们会给村里人带来不幸。 父母很害怕这件事情暴露,便假装妹妹就是她,把妹妹冒领了回来。 没有人知道妹妹是怎么在村外活下来的,也没有人问她,她性子孤僻,经常躲在一个角落一言不发。 一开始,禾枷兰明以为她的妹妹只是呆傻,可是后来,禾枷兰明发现了一些异样。 妹妹本身就瘦小,后来逐渐演变成不吃不喝不说话的状态,她在家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然后突然有一天,妹妹消失在了家里。 禾枷兰明找了很久,才在家里菜园的墙角看见她。禾枷兰明怕她饿死,经常从自己的饭里扣下一些吃食给她。 她就这么成为了这个村子里唯一和妹妹接触的人。 令禾枷兰明觉得奇怪的是,家里凭空消失了一个人,父母却没有任何表态,似乎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 因为这件事情很隐晦,不能让外人知晓,禾枷兰明怕说出来触怒父母,所以一直都没有明说,只能明里暗里试探着,但是父母却对她这种“异样”的话语感到疑惑,甚至问她是不是病了。 “我和你爹就生过你一个娃啊。” 这个疑惑一天天折磨着禾枷兰明,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被隐藏的事情。于是那一天,她直接问了她的妹妹。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她的妹妹开口说话,妹妹的一双眼睛空洞而灰暗,她问道:“你还活着吗?” 禾枷兰明第一反应就是妹妹真的疯了,谁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不活着怎么和你说话?”禾枷兰明下意识道。 妹妹的眼神这才有了一些波动,她窝在墙角,仰起头:“你能听见我说话?” “你居然能听到我说话……” 禾枷兰明皱着眉看着她。 所以以前她也说过话,只是他们都听不到吗? 这个时候,妹妹踉踉跄跄地从墙角站起,她抓住她,用的力气大到几乎不符合她瘦弱的身躯,她嘶哑着道:“阿姐,离开这里。” “活下来,离开这里……” 禾枷兰明非常不解:“什么?” 妹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脖子,苍白的额头突然爆出青筋,她呼吸困难,被什么东西往后拖去。 禾枷兰明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即她扑上前,和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争抢着。 妹妹活下来了。 禾枷兰明心有余悸,这次她放低了声音,她问道:“那是什么?” 好像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里终于找到一艘救命的方舟,妹妹的眼神终于不在空洞茫然,她看向禾枷兰明,这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她轻声道:“你们的神啊。” 两姐妹第一次谈话,居然是在菜园的角落。 禾枷兰明就这么知道了这个村庄的秘密。 这个传说中赐予福泽的神明,从一开始就是邪恶的,他从村子里的活人身上吸取精气,模糊村里人的记忆,让村里人觉得他会给人们赐福,让他们永远察觉不到村子里的异常,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新生儿和成年的女儿。 新生儿从一开始被洞神“赐福”,在这个时候,他们会被洞神下诅咒,一辈子都要给洞神提供精气。 而家家户户成年的女儿,有一半会成为与洞神“爱恋”之人,她们会精神恍惚,不吃不喝,最后死在家里,进行尸婚,被献祭给洞神。 禾枷兰明是个性子刚强的姑娘,她靠着背后的墙壁,第一次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恐怖。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妹妹被神秘的力量差点掐死,她可能还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 夕阳西下,她们躲在破旧的屋子投射的阴影下,一言不发。 禾枷兰明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太渺小了,没有神力也无法和神明对峙。 她们只是两个女孩,普通的,渺小的,可以泯然众人的姑娘,力量太小了。 她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第37章 噬神 “你为什么不逃走?”最后禾枷兰明偏过头问道。 妹妹低垂下眸子:“我试过逃。” “可是你们在哭。” “好多好多的姑娘,她们都在哭。” 妹妹仰起头:“我不用吃东西,因为我也可以吸食你们的精气。” “他们把我丢在村外的阵眼。”妹妹缓声道:“所以我和那个神明,共享了一部分你们的精气。” “你们一直在哭,在求我救救你们。”妹妹的眼神空洞,可是指尖却微微蜷起:“所以我回来了。” “可是你们已经死了。”妹妹小声道。 “那天那个带我回来的大婶,还有他们,你的……我们的父母……” “他们都已经死了。”妹妹嘶哑的声音落在禾枷兰明耳畔:“姐姐,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一点点地看着周围的人被吸食精气,变成死尸,过着日复一日僵硬的固定生活。 无力,惊恐,悲哀,恐惧。 最后的最后,哪怕有这么一个姐姐会偷偷的给她送吃的,看起来好像是个活人,她也不再敢抬头和她对视了。 其实一开始,禾枷兰明把饭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是想拉住她的。 她想问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还活着吗? 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她不敢说。 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真的一个村子,只有她一个活人了。 她压根救不了任何人。 她只能缩在墙角,自欺欺人。 禾枷兰明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两个女孩子,连自救都做不到。 “姐姐,你走。”最后妹妹拉住她的衣角:“我不会让洞神察觉出异样的。” 她干得掉皮的唇微动:“我替你贡献精气,我们长得一样,我替你在这里活着。” 至少我还能救你一个,这就够了。 禾枷兰明没有说话,她扭过头看着这个比她瘦小的姑娘,最后摇摇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她们及笄的日子。 身边同龄的女孩开始出现神游的状态,她们开始绝食,开始双目有神,面泛红光,如同回光返照一样。 最后,禾枷兰明亲眼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安宁地躺在木板车上,被穿上喜庆艳丽的婚服,送往洞中。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力和悲哀一日一日充盈着少女的内心,令禾枷兰明下定决心的,是邻家的一个姑娘。 禾枷兰明和她关系很好,那个姑娘家也比较富庶,也经常接济禾枷兰明。 然而那一天,她也被洞神选中了。 禾枷兰明和她见了面,她坐在石头上,眼睛亮晶晶的,荷叶般的裙摆拖在地上,她两颊泛红,笑着道:“洞神要来娶我了。” 可是她不是在和禾枷兰明说话,她在自言自语。 传闻中,凡属落洞的女子,必眼睛光亮,性情纯和,聪明而美丽。她们必未婚,必爱好,善修饰。平时镇静自处,情感热烈不外露,转多幻想。 洞神带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批女子。 然而禾枷兰明再清楚不过,这个人神爱恋的美好传说之下,是什么样的窒息和绝望。 她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要救人,救自己,救出这个村子里所有不幸的少女。 就这样,两个弱小的女孩,以毫无希望又必须一往无前的信念,用最微薄的力量开始和所谓的神明抗衡。 禾枷兰明找到了湘村的一种古老的秘术,这种秘术可以把人的三魂六魄封在体内,让人与死尸无异。 禾枷兰明打算借湘村祖先之力噬神。 当然,这样的代价是很惨痛的,一旦她噬神失败,不得神位,她就会被吞噬三魂六魄,永世不得超生。 秘术练体自然痛苦,要敲碎自己所有的骨头,然后泡在药酒里,封闭感官。 那一段时间,禾枷兰明甚至想要去死。 实在太痛苦了。 可是不行,一个凡人想要噬神,就必须要付出代价,痛苦是她必须经受的。 可是就在她淬骨的这段时间,妹妹出事了。想来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洞神的监视之中,她们俩个的筹谋洞神不可能丝毫不知晓。 妹妹被发现和男子“私通”,被扒光了要游街示众。 游街前的那一天晚上,妹妹被关在柴房,禾枷兰明泡在药酒里,没法去救她。 但是妹妹给她留下了话。 那是用树枝在柴房的地上划拉下的,妹妹告诉她,她死后会在洞口的白杨树树下等她。 她会看着她噬神。 无论以什么形式,她都会陪她走到最后。 哪怕最后结局惨烈。 金光从白杨树下猛然射出,照在禾枷兰明身上,黑气在那一瞬间被击退,给了禾枷兰明得以喘息的机会。 当然,插手噬神是要被反噬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天雷从天而下,劈向白杨树。 禾枷兰明瞪大了双眼,朝着白杨而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天雷还是劈散了妹妹的魂魄。 白杨有正气之用,所以妹妹特地选在这里,这里能够护住她的精气,让她暂时不被洞神吞噬。 她要护禾枷兰明最后一程。 金光一点点散掉,禾枷兰明扑过去,却抓不住魂魄碎的光。 “不要……”灰尘染上婚服,艳蓝色的花黯然失色,禾枷兰明哑着声:“别留我一个……” 她们失败了,失败者就是要付出代价。 那金光一点点朝她靠近,温暖的,落在她手心,最后弥散于世间。 洞神扯起嘴,笑道:“活该。” 禾枷兰明踉跄着站起身,吞下所有的哽咽,盯着洞神,扯起嘴角:“我和我妹妹筹谋了七年。” “她七年来噩梦缠身,我淬骨断筋,封魂锁魄。”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救下自己,救下她们。” “能救下所有,不知情的湘村人。” “我知道很可笑,很不自量力,但是这是我们能做的所有了。” “我们也已经赌上了我们的所有。” “湘村的先祖们,无数献祭的少女们……”禾枷兰明喃喃道:“如若你们在天有灵,能否借力一用。” “我禾枷兰明在此立誓,倘若登上神位,必护我湘村百世安宁,永世长存!” 第38章 反杀 天光乍破,百鬼哀嚎,被埋葬在泥土之中的旧骨泥垢未净,却因得所应。 在孩子们的记忆里,老人家们总是很敬畏那些鬼鬼神神,念叨给子辈们的,也似乎总有那么一两句关于祖先。 先祖们会庇佑他们的后代,保佑他们身体康健,香火永传。 家里有孩子出息了,长辈们会给祖坟烧高香,家里遇大喜事了,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在那么多的书里,也有那么一两页提及过背后灵,传说那是死后祖先的灵魂,他们跟在子孙身后,庇佑他们,让他们一生得行夜路,不遇恶鬼。 淳朴的人们敬爱他们的祖先,他们建立祠堂,定期扫墓上香,这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传承。 禾枷兰明甚至能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到祖先的墓前,母亲指着墓,告诉她:“这是我们湘村的祖先,你是湘村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后代,去给他们磕个头。” “磕了头,祖先就会保佑你的。” 可是数百年的延续,黄土之下的祖先知道他们的子孙日日夜夜都在被洞神吸食精气吗? 他们知道了,就没有想过拯救他们诚挚又日夜痛苦着的子孙吗? 他们也无能为力吗? 禾枷兰明呛咳两声,看着洞神,笑道:“我禾枷兰明今日以身献祭,你害我妹妹,害我父母,害我村民,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必然不会让你好过!” 狂风呼啸而过,禾枷兰明耳边突然响起了哭嚎声。 一开始只是很小很细微的一声,随即一点点,哭声多起来。 那些声音有的很熟悉,是她那些被献祭的姐妹,有的则很陌生,成熟的,苍老的,哭声不一。 那些哭声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又好像就在她身后。 是先祖显灵了吗? 先祖们也很难过吗? 禾枷兰明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她身后越聚越多的灰灵。 哭声不是空穴来风,她的身后,其实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灵魂,他们得到了她的召唤,前来助她和洞神一战。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凡人和一个神的斗争罢了。 江吟把骷髅给了时泽,也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场噬神之战。 禾枷兰明身后的亡灵越聚越多,居然有了反压之势。 洞神也估计没有想到这一群凡人也能掀起这种气势,表情很难看,也有使出全力的趋向。 亡灵的哭声很低,但是无数的亡灵聚在一起,这种声音也足够响天彻地,震撼人心。 禾枷兰明反杀了洞神。 她的手里握了一把银刀,就这么一刀捅进了洞神的心脏。 所谓的神血顺着刀刃往下滴,溅在禾枷兰明的衣裙之上,明明是金色的血液,禾枷兰明却觉得恶心。 那是这个所谓的神明吸食精气来维持的金色,这里的每一滴,都象征着村里人的生命。 洞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禾枷兰明,他身体脱力,唯一的着力点就是禾枷兰明捅在他胸口之上的那一把刀。 “报应。”禾枷兰明在他耳边道。 她松开刀,洞神瞪大双眼,倒在地上。 神自然不会一把刀而死,禾枷兰明是来噬神的,她周边的黑雾一点点吞噬洞神的身体,剥夺他的神格,吸取他的神力。 她身后的亡灵哭声越来越弱,最后那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一点点散开,终于,洞穴周围安静下来。 禾枷兰明噬神完成,她成为了湘村的守护神明,但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回过头,身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洞神的控制,那群早该逝去的村民终于不用再强留在人世,村子里没了那么多行尸走肉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太寂静了,寂静地让人心慌。 禾枷兰明垂下眼眸,没有再看,朝着洞穴走去。 婚服拖曳在地上,沾染了许多灰尘,禾枷兰明走到洞穴口,却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两个外人。 江吟靠在石壁上打量着她。 禾枷兰明和江吟对视,纵使刚刚她在和洞神纠缠,她也知道江吟是魔神,刚刚江吟一箭碎了邪神的神格。 “不用紧张。”江吟笑了笑,惹得禾枷兰明皱眉。 江吟没有展露魔气的时候看上去很随和,但是得到神位的禾枷兰明能很明显地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神威,那是一种碾压式的实力,纵使被封印,依然高高在上。 禾枷兰明觉得,江吟是个很危险的人。 江吟倒也看出来她的警惕,没有和她靠得太近,只是挑眉道:“你这是要一辈子待在洞穴吗?” 看出来对方没有针对她的意思,禾枷兰明倒是也放松了一点,她轻声道:“我答应守护湘村百年安宁。” 江吟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禾枷兰明略微有些失神的脸,她的脸上还溅有洞神的血,看起来有点儿狼狈。 好像在很久之前,她也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历经千山万水,踏上至尊之位,最后回头,却一无所有,空荡茫然。 禾枷兰明还有什么呢? 妹妹已死,父母已亡,关系好的朋友也早就丧生于洞穴之中,她想守护的,陪她一路走到底的人都不在了。 终于最后还是只剩她一个人了。 纵使她得到了神位,可以守护湘村百年,可是这无限的寿命,她一个人待在洞穴里,有得多孤独呢? 江吟叹口气,走到一旁提溜起晕倒在地上的李澄策,看着时泽拉起燕漾,最后还是给禾枷兰明留了句话。 “不如回村里看看,洞穴里有什么好待的。”江吟说完,打量着李澄策,无奈道:“这孩子真晕了?这么不经吓。” 时泽检查了一下两个小崽子,看没什么大事,低声道:“走。” 那把镇在这儿的剑也被江吟唤走了,邪神已灭,洞神已亡,这一趟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江吟点了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道:“你得给我补两个核桃。” 刚刚那个还是从北琮山厨房偷的,被她捏碎了吃了,没得玩了。 时泽脸色一直很冷淡,似乎心情不太好,他嗯了一声,垂下眸子。 他还是很在意她被封印扰乱的经脉。 这两个人就这么一应一答地消失在了禾枷兰明的视线里,禾枷兰明迈步,想朝着洞穴而去,却停下了。 她想,我还有什么好回去的呢? 可是江吟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响起,跟魔怔了一样,禾枷兰明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那棵白杨树,最后沉默地朝着村庄内部走去。 那些被洞神操控的人早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洞神一死,他们也算是解脱,就这么化为烟,散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禾枷兰明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就算没有神智,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至少他们还是存在的。 如果一直活在这种稀里糊涂的日子里…… “姐姐……”有人扯住了她的裙摆,禾枷兰明低头一看,是一个抽噎着的奶娃娃。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有一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两个羊角辫用彩色的绳子编着,她身上还有奶香味:“阿娘……阿娘不见了。” 禾枷兰明愣住,农家的姑娘总是会很多东西,比如洗衣做饭,比如砍柴生火,因为家里没有男娃,禾枷兰明从小干的就比人家多,也帮邻居看过孩子。 只不过那淬骨的药酒实在太冷,冷到禾枷兰明现在几乎不敢动弹。 这孩子年纪还太小了,不懂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我……”禾枷兰明张了张嘴,僵硬地弯下腰,抱住这个软乎乎的小娃娃。 “姐……姐姐……”小姑娘手指含在嘴里,口水滴滴答答的,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这个孩子的身体是暖的。 禾枷兰明突然就想起了妹妹,她那个时候走出来,看到一个村子里的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很茫然,很害怕。 既怕见不到有温度的人,又怕见到有温度的人。 “糖……”小娃娃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忘记要找娘亲了,伸手咿咿呀呀,朝着禾枷兰明要糖吃。 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不富庶,所以很少有人能给孩子买糖吃,这孩子估计是瞧见她的婚服了,才会开口问她要糖。 倒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明明今天天不冷,但是禾枷兰明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一样,她贴着小姑娘缓了很久才笑了笑:“好。”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仰着头看她,但是听说有糖吃了,所以她也笑了起来,露出稀疏的几颗乳牙。 禾枷兰明抱着她回到了自己家。 魔神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禾枷兰明想,她还好回来了,要不然这个小姑娘可能就要被饿死了。 禾枷兰明给小娃娃拿了颗糖,这小姑娘含着糖在她家菜园里抓蝴蝶。 小奶娃腿短,跟着蝴蝶走,结果小腿捣腾不过来,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巴。 她自己磨叽磨叽,爬起来,愣坐在地上,然后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始哭。 “呜呜哇呜呜……” 那个位置非常的巧,正好是当时两姐妹靠着的墙角。 禾枷兰明怔在那里,看着小奶娃一脸的泥巴坐在那儿哭。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年又一年,枯木荣生,死去的都将会复苏。 禾枷兰明就站在那里,她站了很久,才轻轻走到小奶娃身边,把浑身带着奶香味的娃娃抱起来哄了哄。 “别哭了。”空气中还残留着阵法吸取的精气,禾枷兰明手指微动,精气就注入在娃娃身上,想来这些年那些行尸走肉的村民们用以喂养孩子的,可能也就是阵法残留的精气。 洞神的计划几乎完美无缺,每一代的孩子从小就被“赐福”,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精气,然后等到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子嗣,他们的精气也被吸尽了,走向死亡。 一代又一代,如果不是被意外丢出去的妹妹,如果妹妹没有回来,如果…… 原来,一切都自有定数的。 ——————————— 江吟这一边跟着时泽出了湘村,便是真的到了凡界了。 两个人找了个客栈入住,把李澄策和燕漾安顿下来。 “你给他们俩这一段记忆封上。”看着还没有醒的两个小孩,江吟托着腮玩着手里的苹果。 本来是说买核桃的,只不过走到一半江吟临时起意,突然想要苹果了。 魔神就是这么随心所欲。 时泽没多说什么,直接动手封住了燕漾和李澄策的记忆,这两个人知道太多也不好。 尤其是燕漾,咋咋呼呼的,他知道了江吟魔神当然身份,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看封印落成了,江吟拍拍手:“帮你解封印?” “不急。” “那你想……” 那人没等她把话说完,手指就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潺潺的灵力往她的经脉里注,温润之中带着不可拒绝的强大。 江吟挑了挑眉。 “不疼吗?”时泽注了灵力才能察觉到她真实的状况,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低声问。 “还好。”江吟想了想:“魔不是很能感受到疼痛。” 这话显然不能让这只白狐开心,他不断地给她注入灵力,颇有一种想要压制她体内封印的架势。 “别注了。”江吟的手扣住他的手腕,她懒声道:“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魔的血脉最是能吞噬灵气,何况她还是魔神,他就算把所有灵气都给她,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这就像是往大海里注水一样。 不过已经拉到了这人的手腕,江吟也就没放开,她挑起眸子,笑吟吟的:“怎么说我也是为了你才闯封印的,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她要挟恩图报。 时泽盯着她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江吟起身,逼近和她还隔了一小段距离的神相。 时泽看着她,这次没往后退步,而是任由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这倒是出乎了江吟的意料,她打量着时泽的神情,却也没看出什么。 然而就算他面色平静,微微滚动的喉结和收紧的指尖也都能暴露出他的情绪。 “君子报恩以涌泉。” 姑娘的声音悠然随意,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调戏。 “我可以对你提要求对?” 时泽抬眸和她对视,最后才嗯了一声。 他其实知道她会提什么样的要求的,可是他还是答应了。 就这一次,神相想。 这次是为了报恩。 江吟看着他,调笑道:“真的答应了?” “那……”她拉长了声调,像是在故意扰乱他的心绪。 她说:“你要不然以神相的状态,和我双修。” 她提了个最冒犯的要求。 第39章 答应 时泽沉默片刻后,缓声道:“不行。” 江吟松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指尖微动,想要拉住她,最后又被克制住,生理的本能骗不了人,但是理智又非常清楚地告诉时泽,他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妖相对她的喜爱和放纵神相不是不知道,他默许妖相肆意向江吟表达爱意,而极力克制住自己。 他很清楚如果他也破了戒,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江吟压根就不知道,天山雪狐是个什么样的物种。它们对伴侣具有极度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完全投入身心的天山雪狐一刻都无法离开它们的伴侣,如果和伴侣分开,它们就会陷入不安和焦躁之中。 神相本就不该偏向爱欲,更何况他很清楚一旦动心的后果。 清醒着沦陷最是不应该。 江吟坐回凳子上,看着他垂眸躲开她的视线,懒洋洋地扯着声道:“可是你也有发情期不是吗?” “一个人度过的时候不难受吗?” 你看,她太清楚他的弱点。发情期是天山雪狐最脆弱的时候,嫉不嫉妒妖相与她交欢这件事,可能只有神相自己知道。 魔女的声音悠然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丝的蛊惑,她说:“除了双修,你我可以毫无干系。” “你也知道,双修是魔恢复的最快捷方式。” 言外之意,她刚刚才因为他强行突封印,反噬了经脉,她只是用他疗伤而已。 江吟太清楚神相在想什么了,他躲着她,尽力和她保持距离,尽力做到他应该做的克己复礼。 他非常清醒地克制着自己不和她一起纠缠,他清楚自己的性格,以及两个人现在的身份。 冷淡的态度,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对她举动的不喜,对其他姑娘而言可能无法接受,早就放弃了。 可惜和他扯上关系的是江吟。 这个人好像并不在意他是什么态度,她似乎笃定了他会…… 江吟说的话神相也很清楚,她说得似乎很合理,只是为了帮她恢复体内乱窜的魔气而已。 可是莫名的,他很在意那一句“毫无干系”。 听起来很刺耳。 时泽觉得自己的情绪越发的不可控了,这种失控让他有些不安,于是他摇头:“不行。” 江吟挑起那双漂亮的眸子,缓缓道:“你要不然等会儿再回答我?” 她笑了笑:“我先问个问题。” 她靠近他,姑娘身上的清香味柔和却强势,江吟踮起脚,在他颈部微咬了一下,没用力,但是留下了齿痕。 那是妖相最爱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地方,对于天山雪狐来说,那个地方很特殊。 江吟甚至能清楚地察觉到时泽的呼吸猛然滞住了。 时泽能听到江吟在他耳畔笑吟吟地问:“你们天山雪狐,咬颈部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时泽不知道江吟时不时明知故问,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精致的喉结滚动,连嗓音都不自觉地微哑。 “我答应你。”他眼睫微颤,低声道。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第40章 承认 “嗯。”江吟得逞了,勾起唇,往后退了一步,给了神相调整的机会。 “所以,你还没有告诉我,咬颈部究竟代表了什么?”她眼神明亮,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分明早就知道的。 她就是故意的。 时泽偏过头不愿回答她这个问题,嗓音还带着刚刚失控时的轻哑,他轻声道:“让妖相告诉你。” 兽类咬伴侣的颈部,是因为兽类的颈部有腺体,它们对这方面很敏感,对于它们来说咬颈部是一种认可,表示它们承认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同时,这也是一种表达爱意和占有欲的方式。 是一种对对方的承认,和对自己默认愿意全身心付出的一种表达。 江吟也没有强硬地要求他回答,她施施然寻了处地儿坐下,好整以暇地弯着唇看着时泽。 这个时候李澄策已经转醒,他脸色苍白,估计被神力波动震得不轻。 “嘶……”燕漾随即也爬起来,小少爷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疼……” 李澄策率先从榻子上下来,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朝江吟看去。 他似乎有什么想问的,但是却没有问出口。 很多事情,在这个场面下都不太好问。 江吟坦坦荡荡和他对视,顺手扔给他一个苹果:“醒了?” 李澄策连忙伸手接住苹果,头疼地看着江吟,无奈道:“师姐……” “醒了今天就在这儿休息一下。”江吟起身:“明天我们再走。” “好。”李澄策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时泽,从腰封之中掏出自己的辅令:“我打算陪师姐去妖市挑个……宠物。” 他要出队,肯定是要跟时泽汇报一声的。 燕漾凑过来,小少爷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他看向李澄策:“你们要去妖市?” “嗯。” 李澄策皱着眉看向时泽……或者看向他的颈部。 刚刚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去找江吟了,自然没空打量时泽,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人…… 时泽没看李澄策,他垂下眸子:“我和你们一起去。” 燕漾没想到时泽会这么回答,一下子就愣住了:“啊?” “那我也要去。”小少爷要耍无赖的本事可是仙界少有的:“你都把其他师兄弟安排好了,就我落单了,我一个人回去我害怕,你得带着我!” 时泽像是习惯了燕漾这个样子,点点头:“嗯。” 李澄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嘴了,他拉着江吟:“那我们先走了。” 李澄策一肚子问题想问。 时泽看着李澄策拉着江吟的手腕,眸光没有移开。 “你们把我的记忆给抹了?”李澄策把江吟拉到客栈外的街道,寻了一块僻静地,开门见山道。 江吟从袖子里摸了一颗糖塞在嘴里:“唔……” 装傻。 李澄策比江吟要矮一截,小少年推断分析,声音平稳,逻辑清晰:“我一直就觉得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隐山这么多年没有开过山,却在你来的那一天突然就开山了。” “隐山掌门的弟子怎么说也不可能收个没有灵力的,可是你确实没有灵力。但是你却能打过燕漾。” “还有,你和时泽。”李澄策很认真地开口:“你以前虽然也喜欢美男,但是不一样,你看时泽的眼神不一样。” “你肯定很久以前就认识他。” “而且他……” 江吟就这么听着他分析,等到李澄策讲完了,江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下结论道:“你早晚头发要掉光。” “走走。”江吟拍拍他的头:“师姐请你吃好吃的。” 李澄策拉住她的衣袖:“我曾经翻过有关魔神的记载,包括那些相关的画册话本。” 江吟停下脚步。 “她是神魔史上的第一魔神,以魔之身得居神位。” “魔是淫荡之体,可在她所有的香艳传闻之中,其实只有两个主人公。” “一个是现在的魔族统帅,半步入魔神之位者许知羡,另一个,是神界第一战力,传闻神妖相可扫六界的初生神明。” “神明名讳不可直呼,所以书上没有记载到底是谁。” “他是时泽,对吗?” 江吟顿了一段时间,终于无奈地叹口气:“是。” 小家伙果然难糊弄。 事实上,李澄策在看见江吟拿出神弓的那一刻,就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所以就算他最后晕过去了,记忆被封了,他也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你是他的爱人,是吗?”李澄策固执地拉着江吟问。 江吟挑挑眉:“算不上……” 甚至在时泽神妖相没有分开之前,江吟连睡他都没睡到。 然而这话并没有断定的意思,江吟已经间接回答了李澄策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承认了。 “你要说出去吗?”她瞧着那个扯着她衣衫的小少年,似乎并不在意地问道。 李澄策松开了手,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最后,他开口:“所以师父也早就知道了是吗?” 理都不带理一下她的。 李澄策似乎这才想起江吟刚刚的话,小少年脸色严肃:“还有,刚刚说什么呢你?” 江吟眉眼舒展开,勾起唇:“师父知道。” 看这人心情蛮好的,李澄策更头疼了:“但是你出手,仙界肯定会想着法子找到你的。” “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江吟把糖卷到腮边,咕哝着回答:“我又不怕他们。” “对对对你不怕。”李澄策叹口气,小少年心思更重了。 “对了,这次去妖界,从鬼市走一趟。”江吟靠在旁边的木柱上,伸了个懒腰,她像一只晒了太阳后懒洋洋的猫,浑身慵懒舒散。 “去鬼市干什么?”李澄策问。 “找人。”江吟站起身:“走,回客栈。” 李澄策嗯了一声,跟在江吟身后,开口道:“你和时泽的事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纵使他了解不多,他也知道当年魔神和那位初生神明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他们之间发生太多的事情了,那些书册记不下的,没法记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江吟似乎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所以一直没说话。 “师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李澄策没有得到江吟的答案,也没有纠结,他站住,很认真地问:“隐山开山那天,和我对视的魔,是你,对吗?” 江吟偏过头看着他。 “这对我很重要。”李澄策回视江吟。 江吟叹口气:“是我。” “你都纠结多少年了。”江吟无奈地拍了一下少年的头:“怎么就过不去了。” 李澄策摇摇头,却一字未言。 夕阳西下,落日昏黄。 鬼市对于凡人难说确实很难遇到,但是对于有灵力的人来说还是很好找的。 一听说要去鬼市,燕漾是最兴奋的,这小少爷从小就被困在北琮山,几乎没出去过。 没办法,燕掌门实在管不住这个皮猴似的儿子,在北琮山出点儿事,他还能护住,放到外面去,他怕燕漾被打死。 当父母的总是希望儿女离自己近一点,好帮着护着,总怕他们出门会受欺负。 哪怕孩子觉得他们可以应付得来。 夜晚的鬼市最是繁华,街上卖得也不是凡界那些俗物,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燕漾是左顾右盼啥都新奇,李澄策最后嫌弃他丢人,干脆下手拖着燕漾的领子的走。 “你们读书人不是不动手的嘛?”燕漾被拖得踉踉跄跄,却还是嬉皮笑脸的问道。 李澄策对他笑了一下,笑容一看就很勉强:“如果不是我师姐让我看着你,你以为我会对你动手?” 从头到尾,没几个省心的! 江吟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鬼市的一个小巷子,这里铺着青石瓦,看着像是很普通的民居。 可是越是普通就越是不同,时泽打量着木门,能察觉到里面异常的灵力波动。 是的,鬼界之中,有灵力波动。 当然,这种灵气和正常的灵气有些不太一样,应该是一种特殊的能力。 江吟甚至都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可见她和这个地方的主人关系之熟悉。 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阴风四起,似乎空间都突然扭曲起来。 “无钱不言事咿……”一声戏声起,回荡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江吟没掏钱,她就站在院子里,眉眼精致拓落,颇有砸场子的意思。 “不给钱……”一道身影猛然闪现,却被江吟轻轻松松抓住。 “老板娘……”江吟抬眸,似乎从她一进入鬼界开始,那双眸子就带着诡谲又漂亮的暗红色,那是魔族的象征,也是实力的象征:“我要找人。” 被抓住的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她和江吟对视,先是顿了一下,随即叹口气。 “你每次来都这么暴力。”老板娘扯开江吟的手,抱怨道:“我都说了我记忆力不好,你就不能让我缓缓吗?每次都动手。” 江吟还未张口,老板娘又瞅见了时泽,立马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江吟道:“我告诉你啊,我赚钱养族人很难的,份子钱我是一分都不会出的!” 第41章 找人 “我也没指望你这只铁公鸡拔毛。”江吟回她。 老板娘哼唧两声,还没开口,一声脆生生的娃娃声响起。 “好看的大哥哥……”一个小丫头眨着大眼睛,仰着头看着时泽。 江吟偏过头,挑眉:“这是你的接班人?你从哪儿拐了个娃娃?” 她们这一族圣女当家,开天眼,预测万事,保持圣洁是最基础的要求,自然不可能是老板娘生的。 “是啊,我从街上捡回来的。”老板娘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头发:“我的接班人。” 江吟和小丫头对视,小丫头眼神猛然一亮:“还有漂亮的大姐姐哎!” 江吟从袖中掏出一颗糖,放到小姑娘手里:“真有眼光,不然跟我走。” “跟我当魔,可以肆无忌惮调戏美男哦。”魔界风气才是六界最为开放。 老板娘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看上去她非常有一拳捶死江吟的想法:“挖我墙角是?” 江吟和老板娘对视:“事实上我挖了几百年,不过很显然,你们的接班人每一代都很意志坚定。” “小的时候,我也想挖你来着。”江吟笑吟吟地瞧着老板娘:“这不是也没成功?” 魔神的寿命漫长而无尽头,江吟已经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代圣女了。 她们一代传一代,没有姓名,也没有多少记忆,每一代都被称为老板娘,每一代都经营着这一家店铺。 “行了,说正事。”老板娘翻了个白眼:“这次又想查什么?” 老板娘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江吟,圣女一族虽然寿命比普通人长,但也不过几千年而已,与魔神这种动戈上万年的存在相比,其实是十分短暂的。 当年的魔神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魔,她却爱极了白色的衣衫,听长辈们说,她也只有坐在宝座上的时候才会穿黑衣,以显示她的尊贵,用以服众。 那个时候,上一任的老板娘指着江吟,告诉她的小接班人:“你要看清楚她了啊,我们祖上曾经欠了她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许诺过她,要祖祖辈辈为她从事的。” 当时的小姑娘仰起头:“不收钱吗?” 上一任的老板娘叹口气:“自然不收。” 随即似乎她自己也觉得心痛,又压低声音补了句:“能坑就坑。” “找个铃医。”江吟描述到:“看起来像江湖骗子一样的。” “你这个范围太广了。 ”老板娘皱眉:“江湖骗子多了去了,我从哪儿找啊?能不能给点特征什么的。” “嗯……”江吟想了想:“就是本体是鳖的那位。” 老板娘嘴角抽搐半晌,忍不住道:“鳖?就算人家战斗力差,人家也是初生神明!如果我没记错,那位的本体是灵海神龟?” “你知道他就行。”江吟点点头:“到时候你找到他,让他来找我。” 老板娘:…… “当年初生神明逃离沉睡的就那几个,要是能被找到早就被扒拉出来了。” “上次我动手了。”江吟缓缓道:“他们察觉到我醒了,就应该该出现了,让你去只是想让他早点找到我。” “毕竟我找他有事。” “行行行,欠了你的。”老板娘拉过站在时泽面前的小姑娘,朝着江吟问道:“你今天在鬼市住?” “嗯。” 本来江吟是想在客栈歇一天的,不过燕漾特别想来鬼市见见世面,所以干脆就直接来了。 “这样啊……那我大方一会。”老板娘色眯眯地偷瞅了一眼时泽:“你去河边花楼,我给你开一间。” 本性相同的人一对视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江吟和老板娘飘过来的视线碰上,勾唇:“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燕漾才拖着李澄策到大门口。 本来是李澄策拖着燕漾走的,谁知道走一半,倒是李澄策停下来了。 他看到淘书的铺子了。 那小铺子可简陋了,燕漾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压根看不上,可是李澄策就是不愿意走了,怎么拖都拖不走。 那些书又老又旧,燕漾是真不知道它们怎么就吸引住李澄策了。 李澄策挑挑拣拣,最后收拾了一大包书。 “多少钱?”小少年看着对面长得歪七扭八的妖鬼,认真地问道。 “你都要?”妖鬼表情扭曲了一瞬,想来是没见过这种冤大头,不过做生意的没有傻的,他立马变脸,谄媚道:“我给你便宜一点,小公子是仙界人……那就,五十灵石。” 这可是狮子大开口了,李澄策压根没有这么多钱,小少年也不会砍价,就默默转头看向燕漾。 燕漾:“……” “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别打我主意!”燕漾连忙捂住自己的储物袋:“我的钱都是用来买酒的。” 李澄策也不开口借钱,他就闷闷地站在那儿,似乎是想等江吟了。 燕漾看他不走了,有点儿焦躁了。 他不喜欢书铺啊! “那我走了啊……”燕漾佯装要离开,偷偷瞅李澄策。 他太低估书对李澄策的诱惑力了,鬼市的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民间的残本,李澄策是不可能放弃的。 李澄策不为所动地应道:“嗯。” 像个被丢下的孩子乖乖等家长来接一样可怜。 燕漾走了两步走不下去了,小少爷抓耳挠腮又走了回去,第一次有了遇到熊孩子的感觉。 “行行行我付钱行了!”最后燕漾叹口气,妥协地掏出了自己的储物袋,稀里哗啦倒出一点灵石,然后恋恋不舍地递给妖鬼。 李澄策接过:“我会还的。” “用不着,我也不差这点……”小少爷别别扭扭地哼唧道。 要不是最近他闯的祸比较多,小金库被他爹封了,他也不至于这么穷。 但是让燕漾没想到的是,李澄策买了书,没走两步,又被另一个书摊吸引住了。 一边在内心暗骂这个该死的鬼市怎么这么多卖书的,一边扬起大大的笑容,燕漾强行拖走了李澄策。 到底是谁看着谁!小少爷逛街的心情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把李澄策拖到江吟面前,燕漾气喘吁吁:“真是够了。”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个罪! 江吟很明显是和李澄策逛过街的,了然地弯了弯眸子,她嘴里还含着糖,笑道:“破费了。” 燕漾:“……” 第42章 花楼 燕漾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江吟是故意把李澄策扔给他的。 他们来的正好,江吟刚好和老板娘谈完,拿了老板娘的令牌,打算离开。 “你到花楼给令牌就行。”老板娘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她喊道:“我诚意够了啊。” 江吟拿着令牌,也没转身,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板娘挑起眉眼,拉着小姑娘进屋了,一边走一边叮嘱:“你记得刚才那个人了,你记住了啊,咱们祖上欠了她个大人情,日后她来,别收钱。” 她走着走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你可别像我,她其实可有钱了,能坑就坑,记住了么?” 小姑娘很认真地点点头,迈过门槛,跟着她走进了屋子。 鬼市的花楼是停泊在水上的,河边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花灯,星星点点顺着蜿蜒的河道飘向远方,从远方望去,就像是一条璀璨的银河。 “逛花楼?”燕漾站在门口,难得的犹豫了:“按照北琮山戒律,我可能会被打死。” 这种烟花之地…… 李澄策面无表情地带着书走进去了,像是习以为常。 江吟看着燕漾:“鬼市可没有客栈,你要是不进,那就睡街头。” 燕漾:“……” 燕漾看向时泽:“你跟她进去?那可是要受罚的。” “他答应我了。”江吟直接回答了燕漾,没让时泽开口,她懒洋洋地勾起唇:“受罚他也得进,你呢,我不强迫。” 燕漾觉得他看到了霸王硬上弓。 他将目光投射到时泽身上求证,时泽却别开了视线,没出声,默认了。 燕漾表情震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最后燕漾还是进去了,风流倜傥的小少爷此刻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惊一乍,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众男子女子,问了掌事的,才找到李澄策。 李澄策要了一间房子,已经坐在那心平气和地看自己刚刚买得书了。 “不是……这是花楼,你在这儿看书?”燕漾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澄策。 “不然呢?”李澄策抬起头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燕漾,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表达——你大惊小怪什么? 燕漾:“……” 倒是他不懂事了。 在另一边,江吟直接将令牌扔给掌事的,拉着时泽进了屋子。 她动手拉他的时候,神相下意识想后退,后来想到了自己答应过什么,才抿着唇忍住了自己的下意识的动作。 老板娘虽然抠门,但是还是会享受的。 “屋内东西都是换过的,新的哩。”领路的姑娘的捏着一副黄鹂似的声,有眼色地开口道:“有事唤奴家,奴家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偷偷笑了下,眼神波光流转,从时泽身上滑到江吟身上,然后合上了门。 时泽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明显不太适应,皱着眉站在桌子旁。 领路的姑娘刚刚合上门,江吟就坐在榻子上开口了,她长得其实是很有冲击力的,美艳而不妖,媚却清爽,挑起眉梢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不可忽略的冲击感,那是来自多少年上位者的自信和自带的侵略感。 她托着腮,看着时泽:“脱。” 时泽没动。 “对了。”江吟突然想到了妖相,开口道:“妖相晚上不出来?” “发情期过了。”时泽没和江吟对视,他低声道:“我能压着他。” 毕竟妖相不受控,他做正事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把他放出来,怕出事。 “这样啊……”她拉长了声音,听起来了懒洋洋的,她逗他:“你要是不愿意脱,那我可动手了。” 时泽喉结微动,没说话。 相比妖相的黏人,神相一直都很收敛。 江吟是魔,魔向来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她说到做到,就这么把人推在了榻子上。 神相不太习惯别人这么亲密地碰,指尖微动。 江吟伸手勾开他的腰封,看白色的外衫落在榻子上,这个人脊背仍然是挺直的,看起来像是端方君子一样,然而女子的纤细的指尖在他身上游移,却平生生出无端风情。 像是被玷污了一样。 那双手没有褪完他的内衫,只把腰带扯开了,内衫敞开,露出了青年精瘦的腰腹。 他因为每日的练剑,所以腰腹很有力,那双手顺着薄而好看的腹肌而下,然后被狐尾卷住。 时泽呼吸微乱,白尾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圈着她的手,阻止她后续的动作,他嗓音难得的这么低哑,甚至有一些微喘:“别摸了。” 江吟看到了毛茸茸的尾巴,本性就控制不住了:“好啊,不摸这,你把尾巴和耳朵给我摸摸。” 时泽顿住,细密乌黑的鸦睫微颤,似乎不太情愿。 “妖相都给我摸。”江吟弯弯眸子,故意开口:“你不给我摸,要不然换他来?等到时候了你再回来。” 毕竟他答应过她的,要和她双修,这便宜江吟可不能不占。 时泽闭了闭眼,最后有些认命地听话冒出来尾巴和耳朵给她摸。 不该答应的。 时泽是第一次这么后悔。 尾巴和耳朵比腰腹还要敏感,时泽甚至连江吟摸的力道和指尖的温度都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 他仰着头,呼吸越来越乱,甚至连体温都上升了不少。 “难受吗?”他听到她问。 时泽没说话,他睁开眸子和江吟对视。 那双墨色的眸子深处是最为浓郁的蓝色,江吟和他对视的时候,似乎能够从中看到澎湃的大海。 里面波涛汹涌,情欲翻滚。 他很难受,非常难受。 “你央我。”江吟突然收回了手,看着他,笑眯眯的:“我特别想看你央我。” 神相自然不可能轻易央她,时泽偏过头不去看她。 江吟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目的,她想了想道:“要不然你还是先换妖相……” 话还没说完,一根尾巴就突然缠上了她的腰身。 第43章 妖市 然而虽说尾巴是缠上了她,他却没吱声。 好在江吟也不着急,毕竟来日方长,她并不打算把他逼得这么急。 白色的发带落在她手里,她理顺,伸手蒙在他的眼睛上。 青年眼睫微颤,最后伸手拉住她:“你……” “怎么,蒙上了你害怕?”江吟看着那双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开口调笑道。 青年的指尖冰凉,但是呼吸却灼热,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修士五感通明,就算蒙上了眼睛,他还有其他四感,自然不会有害怕这种说法。 但是…… 蒙上了眼睛,身体的感觉就更加敏感,他甚至能感觉到江吟在他背后轻触的手。 江吟其实是很喜欢时泽身上肌腹的美感的,很好看很精致,有力却不粗鲁。 欣赏美人自然要慢悠悠的,这样才有意思。 她是过瘾了,有人却受不住了,他仰起头,白色长带顺着墨发垂下,在肩膀柔软地微曲下滑,青年脖颈扬起,汗随着颈部漂亮的线条滑下,青筋微微突出,精致的喉结微滚。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抓住了她。 “怎么……”江吟看着他难耐的样子,张口刚想问什么,就被他反客为主压在了被褥里。 “江吟……” 这次不叫江姑娘了。 可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白色的发带被勾开,最后悠悠地落在了被压在榻子上的姑娘的眸子上,遮住她那双有些故意惹人的眼睛。 白尾勾下被挂起的床帘,红帐翻飞,他伸手轻轻系住白色发带,江吟也没挣扎,由着他的动作轻缓地进行。 过程之中他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轻,江吟没有听清。 天光破晓。 李澄策是要早起读书的,所以没有贪睡,燕漾一个晚上没睡好,本来还想再睡一会儿的,结果一大早看见李澄策拿着书靠着床,突然就焦虑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低骂一声,干脆爬起来练剑了。 这还是燕小少爷第一次起的这么早,没想到刚刚溜出花楼,就碰上了不知道从何处回来的时泽。 鬼界的时辰并不能看天色,明明已经是清晨了,整个鬼市却只是显得不那么暗了,天空依然像是一块黑幕布,乌压压地布满了黑云。 街上没有小摊小贩,鬼市只在夜晚才开,当燕漾抬起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的时候,甚至觉得昨天晚上的繁华像是一种幻觉。 他看到了时泽,就直接背着剑冲过去了,还没张嘴说话,就瞅见了时泽锁骨处的咬痕,整个人吞下所有的话,差点没噎死,甚至连自己想要吐槽的事情都忘了,瞪大了一双眼,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时泽:“你你你……” 燕小少爷虽然嘴上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把自己吹得像是万花丛中过的富家少爷,但是事实上,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几回,还是个未经情事的小少年,看到这一幕,燕漾就立马回想起昨天江吟和时泽是一个屋子的,脸色爆红。 虽说他知道两个人在一个屋子是要……但是真的看到了还是会不好意思啊。 江吟其实报复欲还是很重的,妖相在她身上留的痕迹,她总归都要还回去的。 时泽也知道他身上有什么,抿了一下唇,没说话。 燕漾结结巴巴半天才能正常张嘴说话,他的眼珠子瞪得跟鱼眼似的:“不是,你的元阳还在吗?不会真的给她了?” 一开始夫子逮着江吟说要送到戒律堂,最后时泽受罚的时候,燕漾就知道两个人有牵扯了,不过江吟一看就是女流氓类型,她又能碰时泽,发生点肌肤接触也勉强算是……正常。 但是能发展到这一步,燕漾是没想到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是该赞叹江吟居然能睡到时泽的厉害,还是该同情他老爹的心脏了。 时泽明显不想跟燕漾谈这件事情,他直接开口:“收拾收拾,到时候去……” “不是,等会儿,我理理……”燕漾抱着自己的剑,脸还是红的,支支吾吾理着他目前掌握的消息:“她和你发生了关系,你俩都到这一步了……咳咳咳先不管这个,然后现在她要去妖市买一只妖兽带回去养着玩……我昨天听着李澄策说他是想给他师姐买一只狐狸……” 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微动,时泽垂下了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周身气息微寒。 “你本体是天山雪狐啊,她买狐狸,你居然还跟着她去妖市……” 燕漾表情扭曲了。 这不就是给自己对象买下情敌的行为吗? 不愧是他师兄,这个大度程度…… 刮目相看。 燕漾越想越离奇,以至于看到江吟的时候,眼神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江吟还没睡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着燕漾:“你什么眼神?” 燕漾纠结半天,最后开口:“我犯病。” 这话说得李澄策都没忍住侧目看向他:“你一大早出门撞鬼了?” 燕漾似乎想怼,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憋屈得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李澄策看燕漾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也就猜出了他是因为什么了,李澄策叹口气,也没理燕漾,仰起头:“师姐,我们走。” —————— 妖市不比鬼市,鬼市的大部分鬼魂都从人界而来入鬼界而去,所以做事多少都带了一些人性,这一点从鬼市的建筑风格就可以看得出来。妖市则两极分化严重,这里经商的,一部分是来自凡界仙界的能人异士,他们仗着自己能力出众,在妖界驯化妖兽,混的风生水起;另一部分则是真正强大而又智商极高的妖兽。 妖市更像是人界的街市,处在一座妖山的山脚之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哎呦,几位来自哪儿啊?”刚刚入妖市,就有一个长得大概到燕漾的腰身的小妖迎过来:“咱们这儿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稀有的妖丹,凶猛的妖兽……” 江吟和李澄策穿的都是素装,时泽一直身着北琮山的衣装,只有燕漾穿着一身骚包的宝蓝色长袍,看着最有钱,不被盯上才怪。 燕漾左顾右盼,看着路边的商贩,居然还真的没看到几家卖妖兽的,最后他没忍住问道:“我们想买妖兽,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妖兽?”那小妖见怪不怪,立马介绍道:“那看你想买什么价位的了,我们这边有拍卖场,还有地下经营场,主要看你想去哪儿买。” 小妖指指山上:“那上面,山顶之上,就是妖市的拍卖行,里面拍卖的都是珍奇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妖兽,只要有钱都能买到,这凡界就有不少富人爱好特殊,来我们这儿买了不少妖兽呢。” 说完,它挤挤眼:“像猫妖,人鱼那种玩意儿,也有哦。” 第44章 御兽一族 大抵是那小妖表情太过于猥琐,燕漾没忍住嘴角抽搐,从身上掏了粒小灵石扔给它,就打发它走了。 “我们去哪儿买?”燕漾仰着头看向山顶,不禁赞叹:“搞得还挺像模像样。” 李澄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书塞到袖间,给他普及知识:“这个妖市的拍卖场,可是仙界的人来搞的。” “这个拍卖场,已经上百年了。”李澄策也跟着仰起头,山顶之上,建造着一座类似凡界宫殿一样的建筑,高大巍峨,从外观来看,就可以知道这个地方的豪华以及消费的昂贵,他缓缓道:“仙界当年有御兽一族,后来因为人丁稀少渐渐消失了,所以你可能没听过。” “但是在数百年,御兽族还是仙界非常出名的一族,百年之前,他们族还出现了一位旷古绝世的天才。” 燕漾凑过去,非常好奇:“百年前族里出现了天才,那么他们这一族按理来说不应该消失得这么快……” 毕竟仙界的人不似凡界之人,他们的寿命也很漫长,活个几百年还是很轻松的。 “御兽一族是靠血脉传递天赋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嫡子一族天赋异禀,备受关注,但是横空出世的那一位,他是庶子。”李澄策摇摇头:“庶子自小就受尽白眼,所以自然不会对本族有多少好感。” “所以他把御兽一族给灭了?”燕漾问道。 李澄策无语地看着燕漾:“你到底有没有上过百仙谱,里面御兽一族的代表人物除了祖师爷,就是那位了,百仙谱里是有他们的事迹和那一族的灭亡原因的。”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读书 ,比如燕漾。 倒也不是他不想读,他一打开书他就犯困啊,他能怎么办? 从小到大,除了学剑术的时候他醒着,其他时候他基本就是在调皮捣蛋被罚和睡过去之间度过的。 “那一位并不想和本族纠缠,所以就离开了御兽一族。”李澄策指着那所拍卖场:“这个地方,就是他建的。” “想来那也是非常令人尊敬的一位前辈。”李澄策开口道:“自古以来,遇见磨难的天才只有三个走向,一个是被磨难磨平了棱角,最后归于平平无奇;一种是逆风生长,最后脱颖而出,成就自我;还有一种,就是因为磨难而堕落,内心黑暗,最后走上邪路。” 谱上苦难三两行,其中辛酸谁知道? 磨难二字,最为难述。 “这个妖市的拍卖场,在一开始并不是用来拍卖的,这是那位天赋异禀的驭兽师用来建给妖兽的栖息之地。” 江吟也抬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想来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嗯。”李澄策点点头:“当时他风光无限,手中钱财自然不少,所以这个地方才建的这么繁华。” 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年凭着自己的天赋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第一步,意气风发的年纪,自然要放肆又张扬。 “后来呢?陨落了?”燕漾皱眉:“如果他不出事,那这个地方肯定不会变成拍卖场啊?” 本来是给妖兽们的栖息之所,现在却变成了妖兽们被拍卖的场所,人世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很多事情又怎么能预见得清呢? 大多事情,都是不尽人意,徒留叹息罢了。 “是啊,天妒英才,他陨落了。”李澄策点点头:“但是具体怎么陨落的,书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 “不过,也就是在他陨落的后,御兽一族的人丁越来越衰微,自从那位死后,御兽一族就绝代了。”李澄策叹口气:“这种情况,被凡人称之为天罚。” “我的夫子也说,可能是御兽一族做了什么触怒天道的事情了,所以才会被降下天罚。” “去地下那里买。”江吟打断了李澄策的话,若有若无地又瞥了一眼妖兽拍卖场:“买完你们要是想去逛逛拍卖场,可以去看看。”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拍卖场买?”燕漾不解了:“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多麻烦。” 李澄策看着他,很认真道:“因为我们穷。” 燕漾:“……” 燕漾刚想说可以让时泽付钱,结果抬头看到时泽后,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这一路上他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实说,他师兄可比他有钱多了,可惜他不敢宰。 地下的经营场可就不比山顶了,地道本就阴暗潮湿,加上卖的又是些妖兽之类的,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燕漾低声道:“怪不得我在上面没怎么看到卖妖兽的,原来全部在这儿啊。” 地下卖的妖兽自然不比拍卖场之中的珍贵,这里的妖兽都是伤痕累累的,被关在铁笼子里,看起来狼狈得很。 这里的商贩也大多凶神恶煞的,甚至有不少的商贩是妖兽,四肢健壮发达,高大威猛。 “不是……”燕漾捂住自己的鼻子,避开这种混杂着各种味道的血腥味:“你们确定要在这儿买?” “是啊。”江吟看了燕漾一眼:“你要是受不了,要不然先上去?” 燕漾立马转头看向李澄策,李澄策虽然也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死死地皱着眉,但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燕漾放弃了:“算了算了,走。” 他一个练剑的,总不能比一个读书人还娇弱! 不过真的静下心来看,燕漾还真发现了不少比较好的妖兽:“这里好东西也不少吗……” “拍卖行的兽类有很多是从这里搞上去的。”时泽有妖相,自然对妖的共情能力比较强,此刻周身的寒气都浓郁了一些。 江吟倒是没说话,她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走,看起来散漫又悠闲,似乎真的在挑她心仪的妖兽。 终于,她停在了一个笼子前。 那个笼子里面,躺了一只很小的狐狸。 第45章 赤狐 事实上,纯白色的狐狸是很少见的 ,一般这种狐狸被人捕捉到,都会被富贵人家买走养起,所以江吟并没有指望能在这里买一只白狐回去。 那是一只很小的赤狐,可怜兮兮地躺在笼子中,乌黑透亮的眼睛望着江吟,挺惹人怜的。 狐狸是聪明的动物,它看到江吟停下,就知道有被带走的可能性,所以它还特意叫了一声。 很稚嫩的声音,委屈巴巴的,似乎在向她求救。 燕漾听得心都要化了,差点没忍住直接出钱把这小狐狸给买下,他望向江吟,却见江吟并没有多少反应。 魔其实没有多少同情心,江吟正在打量这只小狐狸的品相。 她弯腰,伸出手,笼子里的小狐狸伤痕累累,但是它知道卖乖,用头蹭了蹭江吟的指尖。 时泽垂下了眸子,指尖无意识地嵌入掌心。 “那就它了。”江吟看向笼子后面站着的妖兽:“多少钱?” 那头妖兽身量八尺,肌肉暴起,浑身呈现出一种青黑色的状态,它灵智已开,看得出来江吟是真的打算买,就开口道:“一百灵石。” 江吟可不是李澄策和燕漾,她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二十五灵石。” 那妖兽不乐意了:“我这狐狸花了好大劲才抓到的呢,谁不知道狐狸最是狡猾,哪能卖得这么便宜。” “你看我这狐狸,还知道卖乖叫唤,多适合养着玩。” 江吟直起腰,捏了捏指尖:“你也知道它活不了多久了,二十五灵石已经是很大方了。” 妖兽这下子犹豫了。 这狐狸是它抓回来的幼崽,狐狸崽子不好管,机灵得很,总想逃跑,所以妖兽干脆就动了鞭子。 但是妖兽也没想到这幼崽生命力这么差,这才打几鞭子啊,就看着快不行了。 这几日肯定是要把它卖出去的,要不然它得亏死。 江吟转头看向时泽:“先借我二十五灵石?到时候让许知羡还你。” 江吟作为魔神,还真不至于特别穷,但是她的金银财宝都在魔界,她也没回去过,不太好取。 眼睫微颤,时泽看向江吟,最后道:“没有。” 他撒谎了,他不想让她买下那只狐狸。 哪怕她挑中的只是一只狐狸幼崽,但是就是莫名的,他不想和其他狐狸共享她。 江吟似乎知道他的不愿,没有继续朝他要,而是把视线转向燕漾。 燕漾:“……” 这很为难。 你明明知道我师兄不想让你买! “好叭。”江吟最后很无奈地叹口气, 按住了李澄策想要给钱的手,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掏出一枚戒指。 银戒之上,一颗不大的红色宝石镶嵌其中,江吟扔给妖兽:“这个抵给你。” 李澄策不解地抬头看向江吟,他虽然没有五十灵石,但是二十五个灵石还是能掏出来的 ,但是江吟明显不想让他出这个钱。 甚至李澄策都怀疑江吟知道时泽和燕漾不会给她灵石,所以她才故意要的。 她想把这个戒指送出去? 为什么? 那戒指一看就是好东西,绝对是二十五灵石买不下来的,妖兽眼里放光,连忙伸手接过,顺带着把笼子打开了。 江吟伸手抱出小狐狸,也没嫌它脏,小狐狸受了伤,恹恹地趴在她怀里,把头搭在她的小臂上。 “还挺乖。”江吟评价道。 小狐狸呜了一声,仰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碰巧和时泽对视。 天山雪狐本就是狐族最高贵的种族,毛色洁白柔软,妖力强大,更何况这人本体还天生神格,哪怕那双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和他对视,普通的狐狸都会感受到威压。 更何况现在,那个人的眸子墨色浅淡,他看起来很安静,但是天生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气息却令它感到恐惧。 小狐狸颤了一下,把头往江吟怀里一埋,不抬头了。 “师姐,你那个戒指……”李澄策觉得眼熟,他好像在哪个神器记载中见过,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唔,那个啊……”江吟朝着李澄策眨眨眼:“还挺好玩的。” “一个戒指能有什么好玩的?”燕漾凑过来:“不过那个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你不会……” 燕漾盯着江吟的储物戒:“你不会一天到晚说自己没钱,结果一个储物戒塞得都是神器?” 江吟挑眉:“想什么呢?” 她的储物戒里自然不可能都是神器,还装了糖呢。 燕漾本来也就瞎猜的,他点点头:“不过你那个戒指给那妖兽有点亏啊……” “认主的。”江吟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丢不了。” 燕漾:“……” 山顶之上的拍卖场可不比地下的经营场所那么阴暗肮脏,因为在山顶,所以这里空气清新,并且从山脚到山峰的道路两旁都种满了各种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等到他们到了山顶,燕漾才真正地看到这个拍卖场的全貌。 这个拍卖场高楼万丈,气派宽广。 琉璃瓦,玉石砖,夜明珠自高处悬挂,大厅恢宏宽敞,往席位看去,金丝帛铺在檀香木制作的椅子之上,佳肴酒酿十里飘香,光是瞧上一眼,都能看出当年建造者的意气风发和放肆嚣张。 “这也太……奢侈了。”燕漾目瞪口呆。 李澄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难得地认同了燕漾的话。 “走,到席位上找个地儿坐。”江吟看着周围的坐席:“估计我们正好赶上了这场拍卖。” 拍卖场正处于大厅之中,穹顶之上,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镶嵌其中,光芒正好照到拍卖场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大型台阶,台阶之上,画着古老的图腾,像是一种神秘的封印。 李澄策几乎是看到这个图腾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他看向江吟:“师姐,那是封印吗?” 江吟没回答。 燕漾也觉得那个图腾挺奇怪的,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开口问道:“这个图腾是不是……有灵力啊?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普通的装饰。” “嗯。”时泽回他:“这是上古秘术之中用来锁魂的一种封印。” 第46章 拍卖场 之前的路上时泽一直很沉默,现在似乎才稍微调整过来一点,他眸色浅黑,并不去看旁边的姑娘和她怀里抱着的小狐狸。 似乎是在故意避开一样。 燕漾偏过头去看时泽,他依旧安静又淡然,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燕漾却莫名觉得他好像那种被人抛弃后,然后很乖很懂事地不作声的孩子。 这种想法简直莫名其妙,燕漾觉得自己疯了。 江吟听着这人平淡的嗓音,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嗯,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李澄策因为时泽的话而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看着江吟:“师姐,那个戒指和这个……” “嘘。”江吟拍拍他的头,笑吟吟道:“师姐说了带你来见世面嘛,那可不得见点厉害的。” 她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总是很轻松,但是李澄策却总是觉得,她知道什么。 应该说,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李澄策本就记忆力超群,再凭借时泽的话联想到江吟的身份,很快就想起了江吟给得那个戒指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神魔界排名第十的神器,名为唤魂。 唤魂可以召唤出已经逝去的魂魄为器主所用。 李澄策虽然不知道唤魂和这个封印结合起来有什么功效,但是江吟既然说了要带他见世面,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小场面了。 燕漾转头就发现李澄策突然紧绷起来,忍不住问道:“你紧张什么?” “燕漾。”时泽突然喊了他的名字,把燕漾叫的一愣一愣的。 燕漾疑惑道:“我到底错过了什么?你们这打哑迷呢?” 拍卖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周围的烛火在拍卖的时候全部被熄灭,整个会场就剩下拍卖场中央的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 等到燕漾看到第一件拍品的时候,才知道时泽为什么喊他的名字。 端着拍卖盘的是一位身材十分妖娆的猫妖,她走到拍卖场的中央,掀开盖在拍卖盘上的红绸。 “这是我们的第一件拍品——上古神器,唤魂。” 燕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天知道他刚刚打趣江吟的时候,说她一个储物戒里都是神器的话真的是说着玩的啊! 他真的以为那就是个昂贵的普通戒指! 神器是什么东西,仙界到现在也就收罗到三个,这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有的! 她她她……她刚刚似乎还说认主了? 江吟似乎早就能猜到她的东西会出现在拍卖场上了,此刻风轻云淡地摸着怀里的狐狸。 李澄策也早就猜到了,盯着那个那个戒指目不转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泽就更不用说了,燕漾怀疑他从看到江吟拿出戒指的那一瞬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合着全场就他一个稀里糊涂呗! 竞拍在戒指被展现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但是人群之中也有不少质疑声。 “我们怎么知道这是真的神器?” “神器多难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骗人的?” “之前都没有听到风声。” “估计是假的。” 那拍卖的猫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等待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道:“这确实是今日才收到的,为了证明这是神器,我们拍卖场的主人将会亲自向大家展现。” 这下子人群是真的沸腾起来了。 毕竟妖市拍卖场的幕后主人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 “你觉得拍卖场的幕后主子是人是妖?” “妖, 我觉得十有八九得是妖,正常的人或仙,谁有能力管理这么多妖兽啊?” “我也觉得,像这种管理能力,人和仙肯定做不到,八成是妖。实力强大的妖是有号召百妖的能力的。” 燕漾突然就被吸引过去了,他侧着耳朵去听,正好听到有一个人开口:“哎,仙界也有一个族群是可以号召妖兽的。” “哪个?” “就是御兽一族啊!” “那一族早八百年就灭亡了。”有人开口:“怎么可能是他们。” “没有早八百年,你别夸张!”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完没了,燕漾却越听越上头,结果听到一半,突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燕漾一愣,才发现拍卖场上站了个人。 是人,不是妖。 那人穿得一身黄色衣衫,手上戴着宝蓝色的戒指,腰间挂着精雕细琢的玉佩,看起来就非常的奢华。 他朝着席位上的人们拱了拱手:“我就是妖界斗兽场的主人。” 江吟抬眸,微微扫了一眼那人,兴致缺缺。 由此可见,那个戒指的目标不是这个人了。 “他是御兽一族的人吗?”李澄策盯着那个男子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 众所周知,御兽一族早在百年前就灭亡了,如果这个人是御兽一族的人,为什么不出来…… “应该是。”江吟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没什么意思,不用管他。” 李澄策点点头,还就真的收回视线,继续打量地上的图腾了。 江吟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这次他要见的世面绝对和这个男子没有多少关系,他也不喜在杂事上浪费时间,不如研究研究这个图腾。 江吟摸了一会儿狐狸,突然开口道:“想下去看看吗?” 拍卖场的大厅看上去是第一层,实际是第二层,刚刚他们到大厅时其实登上了不少台阶,但是这个场所的建造的别出心裁,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第二层。 “去去去!”听到江吟开口,燕漾激动起来:“我刚刚可是偷听到了,下面有一个斗兽场呢。” 说完燕漾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怎么了?”江吟偏过头问道。 他平时咋咋乎乎的,突然安静下来还真的就有点反常。 “哎,就是突然想到了李澄策刚刚说得那个天才,感觉有点遗憾。”燕小少爷叹口气:“毕竟自己的心血被搞成这个样子……” 初心是想给妖兽一个栖息之地,最后却变成了妖兽们的痛苦之源。 也不知道当年他要是知道这个结局,还会不会建造这里。 第47章 毁台 “嗐,算了。”燕漾最后摇摇头:“人哪有不遗憾的呢,活着的时候尽兴就好。” 他倒是想得开。 因为拍卖场的人多,所以几个人离开并没有引人注目,路是时泽带的,他似乎早就来过这里。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常年在外面执行北琮山的一些任务,来过妖市也不足为奇。 斗兽场的入口在大厅的第六根柱子后,那里有一扇很小很狭窄的门,非常的隐蔽,一般人几乎发现不了。 “斗兽场比较血腥。”江吟看燕漾疑惑的样子,给他解答道:“这里一般进来的都是一些爱好特殊并且有钱有权的人,像你这种,一般都进不去。” “我怎么了,我……”燕漾提前一步推开长廊的内门,不服地争辩,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黑影突然飞过来。 燕漾是个剑修,能力也不差,在那个东西撞在他身上之前,立马飞身向后退去。 一团血糊糊的肉块砸在他刚刚站的地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还在一抽一抽的抖动。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惹得人有些犯恶心。 燕漾差点就骂娘了,嘴角抽了半天才把骂人的话给咽下去:“这什么玩意……” “应该是妖兽……”李澄策少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此刻有些反胃,脸色苍白,低声道:“他还在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应该是被咬死的。”时泽没有什么反应,他眸色淡淡地投向下方的斗兽场:“然后被甩上来了。” 江吟反应也不大,似乎对这种血腥的场面习以为常,她随意道:“绕过去。” 他们赶上的应该是一场一对多的厮杀,长廊的尽头正好是斗兽场的观战席,从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斗兽场上一只浑身布满鳞甲的巨大妖兽正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撕咬着身边其他的妖兽。 这场面怪残暴的,带着浓厚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李澄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脸色还是很差,燕漾比他好一点,但是脸色也很难看。 小狐狸嗅到妖血的味道,整个身子都颤了颤,用爪子扯着江吟的衣衫,似乎很怕自己被丢下去。 李澄策再开口的时候是那只最强壮的妖兽获胜的时候,周围的坐席之上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小少年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道:“这种事情,很值得欢呼吗?” 他不是不知道众生形形色色,世事千千万万。但是有些东西,见到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大的冲击。 他感到恶心,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恶心那些妖兽的浓绿泛黑的妖血,还是在恶心那些欢呼声后面的人心。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能还是自己见识少了,练心没练到家。 燕漾没有李澄策这么沉静,他觉得他恶心得要死,马上就要爆炸了。 李澄策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读的书多,心思重,接受能力也强,燕漾可不一样,他是北琮山千娇万宠的小少爷,从小无论接受的教育还是遇见的人都是正派作风,听得最多的就是心怀大义,拯救苍生,他没出过门,见识的东西也太少了。 燕漾也在年少气盛的年纪,此刻气得七窍冒烟:“这群人有没有同情心啊!真想去干他们!” 他可以看淡遗憾,但是却看不惯这些浓烈又恶心的恶意。 江吟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澄策,缓缓道:“想去就去呗。” 这话是回答燕漾的,可是她的目光却还落在李澄策身上。 她托着腮坐在那儿,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狐狸,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但是说的话却有点不可一世,她弯着眸子:“出事了,我和你师兄给你们撑腰。” “师姐……”李澄策皱着眉:“我觉得我……” “年少冲动点是好事。”江吟挑眉指了指旁边:“你去学学燕漾。” 毛头小子燕漾听完江吟说得话,立刻转头向时泽求证,看时泽没出声,燕漾就知道他默认了江吟的话,有了保证,少年直接就拿着剑走了。 “鲜衣怒马,才是年少嘛……”江吟打了个哈欠:“而且看不惯,不一定是因为练心不够。” 江吟看着李澄策,那双眸子泛着浅浅淡淡的琥珀色,她缓缓开口:“你想要练心,得先知道你想要练成什么心。” “你是想要千帆过尽无动于衷的沉静,还是想要……”她打了一下顿, 话音莫名有些意味深长:“你自己心里有数的。” “或许等你长大了,看这些事情就会无动于衷了。”江吟摸了摸小狐狸:“你该庆幸你还年少,现在还会感到不适,看不惯就去做,一天天的当个小大人多累啊。” 少年心性这么难得,该好好珍惜的才是。 燕漾其实信不过江吟,但是他信得过时泽,时泽默认了,他自信就有了,直接拔出了剑。 燕漾小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唯独练剑很有天赋,他的阿娘那个时候就问他,你为什么喜欢练剑啊? 当年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但是却不可一世地回答道:“自然是因为练剑最厉害,能拯救苍生啦!” 小孩子慕强,最爱听剑仙拯救六界的故事,而且燕漾一直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剑仙,成为大英雄。 长剑变大,带着强大的剑气,从天而降,狠狠地插入斗兽场的中央。 剑风扫荡,斗兽台因为这一击而产生一道极大的裂缝。小少爷从观战席位上一跃而下,宝蓝色的衣衫扬起,他站在自己的剑上,扬起头,看着观战台上的众人,嚣张道:“我,北琮山燕漾,今日要毁了这里,有人有意见吗?” 少年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台上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吵闹起来。 这台上都是有钱有权的人,自然不缺打手,有人笑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燕漾点点头:“我自然知道,你们不服就来战,打完了,我就一剑劈了这里!” 他很自信。 很快,就有不少人从台上下来,站在了燕漾面前。 燕漾不露怯,就这么站在那儿等着那群人去挑战。 李澄策站在台上皱眉:“他这也太冲动了……” 江吟挑眉笑道:“那你去帮帮他。” 她轻轻一推,小少年便从台上翩然而下。 第48章 凌旨 李澄策落在台上,有些无奈地仰起头,看了托着腮兴致勃勃像是在看好戏的江吟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朝着那群打手拱拱手,礼数做了个周全:“隐山李澄策,得罪了。” 燕漾看到李澄策也下来了,就更自信了,他笑道:“人齐了?齐了就开打了。” 长剑嗡鸣,战意昂扬,少年嚣张。 李澄策手执毛笔,在地上画了一个金色的大圈:“禁制——起!” 那群打手里不乏有灵力的,立刻就看出李澄策的目的,其中有一人扛着一把刀,反应极快地朝着李澄策砍去。 燕漾没拔剑,他用灵力挡住那人的刀,扬眉:“朝他一个没兵器的打算什么,有本事来找我打啊!” 燕漾和李澄策在邪神面前确实不堪一击,但是在正常的修士面前,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江吟也不担心两个小孩会受伤,笑吟吟地看着场上的混战。 “哎。”江吟突然转过头看着身旁垂眸的时泽:“答都答应了,护着他们点。” 几乎是在江吟话语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一道更强大的灵力袭来。 磅礴的灵力还带着一道传音,震耳欲聋:“放肆,我的东西是你们能碰的吗!” 这一击要是落在燕漾和李澄策身上,那肯定是要脱层皮的。 时泽的剑瞬间出鞘,直接凌空斩断这道攻击。 来者是斗兽场的主人,他迈步从长廊中走出,脸色森寒,盯着时泽看。 时泽收回剑,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人家幕后主子来了,那些看客就更激动了,男子明显没把李澄策和燕漾放在眼里,看着时泽和江吟,开口问道:“二位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吟开口道:“看着不顺眼,所以就毁了。” 很有魔的风格,噎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位是非要和我们拍卖场为敌了?”男子声音冰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其实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也没有什么赢率,不过江吟扬了扬眉,声音微挑:“你想和我动手,那恐怕不行。” “戒指带过来了?”江吟将小狐狸塞到时泽怀里。 时泽动作微顿,在看到小狐狸的时候眸色沉下来,小狐狸也不敢动,僵硬的要死。 天知道它选个主人居然还能碰上同族的顶端啊! 它真的不是有意想抢别的狐狸的人的呜…… 把狐狸送走了,江吟一身轻松,她起身,看着男子难看的脸色,勾起唇,然后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斗兽场猛然安静下来。 男子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暴怒,动用全身灵力朝着江吟袭过来。 江吟没动,时泽站在那里,就能护得住她。 但是他那一击还是没有放出来。 斗兽场的所有灵力都在戒指发出红色光辉的那一瞬被定住,随即斗兽场的穹顶开始坍塌。 燕漾机灵得很,立马扯着李澄策闪身到一边。 斗兽场的穹顶就是拍卖场的中心,等到戒指红光消失,穹顶正好塌陷完,石壁轰隆一声落在斗兽场的中央,烟尘四起,漫天灰尘之中,人们只能看清那把燕漾插在斗兽场的长剑。 穹顶裂了,封印破了。 灰尘还未全落,依旧看不清四周,但是偌大的空间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凌曳,这地儿,可不是你的。” 江吟听到这声儿,微微勾了勾唇,然后没事人似的溜达到斗兽场幕后主人的身旁,拾起刚刚因为爆发强烈红光而被男子丢弃的戒指。 烟尘散尽,众人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一片废墟之中,站着一个蓝色锦衣的虚影,那虚影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锦蓝色发带悠扬,勾起唇的时候还有小酒窝。 “这可是我斥重金建的,你可别喧宾夺主。”他开口笑道,但是那双桃花眼里却没有笑意。 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他的身份了,男子见了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眸色凶狠起来:“凌旨,你就不能死得干净一点吗!” 凌旨看着他,声音不急不缓:“你就是这么迎接故人的?” 凌曳盯着他,不说话了。 “哎……”他坐在废墟之上,眉眼展开:“这些年你钱也赚够了,我们可以算算账了。” 凌曳握紧拳头,最后嗤笑出声:“凌旨,你还当你是当年那个闻名六界的天才吗?你现在不过一个魂魄罢了!” “这么多年了……”凌旨摇摇头,看向他:“你怎么还是这么愤世嫉俗。” “愤世嫉俗?凌旨,这么多年了,你依旧这么令人恶心!”凌曳面目狰狞,嘶吼道。 他的愤怒和失控与凌旨风平浪静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明显能看出谁占了上风。 如果说凌曳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是谁,凌旨真是当之无愧。 明明都是庶子,明明都不受宠,明明从小都历经磨难,这个人却永远这么随意又骄傲,仿佛什么肮脏污秽都无法在他的灵魂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在阴沟里长大的人,最厌恶的不一定是那种高高在上,一生顺遂,锦衣玉食的人。 那种同在阴沟里长大,但是性子却和他们截然相反的人,才更让他们愤怒扭曲。 明明我们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凭什么你能成为那种人,活的这么骄傲恣意?而我却始终耿耿于怀,满心仇恨,一身自卑扭曲? 凭什么? 御兽一族是最看重血脉传承的家族,他们注重嫡子,同时轻视庶子,而御兽一族又因为常常和兽打交道,所以性子暴虐,对待庶子和对待兽类几乎没有区别。 在凌曳的记忆里,他自懂事起就没有快乐过。 他从小就遭受欺凌辱骂,吃兽类的食物,和兽类住在一起,被鞭打,被嫡子们嘲笑,身心都被人折磨的粉碎。 所以从小他就憎恨那群和他一起的兽类和那群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族人。 他的目标,就是有一天杀光他们。 这很正常,但是不正常的是,他遇到了凌旨。 一个和他一样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人。 第49章 不恨吗 凌曳一直以为,凌旨和他是同一种人。 毕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们是最了解彼此苦痛的人。 但是凌曳想错了,凌旨和他从小就不一样。 凌旨懂事起就展现出了他惊人的天赋,他很聪明,也很勤奋,哪怕遍体鳞伤也会去偷听夫子给嫡子们上课,他会和兽类好好相处,被嘲笑也无动于衷。 凌旨很好。 他会在两个人都饥肠辘辘的时候,把自己得来的食物分给凌曳一份,也会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对着凌曳倾囊相授,他有求必应,自信发光。 他宽容,慷慨,自信,却又带着一点恰当的骄傲。 他把自己养的很好。 一开始的时候,凌曳会在心里想,他都是装的。 凌旨就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来展示自己有多优秀多好的。 但是这种想法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之中逐渐改变,最后凌曳非常清楚地认识到,凌旨真的是这种人。 他在这种环境下,活成了正常人都活不出的好模样。 凌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看他不顺眼的了,他只记得最后两个人最后决裂了。 决裂的那个时候,凌旨已经是六界首屈一指的御兽天才,而凌曳也成为了超过所有嫡子的御兽师。 磨难总是最能磨炼人的,两个人最后都成为了很优秀的人。 可是两个人却选择了不同的路,当凌曳从兽圈里爬出来,浑身污垢地走向主族的时候,凌旨选择了叛出御兽一族,自立门户。 那个时候凌旨已经很强了,强到他选择叛出,对于主族来说,象征的不是背叛,而是往事一笔勾销。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了所有的苦,恣意又张扬地闯荡他的世界去了。 那一天,凌曳拉住了他。 凌曳问他,你不恨吗? 这么多年,被侮辱,被欺负,你不恨吗! 凌旨是怎么回答他的? 凌旨说,每个人都会犯错,他并不想计较这些。 他选择了放下过去,走向未来,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有人放不下过去。 两个人再见面的时候,凌曳已经混到了主族的主要位置上,在一次宴会之中,他再次见到了凌旨。 凌旨当时已经建了现在的拍卖场,他盛名远扬,一身蓝色衣衫恣意放肆,年少轻狂,自信潇洒,被人恭敬地邀请到席位之上。 御兽一族本就是人丁单薄的一族,哪怕凌曳已经混到了主位,能代表御兽一族参加宴会,他也只能坐在下位。 而这个人,凭着自己,坐在了上位。 凌曳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厌恶凌旨。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照镜子,却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意气风发,骄傲放肆。 一个卑鄙肮脏,卑劣下贱。 凌旨在以最赤裸的方式告诉凌曳,他活成蛆虫,并不是因为他生在了阴沟。 而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一只蛆虫,又或者说,他自己选择了当一只蛆虫。 无关环境,但看人心。 他,凌曳,就像个卑劣的笑话。 而另一个人,变成了最耀眼的神话。 人心最经不起的就是嫉妒。 它会让人扭曲,会让人面目全非。 嫉妒埋下了太多邪恶的种子,然后在某一天,那些种子会生根发芽,最后势不可挡。 它会让有情人争吵分离,让好友相互捅刀,它会在无声之处破坏一段又一段的关系,让本该一起走的人分道扬镳,或者仇视对方。 凌曳就这么有了新的目标——他希望凌旨死。 死得越干净越好。 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功夫不负有心人,凌曳做到了,凌旨最终还真得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把这个人挫骨扬灰了。 “也不知道你杀了我能得到什么。”凌旨依旧很平静,他歪着头,问道:“这么多年, 你睡过一次好觉吗?” 他的眼神自然坦荡,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他就是觉得凌曳杀了他这件事做得很无用。 燕漾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不出凌旨身上有一丁点因为凌曳杀了自己而愤怒的情绪。 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又或者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死亡在他这里,已经掀不起一点波澜了。 “当年我走的时候,不是没有叫过你,是你自己要留下的。”凌旨拍了拍燕漾留在斗兽场中央的长剑,低声呢喃道:“还真是一把好剑。” 说完,他起身,哪怕是虚影,凌旨看起来也依旧十分自信和强大。 “我本来不打算找你算账的,可你偏要动那些小家伙。”凌旨拍拍手掌,蓝色的发带微微扬起,他目光明亮又平静:“那就怪不得我了。” 凌曳现在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凌旨,冷声道:“你的血还在我身上,有你的血在,我也能号召百兽了。” 御兽一族毕竟是靠血脉传承的。 “当年杀你也并非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他的眼睛血红,似乎已经陷入了疯癫,他笑道:“你当年没去找那些老狐狸算账,最后被他们阴了一把,你后悔吗?” “嗯?”虚影扬起眉梢,凌旨笑了笑:“我还真没有多后悔。” 凌曳双拳握紧,牙齿咬得死死的,他看向江吟手中的戒指,眸色阴森,突然发动灵力:“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拿了你的血脉,现在御兽到了什么地步了。” “百兽——召!” 那些妖兽都是被养在斗兽场附近的,斗兽台的石壁上有两个洞,用粗大的铁栏杆困着,等到斗兽开始的时候,两边的栏杆就会被升起,放出妖兽。此刻被凌曳这么一召,所有妖兽同时朝着这两边的铁栏杆撞去。 强大的冲击力撞弯了铁栏杆,妖兽朝着江吟而去。 凌曳也不是傻子,凌旨是虚影,他攻击凌旨自然用处不大,想要破掉他的魂魄,要先毁了那个戒指。 然而这么多凶猛的妖兽朝着江吟而来,江吟却丝毫不见紧张,她甚至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朝着紧张的李澄策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什么话。 李澄策突然就灵光一闪,想起来她说要带他看世面的事情。 看这些妖兽吗? 自然不是, 凌曳动手的那一刻,凌旨就笑了:“朝着人家姑娘去,这就不太礼貌了。” 他勾唇,模样似当年一样闪耀张扬:“你还真当我,是靠着那点血脉御兽的吗?” 第50章 满意 “你真是……太小瞧我了。” 他轻轻勾了勾手,随即开口:“万兽听吾令——朝!” 李澄策知道江吟说得世面是什么了。 在凌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场地内的所有妖兽都滞住了,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即开始剧烈的翻涌起来。 在那一瞬间,整个斗兽场都是翻涌的蓝色灵力,强大而带着压迫力的气息不断扩大,李澄策仰起头,在凌旨身后看到了无数的兽类虚影,那至少是成百上千头妖兽的魂魄,站在他身后发出吼声。 然而这位的实力明显不止限于魂魄,远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妖兽的怒吼,由远及近,声势浩大。 他可能,把这方圆百里,甚至半个妖界的妖兽都号召过来了。 朝,本身就有臣服的意思。 一帝令,万兽朝。 这种场面可能几千年都见不到一次,盛大而震撼。 李澄策突然就想起他当时看到这位的事迹的时候,书上说,倘若其子不死,必成妖界之大患。 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意气风发,嚣张自信。 凌曳在看到他号召的所有妖兽都停下动作的时候就已经真得疯癫了,他不管不顾地冲到凌旨面前,也不管凌旨是不是虚影了,伸手就扯住他的领子。 他抓了个空。 凌旨站在废墟之上,身后是无数妖兽的虚影,他笑了笑:“你看,你太小瞧我了。” “凌旨……”抓了个空,凌曳捂住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他跪在废墟里:“每次都是你,每次都这样……” 凌旨已经活成凌曳的心魔了,他就算杀了凌旨,一辈子也仍然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为什么不恨,你为什么不恨!”凌曳青筋暴起,朝着凌旨嘶吼:“你明明当年有能力杀了那群混蛋的,你却选择了离开……他们杀了你,你为什么不恨!” “你凭什么不恨啊!” 凌旨看着他崩溃,最后想了想:“可能因为没有什么意思。” “活在仇恨里,实在很没有意思。” 他看着脚下的废墟,里面混杂着妖兽的血:“这个地方你想要就要了,我其实并不在意。” “但是你不该动它们的。” 他当年在这里养了数百只妖兽,全部都死在了这里。 “今天我就送你这么一程了。”他开口道。 凌曳疯疯癫癫地看着他:“你想要为自己报仇就直说,装什么装?” 凌旨难得无奈地笑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巨大的妖兽冲过来,巨齿捅穿凌曳的胸膛。 凌旨伸手,从他身上取出一丝蓝色的血,转过身,什么都没有说。 路都是自己选的,也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他走到斗兽场中央的那把长剑旁边,看向燕漾:“你的剑?” 燕漾还在被震慑的状态下,半晌才点点头:“啊……是。” “那这个东西就送给你好了。”凌旨手掌一翻,蓝色的灵脉之血化成雾,被他送入燕漾身体:“就当你插这一剑的报酬了。” 燕漾就这么稀里糊涂得受着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一阵寒一阵热的,他就立刻坐下调息了。 周围的人早就在凌旨唤兽的时候就被震晕了,场上也没几个人,凌旨最后看了一眼燕漾之后,转身朝着江吟走去。 他鞠躬拱手:“谢谢前辈了。” 这一句前辈,江吟自然担得起,她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凌旨认识江吟,还是百年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江吟还在沉睡之中,凌旨闯入了她的墓穴。 那其实是一次阴差阳错,那次凌旨逗一只小兽玩,那小兽皮得很,结果一不小心就跑到了魔神的墓穴。 凌旨也是个胆大的,当年少年提着个酒葫芦,就这么空手进了魔神的墓穴来找自己的小兽。 精致而繁杂的壁画,上好的棺材,凌旨转了一圈之后,也没觉得恐怖,反而提溜着自己的葫芦往那儿一坐,对着棺材敬了敬。 “还挺厉害的,敬你。”少年靠在洞穴口,朝着棺材抬抬手,然后一饮而尽。 逮着了小兽,少年人坐在那里,因为喝了酒突然话就多了起来,这少年自然是个奇人,居然就盘膝坐在那里,和棺材唠起嗑来。 唠着唠着,棺材中的人突然道:“是吗?” 凌旨:“……” 不得不说,棺材会说话这事儿确实怪吓人的,把他酒都给吓醒了。 “嗯……”但是他也不是一般人,反应过来之后,他居然还真得和诈尸的魔神聊起来了,他开口道:“那是自然。” 少年人对自己的未来有着诸多幻想,侃侃而谈得时候能说上好几个时辰。 “和你聊的很愉快。”最后凌旨笑道:“有机会了,你可以去我建的那个地方看看。” 聊得很愉快? 江吟其实一共就说了一句话,就是那句“是吗”。 恐怕是你自己说得很愉快? 大抵是这少年人太过于朝气蓬勃,魔神终于再次开口,她说:“等我出去的时候,可能很多东西都会变了。” 凌旨本来想说正常的,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道:“魔神也是可以看到人的未来的是吗?” 脑子还挺好使。 棺材里的人没有说话,默认了。 “这样啊……”他晃荡了一下酒葫芦:“如果真的很不如意,还要麻烦前辈帮帮忙了。” 魔神没有答应他。 他也没有强求,恣意的少年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最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算了算了,出去了。”他给棺材鞠了个躬:“打扰了啊。” 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你若是想活,可以成魔。”江吟看了他一眼:“魂魄还在,很多事情都很好办。” “啊……”凌旨笑起来:“算了算了,不强求。” 江吟挑眉:“瞧不起我们魔?” “前辈倒是有趣。”凌旨摇摇头:“主要是感觉此生无憾了,所以没有什么强留的必要了。” “此生无憾?”李澄策皱眉:“可是……” 回答他的是凌旨爽朗的笑声。 他很爱笑。 而且,每一声笑的背后,似乎都有他意气风发的影子。 少年人眉眼含着笑意,却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很满意我的一生。” 第51章 此生无憾 李澄策看着他,突然就想到了很小的时候,他跟着师傅读书。 幼时的娃娃很多东西都不太懂。 那个时候,师父告诉他。 “澄策啊,你以后会出隐山,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 “这里有好人也有坏人。” “每个人都不一样,其中有一些人,你见到之后,就很难忘记了。你会忍不住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啊……”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虽然刚刚那个人已经问过了。”李澄策沉吟片刻,认真问道:“你真得没有后悔过吗?” 李澄策觉得如果他是凌旨,可能会后悔。 他肯定会在发现了凌曳的卑劣后,滴水不漏地绞杀凌曳带来的所有威胁,以保证自己的理想和成果不被糟蹋,保证这种人不会祸害别人。 “后悔?”凌旨笑:“ 没有后悔过。” “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凌旨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我的选择,无论好坏,我都担得起。” “而且,我当时做选择,肯定有我当时做选择的理由。”凌旨转头,发尾扬起,他的眉眼明亮,帮李澄策点破迷津,他笑道:“我可从来都不否定我自己。” 真的是骄傲又自信。 他突然伸手,灵力注入面前白衣的小少年,凌旨嗓音微挑:“还真是个好苗子。” “那送你一句话,感觉挺适合你的。”他扬眉:“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 ,而后乃今将图南 。” 鹏行九万里,借狂风而上,目标明确,不为俗世凡言所扰,背负青天毫无阻挡,朝南而行,后成其业。 凌旨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血脉和灵力赠与燕漾和李澄策,而这群天才少年们终有一天也会和他一样,登上六界之巅,意气风发,名扬四海。 他们也会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李澄策很最后给他鞠了个深躬,一字一句道:“晚辈受教了。” 废墟之中,凌旨仰起头,看向远方。 远方受到召唤的妖兽都在往这里飞奔,此时恰逢仲春,万物疯长,从山顶往下看去,已经能看到生机勃勃的绿色了。 他的阵仗似乎还是和以往一样大,刚来这里的时候,他花重金于此建造了一个闻名六界的高楼,风光无限;如今他离开了毁了这里,还要万兽来朝。 这也倒是他一贯的风格了。 “还挺好看。”他站在山巅,笑了笑,伸手轻轻一勾,把燕漾腰间的酒葫芦给勾走了。 酒水从晃荡的酒葫芦里荡出,洒在地上,他用了灵力,以虚影之身把酒喝了下去。 蓝色的虚影在阳光下一点点散去,远方春风拂地,山脚之处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妖兽,像是在对他朝拜。 他笑出声,潇洒又自在。 此生无憾。 ——————— 小狐狸买到了,几人等到燕漾调息好之后,也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回北琮山了。 主辅令的任务完成后,北琮山的见习弟子生活也就步入了正轨,除了日常的修习,就是准备几月后的比赛,单调又忙碌。 李澄策这一路见到了不少人,感触也挺多的,自从知道了江吟是魔神,他也就不那么担心她和时泽的事情了,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待在书斋,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凌旨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燕漾从妖市回来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剑阁。小少爷立志早晚有一天也要闻名六界,逍遥自在,所以现在正在忙着练剑,顺便指望着在比赛的时候挑战一下李澄策的天书。 江吟给小狐狸洗干净,抹上灵药,没事就抱着它在北琮山逛。 自从她回了北琮山之后,对神相就冷淡了很多,颇有一种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的架势。 江吟是故意的。 她就是打定了神相不会因为这个对她怎么样,因为他是神相。 妖相可以吃醋,可以霸道,可以撒娇,他不行。 他必须克制住自己。 小狐狸因为是从妖市买回来的,所以格外的懂事乖巧,狐狸又是通灵性的生物,所以它还格外地会讨江吟欢心。 江吟被夫子赶出来之后就住在时泽这里,神相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那只小狐狸朝着她撒娇求抱。 江吟是听不懂小狐狸在嗷呜嗷呜叫什么,但是时泽能听得懂。 青年沉默地看着那只小狐狸跟着江吟撒娇表达爱意,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把妖相放出来了。 那天江吟正好抱着小狐狸从后山那边溜达回来,还没推开门,就被雪白的长尾裹住了腰身。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人的另一条长尾就提溜起了她怀里的小狐狸,丢到了一边。 小狐狸本来想不满地叫两声,但是天生的种族血脉压制让它有些害怕时泽。 它能感觉到,那只天山雪狐很生气。 小狐狸还是机灵的,自己灰溜溜地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神相会放妖相出来这确实在江吟的意料之中,但是江吟没想到的是,神相甚至没忍到一月,才短短几日,就忍不住放出了妖相。 每一天闷声看着她摸小狐狸,她还以为他真的不怎么在乎呢。 山顶的夜晚有一些微寒,繁星当空,明月悬挂。 雪白的长尾强势地卷着她,妖相把她压倒门框上,眸色冰冷。 他在生气。 狐族的嗅觉是很敏锐的,他很轻易地就能在江吟身上闻到别的狐狸的味道。 别的狐狸的味道。 有别的狐狸,惦记他的阿吟。 或者说,他的阿吟,选了别的狐狸。 九条白色的长尾一点点争着攀上她的脚腕,强势地禁锢住她,明明是不容拒绝的霸道动作,这人却轻笑了一声,声音散漫:“阿吟摸狐狸摸得开心吗?” 江吟和他对视,挑了挑眉,没回答。 妖相摩挲着她的腕骨,看着她手腕上他送的镯子,湛蓝色的眸子深沉冰冷,他勾着唇:“你敢收别的狐狸了,嗯?” 哪怕小狐狸在一旁躲着,它都能感觉到这人身上透着的危险气息。 就跟快要失控了一样。 第52章 故意 兽类的占有欲本来就很重,更何况是天山雪狐这种一生只择一位伴侣的物种。 而且江吟选的,还是另一只狐狸。 天山雪狐本是狐族最高贵的物种,但他自己的爱人却因为一个最普通的小狐狸而抛弃了他。 妖相有那么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嫉妒。 “生气了?”看着妖相微微泛红的蓝眸,江吟开口:“你和那个小家伙计较什么?” 江吟顿了顿,勾着唇开口:“你看神相,他就很平静……” 妖相没有让她说完,他愤恨似的轻咬她的脖颈,恨不得在她身上布满自己的气息。 “他……”妖相轻嗤:“他平静?” 江吟没动,任由妖相蹭着轻咬,这才稍微安抚住这只差点失控的白狐。 嗅着面前的人没有其他狐狸的味道了,妖相闷声道:“他就是会装。” “明明那家伙比我反应还大。”妖相用狐狸尾巴蹭着江吟,受到伴侣安抚的白狐透露出一点点不为人见的委屈:“他从你买狐狸的时候就开始焦躁了,装得好罢了。” 说到这,妖相简直能气笑。 那个家伙自己忍着就算了,还非压着他,不让他出来找江吟。 结果忍到最后不还是没忍住,把他放出来了。 装什么大度,分明比他还要不安焦躁,还要嫉妒。 从江吟抱回那只狐狸开始,神相的不安就达到了顶峰,他不说,抿着唇看着江吟摸着赤狐,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来源于本性的不安和焦躁完全不受神相的控制,他以为他可以忍住的,但是不行。 江吟对那只小狐狸太好了,她甚至会把那只小崽子带到榻上。 对于江吟来说,那可能就是一只宠物,但是在同为狐族的某人眼里,那就是一种他被放弃的象征。 她选别人了。 她不要他了。 这种不安和焦躁愈演愈烈,终于,神相还是把妖相放出来了。 “我比它好多了,你把它扔掉好不好?”妖相央她。 白狐也是会求欢的,不是只有那只小家伙懂得用毛色讨她欢心,他拉着她:“天山雪狐是狐族最高贵的物种,我本体比它好看多了……” “我的毛色是不掺杂色的。”妖相勾着她的小指,低声道:“而且我的尾巴比它要大,还要蓬松。” “我比它好看多了。” 幼稚又认真。 江吟看着他夸自己,最后眼眸微挑:“那你本体给我看看。” 妖相顿住,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你本体再好看,又不给我看。”江吟故意惹他,她开口道:“那我不如继续养那个小家伙。” 她笑笑:“还能抱着睡觉。” 圈着她的尾巴微紧,妖相愤恨地轻咬她:“给你看。” 天山雪狐的本体其实也不大,是个正好可以揣在怀里的大小。 妖相没骗她,天山雪狐的本体确实是狐族顶级的存在。 它有着纯白而不染一丝尘埃的毛色,又大又蓬松的尾巴,伸手摸的时候柔软又舒服。尤其是它那双湛蓝澄澈的眸子,带着雪狐独特的冰寒,像是上好的蓝钻,格外好看。 江吟还是第一次见到时泽的本体。 自她在神界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这个人就一直是一身白衣,清冷又矜贵,除了偶尔动情的时候会露出妖相,其他时候一直都是保持着高不可攀的神明的状态。 那副样子自然好,看得人心痒痒,特别想要玷污折辱。 但是江吟想,如果这个人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是本体的状态,她肯定就不会和神界纠缠这么久才把他搞到魔界当俘虏了。 她肯定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把他偷走。 妖相只以本体存在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人身,他看着她,难得的耳尖泛红,咕哝道:“我没骗你。” 本体好像更敏感一些,比妖相还要敏感。 江吟勾唇,拉长音慢悠悠道:“知道,挺好看的。” 她这个语调有点儿调戏的意思了,妖相微顿,最后没忍住把她压在了榻子上。 没有哪一只狐狸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喜欢它的本体。 本身伏在发间的耳尖都因为被夸的愉悦而冒出来,妖相缠着她求欢,索要她的安抚。 这家伙还挺好哄的。 江吟也愿意哄。 然而真当东曦既驾,神相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衫的时候,榻子上的人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眸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睡了。 半分搭理他的欲望都没有。 神相指尖收紧,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非常莫名的,神相意识到,她不愿意哄他。 她只打算哄妖相,不打算哄他。 其实这也很正常,他和她的关系本就没有妖相和她的关系亲近,上次发生关系的时候,她也说得很明白了,不过就是……报恩罢了。 但是一些很莫名的情绪压不住的作祟,他指尖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抿着唇没动。 像一个固执的孩子,想等一个不属于他的结果。 江吟躺了一会儿才起身,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侧卧在榻子上看着那人。 姑娘的发丝铺散开,落在身后的玉枕上,眉眼精致漂亮,打量着时泽。 清晨的光透过轩台落在他身上,青年一如初见的干净挺拔,却又多了些带着凡尘之意的固执。 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他在固执什么。 刚睡醒的美人凤眼微挑,带着一种慵懒的媚意,她笑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她其实很清楚他怎么了。 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时泽沉默片刻,最后摇摇头,喉结微滚:“没事。” 江吟看着他,没说话,眉眼波光流转,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时泽攥着指尖,转身打算离开。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这只魔到底有多坏。 “别急着走。”身后的魔女突然笑眯眯地喊住了他,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散,拖着散漫的调子,开口道:“你帮我把我的狐狸抱进来呗,我不想出去了。” “我累了。” 青年的步子突然停住,他的抿着唇,指尖因为用力而捏到泛白。 第53章 玉佩 有那么一瞬间,神相想,凭什么妖相可以,他不行。 妖相可以在她面前放肆,可以跟她撒娇,可以得到她的安抚,而他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忍着,克制着,必要的时候还要拦着快要失控的妖相。 可明明他和妖相是一个人…… 而且昨天晚上,她明明答应了妖相,不要那只狐狸了……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控制不住了,神相垂下眸子,安静了很久,才轻声开口:“好。” 明明是他的话音很轻,却似乎压着很多很多的情绪。 江吟倒也没有很吃惊,就在榻子上等着他把小狐狸给她。 小狐狸也挺会照顾自己的,明明昨天都被妖相丢出去了,现在被提溜回来,居然除了因为害怕神相而一直瑟瑟发抖之外,看着状态还挺好。 神相一放手,小狐狸就跟得救了一样,往江吟怀里钻。 时泽的眼睫微垂,没去看她,把小狐狸给她之后就离开了。 搞得像多看她两眼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江吟笑出声,眉眼弯弯。 一大早欺负人,心情果然好多了。 北琮山这段时间正在筹备两件大事,一件是各个门派弟子切磋的赛事,一件是北琮山的祭祖典礼。 北琮山的祭祖典礼主要都是北琮山的弟子来准备和操办的,自然用不上那些见习弟子,所以见习弟子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 江吟抽了个时间去见了一面李澄策,李澄策正在修书,看到她来了,小少年放下笔:“师姐。” 江吟扫了一眼他笔下的竹简:“补续?” “嗯。”李澄策把竹简拿起:“想把凌旨前辈的事迹补一补。” 江吟点头,还未说什么,就见一位男子往这边而来。 那人长得也算是十分清俊了,身着一件对襟窄袖水纹衫,来这里给两人抱拳行了个礼,温声道:“打扰两位了,我想问一下,北琮山的祠堂在哪里?” 北琮山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北琮山的祠堂,这人一看就是外来的,江吟没说话,盯着这人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澄策沉吟了片刻,开口:“北琮山的祠堂似乎只有北琮山的弟子可以进。” “嗯,我知道。”男子起身:“我祖上是北琮山的人,后在外拜师学艺,如今收到消息,特意来拜祭。” “这样。”李澄策点点头:“北琮山的祠堂在主山后山,你可以去看看,那里应该有人守着。” “感谢。”男子再次抱拳,刚想转身离开,被江吟叫住。 “你腰间那个玉佩。”江吟问道:“是你祖上的?” “这个?”他伸手拿起玉佩,点头:“确实是家传的,姑娘是……” 江吟从储物戒里勾出一个玉佩,两个玉佩长得一模一样,被晨光照着,微微透着温润的光芒。 “一个……故人给的。”江吟盯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琥珀色的眸子浅浅淡淡。 她分明是在看玉佩,但是眸子里却带着一丝让人看不透微光,深沉又悠远。 但是这种状态几乎转瞬即逝,她很快调整过来,笑了一下,收起玉佩,开口:“公子若是有无事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聊聊。” 李澄策敏感地察觉到了江吟的不对劲,哪怕江吟只是在拿出玉佩的那一刻产生了很明显的情绪波动,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李澄策朝着江吟看去。 那男子似乎也对玉佩的事情比较感兴趣,点点头:“在下岭山宋晨,如果有机会,会来找姑娘一聊的。” 江吟嗯了一声,没多说。 等到宋晨走了,李澄策就拉住了江吟:“那个玉佩……” 小少年皱着眉:“你以前和北琮山有关系?” 江吟从袖中挑了颗糖含在嘴里,含糊道:“嗯。” “师姐。”李澄策开口:“我已经知道你是魔神了,你和师傅能不能少瞒我一点东西。” “出门的时候,师父说过,让我护好你。”小少年眉头越皱与越紧:“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看这小孩又开始操心,江吟无奈地弹了他一下:“你人不大,一天到晚担心这么多干什么?我堂堂一个魔神,还需要你护?” 李澄策幽幽地望着她:“可是你没有灵力,连魔气都没有。” 这小孩惯是会噎人的,江吟咬碎糖,开口敷衍道:“行行行,以后我就仰仗你了。” “好好学习,日后出门了,记得护着我啊。” 这语气颇有哄小孩的意思,李澄策一听就知道他又问不出来什么了。 “对了。”李澄策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江吟,提醒道:“北琮山的祭祀,我们好像也要在祠堂外祭拜。” 五大仙山本为一体,虽然他们进不去北琮山的祠堂,但是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嗯,我知道了。”江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应道。 李澄策看她那样,有点儿头痛,无奈道:“你怎么这么闲,他都不管你吗?” 整天没事不是在北琮山瞎逛就是摸那只小狐狸,一个魔出现在仙界的仙山却半分都不收敛,过得这么招摇快活,自从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每次看到她这样,李澄策都心惊胆战的。 李澄策这话似乎激起了江吟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绣着金丝纹路的白衣微微敛起,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勾唇轻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李澄策:“……” 李澄策好歹也跟了江吟快十几年,她话音一出,他就知道江吟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师姐,师父说了,叫你收敛一点,别对那只天山雪狐太过分……” “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江吟掏出一颗糖塞给他,她的眼眸微弯,带着平时的那一股懒散轻漫:“你放心。” 他一点都不放心…… 北琮山的祭祀对于北琮山的弟子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时泽作为掌门首徒,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很多弟子需要做的事情都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从祠堂出来正好是正午的时候,祠堂在主山之巅,所以时泽可以在这里一览整个北琮山的风景。 绿叶长柳,桃李嫩草,万物复苏,泉水叮咚。 这些风景他已经看过很多年了,所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他本该就这么下山去,然后处理其他的事情。 但是当他抬起眸子,看到远方熟悉的人影的时候,却顿住了。 第54章 引诱 其实远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景物,那里种着一年四季常青的雪松,虽说苍翠欲滴,葱郁笔直,在春季格外的显眼,但是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停下,只不过因为看到那个人罢了。 江吟靠在树旁,含着糖,正在和宋晨聊一些事情。 宋晨也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聊着聊着,也不用江吟特意引导,自己就把江吟想要知道的东西告诉她了。 “这个是我本家传下来的,姑娘身上的玉佩和我身上的应该是出自同一处。”宋晨笑道:“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嗯。”江吟看着宋晨身上的玉佩,开口问道:“这是你们家族的第一任族长传下来的?” “是啊,祖先传下来的,这块玉佩已经传了很久很久了。”宋晨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至少有上千年了,我觉得上万年也是有可能的。” “我曾经听过我父亲提起这块玉佩的来历,我们宋家和燕家是同宗的。”宋晨看江吟似乎很感兴趣,便继续 道:“据说当年宋家,燕家的祖先还有一位先人本是三兄弟,都出生在北琮山。” “后来三人分开后,燕家的祖先在北琮山开创宗门,把北琮山发展成了仙界第一山,而我们的祖先在岭山定居,把岭山也发展成了五大仙山之一。” 他始终没有提到最后一位先人。 “很厉害。”江吟沉默片刻,开口道。 “是啊,我父亲说,当年三兄弟分开的时候,一人拿了一块玉佩,后来这三块玉佩就这么顺着传下来了。”宋晨也有些感慨:“但是这么多年了,最后一位先人的玉佩……” 宋晨看向江吟,开口问道:“不知道姑娘这一块,是从何而来?” 江吟没回他。 北琮山传下来的玉佩肯定是在燕漾手里,不过这小少爷每天跟个皮猴似的,燕豪天怕是不敢让他往外带,所以江吟才一直没有见到。 宋晨自然知道燕漾是燕家的传人,毕竟燕漾在同辈之中还是很出名的,而他自己手里又有一块玉佩,那么江吟手里的,肯定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的了。 看江吟没回答,宋晨问道:“姑娘是那位前辈的后人吗?” 仲春的风依旧很温柔,吹散了姑娘的发丝。 江吟沉默片刻,最后轻声嗯了一声。 “算是。”她答道。 魔生长于天地之间,非血脉传承,天生无亲无友,无依无靠。 可是她说,算是。 宋晨自然不知道她是魔,他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我本以为这是姑娘从哪里淘过来的,原来姑娘是那位前辈的后人啊。” “那姑娘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慢慢聊,等到祭祀过后,姑娘也可以跟着我去一趟岭山。”宋晨继续道:“如果知道那位前辈还有后人,我们家长辈想来也会很开心的。” “而且具体的事情,肯定还是家族长辈们知道的多一点。” 江吟点点头:“有时间我会去拜访。” 此时正当午时,烈日当空,宋晨抬头看了一眼时候,干脆邀请江吟一起去吃饭。 “姑娘可用食了?”宋晨朝着她笑了笑:“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正好可以细聊玉佩的事情。” 江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心情也算比较好了,便点了点头。 不过在她转头的时候,却恰好对上远方那人的眸子。 时泽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一直看着她和宋晨聊天,也没有说话。 江吟眉梢微挑,突然拉了一下宋晨。 宋晨愣住:“怎么了?” 江吟笑笑:“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讲,你靠过来一点。” 宋晨是真的以为江吟有关于玉佩的事情要跟她说,往她那靠近了些,倒也没有过分接近,保持了一些距离:“是那位前辈的事情吗……” 江吟没仔细听宋晨问的什么,她抬眸看着远方那人,弯了弯眸子。 站在那里的人抿紧了唇,垂下眸子,不去看她。 可是他也没有离开。 江吟目光没有移开,她随意地开口:“那位你说的不知名的前辈,他姓张,他曾经提过你们宋家。” 宋晨听到了那位前辈的事情,明显比较兴奋了,动作也有点儿失了分寸,他开口:“你一定要来我们岭山,我们长辈一直在打听那位前辈的事情……” 他话没说完,因为有人过来了。 那人带着山顶冰冷的寒气,眉眼微垂,沉默又矜贵,他微微抬剑,挡住了宋晨因为兴奋而失了分寸想要拉住姑娘的手。 他还是没忍住。 时泽看着宋晨,喉结微滚,低声道:“宋公子,北琮山有戒律。” 宋家和燕家祖上同宗,时泽又是燕掌门的弟子,双方自然认识。 时泽看起来和平时也没差多少,清冷又遥远,宋晨也不会注意到他因为捏剑柄过分用力而捏到发白的指尖。 宋晨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抱歉,太激动了,一时没注意。” 时泽没有回答他,倒是江吟开口了:“你先去吃点,我和他有点儿事情要谈。” “啊?这样吗?”宋晨有些遗憾:“那还挺可惜的。” 时泽始终一言不发,他放下剑,安静得宛若一座雕像。 宋晨也没有坚持和江吟一起,他被拒绝后就自己离开了,这个时间点其他北琮山的弟子也在休息,这一片十分很安静,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雪松高耸,松叶遮挡住阳光,投射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我又犯戒律了?”江吟伸出双手,笑吟吟地开口道:“要不要把我捆到戒律堂?” 时泽无视她故意的话语,抬眸看着她,唇角抿直。 “不捆啊?”江吟扬眉,恶意地拉长了声音,故意道:“没有惩罚,那我可就……” “你……”时泽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被她打断了。 “我怎么了?”江吟勾唇,凑到他耳边,轻飘飘地开口勾他:“难受很久了?你央央我,我就哄你,好不好?” 她就喜欢看他央她。 魔女的话音轻巧又清晰,故意压低的时候带着一种缠绵的气息,像是传说中海妖的歌声,一点一点把他往不可控的地方引诱而去。 青年喉结微滚,似乎是想拒绝,但是最后却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动摇了。 第55章 哄他 她惯是会引诱他的。 “就一次。”江吟看出他的挣扎,笑着缓缓道:“一次而已。” “我不告诉别人,就没有人会知道。”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响在他的耳边,一点一点地,击溃他的防线。 她已经有别的狐狸了,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有别的人。 魔女有着天生惑人的美貌,只要她想,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数不胜数。 她不差他一个的。 江吟知道他在动摇。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他答应她第一个“报恩”的要求的时候,他就注定拒绝不了后面的所有事情了。 终于,他开口了。 青年的声音又低又哑:“好。” 她分明就知道他拒绝不了。 “行啊,那去藏书阁。”江吟轻笑,伸手拿走他的配剑:“我想在那里。” 神相微顿,没动。 他和她在北琮山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藏书阁,那一次,他的配剑伤了她。 所以她不开心,要报复回来是吗? 她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动手伤了她? 所以她会哄妖相,会安抚妖相,只有他…… 可是藏书阁实在…… “那里……”神相开口,艰难道:‘“那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吟弯弯眸子:“我就喜欢那里。”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看他为难。 看他不动,江吟伸手勾住他的指尖:“不跟我走?”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是报复吗?神相的眼睫微颤,最后妥协了。 他想,就这一次,他就放纵一次。 以后不会了。 她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北琮山的弟子最近都在筹备祭祀的事情,所以在藏书阁驻守的弟子并不多,只有一两个站在门外登记管理。此时又是午时,所以藏书阁内也没有人,只有一排又一排的书静静地竖立其中。 时泽这张脸实在太好用,江吟带着他,甚至连登记都不用,就顺利地进入了藏书阁了。 木质书架的紫檀味和书卷香在空中浮动,青年被姑娘推在书架上,却没有挣扎。 他偏过头,不去看她,似乎不看,他的妥协就不存在一样。 自欺欺人。 江吟自然不会准他这样,她轻轻挑眉:“不看我?” 神相的喉结微动,没转头。 “不是想要我哄你吗?”江吟看着他:“不看我我怎么哄你。”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看他隐忍的模样。 时泽转过头,却垂下了眸子,乌黑细密的鸦睫微微下盖,遮住了那双墨色的眸子:“江吟……” 他抿了抿唇,没说完,欲言又止。 “嗯。”江吟凑在他耳边:“在呢。” 撩人这种技能对于魔来说简直信手拈来,那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技能。 姑娘笑眯眯的,声音却轻而幽然,像是一种神秘的蛊惑,在他耳边轻响。 “你一开始就在这儿出剑的,还记得吗?” 青年不言,沉默地听着她开口。 “你得知道,我已经上百年没有受过伤了。”江吟缓声道。 魔神纵使不用灵力,没有魔气,也断然不会被旁人伤着。 神相终于有了些动静,青年的睫羽微微掀起,那双墨色的眸子澄澈又漂亮,宛若黑曜石一般的存在,他轻声道:“我一开始没有想要伤你。” 江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出剑是很正常的,但是魔要是讲理,那就不是魔了。 “不报复回来,我不想哄你。” 藏书阁十分静谧,所以她的话落地有声,十分清晰。 就这一次,他想。 青年垂眸低声道:“好, 你想怎么样?” 他在妥协,一点一点地退让自己坚守的底线。 江吟得逞地勾起了唇。 她伸手拉下青年的衣领,本身一丝不苟立起的衣领被扯散,带着一种凌乱的美感。 时泽呼吸突然滞住了,猛然抬眸看向她。 藏书阁的大门是这个时候被推开的,光晕透过门缝,照射在古朴的木制地板上。 “嘶……”燕漾探头探脑地进来,张望四周,疑惑道:“人呢?” “守门的明明说来这儿了啊……”燕漾走进来,东张西望,不解地自言自语。 江吟能感觉到神相的呼吸乱了。 “来人了呢。”江吟弯着眸子:“待会忍着点,别被他发现了。” 时泽微顿,还未说什么,姑娘却先动了。 她凑近他,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温热又缠绵,尖利的齿尖刺破他颈部的皮肤,传来一阵酥麻的痛感。 江吟咬完就撤开了,距离拉开,新鲜冰冷的空气涌进来。 暧昧的氛围却没有被吹散。 江吟笑着打量着时泽,青年的耳尖泛红,呼吸错乱,白皙的脖颈处染了鲜红的血,衣襟凌乱,有一种被玷污的破碎的美感。 江吟伸手,轻轻抹掉唇上沾染的血,鲜红的血像艳红的唇脂,晕开之后,格外妖冶。 她笑了,好像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邪恶又嚣张。 这就是魔神的本性,喜欢破坏完美漂亮的东西。 纤细的指尖按住青年脖颈的伤口,鲜血微微溢出,江吟开口道:“疼吗?” 脖颈泛红滚烫,青年喉结难耐地滚动,却没发出声音。 “小狐狸就是很单纯地养着而已。”她收回手指,摩挲着指尖的血液,漫不经心地哄他:“不会替代你和妖相的位置的。” “至于宋晨……”江吟看着他绯红的脖颈,笑眯眯地:“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调笑道:“哄好了吗?” 燕漾挨排书架找时泽,离这里越来越近。 江吟靠在身后的那一排书架上,看着略微狼狈的青年,等着他的答案。 那人缓了一下,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耳尖还是红的,他轻声嗯了一声。 他其实并没有多难哄,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哄。 哄好了,江吟缓声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岭山。” 时泽顿住,抬眸看向她。 他其实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他听到宋晨邀请江吟了。 他也知道江吟要去办正事。 但是,就是那么莫名的,他很在意这件事情。 他越来越不正常了。 第56章 前辈 燕漾要找时泽,其实是因为燕豪天回来了。 北琮山要祭祖,燕豪天作为北琮山现任掌门自然是不能缺席的,他处理完外面的事,就立刻回来了。 而他既然已经回来,自然就要找时泽了解祭祖的进程和情况。 时泽想要躲开燕漾的寻找实在太简单了,只要轻轻掐个诀设下结界就可以,所以等到燕漾真的找到时泽的时候,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衣领整齐,墨发如瀑。 “哎,李澄策他师姐呢?”燕漾左顾右盼:“我刚刚听守门的弟子说她也跟着你来了。” 时泽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先走了。” “先走了?”燕漾打量着时泽,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剑阁,所以对江吟的印象还停留在斗兽场的那一个时间段。 燕漾诧异道:“她不是挺喜欢你的吗?” 他还不知道某个魔神晾了神相好几天的事情。 他这话一说,时泽就安静下来了,他没有回答燕漾,直接离开了。 燕漾也一头雾水,没搞懂他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是不开心还是…… 北琮山的主店面朝东方,气派又恢弘,雕梁画栋,青瓦玉石,容纳数千人也不是问题。 等到时泽来到主殿的时候,燕豪天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来了。”燕豪天招呼时泽,顺便拉过一旁的人:“宋晨来了,你还记得。” 宋家和燕家向来交好,宋晨来拜见燕豪天也无可厚非。 时泽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情绪,他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尽到了礼数。 宋晨也知道这个人素来冷淡,没在意,开口道:“我和时师兄刚刚见过一次了。” “就是我刚刚跟您提到的,燕伯父,那位姓江的姑娘,我和她见面的时候,时师兄刚好也在那儿。” 燕豪天表情有点微妙:“原来是她啊……” “怎么了,燕伯父也认识江姑娘吗?”宋晨来了精神:“她是那位前辈的的后人,我知道了以后可吃惊了。” 燕豪天点点头,神情莫测:“我也是才知道她是那一位的后人。” “我这一趟出去,才和她的师傅谈过,倒是个……”燕豪天没有说完,有些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时泽:“你抽时间把她带过来再见见我?” “好。”时泽点头,顿了顿,他又道:“那位前辈……” “那位啊……”燕豪天叹口气,缓缓道:“那位也是个奇人,北琮山的祠堂之中,有我们的祖先记载的关于他的事迹,到时候祭祀开祠堂的时候,你把她也带过去上炷香。” “毕竟三家,本是同源。” 燕豪天能让江吟进祠堂,就足够说明那位前辈的分量了。 时泽上了心,但是没有多问,毕竟宋晨还在这儿,有些话他不方便开口。 宋晨也知道人家师徒肯定还要聊一些北琮山的内务,他也不方便老是待在这儿,所以寒暄了两句话把礼数尽到了,就先退下了。 时泽这才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那位前辈是……” “仙界都知道北琮山和岭山祖上是同宗的。”燕豪天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但是其实,还有一位,只不过因为他后面消失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当年的仙界,灵气充沛,那个时候神界和魔界还未和其他四界贯通,处在天道禁制之中,所以妖界和鬼界祸乱人间,都是仙界去处理事情。” “每一代都会有杰出的人才,他们横空出世,担当大任,美名流传千古,千人万人歌颂。我们的祖先就是其中的几位。” “当年仙界的三杰,我们祖先排行老大,宋家祖先是老二,老三就是那位张姓的前辈。” “所以,张前辈消失是因为……” “具体情况我其实也不清楚,但是你知道吗,现在的五座仙山的祖先,都是那个时代的人。”燕豪天透过主店的大门,看向遥远的天,慢慢述说着另一个时代的故事:“我记得,隐山和袁山的两位祖先,都是非常杰出的女子,然后其余的三位仙山的开山鼻祖都是男子。” “那个年代,真的是人才辈出。” “但是当年的三兄弟,最厉害却并非是燕家和宋家的祖先,而是老三,那位消失的前辈。” “在祠堂传下来的宗册之中,我曾经看到过他们的故事,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杰出的前辈,我记得在记载之中,五大仙山的鼻祖曾经一起挑战过他。” 燕豪天笑了笑:“结局是他们输了。” “由此就可以看出,那位真的很强,甚至有可能是当年的仙界第一,可能成神的存在。” “但是我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位前辈消失的原因。他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世界里,若不是因为宋家和燕家的祖先,在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了。” 最杰出的人最后却莫名地销声匿迹,湮灭于尘埃之中,成为了当年仙界最大的一笔遗憾。 “我的父亲死之前嘱托过我,让我去留心那位前辈的后人。其实这么多年,燕家和宋家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那位前辈的消息。” “不过历时这么久,后面又发生了神魔大战,我一直觉得找到的几率不大,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拿到了那块玉佩。” “你把她带过来, 我想和她聊聊。”燕豪天看向时泽脖颈上的伤口:“你和她……” 时泽抿唇,不言。 燕豪天最后也没有多说,叹口气道:“你把她带过来。” 时泽找到江吟的时候,她刚刚吃完饭,魔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但是她似乎很重口腹之欲。 “怎么,我以为你得躲我一段时间才愿意来见我呢?”江吟看见他,挑眉问道。 毕竟按照神相的性子,他才刚刚被她惹过,现在该避开她才对了。 他是神相,总归不能就这么放纵自己堕落的。 “我师父想见你。”时泽没和她对视,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低声开口道:“他想问问那位前辈的事情。” 江吟顿住了。 很久之后,时泽听到她道:“有什么好问的,一个乞丐罢了。” 第57章 隐山掌门 可要是真得只是一个乞丐,她就不会是这个语气了。 她在耿耿于怀。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个活了成千上万年,身居神位的魔历经岁月沧桑之后仍然无法忘怀? 更何况江吟的性子也不像那种很固执的,她活了千万年,岁月可以抹平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她都看得很透彻。 时泽看向江吟,很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人可能和她不愿提及的往事有关。 她不愿意提及,却又不肯忘记。 纵使她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语气或者神情总会暴露出她剧烈的情绪波动。 “燕家和宋家同宗,你想问宋家的,燕家未必就不知道。”时泽看向江吟,开口道:“过两日去祠堂,你可以去看看宗谱,里面可能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江吟抬眸,和他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沉沉的,但是最后她却笑了一下。 她说:“我不开心了。” “尾巴给我摸摸。” 神相顿住了,看着她,睫羽轻颤。 这个时候弟子们已经午休过,开始活动起来了。 江吟待的是北琮山的客房,轩窗纸薄,甚至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影。 青天白日,神相是不可能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露出自己的狐相的。 神相不愿意,江吟也没有再一点点地哄骗他了,魔女落座,托着腮,细密的眼睫缓缓抬起,声音偏淡:“那你把妖相放出来。” 藏在长袖之下的手指蜷起,神相也知道她不开心,抿了抿唇,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低声应道:“好。” 妖相被放出来,九条白尾自觉地往江吟怀里塞。 “阿吟。”妖相勾住她,长发铺散,湛蓝的瞳透出漂亮的神色:“他惹你不开心了?” 神相要是不来提这件事,他的阿吟也不会不悦。 江吟摸了两把狐狸白绒绒的柔软尾巴,心情才微微好了一点:“倒也没有,我的问题。” “我真的讨厌死他了。”妖相自然知道刚刚两个人在藏书阁发生过什么,酸溜溜地开口。 天天拦着他和阿吟见面,自己却和阿吟接触。 装得风光霁月的,有本事别妥协啊! 最可恶的,神妖同源,他还不能老是在江吟面前说神相的坏话。 妖相不开心的时候更缠人,何况他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抓好这个机会。 “等到发情期的那段时间,我肯定死死地压着他,让他天天不让我出来。”妖相咬她的耳垂,哑声道:“阿吟喜欢我一定要比喜欢他多一些。” “毕竟……”漂亮的眼尾微挑:“我比他会讨你欢心,不是吗?” 他争风吃醋倒是挺有一套。 江吟笑了下:“行,更喜欢你一点,换回来。” 正事还是要做的,燕豪天那一面她也应该见一见。 毕竟他是燕家的后代。 妖相有点不悦,但是还是听话地把神相换回来了。 神相也听到了刚刚江吟对妖相说的那句“更喜欢他”,他安静地收敛好自己所有的情绪,最后淡声道:“那就现在去主殿。” 燕豪天在主殿里等候多时了,但是这一次见江吟,气氛就比较奇妙了。 燕豪天这次外出去参加的仙山掌门的汇聚宴的时候特地向隐山掌门打听了一下江吟。 他本来是因为江吟能够接触时泽这件事情去的,毕竟他也希望时泽能够早日解除封印,回归神界,但是真和隐山掌门聊了两句之后,燕豪天却突然发现不对。 隐山掌门是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当时他开口提到江吟之后,那小老头就举起杯子敬了他一杯。 说来也奇怪,隐山的开山鼻祖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她们的那个年代,怎么说都是仙界鼎鼎有名的仙女,怎么传到最后,就有了一个长得这么贼眉鼠眼的继承人呢…… 那小老头笑呵呵的,一饮而尽之后神秘地摇摇头,鬼鬼祟祟道:“她可说不得。” “你们山门的弟子,你一个掌门说不得?”燕豪天和他推杯换盏,状似无意地开口。 “她可不一样。”小老头转头笑笑:“你见过她了,感觉怎么样?” “没有灵力。”燕豪天客观地评价道:“看着还行。” “不过礼数方面,倒是有点儿……” “你们北琮山就是礼数多?”小老头哈哈大笑:“不过要是真的行礼,你我应该喊她一声前辈哈哈哈。”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儿意思了,燕豪天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 这小老头也挺会打太极的,不声不响就转移了话题:“我们这位山门弟子可是冲着你徒弟去的,怎么样,你徒弟什么反应?” 纵使隐山和北琮山交好,燕豪天也不由得觉得这小老头有点儿不靠谱。 “也没有怎么样。”燕豪天笑了下:“就普通的那种。” “哦?”隐山掌门又灌了一杯酒,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一般?” “你可别骗我?”隐山掌门转过头看着他,哈哈道:“要是你徒弟受不住了,我可以传信劝劝她,让她轻点来。” 说来说去,就是不说江吟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北琮山掌门为什么要叫一个小丫头前辈? 整个酒宴觥筹交错,结束的时候几位掌门都有点儿醉了,燕豪天酒量还可以,所以意识还算是比较清醒的。 隐山掌门喝的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靠近他,拍着他的肩酒气熏天道:“她下山的时候,天就变喽……” “隐山留了她十几年,你该庆幸才是。”燕豪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喝醉没有,就看他笑道:“要不然,你徒弟早就被勾走了……” 他说完就晃悠晃悠地走了。 像燕豪天这个级别的修为,是可以占卜的,隐山掌门虽然没说清楚,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展示着江吟的不简单。 也对,要真是一个普通的人,也不会毫无灵力就敢来参加这场仙界的见习交流赛事了。 燕豪天既然已经开始怀疑了,回去后就开始用自己的灵力的占卜了。 然而,他失败了。 不仅如此,他还遭到了很严重的反噬。 上一次他找到这么强的反噬的时候,还是想要帮时泽突破占卜封印的时候。 这说明,江吟的真实身份,至少是极强的神,或者魔…… 第58章 阶段 这些年魔界凋敝,神界销声匿迹,这么一个人凭空出来,燕豪天还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这若是什么九天神女还好,仙界抵抗魔界还能有一大助力,就怕是魔…… 要是特别强大的魔,就更麻烦了。 而且现在又告诉他,这个姑娘和他们祖上那位前辈有关系…… 江吟看见了燕豪天依旧没有行礼,她琥珀色的瞳色偏深,开口道:“燕掌门找我,是因为……” “嗯,我见过你师父了,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想再见见你。”燕豪天开口缓缓道:“顺便可以聊聊那位前辈的事情。” 江吟伸手从袖中挑了颗糖,塞在嘴里:“上次我们已经见过了。”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和燕豪天聊,因为上一次两个人已经见过面了,江吟很清楚燕豪天也是个老狐狸。 江吟若是想要当从宋家口里套消息,她只需要伪装成那个人的后人就行,反正有玉佩,又没有证人,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但是在燕家不同,燕豪天见过她,知道她可以无视时泽的护体寒气。 也就是说,燕豪天知道她很特殊,特殊到和时泽身上的封印息息相关,可以毫无灵力卸掉他儿子的胳膊。 那么他就会对她更加提防,也就更不好糊弄。 如果她想从燕豪天嘴里套东西,那么势必会透露出一些她不想说的事情。 “确实见过了。”燕豪天点点头,灵力无声地蔓延,似乎想要试探江吟是神是魔。 江吟极其大方地任他试探,甚至还勾起了唇,等待着他试探出来的答案。 燕豪天的灵力在接触江吟的那一瞬间就停滞住了,他有些诧异地望向时泽,最后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一次见是想告诉你,过两天北琮山的祭祀,你和时泽一起去拜拜。” “北琮山的祠堂里还有宗谱和祖先留下的一些竹简,你既然和那位前辈有关系,就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有用的。” 什么样的祖先能经得起魔神的这么一拜呢? 但是江吟似乎想到了什么,答应了。 “那你先下去……”燕豪天看着时泽,轻咳了一声:“你留下来。” 江吟笑了笑,瞥了一眼时泽,没说什么,出去了。 门被合上,偌大的空间只剩两个人,燕豪天看向时泽,尴尬了片刻,低声开口道:“你和她这是……有夫妻之实了?” 神相垂着的眸子轻颤,最后开口:“嗯。” 燕豪天怎么都没想到他能试出这个结果。 江吟和时泽双修过,拿了他的元阳,后来她魔气躁动,神相又明里暗里注了不少灵气来给她顺经脉,燕豪天用灵力试探她,自然只能得到这个结果。 不过江吟不担心燕豪天发现她是魔并不是因为时泽,而是因为她的封印足够强大。 强大到凭借燕豪天的实力,什么都试探不出来。 而且就算时泽神妖相分开,神位不在,他也还是初生神明,神格不灭,他的元阳护住她,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这也就是她当年这么惦记他的原因,初生神明的元阳可是个好东西。 虽然当年没勾到,有点可惜,但是现在得到了也不是很晚。 “咳咳咳……”燕豪天是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向来守礼的徒弟能和人家姑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这样,他咳了半晌,才缓缓道:“那你俩这……” 时泽不说话了。 比起他,她可能更想和妖相扯上关系。 “罢了罢了……”燕豪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停了半晌才委婉地开口:“那你和她接触的时候,察觉到她是……是神或者魔吗?” 身侧的手指无声地紧了紧,时泽安静了很久,才答道:“没有。” 他在撒谎。 好像遇到她开始,他的底线就在一点一点溃败。 燕豪天没有怀疑过时泽会撒谎,他皱起眉,陷入沉思。 这种凭空的猜测没有得到证实,燕豪天最后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看向了时泽。 他突然就想起他见隐山掌门的时候,那个小老头的话。 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要是你徒弟受不住了,我可以传信劝劝她,让她轻点来。” 好像很自信江吟能拿下时泽一样。 燕豪天越想越觉得江吟不太对劲,他嘱托道:“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别栽进去了。” 时泽呼吸微顿,随即道:“好。” 这话其实都不用燕豪天提醒,他自己心里有数的。 他非常清醒地看着自己在一点一点失控。 他会嫉妒妖相,会不喜欢别的男子和她接触。 这很不对。 他突然就想到了他在藏书阁见到江吟的第一面。 其实见到第一面的时候,他是不喜她的。 他觉得她很危险。 那种不喜现在想来就像是一种来自本性的提醒,提醒他,面前这个人是特殊的。 提醒他,他会沦陷。 他确实不应该再接近她了,妖相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他必须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留一点全身而退的余地。 天山雪狐是一种非常依赖伴侣的兽类,一旦遇见属于自己的伴侣,它们就会很容易全身心地付出和相信,它们会变得非常黏人,变得非常敏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对方抽身而去…… 妖相已经够喜欢她了,神相想,他不该再放纵自己了。 他应该和她保持一点距离的。 至少,不会让自己最后过分地狼狈。 —————— 江吟这边从北琮山主殿出来,就去了后山的禁地。 后山禁地直通神魔战场,那里时空扭曲,对于普通的弟子来说可能是致命的危险,但是对于魔神来说,着更方便了她找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她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墓穴。 魔神的墓穴处在一个非常好的位置,这里没有阳光,阴冷但并不潮湿,非常得她心意。 她含了块糖,就这么靠在了墓穴最开始的地方。 抬眸就能看到壁画的开始。 这里的壁画据说是记载了她的一生,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壁画少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一个年幼嗜血的魔,遇到一个妄图教化她的乞丐的阶段。 第59章 老乞丐 那些记忆被留在太过久远的地方,曾经被主人刻意地埋葬,以至于想要找出来,还需要在记忆废墟的一堆瓦砾中翻翻找找。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老家伙的时候,年纪还太小。 小到身高只到那个老家伙的腰处,能被他一只手提着她的领子给提溜起来。 那个时候,年幼的魔女落到这个老乞丐的手里,差点没气的骂人。 谁知道她杀出了修罗城来到魔界边缘,却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破乞丐给逮住了! 哪个正常人会来魔界边缘这种混乱又肮脏的地方生存啊!就算是乞丐,来这里能要到什么饭! 当然,魔女就算年幼,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被抓到的。 她从阿修罗城杀出来,手上早就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嗜血又冷漠,伸手就是一刀。 刀是魔气凝聚的,然而却被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乞丐轻轻松松一棍子打散了。 打散就算了,那老乞丐还哼哼唧唧说她能力差。 但是小江吟非常清楚,她的这把刀,杀了不少高阶的魔,绝对不可能会被一个普通的老乞丐一棍子打散。 他能打散,说明他很强。 至少比她强。 小江吟那个时候想,如果她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无名无姓不知道哪儿来的老乞丐手里,那就算她倒霉。 可是这个老乞丐提溜起她打量了一会儿,最后啧啧开口:“长得还挺好看。” 小江吟:“……” 这老乞丐还挺不正经。 “哎……”老乞丐盯着小姑娘冰冷的脸庞,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问道:“你们魔都是这么见人就杀吗?” 小魔女勾起唇,冷笑着瞥他:“不然呢?指望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嘿,你这小姑娘。”老乞丐来了兴致:“我还真就指望你慈悲为怀了呢!” “以后你就跟着我,我来好好教教你。” 当时的小魔女翻了个白眼,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 比如,众所周知,魔族是最荒淫败坏的种族,她是不可能被教化的。 又比如,魔是没有同情心的,是不可能慈悲为怀的。 但是最后,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有病?” 老乞丐一噎,气道:“我还就教定你了,活这么久,我还没教化过魔呢。” 对此小江吟只有一个评价:“闲的。” “你想要教化小孩,随便从人界提溜一个就是。”魔女的眸子是漂亮的血红色,她小小年轻却浑身带刺,讽刺道:“闲的没事非要找一只魔来教,就是有病。” 更何况,他一个乞丐,浑身连个铜板都没有,拿什么东西来教她? 江吟本来以为这个老乞丐就是说说而已,结果这老头居然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很认真地教起了她。 江吟真的烦死听他咕叨什么仁义礼智信了,每次听都头疼犯困,可是她又跑不掉。 因为她打不过这个老乞丐! 但是这个老家伙这么强,居然还一天到晚哼哼唧唧,今天哪个店家欺负他了,明天哪个乞丐抢他地盘了,抱着她这个被他捡回来的魔哇啦哇啦地诉苦。 有病啊! 小魔女也是个暴脾气,直接气笑了:“你又不是打不过,哼唧什么?” 那老头就会在这个时候故作大惊失色:“我这点功夫能干啥?可别被别人打死喽!” 装,她看这个老东西继续装! 后来啊,小魔女被他诉苦诉烦了,就自己提着刀出去了。 “行,你不砍,我把他们砍了。” 这个时候,那个老东西就会拉住她,哎呦哎呦地吆唤:“你这个脾气,以后可怎么找婆家,哪有男子会喜欢这么暴力的姑娘!” 小魔女就算年纪不大,眉眼也有美人胚子的味儿了,她冷笑:“我喜欢的人我会自己抢过来,那些男子喜欢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这是魔的惯性思维,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以强为尊,无所不能。 那老家伙一听,那还得了! 于是他又要念叨她:“阿吟啊,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人要宽容,要大方,要……” 小魔女那个时候就会生无可恋地放下屠刀,绝望道:“行了,你别讲了,我不去了。” 好像日子就是那么鸡飞狗跳又乱七八糟地混过去的,随着魔气的增长,小姑娘一点一点长大,很快就到老乞丐的肩膀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会逃跑了,她在专注于修炼和提升自己,以及听那个老家伙念叨仁义礼智信。 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念叨这么多年有没有点用,反正他爱念,江吟就随着他去了。 那叫一个欠啊…… 在闲的时候,她也会搞点铜钱,来买只烧鸡丢给那个老家伙。 老家伙就会接过她扔给他的东西,笑眯眯道:“你看,我这不就教化成功了吗,都知道孝敬长辈了。” 小魔女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影响改变的事实,她会翻个白眼,哼唧道:“吃不完了扔给你的,孝敬个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老乞丐啃着鸡腿,挑挑眉,笑呵呵但是不说话了。 还是得给他家小丫头留点面子的,不能惹太急了…… 日子就是这么一点点过去了,再后来,江吟摸索出自己的道,实力暴涨,修罗城内无敌手,性子也变得的放肆恣意起来。 这种变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因为强大了,所以小时候的血腥可怖无法影响到她了,又也许是因为听那个老家伙念叨久了,想开了,反正她不再局限于当年徒手杀出修罗城的噩梦了。 年少的魔神是恣意的,自信的,强大的,如果日子要是能这么一直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可是…… 江吟靠在石壁上,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唇角:“算了。” “老家伙,我告诉你啊,我可是到北琮山了。” “到时候进祠堂拜一拜,你可记得受着,别让北琮山的祖先占便宜了。”她垂着眼睫,眼底因为羽睫的垂落而拓落出一层阴影。 墓穴又宽又长,她的声音在里面回荡。 江吟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开口道:“对了,这次带个人去拜拜你。” “好好看看,搞不好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第60章 叫声姐姐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话,这注定是一场自言自语。 外面的风刮得有些猛烈,洞口传来呜呜的声音,有点刺耳,像厉鬼在哭嚎。 江吟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有些事情,就应该被埋葬在记忆里。 毕竟,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墓穴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夜幕降临,繁星璀璨,晚风不比战场的风那么凌厉,轻柔又和缓。 江吟还没走两步,就在不远处看到了时泽。 神相估计早就知道她进了后山禁制了,一直在那里守着,看到她出来了,沉默片刻,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分明就是担心,还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愿意靠近。 江吟咬碎糖:“走什么?” 神相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明明白天才说过不和她接触,晚上就…… 江吟懒得动,就靠在树旁,瞧着他站在那儿。 大抵是安静太久了,时泽先回过了头,他没有看她,只是低声道:“晚上禁制里不太安全。” 哪怕她是魔神。 “我还以为你来抓我的呢。”江吟笑:“然后再把我带到戒律堂去,好好审问审问。” 她明明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这事儿在她那是过不去了,神相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就不说了。 江吟其实挺喜欢看神相的容貌的,墨发白衫,长身玉立,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清冷感,冰冷又清贵。 看着就惹她喜欢。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美人也不错,她干脆就坐在树根旁,慢悠悠地打量着他。 “记忆……”神相终于开口了,他墨色的眼眸深暗:“第一道封印,为什么不能破。” 从邪神那里拿来的骷髅可以破开第二道封印,那么她为什么不愿意给他破开第一道? 一封记忆,二封过去。 记忆和过去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她。 时泽现在的记忆就开始于天山,可是他很清楚,他的起源不可能来自于他印象里的那座天山。 老实说,如果不是江吟和李澄策,还有许知羡的一些话,他甚至连自己是……初生神明都不知道。 他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诞生于哪里,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担了什么使命,第二道封印就必须要解开。 可是第一道呢? 为什么当年设封印,要把这些给封住?又为什么,她不愿意给他解开。 江吟跟他说过,她可以解开他的第一道封印,但是她不想。 为什么不想? 记忆里到底有什么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 “因为我不想。”江吟看向他,很直白的回答道:“我不希望你想起来。” “为什么?”神相皱眉。 “嗯……”江吟想了一下:“想起来就不好逗了。” 随意又漫不经心的回答,还有点儿不正经。 “江吟……”时泽望向她。 “怎么了?”江吟和他对视,眉眼弯弯。 “你要是不开心……”神相突然来了一句,他声音低哑:“我就把妖相……” “你放出来,我就不要你了。”江吟开口道。 她又故意为难他。 她就是打定主意在她说了这句话后,他就没法用妖相来逃避面对。 “我想要你哄我。”魔女勾唇。 月黑风高,她坐在那里,月光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倒真的有点儿邪冷遥远的感觉。 时泽沉默地看着她。 “现在可不是青天白日。”江吟挑眉:“在后山又不会有人看见。” “把你的尾巴和耳朵放出来,我想看。” 魔就是这么霸道。 明明白日才想过不接触她的,现在又搞成这个样子了。 神相想,他果然不能见她。 一见就开始动摇。 江吟瞧着他不言语的样子,突然就想起当年在神界,她和这位初生神明见的第二面。 老实说,魔女对自己的容貌是非常的自信的。 但是这个人,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见,永远都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了。 一次两次,魔神生气了,大胆地拦住这位神明。 年少的魔神心高气傲,歪着头笑了下,眉眼璀璨:“这位美人儿这么不喜我啊?” 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高冷的初生神明被她拦着,所以也走不了,但是他就是不抬眸,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魔女的手就这么伸过去了,轻轻碰到了神明的衣领,瞧见他没有拒绝的反应,然后就顺着衣领的纹路往下划。 “我不好看吗?”她问。 神明不理她,他面无表情,对她的撩拨无动于衷。 魔族女子向来以撩拨魅惑为傲,江吟还是第一次去撩人,结果对方就是这个反应…… 哪怕最后她都挑开那人的衣带了,那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冷淡地看着她。 真的是…… 好在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结果落到她手里了。 她起身,逼近他。 神相呼吸微滞,垂下眸子不敢去看她。 江吟拉住他,把他按在树上,在他耳边低语:“放出来给我看看,嗯?” 她是笑着的,眼睛里像是藏了繁星。 神相忍住了,没应她。 “给我摸摸尾巴,我下次就不惹你了。”她想了想,又挑眉轻声补道:“真的。” 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空气暧昧起来。 神相按住了江吟的手腕,顿了良久,才把尾巴放了出来。 “你说的。”他嗓音已经哑了,轻声开口。 尾巴轻轻缠着江吟,和主人的冷淡收敛截然相反,争着往她怀里钻。 江吟知道神相的尾巴和耳朵都比妖相要敏感,每次她只是摸两把,神相耳朵都会泛红发烫。 果然,还没摸上一会儿,神相就按住了她,呼吸微乱,眼角都有了一点红意,哑声道:“别摸了。” 再摸下去,真就发情了。 可是这人红了眼角的样子太过于好看,喉结轻滚,仰着头喘息的时候更是漂亮到不行。 江吟笑了一下,挑眉道:“好啊。” 她一字一句,缓慢地在他耳边开口道:“那就叫声姐姐来听听。” 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说:“叫声姐姐,我就放过你。” 第61章 祭祀 可是这话神相不可能说得出来。 他不说,江吟自然不会放过他,魔女的恶趣味作祟的时候,显得有些乖张又不讲理。 “你不说,那我就继续了。” 神相真的是太敏感了,明明她摸妖相的时候,那家伙还会眯着眼黏着她说舒服,让她多摸一摸,神相这边却半分都动不得。 她只要稍微一动,神相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就会被惹出波澜,摇晃出破碎的波光,里面被克制的情欲如同沸腾的海,波涛汹涌。 在这样任由她搞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神相最后仰起头,眼睫微垂,遮住那双带着破碎的光的眸子,他嗓音轻哑微颤,妥协道:“好,我叫。” 江吟看着他,突然就萌生了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其实他并非真的不能不挣脱,江吟现在没有魔气,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是他自己,没有办法再像初见的时候那样对她拔出剑了。 他就动过一次剑,却已经把江吟惹得够生气了。 江吟停下了,她倒是没想到他会妥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弯着眸子:“行啊,那你叫来听听。” 神相呼吸还乱着,他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眼角微红,跟被欺负了一样。 时泽歇了一会儿才抬眸看向江吟。 江吟依旧笑眯眯的,她并不着急,等着青年兑现他的承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时泽是个很少会食言的人,所以她并不担心他骗她。 后山树木吸收灵气,仲春阶段已经长得格外茂盛了,此刻这里格外安静,只有神相轻微的喘息之声和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像一幅遥远的梦中画。 时泽沉默了片刻,才微微调整过来,他伸手,轻轻揽住了面前的姑娘,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在他靠近她的时候,江吟甚至能感觉到他不比寻常的体温和灼热的呼吸。 神相很少主动,这次实在罕见。 他环着她,偏过头,轻轻地张口,吐出那两个字。 他的唇正好碰到她的耳垂,带来一种莫名的酥麻感。 因为刚才的事情,所以神相的声音很低哑,他想来是不愿意被旁人听到,所以才靠的那么近,近到江吟能很明显地察觉到他话音里未褪的情欲和莫名的温柔,还有他未平复的轻喘。 他开口的时候眉眼低垂,这个身位江吟也看不到时泽的神情,只知道他说得时候话音非常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但是她就是听见了。 又轻又撩,惹得她心痒痒,想把他扑倒。 时泽也未必没有动情,可是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宜。 该到此为止了。 他真的,就放纵这么最后一次。 神相和她拉开距离,不看她,只是哑声道:“可以走了吗?”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姑娘腰身的温度,在宽大的白色衣袖下不动声色地轻轻摩挲着,似乎有点儿不舍留恋,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毫无波澜。 如果不是这人的耳尖红的太明显,江吟还真得要以为他毫无动容了。 不能再这样了,神相想,再这样,他就真的要忍不住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他现在就有点儿想……想把江吟藏起来了,藏起来,连妖相都不给看。 不能再这样了…… 江吟得了她想听的东西,挑了挑眉,就说到做到,放这人走了。 然后一连好几天,江吟都没有再见到过时泽。 这人似乎在故意避开她,不想和她见面。 偶尔两个人会隔着遥远的距离突然对视,但是时泽会很快地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江吟也没怎么在意他,神相要是真被她三下两下就勾走了,她就该怀疑他和当年神界那位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北琮山的祭祀开始。 北琮山传承了这么多年,徒子徒孙遍布大江南北,此时弟子们纷纷从各地而归,回来祭拜师祖,所以北琮山此刻人山人海,还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江吟是一大早被李澄策拽起来的,她没怎么睡醒,所以懒洋洋地靠着柱子小憩。 “师姐……”李澄策把自己手里的书合上,无奈道:“别睡了,马上就要开始了。” “开始了又怎么样。”江吟不甚在意。 “你进去……”李澄策有点儿忧心忡忡地望向江吟:“真的没事吗?” 一般的仙山都会在祠堂贴驱魔符,而且北琮山的祖上可是驱魔大师,江吟一进去,真不好说全身而出。 “我知道。”江吟打了个哈欠:“为了防止北琮山那群化成灰的老东西被我气活,所以我叫了人来。” 李澄策心中警铃大作:“你叫谁来了?” “许知羡。” 江吟可能真的没觉得叫一个现在的魔界之主来有什么问题,所以说得十分随便。 但是她话音一落,李澄策脸色就变了。 “你把他叫过来,北琮山……” “放心。”江吟伸手拍拍小少年的头,开口道:“如果北琮山的老祖宗不显灵暴露我身份,许知羡是不会出来挡刀的。” “那家伙也懒得很。” 但是要是暴露了,这个刀也只能许知羡来挡。 毕竟这种场面,能活下来的魔也只有她和许知羡了。 李澄策安静下来,眉头紧皱:“那你小心一点。” “放心。”江吟随手塞给他一个糖:“好好看着就行,到时候别出手。” 这里人太多,锋芒过露容易被人嫉妒,下杀手。 李澄策还是年纪太小了一些。 不过江吟虽然不担心身份暴露的事情,但是还是挺头疼时泽和许知羡见面的。 这两个家伙一见面就一定会打,拦都拦不住。 当年在魔界这两个人就这样,现在到了仙界,估摸着还是这样。 这两个人要是动手了,那动静可就大了去了。要是真在这儿打起来,不需要两日,六界之中除了神界估计都能知道许知羡从魔界出关杀到了仙界。 而能让许知羡闯出魔界在仙界动手的,不用想都知道,只有传说中的那位魔神了。 第62章 诛魔金光 在时泽的封印没有解之前,江吟还是不想这么张扬的。 当然,不想并不代表她害怕 ,如果真的瞒不住,那爆出来也无所谓。 “师姐……”小少年沉默片刻,最后问道:“你以后会回归魔界吗?” “不然呢?”江吟弯弯眸子:“怎么?怕我丢下你啊?” 李澄策仰起头,正好和江吟对视。 魔神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红的颜色,宛若上好的红玉,波光流转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窥探什么。 因为很小的时候见过魔神一面,所以李澄策一直对上古神魔史很感兴趣。 他专研这方面专研了很多年,知道的事情并不少,再加上有的时候江吟会提点他,所以李澄策知道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要比燕豪天或者隐山掌门知道的还要多。 比如,他知道魔神也有窥探人未来的能力。 “你看到了什么吗?”李澄策问道。 “嗯……”江吟含了块糖:“倒也没有什么。”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江吟含糊道。 李澄策没听懂,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江吟,最后开口道:“算了。” 天机不可泄露,未来怎么样并不重要,他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 祭祀开始,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高香被点燃,香烟弥漫,铜鼎之上雕刻着上古繁杂的花纹,古朴又肃穆。 燕豪天站在祭祀坛上,缓声道:“北琮山这么多年幸得先祖庇佑,今在此开坛祭祖,愿求先祖保我北琮山传承不休……” 前面的仪式举行完之后,就到拜见上香的时候了。 燕豪天作为北琮山的传人首先进去上香跪拜,随即就轮到了下一代的传人燕漾。 燕漾这一次难得没穿他那身宝蓝色的华服,而是老老实实地套上了北琮山弟子的素衣,因为场合原因,所以燕漾并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而是难得地正经了起来。 时泽在一旁等着,江吟找了个斗笠戴在头上,白纱遮住姣好的面容,待在一旁无所事事。 不过时泽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北琮山掌门的首徒,按照身份来,轮到他们去祭拜的时候,祭祀也才刚到中段。 两个人的出场注定惹人注目,毕竟以时泽的实力,在仙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了。 不过这人不好接近的冷淡估计也是出名的,所以大家看到江吟之后更加惊讶了。 “那个女子是谁啊?” “戴着面纱,看不清楚,但是我感觉这姑娘的实力也不差。” “北琮山的祠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进去过外人,我看她和那位的关系不太简单 ……” “怕不是那种关系哦……” 人群嘈杂起来,纷纷盯着江吟的面纱看,恨不得把那面纱盯出个洞来。 江吟跟着时泽往祠堂里走。 北琮山的祠堂里摆放着他们列祖列宗的牌位,贡品整齐地摆放着,香火不断。 他们不是亲传,所以并不需要跪拜,只需要鞠躬就可以。 江吟这一趟进去,就是冲着北琮山的宗谱去的。但是鉴于那个老家伙和北琮山的祖先也有血缘关系,所以江吟还是比较走心地朝着那些牌位拜了拜。 就当拜给那个老家伙了。 牌位上的漆字闪着金光,很明显是察觉到了她是魔。 北琮山的列祖列宗都是修仙之人,死后牌位被供奉在这里,吸纳天地灵气和北琮山徒子徒孙贡献的信仰,有灵性很正常,能察觉出来江吟的身份也在江吟的意料之中。 不过那些牌位虽然在发光,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江吟现在魔气被封,自然不会让那些老家伙们忌惮,所以他们在忌惮的是…… 江吟偏头看向时泽。 时泽向来守礼,此刻正在垂眸上香。 那些老家伙在忌惮时泽。 初生神明的存在可以震慑所有的鬼神,他们生来就带有天道气息,是六界之中最顶级的存在。 因此,鬼神惮。 不过时泽现在没有神位,现在的他估计震慑不了那些老家伙多久。 现在那些老家伙没有起大反应,可能是因为江吟目前为止并未失礼,她还没有展现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江吟没有等时泽,她看了那些牌位一会儿,伸手去拿摆放在牌位正中央的木匣子。 里面放着的应该就是北琮山的宗谱。 在她伸手的那一刻,牌位金光闪烁,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在以这种形式警告她。 头纱被轻轻撩起,露出斗笠下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江吟无视了那些牌位的警告,甚至还有点儿了挑衅地笑了一下。 木匣子落在她的手中,被一个小锁紧紧地锁着。 哪怕这个小锁是灵器,对于魔神来说,打开也是轻而易举。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一按,咔哒一声,锁落地。 一本竹简静静地躺在木匣子之中。 江吟虽然打小不喜读书,但是并不代表她记忆力很差,她翻看竹简,大致扫了几眼。 北琮山的宗谱之中自然不可能有关太多那个老家伙的事情,所以江吟看得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过如此。 让她最后停下阅读的,是最后一行字。 最后一行小字是用小刀刻上去的,用力颇深,足以见得当时刻字之人情绪的激动。 “今在此山立山门,赐名北琮山,但愿神明庇佑,得以长久延续。” “而今诸事已成,海海人生,唯三弟归遗憾耳。故记诸事,以存山境。” “惟愿他人,有幸读焉。” 她想知道的东西,可能要去北琮山的山境找了。 江吟沉默片刻,把竹简塞入木匣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挂在她腰间的玉佩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就像一个开关,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样,金光爆发,照着整个祠堂。 灵气汹涌,朝着她而来 。 人海彻底沸腾起来,有人反应极快地大喊:“这是北琮山的诛魔金光,有魔来了!” 人们慌乱起来。 时泽没让那些灵气碰到江吟,但是有人却碰到了江吟。 许知羡从天而降,在众人的视线里看着放下面纱的江吟,勾着唇故意道:“这是哪家的美娘子啊,愿意跟我回魔界吗?” 时泽盯着许知羡碰到江吟的那只手。 寒气在无声处肆虐。 第63章 失魂 江吟和许知羡的关系,倒也没有那些凡界的话本说得那么暧昧。 许知羡对她是什么心思,江吟不清楚,但是许知羡这个人,在江吟这里是非常值得深交的。 他虽然有些时候爱嬉皮笑脸,但是做事却十分靠谱,甚至有些时候,可以用狠辣来形容。 心狠手辣在魔界绝对不是一个贬义词。 那是他们生存的基本品质。 她和许知羡在魔界闯下一片天,许知羡对于江吟来说,担得起挚友两个字。 他值得她的信任。 而现在这种情况,许知羡最好能带走她。 她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现在金光爆发,她留下来只会应对更多的麻烦。 反正她现在戴着斗笠,也没几个人知道她是谁。 江吟懒得和这么多北琮山弟子讨论她和许知羡的关系。 小指轻轻动了一下,江吟在许知羡的胳膊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小符号,多年来的默契让许知羡立刻懂得江吟的意思,他扬眉,有些挑衅地瞧了时泽一眼,揽着江吟的腰,落在了一旁的树上。 “哎,我们魔界这么多年一直没出来招惹你们仙界,我现在收点儿利息,从你们仙界掳个美娇娘,不过分?” 做戏做全套,许知羡佯装砍江吟的后颈,让她不再“挣扎”,然后笑眯眯地又瞥了时泽一眼。 时泽当然知道江吟想走,也知道她不可能被许知羡伤到,甚至他也非常清楚,现在这个情况江吟离开最好。 然而看着许知羡揽着她的腰,那双手怎么看怎么刺目。天山雪狐本性之中的占有欲无声作祟,焦躁和不安带着一丝莫名的暴虐情绪,不断地在身体里躁动着。 长剑出鞘,带着天山的寒气,凌厉又冰冷。 许知羡都闯了人家仙界第一名山了,被围攻确实正常。 不过半步成神的魔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活了这么多年,实力早就深不可测了。 其他人的攻击被魔气轻松挡住,许知羡手中凝聚起浓厚的魔气,和时泽的剑对撞。 强大的灵气和魔气撞在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余波。 架也打了,该说的也说了,别人都知道他把江吟带走了,许知羡就趁着这个余波,带着江吟离开了北琮山。 时泽这次没追。 燕豪天祭拜完祖先之后就要去扫墓,现在北琮山离不开他。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木匣子,里面的竹简滚出来,最后一行字赫然入目。 她还会回来的,现在是北琮山的祭祀,他作为北琮山的首徒,该留下来维持局面。 时泽抿起唇,把剑收回。 可是这一次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理智之下有一些情绪隐隐有了崩塌之势。 “时师兄?时师兄?”有弟子唤他。 时泽抬起眸子,看向那个弟子,嗓音微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没事?”那弟子有些担忧地看着时泽:“你的脸色实在是有点差。” 白的有点儿难看。 “无事。”他垂下眸子,声音放轻:“你先去做你的事情。” 然而她不在,那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得不到安抚,逐渐有了星火燎原之势。 时泽这个时候才清楚,他之前之所以能够远离她,是因为他知道江吟就在这座山上。只要在北琮山之上,他想要找到她,只要开灵识就够了。 触手可及,才不会慌乱。 现在这个人跟别人走了,他连正常做事都做不到了。 天山雪狐天生就是黏人的物种,一旦认定了伴侣,就不会离开对方。 因为一旦分开,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就会疯狂作祟,让他们陷入不安的状态。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天山雪狐的安全感是很低的。 而且这次,江吟还是跟许知羡走的……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那个被许知羡带走的姑娘是江吟,但是燕漾和燕豪天知道。 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比较严重的,魔界闭关多年消失无踪的魔头突然闯到仙界,还掳走了仙界一位女子,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在向仙界宣战。 仙界几乎所有仙山的掌门者都被惊动了,纷纷让自己山门戒备起来。 他们都在揣度许知羡的意图。 北琮山这边除了李澄策和时泽也没有人知道江吟是魔神了。 江吟现在的身份只是隐山的一名弟子,所以纵使她身份可疑,燕豪天也得去把她给救回来才能跟隐山交代。 李澄策心思缜密,所以在江吟被许知羡带走的时候就给隐山掌门传信了,现在一听说燕豪天要去救人,李澄策就站了出来。 “我在师姐出事之后就给师父传信了。”小少年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是少见的沉稳:“师父说这是隐山的事情,他会去把师姐带回来的。” 毕竟江吟顶着隐山弟子的名头,燕豪天这方面也不好插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魔头这么多年都不出现了,现在却出现掳走江吟,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燕豪天沉着声,心里多多少有了点儿猜测。 “可能看上你师姐了。”燕漾很认真地用脑子想了想,开口对着李澄策道。 李澄策面无表情,不搭理他。 “虽然传闻都说这人喜欢魔神,可是魔神已经消失很多年了,男人嘛,还是魔族,总不能不让人家再看上别的姑娘……”说完,燕漾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弱弱道:“这个魔头……不劫色?” 旁边站着的青年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直到燕漾说完这句话,眼睫才颤了一下。 燕漾虽然不知道江吟是魔神,但是他撞见过江吟和时泽的关系啊!这两人…… 所以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时泽。 时泽站在那里表情平淡,和往常比好像也就沉默了一点。 可是不知道怎么,燕漾就觉得时泽的状态很不对。 “咳咳咳……”燕漾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咳了两声,努力当缩头的鹌鹑。 沉默是金! 他还是别刺激他了。 他觉得时泽还是很有可能提着剑杀到魔界的。 第64章 挚友 所有人都在猜那个被带走姑娘是谁。 江吟也没在外面多待,就在山脚的客栈过了一晚上。 许知羡坐在窗沿上,一只腿屈起,胳膊搭在上面看着月亮,笑道:“江吟,你可真是会坑我。” 江吟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把从山外集市买的酒葫芦丢给他一个,挑眉道:“你行了,以前你也没少坑我。” 拿着她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今天喝谁家酒了,明天拿谁家神器了,全部都留的她的名号。 那一段时间,江吟恨不得把许知羡这个狐朋狗友给敲死。 许知羡伸手一把捞住酒葫芦,打开盖子嗅了一下,哈哈大笑:“好酒。” “那可不,我挑的酒。”江吟剔开盖子,弯弯眼睛:“确实香啊……” “哎,对了。”江吟看着许知羡:“你拿我那么多宝物,该给我点利息了?” “呦,穷啦?”许知羡笑地发颤,酒都洒出来一些:“当年魔神多潇洒啊,挥金如土的,现在知道穷了?” “我的钱。”江吟瞥他:“占我钱你还有礼了啊,许知羡?” 熟稔的人说话总是随便而自在。 许知羡把手上的储物戒扔给江吟,仰起头灌了一口酒:“行行行,给你。” 黑色的戒指落在江吟掌心,江吟也没和他客气,收下了。 一般来说,魔修的都是极恶之道,手染无数鲜血,嗜血邪恶。 江吟和许知羡能处得来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两个的道,和大多数魔都不一样。 许知羡和江吟不同,江吟从修罗城杀到外界,许知羡从外界杀到修罗城。 江吟第一次见到许知羡的时候,这个人踏着魔族贵族的皇座,正醉着喝酒。 少年心高气傲,潇洒快活,活像画中仙。 当然,这个人不可能是仙,他是魔,而且是一只很强的魔。 红色又宽大的衣摆从皇座之上垂下,酒汁淅淅沥沥洒了他一身,混着浓厚的血腥味,有点儿刺鼻。 那个时候的江吟并不比他差,她挑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动手。 魔是很残忍的物种,他们没有同情心,嗜杀嗜血,见到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就会想尽方法去搞死对方。 但是就这么奇异的,两个强者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动手。 江吟是不喜欢动手,但是许知羡为什么不动手,那江吟就不知道了。 这人一口又一口地灌着酒,江吟在魔宫大殿的大门处靠了一会儿,见这个人一言不发地喝闷酒,觉得挺没趣的,就从魔宫地窖提溜了两坛子。 当年的魔神酒量也高,江吟挑了一坛子酒,就这么扔给了皇座上喝酒的公子。 “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姑娘笑笑:“拼酒吗?” 许知羡接了酒,没搭理江吟,但是打开了盖子。 魔宫之内酒香弥漫,魔宫之外,魔界贵族的黑血汇聚成河。 江吟和许知羡挑了同一天杀到了修罗城,一人屠了一半,也算是缘分。 当然,后来江吟才知道,许知羡也是魔族贵族。 他的过往他自己不想说,江吟也没有探究的意思。 不过两个人倒是因为性子的原因一拍即合了起来,浩大的魔宫,没事找个人拼个酒也还不错。 人的一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圆满。 但是有挚友,有亲人,有爱人,那么这一生,也不算太差。 至少路尽回首,不是形单影只。 “哎,你说。”许知羡喝了一半的酒,突发奇想地看向江吟:“我要是扣你几天,时泽不会杀了我。” 世人皆说他许知羡半步成魔神,是因为江吟的原因,所以才没有历劫,因为他不想夺她的位。 其实并非如此。 是他自己心里有结,是他命中没有这场造化。 他没有神位,自然就无法直呼神明之名,所以当时在魔界见到时泽,也很少叫他的名字。 折损寿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这人不在神位,他可以随意叫了。 说到这儿,许知羡恨得有些咬牙切齿:“你说这人都不在神位上了,神力也被封了,我怎么还是打不过他?” “初生神明了不起啊?” 江吟抿了一口酒,想了想:“确实挺了不起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行行行,了不起。”许知羡灌了一口酒:“不得不说,你什么眼光。” 许知羡眨眨眼,调侃道:“我和你又没什么,他一天到晚争风吃醋的,小气的要死啊。” “对我敌意这么大,啧啧啧。”许知羡摇头,那惋惜的模样似乎在说——你看你这个宠妃,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 江吟笑:“你不是一见面也看他不顺眼?” 许知羡咂摸了一下:“还真是。” 当年江吟用手段搞来这位初生神明的时候,那叫一个兴师动众,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魔神将神界一位极强的初生神明绑回了自己的私牢可是个大事件,多少话本就着这个事儿,编出一个又一个香艳隐秘的传闻。 所有人都说是江吟惦记已久。 这话说得也不错,可是当许知羡在地牢看到时泽的第一眼,就直觉不太对。 到底是谁蓄谋已久? 怕不止是江吟。 这个初生神明在江吟面前装的无动于衷,清冷又高不可攀,可是看他的眼神却十分冰冷,带着浓浓的寒意。 那副完美清冷的样子,怕是在引诱当时的魔神? 他知道江吟有着很强的破坏欲,所以以这副样子来吸引她。 有些人就是天生气场不和,许知羡和时泽可能就是这种气场不和的典范。 两个人第一面见到就不爽对方,几千年了,还是这样。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神位,不能把我怎么样。”许知羡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突然笑道:“哎,现在是神相主位?我给他放点信号,告诉他你在我这儿住了一夜,你说他会怎么样?” 江吟挑了挑眉:“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那不行。”许知羡来了兴致:“我还是想试试。” 他想看看当年冰冷矜贵的初生神明最纯粹的神相,现在已经沦陷到什么地步了。 第65章 张仲寻 他想试,江吟也就没拦着他。 北琮山是灵山,稍微一点儿魔气夹杂在仙气中都很显眼。 所以许知羡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放出自己的魔气,只要他不故意收敛,像他这种大魔,时泽他们立刻能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这可能是个很作死的想法,但是魔嘛,向来随心所欲。 长剑从山上御空而下,带着冰冷的寒气。 许知羡早有准备,一团凝聚好的魔气与长剑相撞,惊天动地的余波震得山都微微在晃。 时泽随剑而来,墨色的眸子冷冰冰的,白衣染了夜里的雾。 “来的到快。”许知羡咂摸了一下嘴里剩的酒味,饶有兴致瞥了时泽一眼。 时泽脸色冰冷,没有回应许知羡的调侃。 许知羡也知道他不会搭理他,悠哉悠哉地扶着窗棂站起身,朝着江吟走去。 果然,那人眼底的冰霜更甚了。 “我们俩都是魔,你只动我一个不合适……”许知羡走到江吟旁边,手里的酒葫芦在月光下摇晃,他笑眯眯道:“你们仙界的人知道你这么区别对待吗?” 他伸手,胳膊搭在江吟的肩上,颇有一种哥俩好的意味。 江吟无奈地瞧了一眼许知羡,还没说什么,长剑就再次朝着许知羡而来了。 这一次长剑是真的带了杀意,冰霜凝结在上面,戾气四溢。 这人生气了。 这一招可真是朝着要许知羡命来的了,许知羡不嬉皮笑脸了,冷着脸聚集魔气,低骂道:“还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初生神明对传闻中这位魔神的青梅竹马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吟没有魔气护体,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托着腮看着两个人过招。 高手过招,打的还挺精彩的。 “江吟,你对象都要杀我了,你就在那看好戏?”许知羡偏过头看她:“要点脸好。” 江吟非常缓慢的,非常开心地朝着他笑了一下:“我跟你一开始讲过了,你自己要搞的,倒霉。” “行行行……”许知羡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见时泽的剑更凌厉地朝他袭来。 最后一波魔气和灵力撞在一起,这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无声之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江吟突然转头,看向山上,时泽和许知羡也停下了手。 迷雾浓重起来,绿叶疯长,天旋地转。 这是北琮山的山境。 这两个人动手,把北琮山山境的禁制给打碎了? 择日不如撞日,山境都打开了,江吟也就迈步进去了。 迷雾四散,浓厚的雾气遮挡住视线,江吟连身旁的树干都看不清楚,找人更是困难。 所以江吟也就没有去找时泽或者许知羡,自己一个人往禁制之内走去。 山境开始旋转起来,四周景物不断变化,最后雾气散去,天光大亮。 江吟扫了一眼四周,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进入了幻境。 这里树木茂盛,没有人烟,江吟往山上看去,也没有看到房屋,现在的北琮山看起来像是一个荒山。 江吟猜想应该是北琮山的老祖宗在山境里以幻境的形式留下了自己的记忆。 “哥,给这座山赐个名。” 江吟朝着声源看过去。 “这座山。”燕坤道:“看看三弟有什么建议。” “那混小子能有什么好建议。”宋罗笑了一下,眼波流转,颇有一些风流倜傥的意思了:“人之初的下一句他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太小看三弟了。”燕坤拍拍宋罗的肩:“他什么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吟听着这两个人的交谈,很快就确定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了。 那个一身黑衣,看起来很深沉可靠的应该就是燕家的祖先燕坤,而那个一身华服,拿着一把扇子笑得有点儿温文儒雅的,怕是就是宋家的祖先宋罗了。 按照这个相貌,这两人应该还未及而立,正是大好年华的时候。 宋罗听了燕坤的话,无奈地展开扇子 :“行,那就听听他的意见。” 他走到旁边的巨树之上,轻咳了一声,拍拍那棵树的树干:“三弟,醒醒了。” 话音低而温柔,拍的也没有很用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三弟是树干,要温柔以待。 江吟饶有兴趣地靠在一旁的树上,瞥着这一幕。 宋罗这一举动并没有得到“树干三弟”的回应,他合起扇子,朝着燕坤笑了下,温声道:“哥,你看,我尽力了,他不理我。” 燕坤面无表情,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偏一下,袖子一挥,一阵掌风朝着那棵树而去。 那棵树是极高的,看起来应该有上百年的年纪了,被燕坤这么一掌拍的剧烈摇晃,不少绿叶都落了下来。 “嘶……”巨树的剧烈摇晃导致上面躺着睡觉的青年被摇了下来。 那人里衫宝蓝,外衫浓青,从树上落下也不见惊慌,而是反应极快地一脚踏在了树干之上,然后用轻功跃起,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青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干什么?扰人清梦可不好啊,两位哥。” 江吟的目光滞住,盯着面前不过二十来岁的俊俏青年,身形微顿。 这个人和记忆里其实不太一样。 在江吟的记忆里,这个人是不修边幅,破破烂烂的,整天拄着他那个不知道哪里的拐棍,提溜着个酒葫芦,又懒废话又多。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神采飞扬,锦衣墨发,意气昂扬,一看就是天子骄子一样的存在,纵使看起来很懒散,但是眉眼之中的自信与意气是藏不住的。 差别很大,但是她就是一眼认出来了对方。 “大哥让你看看这座山,给他赐个名。”宋罗用扇子敲了他一下:“给这座山赐个名。” “我赐名?”张仲寻这次清醒了一些,青年乜了一眼这座山:“山是好山,我学识浅薄,取不出来。”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年半眯着眼:“我四书五经都没读完,我能取什么?” “你看。”宋罗看向燕坤:“我就说,他这个德行,喊醒了也没用。” 第66章 山境 “说正经的。”燕坤有一种不苟言笑的兄长气概,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很低:“你们看看叫什么好。” 张仲寻往树上一靠,又开始打哈欠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燕坤的话。 “仲寻。”燕坤看着他,有点儿无奈:“你有点儿正经样子,说说看你的想法。” “没有想法。”张仲寻随手摘了根草在嘴里叼着,开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但求个逍遥快活,你就别为难我了。” 有人志在山海,有人但求自在。 “叫北琮。”最后名字是宋罗起的。 幻境一转,来到山崖。 青年仰着面躺在山崖边一棵枯树枝干上,悠哉游哉地看着空中的五大仙山掌门人。 “真要打啊?” “嗯。”回答他的是燕坤:“你自负仙界第一人,总得过我们这一关。” “信不过我?”张仲寻勾起唇:“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过说好了啊,我这一战打赢了,你们可得放我走。” 旁边站着的美人娇笑了一下:“那是自然。” 青年翻身坐起,一只腿曲着,一只腿随意地搭拉着,他嚣张地朝着美人勾勾手:“那你们,一起上。” “太嚣张了,怪不得你兄长要找我们来对付你呢。”另一个女子哼笑道:“今天可得让你长长记性。” 这是当年仙界强者之间最有名的一场争斗。 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仙界叫的上名号的响当当的人物。而他们在后世也是流芳千古,高不可攀的顶级存在。 然而这些人此刻站在张仲寻面前,却没让他有半分忌惮。 仙力一团又一团的碰撞炸开,长鞭挥舞,飞剑千行,风似乎都能被撕开。 江吟看到了张仲寻的的本命法器。 一根很长的,雕刻着精美繁杂的花纹的黑色龙骨棍。 无论是隐山掌门的长鞭,还是宋罗的扇子,燕坤的大刀,在这根棍子面前,好像都显得有点儿黯然失色了起来。 长棍灵活地在张仲寻的手中转动,每一次与其他仙气撞上都爆发出强烈的灵力,颇有一种排山倒海之势。 胜负已分。 青年随意地把龙骨棍塞到自己的袖子里,看着对面的五个人,笑道:“我赢了哦。” 宋罗合上自己的扇子,笑了下:“三弟确实厉害。” “那是自然。”青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毫不谦虚地笑道:“仙界第一人,我担得起?” “当然。” 幻境再次转换。 青年背着个包,用龙骨棍挑了个酒葫芦,和燕坤还有宋罗挥手告别。 燕坤眉头皱的死紧,开口道:“不能不走吗?” “你们宗门都发展壮大了。”张仲寻看着他:“留我做什么?” “我啊,志不在此。”青年笑着继续道:“大哥,天南海北的,我想去闯一闯。” “大家都选择了留在仙界,你为何不能留在这里。”燕坤不接受他的理由:“榜上十仙,除了你,都开创了自己的门派,你……”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青年和燕坤对视,黑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莫名的执着,他笑:“我不求功成名就,也不求流芳千古,人各有志,你就别再拦着我了。” 自古以来,天才横出不穷,他们出生不同,性格不同,经历不同,来自天南海北,归于不同时代。 但是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并且一生执着此路,从不放弃。 虽千万人吾往矣。 但是张仲寻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和所有的人选择了相反的道路,这是燕坤一生耿耿于怀的事情。 他不解,并且对张仲寻最后湮埋于茫茫众人感到非常可惜,所以最后他着书落笔,留下自己的记忆。 他不甘心当年最出色的天才千百年之后无人知晓。 那是他的三弟,那是当年的仙界第一人! 幻境逐渐消失,山境的真实面貌逐渐浮现在她的面前。 张仲寻的结局,在天地之间只有江吟知道。 她站在那里,感受着北琮山山境夜晚冰冷的寒意,最后笑了一下。 那个老家伙年轻的时候……还挺任性的。 山境的寒意蔓延,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的尾巴缠上她,毛绒绒的,又白又暖。 “江吟……”有人低声唤道,声音清冷好听。 妖相唤她的时候总喜欢叫阿吟,只有神相才会喊她的全名。 江吟回头,撞进他好看的眸子里。 神相喉结轻滚:“你……” 魔神把他推在树上。 神相先是怔了一下,却也没挣扎,垂下眸子安静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不挣扎一下?” 山境和外界的时间相同,夜晚冰冷的寒雾弥漫,树叶都因为浓厚的雾气而垂了下来。 神相抬起眸子,墨色的眸子似有黑雾翻滚,最后他轻声道:“你不能跟许知羡走。”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执着于她和许知羡的事情。 “为什么?”江吟问他。 神相的喉结微滚,最后低哑开口:“你是魔神,仙界不能接受你和许知羡走。” “只是因为这个?”魔神轻声诱导,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暧昧感。 神相沉默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垂下眸子,轻声道:“嗯。” 口是心非。 江吟笑了,眼眸弯起来,宛若天边的上弦月,她没有和他计较,缓声道:“好,我知道了。” 按着他的手松开,江吟退后一步,转身作势要离开。 长尾死死地缠住她。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江吟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那嗓音微挑,却带着冷意:“阿吟要去找他吗?” 神相只有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才会把妖相放出来。 妖相湛蓝色的眸子这次莫名显得有点儿妖冶,尾巴把江吟卷进怀里。 江吟挑了挑眉,还未说什么,妖相就敏感地看向了她的手。 江吟的手白皙纤长,手腕上还有着他送给她的手环。 妖相盯着她手指上的黑色戒指,眸色一点点变得晦暗危险起来。 那是许知羡刚刚扔给江吟的那个戒指。 山林空荡湿冷,妖相突然轻笑了一声,九条白尾尽数冒出,戾气遮都遮不住。 第67章 一眼 长尾禁锢住江吟,将她抵在树上,霸道又不容拒绝,然后另一条白色长尾就这么直接扯开了江吟的衣带。 妖相身上戾气浓厚,眼角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兽类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更强,他们更容易被激怒,更容易失去理智。 衣衫散开,那人捏着她的下巴吻她,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江吟知道妖相失控了,便也没动手,只是依着这个动作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弥散。 妖相没退,很久以后才松开她。 绣着金色繁杂花纹的白色衣衫被撕扯的散乱,魔女的长发也因为某人白尾的作乱而散开。 她的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配着落在草地上外衫,的在黑夜之中显得有一种暧昧禁忌的美感。 江吟的眸子因为见了血而变成了漂亮的暗红色,她舔了一下唇角残留时泽的血,挑起了眉梢。 凌乱的衣衫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很狼狈,反而更显得她美艳。 妖相伏在她的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江吟的颈侧,他咬她。 “还不痛快?”江吟感受着颈部丝丝密密的刺痛和酥麻,惯着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妖相停下动作,他喘息道:“你是我的。” “谁都不能碰。” 那是他的阿吟,他的伴侣。 就算得到了江吟的安抚,妖相的戾气也没有退下去,他的手攥着她的手腕,用力到给她白皙的皮肤留下了一圈红痕。 而戒指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这人褪掉,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 分明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但是他的气息还是很危险,尾巴顺着脚腕一点点往上缠,恨不得她身上都是他的痕迹和气味。 “阿吟喜欢他吗?”妖相笑着问。 因为身位原因,江吟并看不到他蓝色眸子里翻涌沸滚的海,但是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妖相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缠在她身上的尾巴更紧了。 像是但凡她答个是,他就会直接把她束缚禁锢,永远困在他身边似的。 望舒高挂,明星璀璨。 她偏过头,笑道:“没有。” 在江吟的记忆里,很久以前,那位初生神明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他有着神相的自持,所以很少会问这种看起来幼稚又低级的问题,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会给江吟一种他并不在意许知羡的错觉。 他不在意许知羡和她的默契,不在意许知羡和她的绯闻。 至少一开始在她的面前,他并没有表露过对许知羡的不满。 他似乎永远都是清冷的,遥远的,淡漠的,只有在她把他拉到情海的时候,他那双素来冷静的眸子里才会染上晦暗的情欲。 然后他会攥住她的手腕,泄露出藏在很深处的情绪。 他这么问的那一次,好像是因为她抛下了他,去找许知羡了。 没办法,许知羡那个时候被围攻,她得去救他啊。 那个时候事态紧急,所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时泽突然冰冷晦暗的眸子。 那一次魔界大将联系几个魔界残党造反,那些魔每一个都是魔界叫得上名号的强者,实力不容小觑,所以也不怪许知羡敌不过,当时江吟去了之后,也感觉到很吃力。 魔界那一段时间并不太平,因为江吟在和神界谈和,所以有不少魔都在筹谋造反。 江吟那段时间杀了不少魔,本身就有伤,后来去救许知羡的时候,又被魔将砍了几刀,最后没撑住。 但是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 那个人不知道是怎么从她的私牢里出来的,接住她的时候气息冷的吓人。 也对,什么样的牢笼才能困得住神界第一战力啊,只有他愿不愿意待着罢了。 等到江吟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痊愈,而那群造反的魔将也早就不知道怎么都灰飞烟灭了。 她被初生神明压在魔宫的榻子上,他晦暗的眸子里风雨欲来,朝她一遍又一遍地索求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这个初生神明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阿吟喜欢他吗? 你喜欢许知羡吗? 江吟毫不怀疑,她要是点头,时泽就会直接在悄无声息处绞杀许知羡。 那些看起来的风轻云淡都是他装的。 他介意许知羡介意的要死。 他介意许知羡和她的绯闻传得六界皆知,介意所有人都知道许知羡是她的青梅竹马。 呵,青梅竹马。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江吟已经忘了她回答了什么。 许知羡曾经问过江吟,她到底喜欢这位初生神明什么。 喜欢到会花这么大的心思把他从神界换下来,把他困在自己的私牢里,不给别人看,想要独占。 当时江吟这么说得来着? 她说她看上那个人的脸了。 她想要看他从神坛落下来,染上情欲,在她耳边喘息,央着她给。 但其实她没说全。 因为有些感觉,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就比如,当年菩提树下,她和那人对视的那一眼。 人的一生会见过很多人,经历很多事情,也许有的人会让你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就感觉到惊艳,也许有的人会让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厌恶,这都是人之常情,很正常。 但是当她和桥上那人对视的时候,那种感觉,和她见到所有人的感受都不一样。 特殊的,无法忘记的,耿耿于怀的。 就一眼,就会产生一种旷古的注定感。 你会想,原来就是他啊。 原来就是他。 命中注定。 哪怕这个对视很短暂,哪怕只有一眼,哪怕后面,他冷淡地垂下了眸子,而她看起来很随意地笑了,哪怕后面,擦肩而过。 但是江吟就是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到值得她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地把他拉到魔界,关起来,然后放肆玷污他。 这些她都没有去和许知羡说。 一直到后面,她来到隐山,有一次听到李澄策念书,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形容,来表达她当时的感觉。 大抵就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眼,就万年。 第68章 魔兽 仙气和魔气对撞,自然谁强谁就赢。 许知羡不得不承认,北琮山的这位老祖宗确实挺强的,以至于他用了不少魔气,才打破了山境的秘境。 他没有去找江吟。 他知道时泽会去找她。 也正如他所料,江吟最后是被妖相抱出来的。 他视力好的不得了,看得见江吟身上都是某人宣告主权留下的痕迹。 这还是许知羡第一次见到这位初生神明的妖相,于是就在远处的树上待了一会儿,仔细打量着他这个状态。 妖相也敏感,几乎是在踏出山境的那一瞬间,就抬起眸子和他对视了。 许知羡扯了下嘴角,这次没跟时泽交手,转身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李澄策是在第二天清晨见到自己师姐的。 他的师姐含着糖,靠在书院的木桩上,给他扔了一本书。 李澄策连忙接住:“这是什么?” “你翻翻看。”江吟开口道:“我本来是想去岭山的,昨天去了一趟北琮山的山境,现在打算等你参加完这次交流赛再走。” “不是我……”李澄策收下书,无奈道:“是我们。” “唔,忘了。” “虽然你是……但是你最好还是注意一点。”说到这个,李澄策皱起眉:“我那天听说有几个人,好像对你很不满。” “我怕她们对你用手段。” 江吟实在是太显眼了。 隐山本就是五大仙山之一,他们作为隐山的弟子,注定会被多方关注。而江吟没有灵力本就神秘,又和时泽有着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更引人注目了。 江吟笑了一下。 李澄策就算知道了她是魔神,也依旧把她当成那个吊儿郎当不靠谱的师姐来操心。 以真心相待,大抵是小少年最大的赤诚了。 但其实只要仔细想一下,以李澄策的脑子,又怎么会想不到江吟本身其实并不是个善茬。 一个活了成千上万年的魔,越过千军万马踏上魔神之位,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只是很多时候,亲近惯了,不管对方身居何种位置,有多强大,在遇到一些事之时,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行了,放心。”江吟塞给李澄策一颗糖,拍拍他的头:“只要我想,这个仙界,没有人能碰得了我。” 这个话在她有魔气的时候说还差不多,现在没有魔气,李澄策还真的不太相信。 毕竟他的记忆被时泽下手封了,现在的李澄策不知道江吟当时用神弓的样子。 北琮山交流赛一开始是宗门交流,后面才是个人交流。 江吟和李澄策都是来自隐山的,所以自然是一组。 北琮山自然不会出时泽,毕竟他的实力已经可以媲美一些掌门了。 所以北琮山的阵容是燕漾以及一开始在北琮山后山禁制中带队的王师兄两人。 比赛场地是北琮山的一个丛林秘境,里面有不少妖兽,比赛内容是看猎杀的妖兽数量。 其实猎杀对于李澄策来说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他会迷路。 江吟是一大早被叫起来的,所以整个人懒洋洋的,进了秘境之后找了个石头坐,看着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李澄策自然知道她的德行,也没叫她,小少年拿出自己的毛笔,画了一个又一个禁制符咒。 金色的禁咒圈落在地上,随即消失无踪。 李澄策考虑过了,他既然会迷路,那么不走是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而且也不知道江吟是不是故意的,她选的地方非常好,这个方位正处丛林的中央。 非常方便李澄策在四方布阵。 李澄策这段时间一直在修炼,所以灵力有了很强的提升,他的禁咒可以布在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布散。 广撒网,守株待兔,这是对于他来说是最省事也是最合适的方法了。 李澄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小少年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而且效率极高,几乎不需要江吟操心什么。 每种修士都有每种修士捕猎的方法,医修放毒,剑修追杀,音修蛊惑…… 这本来就是对集体合作和宗门内弟子实力的一种综合考验。 李澄策一个人就可以把这件事解决,所以等到燕漾累死累活地追着一只擅长移动凶兽路过丛林中央的时候,就看到丛林中央的那棵茂盛的大树下,坐着两个人。 一个靠着树悠闲的闭目小憩,一个就着树下散落的光影阅读书籍。 非常悠闲非常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游玩。 燕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为兽类刨土而溅了一身灰的狼狈的自己,突然嘴角抽了抽。 靠,要不要这么讽刺。 李澄策听到他的动静,视线从书上移开,风轻云淡地瞥了燕漾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翻了一面书。 燕漾:“……” 他顺着那个那个凶兽的踪迹追过去,却正好看见那兽类不知怎得突然落在了前方的金色禁咒里。 燕漾:他追了半天的凶兽!!!! 禁制里又多了一只兽类,李澄策察觉到,再次朝着燕漾的方向看去。 燕漾因为兽被他“抢”了,气的不行,马上就要跳起来了。 李澄策无奈地起身,把书收好,朝着燕漾那边走去。 反正他们追捕的兽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只,李澄策也不想多生事端,这只妖兽还给燕小少爷就是了。 燕漾灰头土脸,怨恨地瞅着李澄策衣衫楚楚的样子:“你这种修士实在是太会偷懒了,一点都不公平……” 他是跟着李澄策走的,一边看着李澄策打开禁制,去给他找他刚刚的凶兽,一边吐槽。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澄策的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大抵是李澄策的脸色特别难看,燕漾也顾不得吐槽了,冒个头过去偷看。 “这只,你刚刚追过来的?”李澄策指着一群凶兽里一个偏小的兽类,开口问道。 “是啊。”燕漾看向他:“怎么了,这只兽是……” 李澄策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燕漾莫名地觉得他在嘲讽他的智商。 李澄策一字一句,微笑着给燕漾解答了他的疑惑:“如果我没记错,它应该是一只小魔兽。” “也就是说,恭喜你,马上一只巨大的魔兽将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把你我吞掉。” 第69章 解决 燕漾:“……” 他读书少,李澄策最好不要骗他。 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李澄策来解答,身后惊天动地的响声就是答案。 “你从哪里见到的这只兽?”李澄策反应极快地收拢自己所有的禁制,同时转头问道。 这里是北琮山的秘境,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魔兽才对啊…… 当年神魔大战,双方都元气大伤,神界销声匿迹,魔界一直处在苟延残喘的状态,面对这种情况,许知羡在魔界外设下一百零八道魔令,责百魔不出。 这些魔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不好管的魔不去惹是生非,让魔界好好休养生息。 所以如果不是擅闯魔界,那么见到魔兽的几率几乎低的可怜。 “西边,西边有个洞,这个小玩意就躺在那个洞里面。”燕漾提溜起那只小魔兽,一咬牙:“我带着这只小崽子先走,把魔兽往外引,你帮我传个信给我哥……” 来不及了。 树木因为巨大的魔兽移动而被踩倒,利风刮过,地动山摇。 “什么玩意……”燕漾一边向前掠去,一边往后看。 那只魔兽要比他手里这只小玩意大上几百倍,浑身萦绕着魔气,鳞甲锋利,身上的暗黑色厚甲高高竖起,宛若剑锋一般朝着天,燕漾毫不怀疑,如果有人落到上面,绝对会被捅个对穿。 这种魔兽,怎么看都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以燕漾的速度,肯定跑不过这种为捕猎厮杀而生的魔兽,李澄策收完自己的禁制之后就拿着笔,一下又一下地布置障碍,为燕漾争取逃脱的时间。 这动静实在是有点儿大了,王师兄和燕漾一组,本就没有走远,此刻闻声而来,看到的就是这种惊险的场面。于是他立刻给时泽传了消息,然后加入了战场。 多一个人就能多拖一会儿。 李澄策的金符路障虽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是一个接着一个也是够烦人的。那些金符路障在遇到魔兽的时候会变成黏腻的金网,罩在魔兽的头上,要甩上好几次才能甩掉。 魔兽终于被激怒了,那双黑色的眸子变得血红起来,它扭过头,恶狠狠地盯上了一旁画着符咒的李澄策。 李澄策在魔兽视线投射过来时僵了一瞬,随即他咬牙低骂了一句,撤步往后飞退。 他肯定没有剑修的移动速度快,所以在逃跑方面肯定吃亏。 好在有王师兄帮忙,所以魔兽的每一次攻击都被李澄策险险躲过。 燕漾提溜着着魔兽的小崽子,头疼地去吸引魔兽的注意力。 魔兽虽然是魔界的低级生物,但是并不代表它真得智商低下,它朝着李澄策狠狠冲过去。 看这样子,是想先把李澄策搞死,然后再去找燕漾。 李澄策那小身板要是被魔兽撞上,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燕漾一咬牙,直接拔剑挡在了魔兽面前,替李澄策挡了一击。 这一击可真是带劲,燕漾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吐了好几口血。 “靠……”燕漾躺在地上,生无可恋:“我这是什么运气啊?” “确实运气不太好。”有人接了他的话茬。 燕漾被这魔兽攻击的头晕眼花,半晌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江吟。 江吟似乎刚刚才睡醒,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旁边吃力招架着魔兽的王师兄和李澄策,不经意道:“这个玩意就能把你们搞成这样?” “站着说话……咳咳……站着说话不腰疼!”燕漾半晌憋出来一句:“有本事你去啊!” 燕漾和李澄策虽然天赋不错,但是年纪还是太小了点。 还是需要时间培养成长。 “行。”江吟拍拍手,看着他:“你撑得住吗?” 剑修果然皮实,正面挡下这种魔兽的一击,居然还能有精力呛她。 燕漾伸手摸到自己的剑,撑着剑站了起来:“那自然,小爷是谁。” 撑得住就行,江吟转过头,看着李澄策和王师兄艰难地招架着魔兽的攻击,没有着急上前。 人要成长,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风暴。 虽然疼,虽然苦,虽然会受伤,但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变强。 江吟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之中踏上魔神之位的。 只有把命悬在剑尖,才能集中所有的注意力,破釜沉舟,挑战极限,一往无前。 越和魔兽争斗,李澄策和王师兄身上的伤就越多。 李澄策画符行笔,所以灵气消耗的多,他脸色苍白,身上的白衫也被魔兽的利爪抓的成了一条一条,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渗出,晕染白衫。 王师兄状态就更差了,剑修不仅要消耗灵气,还要消耗体力,他刚刚还因为一时不察,被这只魔兽撕扯下来一块肉,现在还站着,真的是在强撑。 江吟就这么看着,半分动容都没有。 燕漾在自己的储物戒里翻来翻去,找到一颗恢复治疗的丹药,吞下去就要向前冲。 看这三个快撑不住了,江吟才动手。 魔兽和这三人对上,也没有讨到好处,身上受了不少伤。 王师兄感觉自己快要体力不支晕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王师兄回头,看见了江吟。 他还没说什么,江吟就伸手轻轻拨开了他。 “你……” 魔兽正处在发狂期,看到江吟了,便不由分说地朝着她冲撞过来。 江吟啧了一声,动都没动一下。 李澄策愣了愣,最后本能地选择相信了江吟。 剩下的两个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江吟徒手按住了那个魔兽的头。 明明她没有用灵气,但是那个魔兽却突然恐惧起来,剧烈挣扎着。 江吟很轻松地提起它,然后勾了勾唇,揪着那个魔兽,朝着一旁摔过去。 魔兽的躯体巨大,砸在地上的烟尘四起,大地都被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她……她……怎么做到的?”燕漾看得瞠目结舌,半晌憋出一句。 李澄策沉默了。 魔兽在江吟手里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被她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轻松到就好像……江吟解决这只把他们搞得分外狼狈,甚至能要了他们的命的魔兽,就和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第70章 鬼府 魔神是什么? 魔神是魔界的最强者,是众魔的统领。 在魔界众生面前,除了像许知羡那种特殊的存在,每一只魔都要对她朝拜。 强者为尊,这就是她打下的世界。 她就算没有魔气,魔神的神格神位也依旧在她身上,无冕之王依旧是王。 王就是众生仰望的存在。 但是江吟没下杀手。 她最后伸手拍了一下那只魔兽,开口:“你从哪儿来的,带路。” 魔兽向来凶残而强大,如果今天江吟不在这里,那么北琮山的这一次秘境挑战,就是仙界各宗门精英弟子的葬身之处了。 毕竟魔都是嗜血的,魔兽也不例外。 许知羡的一百零八道魔令用的是她的魔气,有东西跑出来,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界的规矩就是用实力说话,谁强就听谁的,虽然很残忍很粗暴,但是好处就是没有那些让人心烦的弯弯绕绕。 魔兽从地上爬起,给江吟带路。 北琮山的秘境丛林很大,里面也生有不少仙草灵药,李澄策看了几眼,挑了几株有疗愈功能的草药递给王师兄。 王师兄脸色惨白,点点头:“谢谢。” 魔兽庞大的身躯在前面引路,江吟走了一半,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先是看了王师兄一眼,然后开口:“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来解决就行。” 燕漾下意识开口:“就你……” 视线不经意瞥见前面被打的服气的魔兽,燕漾沉默了。 “你们不回去,他的伤估计就撑不住了。”江吟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一眼王师兄:“你们先把他带回北琮山疗伤。” “那你……”李澄策因为灵力使用过度脸色也挺难看的,他向来喜静喜读书,注重礼仪,这种浑身是血的狼狈样还是头一次:“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你们刚才没叫他?”江吟挑眉问道。 王师兄看到魔兽的第一时间就通知时泽了。 “叫了不就行了。”江吟伸手从袖口里挑了一颗糖,随意地塞在口里:“他来了你们还不放心吗?” 李澄策犹豫了片刻,看到王师兄的状态实在太差,最后妥协了。 王师兄被这魔兽撕咬掉了一块肉,上面魔气萦绕,如果不及时处理,确实会很严重的。而且他和燕漾都受伤了,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是帮忙还是拖后腿。 “那你小心。”李澄策最后开口道:“你要不然等他来了再往前走。” 时泽来了,至少她还能多一份安全保障。 “行了,不用担心我。”江吟笑着把糖过到腮旁:“我不会出事的。” 魔神笑得轻松随意,李澄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那我们走了。” “行。” 看着三个人离开了,江吟才收回了笑。 其实要是李澄策和燕漾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那个神秘的黑色旋涡了。 江吟把糖咬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拐弯,盯着那个旋涡看了一会儿。 那个旋涡很像是仙界的空间秘术,这种秘术很常见,只要修个几十年一般都能会, 但你要是仔细看,会发现其实并不是。 那个黑色的旋涡大小似门,里面有混杂的黑气搅动旋转,透着一丝神秘的蓝,江吟隔着一段距离感受了一下,察觉到了仙气,妖气,鬼气,还有魔气和……神的气息。 神的气息。 魔神的眸子渐渐泛凉,她拍了一下那只魔兽,那魔兽便化为魔气,飘散在空中。 魔界的一百零八道魔令用的是她的魔气。 她能用那些魔令封住魔界通往其他五界的通道,也就能用那些魔令把这只魔兽送回魔界。 当然,也包括这只魔兽的小崽子。 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江吟也没有等时泽,迈步朝着黑色旋涡走去。 那黑色旋涡带着强烈的吸力,但是对江吟似乎并没有作用。 时空如潭水,被惊起了一丝涟漪。 白日淡去,黑夜降临。 江吟面前是一个古宅。 这个古宅很大,看起来很像是凡界富贵人家的宅子,江吟抬眸,打量着这个宅子。 府上挂着的牌匾落了很厚的灰,上面提的字模糊不清,红绸裹在两边,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微晃。 这个宅子,应当在办婚事。 江吟没有着急迈步进去,而是垂眸感受着这里的气息、 鬼气四溢,但是里面又夹杂着一丝人气。 那点儿人气太过于微弱,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怕是已经死了的人,还有一丝阳气残留在世间。 “长街长,长街长。” “骑高马,接新娘。” 府内突然传来很多小孩子的笑声,他们似乎在做游戏,拍着手唱着歌谣,清脆的童声无忧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之中。 显得有点诡异。 “接新娘,接新娘。” “新娘长得最漂亮。” 江吟听着他们唱,只是挑了一下眉,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姐姐。”突然,门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孩。 那小孩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一样,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肚兜,仰着头看着她:“你是新娘吗?” 这小孩的唇太红了,红得跟染了血似的,显得他那张脸更是白如纸张。 “谁知道呢。”江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那小孩看她笑了,也跟着笑了,他弯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姐姐不知道,那姐姐就是今晚的新娘。” “那不行。”江吟俯视着他:“我是魔女。” 小娃娃的表情在她拒绝的那一瞬间狰狞了起来,随即听到魔女二字,又恢复了天真可爱的平静。 在他狰狞扭曲的那一刻,江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张变形诡异的女子的脸。 “魔女为什么会来这里呢?”他歪着头,似乎很不解。 江吟没回答他,只是勾起唇笑了一下。 “没有关系。”小娃娃突然拍起手,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回荡起来,他笑嘻嘻的:“漂亮的都是新娘。” “新娘都要被收藏起来。”小孩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她身边,伸手扯住她。 明明年纪不大,但是力气倒是挺大,跟恶鬼缠身一样。 江吟听到府内传来很多小孩子的回应 他们拍手道:“是的是的!” “新娘都要被收藏起来,等她的新郎来接她。” 第71章 红烛 “那要是没有新郎,我怎么办。”魔女好像天生就是拆台的,她看着扯着她衣袖的那个小孩,笑眯眯地问。 “没有新郎的人,是进不去我们的宅子的。”小娃娃很欢快地发出尖利的笑声,那张鲜红的嘴咧大:“当然,如果你的新郎找不到你,你就会永远被我们收藏了。” 他好像很期待最后的结果。 永远收藏。 江吟没有回应他,只是跟着他往里走。 外面看不见宅子的具体结构,进去以后江吟才发现,这个宅子似乎她以前来过。 她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魔神的生命漫长而无尽头,她一瞬间也没想起来她是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便继续跟着那个娃娃走。 那个娃娃没有带她去主屋,而是刻意地带着她绕了一个圈,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一个池塘,池塘上建着一座木桥,池塘之中漂浮着不少荷花,里面插着红烛,照亮了木桥上雕刻着的花纹。 在荷花里插红烛。 江吟盯着那些娇嫩欲滴的花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多少朵荷花?” 她没有问为什么仲春季节会开荷花,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在荷花之上插红烛。 她问,这里到底有多少朵。 “五十三朵!”小娃娃听到她问这个问题,立马兴奋起来,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他似乎已经数过很多遍很多遍了,所以才能在她问的时候立马说出答案。 一盏红烛一盏灯,一盏灯中一个魂。 已经死了五十三个姑娘了啊。 江吟不再说话,被小娃娃带到了后院的一个宅子里。 “你去坐在那里,自然会有人给你梳妆。”小娃娃指着梳妆桌前的椅子,开口道。 江吟坐了过去,小娃娃看着她坐上去之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这个梳妆桌上没有放铜镜,江吟也看不到身后的情况,魔神静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在她发丝上移动的双手,最后开口道:“你是第多少个。” 那双手一顿,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她。 那应当是一双非常灵巧的手,十分熟练地给她绾发,插上朱钗,给她的唇抹上唇脂,画黛眉,点胭脂。 嫁衣放在一旁,那女子似乎想要拿起它给江吟套上,被江吟阻止了。 江吟笑:“这个可配不上我。” 她伸出那只染了蔻丹的手:“就这么带我去。” 嫁衣可以不穿,盖头还是要盖的。 红布罩在头上,遮挡住视线,那只冰凉纤细的手拉着江吟,往不知道何方走。 江吟方向感好,跟李澄策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察觉到那双手的主人有想把她带到府门外的意图之后,按住那双手摇了摇头。 “我不用。”魔神的声音在盖头下响起:“姑娘带我去该去的地方就行。” 这种鬼府,这么多的大小鬼,只害了五十三条人命,其实是很少的。 这其中自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保下了其他误入这里的无辜生命。 那女子停滞了片刻,便转了个弯,带着江吟改变了路线。 江吟被她带到了主堂。 她垂眸,透过盖头摇晃而出的缝隙,看见了一双又一双的红色绣鞋。 果然是被“收藏”起来了。 江吟没有掀开盖头,这盖头上有鬼气,想来是那些小鬼提前布置的。 她只要稍有动作,那些小鬼就会立马知道。 她倒是不怕,但是那群小鬼数量多,解决起来估计挺麻烦的,她不想动手,不如等着时泽来。 江吟找了个地方坐,把自己的神识放了出去。 六排新娘穿着新嫁衣,整整齐齐地站着,像是点缀精美的瓷器,任人观赏。 红烛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得微晃,在窗上投射下抖动的光晕,显得窗户上贴着的囍字格外的诡异。 江吟在想,她到底什么时候到过这里。 如果只是惊鸿一瞥,她应该不会有熟悉之感,她应该进过这个宅子。 而那个时候,这个宅子应该还不是个鬼宅,要不然她一定会记忆深刻。 宅子……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灌进来,江吟突然在茫茫的回忆之中突然找到了被遗落的那一点。 来人的气息冰冷而熟悉,江吟几乎立刻就猜出了来者是谁。 时泽的唇紧抿,看到江吟坐在堂中央,那种莫名的紧张才微微缓解。 江吟知道他来了,便直接伸手扯下了盖头。 红盖头上绣着金丝鸳鸯,像一朵坠下的蝴蝶落在她的手心,朱钗上的珠子因为她的动作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时泽看着她,顿住了。 新嫁娘的妆容和普通姑娘的妆容自然不一样,此刻的江吟丹唇弯眉,金丝花钿精致又艳丽,落在她白皙的额上,有些不容侵犯的高贵清美,那双眸子微微一挑,就是风情万千。 江吟想起来的事情还算是比较重要的,她现在需要去求证一下。魔神做事向来不磨叽,她把盖头扔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到时泽旁边,伸手去拉他。 盖头一掀,那群小鬼就知道她的动作了,她带着时泽对她来给她扫路,江吟觉得没有问题。 可那人碰到她就宛若碰了火了一样,指尖猛然一缩,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江吟想着求证,也就没有特别在意他的异样。 她看了神相一眼,开口道:“你若是不想,那就把妖相放出来?” 反正这里又不是仙界,打那些小鬼用妖力还是灵气,江吟也不是很在意。 神相喉结微滚,躲开她的视线,哑声道:“走。” 他本能地不想让江吟这副样子被妖相看见。 这群小鬼本身就不强,时泽甚至连剑都不用出,放出灵气就能扫平江吟要走的路了。 麻烦的应该是主堂里那些排的整整齐齐的新嫁娘,上面的鬼气和怨气都很重。不过江吟动作快,目的性也强,所以并没有让那群新嫁娘跟上他们。 方向感好的好处就是能够极快地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江吟带着时泽甚至连弯路都没绕,就直接到了侧堂的内屋。 第72章 沈余念 木门被关上,江吟掀开内屋床上的床帘,在那个榻子上摸了一会儿,找到一个机关。 她按下去,榻子内侧的墙突然弹开,里面躺着一个女子。 求证成功,江吟收回手,盯着那个女子打量了一会儿。 时泽没有跟江吟进去,一直到那个女子被找到,他才有了点儿动静。 江吟看向待在外室的时泽,勾起唇:“不过来看看。” 不用看,这种气息,超过仙级,那便必然是神了。 北琮山突然出现的空间秘术不可能是冲着燕漾和李澄策来的。这两个小少年的年岁不大,见的人也少,和神界更是关系不大,而那个等级的秘术,至少是身居神位的人才能布置出来。 冲着谁来的,显而易见。 所以,这个秘术把江吟引到这里,让她发现一个沉睡的神,目的到底是什么? “借我一滴血?”江吟开口道。 初生神明的血液应该可以把她唤醒。 这位可是江吟的老熟人了。 当年神界和魔界谈和的时候,神界的神明两极分化严重,一派主张谈和,一派主张攻打。 这位姑娘就是谈和派的,所以和江吟关系还不错。 江吟能把当年的初生神明拐到地牢,她也算是功不可没了。 先不说幕后之人让她发现她的目的是什么,江吟既然看见了她,就不会放任不管。 神相盯着江吟看了一会儿,然后拔剑,在指腹上轻轻一划。 泛着金的神血滴在陷入沉睡的姑娘身上,巨大的神威在那一瞬间炸开,惊天动地。 闭着眼的姑娘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正好江吟对视。 “嘶……”沈余念再次闭上了眼,揉着太阳穴:“我这是睡了多久啊,眼都花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看到那个魔神了呢。 “呵。”江吟短促地笑了一声,打破了沈余念眼花的幻想:“就是我。” 虽然开始两个人关系挺好的,但是后面神魔大战,两个人一个神一个魔,关系自然也就…… 有点尴尬。 尤其是神魔大战,沈余念因为打不过江吟,而被她扔飞的时候。 沈余念总不能一直装死,她最后被迫睁开眼,和江吟对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还记得吗?”江吟坐在榻子上,开口问道。 她来过这里,就是当年沈余念带她来的。因为就来过一次,所以江吟印象并不深刻。 “我怎么会知道……”沈余念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神界禁术启动之后,所有的神明都陷入了沉睡,除了……” 沈余念的眼神飘到时泽身上,又很快地扯了回来:“除了你家这位。” 时泽不能陷入沉睡,毕竟神界的本源在他身上。 当年禁术启动的时候,为了保护神界本源,他亲手给自己设了四道封印。 封自己,也封神界本源。 他必须保证神界本源的周全。 “不过……”沈余念的打量着江吟,眼神一亮:“你这个妆容……你刚刚和他成婚了?” 说到这儿沈余念可就兴奋了,她挤眉弄眼地看向时泽:“那我是不是该给你们新婚之夜的洞房花烛腾个地啊?” 神相的耳尖微微红了些,别过头,回道:“不用。” “你还没搞定他?”沈余念看向江吟,毫不避讳道:“这都多久了,还没把他拐到床上?” “你猜?”江吟勾唇笑了一下。 沈余念稍微探了一下江吟的气息,表情复杂起来:“你可以啊……” 初生神明的元阳都被她拿到了。 沈余念从头到尾又审视了一遍江吟,最后视线定在了她手腕上那个极细的精致镯子上。 “啧啧啧……”沈余念起身,看向时泽。 江吟一直生活在魔界,自然不清楚神界的一些习俗,但是沈余念也是神啊。 她虽然没有他们初生神明高贵,但是实力也不差,在神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同样,她也在神界活了这么多年,所以什么事情都能知道一点。 她再清楚不过送镯子意味着什么了。 镯子在神界乃是盟誓之物,由自身精血化为的镯子,送于爱人,意味着毕生守护,不离不弃。 江吟知道这些吗? “我觉得我还是给你们腾地方好了。”沈余念沉默片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用不着。”这次是江吟开口了:“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嗯?”沈余念一脸问号,压低声音问江吟:“你人都睡了,不负责不好?” 江吟挑起眉:“我睡得是妖相,答应的也是妖相,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这是神相。 沈余念是个很普通的神,没有神妖相,她睡太久导致糊涂了,都忘了他们初生神明是有妖相的了。 “那……”沈余念突然笑了起来,贼眉鼠眼地瞥了一眼时泽后,用更低的声音道:“反正现在他是神相,管不着你,你不如跟我去花楼逛逛?” 沈余念不太了解时泽和江吟的事情,所以想的很简单。 她觉得,神相应该就是清明禁欲的一面,而妖相应该就是恣情放纵的一面。现在的状态是,妖相动情了,神相没有。 这多正常,这位初生神明可是他们神界实力最强性子最冷的神明了。神相没有和妖相融合,见美人无动于衷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神相为主,她拉着江吟去花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当给我接风洗尘了。”沈余念扯着江吟的衣角:“美丽漂亮的魔神大人,陪我去玩玩呗。” 她要去花楼,就必须得带着江吟。 原因很简单,她睡得太久了,现在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不扯着这位有钱的魔神,她能怎么办?难道去花楼白嫖吗? 不不不,白嫖太损害她一位神明的形象了。 她就是喜欢那种挥金如土的感觉。 尤其是那种挥别人的金如土的感觉! 江吟没有回答她,而是靠在一旁的柜子上,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神相。 沈余念沉迷于说服江吟,没注意到江吟的这种小动作,继续作死道:“我给你点八个小倌,绝对让你满意。” 江吟眼尾微微挑起,她似乎是故意地拉长了声音。 她说:“好啊。” 第73章 姑娘 这话就是说给神相听的,她妆容未卸,笑起来的时候朱钗微晃,漂亮的不像话。 沈余念是真的以为神相不会在意这件事。 “我这睡了多少年了,都快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沈余念拉着江吟:“你知道现在最大的花楼在哪……” 她话没说完,因为她拽不动江吟了。 “嗯?什么情况?”沈余念一脸莫名地回头。 江吟另一只袖子被时泽拉住了,他抿着唇,半晌才生硬地道:“李澄策他们还在等你。” 不对头。 沈余念可是个人精,看到神相拉着江吟的袖子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沈余念的记忆里,那位初生神明的性子是很冷淡的,冷淡到她在神界活了这么多年,她只和他说过一句话。 那一句话还是关于神魔两界谈和的事儿。 本体是天山雪狐的初生神明着实太难以接近,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寒气。 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冰冷又清贵。 这种人的神相会管一个不相干的姑娘逛花楼吗? 当然不会,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给你一个。 那可是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神。 可是现在,他拉着江吟的袖子,还扯了个这么生硬的理由,明显是不想让她去。 那份在意藏都藏不住了,酸得要死。 “你……”沈余念勉强扯出一个笑:“要不然你借我点钱,我自己去,到时候还你?” 及时止损,她是明智的。 江吟把自己的衣服从时泽白皙修长的指尖中抽走:“无事,我跟你一起去。” 沈余念哪里敢和她一起去啊。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沈余念僵硬地笑了笑,往门口走去,然后迅速推开了木门,像是很着急逃离这里一样。 然而一推开门,沈余念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新嫁娘,正好和她面对面。 小鬼被神威驱散了,但是这些新嫁娘是实体,不会受到神威的伤害,在察觉到面前有人气之后,所有的新娘齐刷刷地抬起头,伸出胳膊,想要抓沈余念。 “嘭!”沈余念反应极快地合上了门,隔绝了那些朝她伸过来的手。 江吟看着沈余念惊魂未定的样子,挑着眉调笑:“好歹也是一个神,连这群新嫁娘都怕?” 沈余念回以微笑:“我刚醒,神力还没有恢复。” 她继续道:“你堂堂魔神,不是现在也半分魔气也没有吗?” “但是我不怕。”江吟笑了下:“没你这么狼狈。” 她在冷落神相。 沈余念感觉自己摸到点不为人知的事儿了,悄悄瞥了时泽一眼。 时泽淡淡地抬起眸,和她对视。 沈余念:“……”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怕。”沈余念勉强笑道:“我还是先出去……” 江吟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沈余念,她拉住沈余念的领子:“你怕他做什么。” 沈余念欲哭无泪地看着江吟:“你说呢?” 初生神明是神明之中最强大的存在,而沈余念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也就是说,时泽会对她产生天生的阶级压迫。 江吟本身就是想逗逗神相,没想多难为沈余念,她勾唇:“那下次再约,现在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 神相垂在身侧的指尖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微蜷,他抿起唇,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没资格。 门口站着一排新娘,池里烛火摇晃。 “这些新娘的魂魄应该是被困在红烛里了。”江吟靠着门,开口道。 沈余念闻言,回道:“那我们到时候出门,把烛火灭了,还她们一个自由?” 门外的新娘躁动着,细长的指甲在门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痕迹,发出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时泽沉默片刻,摇头:“有人气。” 虽然很细微,但是确实有。 已死之人灭灯可还自由。 但是尚有人气在的魂魄被封印在红烛里,烛火灭,他们的魂魄就会飘散然后被残留在这里的鬼气吞噬。鬼气贪人气。到时候,那个魂魄就保不下来了。 江吟点头:“那个还有人气的姑娘,我见过了。” 她指着自己的妆容,看向时泽:“她画的,好看吗?” 红珠微碰,清脆的声儿回响,江吟生来就好看,此刻眼眸微弯地朝着他笑,跟故意勾人一样。 神相的呼吸微顿,偏过头,冷淡地嗯了一声。 时泽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冷漠,江吟却察觉到了他不易被人察觉的细微异样。 她笑了笑,没有再招惹他,而是开口道:“那就先把她们冻上。” 先把这群新嫁娘冻上,然后去池塘那里,护住那根有着微弱人气的烛火,把其它烛火熄灭,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时泽长剑带寒,出鞘则有风雪,只要他不收敛,凝滞住这群新嫁娘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那群新嫁娘的攻势十分凶猛,江吟一推开木门,那群新娘就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了。 时泽没有动剑,他的灵力刚泄出来,冰霜就从他脚底开始凝结,然后迅速地蔓延,布满整个鬼宅,把新嫁娘凝滞在门口。 江吟踏着冰霜而出,避开那些僵住的新嫁娘,朝着池塘而去。 木桥之上,一个女子打着纸伞,伞面很大,遮住了她的面容,艳红的新服微荡,似乎风一吹,她就能散掉。 江吟站在桥下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沈余念跟过来,看江吟不说话,有点儿莫名,她开口:“怎么了?” 江吟摇摇头,只是盯着那个姑娘。 沈余念也摸不清情况,于是朝着桥上的姑娘开口道:“这位姑娘,能问一下你,你是第几位吗?” 这个问题江吟也问过,但是她没有回答。 同样的,沈余念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女子的回答。 “走。”江吟最后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去熄灭那些蜡烛。” 第74章 五十三 “那她不救了?”沈余念疑惑道。 “你仔细观察一下。”江吟淡淡开口:“我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很安静,很熟悉这里,给我上妆的时候手法非常的熟练,而在给我上完妆之后,她想把我带离这里。”江吟继续道:“但是我阻止了她,所以她遵从我的意见,把我带到了那个侧室。” 沈余念不解:“所以呢?” “我一开始进到这里,领我进来的是一个小孩子。”江吟感受着夜晚鬼宅的风,缓缓道:“那个小孩被我激怒的那一刻,表情扭曲狰狞了起来,我从上面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女子的面容。” 五十三个姑娘。 五十三条人命。 “其实你也感觉到,这人气太稀薄了,不可能属于一个活人。” “而且现在我想了一下,她带我逃出去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比如那些鬼娃娃。” 江吟瞧见桥边盛开的花,伸手折了一朵:“如果我没猜错,那些鬼娃娃是她们,这个姑娘,也是她们。” “你把那些红烛吹灭,应该就能看见她们生前的记忆了。” 江吟挥袖,花瓣被风吹落,一片又一片的,落在池塘的岸边。 红烛就被她这么挥袖带来的风熄灭了。 沈余念抬头,却见木桥上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姑娘放下了伞,她的身影因为红烛被熄灭而淡了下去,但是她似乎并不在意。 她朝着她们笑了一下。 很温柔,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红烛灭了。 天地之间,只有漫天星光灿烂。 这个宅子,一开始确实是属于一位有权有势的贵人。 然后在某一日,这里潜入了一只小鬼,鬼附身在了贵人唯一的子嗣之上,最后吞噬了这里的所有人。 这只鬼喜红,格外喜欢新嫁娘,于是这里就有了一位又一位的新嫁娘,她们都是年轻的女子,被这只鬼藏在这个宅子里。 收藏品越来越多了起来,鬼看着这些被他收藏的新嫁娘,非常的满意。 但是想要保证这些尸体不腐朽,这些新娘的魂魄就不能灭,所以这只鬼寻找了鬼界的秘术,点燃了一根又一根蜡烛,困住了那些新嫁娘的魂魄。 起初这里只有一只鬼,后来这里有了第一位新嫁娘,第二位,第三位…… 一根又一根的红烛被点燃,池塘里面的魂魄也一点点的变得多了起来。 鬼界的秘术终究不是它一只小鬼能控制的,这些新嫁娘的魂魄在这个池塘里逐渐分化,一半聚邪念,另一半聚善念。 善念依存于那些新嫁娘身上的最后的人气,最后缓缓地凝聚成了人形。 每一个姑娘的都是新嫁娘,所以她们善于上妆,心灵手巧,同时又因为她们来源于不同的人,所以她们从来不开口说话。 “她”,也就是她们,害怕吓到人。 江吟和沈余念问“她”是第几个人,问“她”是这些荷花的第几朵。 “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是这个池塘里所有的红蜡,所有的花。 不是哪一根,而是每一根。不是哪一位,而是每一位。 她们在尽己所能地拯救每一位误落在这里的姑娘,然后把她们带出去,带出这个宅子。 你们可千万——不要和我们一样了。 你们不要做池塘里的花,要做自由的花。 烂漫的,漂亮的花。 当然,这里也有着五十三只小鬼,由五十三个姑娘的邪念化生而成。 她们也会怨,也会恨,为什么被收藏在这里的是她们? 为什么不是别人?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们,让她们死都不得解脱,以这种形式活着。 所以那些小鬼也很喜欢收藏新嫁娘,把其他的姑娘引到这里,用来陪伴她们,安抚她们心中的怨气。 邪善相争,挣扎数年。 但是其实救她们很简单的。 只需要把那一池塘的红蜡灭了就行了。 红烛火灭,魂魄自由。 挣扎数年,终得解脱。 那些被时泽的寒气冻住的新嫁娘们也随着烛火熄灭而逐渐消失,一套又一套的婚服无人支撑,如同盛开的艳丽花朵,落在寒冰之上。 美的动人。 五十三套,一套不少。 魂归远方,身回故乡。 江吟越过了那些婚服,推开了主堂的门。 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到底是谁布置了这个了空间秘术,为什么要把她引到这里来? 她推开主堂的门的时候,时泽已经在这里了。 很显然,他在这方面比她要上心。 但是幕后之人显然并没有留下线索。 江吟在主堂找了个椅子坐,托着腮,开始理这个事情。 她并不认为那个人布置空间秘术是为了把她引过来救这些姑娘。 首先,她是个魔,什么样的脑子才会引一个魔来救人? 其次,若是善意之举,就不会放出魔兽这种残暴的物种出来了。 那个人的目的,应该是让她来唤醒沈余念。 因为她看到了魔兽,就一定会来一探究竟。 而她来了,时泽就一定会来。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所以,沈余念醒来对什么有好处呢? 对神界有好处。 神明苏醒的越多,神界本源就越强大。 到底是谁这么着急恢复神界? 按理来说,神界本源被封印,如果不是特意唤醒,不应该有神明醒着才对啊? 疑惑越来越多,江吟一时半会也得不出答案,便也没执着。 且行且看。 等到三人回到北琮山的时候,李澄策他们已经上好药了。 “哎,你们这么在丛林里逛一圈,还能多带回来一个人?”燕小少爷从小就是吃天材地宝长大的,身体皮实的很,此刻又不知道服用了谁给的灵丹妙药,活蹦乱跳的,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 燕漾长得也俊,沈余念一看,眼睛就亮了。 燕漾被沈余念这么一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你们从哪儿带回来的女人,怎么这么野蛮?” “我知道我长得俊,但是你也不用以这种要吃了我的眼神看着我?” 沈余念的笑僵住了,跟江吟嘀咕:“这毛头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江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没回答。 沈余念长得虽然没有江吟好看,但是也是清秀耐看的类型。 燕漾看了一会儿以后,又莫名道:“不过还挺好看的。” 沈余念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故作娇羞地手握拳,轻轻砸在了燕漾身上:“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她的话音还没落,燕漾已经被她这轻轻的一拳捶出了八丈远,倒在了远处的树下。 沈余念:“……” 第75章 名次 挺离谱的。 沈余念是真的没想到燕漾这么不经……锤? 她也没用力气啊? 燕漾伤还没好,被沈余念这么一锤,半条命差点没了,还是李澄策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江吟拍拍沈余念:“你好歹是神。” 沈余念尴尬地笑道:“忘了这不是神界了。” 这里不是神界,那些人可经不住她捶。而且她刚醒,也控制不好她残留的那点儿微弱的神力。 燕漾被李澄策拖回来,再看到沈余念,表情就精彩了。 沈余念这下不敢碰他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咕哝道:“好好的一个小少爷,怎么脆弱的跟娇花似的?” 燕漾:“……” 你别以为我听不到! 江吟没掺和这两个人的事儿,看向李澄策:“名次出来了吗?” “还没有。”李澄策开口回道:“北琮山的弟子还在计数,估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之后,李澄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们应该能进前三。” “不给你师父丢人就行。”江吟对名次也没有多在意:“下一场应该就是一对一的了?” “嗯。”李澄策点点头,视线飘向沈余念:“这位……” 他刚刚看到沈余念捶燕漾了。 她明明没有用力气,周身也没有灵气波动,但是却把燕漾击飞了这么远。 不简单。 “沈余念。”看到李澄策探究的眼神,沈余念开口介绍到:“认识一下啊,我和你师姐是……朋友。” 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沈余念的表情有那么一丝细微的停滞。 她和魔神做朋友,这件事要是被那群神界的老腐朽知道,又该批斗她了。 好在现在神界还没有复苏。 李澄策知道江吟是魔神,于是不由又多瞧了一眼沈余念,然后望向江吟:“师姐……” 魔神的朋友,是魔吗? 江吟捏了一把李澄策的脸,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望着北琮山的主殿方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你放心就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宗门的名次出来了。 北琮山的主殿侧面有一面巨大的岩石,表面平坦,立于水中,名次出来的时候,水潭会被注入灵力,灵力会引起一种特殊物质的波动,岩石之上就会被投射出金色的字。 名次一出来,周围的人便都喧哗起来,李澄策顺着江吟的目光看去,在第一位看到了隐山的名字。 北琮山是比较惨的,燕漾和王师兄都是剑修,不像李澄策那样可以广撒网,就算两个人速度再快,狩猎也需要时间,而中途魔兽的出现很明显占了燕漾和王师兄很多时间,导致最后北琮山只能排第三。 要是给他们时间,以北琮山剑修的敏捷和速度,这个第一估计就不会便宜隐山了。 “你下一轮要不然直接弃权。”李澄策皱着眉,明显有点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北琮山没拿第一是因为魔兽的意外,现在隐山第一,那么他们作为隐山弟子,就更显眼了。 李澄策本来是打算拿个第二第三的,这样不至于特别显眼,也不会特别掉份。现在这个样子,想要干掉他们的人估计就更多了。 他倒是无所谓,上一次他用天书,已经震慑住不少人了,一般不会有人来找他的茬。而且就算来了,他也有自信打败对方。 他担心的是江吟。 在外人眼里,江吟没有灵力,本就好欺负一些,她和时泽的纠缠不清又惹了不知多少人红眼,这样一看,想要明里暗里对江吟动手的人应该不少。 江吟确实不弱,但是李澄策怕她暴露自己是魔的身份。 江吟也懒得跟那群小娃娃动手,她看向沈余念:“你替我去?” 沈余念笑笑:“这不合适?” “就说我上一场受伤了。”江吟随意开口道:“你去和我去不都一样吗?” 确实一样。 这两个好歹是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人,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仙界仙山的掌门都不一定比得过她们,更别提这些掌门的徒子徒孙了。 就是带着小孩玩玩罢了。 “这个可是个苦力活。”沈余念看着江吟,挤挤眼:“有好处吗?” “没有。” 沈余念:“……” “多少年了,该练练手了。”江吟抬眸看着沈余念:“你都睡这么多年了,怕是都废了?” “废了也比那群小崽子强。”沈余念掰了掰自己的手腕:“我要是替你上,都跟谁打啊?” 江吟的视线微偏,落在燕漾身上。 沈余念跟着她看过去,扯了一下唇角,显然想到了刚刚的事情,嘴角微抽:“要不然还是你上。” “我控制不住力道,到时候把这些仙界的花朵都给卸了。”沈余念意有所指地看着燕漾:“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大抵是这个“意有所指”太过于明显,燕小少爷炸毛了:“你看什么呢!我是受伤了才这样的!” 死都不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女子一拳捶出八丈远的事情。 沈余念嗯了一声,礼貌地微笑:“没说你,娇贵的小少爷。” 娇贵的,小少爷…… 燕漾要气炸了,张牙舞爪地就要朝着沈余念冲过去,被李澄策拉住了领子。 沈余念才不搭理燕漾呢,她转头扫了一眼,发现时泽不在,便开口问江吟:“你家那位呢?” “北琮山的事情要他解决。”江吟弯弯眸子:“现在可不是我家的。” 说到这个,沈余念可就感兴趣了:“睡都睡了,还没把他睡到家啊?” “要不然我给你下点猛料。”她凑近江吟,小声道:“当年神界被封印的时候,我甚至连神器都没拿几个,光拿这些东西了。” 这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对于沈余念来说,还真是。 “我告诉你啊,那个药可是好药,就算他是初生神明,也受不住的。”沈余念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琉璃瓶,轻轻晃了一下,贼眉鼠眼地笑道:“要吗?” 江吟挑眉,伸手接着:“东西我要了。” “那你什么时候用?”沈余念眼睛都亮起来了:“我告诉你啊,你最好白天用。” “这个东西白天效果最好。” 第76章 得药 “我知道。”江吟面不改色地把装着紫色药液的瓶子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我给他用过。” “啊……”沈余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拉着江吟:“什么?你给他用过?” “嗯。”江吟风轻云淡地应道,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令人震惊的事情。 说来也是,当年的魔神把初生神明囚在私牢之中,她给他用什么不行? 江吟那个时候可是把六界的好玩意都搞来了,挨个在那人身上试验了一遍。 别说这种药了,更烈的她都用过。 这个人不愿意真的睡她,但是该碰的却一点都没少碰。 江吟记得她当时把药下给他之后,那个人伏在她颈窝处轻喘,呼吸都热得烧人。 一直保持着冰冷气息的神明只有那个时候才是灼热的,甚至热到烫人。 江吟一直觉得,她给他绑缚上的锁链,只有那个时候才有点用。 黑色的玄铁冰冷,扣在那人白皙精致的手腕之上,虽然拦不住他,但是能从火烧的热中唤醒他的那一点儿神智。 在这个时候,他会拉住她的手往他那向来整齐紧束的白衫之中探,轻声诱惑她:“阿吟……帮帮我好不好?” 他不愿意让她看见他动情时候的面容,埋在她的颈窝处轻喘,江吟能很清晰地听到一声又一声破碎又难耐的喘息从他嘴里溢出。 这总是给她一种,她在渎神的感觉。 仿佛魔女真的把这位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神明拉下了高坛,然后一直拉着他堕入欲望的海。 他不愿意让她看,但是江吟知道,他动情的时候眼角会泛红,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会弥漫着水雾,遮挡住其中破碎的情意。 每次对上他那双因为难耐而波光潋滟的眼睛的时候,江吟都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错觉。 这个冰冷又难以接近的神明,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动于衷。 沈余念沉默了片刻,收回自己震惊的表情,轻咳了一声:“还是你会玩哈。” 她和江吟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还好。”江吟笑起来,晃了晃自己的袖子,轻描淡写地调侃道:“我可不比你。” “逃命前都知道带这种东西。” 沈余念:“……”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像好话呢?不会是在嘲讽她? “不用想了。”江吟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树上,拍拍沈余念的肩膀:“就是在嘲讽你。” 沈余念:“……”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嘲讽我? “神界这么多好用的神器你不带,偏偏带这种玩意儿。”江吟从袖子里摸了一颗糖,丢在嘴里。继续道:“最后还便宜了我,你亏了。” 说到这儿,江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晃了晃自己的储物袋。 沈余念好歹也是一个神,对神器最基本的感应还是有的,一见到江吟的储物袋,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你 ……” “不是。”沈余念看着那个储物袋,几乎都要饿虎扑食了:“这么多……” “神界那些老腐朽要是知道了,不得把你们魔界给掀了!”沈余念表情都要扭曲了。 不用想,这么多神器在江吟手上,其中肯定有时泽的一笔账。 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么多神器。 神界被偷家了啊! 江吟本就是故意给沈余念看的,此刻见到沈余念精彩纷呈的表情,心情舒畅了,唇角微挑:“不用太在意,这些神器都不是从你们神界那儿偷来的。” “我知道。”沈余念翻了个白眼:“神界的那些神器加加减减,和你这个袋子里装得也差不多了。” 江吟总不可能把神界的神器都偷过来的。 神器在神界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天地化生,吸收神界气息而成的威力巨大的法器,因为产生于神界,所以被称为神器。 只有那种神器,才是真正属于神界的。 还有一个来源,就是神力极强的神用的法器。 因为神力极强的人可以用神力反哺神器,所以他们手中的神器都格外的厉害,甚至很多时候,比天地化生而出的还厉害。 而时泽是初生神明,在神界还没有真正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他手上有多少天地化生的神器,\/沈余念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手里用的,那绝对是不少的。 看来最后神魔大战的时候,时泽是除了自己的本命剑,其他的神器全部都给他媳妇了啊。 可以,真够大方的。 大方的沈余念牙都酸了。 “你这个人。”沈余念深吸了一口气:“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恶劣!收一收你的恶趣味好!” “看到我嫉妒你就这么开心吗!”沈余念愤怒地控诉道。 江吟点点头,自然地笑道:“当然开心了。” 沈余念:!!! “不过我说真的。”沈余念最后叹口气:“你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江吟被烈阳照到,眯着眼懒洋洋的:“神相不太好勾。” “虽然我很期待你把他拉下水。”沈余念沉默半晌,最后开口:“可是神界本源还在他手里啊。” “你要不然还是收敛一点。”沈余念伸手扯住江吟的袖子,意图拿回她刚刚给江吟的瓶子:“神相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嘛,神界本源总不能落在那你一个魔神手里对……你还我瓶子啊啊啊啊!” 现在觉得吃亏了? 晚了。 江吟收着袖子,施施然地又给了她一个笑:“放心,我会用的,不会浪费了。” 沈余念幽怨地盯着她:“江吟,你变小气了。” “我这么好的一瓶宝贝都给你了,你居然什么都不给我!” 江吟看了沈余念一会儿,伸手勾出自己的荷包,丢给她:“我也很穷。” 话音还未落,一根羽箭朝着江吟飞来。 那羽箭上注满了灵气,冲着江吟而来的时候有一种凌厉之感。 这种箭其实伤不到江吟,不过她想了一下,没有去拦。 她正好缺个受伤退赛的理由。 不过她没有伸手拦,有人替她接住了。 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接下羽箭,然后回头朝着她一笑:“姑娘没受伤。” 江吟挑眉,看着他手里的羽箭:“你……” “在下仰慕姑娘已久了。”那人突然对着她道。 江吟微顿,若有所感地回眸,正好看见神相在不远处抿着唇看她。 第77章 容可 当年风光无限的魔神没少被人求爱过,毕竟她长得美,实力又强,六界之内,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是现在,江吟已经收敛成这个样子了,再有人这么莫名其妙的来求爱,就很奇怪了。 沈余念本身是想离开的,但是在时泽出现的时候,她就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边还有人在向魔神表达心意呢。这种好戏八百年难得见一次,沈余念抱着看好戏的想法,挑了个阴凉地坐着看。 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拿着羽箭的男子:“我和你认识?” “姑娘自然是不认识我,但是我钦慕姑娘许久了。”那男子温声道:“当时也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我和妹妹才……” “我师姐只在北琮山上动过手。”李澄策看到羽箭的时候就过来了,小少年仰着头看着这个男子:“她没有灵气,一般都是我出手。” 倒不是他故意拆台,李澄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师姐除了上次在湘村动过手之外,只在北琮山打过一次燕漾,其余的时候,麻烦都是他解决的。 小少年过目不忘,不可能有他见过一面却毫无印象的人。 那男子被戳破也毫无尴尬之意,只是笑道:“可能我记错了。” “反正从见姑娘的第一面起,就觉得很熟悉。”男子折断羽箭,他笑得温文尔雅,那双黑色的眸子似乎有点儿泛紫:“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可。” 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陌生的人。 江吟没有立刻给他回应,而是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 对视的那一瞬间,江吟的眸子也泛起淡淡的血红色,魔的特征微微展现。 当然,那只有一瞬。 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江吟。” “不用介绍。”容可微微鞠躬,眉眼温柔:“在下早就认识姑娘了。” “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请姑娘共进午餐?” 这个时候,一个女子慢步走了过来,她一身鹅黄开衫,眉眼精致,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 “我的箭呢?”她问。 “原来你射过来的箭啊。”江吟闻言,懒洋洋地拖着调子笑道:“射的还挺准。” 她说的时候眉眼微微眯了一下,笑意里带着一丝危险。 “啧。”那女子嚣张跋扈道:“射的就是你。” 还真有底气,仿佛江吟真的不会把她怎么样一样。 “真有意思。”沈余念指着江吟,对那个女子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敢和她这么说话?” 那女子扬眉:“不就是隐山的弟子吗,还是个没有灵力的弟子,我告诉你,我们袁山可不怕你们隐山。” 哦,袁山的弟子。 五大仙山的弟子啊。 “哦……”沈余念适时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吟可是有仇必报的类型。 容可也保持着安静,微笑着看着那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可惜。 那女子和江吟对视,却在恍惚之间觉得江吟的眸子是红色的。 很好看的红色。 但是等她打算细细看的时候,那一抹红色又消失不见了,似乎刚刚是她的错觉一样。 好奇怪。 江吟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容可似乎知道她做了什么,眨了眨眼:“既然事情处理完了,那姑娘可否与我一起共进午餐了吗?” “姑娘总归感谢我一下?”他晃了晃手中被折断的羽箭:“毕竟帮了你一把。”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若有若无地瞥向了时泽。 他确实没有撒谎,他认识江吟。 江吟看着他眼睛里浅淡的紫色,勾起唇:“可以。” 虽然江吟不认识容可,但是这人明显认识她,而且,他应该也是认识时泽的。 江吟刚刚试探过容可了,容可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神力,只有一层淡淡的灵气。 一般探出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对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灵修。 另一种,就是他比她强。 神位比她高,实力比她强大,所以她试探不出来。 这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真的有比她强的人存在,江吟不可能毫无印象,而且如果他真的比她强,为什么神魔大战没有出现? 这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容可看她答应了,笑了起来,伸出手:“姑娘请。” 沈余念吹了声口哨,转头去看远方的时泽。 那神明的神情实在不太好看,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都能结冰了。 看着江吟和容可离开了,他指尖微动,似乎是想要来到这里拉住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住了。 然后沈余念就看见那人安静地站在那里,站到江吟和容可的身影都消失了之后,才垂下了眸子,转身离开。 指尖攥的那么紧,还打算装作没看到吗? 沈余念盯着那位神明离开的背影,眨了下眼睛,没忍住赞叹道:“确实挺能忍。” “我还以为他要出剑给那人捅个对穿呢。” 不过忍来忍去,难受的又不会是别人。 啧啧啧…… 沈余念手摩挲着下巴,揣摩道:“我看还是差点刺激。” “再刺激刺激,这事儿才能成。” 大抵是她的自言自语过于危险,李澄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儿复杂。 师父师姐不怎么靠谱,师姐的朋友好像也不是个老实人? 江吟还让他不要操心,这种情况他不操心能行吗? 一开始朝江吟射箭的女子已经离开了,心高气傲的看得沈余念都想伸手揍她。 但是沈余念没出手。 因为那个女子自己倒了。 她突然浑身颤抖,倒在地上抽搐着,双手死死地插入草坪,不顾面子地尖叫着。 “走开走开!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人见她像是失心疯了一样,都纷纷围了过去,很好奇她怎么了。 沈余念没过去,咋舌道:“果然还是她狠啊。” 魔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 “她怎么了?”李澄策皱眉,也没有过去看,就站在原地,开口问道。 “魔神的一个小游戏。”沈余念摊开手:“也就让她每天疯一阵子而已。” 深陷噩梦,折磨精神。 第78章 曾经 魔神是这个世界上非常的特殊的存在。 在神界,除了初生神明,其余的神明都是需要信徒的信仰之力的。 大多数的神明收集信仰之力都是依靠实现信徒的愿望,从而获得信徒的感激和信仰。 但是魔神从来不用这种方式。 魔神本身存在的意义就不是普度众生。 她依靠的是绝对的手段和实力。 她镇压统治她的信徒,从而获得她的信徒绝对的臣服和信仰。 她的信徒臣服信仰于她的强大,但是对她又爱又惧。 慕强和恐惧是同时存在着的。 沈余念想,如果天地间真有一个不是因为强大而信仰魔神的人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位神明了。 “不过说到这儿。”沈余念感慨道:“江吟的性子其实一直很奇怪。” 这还是李澄策第一次听到有关于江吟过去的事情,他安静下来,很认真地听着沈余念说。 “一开始知道江吟的时候,我还在神界吃枣子。”沈余念回忆道:“那个时候魔界爆发出强大的魔气,天生红光,日月失色,异象丛生。神界都被魔界传来的巨大能量波动而震到,微微颤了一下,九重天都是暗红的,跟要被魔界统治了一样。” “我的枣子被震掉了。”沈余念有点可惜,缓了缓才继续道:“然后我就听到神界的众人慌乱了起来,说是魔界有人成神了。”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沈余念给李澄策解释道:“你看啊,神界和魔界向来势不两立,但是有一个魔,她居然有了神位。” “一个魔,怎么能修得神位呢?”沈余念感慨道:“我当时觉得那群神都是在危言耸听,魔这种邪恶恣情的生物,是不可能会有神位的,为此,我还把传播这件事情的那些神都捶了一通。” “结果,江吟她一个人闯了神界。”沈余念啧啧道:“不是我说,她胆子是真大。” 李澄策就算没有亲眼见到这件事情,但是也能体会到看见一个魔孤身闯神界的震撼感。简直耸人听闻。 但是这种大胆放肆的事情放在他那不靠谱的师姐身上,又好像莫名地合理了起来。 “然后呢?”李澄策问。 沈余念想了一下,也没有隐瞒自己是神的身份,继续道:“我当时也算是神界的主战力之一了,虽然没有那几个初生神明强,但是在普通的众神之中还是能算上首屈一指的。” “因为在我心里,魔的形象实在不怎么好,所以我打算去除掉她。”沈余念叹口气:“不过见了面以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李澄策很认真地听着,一动不动。 “我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我想象中的腥风血雨,我看到江吟的第一眼,她正坐在神界的一棵树上啃桃子。” “那群胆小鬼一样的神都不敢靠近她,所以我是第一个她见到的神,她打量了我一会儿之后,丢给我一个桃子,说是请我吃。” 说到这儿,沈余念就无语了:“那明明是我们神界的桃子好不好,她居然还一脸慷慨大方,大言不惭地说请我吃。” “不过也就是那一面,我认识到了两个事情。”沈余念沧桑道:“首先,第一个事情,江吟真的是一个很罕见的魔。我从她的身上很少见到属于魔的杀戮和戾气,甚至有的时候,她不止不杀戮,她还会伸手帮别人一把。”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魔。”沈余念感叹:“如果没看见她动手的样子,我真的都不敢相信她是魔。” 就好像有什么人给她划下了一条底线,她每次想要杀戮的时候,都会犹豫片刻,然后无奈地放弃罪恶的念头。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想多了。我本来是想去除掉她的,见到她之后,发现我真的想多了。”沈余念叹口气:“她除掉我还差不多。” 强大,自信,恣意,放肆,又有着属于自己的底线和规则。 确实是一个很罕见的魔。 “这也就是我格外喜欢她的原因。”沈余念哈哈笑道:“臭味相投了哈哈哈……” 李澄策:“……” “不过我说真的,她虽然没有那么强的杀戮欲,可她还是魔。”沈余念戏谑地瞥了一眼那边满地打滚的女子:“魔可不大方,向来有仇必报。” “而且江吟还是魔神。”沈余念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目前为止能有资格在魔神面前傲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出生。” “而且你看她。”沈余念扯了下嘴角,看着抱着自己头尖叫着放过我的女子:“这才哪里到哪里,她就受不住了。” “她看到的,可都是江吟经历过的一部分。” 无间地狱,血海万魔。 沈余念啧啧道:“太弱了,也不知道哪里有脸傲的,人呐,最怕的不是无能,是无知啊。” 无知的自大。 不知山多高,水多深,盲目又可笑。 “谦虚永远是一个很好的品质。”看那个女子实在太狼狈了,沈余念转过头:“没有本事还傲气太盛的人,活该被打压。” 你看到的她是隐山的弟子,她就真的只是隐山的弟子了吗? 你永远都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经历过什么,也就永远不知道站在你对面的人有多强大。 永远保持尊重才是最适当的方法。 “确实。”李澄策还是很赞头沈余念的话的。他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两节羽箭:“就算对面的人暂时不如你,你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一天,他反超而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无论站在你对面的人怎么样,都改给予应有的尊重。 “嘿,你小子还怪上道。”沈余念拍了一下李澄策,挤眉弄眼道:“你知道你师姐有多厉害吗?” 李澄策看过不少关于魔神的传说,自然知道。 “哎,我说的可不是她的实力和功绩。”沈余念揶揄地看着时泽一开始站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影了:“她勾人的能力也厉害的很哦。” 那位神明,现在可指不定在哪里忍着焦躁和不安呢。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沦为她的裙下臣了。 毕竟,这种事情,谁能忍得住呢? 总有他忍不住的一天的。 第79章 参赛 江吟这一边和容可来到了北琮山专门给弟子准备吃食的地方。 因为正是午时,所以来这里用食的弟子也很多,但是北琮山风纪严明,用食不语,所以这么多人在这里,也并不吵嚷。 北琮山的戒律对其他山的弟子已经放的很宽了,但是真的男女一起来就餐的,除了是兄妹还真的是很少见。 江吟和容可一出现,就吸引了一大半人的目光。 郎才女貌,最是容易让人多想。 而且江吟上次被夫子赶出去之后被时泽领走的事情在北琮山已经传开了,谁不知道江吟现在都住在时泽的住所了。 “不是,这姑娘不是和时师兄……” “你想多了,时师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女子扯上关系。” “也对也对,不过那姑娘长的真不错啊,瞧着就惊艳,没抓住真是可惜了……” 饭堂安静,所以他们只敢小声咕哝,容可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却没有一点儿反应,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如若他不是因为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熟视无睹,那么,江吟觉得,这个人的心性可以算的上是很强大了。 江吟和容可找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落座。 容可从腰边拿起自己的钱袋,放在桌子上,对着她微微笑了笑,还是那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江姑娘想吃什么,可以自便。” 江吟瞥了桌子上那个宝蓝色绣着银丝龙纹的钱袋,也没有客气,指尖在放在桌角的菜谱上轻点了几下。 北琮山弟子的伙食是很好的,菜品丰富,种类多样,价格便宜 ,木桌右侧贴着菜谱,供弟子挑选菜样。 江吟点的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很昂贵的菜品,都是她日常吃的菜,容可一直保持着得体的轻笑,也没有对她点菜做出什么评价,直到小厮来了,他掏出灵石付账的时候,才开口说了两句:“姑娘的品味真是不错,这些菜在下也别有青睐。” 江吟是魔神,已经辟谷了,吃东西只是因为她口腹之欲重,她点点头,敷衍道:“这几个确实不错。” 容可听出了她的敷衍,但是并不在意,他依然是那副假面一样的微笑,似乎什么都不会令他失态。 “你怎么认识我的,介意多说说吗?”小厮把菜端到桌子上,江吟拿着筷子,抵在碗里,笑着眯了眯眼:“这还是我下山以来第一次当众有人说心仪我。” 恨不得北琮山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江吟觉得很有趣。 她很好奇,容可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时泽来的。 “只是远远一睹罢了。”容可笑着摇摇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你和时泽认识吗?”江吟挑了一点儿肉丝在碗里,不经意地问道。 “久仰大名。” 江吟没继续问。 容可伸手拿起筷子,无奈地笑道:“江姑娘好像不怎么相信在下心仪你呢?” 江吟点点头:“还行。” 容可笑出声:“江姑娘真有意思,还行是什么意思?” “世人见我,不若三点。”江吟咽下口中的菜,把筷子放下:“财富,实力,美貌。” 这三样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引得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 “姑娘倒是活的通透。”容可朝她拱拱手:“不过我可不在乎姑娘的这些东西。” 江吟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看起来不像普通的人。” 这么看来,她能吸引容可的,可能是她的魔神之位了。 “哦?此话怎讲?”容可看向江吟:“在下可就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个普通的修士罢了。” “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普通。”江吟没和他挑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笑道:“这一顿吃完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伸手,掏出一颗猫眼石,放在桌子上:“这一顿就当我请你了,感谢你挡那根箭。” 容可没拦她,而是有些可惜道:“姑娘还是不太相信在下的心意啊。” “不过在下有的是时间。”他起身,笑道:“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会相信在下的心意的。” 江吟离开了,没应他。 等到她从饭堂出来的时候,李澄策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师姐……”小少年看见她,收起手里的书,欲言又止。 “怎么了 ?”江吟偏过头去看他。 “那个朝你射箭的女子……”李澄策抿了下一唇:“我觉得你最近还是避避风头,袁山似乎想要针对你。” “怎么?护不住我了?”江吟弯起眸子,拍拍他,调侃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在隐山的时候说,下山了他来护着我呢……” 李澄策:“……” 她其实不需要他护好不好!他让她避避风头并不只是怕袁山针对她,他还怕袁山的两个弟子都折在这里! 而且她要是动手,太张扬了,被那些长老发现,那肯定会十分麻烦。 “好了,我知道了。”江吟摊开手,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被阳光照的浅浅淡淡的,她笑:“他们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动手的。” 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午后的日光正好,江吟和李澄策分开以后,也没事儿干,就找了个风光好的高处看了一会儿风景。 这两日无论是北琮山的弟子还是其他宗门的弟子,生活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毕竟马上就要开始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比赛较量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成为那颗冉冉升起,吸引众人目光的新星,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 还挺有朝气的。 江吟不打算参赛,就更悠闲了,她也没有管神相,每一天就在山里溜达溜达,吹吹风,看看景,过得好不悠闲。 这种日子看得沈余念都眼红了,恨不得挠死江吟。 要不是因为江吟,她也不至于天天陪这群小崽子过招。 自从沈余念捶了燕漾一拳头之后,燕漾和李澄策似乎发现了她的新用处,天天扯着她,和她过招,用来提升自己。 李澄策还好一些,燕漾那个小崽子,是怎么都甩不掉。 第80章 开赛 剑修似乎天生就不服输,燕漾是被沈余念越打越勇,最后一天到晚缠着她,一点歇息的时间都不给她。 沈余念的崩溃是在燕漾半夜推开她的房门打算偷袭她开始的。 虽然神不用睡觉,但是沈余念一天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装睡觉的这个时候啊! 沈余念很暴躁,她的战斗力好歹也是神界排行前几的,一怒之下,沈余念扯着燕漾的领子,把他按在了榻子上捶。 不过那一拳头没落下去。 小少爷长得好看极了,长睫扑闪着,被她按在榻子上,有点儿怔愣地看着她。 然后他耳朵就烧起来了。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燕漾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 他今天才发现,沈余念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小少爷脸都红透了。 得,搞得跟她强上民男一样。 沈余念忿忿地收回拳头,然后扯过被子,伸手撕开一条,给他打包好,扔出了屋外。 “你给我滚!” 气死她了! 这事儿解决完,江吟要是不给她搞八个美男,她就挠死她! 不过沈余念毕竟是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人,她来陪练,哪怕不是自愿的,李澄策和燕漾都在飞速进步。 等到真的个人赛开始的时候,北琮山反而不似平常的紧张严肃,弟子们放松了下来,拿着自己的法器前往擂台,一路说说笑笑,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你和谁对上了?” “就是袁山那个前几日发疯的大小姐。先不说我了,你呢?你的对手是谁啊?” “我?我可就倒霉了,我的对手是隐山在书院的那个少年,叫什么来着,叫……” “李澄策。” “对,就是他,上次他开天书的时候我看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能达到他那个地步的,屈指可数。”那人叹息道:“唉,我真的好惨,这次必输了。” “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是那位隐山少年确实很强,想来这次能进前三。” “唉,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北琮山的那个小少爷和谁对上了吗?” “好像是岭山的大少爷。” “那可有的看了,两大仙山的传承者互相比,谁赢还真不好说。” 北琮山是难得的热闹,江吟虽然不用参赛,但是也打算去看看。 “你知道沈余念和谁对上了吗?”江吟想了一下,问道。 李澄策没有其他弟子即将比赛的兴奋和紧张,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早起读书,仿佛比赛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江吟问他的时候,他才刚刚收拾完自己的书筐,听到江吟问他,李澄策直起腰想了一下:“好像是岭山的一位弟子。” 五大仙山之间的弟子一般都是相互比的,以防出现完全碾压的情况,毁了其他宗门的面子。 参赛弟子将互相比,一层筛一层,比赛按积分制计算,积分最高的五人进行决赛。 “和你比的是谁啊?”江吟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百无聊赖地问道。 “好像也是五大仙山之一的一个弟子。”李澄策想了想:“我没怎么留意。” 只是一场较量而已。 赢是凭他的实力,输是人家的实力,没什么好在意的。 “唔。”江吟点点头:“那走。” 北琮山一共有十个小擂台和一个大擂台。 江吟不比赛,便就近找了个地儿靠着瞧李澄策比赛。 不过她抬眸,看到的第一眼却是不远处站在主擂台上的时泽。 时泽不参加比赛,主擂台是为决赛用的,他站在这里是为了主持比赛。 白衣依旧干净,一如初见,但是这一次,他站在高处,视线却朝着她而来。 双方视线相碰,时泽无声地抿紧唇,别开了头。 江吟笑了。 这几日她一直都没有管他。 这只狐狸吃醋了,她知道,但是她不想去哄。 她等着他来找她。 不过江吟既然搬到了时泽的住所,两个人总有碰面的时候。 神相似乎还在故意躲着她,见到她就别开视线。 冰冰冷冷的,似乎和她不认识一样。 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人会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指尖按在门上,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也不推开,静静地站个半晌,然后离开。 江吟不急。 这人总归会比她要急的。 比赛开始了。 人群沸腾起来。 李澄策甚至都没有动用他的天书,拿着他的毛笔,一路过关斩将,沉稳又自信。 沈余念的实力更不用说,知道对面只是一个小修士,沈余念还特意收敛了力道。 不过可能李澄策和燕漾太皮实了,给了她一种稍微收敛一点就可以的错觉,导致和她动手的那一位青年非常的惨。 “出剑!”那青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让你一招。” 沈余念沉默片刻,笑了笑:“我不用剑。” “那你拿出你的武器!”青年绷着脸:“你不出武器,是看不起我吗?” 沈余念:“……” 江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还顺便给自己塞了一颗糖。 可不是瞧不起嘛。 江吟记忆里,沈余念就拿过一次神器,就是神魔大战那一次。 “我的武器已经拿出来了。”沈余念咳了一声:“我这个,你看不到而已。”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对面人的智商! 江吟挑眉,靠在树上看好戏。 那男子显然被沈余念激怒了,速度极快的朝沈余念冲过来。 在普通的弟子眼里,这个男子的速度几乎快到让人只能看到残影,但是在沈余念的眼里,这个人朝她跑了过来。 她伸手,非常准确地捏住青年拿剑的手腕。 她真的很轻很轻了。 “啊——”一声惨叫冲破云霄。 青年手腕被捏碎了。 虽然医修能治好,但是这种伤该疼的肯定还是会疼的。 沈余念真没想到她都这么轻了,这个人还能被她打成这样,疼的浑身大汗地跪下。 沈余念:“……” “不好意思啊……”沈余念伸手摸了一下鼻子:“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 也就是她说话的这个空档,男子另一只胳膊里藏着的袖中剑朝着她飞射而出,与此同时,三根羽箭朝着江吟的命门而来。 沈余念反应极快地反手一推,将剑挡了。 那剑却正好不偏不倚地朝着江吟而来。 时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江吟身边的,长剑出鞘,挡住了袖中剑。 同时,江吟挥袖,挡住了三根羽箭。 然而她的袖子里,还有一个琉璃瓶。 羽箭正好射在琉璃瓶上,哗啦一声,瓶子碎了。 浓郁的情药开始弥散。 第81章 缘由 时泽反应最快,立刻缔结了个小型结界。 情药对魔是没用的,她们本身就是为欲望而生的。 但是时泽闻到了。 莹白色的结界光波流转,遮挡住结界里的风景。 除了江吟,没人能看得到向来清冷的神明现在的模样。 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慌乱地垂下眸子,给了江吟一个新的琉璃瓶。 时泽从始至终没有看江吟,江吟也没看到他在衣袖下猝然收紧的指尖,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哑了:“这个瓶子可以吸收……” “我知道。”一瓶药都打翻了,药效有多强,江吟再清楚不过了,她笑眯眯道:“你先走,我来处理。” 神相僵了一瞬,声音又哑又轻:“嗯。” 沈余念都要被吓死了,那袖中剑普通的当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是那剑是被她打过去的啊! 她现在至少还是有一点神力的。 好在时泽出现的够快。 不过…… 沈余念盯着那个结界,揣摩了一会儿:“嘶……” “应该不至于?” 时泽离开了,离开的悄无声息。 江吟收拾好残局,从结界里走出来。 琉璃瓶把空气中觅弥散的情药尽数吸收,江吟这次把瓶子放在了储物戒里,抬眸看着对面擂台上的女子。 她笑了一下,眸子里暗波浮动。 沈余念看江吟没事,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冷汗津津的男子。 “你简直——”沈余念一脚踹飞他:“找死啊——” 而那女子偷袭江吟,自然就没办法护住自己,被她的对手击下的擂台。 江吟走到她旁边,俯视着因为摔在地上的女子。 她好狼狈,看着她的眼底充满的怨毒。 江吟伸手,提起她的领子。 “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的。”江吟勾起唇:“可是你实在有点儿不太懂事了。” 她用袖子挡箭是习惯,以前有护体魔气的时候,魔气会被袖子带的集中在那一点,打落箭。 但是现在她护体魔气因为封印消失了,习惯却没有改掉,琉璃瓶被击碎也正常。 “你不配成为我醒来后手里的第一条人命。”江吟盯着她,那双眸子显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她勾起唇:“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老是找我茬。” 女子不回答。 江吟也没指望她会回答。 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和女子的眼睛对视,她想知道的东西,凭自己就能看到。 女子和江吟对视,双目突然开始涣散。 江吟看到了原因。 女子是袁山一个长老的首徒,家世显赫,自小备受父母和师长宠爱,所以性子骄纵,目中无人。 这一次来到这里,也是觉得自己实力够强,能够拿第一。 但是来了这里以后,她先后遇到了很多人,那些人中的每一个人都告诉她,什么叫做实力差距。 这种突然的落差感令她开始烦躁,暴躁,而她对江吟的恶意,是在灵力测试的那一天产生的。 江吟没有灵力。 千娇万宠的大小姐终于找到了那么少数几个比自己差的人,于是心情大快,那张嘴也自是不饶人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灵力的人呢。” 她捂着唇,笑出声:“真是太好笑了,没有灵力也有脸来参加这种比赛,真不怕被打死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颇有一种瞧不起的意思在。 好像这么嘲讽两句,就能显得她有多厉害一样。 可笑又脆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 她这话一说,有的人可就听不惯了。 “哎呦,你看你说的。”旁边一个女子嗤笑:“人家是没有灵力,可是人家脸长得好看啊,身材也好,手一招,可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面,争先恐后地为她卖命呢。” “哪里像某些人,一天到晚自以为是,鼻孔朝天,都没人愿意搭理。” 这可是戳到这位大小姐的痛处了,因为她向来骄纵,所以同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甚至同室的女子都避着她做事说话。 那是她第一次对江吟不爽。 可以说是迁怒了。 后来李澄策用天书,因为他是隐山的人,所以旁人提起他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带着提江吟两句。 李澄策和江吟同出隐山,李澄策这么厉害,不少人就开始猜测江吟是不是也很厉害。 这一谈,又不得不提到江吟的相貌了。 有些人总是喜欢把几个人放在一起相互比较,那女子也便成为了被比较的一位。 比得过还好,问题是她没有比过。 这可把这位大小姐给怨恨坏了,又气又恨。 她从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啊。 后来江吟被时泽带走这件事又传了出来,两个人的接触这么多,在人群之中流言自然也不少。燕漾因为上次被江吟揍了,后面对江吟的态度也就好了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让这位大小姐越来越嫉妒。 终于,那一天她在练习射箭的时候,朝着江吟射了过去。 她的本意是想展示她很强的。 但是很不幸,她不仅没有向众人展现出她的强大,反而因为这种愚蠢的行为,被江吟略施惩罚,在众人面前又吼又叫,跟个女疯子一样。 她丢尽了脸! 她是真的开始恨上江吟了。 记忆被拆解,一帧又一帧地划过,江吟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某位老乞丐拄着他那根棍子,躺在饭堂前的台阶之上,晒着大太阳,问她恨不恨那些对她动手动脚的魔。 还有那些嘲笑过她弱小,欺负她迫害她的魔。 那些因为她长得好看,而不断传来的污言秽语,那些因为她弱小,而不断受到的伤害。 美似乎天生就是一种罪过。 弱小是这个世界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凡是我不在乎的,皆不能伤害我。”小魔女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大,坐在台阶上含着老乞丐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的糖,红色的眸子漂亮的像一双不染尘埃的宝石,清清冷冷毫无波澜。 “我会还回去的。” 凡是曾经束缚过我的,终有一日会被我打破。 没什么好恨的,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82章 见他 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而那些砍在身上的刀,落在身上的剑,她也都会还回去。 她会让他们以命相抵。 老乞丐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提溜起她的衣领:“就凭你?小丫头片子哈哈哈……” 当时小江吟翻了个白眼,然后道:“对,就凭我。” 她心肠够硬,下手够狠,那些妄图占有她美貌的人,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她,而那些妄图杀掉她的人,最后也没有得手。 那是天生的自信。 不会被任何闲言碎语撼动。 江吟相信自己,所以她的自信不会被任何事情打碎,更别提那些闲言碎语了。 那就是她对自己的一种信仰。 谁能想到呢,魔神的第一个信徒,其实是她自己。 她坚定的相信自己,在修炼这条道上几乎可以到唯我的地步。 唯我,忘我,成我。 而她最终,道升成神,魔界独尊。 在江吟的眼里,这个女子的自尊和自信都太脆弱了。 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不想在这里动手……”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兴致缺缺,大抵是看了女子的记忆之后,突然觉得动手都没有意思了。 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敏感,脆弱,被闲言碎语左右着,最后困住自己,寸步难行。 明明那些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一点意思都没有。 “送你份礼物,你能不能走出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江吟松开手,眸中的红光一闪而过。 女子摔在地上,眼神涣散,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念念叨叨地,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江吟拍拍手,也没着急去找时泽,而是选择待在这里继续看比赛。 沈余念那一脚下去,那射暗剑的男子就被医修拉过去救了,李澄策那边也早就结束了比赛,还在胶着的是燕漾和岭山的大少爷。 和燕漾比的那人应该是宋晨的兄长,都是岭山派的传承者,不过这人可比宋晨厉害多了。 宋家的祖先是宋罗,他们家善用扇子,那扇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轻薄坚韧,和燕漾的剑对撞的时候,甚至能擦出火花来。 如果燕漾这些天没有被沈余念暴打,那么他可能在这位宋家大公子面前撑不了多久。现在两个人来回过招,胶着得很,一时半会也看不出谁赢谁输。 沈余念解决完擂台的事儿,下台一眼就瞅见了地上的琉璃瓶碎片。 她顿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江吟:“你还在这儿站着?不去找他?” “你可别便宜了别人啊!”沈余念瞥着江吟:“我这药浓度……” “不会的。”江吟看了沈余念一眼:“你急什么?” 沈余念:“……” 不是我急,应该是那位急? “再让他忍忍。”江吟收回目光,看向擂台:“我看完再走。” 沈余念毫不怀疑江吟就是故意在欺负那位大人。 “你真是……”沈余念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燕漾被岭山大少爷的扇子压着剑,一路直往后退。 其实他年纪比岭山这位大少爷小上几岁,输了也没有太丢人。 可是燕漾要是这么轻易服输,那就不是燕漾了。 燕漾被一路压着,最后干脆用了全部的灵力,将剑换了个角度。 剑一换角度,那扇子可就挡不住了。 燕漾一直在沈余念身边挨打,有的时候就会用这种伤敌损己的打法。 这次估计也是打算硬扛下这一击了。 剑锋对准岭山的那位大少爷,侧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同时,他微微侧身,对方的扇子也插入了他的肩膀。 鲜血汩汩流出,小少爷疼的白了脸,绷着脸收回剑:“承让。” 岭山大少爷愣了一下,也是没想到燕漾会用这种打法,他拔出自己的扇子,往后退了一步,给燕漾抱了个拳。 鲜血溅出来,燕漾的脸色更苍白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然后拿着剑往台下走。 岭山大少爷的这一击可不轻,江吟远远瞧着,估计是插得挺深的,伤到骨头和经脉了。 要不然以燕漾这种活蹦乱跳又皮实的小少爷,脸色不可能这么难看。 燕漾下了台,朝着江吟这边而来。 距离也不远,但是小少爷受了伤,走的有点儿艰难。 然后他走到沈余念面前,扯着唇笑:“看到没有,小爷我是不是挺厉害的……” 沈余念瞥了一眼他的伤口,鲜血已经染透了小少爷的蓝衣。 江吟笑了一声,挑眉,往后退了一步,给两个人留了空间。 沈余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少爷就撑不住倒了,剑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沈余念一把捞住了他,没让他摔到地上。 “哎,我上一次见到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可还是你哦。”江吟站在沈余念的后面,也看不到沈余念的表情,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开口调侃。 沈余念沉默了。 江吟摆摆手,转身:“罢了,我走了,他交给你了。” 时泽的居所应该是北琮山最冷的地方了。仲春时节都不曾化雪,江吟推开院门的时候,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红梅上的雪被惊动,纷纷飘落到院内的地上。 院门对着的就是主屋的正门。 那个人就在里面。 江吟一点都不着急,似乎生了些逗弄的意思,就在堂内的木质茶几前坐下了。 她不去找他。 她想要神相主动来找她。 不过屋内倒是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跟没有人一样。 若不是江吟能察觉到他的气息,她都要以为他不在里面了。 她看不见屋内的风光,也就看不到时泽此刻仰着头难耐地忍耐着的模样。 更看不到因为她的到来,那人察觉到她的气息后,无法克制而冒出来的九条白色长尾。 想她。 好想要她。 好想把她卷进来,然后按住,绑起来。 可是不行…… 不能这样。 摇摇欲坠的理智成为了最后一道紧绷着的防线,抵抗着灼热的药性。 可是门外的姑娘并没有很老实的坐着,她待了一会儿后,似乎觉得没意思,转身打算离开。 她不管他了,她要走。 神相茫然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那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突然袭来的莫名情绪给打破。 灰飞烟灭。 第83章 对她 江吟没走掉。 主屋的木门突然被破开,长尾不由分说地卷住她,把她带到了屋里。 屋内没有点烛火,只靠外面的光照明,所以显得有点儿昏暗。 木门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尾合上了。 神相压着她,垂下眸子,声线低哑微颤:“你要去哪?” 你不要我了?你要去哪? 你的袖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你打算下给谁? 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每一个问题对于他来说都能带来极度的嫉妒和不安。 他的体温已经高得很不正常了,那双向来冰冷修长的手指强硬地按着她,都带着灼热感。 此刻的理智已经消失无踪了,一直压抑着的本性如同藤蔓疯长。 委屈,不安,疯狂地妄图占有和渴求。 但他没有得到江吟的回答,江吟反手把他推在了榻子上,挑眉道:“有什么好问的?不是难受吗?” 敷衍又随意。 神相的睫羽颤了颤,推开她,靠在一旁的床头。 他有点儿自嘲地闭上了眼。 她只喜欢妖相。 她对他可能只是玩玩而已。 可能只是觉得招惹他,看着他一点点沦陷堕落很有趣罢了。 江吟看着神相,难得地顿了一下。 这人好像真的因为她而难受了,似乎她再多说一句,他就能碎掉一样。 那人绝望地仰着头,闭上眸子靠在床头,最后用那低哑的嗓音嘲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长尾一点点松开她,但是似乎又因为狐狸的本能而不太舍得,违背主人的意愿,有点儿留恋地蹭着她的手腕。 可怜兮兮的,求她的怜爱。 江吟缓声道:“你的尾巴,没收干净。” 还在蹭她。 那人终于睁眼看她了,以往平静而漂亮的墨色眸子如今跟被打碎了的镜面一样,水雾晃荡,因为情药的折磨,所以他的眼角还带着漂亮的绯红色。 “好。”他轻声道,伸手扯过自己肆意贪恋她温度的尾巴。 自暴自弃一样的,很用力。 “疼吗?”江吟轻声问。 他避开这个问题,偏过头,嗓音破碎而低哑,轻声道:“你走。” 房间安静了片刻,然后江吟起身。 因为本能作祟,长尾似乎还想去挽留她,求她施舍一点儿爱怜,却被神相暴力地压下,用力到如同自虐一样。 然后。 有人吻上他的眼角。 很轻。 气息也很熟悉。 神相顿住了,甚至连指尖都有片刻僵硬。 江吟俯身,伸手解开他的衣带:“没有讨厌你。”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也没有只喜欢妖相。” 神相猛然抬眸看向她。 衣带和发带同时落在榻子上,青年劲瘦的腰身暴露在空气之中。 她吻他,听着他备受药性折磨而难耐地喘息,然后伸手拉住他的手。 剑修的手是很好看的,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江吟看着他手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掐出的红痕,难得地有些无奈:“少了妖相的性子就这点儿不好。” “一点都不知道主动。”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手心往上划,撩开他白色的袖摆,然后划过他紧绷的手臂肌肉。 药效已经是一把火了,她还嫌事情不够大,要再往这把火里塞上几根干柴。 平时她这样做,他都会被撩拨到动情,不要说现在了。 紧绷的小臂青筋微微凸显,神相指尖收紧,仰着头喘息,睫羽因为忍耐而不住地颤动。 他任由她宰割。 “你明明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为什么要忍着?”姑娘染着蔻丹的指尖一点点向上移动,最后落在他的喉结,江吟问道。 “我都站在这里了。”她笑:“还忍着不难受吗?”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像蛊惑人的妖精,她在他的耳边循循善诱:“我都可以。” 时泽的指尖嵌入了榻子的锦木中。 “江吟。”他喊她,嗓音带着情动的哑,好听极了。 “嗯?” 他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反按住她,把她压在重重叠叠的被褥里,看着她。 “不忍了?”江吟并没有被他的动作惊到,她很顺从地躺在榻子上,笑着微微挑起自己的凤眼问道。 她不惊讶他的动作,自然地躺在榻子上,被他压着,乌发凌乱地铺散着,她笑吟吟地和他对视。 她真的很好看。 神相垂下眸子,喉结微滚:“嗯。” 可能是这个药的浓度实在有点儿高,所以神相的索求都在无声之中变得重了起来。 他压着她,十指相扣,指节用力到似乎要把江吟困在这里,再也不放开。 帘帐翻滚,姑娘手腕上的银丝镯子一点点地开始发光,然后开始蔓延,朝着青年的腕部缠绕而去。 最后如同锁铐一般,扣住了两个人。 江吟若有所感,侧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却被那人强硬地拉回了欲海。 江吟很久之前,就猜到这个东西有这么一个禁锢的作用,但是她没有想到,最先催动它的,居然会是神相。 他居然比妖相的占有欲还要重吗? 就这么渴望锁住她吗? 有点儿出乎意料。 可惜江吟也不是什么闺阁里娇养的大小姐,她没有害怕,反而极其感兴趣地笑了一下。 那人的狐尾圈着她的脚腕,神相动了情,低哑地唤她:“江吟。” 没有妖相喊的那么亲昵,依旧带着神相独有的特性。 就这么两个字,被他喊出了不同的意味。 江吟笑道:“多喊两声,我喜欢听。” 动情的时候,他叫她的名字便没有了平日的冷淡,带着翻涌的情意,沙哑又动听。 那人没再喊,反而拉着她入了下一场更无度的巫山云雨。 ———— 燕漾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之后,连续两天都没有参赛。 小少爷被沈余念强行按在榻上,沈余念已经被他给闹烦了,凶巴巴地看着他:“你又闹腾什么?” 奶奶的,她好歹也是个神,现在因为江吟,又是当打手又是当侍女的,一点好处还都没捞到,真是亏死了! 燕漾见沈余念是真的生气了,吞了一下口水,不折腾了,开口道:“我想见我哥。” 第84章 惹祸 “时泽?”沈余念翻白眼:“人家可没时间搭理你。” 魔女想在榻子上留人,不可能留不住。 而且她的药少说也被洒了半瓶,这个药量,不干个几天都对不起她碎掉的琉璃瓶! 燕漾听出了沈余念话语里飘出的怨气,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又开始挣扎:“不是,什么叫他没时间搭理我……” 沈余念松开手,俯视着衣衫都因为挣扎散开的小少爷,最后泄了气,无奈道:“他被江吟下了药,现在两个人指不定在哪儿纠缠呢。” 燕漾:“……” 这种话是可以说的吗! 小少爷怎么说也是在北琮山戒律下长大的孩子,听到这种话,脸都红了起来,终于不吭声了。 看这小屁孩终于不闹腾了,沈余念郁闷地叹口气,推开了屋门。 燕漾下意识地喊她:“你去哪?” 沈余念没回头:“喝酒,找美男。” 不能光让江吟一个人快活啊!她才不打白工呢! 小少爷听了她的话,瞪大了眼,心里突然就有点儿莫名地不舒服了:“你就不管我了?” 燕漾莫名地又小声道:“哪个美男比我还重要?” 一股儿酸味。 沈余念和正好比赛完回来的李澄策对视,从李澄策那捞了几块灵石:“他交给你了。” 李澄策点点头。 沈余念骗来了灵石,丢掉了闹腾的小屁孩,心情大悦,三步两步上了屋檐,买酒喝去了。 也没回头多看一眼。 ———— 扶光出,疏影动。 等到江吟懒洋洋地睁开眸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了。 时泽没走,他衣衫已经穿好了,在榻子旁等她醒。 江吟是魔神,按理来说其实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被这人折腾的实在厉害,懒得动了,最后不想起来,干脆就睡了。 这人没走,江吟还是有点儿诧异的。 药效过去了,这人也该清醒了才对,也不知道他回忆起前几日的放纵,打算怎么面对目前的状况。 理智回归,现在的他看着前几日沉沦放纵,肆意占有对方的自己,回忆起情动时候的感受,还能再克己复礼吗? 江吟侧过身,丝绸织的被褥因为她的动作滑下,露出姑娘颈部下的红痕。 斑斑点点,遍布全身。 扫一眼就知道那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人到底有多放纵和疯狂。 想把她吃了一样。 而被褥下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春光。 时泽瞧见了,呼吸一窒,耳尖都泛了淡淡的红,他僵了一下,随后似乎想离开,但是却被江吟喊住了。 “不想动。”姑娘的嗓音带着刚起床的懒意,她看着他:“你给我穿。” 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 至少对于昨天晚上还在缠绵的两个人来说,是不过分的。 时泽沉默了片刻以后,从她的储物戒中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有些僵硬地嗯了一声。 江吟听他答应了,微微挑起眉,起身。 丝被顺着姑娘的肌肤往下滑,露出她白皙顺滑的肌肤。 上面都是他留的痕迹。 时泽顿住了,随即别开了视线。 “你不看,怎么给我穿?”床上的人坏极了,眉眼绽开,笑着调戏他道。 姑娘的衣服比男子要复杂一些,比如肚兜,比如长裙。 淡蓝色的肚兜上绣着山海图,那么大一点儿布料,却怎么拿都觉得烫手。 这件事还是太为难神相了。 姑娘的肌肤温润滑腻,他冰凉的指尖无意碰上去的时候,莫名就带了一阵酥麻。 时泽顿住了。 江吟没着急催他,等着他给她穿。 那人僵了一会儿才有动作,他也不敢看她,动作小心翼翼的。 剑修的手好看,细细的丝带在他指尖缠绕,被他小心地系上,动作之中有着一种不同的美感。 他是第一次给女子穿衣,动作有些生疏。 江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欣赏着他偶尔碰到她时的慌乱僵硬。 这一套衣服穿的漫长而又折磨,当然这主要是针对时泽来说。 穿好衣服之后,江吟不急不缓地从榻子上下来,弯着眼睛看着时泽。 “我……”时泽避开江吟的眼神:“昨天……” “好几天了。”江吟打断他。 神相不说话了。 “昨天是谁缠着我,反复强调,跟个醋缸一样的?”江吟调笑他,看着他难得无措的模样,故意使坏:“还让我别喜欢别人。” 他介意容可的那一句“在下仰慕姑娘很久了”。 他介意的发疯。 忍了这么久,却在抵死缠绵的时候没收住。 想要她,从身到心,谁都不能觊觎。 江吟知道神相一时半会估计还没法接受前几日那个失控的自己,也没急着逼他。 她没再说话,推开门离开了。 不过江吟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沈余念。 沈余念也瞧见了她,笑道:“呦,完事儿了?” 江吟看了她一眼,敏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北琮山这么大,她非要蹲在这座山的山峰处,就很有意思了。 跟在躲谁一样。 沈余念僵住了,半晌尬笑道:“就……惹了一点儿麻烦。” “所以才来投奔我?”江吟退后一步,打量着沈余念,发现她确实有点惆怅,挑起眉道:“你干了什么?” 按理来说,沈余念要是惹祸了,惆怅的应该是她家李澄策才对啊。 沈余念和江吟也认识几百年了,江吟知道她绝对不是个能装得下事儿的姑娘,向来风风火火的,愁的快,乐得也快。 什么事儿能把她惆怅成这样? “我……”沈余念无奈地仰头看天:“喝酒误事。” “你把北琮山祠堂给砸了?”江吟伸手提溜起她手里的酒坛子,晃了晃。 “不至于……嗯……不过北琮山的掌门可能确实要约见我了……” 这下江吟可真是来兴趣了:“直说,你到底喝醉了,干了什么?” 沈余念沉默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我把燕漾给睡了。” “所以你这是来我这儿避他来了?” 时泽的住所极冷极寒,又有禁制,少有人来,确实是个躲人好场所。 江吟笑道:“沈余念,你可以啊。” “这是玩起始乱终弃了?” 第85章 未来 “你别提了……”沈余念嘴角抽搐:“我哪能想到我喝醉了会对他下手啊。” 她好歹也是活过万年的神了,这个小少爷才多大,在她眼里和小孩也没啥区别。 谁知道她居然把这人给办了。 “啧啧。”沈余念买的酒也不差,江吟晃了晃,自己喝了一口:“你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会酒后乱性呢。” “花楼里这么多小倌你都坐怀不乱,就摸摸看看,结果把这小少爷给办了,嗯?”江吟放下坛子:“沈余念,我怀疑你话的真实性。” 沈余念更头疼了:“我真不知怎么回事。” “但是我确实……”沈余念都快绝望了:“我当时怎么想的啊啊啊啊啊啊!” 她这下子把北琮山的小少爷给睡了,可算是出名了。 江吟偏过头:“真不打算负责?” “这个责怎么负?”沈余念后仰,靠着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晚都得回神界的。” “我哪里像你。”沈余念叹口气,看向江吟:“你是魔神啊,多强,初生神明都能被你锁在私牢里,绑在榻子上。” “我要是真的拐他上神界,那群老头子脊梁骨都能给我戳断喽。”沈余念继续叹息,无奈地望向江吟:“而且,我也不喜欢他啊。” “你这话要让那小少爷听到了,该哭给你看了?”江吟衣服换了,下意识地摸糖没摸到,遗憾地扯了一下唇角:“要不你现在跑路?” 沈余念幽幽道:“他爹娘现在都知道了,我神力没恢复多少,不想和他爹动手。” 但她也不可能留在仙界给他们家当儿媳。 沈余念是什么样的人? 风一样的人。 当年神界那群老头子都没能拦得住她潇洒,别说一场意外了。 “不是我说。”沈余念仰头看天:“这小少爷见人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寻思着第一次见你也挺欠揍的?你怎么就没锤死他呢?” 锤死了她也就不用愁了。 “这个啊……”江吟似乎想起来什么,挑了挑眉:“因为看到了一些事情,觉得没必要了。” “什么?”沈余念疑惑地看向江吟。 “不是不喜欢这个小少爷吗?”江吟勾起唇:“那你知道这事儿没好处,别问了。” 魔神有一双这个世界最美的眼睛,她能用这双眼睛看破人的欲望,望见人的未来,也能用这双眼睛让人堕入无边地狱,从此生不如死。 沈余念沉默了,估计是被江吟噎到了,半晌才开口:“好奇。” “那等你神力恢复了,自己去看。”江吟眯着眼看着太阳:“看看他的未来,北琮山的未来。” 一个能让至尊之位的魔神原谅少年莽撞冒犯的未来。 沈余念直觉不太好,她皱起眉:“北琮山不是有时泽吗?” 江吟倒是也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她理了理衣袖:“我会把他的封印破掉的,还有,你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沈余念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他,就别管了。”江吟勾起唇:“毕竟你知道的,人有无数个未来。” 每一个人的出现,每一个的选择,一阵风,一只蝴蝶,都能引你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没我会怎么样吗?”沈余念最后问道:“如果很严重的话,那我可以帮他解决。” 神明受到天道的束缚最少,替他改变命数走向另一个未来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嫖资了。” “嗯……”江吟开口,轻描淡写:“其实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儿惨。” “他人没事。”江吟风轻云淡道:“不过到时候,你估计就看不到这么没心没肺的小少爷了。” 江吟这话一说,沈余念就知道,未来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了。 这下她是真的更头疼了。 “你先在这儿避避风头。”江吟指了一间房:“我的。” 江吟把储物戒打开,取了两粒糖:“北琮山的戒律森严。你这么把人家小少爷给睡了,人家肯定要按着头让你和他拜堂成亲的。” 沈余念知道啊!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在这冻死人的地方待着不下去。 在沈余念愁的这个时间段,燕漾因为伤好了,已经开始继续比赛了。 小少爷一连几场都火气满满的,下手狠的不行。 等到江吟从山上下来,正好碰上李澄策和燕漾的那一场。 小少爷跟被负心汉抛弃了一样,委屈的不得了,剑招之中都带着怨气和委屈。 跟个被人丢了的大型犬一样。 李澄策被迫成为了这位小少爷的泄愤工具,有点儿头疼地跟他纠缠着。 江吟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沈余念。” 燕漾闻言,果然剑招一顿,李澄策趁着他晃神,一掌把燕漾拍开。 “这局算平局。”李澄策扶额:“等你状态好点再来和我打。” 现在他这个样子,李澄策真是懒得跟他耗下去。 毫无意义还浪费灵力。 燕漾回头,没看见人,就知道江吟在骗他,气狠了,从擂台上飞身而下:“她是不是在你那?” 江吟看这小孩气得不轻,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猜?” 李澄策这个时候也从台上下来了,叹口气:“师姐。” “嗯。”江吟看着李澄策,没再搭理燕漾:“这几天怎么样?” “还好。”李澄策点点头,也没问江吟这几天去干什么了,继续道:“沈余念弃赛了。” 她现在代表隐山,也就是说,隐山现在比赛的只有李澄策了。 不过李澄策本来也没指望沈余念怎么样,而且因为沈余念有着碾压性的实力,所以弃赛前打的都是速战速决的比赛,名次也不低。 弃赛也还算合理。 要是真让她一路打下去,非得拿个第一不行。 江吟对沈余念弃赛这件事没有多表态,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燕漾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道:“那这两天你把比赛打完了,就收拾收拾。” “师姐是要回隐山吗?”李澄策听出江吟的意思,仰着头看着她。 不过比赛打完了,等到名次出来以后,确实也就没必要待在北琮山了。 第86章 要走 “不着急回隐山。”江吟偏过头:“我还有点儿事没处理,得下山。” 比如时泽的封印,还有她要找的另一位初生神明。 “好。”李澄策也没有细问,点头应道,随即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告诉……他了吗?” 李澄策考虑事情向来比较周全。 江吟是魔神,时泽知道这件事,他无论以什么身份,都不可能放任江吟乱跑。 如果他师姐不声不响地走了…… “还没说。”江吟拍拍手,不在意道:“没关系。” 她本身也没打算瞒他。 毕竟给他解除封印,总归是要带着他的,这是避不开的事情。 “江姑娘。”背后突然有人喊她。 江吟回过头,看着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容可,挑了挑眉。 就是因为这个人,某位白狐没少在情动的时候折腾她。 压久了的情绪倾泻而出的时候,多少都有点儿汹涌。江吟甚至还记得时泽当时在榻子上压着她问的时候,她手腕上的镯子都因为那人的情绪变化而收紧了。 “是这样的。”容可没在意江吟的目光,笑道:“我当时从宗门前往北琮山的时候,在凡界的一个镇子遇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他叹口气:“但是当时我忙着赶路,也就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想来,真是遗憾。” “刚刚听说姑娘也有下山一游的意思,不知在下可有幸和姑娘共行一路,去再看看那个奇景。”容可给她拱拱手,意味深长地开口道:“那地儿可有意思了。” “在下相信姑娘一定会感兴趣的。” 他在暗示什么? 江吟指尖微微敲了敲衣摆,她想了一下,开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容可听到江吟答应了,也就没有再纠缠,笑道:“那在下就等着姑娘的消息了。” 他来的快也走的快,仿佛真的就是很单纯地来邀请江吟一起出行一样。 李澄策看容可离开之后,才开口:“那个人……” 李澄策皱眉:“有一次沈余念和他对上了。” “谁赢了?”江吟问道。 但凡沈余念的对手不是容可,江吟都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这么问,就说明她对容可存疑。 “沈余念。”李澄策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是我觉得……” 他想了一下:“我感觉那个男子似乎在最后收力了。” 所以沈余念才能这么轻松的赢。 这个答案在江吟的意料之内。 “我知道了。”她也没有多说,只是看着容可离开的背影轻微地眯了一下眼。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真是有趣。 这个比赛持续的时间久,江吟连续两天都在看比赛,没有回去。 燕漾后面状态恢复过来了,虽然不是巅峰状态,但是也没有给北琮山丢面子,一路打到了前三。 李澄策状态好,实力也不差,攻击和防御双抓,自然也在前三之列。 不过从始到终,他都没有出天书,本命法器都不祭出,明显就是在藏拙了。 但隐山这么多年都处在封山之中,一开山就拿第一,实在有些太过于锋芒毕露,所以江吟也就默认了李澄策的收敛行为。 比赛打完了,名次也出来了,他们在北琮山的事情大部分也就解决了。 不过江吟回到住所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沈余念。 沈余念给她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她先跑路了。 “老娘这次一定要去山下玩个痛快。” 沈余念在神界算得上是武神,所以她的字本来就丑,此刻带了怨气,写的就更难看了。 江吟看得都没忍住抽了一下嘴角。 “我要去吃香的,喝辣的,我要去欣赏美男,我要去逛花楼!” “老娘他奶奶的才不要留在这儿!” 江吟合上信,放在桌子上,倒也没有多意外。 沈余念嘛,被困在这里才不正常。 不过令江吟没想到的是,比赛完了,燕漾也就闲了,在今天正好跑过来了。 这信在桌子上,也没人藏着,燕漾就翻开看了。 小少爷眼都气红了,也说不上是怨还是委屈:“她……” 江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漾就朝着山下而去了。 江吟看着桌上落下的信纸,勾了一下唇,但是也没有拦着。 沈余念可能甩不掉这小少爷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 江吟东西本来就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而且她还有储物戒,所以也就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可以走了。 不过她没有走掉。 有人的长尾就这么莫名地缠住了她。 “阿吟要去哪儿?”那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从江吟身后传来。 妖相? 妖相穿衣服没有神相严谨,衣服松散地挂在身上,似乎刚醒,看起来有点儿懒散,尾巴把她圈到自己身旁,看着她:“阿吟为什么不说话?” 这家伙刚睡醒,似乎还有点儿起床气,不过没对着她发。 江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摸着他的尾巴,给他顺毛:“你怎么出来了?” 天山雪狐的毛色是最好的,洁白又柔软,摸起来手感极好。 妖相被她摸舒服了,舒适地眯了眯眼,声音都愉悦了不少:“我和他的交易。” 他揽住江吟的腰,兽类向来黏人,他黏糊糊地圈着他,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危险:“阿吟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嗯?” “下山。”江吟开口,回答了他。 妖相圈着她的尾巴一紧,湛蓝色如同冰晶的眸子眯了起来,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已经有点儿威胁的意味了:“阿吟要走?” 起床气起来了,带着一丝怨气和不满。 江吟拍掉他的手,回答他:“怎么了?” 白狐的手被拍红了,似乎有点儿委屈,埋在江吟的颈窝处咬了她一口:“你别生气。” 他的语气软下来,看起来黏人又可怜,尾巴却越缠越紧,无声之中控制欲十足,动作霸道又任性。 “松一点。”江吟拍拍他的尾巴:“我现在不走。” 她哄他。 兽类是很聪明的生物,何况是天山之上的白狐。 就算他们的本性是霸道和征服,想要把自己心仪的猎物占有禁锢,但是也会在对方生气的时候,明智地收敛住自己所有的利爪和恶欲,装成无辜可怜的样子去蹭对方,然后去得到对方的怜爱。 第87章 到镇 兽类的直觉能让他们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情感变化,他们会立刻估量出他们的行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根据结果,选择是放纵自己残暴霸道私欲,还是收起利爪装乖。 很明显,他选对了。 江吟没有跟他生气。 “那神相什么时候出来?”江吟看着妖相伏在发丝里的耳朵,伸手捏了捏,开口问道。 妖相的尾巴一僵,眸子晦暗下来:“阿吟想他了?” “没有。就是要下山,还是让他出面方便一点,”江吟倒不怕妖相做什么坏事,主要是妖相这副样子,不太适合出门。 然而妖相明显不满于这个解释,他的眼睛眯了眯:“你是不是现在更喜欢他了?” “我就知道。”妖相揽着她,玩弄着她手腕上的镯子,嗤笑:“他一直不想让我出来,就是为了霸占你。” “装什么?”妖相的不满几乎都能溢出来,他把玩着江吟手腕上的银丝镯:“连这个镯子都被他催动了。” 天山雪狐的精血所化的银丝镯能感应主人的情绪,自然也能体会到主人强烈渴望占有的心情。 囚禁,然后肆意占有。 这对天性渴望独占和陪伴的天山雪狐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江吟被毛绒绒的长尾围着,心情还算不错,随口问道。 什么交易,能让神相把妖相在白日放出来? “阿吟想知道?”妖相把她带到榻子上,声线懒散。 “嗯。”江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说。” “我说……”妖相伏在她的耳旁,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漂亮的眼睛微微挑起:“下次发情期的时候,我可以让他出现。” 发情期的时候,自然是妖相主导这具身体。就跟平时神相压着妖相一样,发情期的时候,妖相自然也可以压住神相。 以往发情期的时候,神相要想出现,只能在白日趁着妖相精神不太好的时候压制住他。 毕竟没有伴侣的安抚,一个晚上的情欲汹涌都要全部自己忍着,是十分耗费精力的。 但是妖相再虚弱,想要强制压下他,也是不容易的。 所以这个交易,对于神相来说可以接受。 反正现在江吟出现了,妖相晚上餍足,白日也就懒得和神相争了。 白天让他自己难受去。 但是现在妖相不这么想了。 “他是不是……”妖相眯了眯眼:“呵。” “你下次发情期是什么时候?”江吟问他。 “快了。”说到这个,妖相缠着她:“所以阿吟不要离开我。” “我会很难受的。”他低声央道,像是一个即将被丢弃的兽类委屈的央求。 妖相知道怎么样讨江吟的欢心,从而得到她的怜爱。 但是在江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子浮动着隐隐的晦暗:“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一只发情期的兽找不到伴侣的时候,会做什么。” 他的安全感太低了。 明明是轻轻央求的语气,却带着威胁的意味。 江吟笑了一下:“好。” 妖相听到了她的回应,看着她身上神相留下的痕迹才没有发作。 神相太放纵了,那些斑驳的痕迹都留几天了,还没有消除。 妖相的手指摩挲过那些痕迹,最后嗤笑:“真是伪君子,分明比我还要纵欲。” 他不开心了,跟宣示主权一样轻咬江吟:“下一次。” 他的声音闷闷的:“下一次,你给我的要比给他的多。”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难受。 他会在她身上留下更多属于他的痕迹,宣誓他的主权,他要告诉所有人,那是他的阿吟。 包括神相。 江吟知道他不开心了,便也没开口,挑眉纵着他轻咬。 最后妖相给她把衣带系好,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把神相放出来了。 神相出来了,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江吟理理衣衫,起身:“下山吗?” “我可以和李澄策先走,等你处理完北琮山这边的事情再来找我们。”江吟掏了颗糖,开口道。 毕竟时泽现在是北琮山的首徒,手上的事情肯定不少,不可能说走就走的。 神相的视线定在她的锁骨,上面是妖相刚刚留下的齿痕,很明显。 他沉默地盯了很久,才垂下眸子轻声开口,语气和平时倒是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有你们两个吗?” 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询问。 “哦,还有沈余念和容可。”江吟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那个名字让时泽顿住了,他沉默地收紧指尖,随即抬起眸子看向江吟。 他其实想问,为什么那个人也在,但是却没有问出口。 江吟通知过他了,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转身离开了。 她决定今天下山,主要还是因为燕漾。 这事儿还都怪沈余念之前给江吟留的那封信,那信被燕漾看到后,小少爷就下山了,然后还真就没回来过。 北琮山的小少爷出山的次数举止可数,要是出点什么事儿,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李澄策挺担心这事儿的,催着江吟下山。 江吟看李澄策担心的不行,干脆提前了行程。 她可真怕这小孩操心太多,把自己操心坏了。 李澄策当时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也不至于天天这样。” 不过真下山之后,江吟发现李澄策的担心还真是一点都不多余。 她本意是沈余念在山下,燕漾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是燕漾和沈余念都入镜这件事,江吟还是没有想到的。 这事儿还得从他们下山之后说起。 下山一共就那几条路,通向有花楼的繁华小镇的路也就那么一条,江吟通知了容可后,也没有等他,带着李澄策下山了。 不过等到她带着李澄策下山找到客栈的时候,容可已经在那里了。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扇子,坐在客栈一层的木桌上点了一点儿吃食,正好和进来的江吟对视。 “江姑娘。”他朝着江吟笑了一下,给她打了个招呼。 江吟点头,还未说什么,突然察觉到身后有熟悉的气息,冰冷寒凉,一如雪山。 于是她回头看去。 时泽一身白衣,长剑入鞘,被他握在手里,和她对视。 第88章 无观镜 这个人效率这么高是江吟没想到的。 她以为时泽要处理上几日才能跟上她呢,但是现在看来,一个她和李澄策刚走,他就跟过来了。 容可自然也看到了时泽,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意外,伸手道:“那三位坐下一起喝一杯。” “毕竟待会都是要同路的。” 这话说得就不好让人驳他面子了,江吟也没拒绝,和李澄策一起入座。 时泽淡淡地看了容可一眼,也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地入座了。 容可是会活跃气氛的,他瞧着江吟含着糖,笑道:“江姑娘很喜欢吃糖?” 江吟咬碎糖,回道:“还行。” “以前有人怕我喝酒伤身,给我塞了糖。希望我能戒酒。” 魔神喝点儿酒自然不会伤身。 其实是那家伙不喜她提着酒坛子和许知羡喝罢了。 江吟也记不清这人是怎么撞见她和许知羡拼酒的了,只记得那天,是那位初生神明把她抱回寝殿的。 江吟和许知羡拼酒是老习惯了,两个人认识就是靠着两坛酒,之后一起打天下,时不时也会喝点。 魔宫后面有一片枯树林,里面有一棵老树,那棵老枯树参天,在枯树林的正中央,一眼就可以望见。 上面没有枝叶,坐在上面喝酒,可以吹到风,看到黑夜之中的月亮。 江吟挺喜欢吹风的,所以和许知羡拼酒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里。 那个时候,绝美的魔神一身黑色金纹长袍,衣袖随意地垂在树枝上,酒水可以洒她满身。 她喝得多,也就没察觉到站在枯树林前,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的初生神明。 他真的很知趣,没有打断她和许知羡的拼酒。 真正的初生神明是神相和妖相的结合,他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吸引这位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魔神,从她把他绑回魔宫之后,他几乎没有做过让她不满的事情。 完美的几乎让人想要永远霸占。 但是初生神明并没有那么大方。 等到两个人拼完酒之后,他会把她从树上抱起,白衣染了微醺的酒意,和黑色的金纹衣袍纠缠在一起,他却没有半分在意。 然后那一天,他把她压在了床榻之上,索吻。 辛辣的酒味蔓延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清冷的初生神明很少这么主动。 然后在她微微清醒的时候,他在她的手心塞了一颗糖。 因为吻的原因,他的呼吸微乱,嗓音也沙哑了起来。 他低哑着嗓音,诱惑她:“你尝尝。” 甜的。 其实嗜酒的人不喜吃甜。 魔神从小也没怎么过过好日子,吃甜的日子更是少的屈指可数。 但是含着那颗糖,被那人压着吻,感受着他泄露的情绪的时候。 江吟觉得,糖还是可以吃吃的。 后来吃甜的吃多了,就嗜甜了。 可能是习惯了。 容可是会聊天接话的,闻言展开扇子轻笑:“想来那人跟江姑娘的关系必然不差。” “嗯。”江吟对这种无趣的搭话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敷衍地回了。 一桌子人,只有容可一个人善聊,他继续道:“江姑娘可知,这个镇子就是我跟你提及的镇子?” 江吟抬眸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后话。 容可朝她笑道:“到时候江姑娘要是有时间,可以和在下出去逛逛,我可以给你指出那些有趣的地方。” 这话的意思就是单约了。 江吟还没开口,一旁的时泽先抿起了唇,低声道:“不行。” 李澄策食欲不重,对那一桌饭菜也不感兴趣,在一旁坐着无事,就从随身带的书中挑了一本来看。 “师姐。”李澄策翻到某一页之后,皱着眉抬起头:“我感觉……” “嗯?”江吟看向他。 李澄策一般在看书的时候都是很专注的,很少会叫江吟。 如果他喊她了,那就是他有问题要来问她了。 “我这个书……”小少年伸手摩挲着手中的书,眉头越皱越紧:“很潮。” “这不对。” 北琮山的山脚有灵力萦绕,这周边的小镇按理来说应该气候适宜才对,就算有潮气,也不可能这么重。 江吟伸手感觉了一下,挑眉:“但是空气里并没有很潮湿。” 如果这里的气候真的很潮湿,那么江吟和时泽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是……”李澄策站起身:“那我的书……” 容可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说不定是这里有什么能专门让书受潮的东西呢?” 容可这么一说,时泽倒是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江吟。 江吟有猜测,但是…… 时泽淡声道:“无观镜。” 仙界了解到的神器很少,无观镜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哪怕时泽并没有解开记忆的封印,也能极快地反应过来。 无观镜之所以被仙界知晓,是因为它被很多书籍话本所记载描绘,一直传了下来。 无观镜的能力能让人随机落到自己一生的未来或过去。 过去只有一个,但是未来有无数个。 如果能够利用无观镜窥见自己的未来,找到改变的契机,那么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当然,无观镜的作用其实并不大,在江吟的记忆里,真正能用得上它的,应该只有神。 修士和凡人的命运受到天道的管制,就算窥探了,也不可能有能力改变,改变命运的代价,是很大的。 也许只是他们对改变命运给予了太多的幻想,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关于无观镜的传说。 无观镜产于北海深处的极寒之地,由一位神明献祭而成,除了窥探未来和回视过去之外,还有一个特性就是会让方圆的书卷尽湿。 那就是另一个爱恨情仇的故事了。 大概就是一位海神和一位喜阅书的神明之间的纠缠,爱不得,恨而终,献祭于镜,却又只舍得让镜中海浪之气侵染书卷。 但是江吟对神界的那些事儿了解的不多,这事儿要是真问,还得问沈余念。 不过,江吟曲起指节,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这个神器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时泽眸子突然冷了下来,反应极快地出剑而去。 长剑朝着客栈的门口飞去。 “铛!” 剑锋和什么东西撞上,炸出强烈的灵力。 江吟侧头,微顿。 是无观镜。 而她在剑与镜相撞的那一刻,从镜面里,看到了…… 自己? 第89章 入镜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江吟的诧异只是一瞬间,随即她就勾着唇挑了挑眉。 神自然不可能窥探自己的命运。 但是无观镜可以。 而且无观镜和时泽的剑撞上的时候,江吟还感受到了沈余念的气息。 “燕漾是不是也在……”李澄策很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 这个镜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突然就被时泽的剑击中,然后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了客栈的门口。 无观镜不偏不倚正对着客栈的大门,有一种很诡异的观感。 而且这个镜子落在这里之后,李澄策发现,周边好像都突然暗淡了下去,他们好像到了另一个空间一样。 “师姐……” 江吟知道他们应该是进入无观镜的领域内了,她倒是也没有多紧张,只是偏过头看向李澄策:“我把你送出去。” “为什么?”李澄策不解:“那你……” 魔神的元神足够强大,进入无观镜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像李澄策这种修士,只有灵力,元神弱小,进去以后,要是迷失了,可就麻烦了。 沈余念在无观镜之中肯定也是能保持清醒的,江吟猜想她是去找燕漾去了。 “不想走?”江吟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已经按在李澄策肩头的手,笑道:“那也可以,你去夺镜主。” 李澄策:“……”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无观镜,但是他也知道那是神器。 神器会认他作主人? “你手里可是有书的。”江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本命法器,不就是靠一场机缘获得的吗?” 李澄策知道,她说的是天书。 “天书之主……”江吟勾起唇角:“算了,你还是进去逛逛。” “说不定,你就能看到跟你本命法器有关的东西呢。”江吟看了一眼依旧挂着微笑的容可,随后淡淡地收回视线,对李澄策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出事了我去救你。” “不过……”江吟提醒道:“到时候你可得抱住了你的法器,别被这镜子毁了。” 要是她猜的没错,那李澄策还真的有可能借着这次入镜的机会,得到一点儿不错的机缘。 李澄策沉默片刻,最后点点头。 “那如果不麻烦的话,江姑娘把我送出去。”容可突然笑眯眯地开口:“我这实力不够,到时候出点事也麻烦。” 时泽看向他,眸色淡淡:“不如一起。” 容可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间表现出一丝诧异,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然后继续挂着他那副不变的微笑,开口道:“那也不是不可以。” 扇子在他手里展开,上面的菩提枝翠绿娇嫩。 容可狭长的眸子看向江吟,话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毕竟在下说过要追求江姑娘的,这种可以参与江姑娘过去或者未来的机会,确实也应该珍惜。” 时泽垂下了眸子。 细密乌黑的鸦睫垂下,遮住了他眸子里突然翻涌的晦暗,他没有说话,只是气息偏冷了一些,天生的寒气无形之中往江吟身上萦绕,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主权。 时泽叫上容可一路,只是想试探试探容可的实力而已。 哪怕他身上有四道封印,神位不在,但是他神格仍存,对很多东西都很敏感。 他的身份不适合对容可出手,江吟也不方便,无观镜是目前为止能试探他的最好机会。 而且一试就试元神,连藏都没法藏。 他不想,也不允许任何来历不明的人在她身边,以及…… 追求她。 反正他已经失控这么多次了,神相垂眸,有点儿自欺欺人地想,也不差这一次。 何况,那个人在榻子上的时候,明明答应过他…… 时泽喉结微滚,偏过头看江吟。 江吟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和他对视,却见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江吟笑了起来。 “那走。”江吟弯起眸子,看向容可:“不过,一起进去的话,到底参与谁的一生,还真不好说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江吟刚才已经在无观镜里看见自己了。 所以,这个镜子以她为基点的肯定性非常大,容可说的话,其实很有可能实现。 她魔神的身份也有可能暴露。 不过,魔神会在意这个吗? 当然不会。 能让江吟顾忌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了。 而且可能是魔的劣根性,好像越有挑战性,越刺激疯狂的事情,就越能激起她的兴趣。 魔天生就是欲望和疯狂的实体。 她没有别的魔嗜杀疯癫,可能只是因为,有人曾经用一生的时间来教化她,并且用他的一生,给年少的魔神,戴上了一条无形的锁链。 那是天性的锁,让她不能完全恣意放纵。 但那也是在悬崖上拉住她的绳索,不至于让她在一次次的杀戮之中,丧失自己的理智,回归完全野蛮的状态。 江吟指尖轻点镜面,无观镜爆发出明亮的光芒,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宛若下了一场可以覆盖万物的鹅毛大雪。 无观镜困不住神,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进出随意。 而在他们迈步进去的那一瞬间,已经进入镜内的沈余念也若有所感地皱了一下眉。 她站在燕漾的命运线上,心情不太好。 沈余念见到燕漾的时候,正泡在花楼里。 钱袋子是她提溜的江吟的,也没跟江吟说,她笃定魔神不会发现发现自己少了一袋钱。 江吟说是穷,但是真的穷的人怎么可能连自己有几袋子钱都不知道? 燕小少爷闯进花楼的时候,沈余念正躺在美男堆里,吃着人家喂她的葡萄。 “沈余念!”小少爷当场眼圈就气红了,盯着她,咬着下唇把她从那群人中拽出来。 戾气重的跟要把这花楼拆了一样。 沈余念看他像是来捉奸的一样,就更头疼了:“你别跟着我了,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 北琮山戒律森严,燕漾虽然从小就是个皮猴子,上蹿下跳的,但是和姑娘的接触是真的少。 从小到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几次。 第90章 观未来 他对姑娘也没什么感觉,在他的眼里。北琮山的师姐师妹和师兄师弟都是一样的。 偶尔有姑娘顶着严苛的戒律跟他示好,他还会非常耿直地把人家送去戒律堂,最后把人家姑娘气的哭了出来,他自己还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所以就算他长着一副好皮囊,一身少年意气,天赋极高,剑术出色,还是北琮山的小少爷,也没有几个姑娘敢去找他。 脾气不好,也不怎么有礼貌,情感方面跟个木头疙瘩一样…… 没有姑娘找他,燕漾自己也乐得清静,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穷凶极恶”和“罪大恶极”的事情。 而在男女之情这方面,燕漾开窍晚的甚至让李澄策叹为观止。 北琮山的这次弟子交流来了不少别的宗门的姑娘,她们自然不知道燕漾之前的那些事情,所以来向他表达自己心意的姑娘非常多。 李澄策当时正好在燕漾旁边看书。 然后,听着燕小少爷和人家姑娘的对话,李澄策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书合上了,并且在那位姑娘被燕漾搞哭之前,李澄策把燕漾拉走了。 “你这……”李澄策面露复杂之色:“人家好歹心仪你,你倒也不至于把人家送到戒律堂……” 太难看了。 “昂?她心仪我?”燕漾当时非常茫然地看向李澄策:“我以为她要来和我一对一。” “北琮山禁止弟子私斗,我不想和她打,当然送到戒律堂是最好的……” 李澄策:“……” “行。”李澄策头疼:“你觉得你做的对就对。” 没救了,懒得救。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以燕小少爷第一次情窦初开,应该还是他去半夜偷袭沈余念的时候。 她把他按在榻子上,打算捶他。 然后燕漾突然发现,她好像…… 是个女的? 这个认知对于燕漾来说,是真的太不容易了。 夸张点说,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在燕漾前面多少年的人生里,男性和女性都是差不多的性别。 除了他阿娘,他的脑子里甚至都想不起第二个女子。 然后他就她被睡了。 然后他就被那人甩了。 然后那人睡了他以后,还去花楼找别的男人了! 顺风顺水长大的小少爷,从小就被千娇万宠的燕漾,人生中第一次碰壁,就碰在了沈余念身上。 然后这孩子就被沈余念在花楼里的不负责发言给气到了,最后被吸入进了突然出现在他无观镜之中。 老实说,沈余念看到无观镜的时候,只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无观镜的突然出现,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第二个,江吟说过她神力恢复了,可以看看燕漾的未来,现在不用等她恢复神力就能看了,真是巧的不行。 沈余念非常清楚燕漾进去以后很难出来,所以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明知道那位小少爷还在生她气,她还是去了。 不过她没有想到,北琮山的未来会是……这个样子的。 燕漾现在落在的未来点里,没有她的存在。 而在未来,她的神力也完全恢复了。 沈余念坐在山巅,提溜着她的酒,看着指尖萦绕的神力,无奈地叹口气。 远处,小少爷跪在一片血海灰烬之中,近乎崩溃。 沈余念想,什么样的人才能真的一生顺风顺水呢? 太少了,少到几乎没有。 沈余念并不是初生神明,也就是说,她也是靠着自己一路修道修上去的。 前尘往事,她不想再提,但是她非常清楚,哪怕她在神界找一个比她还潇洒的人,那个人也必然有着他艰辛困苦的过去。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自古以来,苦难就是被公认的磨砺。 但是,沈余念剔开酒壶的盖子,喝了一口,看着血泊里的小少爷,扯了一下唇。 她算是终于知道江吟为什么不和燕漾计较了。 因为江吟在一开始就看到了燕漾的未来。 江吟看到了这位小少爷终有一日会师门被毁,亲友尽绝,看到了燕漾终究会以最惨痛的方式成长。 一个心高气傲,被从小宠到大的少年,因为自己无能为力而被迫看着天灾降临,夺走自己家人朋友的生命。 骄傲尽碎,依托尽毁。 而最悲惨的是什么呢?最悲惨的是,他是唯一一个存活者。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也许并不是幸运儿。 沈余念可以救吗? 当然可以,她是神明,受到的天道束缚少,虽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还是可以阻止的。 但是她并没有出手,至少她不想在无观镜里出手。 她就坐在那里,看燕漾崩溃。 想要平步青云,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纵使他的父母可能并不渴求他能功成名就,只希望他能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延年。 但这就是天道给他选的路。 燕漾是修士,因为元神不够强大,所以只能被迫入未来之体,并不能保持自己的清醒。 但是江吟是魔神,看到的东西虽然不能随她心意,但是她也不至于像燕漾一样彻底迷失在这里。 她以元神之体现,垂着眸,靠在冰冷的红柱上,看被风翻动的红纱帘蹭过她的指尖。 她没有动,重重叠叠的红纱帘之后,是她没进来之前惊鸿一睹的“未来。” 她盯着地上被撕碎的精致婚服,神色莫辨。 “天山雪狐一生将只有一个伴侣。”她听到红纱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你是魔神,他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清楚。” “魔对于天神来说,象征着什么,不用我告诉你了,江姑娘。”苍老的声音近而遥远,像是讲着一个和她无关的遥远故事。 那个声音继续道:“可是他还是选了你。” “他明明知道你是魔,明明知道魔是这个世间最无法寄托情感的存在,知道你可能不专一,冷漠又无情,也知道你一旦背叛,他会有什么结局,但他还是选了你。” “所以。”红纱后的老者似乎对未来的魔神鞠了个躬:“请您原谅他对你的冒犯。” “我们天山狐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受属于他的伴侣为别人穿上嫁衣,任何理由都不行。” 哪怕他是清醒理智的初生神明的神相,也依旧会因为您任何可能属于离开的举动而失控。 从而,过分地占有。 第91章 出镜 江吟始终没有撩开那些飘荡的红帘。 她俯身轻碰了一下地上的红色丝料。 这里是什么地方,江吟大概有了概念。 不管是在神界,还是在天山,这个地方,应该都是属于时泽的。 他把她……囚禁起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当年的魔神想尽了办法,把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初生神明锁在魔界的私牢,极尽玷污。 而多少年之后,曾经清冷又无动于衷的神明把魔神的婚服撕碎,然后禁锢在了属于他的地盘。 她敛眸,唇角微勾,倒也没有害怕的意思,转身朝着门外走。 这个未来,倒是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看到了这个,那么,那个人和容可,又从她的未来之中,看到了什么呢? 她倒是有点儿好奇。 但是她并没有找到两个人,反而因为跨镜,见到了沈余念。 沈余念正坐在山巅上喝酒呢,见到江吟来了,却没有惊讶,自然道:“你来了?” 沈余念并不傻,无观镜这种东西出现在北琮山山脚,不可能是为了针对她和燕漾。 冲的估计就是时泽或者江吟其中一个。 “嗯。”江吟点点头:“看到了?” 神可以跨镜而行,在沈余念来之前,只有燕漾一个人,所以她只要跨过自己的镜,就能落到燕漾的未来点上。 “看到了。”沈余念合上酒葫芦,摇头:“你还真是……” 江吟知道沈余念要说什么,找了个地儿坐下,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提醒了一句而已。” “等到他出镜之后,这些事情他都会记得住,对?”沈余念偏过头看向江吟。 “是。”江吟也偏过头,看向遥远的另一座山脉之上崩溃着的小少爷,神情淡漠:“他元神依托在那个身体上,并不知道这里是无观镜,所以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刻骨铭心,怎么可能忘记。 “所以这里就是他单纯的终结。”江吟淡淡地收回视线,魔神已经活太久了,久到看了太多了磨难,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已经不足为奇了。 “是啊,他出去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收敛自己所有的傲气,然后珍惜拥有的一切,拼尽全力来改变这个未来。”沈余念点头评价道:“最后,他就会发现,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人就是人,弱小就是弱小,改变不了就是改变不了。 不是所有的事情,是你拼尽全力就能解决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预见了极坏的结局,以这种方式来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如果不拼尽全力,总会觉得不甘心。 万一就,成功了呢? 人生是一个赌场,而人人都是赌徒。 “嗯,所以你可以在他出去后,把他的记忆抹掉。”江吟伸手摸了一颗糖:“这样他还能快快乐乐再过几年。” “也不是没有救。”沈余念叹气,愤恨道:“这个嫖资可真他妈贵啊……” 这个命数要改,也不知道要她什么代价。不过这么多人命,代价绝对不轻。 “你可以不付。”江吟瞥了她一眼:“有的是时间给你考虑。” 沈余念扯了一下唇,没回她这个话,而是开口道:“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江吟淡声回答。 “那你不去找找他们?”沈余念晃荡着酒壶里的酒,看向她。 “李澄策的那个是个机缘,他应该可以解决。”江吟伸手勾过沈余念手里的酒壶,闻了一下:“你的品味是越来越差了。” “那时泽?” “我怀疑他和容可落到一个时间点了。”江吟把酒壶扔回给沈余念:“等等再找。” “你不怕两个人动手把这个镜子拆了?”沈余念和容可交过手了,自然知道对方在掩藏实力,身份神秘:“你家那位,可对你周边的异性可都是在意的不得了的。” 沈余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说真的,你最好祈祷你家那位别落到你登基魔主的时候。”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沈余念促狭地望着江吟:“魔神可是好生风流。”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重要的江吟早就忘了,经沈余念这么一提,她似乎有了点印象,微微挑起了眉:“那……” “有你哄的份了。”沈余念给她下结论。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镜子就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得手了。”江吟这才起身,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裙。 李澄策应该把镜主夺过来了,所以无观镜才会出现这么大的波动。 “那……可以走了?”沈余念又看了一眼燕漾,然后叹了口气。 她起身,然后一跃而去,轻轻落在了血泊里。 沈余念把燕漾拉起来,眼睛里泛着灿金色,没等小少爷挣扎,不由分说地用自己的神力注了进去。 “你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才遇到我。”沈余念扯扯嘴角:“真该跪下对我感恩戴德。” 神明的庇佑,就这么给别人了。 从哪里找她这种大好人。 金光炸开。 回归镜外。 这里还是客栈,李澄策挥袖把无观镜收了,小少年表情有些复杂,看向江吟:“师姐……” 容可出来后脸色倒是没有之前好了,滞了很久才恢复他一贯的笑容,江吟偏过头看向李澄策:“想知道什么?” 李澄策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我自己去查。” 知会过后,李澄策就自己上客栈的楼上开了一间房,打开了他的书。 容可明显也在消化自己在镜内看到的东西,打开自己的扇子遮住半边脸,笑道:“那我也就先上去了。” 燕漾和沈余念是在花楼入的无观镜,出来的地方自然也在花楼,一时之间,客栈一层就剩江吟和时泽。 江吟转过头,看向他。 他的神色不太好看,抿着唇,眸光冰冷。 “你看到什么了?”江吟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突然觉得沈余念很适合做神婆。 真是一说一个准。 姑娘的这么一句话宛若一根引线,牵扯着他刚刚看到的那些事情。 第92章 尾巴 时泽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楼上,合上客栈房间的门,把她压在上面,眉目垂下,清冷的气息难得染上了焦躁:“江吟。” 他喊她。 然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相抿紧唇,却没有松开压着她的手。 “嗯,在呢。”江吟看他,弯了下眸子。 魔神向来不喜欢为被动,她仰起头,勾唇:“怎么?吃醋了?” “没有。”他沉下眸子,终于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别开视线不去看她,说话的声音又冷又疏离。 指尖攥得死紧。 江吟笑了下,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让他被迫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没有?没有这么在意干什么?” 其实江吟还真的没做什么,那事要怪还得怪许知羡。 那个时候江吟刚升为魔神,将要登上魔主之位。 许知羡研究了一下魔界历代的魔主的登基场面,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魔界注重色欲实力,所以每一任登基的魔主,都有极其多的宠妃来撑场面。 江吟刚升为魔神,自然没有太多的男宠,许知羡想了半晌,然后就给她搞了个征集男宠的幺蛾子。 那段时间江吟忙,也就没有去管那些杂事,所以这件事也是等到她登基魔主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群 ……额……男宠,按照魔界的礼数光着上半身,露出盘虬的肌肉,跪在她的脚下亲吻她。 按理来说是吻脚尖的,但是江吟不太喜欢别人碰她,所以放出了魔气,遮掩了别人的视线,让那群男宠做做样子就行。 不得不说许知羡是懂得如何撑面子的,一时之间,魔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生的魔神,魔界的新主,她拥有魔界历史上最多的男宠。 她是在魔界排面够了,在六界的风评也就是这个时候趋向于欲念极重了起来,因为那些“男宠”最后都被送到了她的寝宫。 虽然最后都被她扔了出去,但是旁人并不知道。 这件事出名的六界皆知,在神界位居八卦第一线的沈余念自然听说的清清楚楚。 时泽终于被江吟带着笑意的话惹得露了情绪,他抬眸看她,似乎想说什么,还未开口,自己的尾巴却感受到主人沸腾的占有欲,无声无息地往江吟脚腕上缠去。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神相冰冷地盯着那些缠在江吟身上极度具有占有意味的尾巴,伸手想要扯回。 却被江吟打断了。 “尾巴都比你诚实。”江吟笑,把他推到榻子上,弯腰和他对视,那双带着暗红的眸子却又似乎掬了星光:“君子不是,不撒谎的吗?” 时泽呼吸一窒,偏过头,躲开她明晃晃带着调戏的视线。 在没有遇到她之前,神相似乎确实没有撒过谎。 自有遇到她之后,他才一点一点地开始学会欺骗,开始破戒。 “喜欢就是喜欢。”江吟伸手抚了一下脚腕上的那只尾巴的毛。 白色的长尾受到她的抚摸立即僵住,时泽没忍住微喘,眸子里都染了红。 是了,神相对尾巴向来敏感,每次一被摸,就容易动情。 她只摸了一条,其他几条尾巴没有得到她的抚摸,不满地往她手心蹭,争相试图往她手下塞,像是争抢来自她的那点儿少数的宠爱。 很难想象这九条尾巴是初生神明妖相毕露时用来绞杀对手的武器。 江吟对摸尾巴这件事情不亦乐乎。 白的,柔软的,温热的,无害而又毛绒绒的。 手感真的不错。 而神相因为被她摸到尾巴而动情忍耐的样子也很好看。 “江吟……”终于,时泽轻喘着拉住她的手腕,哑声道:“别摸了。” 第九条尾巴没有被摸到,无精打采地挂在江吟的另一只手腕上,时泽别过头不去看自己那些求欢的尾巴,红着眼角:“抱歉,没控制住。” 真是疯了。 一般来说,放尾巴出来的都是妖相,神相一般都会遏制那些尾巴的出现,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现在,神相垂下眸子,扯掉江吟手腕上可怜巴巴缠着的那条尾巴。 他想——果然,遇到她,就越来越容易失控。 扯回尾巴的那只手白皙有力,因为用了力气,所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冰冷。 然而本能却无法遏制,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只被他扯回来的尾巴对江吟的渴望。 特别想缠着她,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红痕和气息,向所有人宣告她是属于他的。 想得到她的抚摸和宠爱。 想亲近她。 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吗?还是因为被压抑的渴望泄露了而潜意识地选择了放纵呢? 江吟轻轻挑起眉,看着最后那只没被摸到的尾巴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往她这儿悄咪咪地靠,觉得有点儿好笑。 “不给摸,以后就都不摸了。”江吟威胁道。 她是惯会拿捏他的软肋的,时泽收回目光,没有再冷漠地盯着自己那只想要蹭她的尾巴。 那尾巴跟得了赦免似的开心,欢快地往江吟身上缠,最后居然还过了界,往她的裙摆里探去。 时泽自然知道自己的尾巴在做什么。 神相紧紧地抿着唇,似乎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这么一放,其他尾巴也欲求不满了,从小腿到腰部,任何能亲密接触江吟的地方,都紧紧地缠着尾巴。 江吟看着那些尾巴,伸手按住一只,问他:“你不管了?” 她的话带着淡淡的笑意,宛若秋日的一阵风,惊了树上枯黄的叶,于是扑簌扑簌,满地金黄。 神相的眼睫终于开始颤动,江吟这才发现这个人眼角已经红得不得了。 他的眼里似乎弥漫着遥远的雾,迷蒙,茫然。 然后他翻身,凭借本能强硬地压住了她。 “难受。”他的嗓音也带着水汽,看起来有点儿可怜,他在她的耳边开口:“江吟,好难受。” 他似乎终于为情欲所折服,俯身埋在她的颈窝里,感受着她的气息,无声给自己下了一个宣判。 江吟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灼热又烫人。 她松开按在手里的尾巴,问他:“发情期?” 第93章 咬她 青年下意识地揽着她的腰,半晌才嗯了一声。 明明是自己的尾巴主动地去缠着别人,最后陷入发情期的却是他。 好在这只是发情期的前期,也没有那么严重,勉强忍一忍,也能忍住。 江吟对这个也没有太意外,毕竟一开始还没有下山的时候,妖相就和她说过了发情期的事情。 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面看神相陷入发情期。 青年埋在她的颈窝那里,克制地咬着唇,虽然伸手揽着她,却没有用力。 只有尾巴,诚实地缠着她,越来越紧。 他很矛盾,在情欲中绝望地挣扎。 江吟盯着他,最后笑着问道:“要不然我先走?” 毕竟这里是客栈,隔壁还有李澄策。 江吟虽然不是很在意在这里和他发生什么,但是她知道,时泽估计不太能接受。 江吟很清楚,每次这个人和她于榻上纠缠之后,都会在清醒的时候不断问罪自己,反反复复,苛责自厌。 然后他就会强制自己避开她。 她即是欲望和失控的象征,是他最不该沉醉的梦。 他不敢靠近她,他在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不过这一趟下山是为了给他解封印,江吟总不能把人逼得太急,所以这一次放了他也不是不行。 神相和妖相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性格。 妖相对她的依恋和爱意从不遮掩,但是神相始终是理智的,克制的。 江吟从储物戒里勾了一壶酒,打开盖子,酒香就这么弥漫在屋里。 然后她抿了一口酒,那双眸子细看似乎总是带着淡淡的暗红,诡谲又漂亮。 她在等时泽的答案。 青年因为她要离开的话音而无声地收紧的指尖,放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了一些。 她的身上带着醉人的酒香。 良久,声音从时泽的唇齿之中溢出,低哑之中带着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他哑声道:“好。” 没有人看得到,墨色弥漫,翻涌澎湃,在那双眸子里无声地汹涌着,却又被青年很好地收敛。 江吟盯着那些妄图解她衣服的尾巴,有点儿想摸。 她也就这么做了。 魔嘛,向来不怎么收敛自己的欲望。 这个动作无疑在给压抑着情欲的神相点了一把火,长而柔软的尾巴在她碰上的那一瞬间僵住,随即,青年漂亮的脖颈微微仰起,线条精致好看。 神相闭上眸子,忍耐着喘息道:“不是要走吗?” 江吟挑了挑眉,总觉得他这话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其他的意思了。 她提溜着酒葫芦,离开青年的怀抱,伸手推门之前,那人却又叫住了她。 江吟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他的神态,只听到他突然开口问道:“晚上的时候,你会来找妖相吗?” “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 江吟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然而神相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她的回答似乎让他下定了什么决心,姑娘的腰身被尾巴缠住,然后强行拽离了门。 神相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受,这是他第一次在江吟面前直接陷入发情期。 除了浑身弥漫的燥热难受之外,还有就是焦躁。 克制不住的生理本性,他想要缠住她,抱住她,压着她。 伴侣对于天山雪狐来说,是生理和心灵的一种寄托。 当发情期在她身边的时候,神相似乎突然就明白妖相的感受了。 他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喜欢在发情期赖着她,明白了那个家伙为什么变得轻易就可以被江吟两句话哄好。 毕竟在神相的印象里,妖相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冷漠又傲气,谁也瞧不起。 可是却被江吟很轻易地掌握在手里。 因为有她在的时候,真的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挣扎毫无意义。 想要她,这个概念几乎是刻在脑子里的。 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嫉妒妖相。 他只能忍着,克制着,一次又一次,用即将崩溃的理智来拦住汹涌的情欲。 不能去找她…… 但是妖相却可以缠着她,央着她,求她的疼爱。 凭什么?他想,难道就因为他是神相吗? 这种感受在江吟说她先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翻涌的灼热感冲昏了理智,她离开他的怀抱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是带有暴虐因子的。 想把她绑回来,想把她困在这里。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青年忍耐得甚至指尖都在泛白,喉结不断地滚动,他问她,会来找妖相吗? 她离开这里,会去找别人吗? 她有那么多男宠……就算不是她收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天山雪狐本能的占有欲还是让他很在意,甚至带有满满的戾气。 他想,只要江吟说不会,他就放她走。 可是他知道她会回答什么。 他就是在明知故问。 发情期的白狐实在是太敏感了,敏感到受不了一点儿刺激。 而他得到的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很刺耳。 他把她卷回来了。 江吟被他拽回来,也就没有走的欲望了,她挑眉看着时泽因为忍耐而布满额头的汗珠:“不想我走?” 神相抬眸看着她,最后闭了闭眼,有点儿自暴自弃地嗯了一声。 “那你求求我。”江吟笑。 魔女真是坏透了。 然而神相这次睁开了眼,他盯着她看,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江吟知道他在挣扎,但是她都不打算走了,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青年的腰封,指尖因为动作偶尔碰到他紧绷的腰腹,看着他仰着头,克制忍耐地喘息。 青年的指尖攥着身旁的被褥,褶皱之中,指尖泛白。 姑娘的手顺着有力好看的肌理往下滑去。 终于,理智的弦断了。 长尾扯下客栈的床帐,青年把她压在被褥里,喉结轻滚,却忍住没做其他的,而是先伏在她的颈侧,轻咬了一口。 很珍重。 那是属于天山雪狐的仪式,是他们对伴侣的认同和占有的象征。 神相在床上一般是很温柔的,很会照顾人的感受,上次江吟在鬼市花楼的时候就体验过了。 只要他清醒着,哪怕做这种事情,都是带着克制的。 看着太完美了。 也不知道惹了不知道仙界多少姑娘的春心。 第94章 表象 好像当年在神界,他也是这个样子的,清冷,禁欲,永远那么淡漠而遥远,经由他手的事情,无一例外的都以完满结束。 但是江吟很清楚,那只是表象。 这种温柔克制就像是一种表面的礼教,他用这些东西来伪装,来扼制那些心底不该产生的念头。 就像当年这个人被她锁在私牢里,一直在别人眼里清冷不可玷污的人白衣纠缠着黑衣,他会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在她耳边像一只妖精一样央她:“阿吟,帮帮我好不好?” 旁人看到的,终究都是外表的完美,只有她知道,他在私底下动了情的模样。 所以,她也知道神相脑海之中的念头和挣扎。 那些念头总是在无声地时候倾泻而出,也许是他故意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也许是被催动的银环。 表象之下,依旧是充满占有的,欲念翻涌的存在。 江吟知道颈侧的齿痕代表着什么,难得有些诧异地看向神相。 他伸手扯下她的发带,蒙住她带着调笑的眼睛,抿着唇,不解释,也不说话。 江吟笑了,开口道:“这么喜欢我?你可想清楚了?我可是魔。” 无论他待在仙界还是神界,爱上魔都是一种罪过。 妖相爱上就算了,神相也承认了,那可就真的是…… 然而那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褪掉了她的衣衫。 所以等到妖相夜晚出现的时候,看着姑娘细腻的肌肤上落满了吻痕,尤其是颈部那清晰分明的齿印,直接被气笑了。 —————— 李澄策第二天没有看到他的师姐。 不过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很惊讶,照常吃饭读书,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容可展开他的扇子,靠在楼梯旁看着李澄策,笑道:“你就不去看看你的师姐?” “有什么好看的。”李澄策抬眸淡淡地看了容可一眼,然后低头:“她开心就好。” 师父在他们出门之前就和他特意说过了,只要师姐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都随着她去。 容可笑着弯起眼睛:“你倒是相信时泽。” “总归比你好一些。”小少年自顾自地翻了一面书,然后看向容可:“我师姐喜欢他。” 自从知道江吟是魔神之后,李澄策连带着看她和时泽的相处都顺眼了一些。 至少……就他师姐那个色迷的性子,吃亏的定然不是他师姐。 李澄策其实也没有多喜欢时泽,一开始见到时泽的时候,他拦着江吟,着实是因为,他觉得那种人不好惹。 看着清清冷冷,平平淡淡的,礼教十足,做什么似乎都恰到好处,不会过界也不会冒犯,但是李澄策就是觉得这只天山雪狐,那位北琮山目前的掌门首徒,不可能这么简单。 可能只是看着好惹罢了,真的惹到了,还能走的掉吗? 容可也没有太大反应,合上他的扇子,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扇子上的菩提,是有什么含义吗?”李澄策看他合上了扇子,突然问道。 “这个啊?”容可笑道:“故人所赠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李澄策点点头,回过神打算继续看他的书,不过这一次没看下去。 沈余念带着燕漾回来了。 李澄策成为了无观镜主人,自然也能知道燕漾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他也不会安慰人,所以也就没说话。 不过李澄策观察了一下燕漾,觉得还好,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 毕竟是过了一天一夜了,再崩溃也该冷静下来了。 沈余念到了客栈就看向了李澄策,她似乎没怎么休息,脸色不太好,开口问道:“你师姐呢?” 李澄策抬起头看向二楼,没吱声。 沈余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气笑了:“还真会享受。” 她迈步往上要走,手腕却被小少爷拉住了。 “让我歇会,嗯?”沈余念叹口气:“昨天晚上发泄一晚上了,还不够?” 她真是欠了这位小少爷的了。 大抵是她说话声音有点儿大了,过了一会儿,江吟就趴在了二楼的木制栏杆之上,懒散地睨着他们。 沈余念察觉到她的气息,和她对视。 江吟看见她,懒懒地勾起唇,露出一个欠揍的笑。 昨日夜晚下了一场春雨。 春季本身就偏凉,雨又淅淅沥沥地滴答了一夜,清早的风一吹,凉意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江吟身上披着一件白衣,她趴在木制栏杆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可能因为刚醒,所以懒洋洋的。 那白衣估计是有人怕她受凉,所以在她出门前,特意给她披上的。 给她披衣服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魔神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一个从千军万马的修罗城杀出来的人,还怕这点风? 而且这么晚起?她一个魔神,压根就没有睡觉的需求? 许是昨日被小少爷折腾烦了,沈余念扯了一下嘴角,看着燕漾拉着她的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想揍他,最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放弃了原本的想法,无奈地开口道:“放开。” 燕漾没松。 无观镜的事情对于燕漾来说打击自然是大的,小少爷从无观镜出来以后,那股崩溃劲也没过。 沈余念本来是在花楼里要了一间房打算睡上一觉的,但是可能她作为神,听力太好了,甚至能听到屋外连绵的雨声,还有剑破空的声音。 实在被吵的睡不了,沈余念就推开了窗。 小少爷跟疯了一样的练剑,剑锋打破雨珠,灵力不要命地倾泻而出。 他在选择这种方式发泄。 修士一般都要留下足够的灵力来蕴养自己的丹田,一旦灵力全数耗尽,丹田失去蕴养,就会伤及根本。 燕漾这样子明显就是不要命了,非要把自己练出点儿事来才行。 沈余念最后叹了口气,起身推开了屋门,然后捏住了小少爷拿着剑的那只手的手腕。 燕漾在雨里待太久了,浑身都淋透了,头发湿漉漉的,此刻看清楚来人,又想起她睡完他之后,就去花楼找别人的事情,所以想甩开她。 可是莫名的,手腕泄了力,小少爷终于绷不住了,眼睫莫名委屈地垂下,声音带着丝丝哭腔和沙哑,浑身颤抖,在雨里轻声喊她:“沈余念……” 就好像无人问津而又落水的大型犬类一样可怜。 第95章 凌海天露 那一刻沈余念其实是有点儿幽怨的。 江吟明明知道她在花楼,却故意不来找她,让她来应付崩溃的小少爷。 “别哭了。”沈余念无奈道,怕他被淋出病,最后强硬地把燕漾拽到了房间。 他被她拽到屋里,等她合上门之后,小少爷气红了眼,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门上咬。 两个人都淋了雨,沈余念身上也有春夜的湿气,她看着在她身上泄愤似的小少爷,本来想推开,后来瞧见那人红的眼角,没舍得伸出手。 算了,都睡过一次了。 沈余念有点儿无奈地想,这小崽子也怪可怜的,她由着他这一次。 一念之差,就被折腾了一晚上。 燕漾年纪小,不知道疼人,横冲直撞的,也亏了她是神,才没被这人折腾过去。 但是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尤其是一大早看到江吟披在身上那件外衣之后,沈余念就更不爽了。 江吟看沈余念那脸色,没忍住笑出声,伸手从储物戒里又勾了一瓶酒,打算扔给她当成安慰。 酒被扔下去,沈余念伸手接住,勉强算是原谅了一大早江吟那欠揍的笑,伸手剔开了酒葫芦的盖子。 江吟看她喝,自己也有点儿馋了。 她的酒自然都是好酒,魔神说抠的真的抠,说大方也是真大方,比如在买酒这方面,她为了求一壶好酒,甚至可以挥金如土。 想喝她就喝了。 江吟伸从储物戒中又提溜一瓶出来,却被一只从屋内伸出来的尾巴给勾走了。 因为江吟是被沈余念吵醒的,所以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细心打扮,鞋也没穿,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某人的狐尾带着温度,圈在她的脚腕上,一点点地摩挲,暧昧又温柔。 江吟盯着那只抢她酒的长尾,挑了挑眉。 酒葫芦被尾巴随意一甩,就朝着楼下落去,沈余念知道江吟的酒都是好酒,伸手就要抢,结果燕漾死死地拉着她不放手,酒葫芦就被容可抢到了。 他倒是也没喝,只是打开嗅了一下,便笑道:“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江吟随意地答道,任由脚腕上的白尾往上缠。 屋内那人不出来,是因为刚刚被她按在床上占了便宜,衣衫不整。 因为一大早就被她拉着温存,神相呼吸还不太稳,耳尖还是红的,但是他看着自己的尾巴缠着她,却没有收。 他在放任那些尾巴。 江吟看着沈余念干了她半瓶酒,突然想起来,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好像就没怎么喝了。 昨天那壶酒江吟只喝上了几口,还是那家伙把她压在榻子上,渡给她的。 后来那人动了情,酒就被打翻了,洒了一地,泅湿了落在地上的白衣。 而今天的那壶酒,又因为他那只作乱的尾巴而落到了容可手里,江吟觉得她应该给那人点教训。 她回眸,看到那人靠在床上看她,墨色的眸子里还因为早上被她压着吻而带着浓浓的欲色,突然就起了坏心,勾着唇蹭了一下他的尾巴。 神相僵住了。 江吟得逞,笑得弯起了眸子,魔神吃饱餍足了,没事再调戏调戏他,心情还算愉悦,便多回了容可一句:“喜欢就送你了。” 容可倒是也会喝酒,他摇了摇酒葫芦,开口道:“我更喜欢灵海天露。” 江吟听他这话,来了些兴致:“你喝过?” “有幸碰过一次。”容可听着手中晃荡的酒声,笑道:“不过多少年之后有机会去求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嗯,凌海天露只有三瓶,求不到也正常。”江吟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点儿微妙。 凌海天露倒不是神界有的东西,那东西在凡界,是一个凡界的师傅酿的。 他当年只酿了一坛,后来分为了三瓶,被江吟要去了一瓶。 纵使凌海天露的酿酒师籍籍无名,也并不妨碍这酒闻名六界,流传千古。 江吟记得,三瓶酒,一瓶落在了她的手里,另一瓶被酿酒师奉给了当时的皇帝,最后一瓶,至今还下落不明。 当年她喝凌海天露的时候,还是在神界来着。 那酒后劲儿大得很,当时她喝的迷迷糊糊,似乎还闯了神界的什么禁地。 反正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是在那位初生神明的屋子里的。 那人坐在院内下棋,指尖白皙好看,宛若上好的冷玉,正执着白子在院内下棋。 江吟不知道她是怎么落在时泽手里的,但是她很清楚的记得那人听到她醒的动静之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醒了。”初生神明淡淡地收回自己的视线:“那就离开。” 还真挺冷漠的,和后来被她关在私牢里央着她帮他的样子天差地别。 容可听到江吟的话,也很惋惜:“是啊,有些东西太过于难得,求不到也正常。” “不过在下着实感兴趣,所以不试一试觉得挺可惜的。”他收起扇子,轻轻地饮了一口酒:“虽然最后也没有得到,但是至少没有遗憾。” 他这话意有所指,听得沈余念都没忍住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江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屋里那人倒是似乎有点儿不满,时泽抿着唇,用长尾圈住她的腰,表达自己的占有意图。 江吟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的尾巴,这个二层的木质栏杆设计的非常有趣,正好能遮住他的几条长尾,让旁人不知道向来衣衫整齐,清冷禁欲的人无声之中已经放出了自己最像妖的模样。 更没让人看到他的尾巴在她身上的那些小动作。 李澄策虽然能在杂乱的环境下看书,但是他还是把书合上了,小少年瞥向燕漾,最后仰着头看向二层的江吟:“师姐给我一瓶。” 李澄策的声线一直很平稳,哪怕是要酒,也看着一本正经的。 江吟笑着调笑:“你也喝?” 李澄策自然不会沾酒,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江吟,还没有回答,江吟已经提溜了两瓶扔给他。 李澄策伸手稳稳地接住。 江吟感受着脚腕处尾巴摩挲的频率,看向李澄策,笑眯眯道:“要了我的酒,该给点儿回礼?” 第96章 撒谎 李澄策太清楚他这个便宜师姐的性子了,无奈道:“下午抽空给你买。” 江吟性子懒散,做事又不靠谱,买糖这种“重任”一直都是担在李澄策身上的。 无他,李澄策就是怕江吟把人家摊子给洗劫了。 魔是贪得无厌的,李澄策觉得这个这句话很适合用在江吟身上。 江吟就是很贪心啊,看到糖就这个也要那个也要。 打从江吟第一次买糖把人家摊子包了以后,李澄策就再也不敢让江吟一个人出去买东西了。 太败家。 他们隐山可没这么多钱。 江吟看着随意散漫,实在是因为她活的太久了,所以在意的东西太少了。 魔神的魔宫里有着太多的天材地宝,神器法器,她看得多,也就不怎么感兴趣了。但是对于感兴趣的东西,魔神下手自然不会收敛,当然是怎么多怎么来了。 两个人跟猜哑谜一样的对话别人确实听不懂,但是时泽知道江吟是什么意思。 因为上一次,李澄策拿着辅令去给江吟买糖的时候,按照规程跟他上报过。 时泽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她还买了别的狐狸。 圈在江吟脚腕的长尾紧了紧,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所以占有欲十足地在姑娘的脚腕上攀着。 时泽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衣带系好。 衣衫整齐,严丝合缝地贴在青年的身上,展现出青年的严谨和认真。 他起身,收起自己的长尾,然后迈步踏出了门。 柔软的长尾不比主人的淡漠,有点恋恋不舍地离开姑娘的脚腕,被收回去之前还多蹭了两下她的脚踝。 江吟若有所感,偏过头,正好和出来的人对视。 他的眸色黝黑,似乎带着一层黑雾,遮住了里面溢出的情绪,和她对视的时候,微微地抿了一下自己的唇。 他正盯着她颈侧的齿印。 他咬的。 江吟先是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的视线缓慢而露骨,看他把衣服穿的这么整齐,有点儿戏谑地笑道:“刚刚白扒了。” 燕漾刚刚被李澄策塞了一壶酒,被李澄策拉出去了。 这个客栈因为无观镜的事情,人少了一大半,所以昨天容可便给了客栈老板一些金银,作为补偿。 容可也不缺钱,补偿完老板后干脆就包下了这个客栈。 此刻客栈里人不多,江吟说话声音懒散又悠长,轻轻回荡在大堂,几乎该听到的都能听到。 时泽呼吸微顿,眼睫颤了一下,然后抬眸看向江吟,喉结滚动:“没……” “没什么?”看那人耳尖泛红,江吟勾唇,恶意突起,惹他:“没白扒衣服?” 青年的指尖微蜷,淡漠的模样终于被她搅动,惊起微澜,他看向江吟,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完就不理我了?”她似乎欺负他欺负上瘾了,勾着唇,越来越过分。 青年勉强绷紧了下颌,轻声呵斥道:“江吟。” 声音太轻了,一点威严都没有。 就好像昨日在床榻之上,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喊她一样。 不过江吟也没有真想把这人逗生气,勾着唇没再说话。 沈余念喝了两口酒,心情好了点,看魔神恶趣味地逗人,便找了个长板凳坐下,添了一句:“你别把人给逗跑了。” 她也是微醺了,所以才脱口而出,忘了那位初生神明只有江吟能逗了。 被时泽冷淡的眸子一扫,沈余念立马闭上了嘴,继续喝她的酒了。 真是睡了太多年了,醒来就变糊涂了。 当年在神界的时候,她见到那人,可是连气都不怎么敢喘的。 初生神明本就是神界绝对高贵的存在,深居简出,行踪莫测,一般的神明几乎都见不到。 给她一个眼神,可能都算是在那人屈尊降贵了。 沈余念突然想到,好像这位初生神明最后能记住她,还是因为她沾了江吟的光呢。 全神界敢接近这位冷漠的神明的,也就同为初生神明的那几位了。 也就江吟什么都不知道,到神界就对那位动手动脚。 容可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莫名。 李澄策和燕漾在客栈的屋顶上喝酒。 李澄策其实不怎么能喝,就抿了一小口,被呛的脸都红了,一直呛咳着,看着狼狈得很。 燕漾难得地安静,闷不作声地灌酒。 “你倒是也不用太在意。”李澄策最后还是放弃了陪喝酒的意图,把酒塞稳稳地塞回去,想了一下道:“无观镜看到的也不一定会发生。” 燕漾沉默,小少爷安静了片刻,开口:“我当时特别恨。” “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自以为是。”他屈膝,把头埋在胳膊里,哑声道:“我当时想,不如我和他们一起死了好了。” 少年向来以为自己的天赋异禀,因为疼爱自己的父母和自己卓越的天赋,所以心高气傲,有少年意气,却也目中无人。 李澄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酒葫芦被燕漾握在手里,少年是剑修,所以骨节清晰,因为握的太过于用力,所以手指都泛着淡淡的青。 良久以后,燕漾哑声道:“其实你师姐不是一般人。” “沈余念是神,和她是朋友,那她肯定也不简单。”当时沈余念把燕漾从无观镜里拉出来是直接用了神力的,她没遮掩,燕漾自然也清楚了她的身份。 他还是太弱小了,救不了他的宗门,未来也留不住沈余念。 他没有能力阻挡天降灾难,也没有能力阻挡一个神明回到属于她的神界。 “当时你师姐说要给我算命。”小少爷没抬头,低哑地苦笑了一声:“是当时就看到这个未来了。”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李澄策,是江吟。 “是啊。”江吟缓缓道,声音仍旧带着她特有的散漫:“所以当时没跟你计较。” 也就是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客栈里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凄厉刺耳,江吟被惹的皱了一下眉,脚尖轻点落在地上。 入目便是一片血红。 客栈之中,有一个声音轻轻地传来,空灵中带着活泼。 “你撒谎了哦。” “就算是神明,也不可以撒谎的。” 第97章 清道夫 只闻声不见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死者是客栈的小厮,身体被撕烂了,血肉模糊的横在客栈门口,而发出尖叫的是客栈的老板娘。 沈余念正在喝酒,听到这个声音也是茫然了一瞬;容可更是扇着扇子,毫无反应。 那么那个声音开口,应该是对着时泽的。 江吟看不到,但是时泽能看到。 那是一个透明到几乎空灵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大大的羊角辫,拥有着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 她的衣着复杂,像是民族特有的服装,银饰挂在身上,看起来精美而沉重。 她仰着头,看着时泽:“虽然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已经看到答案了。” “你在撒谎。” 时泽抿唇,按着自己的剑,盯着面前的小丫头。 他并没有出剑,而是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清道夫。”小姑娘想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他们要回乡了,我现在要清扫道路。” 江吟虽然看不到这个小姑娘,但是声音还是能听到的,于是她微微挑了挑眉:“我们挡着你的路了?” “你也能看到我吗?” 那小姑娘似乎转过了身看着她。 江吟听到那个小姑娘有点儿疑惑道:“你也能看到我?” “看不到。”江吟笑:“但是听得到。” 时泽看见那小姑娘好奇地朝着江吟走过去了。 本身无动于衷的青年皱起了眉,出了剑。 长剑带着冰寒的气息,哪怕小姑娘是特殊的灵体,也能够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冰冷的威慑。 “你就是在撒谎。”小姑娘回过头,看向时泽,很认真地肯定道:“你喜欢这个姐姐。” “你现在在担心我对她不利。”小姑娘一字一句道,眼神清澈无比:“你很怕她受伤。” “嗯,他喜欢。” 小姑娘并没有等到时泽的答案,却听到了江吟的声音,姑娘的声音愉悦而轻松,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丝丝笑意,解释道:“他容易不好意思。” 时泽不说话了,握着剑柄的指尖微微用力,偏过了头,不去看姑娘投射过来的带着笑的目光。 小姑娘似乎不太能理解江吟的解释,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开口道:“路上不能有撒谎的人。” 江吟挑眉。 沈余念听了半晌,终于没忍住问道:“所以,门口那个人,是因为撒谎了,所以被你杀了。” “昂?”小姑娘转头,似乎有点生气了:“不是!” “他是因为作恶了,所以才要被清扫。”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着:“前路之上,不得有心存恶念,不知悔改之人;不能有撒谎欺骗,心思不诚之人;不能有过分强大……” 清道夫有属于他们的准则。 “他害了人。”小姑娘认真道:“他杀了他隔壁的阿牛,抢了阿牛的媳妇,他手染鲜血还不知道悔改,要被清扫才行。” “你们。”小姑娘抬眸看向在场的几个人,很生气道:“你们好多神。” “会惊扰回来的人。”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皱起眉的样子格外的违和:“他们要是被惊扰到了,会很麻烦的。” “而且。”小姑娘移动到江吟面前,江吟虽然看不见,但是若有所感,大概能感觉到那个小家伙到她面前了,于是垂下眸子盯着面前的空气。 “你是什么?”小姑娘真诚地发问。 “我是什么?”江吟揣摩着她的问句,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清道夫吗?看不出我?” “你……”小姑娘纠结了片刻,有点失落地垂下了头:“看不懂。” “你好像是魔。”她小声道:“可是你有神位哎。” 江吟不回答她,就看着她在那里纠结。 “唔,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姑娘摇摇头:“你们今天晚上要离开这里。” “他们要回来了,你们会吵到他们的。” 时泽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对江吟没有攻击的意图,最后收回了剑,淡声开口问道:“‘他们’是谁?” “是英魂。”小姑娘仰起头,双手合十,表示自己的尊敬,轻声开口道:“他们要回家了。” “从遥远的地方,被引路人领回来。” “魂归故土,尸回故乡,才能得以安眠。” 江吟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今晚是吗?” “嗯。” “不会吵到他们的。”时泽看了一眼江吟,收回目光,掐了个诀。 所有的气息被掩藏,就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小姑娘似乎有点儿不满意,但是又挑不出错误来,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那我要去继续开路了。” “开完路呢?”沈余念也看不见那小丫头,但是话她也能听见,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昂……” 沈余念的两个问题似乎难住小丫头了,时泽看得到那个小姑娘面上浮现出茫然。 “别想了。”时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淡声打断了小姑娘的思考:“你继续开路。” 沈余念有点儿疑惑,但是看了时泽一眼,没有再问。 小姑娘点点头,离开客栈,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她是……”见小姑娘离开了,沈余念这才开口继续问道。 江吟看了一眼时泽,开口道:“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灵体,由天地而生。” 所以她和沈余念都看不到,但是时泽可以。 初生神明自上古而生,天地而化,应该和那灵体算得上同源。 容可刚才在一旁没说话,就好像他并听不到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话,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道:“你们刚刚是在和灵体对话?” 他听到了江吟的解释。 江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而是朝着容可开口道:“你之前说,这个镇子有异样。所以,吸引你的异样是什么?” 她问得漫不经心,也没有看向容可,似乎对这个事情并不感兴趣。 但是要是真的不感兴趣,就不会多问这一句了。 她对容可的来历保持怀疑,对他提出的东西自然也会更敏感一点。 第98章 七彩北斗阵 “倒也不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容可笑了下,展开扇子,上面的菩提青翠嫩绿:“不过,有可能和这个清道夫有点儿关系。” “嗯?”沈余念喝完了手里的酒,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撤回视线:“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这事儿还得从我来北琮山的那一日说起。”容可展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那一日,我路过这里,因为赶路舟车劳顿,所以就在这个镇子上住了一夜。” “本人性子喜静,当时这客栈人多,我嫌吵,便一个人出去散步透气。”容可说到这里,拿着扇子的手顿了一下:“谁知走到那镇子后方的树林,正好碰见几个人在布阵,在下反正闲的没事,所以就去看了两下。” “这一看可就有意思了。”扇子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江吟盯着他手心中旋转的扇子,挑了挑眉,没说话。 “那些人可都是术士。”容可继续道:“在这种地方,有这么多术士可少见。” 术士是民间家养的组织,而在仙界仙山修习的都是有门有派的修士,两者泾渭分明,很少发生冲突。 修士入宗门的那一刻起,被灌输的就是拯救苍生,济世安民的信念,那是他们的行为准则。 而术士为民间家养,实力有强有弱,只为他们的东家服务。 “布的阵法也是很神奇的阵法。”容可看江吟盯着他的扇子,微微顿了一下,把扇子合上:“我当时感受到了很浓郁的灵气,那些灵气最后汇聚成七点,散发着不同的色彩。” “倒也算是一种奇观。”容可缓缓道:“一般的术士,可做不出这种阵法。” 修士修道都有宗派来源,只有少数天才会剑走偏锋,自己自创一道。而那些自创一道的天才一般都声名远扬,就算有些人没有见过他们的功法,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们自创之道的特征。 比如时泽,就是寒霜千里。 而术士用的都是民间术法,来源不明,多以表象好看为主,实用性不大,一些厉害的更是非常少见。 “所以,是来捕捉那个小姑娘的?”沈余念瞥向容可:“就是那个……清道夫?” “应该不是。”时泽淡声道:“天地所化之灵体,是不会被这种东西束缚住的。” “那是在对谁?”沈余念不解了。 容可只是笑,没说话。 反倒是江吟笑了一下,她依旧盯着容可的扇子,开口却带着莫名的意思:“你那把扇子上,画的是菩提?” 容可怔住,半晌失笑:“是。” 时泽淡淡抬眸,看向容可的扇子。 容可没有打开,只是笑:“看着好看买下来了而已,没有什么深意,画的也一般。” “嗯。”江吟点点头,移开视线,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微微挑起了眉。 时泽看着她的神情,无声地蜷了一下指尖,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 “我觉得应该去看看。”这次说话的是从客栈屋顶上下来的李澄策。 小少年身量不高,表情也很严肃,他从袖中掏出一册书:“我曾经看到过这种术法。” “你连这种书都看?”沈余念没看到燕漾,视线顿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调侃道:“我以为你只读圣贤书呢。” “师傅说了,书不分贵贱。”李澄策似乎很反感这种理论,皱起眉头:“只要有用的,就是值得被看的。”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时泽看向他,问道。 李澄策把书翻到某一面,摊在桌子上:“这种阵法在民间被称为七彩北斗阵,是用来专门困女子的。” “尤其是针对会术法的女子。” 江吟走到桌子旁边,伸手翻了两面,漫不经心道:“威力倒是不大,可能就是比较难缠罢了。” “是的。”李澄策点点头:“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想用这个阵法拖住某个姑娘,然后把她抓走,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索命。” “可是这一带的姑娘……”沈余念比他们早几日来,虽然目的地是花楼,但是周围的环境也是留意过的:“这一带的姑娘,应该不会半夜去树林?” 这是个很普通的镇子,既没有很开放也没有很封闭,女子一般都待在镇子上,很少会一个人去树林。 而且名为七彩北斗阵,那应该就是借助北斗七星的力量了,所以这个阵法应该只能作用在夜晚。 为什么那些术士那么确定他们要捉的姑娘会在夜晚出现? “姑娘要是好奇,倒是可以去试一试。”容可笑了一声,看向沈余念,狭长的眸子弯起:“毕竟姑娘实力超群。” 沈余念笑了。 她很“娇羞”地走到容可身旁,然后朝着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掌。 “人家可弱小了呢——”沈余念拉长声音,看着容可脸上的笑容滞住,微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倒是可以去。”江吟合上那本书,随口道。 时泽微顿,转头看她。 青年的眉目淡漠,但是唇角抿直,很明显是不赞同。 “看我做什么?”江吟笑了,一只手托着腮,坐在椅子上弯着眸子看他:“刚刚不是跟那小姑娘说不喜欢我吗?” 他没说,他只是保持了沉默。 他喜欢她吗? 那她喜欢他吗? 还是只喜欢那些尾巴,和欺负他的时候获得的莫名的快感呢? 情欲褪去,理智高悬,他不敢轻易应下那个小姑娘的问句。 “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天地化生之灵体具有这个世界最透彻清明的眼睛,她能洞晓人的内心,她看见神相最想逃避的问题。 因为她看到了,所以她问了。 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我看到了,你喜欢。 可是你不愿意承认。 你撒谎了。 是啊,明明那个人脖颈上还有他的印记,明明清晨那个人还把他压在榻子上占便宜。 但是他却不敢轻易应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怕江吟的随意,还是怕他自己出问题。 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就想把她藏起来。 这种想法,再见到她和容可对话的时候,便越发按耐不住。 分明齿印还在,却还有人惦记她。 她应该是他的。 只属于他的。 别人不能惦记。 第99章 看戏 众人皆说,当年清冷淡漠的初生神明,神相必然克制理性。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卑劣的欲念和意图。 那些想法本来都不该有的,却因为一个人,疯狂生长,甚至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向。 他若是应了…… 时泽并不辩解,他只是轻轻攥紧了身侧的剑。 江吟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她把书塞给李澄策,从袖中摸出一颗糖 :“我去也不会怎么样。” 那是她对她自己实力的自信。 “当然。”江吟继续道:“我其实更偏向于看戏。” “一个能召集这么多术士的家族,应该挺厉害的。”江吟把糖塞到嘴里,眼睛弯起:“那他们抓的姑娘,应该也很有趣。” “今天晚上就是北斗七星的正位。”李澄策收起书,认真道:“他们应该在今晚行动。” 沈余念一直在走神,这个时候才插了一句嘴:“今天晚上不是那个清道夫说的,英魂回归之日吗?” 江吟知道她在想什么,把视线转向沈余念:“你要不然出去把你家小少爷捞回来?” “身娇体弱的。”江吟笑道:“可别冻着了。” 江吟这话可就是真真的调侃了,燕漾再怎么样也是个剑修,不至于春天在外面待上一会儿就受寒。 沈余念也听出她的意思了,扯出一个笑:“真想和你对打。” “你打不过。”江吟礼貌地回她。 沈余念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 两个人在神界初见的时候,她就打不过这个魔神,后来神魔大战的时候,她仍然打不过这个魔神。 现在她因为沉睡而神力没有恢复,江吟因为封印魔气不能释放,但是她要是真动手,定然也打不过她。 沈余念和江吟的道不同。 江吟的道是从千万魔的尸体之上修得的,她是真的浴血而生,因为经常生死搏杀,所以江吟拥有十分敏锐的直觉。 她能很快地在交手中发现对方的致命弱点,然后一击必杀。 她已经被练出本能了。 沈余念虽然战力强,但终究是以和别人过招来提升自己的。 神界没有魔界那么血雨腥风,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生死搏杀的时刻。安逸,但是坏处就是无法给她足够的磨炼。 只有活在生死之间的人,才能养出最敏锐最嗜血的招式。 因为他们在拼命。 沈余念还记得神魔谈和的时候,她也作为代表经过魔界。 当时江吟为了迎接她,像模像样地给她摆了一桌宴席。 江吟其实不擅长这些小事,宴席的实际布置者是许知羡。 敷衍是真敷衍,沈余念当时去的时候,整个宴席只有酒能入眼。 要不是江吟开了魔宫的门,沈余念真的要以为江吟是家徒四壁了。 那个时候,江吟带着她逛魔界。 沈余念也是第一次到魔界,觉得还挺新奇,因为江吟在,所以也没有保持足够的警惕性。 结果差点被一只大魔给偷袭。 不过江吟伸手给她拦住了。 那个时候,魔神应该是处于鼎盛时期了。 江吟喜自有懒散,所以墨发未束,自然地垂落,黑色的外袍绣着金丝,宽大地袖袍在她抬起手的时候,几乎能带起一阵风。 沈余念甚至都没有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她就已经掐住那个大魔的脖子了。 魔界并没有凡界传说的那么肮脏不堪,这里的天空虽然是黑而泛红,却没有过分压抑。 甚至还有风。 江吟的手指白皙干净,指甲也修剪的很干净,乍一看很像闺阁姑娘的手。 但是掐着大魔脖子的时候,却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 魔界的大魔魔气都很浓郁,也算是魔族的强者了,一般都能化形,那大魔正好化形的是一个长得还算俊俏的男子。 沈余念还记得,江吟当时轻描淡写地瞥了那男子一眼,然后嗤笑:“长得那么丑,化形有什么用。” 神界之人如果神力不达到顶峰,是看不到魔本身的面貌的,沈余念自然也见不到那男子究竟长什么样。 但是她知道,江吟下手是真的狠辣而随意,和她以前认识的江吟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那是上位者生杀夺于的随意。 “你吓到我的客人了。”沈余念记得江吟当时是这么说的。 然后,她就看到江吟收紧了手指。 那个魔就化为一阵黑烟,消失在魔界的风中。 而随手杀死一只魔,对于江吟来说似乎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但是沈余念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吞了一下口水:“你这……” “习惯就好。”江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块帕子,轻描淡写地回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把指节擦干净了。 姑娘的手指好看极了,漂亮修长。 谁也不知道上面染了多少鲜血。 她对这种生活,似乎习以为常。 沈余念被这么一偷袭,倒也没有什么逛的心思了,拉着江吟回魔宫了。 江吟当时还调笑她:“你好歹是天界的一个战神,不至于杀只魔就吓着了?” “还有。”江吟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袍,眉眼微弯:“你这个警惕性不行啊,沈余念。” 沈余念真是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笑:“谁知道你们魔界这么野蛮。” 人家凡界还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呢。 江吟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不过没带她再出去。 “但是你可以逮着那几个术士打。”李澄策突然开口,不过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对,又补了一句:“如果那些人是坏人的话。” 沈余念这下倒是点了点头:“可以。” 月黑风高的,布下这种难缠的阵法对付一个姑娘,别管是什么目的,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沈余念出去了。 江吟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眸中红光流转如画,似乎在窥探什么。 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容可收起他的扇子,深深地看了江吟一眼,然后上了二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次没有在一层多待。 李澄策坐在江吟面前,他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李澄策才认真地问道:“师姐,你有过无法解决的事情吗?” 他应该也是被燕漾影响了。 一个人弱小,所以对一些事情无能为力。 那如果,那个人足够强大呢? 第100章 见人 这话把江吟给问笑了,伸手弹了一下这个小孩:“读书读傻了,嗯?” “到时候回到隐山,可别跟你师父说你一路都跟着我。”江吟托着腮:“我可带不出这种笨蛋。” 什么样的人才能足够强大,强大到一生都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情? 那的成为天道? 江吟指节敲在桌子上,开口道:“就算是天道,肯定也有天道不能违背的事情。没有谁能解决所有事情。” “要不然……”江吟拉长了声音:“你以为神魔大战是怎么发生的?” 她和时泽身上的封印,又是怎么来的? “而且……”江吟拿起桌子上的瓷杯:“蝼蚁之躯尚可毁天灭地,神魔之体亦有无能为力,这都很正常。” 李澄策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自己是读书读傻了。 但是…… “好了好了,别想了。”江吟瞥他一眼:“一天天的,操这么多心,想这么多事,不累啊。” 李澄策沉默了。 “年纪最小,操心最多。”江吟调笑他:“你但凡不是个修士,头发都能掉一半。” “师姐!” “行行行,不说了。”江吟看他绷起那张稚嫩的脸,笑开:“别给你惹急了。” 这人真是正经不了一点! 李澄策揣着自己的书,无奈地叹口气,指着楼上:“你还是上楼睡着去。” 江吟啊了一声,笑眯眯地开口:“那我上去了啊。” 李澄策不搭理她了。 自从李澄策知道江吟是魔神以后,就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他这个师姐太不正经了,每次问出问题,就四两拨千斤的给他糊弄过去。 他知道江吟是魔神,但是他特别好奇,为什么她的魔气会被封住?为什么隐山知道她是魔神,但是还是愿意帮她?为什么她要帮时泽? 神界受损,对于魔界来说,难道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李澄策曾经研读过不少关于魔界的书籍,知道魔界最厉害的是魔神,其次就是许知羡,但是正如天界有那么多厉害的神一样,魔界也有魔界的十二魔将。 那些人呢? 神魔大战,神界销声匿迹,魔界却能苟延残喘,这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魔界比神界强吗?还是因为背后又藏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呢? 浮在表面的假象一旦细究,就是数不尽的问题。 李澄策突然想,江吟是修什么道成神的呢? 所有的文献都记载,说魔神杀入修罗城,在无数魔的尸体之上得获神位,但是李澄策并不觉得江吟很嗜杀。 什么又是她的道呢? 李澄策越想越疑惑,等到他在回神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沈余念不知道把燕漾带到哪里去了,反正等到晚上的时候,燕漾是跟着沈余念回来的。 小少爷看起来已经力竭了,脸上有青紫的痕迹,如同被暴打了一样,回到客栈就狂灌水。 “你……”李澄策皱着眉退后半步,防止燕漾把水洒他身上,有些迟疑地看着燕漾。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漾知道他在犹疑什么,朝他摇摇头:“我没事了。” 说是没事了,也没见他像以往一样嬉皮笑脸。 终归还是变了些的。 李澄策和燕漾对视,小少爷的眼睛明亮,他没有笑,问道:“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和术士打架吗?” 李澄策确定燕漾没大问题了,才点头回道:“应该算是。” “那走。”燕漾拿着剑,迈步出了客栈门。 来去如风。 李澄策不解地看向沈余念,沈余念被他那疑惑的眼睛看得都不太好意思了,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轻咳一声:“打了一顿而已。” 李澄策的视线扫到了什么,微顿,然后他风轻云淡地收回目光,无语地点点头:“嗯。” 唇都破了。 算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随便。 春季的夜晚还是带着凉意的,不过李澄策他们都是修士,所以有灵力护体,并没有感觉到过分的寒冷。 江吟一开始懒得动,等到他们都到了以后,才一个人慢悠悠地晃过来,挑了棵树,脚尖轻轻一点,然后躺在上面。 绣着繁杂金边的白衣因为她的动作垂下,她挑眉缓缓道:“还没正位?” 她挑的位置好,向上能看到广袤的夜空,向下能看阵法的全貌。 也就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北斗七星正位,七彩北斗阵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 不得不说,凡界的术士对于术法的美感把握度还是很高的,阵法启动的那一刻宛若炸开的烟花,带着人陷入一场无端的梦幻之中。 随即,光变暗淡,整片树林安静下来。 漆黑的夜只能依靠空中明月来勉强照明,繁星璀璨,然而空中阴风阵阵,带着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凉意,悠悠地吹向远方。 沙,沙,沙。 随即是很有节奏的响声,在树林中响起。 一下又一下,宛若许多人在走路……又或者说是跳动。 大抵是这种声音太过于整齐划一,以至于树林中那些术士的呼吸声都变弱了起来。 似乎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树叶被风吹出了沙沙声,仿佛跟那很有节奏感的声音相呼应。 时泽一开始遇到清道夫之后就给他们都落了术法,所以他们的呼吸和说话声都不会被一般人察觉。 这个术法本身的目的是为了不去惊扰清道夫口中的英魂,现在却也正好能掩盖他们的踪迹,不被人发现。 那些术士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都隐藏在树丛之中,小心地蛰伏着。 沙,沙,沙。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铜锣声。 那群术士想要捉的人应该快到了。 大抵是氛围原因,哪怕李澄策和燕漾身上有术法,也没忍住屏住了呼吸。 终于,树林旁边出现一个人影。 为首的那一位身形单薄,看上去像个姑娘,她穿着一双草鞋,身着一套青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勾勒出她好看的腰身。 她的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执铜锣,向前走去。 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又一个,僵硬的,整齐地向前蹦着——尸体。 第101章 赶尸人 天色黑暗,仅仅凭借那洒落的月光,其实很难看清楚为首姑娘的相貌。 但是在场的除了已经知道她身份的术士,剩下的人实力都不差,几乎都能看得到对方的相貌。 江吟看着那个长得格外清秀的姑娘,勾了勾唇,不知怎么就转头朝树下站的某人看去。 这一看,正好和那人的视线对上。 发情期初期的情欲并没有很浓厚,妖相又答应了让他出现,所以神相看起来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两样。 那白衣落在黑暗之中,他抬眸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那墨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暗沉沉地浮动,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无尽的深渊,里面藏着被他隐瞒的很好的欲望。 然而只是对视了一瞬,时泽便移开了眸子,淡漠如初。 江吟看他收回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回目光看着那个姑娘。 容可饶有兴致地靠在树干上,手里握着他的扇子,似乎在等什么。 虽然并没有人提醒那个为首的给尸体引路的姑娘,但是她自己似乎也能察觉到什么,突然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 摄魂铃在她手中轻摇,铜锣依旧一声接着一声。她眯起眼睛,眸子里泛出了冷光,但是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怕惊着了身后的那些尸体,还有被封在那些尸体里,处于混沌状态的英魂。 虽然她是选择了不动声色地避开,但是那些术士可是冲着她来的,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那群术士见她改变前进的方向,便也不遮掩了,纷纷从树丛中跳出来,妄图拦住她的去路。 李澄策皱着眉想动手,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的江吟按住了,江吟朝他摇摇头,颇有些看戏的意思,轻声道:“等会儿,不着急。”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被谁驱使来对那个姑娘动手的,但是很明显,背后之人动用那么多术士,说明他很清楚那个姑娘的实力。 “赶尸人,总归得有点傍身的技能。”江吟缓声道。 李澄策顿了顿,最后听话地没动弹。 那些术士从树丛之中冒出,但是不知道从何处突然飘出浓厚的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覆盖了他们发出的所有声音。 安静,依旧是最初的安静。 大雾弥漫,却不能看见任何人影,仿佛那些术士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他们……人呢?”燕漾问道。 这雾太浓厚了,简直无法视物,只能听到耳边沙沙沙的声音。 “在雾里,被迷住了。”时泽看了燕漾一眼,开口答道。 “那我们……”李澄策踌躇了片刻:“我们现在要离开吗?” 这个姑娘看起来并用不到他们帮忙,她一个人就能对付这几个术士。 “嗯。”容可这个时候笑出声:“那可不一定。” 凡界的术士虽然没有很强的实力,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差,能轻轻松松被雾给打败。 这些雾只能困住他们一段时间罢了。 果然,在容可话说完还没有多久,那群术士就破雾而出了。 他们点了符,符咒燃烧在空中,把雾驱散。 江吟看到了火光,刚想说什么,时泽就掐了个诀。 冰冷的寒气从天而降,将所有的火给冻灭。 那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火光刚刚燃起就被熄灭。然后周围微微被驱散的雾气反扑回来,朝着那些术士汹涌澎湃。 “感觉也没有多厉害。”燕漾手放在剑柄之上,摇摇头:“我们还是再待一会儿。” “不是不厉害。”江吟笑了一下:“是她没法腾出手去处理这些人。” 她的身后跟着那么多尸体,一旦她腾出手,那些尸体都会倒下。 无人问津。 她不能动手,甚至不能让那群人动手,毕竟那些尸体里还藏着昏沉的英魂,一旦那些人动手,英魂被唤醒,就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 “那我们要去帮帮她吗?”李澄策沉默片刻以后,仰着头问江吟。 “不太好帮啊。”沈余念这个时候开口了:“我们这个级别的,一动手就会有灵力波动,那些魂魄会被吵醒。” 乌云遮住明月,入目黑暗难辨。 魂魄易惊,任何举动都可能毁掉赶尸人的这一程。 时泽在这个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淡声道:“不用我们了。” “那个小姑娘来了?”江吟转头问道。 初生神明应该能够察觉到那个灵体,毕竟他们都是天地化生之物。 “嗯。”时泽点点头。 “那确实用不到我们了。”沈余念看了一眼身后浓厚的雾气:“现在可以走了。” 然而江吟没动,她罕见地皱起了眉。 “怎么了?”时泽很敏锐地察觉到江吟的情绪,转过头淡淡问。 江吟没有回答,她凝眉,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 然后她突然冷下眸子,脚尖轻点,飞身而出。 同时,时泽若有所感,朝着相反的地方拔出了剑。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吟掐住那只魔的脖子,时泽的剑穿透另一只魔的胸膛。 江吟没有下死手,眉眼冰冷,看着那个魔竭力地挣扎。 李澄策也愣住了,后知后觉地看向江吟。 他看着他师姐冰冷的模样,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有点儿熟悉,那好像才是他儿时在隐山门口惊鸿一睹的魔神。 但是又有点儿陌生,和他日常相处的师姐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了。 这就好像一把利剑,上面落了灰,所以看不到锋芒。 但是你一旦握住它的剑柄,朝着敌方刺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蒙尘的剑,依旧是剑。 真正的好剑,锋芒从来不会被岁月磨逝,你看不到,只是因为,她选择藏起来而已。 然而就算两个人出手这么快,也挡不住魔气沾染雾气后吞噬的速度。 雾气被魔气沾染,一点点变成黑色的露水,落在地上。 雾气终于消失,那些术士的身影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 当然,赶尸人和她身后的那一群尸体,也暴露了出来。 时泽反应极快地伸手掐诀,把两个魔的气息掩盖。 沈余念皱起眉,拉着燕漾往后侧掠去。 第102章 杀魔 “怎么……”燕漾没反应过来,看向沈余念。 “你帮那姑娘处理一下那群术士。”沈余念没时间管燕漾,把他拽到那群术士面前之后,便朝着江吟那边而去。 这边属于仙界和凡界的交界处,出现魔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尤其是,江吟当年在魔界设下的禁术还在的时候。 清道夫也在这个时候到了,她没有说话,小姑娘甚至直到燕漾的腰身,路过燕漾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跟在那群尸体之后。 燕漾也是这个时候才能真正清晰地看到那些尸体的模样。 那些尸体一具又一具,直挺挺的,身上是一挂的白衫,破破烂烂,都是血痕。要是仔细看的话,甚至能从那些尸体上看到刀痕和箭伤。 他们身上都是血污,有的因为伤口的原因,所以破碎的铠甲被留在了身上,被半露出的月光照射,泛射出冰冷的光。 他们的头发凌乱不堪,上面留着血污,凝结成一块一块,垂在带着血污的脸上。 燕小少爷这么多年没好好读过书,但是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们生前为了国家出生入死,伤痕遍体;死后,至少要送他们回家。 入土为安。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那些意图扑向赶尸人的术士。 少年的眸子坚定而冰冷的,他抽出了他的剑。 那群术士之中,有人嗤笑道:“你一个人,拦我们几个?” 那些人一开口,沈余念也顾不得神力会惊扰那些尸体了,直接下手掐了诀。 时泽神力被封,所以掐诀用的是灵力,但是沈余念身上确实是纯粹的神力。 站在尸体之后的小姑娘静静地皱着眉,悄声无息地维护着尸体的秩序。 神力放出,尸体似乎有了被唤醒的趋势,但是因为那些神力并没有很强烈,所以并没有真的唤醒那些英魂。 在尸体前领路的姑娘无声地咬紧唇,稳住步伐,一步又一步,铜锣声越发平稳响亮。 铜锣声给昏沉的魂魄指引方向,带那些尸体回到家乡。 所以,铜锣声不能断。 她必须要稳住。 时泽抽出自己的剑,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魔,眸色泛寒,他的剑不染血,所以从魔的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还是如同出鞘一般泛着银白色的冰寒。 那个魔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浓厚的魔气四溢,撞在沈余念掐的法罩上,黑色的魔气碰上金色的光罩,被击溃消失。 江吟看着那个被她掐着的魔,眸子里流转着暗红色的光芒,诡谲又危险。 她没有笑,歪着头,轻轻吐出几个字:“怎么出来的?” 那个魔被她掐着,发出呵呵的气沫声,想要强行避开江吟的视线。 魔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要江吟的眸子和他们对视,便可以搜他们的魂。 “呵。”江吟收紧了手指,把那个魔提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冷笑:“真有意思。” “呦,不用我处理了?”许知羡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江吟一开始躺着的树枝上,笑道:“可以可以,这两只魔,我可是从魔界追到了这里呢。” 燕漾和那群术士动手了,而且没有用灵力。 那群术士没少朝他丢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咒,但是都被李澄策给化解了。 民间的那些小符咒,确实难不倒他。 沈余念走到江吟身边,看着江吟红色的眸子,头疼地开口:“你动静小点。” 还是来晚了。 许知羡坐在树枝上,有点儿诧异地瞧着沈余念。 好家伙,不少神啊?神界要复苏了? 江吟知道沈余念在担心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手指猛然一收紧,那魔便死在了她的手里。 那群术士对于燕漾来说不是大问题,就算不用灵力,他也能够很快的解决,更何况旁边还有李澄策帮他。 沈余念的光罩一刻不散,那群尸体就不会出大的问题。 江吟收回手,侧眸看向被时泽捅了一剑的魔。 “没死。”时泽看着她血红而漂亮的眸子,轻声道:“可以看。” 他没下死手,只是卸掉了这只魔的行动能力。 江吟和他对视,滞了一下,才点点头:“好。” 她迈步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魔面前,还没伸手,许知羡就下来了。 “这只我来。”许知羡笑了笑:“不至于要你脏手。” 许知羡虽然不是剑修,但是手指也是很好看的,特别像话本里存在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贵气。 “哎……”许知羡慢悠悠地提溜着那个魔,把他拽起来,笑眯眯道:“你们兄弟两个,可是让我从魔界追到仙界来了。” “我不远万里……”许知羡勾起唇:“你不得好好欢迎欢迎我?” 江吟知道许知羡要做什么,拉着时泽退了一步,淡声道:“别管他了。” 许知羡下手可比她狠多了。 容可一直靠在一棵老树的旁边,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轻摇着他的扇子。 江吟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朝他走去。 沈余念怕那赶尸人有事,便跟着她一起离开了,她打算送他们一程。 燕漾从储物戒里拽了一段绳子,打算把那些术士都给捆上。 反正只要不影响赶尸,他们和那赶尸人的恩怨,他们自己解决。 树林的土壤微湿,因为是春季,所以草很嫩。 江吟走到树下,和容可对视,魔神的眸子还是高贵又冰冷的红色,她勾起唇,看着他的手里的扇子,笑道:“那把扇子上的菩提。” 她故意顿了顿,看容可的反应。 男子拿着扇子的手微顿,也笑了:“怎么?姑娘认识?” “一开始没想起来。”江吟和他对视,缓缓道:“后来想起来了。” “我以前喜欢乱跑。”江吟笑:“有一次,提溜着凌海天露,随意找了个地方喝。” 背后靠着的,就是一棵菩提。 姑娘喝酒豪爽,哪怕是上好的酒,喝的也丝毫不珍惜,酒汁散了不少在地上。 容可看了江吟一会儿,伸出手腕:“姑娘要是怀疑,不如试试?” 江吟伸手,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 隔着一段距离,时泽墨色的眸子猛然暗下去。 第103章 入殓 和聪明人说话,其实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比如说,江吟没说她是在神界喝的那壶凌海天露,也没说出她怀疑容可他是菩提化神,但是容可就是听懂了。 所以他伸出了手腕,给江吟试探。 手腕是个很关键的部位,对于修士来说,他们的灵脉在那里,而对于神来说,那里有着固摄神力的神脉,只要有人刻意去试探,几乎都能试探出那人的真实状态。 容可手腕都伸出来了,江吟没道理放过这次机会。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江吟还真得没从上面试探出神脉。 还真是普通灵修? 容可看江吟微微挑眉,知道她摸到了什么,笑道:“菩提可是神树,若是化形,那必然也是神。姑娘的猜测过于离谱了。” 说完,容可的视线落在时泽上,他莞尔:“虽然在下说过想要追求江姑娘,不应该让其他人有机会,但是我还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句。” “你好像没时间和我聊聊了。”容可意有所指地看向时泽:“看起来,姑娘待会要有麻烦。” 江吟偏过头,和远方那人幽深晦暗的眸子对视,她笑道:“那倒也不用你操心。” 姑娘的手从男子伸出的手腕上挪开。 容可没有继续和江吟说话,而是把视线挪向了正在折磨那只魔的许知羡。 许知羡也是从无数次杀戮之中活下来的人,生活在魔界还身居高位,需要提防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对环境的敏感程度不比江吟差,几乎在容可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许知羡也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了。 容可带着笑意对许知羡点了点头,也算是尽到了礼节。 然而礼节对于魔来说并不重要,许知羡直起身,看着地上似乎陷入噩梦,不断挣扎嘶吼一心求死却不能的魔,嗤笑一声,然后把视线再次转向容可。 江吟正好朝着时泽那边走,瞥见许知羡手上沾着的黑血,随手扔了一块手帕给他。 许知羡顺手接住,十分自然地把自己手上的血擦干净。 两个人合伙动手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些动作也都成为习惯了。 然而这种熟稔很明显十分刺眼。 时泽垂眸,遮住眸子里翻涌的暗色。 而另一边,沈余念送那群人到了坟头。 沈余念并没有在这个镇子好好逛过,所以看到这么大一片树林中央却是万人冢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感慨的。 不过人都送到了,沈余念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撤回了神罩,并没有留下看那些尸体入葬。 神界和魔界其实大大小小的战争也发生了不少,有战争就会有死去的战士。 不过神魔死后都会魂归天地,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所谓的故乡。 那赶尸人似乎想要拉住她感谢,但是看她情绪也不太好,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姑娘的布帽套的不结实,经过刚才那一路,已经有些松了,白皙的脸庞旁轻轻落下一丝黑发。 她把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摸了两张符咒,打算进行之后的入殓。 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正轨。 然而沈余念没走掉。 上过战场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警觉性,沈余念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飞身往后掠去。 长箭就在快射到尸体的那一瞬间,被沈余念握住。 箭锋锋利,划破她的掌心,流出灿金色的血。 沈余念无奈地叹口气,把那根箭扔在地上。 太弱了,她现在太弱了。 神血简直太能吸引尸体里的魂魄了。 赶尸人并没有看到沈余念手心中流出的金色神血,但是她察觉到了尸体之中魂魄的躁动。明明是带着微寒的春季夜晚,但是她的额角已经紧张地淌了汗。 姑娘掐着手心之中的符咒,加快速度念起咒术。 然而沈余念的血太香了,香到就连在尸体队伍最后的清道夫都没忍住看向她,眼神都变了。 沈余念知道再待在这里会出事,她冷下脸,立刻打算离开。 然而她的衣角被离她最近的尸体拉住了。 “嗬……”那个尸体扯着她的衣服,力道大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沈余念都没有挣开。 沈余念也不敢用劲,生怕把那尸体给搞飞了。 充满血污已经趋向干枯的手朝着她的伤口伸去。 赶尸人一刻没间断地念着咒术,一个又一个尸体被她驱使着,安然地躺在被挖好的坟墓中。 这种普通的小伤口并不能把神明怎么样,沈余念没挣扎,趁着这个功夫给自己施了个止血术。 本身就不是大的伤口,沈余念一个咒术下去,手掌之上的伤就愈合了。 尸体的手就在那个时候按在了她的手上,然后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擦着。 神血已经没有了,可是那个被英魂驱使的尸体,还在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那应该是一个很高壮的男子,九尺男儿之身,就算他浑身都是血污,相貌也看不清了,但是沈余念看他的骨相,大概能猜出对方的生前应该是个憨厚的人。 终于,赶尸人处理完其他的尸体,连忙来到了这边,伸手又贴了一张新的符咒在那尸体之上。 尸体的动作停住了。 “抱歉。”那个赶尸人驱使着尸体离开,顺便回头,用口型和沈余念表达歉意:“他只是想把你手上的血擦掉而已。” 那是在战场上的战士刻在骨血里的本能——战友受伤了,血要擦掉。 要把伤口按好,要止血,要不然,战友会死。 沈余念顿了一下,理解地点点头,这次她没走,看着那个尸体躺在了坑之中。 所有的尸体都安置好,赶尸人伸手,撕掉符咒。 所有僵硬的尸体都松了下来,无数的金光从坟之中升起,星星点点,化在无垠的夜空。 像无数的萤火,又像漫天的繁星。 清道夫替赶尸人做完了最后的事情,她手一挥,泥土便埋住了那些尸体。 尘埃落地,英魂归乡。 沈余念转身要走,被赶尸人拉住了。 这下子她能说话了,她拉着沈余念的袖子:“稍等。” 第104章 痕迹 “还有事情?”沈余念偏过头问她。 “没有。”那姑娘细看其实长得很英气,她笑道:“就是这一路,麻烦你们了,我想感谢一下你们。” “不用。”沈余念摆摆手,随便道:“举手之劳而已。” “该说谢谢还是要说的。”那姑娘执意和沈余念一起走。 沈余念对女子的态度向来不怎么强硬,更何况燕漾那边还绑着一群术士,她去处理一下也好。 等到沈余念回去的时候,江吟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 许知羡靠在江吟旁边的树,不愿意走了。 “你都能带着一个陌生男子一起,不能带我。”许知羡看向容可,扯了一下嘴角:“江吟,你对得起我吗?” 江吟简直懒得和他废话:“先把你魔气收好。” 许知羡啧了一声,正好瞥见沈余念带着赶尸人回来了,他倒是也没有纠缠,拍拍江吟的肩:“过两天来找你。” 魔气掩盖住他的身影,再次散开的时候,许知羡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时泽看了一眼许知羡刚刚碰江吟的地方,然后收回了目光。 时泽和江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余念回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的气息似乎有点不太对,但是一时半会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江吟,江吟看出沈余念眼神之中的询问,笑了一下。 这种不算回答的回答把沈余念搞得莫名其妙,她也没有多问,看了一眼燕漾绑好的那些术士,然后把自己的视线移向了伸手的赶尸人。 那姑娘迈步向前,朝着江吟他们抱拳:“这一程谢谢各位了。” 看上去倒像是个豪爽的姑娘,江吟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道完谢了,那姑娘转身看向那些捆好的术士,冷下了脸,她走过去:“你们放弃。” “滚回去告诉我父亲,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她声音冷淡:“我当年离开家门的时候就说过了,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今天你们但凡动了那些尸体中的一个。”姑娘的眼睛像是冰冷的海:“我会让你们回不去。” 正主来处理这些事情了,燕漾也就没事了,他看向沈余念,沈余念没理他。 小少爷抿起唇,似乎有点委屈,然后磨蹭到她身边,去拉她。 沈余念现在是见到燕漾就头疼,白日为了让这个小崽子别丧了,没少花心思,好不容易到晚上了,这小崽子又来了。 没完没了。 快活潇洒了半辈子的沈余念还真没遇到过这么令人头疼的人。 燕漾知道沈余念不待见他,但是他还是拉住了她。 走一次无观镜,小少爷似乎成长了不少,不会再冒冒失失,也不会再一惊一乍了。 燕漾拉住了沈余念的手,然后顿住了。 “你受伤了?”燕漾皱眉:“谁搞得?” 沈余念不搭理他。 “沈余念。”燕漾叫她全名。 “没多大事情。”沈余念摊开手掌,她施了止血术,血早就不了流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神的躯体会自愈,这道伤口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消失了。 燕漾看着那道伤口,继续问道:“谁伤的?” 不知道在执着什么。 “谁知道。”沈余念收回手,无所谓道:“估计和那些术士一伙的。” 她也懒得和一群凡人计较。 燕漾真的冷了脸,他盯着那个伤口,似乎想生气,但是又知道不被待见,忍住了。 “用不着你生气。”沈余念瞥了他一眼,开口道。 小少爷看着她,然后拉住她的手腕就走。 沈余念哎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挣开他的手,由着他拉走了自己。 其实现在有没有李澄策的事情了。但是李澄策倒是第一次见到赶尸人这种职业,有一些想问的事情,所以就没离开。 江吟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兴趣,她歪着头看了时泽一眼,见那人没看她,笑了一下,对容可道:“那我回去了。” 容可下意识地看向时泽,正好和那人冰冷的眸子对视。 啧啧啧。 容可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对着江吟笑道:“那行,江姑娘先走?” 说到这儿,容可顿了顿,又继续道:“江姑娘一个人走,是不是不太安全?” “要在下跟着一起吗?” 江吟微微眯了眯眼,倒是没拒绝。 很少有她能猜错身份的人,江吟现在,确实还挺好奇容可的身份的。 容可的身份,难道真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吗? 容可笑着收起自己的扇子,他玩扇子玩的极好,很像凡间论风雅的那些公子们一样,上面的菩提随着扇子被合上,消失在江吟的视线里。 容可朝着江吟走过去。 江吟没拒绝,但是也没等他,转身先走了。 容可跟着她,跟到一半,人就不见了。 堂堂魔神自然不会出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在无声之中拽走了。 容可大概猜到了,笑了一下,扇子被他拿着,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左手手心,他没有停下脚步,宛若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朝着客栈的方向而行。 江吟走到了一半,突然被时泽拉到了一旁。 树林地形本就复杂,更何况现在又是黑夜,江吟有那么一瞬间也没摸清楚自己被他拉到了哪里。 春夜微寒,她被那人按在树上。 神相不善言辞,此刻唇角紧紧地抿着,伸出指尖拨开了江吟的衣领。 青年的体温本就偏低,刚才又在夜里站了那么久,所以指尖冰冷,当碰到江吟的肌肤的时候,江吟被那冷意激的没忍住挑了挑眉。 时泽的指尖留恋在江吟脖颈上残留的齿痕之上。 他轻轻摩挲着那个印记,没有说话,眸色晦暗,仿佛在确定这个印记还在,确定这个人确实是属于自己的。 江吟没动弹,任由他的指尖在锁骨处流连。 然后,青年的指尖用了力,按住那一块齿痕。 他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过界的动作,但是墨色的眸子暗波涌动,似乎压抑着什么很危险的东西。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会倾泻而出,摧毁一切。 第105章 不要离开 那人确实只伸出了手,但是那人的尾巴却不老实。 江吟能很明显地察觉到有一根长尾一直在她手边,蹭着她。 江吟的视线微微低下去,看向那根尾巴。 神相这个时候才开口,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摸摸它。” 他的指尖还没有离开她的锁骨处,青年没有看到姑娘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江吟。” “摸摸它。” 江吟弯着眸子看了他一眼:“摸了你受得住吗?” 这个家伙本就在发情期前期,敏感的不得了,任何撩拨都有可能让他直接陷入发情期的中期。 神相不说话了,他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眸中的晦暗,微微倾身,拉近两个人的距离,然后俯身,加深了原来她脖颈处的那个齿痕。 落下痕迹之后,时泽撤开身子,打量着那个痕迹。 现在确实很明显了,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得到。 没有人会不知道,她是他的了。 江吟知道神相的占有欲比妖相可能还要更甚一点,要不然那个银镯,也不可能被他催动。但是神相愿意主动这件事情,还是很少见的。 毕竟他是神相。 江吟后知后觉地想,也许发情期可能确实会让性格变一点。 又或者,在神相决定落下痕迹在她颈部的时候,什么东西就开始变了。 再清冷克制,那个痕迹落下后,她都是他的了。 没有一只天山雪狐能忍受别人惦记自己的伴侣,那是他的人。 谁也不能惦记。 “如果是妖相。”神相垂下眸子,细密乌黑的眼睫轻颤,遮住的却是汹涌的海面:“他会当时就把你按在这里的。” 他已经很克制了。 克制地看她和别的男子肢体接触,克制地看她和别的男子谈笑风生,克制地看她和别的男子一起离开。 没有那么大度的…… 他想,他并没有那么大度。 他看不得一点她和别的异性的接触。 发情期的情况下,兽性会更重,他甚至能察觉到蛰伏在体内的,非常浓烈的占有欲。 没有谁能在兽类发情期的时候抢走他的伴侣。 江吟笑了,伸手摸了摸蹭着她手的尾巴。 长尾得了她的偏爱,更加过界地缠住她的手指。 似乎想要把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沾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那是她刚刚按住容可手腕的那只手。 神相被她摸了尾巴,果然敏感地绷紧了下颌,指尖都收紧了。 但是他没动,任由姑娘摸。 这是他要求的。 “我要是……”江吟看着神相一点点弥漫着水雾的眸子,凑到他耳边故意笑道:“要是现在给你搞到发情期了,怎么办?” 神相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冷静地缓声回道:“你负责。” 真是越来越理直气壮了。 江吟突然想起来许知羡曾经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和时泽纠缠。 那个时候,江吟才刚把这位初生神明关在魔界属于她的私牢里,许知羡应该是才和他见过第一面。 “我真觉得他没看起来这么……”许知羡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嗤笑道:“反正看着就是个坏胚子。” “不好惹啊,江吟。”许知羡第一次见时泽就没有好印象,他开口道:“你可得考虑好了。” 初生神明的生命是真的漫长无尽头,真要纠缠上了,可不好甩。 何况,对方的实力并不差,甩起来更不好甩。 江吟当时还没有想到他是这种人,只是弯弯眸子道:“不会的。” 后来才知道,会的。 他会的。 可是江吟并不介意。 和他纠缠就纠缠,没关系。 “我负责?”江吟嗯了一声,伸手顺毛的时候故意停了一下,看着那人突然滞住的呼吸,问道:“那我要是不负责怎么办?” “你就不怕我跑了?”这次江吟是很认真地问的。 这么相信她? 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情期的狐狸确实不太好惹,神相眸色晦暗,低声道:“跑不了。” 跑了,他会把她抓回来。 “你答应过妖相的。”神相盯着躺在她手心里的那根长尾,哑声开口:“你说过,发情期的时候,不会离开。” “江吟。”他眸色里光晕深深浅浅,像是深海浮动的光波,他的嗓音低哑动听,却带着一丝生冷的警告:“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要不然真的到了发情期中期,情欲折磨,理智丧失,他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可能会动手。 他会把她关起来,然后把在她身边所有的异性全部清除。 江吟松开了那根长尾,按住时泽的手腕,然后一个侧身,把身位倒过来,把那人按在了她背后的那棵树上。 然后她伸手,捏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狐耳。 对面那个人的呼吸明显变得重了起来。 哦,耳朵是敏感点,和尾巴一样。 江吟向来喜欢得寸进尺,摸一下还不够,还要碰第二下。 但是伸出去的手被时泽拉住了。 青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着她的手腕。 因为她的手是朝着他的发间而去的,所以抬高了,被时泽这么拉住,挂在手腕上银丝镯便往下滑,被月光照耀到,泛着清冷冷的光。 “别摸了。”他的嗓音这次真的低哑的不像话了。 青年本身就比她要高,此刻被她按着,挡不了月光,江吟便就着月光细看他。 正好看见他眼角泛着的红。 江吟还是喜欢看他这副样子的。 魔向来不遮掩自己奇怪的癖好。 她就喜欢看他那张清冷自持的脸因为情欲而惊起波澜,喜欢看他的眼角因为她而泛红。 江吟本身就没有想为难他,是他先要求她摸的。 现在他都这么说了,江吟自然也就打算收回手了。 她收回手,状似要抽身离去,处在发情期的天山雪狐安全感极低,下意识就用力地扯住了她。 他拉住她,手指格外用力,甚至能看到手背上的淡淡的青筋。 江吟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天道的偏爱。 怎么有人能从头到尾,每一个的地方都显得这么精致又好看。 第106章 余晓 好看到她看到就想藏起来。 “我不走。”江吟放肆地摸他的尾巴,开口道:“今天晚上去我的房间?” 本身是开了两个房间的,不过自从他们入客栈开始,好像总有一个房间用不到。 神相终究还是一点一点被她拉进了欲海,被她拉着沉沦。 神相抿起唇,盯着她,不说话,但是手一点都没松。 江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他在顾虑发情期中期。 现在他和江吟离得越近,发情期被推到顶峰的可能性就更高,失控的可能也就更大。 在这种地方陷入真正的发情期,那…… 江吟没说话,那人却突然拦腰抱起她。 青年身上带着寒气,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寒夜里沾染的,他的动作强硬又不容拒绝。 姑娘的衣摆在空中划出飞扬的弧度,江吟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问道:“怎么了?” 时泽喉结微滚,视线未移,身旁都是姑娘身上的清香,他开口:“带你回客栈。” 江吟笑了一下,没再调戏他。 她知道他已经很克制了,也知道他难受。 今天看在他主动的份上,她就勉强放过他了。 东曦既驾,初日高悬。 李澄策向来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在清晨就起来了,不过这一次,他还在外面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燕漾。 燕小少爷以前仗着自己天赋高,很少早起练剑,上一次李澄策见他早起练剑的时候,还是上次北琮山的比赛的时候。 少年的剑划破清晨的雾,阳光照在上面,剑锋和以往一样锋利。 但是少年的剑意却变了。 李澄策虽然对剑意的体会很浅薄,但是也能察觉到燕漾的剑意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好像多了一点东西。 以往意气风发的剑意,重了些。 “他是经历了什么吗?”昨天晚上赶尸的姑娘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问道。 李澄策点点头:“一些可能很难走出来的事情。” 但是人总是要走出来的,再难,再挣扎,也要努力从其中爬出来。 李澄策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燕漾遇到了沈余念。 沈余念虽然很不靠谱,在情感上看起来也不怎么值得相信依赖,但是作为前辈,拉燕漾一把还是可以的。 就算方式…… 赶尸的姑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啊……” “你有什么事吗?”李澄策转过头问她。 “啊……”那姑娘站起身:“我来道谢来着。”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这边可能会给你们添点麻烦……” 李澄策还没说话,沈余念的话音已经落地了:“什么麻烦,说说看?” “昨天那些术士……是我爹派来的。”姑娘讪笑了一下:“我怕那些人记恨你们,回来会找你们的麻烦。” 江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懒洋洋地出门,正好听到这句话,随意道:“那你的父亲,应该非富即贵。” “嗯……”那姑娘头上还戴着青布帽,她沉默了片刻开口:“我本名叫余晓。” “余。”江吟出来了,时泽也就出来了,他开口,嗓音平淡清冷:“余尚书?” “你们也知道啊?”余晓扯了一下嘴角:“是。” 江吟这才侧目打量了一下余晓。 这姑娘长得并不像话本里说的京城大小姐的样子。 她长得很清秀,但是更多的是英气,穿的一身青布长衫,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带着点儿邪气。 看起来就是个放荡不羁的叛逆姑娘。 “我还真就是余家的。”余晓露出自己的小虎牙:“我的母亲出生将门,活着的时候,给尚书府产下了一男一女,我就是那个丫头。” “所以,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为什么要跑来当赶尸人?”沈余念瞥她。 “我啊……”余晓想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余晓是余家的二小姐,尚书府的千金,母亲是将军府的嫡女,这种身份,出来当赶尸人,风餐露宿,确实让别人很难想得通。 “我是余家的嫡女,我们家还有个庶女,是姨娘生的。”余晓托着腮,回忆道:“她挺讨我的父母喜欢的。” “所以从小,我的父亲就喜欢拿我和她比。” 小时候的余晓很优秀,优秀到在京城被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称赞。 小姑娘身上有着将门血脉,长得英气又可爱,做事礼貌又周到,嘴甜聪明,那个时候提起优秀的女儿家,想到的必然有她。 “我小时候其实很厉害的,书院里读书,第一必然是我。” 京城子弟都在那个书院里读书,其中也不乏文臣世家的孩子,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考过她。 余晓歪着头:“我的那个庶妹,和我年纪一样。” 她是庶女,为了超过她这个嫡女,得到她想要的地位和注视,用尽了方法。 余晓其实也很努力,但是她觉得,她并没有她这个庶妹努力。 她的庶妹会很早起来读书,人际关系处的很好,女红也做的很优秀,性格温和,看起来确实比她这个舞刀弄枪的像大家闺秀。 余晓因为是尚书府的嫡女,母家又是将军府的,所以从小就被各官家弟子所关注。 他们想和她联姻。 而庶妹那个时候好像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博得父母欢心,迎合那些子弟,都始终比她差一截。 她差在很方面,比如书院的排名,又比如……家世。 那是她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无法补足的。 然而突变就发生在余晓十三四岁的时候。 余晓越长大,越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条路。她虽然喜欢读书,但是更喜欢刀剑,她不喜欢安安稳稳地待在屋里绣女工,她是天生的鹰,热爱自由,天生就该飞在空中。 她看到了她想走的路。 于此同时,庶妹的日复一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她不止获得了父亲的宠爱,甚至也得到了当家主母喜欢。 有些人天生就一身反骨,比如余晓。 不知道在多少次沉默地忍耐父母的指责和比较后,余晓选择了最离经叛道的方式来躲避。 “我当时扛着我的刀枪,就这么离开了尚书府。”说起年少的事情,余晓自己都有点好笑,声音里都没忍住带了笑意:“但是我就是不想活成他们说的那样嘛。”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做我喜欢的事情。”余晓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就是想活成我自己。” 就是要活得这么叛逆。 第107章 叛逆 谁也不知道在这种严格的礼教教化下,为什么会有姑娘这么任性地选择这种路。 连余晓自己都想不通。 毕竟她也是从小就听着三从四德长大的,就算当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比往年的那些朝代都要少,她也不该这么过分冲动的。 最后余晓想,她可能就是天生的。 天生的雄鹰,不可能永远被困在后宅之中,她沉醉自由,喜欢刀剑,并且,她一直以为战场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而出走这件事其实也早就有了预兆。 庶妹的优秀,父母对庶妹的偏爱,以及后面母亲的训斥,把她和庶妹比较的每一个瞬间。 曾经的余晓是余尚书家的千金,是嫡女,不能违背父亲,对母亲的训斥也只能忍耐,她很努力地去拿针,去学礼仪。 那一段时间就好像日光出现前布满乌云的天空,有点黑压压的沉重。 一开始她并没有讨厌庶妹,甚至她对庶妹要比很多人要好,但是庶妹好像并不这么喜欢她。 每次她表达善意的时候,庶妹都会表现出一种冷淡,因为两个人年纪都还小,所以有一些时候,庶妹会无法藏住自己的失态。 她就是很讨厌余晓。 分明她的这个庶妹很会讨人喜欢的,却只对她冷淡。但是余晓也能理解。 后来余晓选择放下女红和读书,庶妹却在这几个方面备受各方的称赞,随着每一次被比较,余晓听着听着,也开始烦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长大了,才能真正地理解,为什么庶妹当年讨厌她。 要是有一个人站在你前进的道路前,你非常想要超越她,但是你发现,无论你怎么努力,她都是你无法超越的存在,你也会不喜的。 当然,很难说这种不喜里没有敬佩。 至少余晓对于她这个庶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敬佩的。 她做不到这个样子。 日复一日的训斥,贬低,生活好像越来越压抑,终于,余晓在那一天选择了离开。 然后她就成为了京城那一段时间的茶余谈资,余尚书家的嫡女,居然做出了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我知道我让余家丢人了。”余晓想了一下:“但是我并不怎么后悔。” 江吟听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所以,为什么会成为赶尸人?” 她的话音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漫不经心,细听的话似乎带着笑意,但是并不重。对于活了太多年的魔神来说,别人的话她能听得进去,却很少有很重的感触。 但是无论对方说什么,江吟都能敏锐地找到对方话中最关键的点。 不是归宿是战场吗?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赶尸人? 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这个啊……”余晓沉默了片刻,才徐徐开口:“我当时离家后,父亲大怒,要把我从余家除名,当余家没我这个人。” “但是我打小受我阿公喜欢,阿公在将军府发话,不准余家动我。” 一个姑娘单独离家,在京城不会再有男子愿意娶她了,她注定是京城的笑料,没有联姻,她对于余家来说,就没有了利益的废人。 “后来我就背着我的刀剑,扮成了男子,去战场了。”余晓缓缓道:“那个时候我还真的没想到,我会成为赶尸人。” “我当时没依靠家里,吃了不少苦,那个时候其实很想回去认错,但是年少嘛,血气方刚的,我觉得我就算饿死了,我也不能回去低头。” 所以她的阿公才经常感慨,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因为她的性子真的太烈太硬了。 如果她要是个男孩子,将军府就后继有人了。 “后来为了活下去,我就跟了师父学咒术。” 术士往小了说,就是不入流的骗子,往大了说,也可以是国师一般的人物。 “我当时不知道我师父是干什么的,就知道他也要去往战场,我想着和他一路,学点东西挺好的,至少能让我自己不被饿死。” “但是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战场,我们去的很晚,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没有赶上战场上的厮杀,却赶上了战后的余烬。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赶尸人。 尸体,一个不祥又晦气,被人忌讳提及的存在。但是在战场,尸体象征的却是报国的血性和荣耀。 战场最不缺的就是鲜血和死亡,而在车马慢的年代,尸体回乡太过于艰难。 所以才会青山处处埋忠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赶尸人这个职业是怎么来的。”余晓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布袋,里面是师父传下来的符咒:“赶尸人来自于上古的一个神话。” “那个神话啊……传说,两方上古氏族大战之后,其中有一方士兵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按照惯例,那些士兵应该被抬走就地埋葬,但是在他们被抬走的时候,那个氏族的首领发话了。” “他对他的军师说,我们不能把战死的兄弟们丢下,我们要带他们回家。” 带他们——回家。 圣人曾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战场之上,多得是体无完肤之人。 他们身上遍布伤痕,生前为家国冲锋陷阵,死后却不能魂归故土。 余晓记得当时她师父是这么说的:“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魂尔魄勿须彷徨。” 余晓突然才发现,她不想上战场了。 上战场是姑娘从小的梦,她阿公那个时候老是调侃她,说她说不定会成为当朝第一位女将军。 可是在那个时候,余晓突然就不想要这个梦了。 她好像找到了一件更值得她去做的事情。 赶尸人是一个非常容易遭到白眼的职业,因为和尸体打交道,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很晦气。也正因为这个,干这行的人很少。 余晓当时问她的师父:“师父,你为什么干这一行啊?” 她的师父觑了她一眼:“因为有意义,值得。” “那你家人……” “没有家人,我就一个师父。”男子悉心地把符咒贴在每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上:“他不同意,但是我就是想干这行,我管他同不同意呢。” 第108章 国师弟子 还真是巧了,一个叛逆的遇上了另一个叛逆的。 余晓当时哭笑不得:“那……” “唉,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师父从血泊中起身,给她指着战场上还没有被及时被拖走的尸体:“我就是想送他们回家而已。” “我,从小跟我师父学习,但我这个人呢,是一点都不聪明。”她的师父跟说相声一样,叹口气道:“师父说我有灵性,但是我愣是没感觉到我有什么灵性,我确实咒术学得挺好的,但是那是我每一天挑灯摸黑的结果。” “后来一段日子过久了,就觉得有点儿无聊了。”她的师父还是个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点儿灵动:“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思考,我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余晓看着他,突然觉得两个人的经历惊人的相似。 她不满于后院窒息压抑的日子,想要逃走,于是在这个过程中,开始思考。 “我师父说我有灵性,天命不凡。”男子漫步朝着战场的远方走去,小心地摆好每一具尸体:“但是我不想大富大贵,不想名声远扬,也不想浪迹江湖,我挺喜欢平平淡淡的。” “然后在这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尽我之力,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变得更好一点。” 他很健谈,话音轻松,朝她眨眨眼:“你幻想一下,等你到暮年之后,坐在一个老房子门口,看着夕阳,然后闲的没事数一数你送了多少英魂回家,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啊。” 那个时候,余晓还不知道英魂散去的时候是夕阳一样的金色。 但是确实很有意义。 她的阿公一生金戈铁马,为国家打下大好河山。 而她不一定要横刀立马于战场,她可以把那些战士的尸体送回家。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但是,沈余念想,赶尸人的存在的意义,就是让青山不再埋忠骨,马革皆能裹尸还…… 余晓真的下定决心学,还真没有学不好的,咒术被她学得又好又快,不久就能担当大任了。 然后她送了一批又一批的英魂回家。 虽然四海为家,但是她觉得还算不错。 后来,余家派人来捉她了。 一开始余尚书只派了一个术士来对付她,后来是两个,三个…… 最后派了一堆。 因为她太能打了。 “我后来才知道……”说到这,余晓也有点儿无语了:“我那个赶尸的师父,居然是当朝国师的亲传弟子。” 当朝的两个国师都很年迈了,她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她的师祖,在她踏上这条路没几年就去世了。 于是她的师父被逮回去当国师了。 于是她也就遭殃了,因为她也是国师的亲传弟子了。 怪不得当时她要拜师的时候,她师父表情看起来这么诡异复杂…… 合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很不好?”沈余念问道。 女儿出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派人出来找过,却在她变成新国师的弟子之后,派了一群又一群的人来捉她。 余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尚书府,里面的牵扯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关系来解释了。 可能她就是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所以才选择了离经叛道的出逃。 可惜没逃干净,还有个拖后腿的师父! “反正事情的原委你们都知道了。”余晓笑道:“如果给你们添什么麻烦了,那真的是很抱歉……” “姑娘不用担忧。”这次开口的是容可,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玩着他的扇子:“在场的都是修士,不会怎么样的。” 余晓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闭嘴了。 “行了。”余晓最后起身,姑娘的青色长衫因为动作轻动:“我该去开始下一场行程了。” 这是一个很令人尊重的职业,李澄策给她行礼送别。 他昨天晚上也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职业的细节,赶尸人,一个听起来很恐怖,很晦气的存在,在一些信仰面前,也显得神圣了起来。 赶尸人见到战士们的尸体后,会把符咒贴在战士们的额头上,用来窥探他们生前的记忆。 这就像是一种仪式,其实赶尸人想要知道的信息只有他们的家乡在哪里,但是每一次贴符,都会看遍对方的一生。 他们可以看见他的家乡在哪里,看见他的父母长什么样子,看见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看着他由小孩变成大人,看他和姑娘成亲生子…… 看他们穿上戎装,奔赴战场。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看那么多东西,但是那对于赶尸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代表着他们对那些死去的战士们的一生献出最崇高的敬意。 “写那么多?”燕漾看着李澄策落笔,问道:“你什么时候还补书了?” 李澄策瞥了他一眼:“你离我远点。” 写书要专心。 燕漾还没说什么,李澄策又开口:“你怎么不去找沈姑娘?” 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离开树林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和沈余念相处,对燕漾不会有太大坏处就是了。 燕漾不能放任自己沉沦于无观镜预测的未来,但是他又不能接受,所以他发泄,糟蹋自己,倾泻这种把他逼到崩溃的情绪。 然后爬起来。 李澄策读过很多书,也听过很多夫子讲课。让他感触最深的,还是他师父的那句炼心。 师父说,一个人要成长,不能看他又活了多少岁,也不能看他灵力又增长了多少,要看他的心。 炼心是成大道的第一步。 师父告诉他,你要经历过很多事情,才能有一颗配的上大道的心。 炼心最痛苦了,但是也最能帮助人成长。 燕漾必须爬起来,去努力阻止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至于那么多的夜里,少年无声的挣扎和痛苦,并没有人知晓,也都不重要。 “赶尸人确实少见……”燕漾别开目光,生硬地转移话题。 李澄策听出燕漾在转移话题,停下笔,开口道:“师姐说,下次我们见到余晓,就是在京城里了。” 他很认真又似乎意有所指地继续道:“师姐还说了,命数是这个世界最玄妙的东西。” (ps:一些相关知识补充在作话哦) 第109章 看命 当时余晓走了还没多久,李澄策本意是拿出笔到屋里把赶尸人的记载补一补的,但是走到一半,发现江吟没进来。 她靠在客栈外的树旁,瞥着余晓的背影。 李澄策看到了她眼底流转的暗红。 他知道他的这个师姐是魔神,也知道她有窥探凡人未来的能力,几乎是看到江吟盯着余晓的时候,李澄策就知道江吟在做什么了。 但是李澄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是神,对于别人的命数,还是知道的不要太清楚为好,免得介入因果,所以他也没去问,还是江吟招手把他唤过来的。 “怎么了?”李澄策书卷都拿在手里了,仰着头看着江吟问道。 “你就不好奇我看到了什么?”江吟嘴里还含着糖,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开口道:“你还真的要学成书呆子啊?” “师姐……”李澄策听着江吟不正经的调侃,无语了。 “你都拿到无观镜了。”江吟道:“有些事情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 李澄策很清楚,他能获得无观镜,肯定有江吟的帮助。 他的机缘确实不差,但是他自己什么实力他自己还是知道的。 就算他的本命法器和无观镜的原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修士,不可能收得住无观镜这种上古神器。 江吟应该留了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所以那个神器被镇住了,没有反噬他。 “那你看到了什么?”李澄策虽然嘴上一直说江吟不怎么靠谱,但是却对她却拥有着完全信任,哪怕江吟是魔神,他仍旧觉得他的师姐不会害他。 所以江吟说他可以知道,他就问了。 结果他问了,江吟却突然笑了起来,拍他的头道:“我没看到什么,刚刚逗你玩呢。” 李澄策:“……” 当时李澄策只有两个感受。 第一个:他师姐今天心情不错,所以闲的没事又开始不正经了。 第二个:无语。 他是真的很无语,但是也懒得和这个不靠谱的师姐计较,白眼一翻,拿着自己的书打算走人。 江吟又开口了,她漫不经心道:“我其实看到了, 刚刚骗你呢。” 李澄策:“……” 有那么一瞬间,他挺佩服时泽的。 江吟看李澄策无语地转头望着她,没忍住乐道:“你怎么还越来越好骗了?走这么一路,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是这一路我不跟着你,你是不是得被骗干净了?”江吟挑眉看着他。 李澄策面无表情:“不会,我穷。” 一穷二白,身上都没几块铜板,除了你这种闲的没事的人,才不会有人来骗我。 我也没那么傻,会相信别人。 “行。”江吟看这小孩绷着脸,弯弯眼睛:“其实也没什么,你日后还会见到她的。” 江吟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在京城。” 如果是以前的燕漾在这里,可能会产生余晓率领尸体攻打尚书府,谋权篡位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站在这里的是李澄策。 他很敏感地抓住了江吟补的那一句话,带着疑惑望向江吟。 江吟知道他猜到了,悠悠道:“命数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 余晓出身贵胄,是尚书府的嫡女,离经叛道,逃出家门,追求自由,然而拜个师傅,却又是国师的弟子,还是逃不开。 命数注定她还会回到那个她逃出来的地方。 李澄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大抵是李澄策的表情变得有点儿凝重,把江吟看笑了:“人和神不一样,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她敲了一下小少年的头,然后慢悠悠地往客栈走,她没有去评价余晓出逃是否正确,而是道:“无论过得怎么样,吃多少苦,命运顺遂又或是坎坷,她自己觉得开心,觉得值得就行了呗。” 命数天定,路却为人选,每一个人的选择都映射着他从出生到长大经历的所有事情。 那些事情会影响他的性格,影响他对这件事情的判断,从而影响他的选择。 江吟虽然闲的没事会去窥探那些人的未来,但是她一直没怎么插过手。 可能因为很小的时候,某个老头子曾经念叨过。 “你又不是人家,没经历过人家的事情,你凭什么论人家的是非。”老乞丐拿着他那根破棍子敲瓷碗,听着说书先生念叨,翻了个白眼:“人呐……” 善恶恩仇,因果自有天断。 李澄策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魔眼里的世界? 在世人的眼里,魔是一种不遮掩自己的欲望,放纵自己的恶念,自由放肆毫无底线的生物。他们没有道德,生性残忍冷血。 所以他们被人畏惧。 江吟是魔,但是她却又没有世人说得那么嗜血邪恶,她也许对很多东西都冷淡,但是李澄策想,如果他也活了这么多年,也许也会和他的师姐一样。 而且,他从来没有从他的师姐身上看到过极端的恶念,甚至,他觉得江吟因为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开,所以要比一些经受教养长大的人做事还要…… 干净漂亮? 他的师姐,确实与众不同。 李澄策想了一下,觉得他的师姐说得还是不错的,于是便也没再板着脸,到客栈找了个地方补书了。 然后燕漾就来了。 燕漾听得懂李澄策的意思,抿了下唇,低垂下了眼睛,焉巴道:“我是不是前几年太顺风顺水了啊,所以才把运气都用完了。” 小少爷向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先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不想长大也被迫成长了。 然而从无观镜中走出,无论别人怎么劝导,他一开始有多崩溃发疯,他现在都要装成若无其事。 他必须要成长,即使那件事是他心底的一个疙瘩,越不过去,他也只能藏着,往前走,把那个东西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可是无论怎么练剑,总有无力的时候。 李澄策瞧见这人跟只失落的大型犬科动物一样,无语了片刻,叹口气:“你还是去找沈余念。” 你在这儿再怎么可怜,我也不心疼啊。 你还是别打扰我补书了。 第110章 要把他丢下吗 燕漾听到那个名字,更安静了,坐在一旁不说话。 只要不打扰李澄策做事情,李澄策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的。 但是等他把书写完了,落笔于砚,转头却看到燕漾还待在那里。 “我说……”李澄策其实不太擅长于劝导别人,给别人疏导感情对于他来说比看生涩难懂的书还让他头疼:“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去找她……” 燕漾依旧沉默。 李澄策:“……” 劝不动,随便。 李澄策看燕漾那样,一点劝的念头都没有了。 沈余念对于燕漾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燕漾从小待在戒律森严的北琮山,和姑娘接触的少,只有沈余念是个例外。 燕漾那个时候对和沈余念打架很感兴趣,所以肢体接触的不少,后面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发生了亲密的纠缠,对于燕漾来说,沈余念是教他长大的那个人。 而后燕漾离开无观镜陷入崩溃,沈余念也没少陪他,把他拉起来。 一切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沈余念不爱他。 她是他生命之中很重要的存在,也是带他离开崩溃的那一根救命的浮木,但是她不想和他有很多关系。 一厢情愿而已。 李澄策对此表示沉默,他不知道怎么说。 “你真的不去找她?”李澄策最后问了一句。 “她又不稀罕我。”小少爷喉结微滚,垂下眉眼:“我不去找她。” 李澄策:“……” “行。”李澄策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没有劝的打算了,意图收拾东西离开。 等他把书塞回袖中后,一抬眸,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李澄策又朝着燕漾开口道:“你确定不去找她?” 燕漾有点烦躁了:“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 李澄策哦了一声:“那你抬头看看。” 燕漾皱着眉抬头,然后突然起身。 不远的地方,容可正抱着沈余念往客栈走。 小少爷当场眼就气红了,也不记得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了,立刻就往容可那边赶。 李澄策本来想叹息,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下意识地就去找他师姐。 余晓离开后,江吟就进了客栈,然后再也没出来过。 李澄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数,那只狐狸这几天不知道什么情况,情绪非常容易被激起,对他师姐的占有和依赖感好像特别强,似乎只要他师姐不在,他就开始焦躁不安,浑身冰冷得能冻死人。 时泽处在发情期前期到中期的过渡段,对江吟的占有欲特别强,江吟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安全感极低,所以难得没逗他,待在他身边任由他对她放肆。 不过沈余念的气息出现了问题,江吟还是能察觉到的。 她伸手按住亲近她的那只狐狸,把他的尾巴扯掉,微微喘息道:“行了,沈余念可能出现问题了,我去看看。” 那人的眸子黝黑,里面的晦暗翻涌,他看着被她随意扯开的尾巴,指尖绷紧,最后理智缓缓复苏,他撤开身子,哑声退让:“好。” 兽类对伴侣的情绪十分敏感,哪怕他很清楚此刻他很想把她关起来,不想让她被别人看到,但是他还是要考量江吟的感受。 哪怕是最低级的兽类,也会在行动前掂量一下它想要什么。 然后它们会收起锋利的爪牙,露出乖巧的模样,来让猎物放松警惕,从而得以获得它想要的私密的霸占。 而天山雪狐更是高贵圣洁的物种,灵智已开,时泽很清楚他想要从江吟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能把她给关起来,他还有所求。 所以他只能克制。 江吟勾了勾唇,起身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打开门出去。 她没有看到她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晦暗深沉,宛若旋涡一般的眸子。 沈余念确实出事了。 江吟看到沈余念的时候,沈余念还在容可怀里,燕漾气的眼角通红,把人给抢了过来。 燕小少爷向来横冲直撞,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知道收力道,哪怕现在看起来都要酸死了,也没有再毛毛躁躁。 沈余念落在他的怀里,没拒绝,抬眸和江吟对视。 江吟脸冷下来了,脚尖一点,直接从二楼飞身而下,伸手就探沈余念的手腕。 沈余念脸色不好看,指尖都是寒的,她有点无奈,估计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开口道:“我是真的没想到……” 沈余念本来是在客栈门口喝酒来着,瞧见容可在一边,她闲的没事就跟他聊了两句。 她和容可动过手,知道对方实力不低,说话多多少少也就带了些试探。 酒喝完了,她也就没待在那儿,打算离开,结果一起身,才发现自己不对劲。 她的血脉感觉都被冻了起来,浑身泛冰,神力被滞住,几乎全身都被冻上了一样。 沈余念几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怎么了——上次那根箭。 她最近受过的那一次伤,就是她徒手接箭的那一次。她以前也有神力护体,所以干这种事也干习惯了。 但是这一次沉睡醒来,神力没完全恢复…… 好家伙,也不能怪她是,毕竟江吟也吃过这个亏…… “什么情况。”江吟收回手,一时半会也没摸出什么问题,皱眉:“你这个……” 沈余念也没什么好瞒的,虽然有点儿丢脸,但是该说还是说了。 燕漾立刻就想起当时他在树林里看到的那道伤口。 小少爷的声线都开始颤了:“是那次……” 他说要给她报仇,她说懒得计较。 燕漾垂下眼睫,剑修的手向来稳,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他的手在颤。 真奇怪。 剑修的手本来应该是最稳的。 江吟是魔,不是医,救人这种事她还真的少做,她偏眸,看向从楼上下来的某人。 时泽看了一眼沈余念,沉默了片刻,伸手在她肩上点了三下。 寒气暂时被止住,沈余念的手心里一闪而过一道黑色。 “是蛊。”时泽淡淡地抬眸,转向江吟。 解蛊只有两个途径,要不然找到下蛊之人,要不然去蛊乡找大蛊师。 江吟看着时泽的眸子,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他发情期最失控的时候要到了,她要送沈余念走,把他丢下吗? 第111章 遇蛊 燕漾和李澄策初出茅庐,都没怎么出过门,让这两个小孩带着沈余念去蛊乡,那在路上还真不知道谁照顾谁。 燕漾的性子江吟是信不过的,李澄策虽然心智成熟,但是他路痴。 让容可带他们去? 那是不可能的,江吟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很危险,哪怕现在并没有显露,但是该有的戒备还是要有。 总不能让许知羡把这群人带过去。 沈余念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无语了片刻,掐了一把燕漾:“把我放下来。” 燕漾抿着唇摇头,固执地收紧胳膊,跟怕她溜了一样。 沈余念是真的沧桑了,抬眸看着燕漾:“行了,刚刚蛊虫刚发作,现在缓过来了,我没那么娇弱。” 她好歹在神界也算一个能打的了,真没有这么身娇体弱。 沈余念觉得,她要是再不站起来来表示一下自己目前状态还不错,最先出问题的可能不是她,而是时泽和江吟了。 江吟在思量这件事,所以没有立马应答。 然而发情期的白狐非常的敏感,他见不得她的犹豫——她没有直接选择他,而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他丢下。 哪怕她只是犹豫,对于发情期的白狐来说,都是很严重的刺激。 神相能察觉自己越来越失控,一开始掩藏着的占有感越来越藏不住。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放纵——以发情期的名义,肆无忌惮。 江吟明明是答应的妖相在发情期的时候不离开,而此刻,这个承诺却被神相反复利用,来困住江吟。 太卑劣了。 神相的理智还在,他很清楚江吟的考量是应该的,也很清楚沈余念现在的情况需要他们其中一个人引路。 他现在这个状态去不了,江吟最合适。 可是私欲作祟,他就是想知道,她怎么选。 她果然犹豫了。 她在思考要不要丢下他…… “我真没事。”沈余念看着面前对视的两人,莫名捏了一把汗:“我自己去就是了。” 燕漾哑着声:“不行。” “你还管起我来了?”沈余念故意板着脸,冷下声:“放开我。” 两个人前两天才吵过架、 小少爷固执地不放手,别开视线不看她那张略微显白的脸,声线微颤:“沈余念,你凭什么命令我?” 李澄策识趣地走到一边去了。 李澄策很清楚自己是个路痴,他无法解决目前遇到的问题,还是一旁待着。 江吟和时泽对视了一会儿,挑挑眉,伸手拉他,象征性地给他顺毛:“一起去?” 一般发情期的时候,神相是不会离开北琮山的。 他控制不住夜晚的妖相,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没有遇到江吟的时候,可能妖相还愿意被锁在后山之中,忍着情欲的折磨,但是他遇到了江吟。 传说中,每个天山雪狐一生都会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唯一的伴侣。 江吟是他的。 神相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发情期的时候忍住不去找她,那妖相更不用说了。 但是真要是在发情期中期出去,神相真的不清楚要是失控了会发生什么。 “不会出事的。”江吟知道他在想什么,弯着眸子,调戏道:“你怕什么?怕被人发现你和我的关系?” 怕仙界四海闻名的北琮山弟子和女子厮混的事情传出去? 沈余念对江吟这个哄狐狸的技能是自叹不如,自己抬起眼,有点儿头疼地看着那位气得眼眶还红着的小少爷。 什么孽缘! 她都这么倒霉了,还要哄这个小少爷。 “行了,我的错行了?”沈余念扯了一把燕漾:“先把我放下来,快点!” 燕漾别着头,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听话把她放下。 然后他把轻颤的手背在了身后。 无观镜对他影响实在有点儿大,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终于还是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他真的,太怕身旁的人出事了。 容可站在燕漾的身后,打开自己的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笑眯眯地看着燕漾背在身后的手,一言不发。 可能是因为江吟靠近了,神相垂下了眸子,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袖子下的指尖无声地收紧,并没有说什么。 江吟知道他被安抚了下来,扯着他落座,看向沈余念:“我们那儿不玩这些东西,我确实不太清楚你这个是什么情况。” 魔界虽然搞偷袭,有时候也会用一些腌臜的东西,但是用蛊的确实没有。 毕竟魔气具有一定的腐蚀性,蛊一般都靠近不了魔。 李澄策一直在旁边翻着什么东西,半天才出声道:“师姐,我记得我曾经看过和蛊有关的书,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知道这是什么蛊。” 他从小就谨遵师父教诲,涉猎广泛,什么书都看过一点,他又过目不忘,在识物辨事方面还是很厉害的。 江吟点点头:“嗯。” 沈余念缓过来了,也就松了一口气,吐槽道:“我真的,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那些老头知道,要不然我以后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要是神界那些人知道她居然因为凡界的一个蛊而变得弱成这样,还要人抱着,她以后是真的没脸出去见人了。 时泽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沈余念有所察觉,默默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算了,她肯定又在哪里惹到这位神了。 这么斤斤计较还小肚鸡肠,谁都不能和他抢江吟半点时间是? 也不知道神界其他人知道了那位冰冷漠然的初生神明对待伴侣是这个样子,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唉! 李澄策做事很专注,效率也很高,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这个蛊……”李澄策皱着眉:“最好快一点解决,不要拖。” 李澄策并没有一一叙述,而是把书推了出去。 江吟看书很快,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很快就找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沈余念。”江吟把书放在沈余念面前,知道她现在状态还可以,开口道:“这种东西都能被你碰上,你的运气可真不错。” 江吟这话听着有点儿阴阳怪气了,沈余念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把书拉过来看,然后沉默了。 好想骂人啊…… “到了后期,会四肢僵硬,被蛊虫控制行动。”李澄策总结道:“这确实是个很厉害的蛊。” 第112章 决定 这种蛊本来是为了尸体而设计的,蛊性极寒,尸体本就是僵硬之物,遇到这种蛊之后,会更加冰冷僵硬,然后轻易被蛊给控制着行动。 而沈余念是神,就算目前没有多少神力,身体里流淌的也是神血,所以这种极寒的蛊入到她的体内,她一开始也不会有多少感觉。 就算现在发作了一次,时泽稍微帮一下,也就很快就能被压了下来。 但是蛊虫这种东西,留在身体里越久,越不好控制。 “行了。”沈余念合上书:“我自己解决就行。” “不是什么大事。” 神是不死不灭的,大不了她自毁一遍,再陷入一次沉睡。 大抵也是当了太多年的神,导致哪怕时泽现在没有记忆,也能凭借直觉知晓沈余念的想法。 江吟拉他坐下后,为了哄这只发情期的狐狸,一直就没松手,他们坐的地方位置特殊,木质的桌子正好能遮住江吟拉着他的那只手,大抵是被伴侣刻意安抚了,所以神相并没有再和沈余念计较。 “如果到后面,你的神智被影响。”时泽淡声开口,他和旁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平淡无波的:“你到时候是无法自毁的。” 神明的身体在受到严重的损伤的时候会自动陷入沉睡,但是问题是,你能保证自己有自毁的意识。 沈余念沉默了。 燕漾听到自毁和沉睡这两个词,明显脸色白了一下,看向沈余念。 沈余念其实能察觉到燕漾的目光,但是她没回头。 大抵是这两个人的气氛实在有点儿诡异,江吟都看出了一点非比寻常的意思,托着腮问道:“你俩……” “没事。”沈余念敷衍道。 她明显是不想提及两个人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江吟点点头,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人不满地扣紧,弯着眸子:“那你收拾收拾,明天去蛊乡。” 沈余念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拖,点点头:“行。” 她和江吟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道:“麻烦了。” 这本来就是她的事儿,她和江吟关系虽然好,但是后来神魔大战,确实搞得也没有那么好看。 毕竟两个人当时还交过手。 如果神界和魔界终将复苏重回,那么两个人必然还有一战。 不过想来江吟并不在意这个。 能让魔神入眼的对手,天下少有。 江吟朝她随意地摆摆手,漫不经心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沈余念看着她拉着时泽上楼,直到两个人身影消失了,才扯了扯嘴角:“真黏糊。” 这才什么哪到哪,她记得一开始见到时泽的时候,那个人还能面无表情地和江吟说话。 这才过了多久,连神相都这么黏人了吗?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被自己被那两人腻歪到了,了然无趣地转身打算上楼,余光却瞥见小少爷身后轻颤的手。 沈余念微顿,偏过头看向燕漾,正好碰上少年有点儿苍白的脸色。 容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李澄策坐在较远的一旁整理他的书。 客栈的大堂里十分安静,安静到沈余念都快以为这里只有她和燕漾了。 “你……”沈余念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有点儿烦躁地妥协了,口气不太好地哄那位小少爷:“真没什么事,死不了。” “死不了……”燕漾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余念从来没有这么头疼过,但是也知道这个小崽子这段时间没少受刺激,最后还是没狠下心,伸手拉住了他,语气不耐烦,但是还是开口道:“我不会出事的。” 被她这么一碰,燕漾才抬起眸子看她。 小少爷的眼角还是红的,看着她的时候有点儿可怜,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固执。 一头劲地固执,无论怎么被打击,似乎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沈余念晃了一下神,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在树林里,燕漾哑着声问她:“沈余念,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 他可能当真恨极了她。 而她也很少去哄他。 沈余念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人,年纪不大,固执的是一点都劝不动,反复被伤害,却还是义无反顾。 跟个傻子一样。 她的态度终于好了一点,伸手按住了少年不自知轻颤的手,喊他的名字:“燕漾。”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了,唉。 ———— 江吟把时泽拉上楼后,就被抵在了门上。 门是被合上的,所以没有人能看到青年放肆的狐尾和晦暗莫测的眸子。 他的指尖依旧流连在姑娘的脖颈上,反复摩挲着姑娘脖颈上消下去又被补上的齿印。 “你犹豫了。”他突然开口,眸色沉沉。 江吟知道他在说什么。 自从神相陷入发情期后,几乎就没怎么遮掩过自己的欲望,尤其是格外浓厚的占有欲,强到有时候江吟都觉得诧异。 比如有的时候,她和他在一起会走神。 魔神闲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放空自己,思绪漫游,图个轻松自在。 很多时候,她在魔宫都是这样打发时间的。 然而这个人一旦发现她走神,就会用尾巴蹭她。 他动作并不用力,但是却不容拒绝。 因为情欲的原因,他的嗓音比以往都要低哑,神相的眸子总是墨黑而深远,冷淡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情绪,他说:“江吟,别走神。” 隐藏的强势和霸道,莫名和妖相有了重合的地方。 妖相也很喜欢在她对他偶尔漫不经心的时候,凑在她耳边,哑声唤她:“阿吟,看着我。” 江吟向来不喜欢被动,她会伸手按住时泽的手腕,然后扯掉他缠在她身上的尾巴,把人按在床上糟蹋。 魔神恶劣,管撩却不管负责。 神相每一次被她按在床上后,状态都不太对。 他墨色的眸子会比以往更深,喘息声也更重,看着她抽身离去的时候,眼底翻涌着很陌生的情绪。 像是能吞噬她一般。 但是他并不会有什么很过分的动作。 他会压抑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只用长尾圈住将要离开的人儿。 然后一点点,把她拉回来。 第113章 受阻 她是他的。 “没有犹豫。”江吟知道这只狐狸不舒服了,于是笑道:“只是在思量对策而已,没有想要抛下你。” 曾经有人说过,魔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玩弄人心的物种。 魔之一族拥有绝世的容颜,诱人的声音,还有一双能够看见对方心中所想的眼睛。 这些能让他们能够轻易地抓住别人的弱点,然后把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虽然天山神狐具有神格,不会被轻易看破,但是江吟和他相处太久了,非常地了解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要她心情好,愿意哄他,那么无论是神相还是妖相,就没有她安抚不了的。 然而这一次好像没有这么好哄,神相没有说话,反复摩挲着那个齿印,像是以这种形式来镇压自己心中的念想。 把她关起来的念想。 越到发情期中期,这个人就越敏感。 江吟知道他已经在克制了,所以也就由着他去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神相终于开口了,他微微抿起唇角,眸色幽深:“无论是我,还是妖相,都有可能失控。” 江吟嗯了一声,一双带着暗红的眸子弯了弯,逗他:“我说了我会负责的,信不过我?” 她笑吟吟,调笑道:“还是说,你这么怕别人知道你和我的纠缠?”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 “江吟。”时泽垂下眸子,收回自己的手,指尖蜷紧,艰涩地开口:“真的会失控。” 会做出很不好的事情。 天山雪狐的占有欲本来就强,在发情期的时候,这种控制和占有的欲望便更加得浓烈。 他会忍不了别的异性看她,也受不了她对别人笑。 他会想把她藏起来,从身到心,极尽占有。 江吟不知道,他没有遇到她之前,发情期是什么模样。 更不知道,遇到她之后,此后的发情期一旦没有她,会有多折磨。 妖相恣情,见到江吟之后,发情期便不会再自己忍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把江吟留下,扣在自己身边。 所以遇到江吟以后,妖相几乎就没有再忍过发情期的那种汹涌的情欲。 但是神相忍过。 没有在北琮山见到江吟之前,因为记忆不在,所以神相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拥有发情期——天山雪狐分明只有遇见过自己的伴侣以后,才会有发情期。 发情期是兽类最脆弱的时候,哪怕是性子冰冷天山神狐的神相,在发情期的时候,一个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也会被情欲折磨地茫然地想——我见过她吗?是我错过她了吗? 没见到的时候,那个人只是一个虚影,隐隐约约,却抓不到。 见到了之后,那个人具象化,但是这并没有缓解他发情期汹涌的情欲,反而让他在发情期更加难熬起来。 想见她,想让她安抚自己,想要肆意地占有。 太难熬了…… 这些江吟都不知道。 怎么负责呢? 神相垂下眸子,细密的睫羽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他静静地想,她没办法负责的。 一旦失控,神相都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更别提向来肆意的妖相。 他会动手吗?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尾巴把她困住,然后把她拖回自己的领地吗? “失控就失控。” 江吟勾唇,漫不经心道:“我说过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话一开始落在神相耳畔,他是不怎么在意的。 他有自己的准则,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所以有些事情,就算她应允,他也不会对她做。 但是在发情期的关头,她这么说,意味就变了。 江吟甚至能明显感觉到神相的呼吸滞了一下,眸色骤然变深。 她得逞地弯了弯眼睛。 ———— 李澄策虽然是个路痴,但是地图却不少。他的储物戒里面,钱倒是没有几个,但是书却是一堆一堆的。 他们要去蛊乡,李澄策便一早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找出了去往蛊乡的地图。 “师姐。”小少年铺开地图,皱着眉:“这条路还是挺远的,我感觉我们要走好几天。” 江吟扫了一眼,指节敲在桌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她没说话,李澄策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吟其实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去过那里。 她活了太久了,去过太多地方,一时半会还真不能立刻说出自己有没有去过那里。 不过还没等她想起来,时泽就开口了,他盯着那张地图,开口道:“有捷径。” 燕漾虽然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和往常差不多,似乎从无观镜的事情中走出来了,但是众人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变化的。 比如他练剑的时候会更安静,起的会更早,在无声无息之中,沉默地努力着。 他们讨论的时候,燕漾刚刚收起剑,听说有捷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开口道:“那就走捷径。” 时泽这些年替北琮山解决事情,对外面的环境了解得还算清楚,哪里到哪里有什么捷径,他也都知道。 时泽还未继续开口,江吟就接了他的话,挑着眉看向燕漾:“捷径可不好走。” 江吟伸手,指着地图上的山脉:“捷径,翻山。” “这个地方在下也听说过。”容可这个时候开口道:“那山上确实有一条路,听说是以前的砍林人开出来的。” “那有什么……”燕漾抬起眼睛看向时泽:“如果只是路……” “山中兽类多,有时候会猎杀砍林人。”时泽给燕漾解释道:“所以后来,那些砍林人请了人,在那里布下了奇门遁甲之术。” 在修仙之道成为众生所趋的时候,咒术和奇门遁甲这种凡界的秘术传承变得岌岌可危。 “奇门遁甲之术……”燕漾虽然小时候不爱读书,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沈余念,在和她对视的时候又立刻把视线收了回来:“又不是破不开。” “奇门遁甲对于修士来说,确实简单。”容可笑了一声:“但是那里可不是简单的奇门遁甲。” 第114章 三十二秘士 “不是破不开,而是不能破。”江吟最后下了定论。 沈余念一直没说话,听到江吟开口后,才缓缓道:“所以,那个奇门遁甲是连了山脉之灵?” 江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确实如此。” “而且强行破,也不好破。”时泽淡声道:“这个山脉是东西走向,山脉之灵直接影响到凡界。” 李澄策虽然出门历练的少,但是看得书多,他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道:“这是龙脉的……” “是。”时泽应道。 沈余念现在状态还不错,听了一会儿后无所谓道:“那就正常走呗。” 江吟瞥了她一眼:“你能撑的住?” “瞧不起谁呢?”沈余念没好气:“我以前也不是吃白饭的好。” 江吟没说话,她想了一会儿后,继续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仙界和凡界有契约,但是魔界没有。”她话没说的太明白,但是意思已经表露了出来。 其实因为容可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有定论,所以江吟和沈余念也就没在他面前把自己的身份说得太明白。 “仙界和凡界的帝王缔结过契约,仙界之人如果没有令牌,不能在凡界动灵力,也不能使用灵兽。蛊乡的地方离北琮山有点远,如果动了灵力,那么就算是违约了。”李澄策皱眉,看向江吟。 她现在的魔气被封,能有什么办法吗? 江吟不以为然道:“让许知羡送你们去。” 她确实不怎么方便动手,但是许知羡可以。 沈余念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地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是算了。” 许知羡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看到病患能伸手帮一把的好人。 “他一出手,半个天下估计都要不安稳了。”沈余念看向江吟,继续道:“我可是听说了,上一次他还去了北琮山的宗祠。” “你是真的不嫌乱。”虽然知道现在仙界和魔界打不起来,但是沈余念还是没忍住吐槽道:“那些仙界的老头子估计又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许知羡出来溜一圈,不知道多少人寝食难安呢。 “而且……”沈余念看了一眼时泽,意有所指:“你是真不怕闹大。” 沈余念虽然不知道时泽有发情期,但是能察觉到对方日渐增强的占有欲,也能察觉到对方这段时间对有关江吟的事情很敏感。 这个时候把许知羡拉过来,真是一点都不想好了是? 许知羡是谁?在凡界流传了那么多年的话本子里,那可是江吟的青梅竹马。 沈余念那个时候在神界闲的没事,可没少看那些话本,写的那叫一个…… 啧啧啧,永远不要小瞧胡编乱造的力量。 沈余念要不是见过江吟和许知羡,还就真信了那话本子的邪,为他们那话本子里的“爱情”掬一把泪了。 当时沈余念还调侃过江吟,问过她,她家那位初生神明真的不在意吗? 江吟的回答沈余念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意思应该是不太在意。 现在…… 沈余念又没忍住瞥了一眼时泽,那人眸色浅淡,冷漠的样子和初见差不多,但是好像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在意的? 只是没想让她知道太多。 蛊乡是属于凡界之地,仙界和凡界当时是以天雷为契,只有当时特制的令牌能够让他们在凡界动手,但是那些令牌都在各大仙山掌门的手里。 一开始他们在仙界和凡界的交界处,这种契约的约束力并不够明显,但是如果真的要去蛊乡,动了灵力,必然会被契约之力惩罚。 惩罚的要是个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个惩罚是针对仙界的,仙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够抵住天雷。 所以他们没法动用灵力。 灵力没法用,一般的妖鬼或者魔也没有那么强的能力能带他们迅速翻山越岭。 燕漾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许知羡应该很强,难道不能收敛……” 难道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魔气吗? 无论是魔是仙,越强大的人越容易掩盖自己的气息。 “神界和魔界大战之后,魔界并没有被封闭,当年人界的帝王为了保护凡界,所以派人求了三十二秘士。”时泽看了一眼燕漾:“三十二秘士分布在凡界各地,专门用来预警。” 这都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被记载在厚厚的史册之中,燕漾不清楚很正常。 “那人界也没少溜进来魔啊?”燕漾皱眉:“北琮山每一年都派人去解决。” 江吟听到这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是因为,这三十二秘士是专门针对魔将及以上的魔的。” 她倒是不甚在意:“据说当年是人界的帝王跪在宗祠之中求来的东西,惹出来也没什么。” 又不是打不过,就是比较麻烦而已。 当年神魔大战之后,魔将就再也没出现在世人眼里过,许知羡虽然偶尔会到凡界逛两圈,但是只要不动魔气,凡界的三十二秘士也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江吟上次虽然动手了,但是湘村在仙界和凡界的交界处,并不会被那些玩意察觉到。 “你这么坑许知羡……”沈余念看向江吟,揣摩片刻后道:“不太好……” 然而接过话音却不是江吟。 “没什么不好的。”许知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宽大的红色衣袍拖拽摇曳着。 他饶有趣味地往客栈里走:“我还挺好奇那个什么……三十二秘士是?” 许知羡自来熟,也不需要别人请,自己找了个地方落座,绣着符文的衣袖拖在地上,他不甚在意地扯了一下,然后瞥向时泽。 时泽淡淡地回视,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啧。 许知羡不满意了,这是在漠视他吗? 很多年前,许知羡不喜欢时泽,就有这么一个原因。 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太过于漠然,颇有一种无视他的感觉。 当年他好歹是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第一次见到被江吟关在私牢里的时泽的时候,这个家伙看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冷淡。 非得让他招惹江吟是? 第115章 裂缝 当年这个人是魔界的阶下囚,但是看他的眼神却那么漠然,就好像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样。 许知羡是真的觉得很不爽。 瞧不起谁呢? 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倒是没变多少。 一样的令人不爽啊。 许知羡看向江吟,慢悠悠地笑道:“我家阿吟有事找我,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再危险,阿吟都开口了,我也是要去的。” 光说还不够,许知羡还伸手拉她。 时泽听到他开口的那一刻气息就冷了下来,来自天山的寒气使客栈里的气温急速降低,带着慑人的寒意。 沈余念敏感得很,立刻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拉着李澄策和燕漾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哎哎哎,我可不和你在这里动手。”许知羡眼睛弯起来,也带着淡淡的冷意,故意开口道:“我来帮你,你不能看着我被欺负?” 他的手想拉住江吟的衣角,还没碰到,就被长剑挑开。 江吟没有拦的打算。 这两个人见面就得动手,她都习惯了。 时泽的剑没出鞘,许知羡也没动魔气,这是纯粹的动手。 沈余念看了一会儿,咋舌道:“这种情况只有我看到可惜了。” 一个是神界向来淡漠不问世事的初生神明,一个是魔界漫不经心风流恣意的贵族遗嗣。 当年神魔二界都在的时候,两个人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是能让六界忌惮的存在。 江吟没说话,盯着两个人动手,半晌后道:“你还能撑多久?” 沈余念顿了一下,动了动自己微僵的指尖:“一日。” “行,那就让他带你去。”江吟转头看向沈余念:“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 “可以。”沈余念点点头。 容可这个时候也拿着他的扇子来了,他仿佛没有看到那边交手的两个人,笑眯眯地对江吟道:“这一路,在下可能就不能陪姑娘了。” 他笑道:“昨日接到了家书,家里有事找我,在下要先回家一趟,所以我现在来和姑娘告辞。” 说到这儿,容可又叹口气:“真是很遗憾啊。” 江吟又看了他的扇子一眼,回道:“没什么好遗憾的。” 容可挑挑眉:“也对,未来总会再见的。” 沈余念仔细打量了一下容可,皱起眉,没说话。 等到容可离开了以后,沈余念才开口:“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毕竟容可身份不明,放走了可是个大危险。 “留下来也试探不出什么。”江吟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伸手拿出了一颗糖塞在了嘴里,脚尖轻点,落在了时泽和许知羡交手的地方。 江吟动手向来快狠准,绣着金边的白衣十分合身,勾勒出姑娘的腰身,她转身,下腰,动作快而好看,然后直起身。 一只手按住了时泽的手腕,一只手按住了许知羡的胳膊。 “别打了。”江吟转头看向许知羡:“先办正事。” 她先和他说话,没和时泽说话,这让这位魔族贵族遗嗣非常满意:“行啊。” 许知羡朝着时泽嚣张地笑了一下,转身朝着沈余念走去。 江吟这才转身看向时泽。 那人因为她的偏心而抿紧了唇,盯着她按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神色冰冷。 江吟反手拉着他往客栈旁的小树林走。 本来想着哄哄这人的,结果刚刚到没人的地方,这个人就反客为主,伸手把她拉住了。 青年喉结微滚,嗓音偏哑:“你碰他了。” 哦,她刚刚按住了许知羡动手的那只胳膊。 这只狐狸自从陷入发情期之后,状态就不太对,似乎格外计较这些小事,而且还格外的难哄。 也不知道等到发情期过去了,他怎么看自己。 那人明显不满她走神,拉着她手腕的手指无声地收紧,鸦睫之下的眸子之中,墨色翻滚。 “你和他计较什么。”江吟感受到那人的用力,伸手捏了一下他手腕的骨节,笑着哄他:“我是你的。” 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得却是捏住对方命脉的话。 青年顿住了,半晌后松开手,低声道:“嗯。” 知道这人被哄好了,江吟抬眸打量了他一会,却突然来了逗弄的兴趣:“只在发情期的时候是属于你的。” 她缓声道:“毕竟等你发情期过后,也不知道得躲我多远呢。” 这话本就是调侃,而且专门调侃神相。 因为无论是不是发情期,妖相都会想尽方法缠着她。 然后独占她。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这个话之后,神相顿住了。 青年乌黑细密的眼睫垂下,遮住那双突然暗潮汹涌的眸子,他没有说话,沉默却冰冷。 江吟含着糖,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走了。” 许知羡早就在客栈外边等他们了,看到两个人之后,啧了一声,开口:“说真的,你真让我动手?” “动呗,怕什么。”江吟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许知羡。 “我有什么好怕的。”许知羡笑了,红衣都因为笑而颤起来:“我干的这种事还少?” 那确实不少,魔向来恣意,在魔界盛极一时的时候,许知羡的一大乐趣就是混在仙界或者凡界去吓吓那群统治者。 “上次我已经动过手了。”江吟风轻云淡道:“该暴露的已经暴露了,该知道的人也已经知道了,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行。”许知羡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挥袖用魔气的时候又来了一句:“你要是把你那条龙搞出来,得多气派。” 江吟面无表情:“出来了也不是给你坐的。” 许知羡哈哈大笑。 魔气汹涌澎湃,一瞬间布满整个小镇,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嘶,好久没这么动手了,还真是痛快——”许知羡笑得张扬,魔气翻涌之后,他徒手撕开了一道裂缝,然后施施然道:“走。”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动手——上一次他师姐动手的时候,他晕过去了。而其他的魔在他面前还没动手,就被他师姐解决了。 这种景象实在太过于震撼,李澄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 第116章 铃医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易就可以撕开空间,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走?”许知羡知道李澄策是江吟的“小师弟”,态度也还不错,笑眯眯道:“怕出事?还是被吓到了?” 他这话儿问的随意,李澄策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踏入了周围汹涌着魔气的裂缝。 燕漾也未必不震撼,但是毕竟许知羡是魔,所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迈步跟着李澄策进去了。 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变得这么强大。 强大到能够保护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江吟是最后进去的,走之前看了许知羡一眼。 江吟确实在魔宫藏了不少夜明珠,但是她没想到许知羡能发现,闻言挑了挑眉:“只能拿你看到的那一颗。” 许知羡点点头:“行。” 说完之后,许知羡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你到底藏了几颗?” 好家伙,合着江吟还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太多了,忘了。”江吟想了一下,笑道:“反正当时是不想给你,所以都被我藏起来。” 江吟对身外之物向来不怎么在意,所以像这些东西,别人送给她,她就一股脑地塞到魔宫里了。只有个别的东西,深的她意,会被她偷偷藏起。 “行行行……”许知羡不和她说了。 江吟笑出声:“多少年没动过手了,练练是好事。” 她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眼。 许知羡也能察觉到冲着他来的杀意,扯了一下嘴角:“行了,走你的。” 许知羡没跟着江吟他们走,等到江吟进去之后,就合上了裂缝。 他也没跑,找了个地方悠哉悠哉地坐着,等着传说中的三十二秘士来。 江吟其实说得没错,他确实很少和别人动真格的了,但是现在江吟醒过来,她会把她当年要做的事情做完,许知羡想一下,也知道这个天下估计也要不太平了。 闲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练练手。 红衣随意地被拖曳着,许知羡看着远处朝他奔来的几个铜人,笑了下。 而另一边,裂缝被合上。 李澄策估计对这个裂缝的形成很好奇,所以一直盯着这个裂缝。 江吟知道他想问什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随意道:“好了,别看了,他在你也不好意思问。” “这个东西……”李澄策想不明白,就喜欢皱眉,他不解地看向江吟。 “我们魔族的秘法。”江吟笑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到时候给你说。” “好。”李澄策点点头,然后把视线转向前方。 蛊乡在大山之中,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青绿之色。 江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时之间没说话。 她虽然来过这里,但是并不是朝着蛊乡来的,所以对蛊乡的具体位置并不清楚。 “蛊乡在记载里,分为外部和内部。”时泽淡声开口:“现在我们去,只能进入外部。” 蛊乡这种地方,隔世独居,外部还能勉强接受外来之人,内部不是本族纯正的血脉,是不可能进去的。 “那怎么办?”燕漾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偷偷进去看看?” “你?”江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算了。” “你进去,说不定连尸体都捞不出来。”江吟塞了颗糖在嘴里:“到时候,骨头都能被他们给当成养蛊的原料。” “那……”燕漾沉默了。 “先进去看看。”时泽看了一眼沈余念,然后开口道:“找个一般的蛊医,看看这个怎么解决。” 如果不能解决,再另想办法。 “嗯。”江吟看向沈余念,慢悠悠对着燕漾道:“她都不急,你急什么?” 燕漾不说话,抿着唇。 “蛊毒这种东西急不得。”江吟伸手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防止白衣落在泥土之上:“你着急,也没有办法。” 江吟反手按了一下沈余念的脉搏,心里有了点数,开口道:“先进去看看。” 蛊乡的外部也十分难找,藏在深山之中,要不是因为修士能够察觉到人气,他们估计还要找上一会儿。 这里的人看到他们,倒是也没有太过惊讶。 “他们这种隐世独居的,难道不应该……”李澄策皱眉,觉得很不寻常。 江吟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李澄策转头看向他这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一点的师姐。 “我当时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在这附近,就来这儿拿了点东西。”江吟找了一家酒肆,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然后听了一些传闻。” 江吟醒来的时候……李澄策心里大概也有了点数,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师姐之前的事情。 “大抵就是老蛊师的两个徒弟,有一个叛族了,然后把本族蛊术传出去了……” 酒肆正处在街头,街上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铃声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在纷杂的吵嚷声中格外突出。 “看病……”有人吆喝着。 江吟话音顿住,她饶有趣味地眯起眸子,似乎在等着什么。 沈余念大概也是察觉到不对了,皱起了眉:“这个声音……” “哎,几位看着愁眉苦脸的,要不要找我看看啊?”那人举着幡,站在了酒肆之前。 沈余念和那人对视,喝茶的手一抖,差点洒一身:“这个……” “可算来了。”江吟指了一下沈余念,然后看向那个铃医:“你给她看看。” “哎呀,这是……中蛊了?”那男子扬眉。 “都是你们神界的人,就不用装了。”江吟懒得看他那样,放下杯子开口:“装了几万年了,也不嫌累。” 沈余念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看向江吟,眼神里说不出的震惊——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再出来一个初生神明! 这个就是江吟让老板娘找的那个人——本体为神龟的初生神明。 “啧啧啧,这么多年了,魔神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那人放下幡,把手里的铃挂在腰旁,然后慢悠悠地坐下,看向时泽,笑意之中饱含深意:“好久不见。” 第117章 劝酒 “啊,你不需要回我。”那人继续笑道:“我知道你记忆被封住了。” 时泽面色如常,淡然地看着他。 “我神力也有损。”那人手伸向沈余念,探了一下,开口道:“这个我帮不了,但是我可以带你进蛊乡内部,我在那认识人。” 沈余念默默地点点头,燕漾难得见她这么奇怪,皱着眉看向那个男子,却被沈余念伸手在桌子下狠狠掐了一下。 “别看了。”沈余念的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我,别看他。” 沈余念怕时泽,但是更怕离桑。 离桑和时泽同为初生神明。 沈余念怕时泽,但是时泽不问神界之事,除非必要的事情他会插手,一般都是在他自己的地方待着,清冷又难以接近,高处云端之上,虽然他实力最强,但是这种初生神明离她太远了,沈余念只有在避不开遇到的时候才怂一下。 但是离桑可不一样。 这位笑面虎大人,负责神界的防卫,有一段时间,沈余念被丢在了他手下训练,差点没丢掉半条命。 每次沈余念没达到要求,离桑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口道:“小沈啊……” 初生神明都是老畜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这么笑着说话的时候,沈余念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余念的直觉也非常准,每一次离桑以这种口气关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要完了。 神界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美好,沈余念记得当时她和一众武神在一起训练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轮到离桑手底下。 这个初生神明是真的…… 神界的每个武神几乎都在他的手底下脱过一层皮。 燕漾大概也能感觉到沈余念对离桑的忌惮,乖乖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然而燕漾的视线投射到离桑身上的时候,离桑就发现了,他挂起一个笑:“哎,这个是小沈的……” 沈余念:“……” 都叫你别看了,这下完了…… 江吟还是很少看到沈余念跟鹌鹑一样的,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才对着离桑开口道:“她现在蛊毒还没解,别把人吓坏了。” 沈余念:“……” 我就假装你在给我解围好了。 离桑闻言,弯了一下唇,倒是没再看沈余念。 沈余念这才放松下来,拉着燕漾,压低声音:“你别去惹他,听到没有?” 沈余念真是一想到当年被离桑按在地上揍的经历就牙酸。 当年神界的三大难职,其中一个就是在离桑手下训练。 还有一个,就是给时泽递信。 一个笑眯眯的动手打人毫不留情,一个冷冰冰的坐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心颤。 当年要不是沈余念手气差,老是被抽签抽到,也不至于和这两位都有接触。 江吟先是瞥了一眼沈余念,然后才慢悠悠地望向离桑:“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怪不得老板娘找不到。 “啊……”离桑看向江吟,笑了笑:“我来这个地方有点事而已。” 他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时泽:“ 而且他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急。” 这个酒肆搭建的十分简单,靠几根长木撑起棚子,棚上面搭着茅草,用来遮风挡雨。而酒肆之下有三四张桌子,写着酒字的长幡挂在棚子旁,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远处是青山绿林,乡村与世隔绝,空气清新,来往的人看起来淳朴又老实。 而在这个小小的酒肆之中,江吟伸手提了一壶酒,倒了两杯。 又低又旧的木制桌面之上,两个人推杯换盏。 沈余念很聪明地装死,燕漾被她按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也察觉到了桌子上诡异的氛围,最后选择保持沉默。 李澄策看了一眼桌子旁坐着的三人,和燕漾有同样的感觉。 这是神明的局,李澄策能察觉到他们在交流,但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时泽不喝酒,所以江吟就没给他倒,离桑明显也不是嗜酒之人,所以喝了一杯就没有再续。 李澄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他看到时泽最后按住了江吟倒酒的手。 “少喝点。”他垂眸,拿走江吟手里的酒壶。 烈酒的味道飘出来,有点儿诱人。 李澄策这才发现,他刚刚不仅没有听到声音,也没有闻到味道。 神明之间的交流,他们不够格知道吗…… 江吟的酒倒了一半被迫停下,所以酒杯里只剩残留的一点酒液,微光折射到其中,液体如同打碎的星辰,碎光粼粼。 离桑对此习以为常,看了一眼江吟的酒杯,笑道:“我记得魔神喝酒,可从来不留杯底。” 江吟自然没有留杯底的习惯,她本来想满上的。 毕竟她酒量高,不差那一杯。 “哎。”离桑笑眯眯地转头看向时泽:“我们俩都多久没见了,你也得有点儿表示?” 时泽和他对视,就见这人看了一眼江吟面前的酒杯:“我也不为难你,你替她喝了。” 时泽不喝酒,这个事情连燕漾都知道。 江吟闻言,没忍住看向了离桑。 离桑和时泽关系确实好,所以离桑不可能不知道时泽不饮酒。 所以他是故意的。 “我这个要求可不过分。”离桑没有看江吟,而是一直和时泽对视:“毕竟待会你还得用的上我。” 他的封印,需要神力才能解开。 时泽饮酒的机会很少,他酒量不高,也不喜饮酒,以他的实力,能强迫他饮酒的人,几乎没有。 能让他主动饮酒的,全天下只有江吟。 她会哄他饮酒。 “不喝啊……”离桑的视线悠悠地看向江吟,似乎在想什么坏点子。 时泽淡淡地看了一眼杯子里残留的酒液,面色冰冷薄凉,没有说话。 “啧啧啧。”离桑叹口气:“记忆都没了,还骗不了。” “我劝他喝酒劝了上千年了,从来就没看他喝过。”离桑转头看向江吟,勉为其难道:“那你喂。” “我今天要是不看到他喝酒,这个解封印的忙,我可不帮。” 第118章 喝她的酒 你说他为难人,其实也没有,只是喝一口酒而已。 但是他这个要求是对着时泽提的,就有点故意的成分在了。 离桑大抵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时泽,所以后面的话都是跟着江吟说的:“是你没给他解记忆的封印,所以他才对我这个态度,你可得负责。” 江吟有时候觉得这只鳖也挺欠揍的。 离桑的攻击能力在初生神明之中并不算强,但是他有着出色的防御能力,江吟要是真跟他动手,还真不一定打的动。 “你喂他?”离桑笑着看向江吟:“反正你和他都这样了,用一个酒杯也没事?” 江吟和他对视,挑挑眉,然后伸手端起酒杯,看向时泽,问道:“我喂你?” 时泽抬眸看了一眼江吟,没有说话。 上一次他碰酒的时候,还是前几日江吟当着他面喝酒的时候。 那时他看不得她喝酒不管他,所以把酒提到自己手里了。 就那次,酒液最后也被他渡给了她,他自己也没真喝到几口。 燕漾和李澄策这个时候都能听到声音了,燕漾小声对着李澄策开口:“我哥不会干这事儿的,我爹当时寿宴,他作为首席弟子,都没碰过酒。” 李澄策保持沉默。 然后他们就看到光晕再次笼罩了桌子。 “看不到了。”李澄策转过头,到另一个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虽然看不到了,但是李澄策觉得,时泽这点儿酒是喝定了。 他跟着他师姐这么久了,很少能看到有男子能抵挡住她师姐的魅力的。 毕竟,魔天生长得就带着一股妖艳美丽。 以前在隐山的时候,江吟偶尔也会逗一逗那些长得俊俏的师兄弟,虽然她很随意,漫不经心地跟逗树林后的小白兔似的,但是但凡被她逗过的,几乎都对她言听计从。 要不是李澄策一直待在她旁边,他也要怀疑江吟是不是给那些师兄弟下什么蛊术了。 不过好在江吟对那些师兄弟并不感兴趣,只是闲的没事逗着玩而已,而且她态度很明确,平常也就嘴上说两句,并没有和那些师兄弟搞出什么暧昧的氛围,所以那些师兄弟自己也清楚,不会产生过多的非分之想。 李澄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他陪着江吟路过隐山训练场的时候,江吟挑了个阴凉地坐,懒散地看着那些弟子训练。 “那个好看一点。”他的师姐会看上一会儿,然后指一个最白的给他看。 隐山的弟子脸皮也薄,每次被她一夸,脸都通红。 江吟那个时候就会笑,魔生的是极美的,笑起来无声地诱人,那群师兄弟的脸就更红了。 李澄策这个时候就会特别无奈,伸手拉她:“师姐,你别逗他们了。” 再逗下去,他们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夸两句而已。”江吟无所谓地含着她的糖,悠哉道:“是他们脸皮太薄了。” “那师姐……”李澄策记得,他想了好几天才问出这个问题:“师姐喜欢他们吗?” 那个时候,江吟就会弯弯眸子,随意道:“挺有趣的,但我不喜欢。” “那……”李澄策皱眉。 “我见过更好看的。”江吟最后道:“就是那种,看着就想藏起来的人。” 树荫遮不住的碎光落了她一衣裙,她含着糖想了想:“很难跟你说,反正就是很好看,然后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肯定是我的。”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这么“肯定”的言论,小少年不解:“那万一要不是你的呢?” 江吟咬碎糖,笑着觑他:“没有万一,他就是我的。” 当时李澄策只是当他师姐习惯性地自信。 现在想想…… 应该是真的。 沈余念也觉得时泽拒绝不了江吟,伸手招来酒肆的老板:“再来一壶酒。” 燕漾皱眉:“你现在能喝吗?” “你管我?”沈余念瞥了他一眼,最后看他那样,还是又补了一句:“离桑都来了,我死不掉。” 燕漾这才坐下。 “我说真的。”沈余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歪着头对燕漾道:“离桑虽然在初生神明之中战斗力不算第一,但是他的综合实力确实很强。” “当年我们没有哪一个没在他手底下脱过皮。”沈余念想了想:“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拜他为师。” “毕竟你耐打。” 要是拜了离桑为师,那可就赚大发了。 到时候要是北琮山真的出了事,离桑也不会不管他的死活,肯定要出手帮一把的。 嗯,沈余念心情突然就轻松了。 其实一开始也是她的不是,她不该喝那么多的,把人家睡了还不负责。 她一开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感兴趣这个小少爷的颜,不过这小少爷老找她干架,实在有点烦,所以她以为她喝醉了不会对他兽性大发来着…… 不过没关系,如果他拜了离桑为师的话,她可不就脱手了吗! “我可以帮你。”沈余念看向燕漾:“但是你最好拉着时泽,他和离桑当年关系最好。” 燕漾似乎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没说话。 而在光晕之中,时泽盯着那个酒杯里的酒看了好一会儿。 江吟拿着酒杯等他,也不着急。 因为时泽迟迟没有动作,所以离桑觉得他不会喝了。 离桑的样貌长得也算清俊,或者说,初生神明都是天道的宠儿,没有哪个样貌不好的。 离桑挑了一下眉,视线扫过江吟脖颈上还未消去的齿痕,对着江吟道:“不是,你俩都发展成……” 时泽在这个时候垂下眸子,伸手接过了姑娘手中的酒杯。 江吟并不意外他会接,自然地松开了手。 他没让江吟喂。 神明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哪怕拿着最普通的酒杯,也显出一种莫名的矜贵,酒杯贴近青年的唇,姑娘刚刚喝酒时抿过的地方被他再次触碰。 他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 他一口抿完了之后,伸手把瓷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冷淡地抬眸看向离桑。 一言不发,压迫感却没少。 离桑和他对视,突然笑了起来,腰间别着的铃也响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那儿,谁也没开口。 宛若当年,在神界玉树之下,在棋盘上对峙的双方。 第119章 他的命定 江吟看了两个人一眼,也没打断,打算起身离开,但还未站起,手腕就被青年拉住了。 时泽拽着她的手腕,江吟没走成,反而被这人拽到了怀里。 离桑啧啧两声,看向时泽:“你这是……” 他眯了眯眼,看了一会儿后开口:“仗着发情期,肆无忌惮啊。” 虽然知道这个人要是有了记忆,可能做的更张扬过分——从他当年一己排众议,愿意作为交换被江吟关起来就可以看出来。 离桑是懒得看这两个人秀恩爱的,淡淡地叹口气,起身:“行啊,欺负我一个人……” 他回头又瞥了一眼时泽,突然道:“我看你发情期之后,还有理由留住她吗?” 江吟挑了一下眉,但是没说话。 反而是时泽的眸子沉下来了。 “嘶,别这样看我,虽然我神力也没恢复,但是和你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看时泽也不痛快了,离桑就痛快了:“我说真的,她可是魔神。” “早晚有一天她也要归位的。”离桑慢悠悠地拿起他的幡,把腰间别着的铃铛也拿了出来,别有深意地来了一句:“你能抓她多久呢。” 强者之间说话并不需要顾忌什么。 因为他们都很强,在同一个高度,可以平视着说话。 离桑是会说话的,偏偏挑着这只白狐发情期的时候刺激他。 他知道,时泽最清醒的那一部分很清楚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这些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从来没有提及过而已。 他不介意提点一下时泽:“当年就想跟你说了,别陷得太深了。” 要不然他也捞不起来。 离桑和时泽的关系确实很好,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知音也不为过。 两个人都是初生神明,在天地混沌之时诞生,时泽和离桑都喜静,实力极高,为人却又不怎么喜人际交往,认识之后偶尔一起下棋,渐渐地关系也就熟稔了起来。 初生神明与天地同生,对于他们来说,时间是最为无用的东西。 因为他们拥有着真正的,无尽的生命。 玉树之下,玉盘之上,棋子轻落,棋局万变。 神界没有春去秋来,唯一能展示时间的,只有一点点变得高大茂盛的玉树。 而神界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的神,是后来不断有仙历劫升上来的。 离桑一开始和时泽下棋,一局都能下上百年,后来也不知道下了多久了,玉树都不再长了,他才起身。 神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两个初生神明,但是并没有人见过他们。 后来是离桑最先离开那个院子的,他再次输给了时泽之后,起身叹息道:“太闹了,我出去看看,顺便松松筋骨。” 初生神明不止他们两位,其他的人早就开始着手神界的那一堆事情了,只有他们两个喜欢偷闲,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去过。 当时时泽点点头,开口道:“可以。” 所以后面,才会有沈余念被迫送消息给他的那些事。 那个时候,神界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丰富了一点点。 离桑会训练神界的一些武神,偶尔闲的时候会坐在玉树之下看残局。时泽很少管事,比他闲很多,但是他喜欢神界的一条河。 那河里有神鲤,他没事会带点鱼食喂他们。 “你不会是想吃了他们?”偶尔离桑会调侃他。 毕竟这个人的本体是天山雪狐,白狐馋鱼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时候,时泽就会淡淡地抬眸看他一眼。 像他这种神明,已经接近于无欲无求了,口腹之欲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只是闲的无趣,在那里消磨时光罢了。 毕竟小事那些神都能解决,而大事他都已经解决完了。众神也见过他出手,所以很少有人敢接近他。 大抵是这个人太过于悠闲了,所以离桑偶尔闲的没事还会问他:“你打算这么一直过下去吗?” “我听说你们天山雪狐一族有命定的伴侣,你不去找找?” 离桑知道,时泽在天山有一座宫殿,宫殿位在天山的最高处,但是他很少回去,一直待在神界的这个院子里。 他问过原因,当时时泽不冷不淡道:“太大了。” 太大了,一个人,没意思。 也就是那个时候,离桑见到了天山雪狐一族的大巫。 那应该是一位很年长的白狐了,变成人的时候,发丝也是全白的,离桑是从她那里知道了,天山雪狐出生就有命定的伴侣。 “我们都活了……有上万年了?也没见你那位传说中的伴侣。”离桑有时候会调侃时泽:“不会是跟别人跑了,不要你了?” 当时的天山神狐只会不冷不淡地看他,然后漠然道:“无所谓。” 是伴侣无所谓?还是伴侣跟人跑了无所谓? 离桑没有细问,因为他知道,时泽并不在乎。 一个传说中的命定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虚无缥缈了,而离桑也只是闲的没事,随口问一句罢了。 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 某一天,时泽从他经常去的那座桥喂完鱼回来。 离桑那段时间正好没事,一直待在小院里煮茶,见到他回来了,便随便张口道:“你养的那些鲤鱼,肥了吗?” 神鲤能跃龙门,不能吃,但是调侃调侃还是可以的。 但是时泽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时泽沉默了。 离桑知道时泽性子冷淡,但是他一般调侃,时泽都会不冷不淡地回上一句。 这次没有理他,着实有点儿怪异了,离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头看向刚刚进来的人。 初生神明天生就有着一副好相貌,更何况时泽的本体是天山雪狐,狐狸嘛,长得就更好看了。 时泽和平时差不多,白衣如雪,气息冰冷而难以接近,淡漠地站在那里,眉目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离桑这次是真的好奇起来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不应该啊…… 终于,那个站在庭院里的人开口了。 神明的声音轻哑动听,微光透过玉树茂盛的枝叶拓落在他的眉眼上,显得他遥远又冷淡。 第120章 再见她 他淡声道:“我见到她了。” 我见到她了。 她是谁? 离桑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时泽说的是谁。 八卦的心沉寂了数万年,突然就被点燃了。 离桑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了,短短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蹦出了无数个问句。 那姑娘是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啊?性格好不好啊…… 离桑突然就觉得,这样问显得他太像凡界那些村口的老太太了,不太好。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酝酿了一下,斟酌着开口:“然后呢?” 离桑一开始觉得,时泽说得这个消息已经够让他震惊了,应该不会有比这个更让他惊讶的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命运。 时泽听到他的问句,抬起眸看向他,然后开口:“她是魔神。” 离桑:“……” 他突然就无言以对了。 他不是没听过这个魔神的传闻,但是确实没有见过面。 神界很少有风,所以树木并不会因风而动。两个人安静下来,庭院里就真的没有动的气息了,因为太过于沉寂,所以连时间似乎都被凝滞了。 最后还是离桑先开的口:“那你……” 这可怎么办? 离桑想了一下,试探着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他先问问看,这个“命定”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时泽静了片刻,然后对他摇摇头,如同往常一样朝着院内的小屋走去,平淡无波,面不改色。 离桑一时间也没搞懂他的意思,这是没有感觉? 还是说,他不想说? 不过因为后来时泽再也没提及过后续,所以离桑也渐渐把这件事给忘了。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是他见到江吟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他刚刚破完残局,转身要找时泽,却见到他抱着一个姑娘回来了。 离桑第一反应其实是——他眼睛坏了? 那可是时泽,这个家伙素来不喜和旁人接近,怎么可能主动抱人? 然后他瞥着那卷在白衣之中的黑色,挑了挑眉,突然意识到那个姑娘是魔神。 天界之人素来喜白,后来的衣服也多是浅色系,除了武神,还真的不怎么见人穿黑。而这种绣着金丝的黑,更是少见了。 金丝银线,丝料摇曳,一看就是身份尊贵的,再联想到时泽一开始说得事情,离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江吟来过神界几次,除了第一次是因为以魔之身得了神位,来神界逛了一圈,其他的时候都是来神界谈和的。 离桑知道谈和的事情,但是他不管这件事儿,所以也没怎么见过江吟。这次见到了,难免有点儿好奇,伸过头想去瞅瞅,然而他并没有看到江吟的全貌。 有人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冷淡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离桑:“……” “喝醉了?”离桑似乎闻到酒味了,看着时泽问道。 时泽也没说是还是不是,推开了门,把江吟抱到了自己的住所。 离桑:“……” “不是,我记得他们商谈的地方和你经常去的那几个地方也不……”离桑莫名道:“你怎么捞到这个魔神的?” 时泽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把门合上了。 合上门,离桑吵不到屋里的人,时泽站在门口,看着他淡声回道:“顺路。” 呵,顺路。 你真当我不出门就不认路了是? 离桑嘴角微抽,拉住时泽:“你……” “小点声。”这人冷淡地开口道:“她睡着。” 离桑是真的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这才哪到哪啊,腻歪死了。 他安静了片刻,跟着时泽离开院子之后,才开口道:“你现在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还是魔神,你注意一点。” 毕竟现在,人家还不是你家的呢。 他这个话音一落,时泽明显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离桑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觉得时泽心里有数。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时泽在离桑那里,永远都是冷漠理智的。 然而后来离桑才发现——你大爷的有数。 心里有数,就不会做出后面那么多事了。 他当年要是多叮嘱几句,也许很多事情……好,也不一定变得不一样。 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能改变的。 但是当年他没说的话,现在还是说一下好了,省的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再次见到这个魔神后,又完完全全地沦陷进去了。 就算这话不讨好。 他还是要提醒时泽——江吟从来就不是他的。 江吟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人捏着她的手腕的力道紧了一些。 她反手按住他的手,挑眉看向离桑:“话说完了,他的封印你也可以帮他解开了。” 她故意揭过了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要是细究,必然能扯出一堆事情。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喂他酒?”离桑瞥了一眼江吟:“他发情期的状态不灌醉了,能离得开你?” 那一点酒能喝醉? 江吟偏过头看向时泽,笑着问道:“你醉了吗?” 那人偏过眸子看她,眸色晦暗:“还好。” “嗯。”江吟点点头,看向离桑。 离桑笑:“但是这样我就能带走他了。” 微醺的人意识不会太过于清明,也就不会那么敏锐。 “走,我先带沈余念去内部解蛊。”离桑晃了晃自己的铃铛,回头看了一眼时泽:“然后我给这个家伙解封印。” 说到这儿,离桑顿了一下,转移视线看向江吟,打哑谜一样:“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解开。” 解开属于他的,记忆的封印。 “再说。”江吟伸手拿糖,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喝过酒,又把糖放了回去:“也没什么好想起来的。” 离桑笑了一下:“也行。” 毕竟时泽身上还有着神界本源,越晚苏醒对他来说其实越安全。 不过…… 离桑挑起眉头:“我给他第二道封印解了,你小心点啊。” 毕竟这狐狸的本性一旦苏醒,可就不一定会放过他心心念念,想要吃抹干净的姑娘了…… 第121章 过去 江吟笑道:“别多管闲事了,我和他的事情,不用你管。” 离桑没和江吟计较,倒是转头看向了沈余念,把沈余念看的一僵。 离桑扯了一下嘴角,大抵是没想到自己在沈余念心里这么可怕,无语片刻道:“走” 李澄策最先起身,然而离桑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大路。 他的铃在他手里摇了两下,他们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还是李澄策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神力。 无论是许知羡还是离桑,都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强者的世界。 那么,曾经比这两个人还强的…… 李澄策抿起唇,看了一眼时泽,又转头看了一眼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师姐。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真正地出手,每一次他们动手,都是留有余力的。 这两个人在他们身边太久了,久到李澄策都要以为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了。 可是从来都不是。 李澄策想,他的师姐在巅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的像话本上说得那样,一挥袖,魔气就能灭掉所有的生灵吗? 他们到了一个林子里。 离桑看向面前的林子,伸手晃了晃自己的铃,一道隐藏的小路在林中缓缓显现而出。 “你们进去。”离桑并没有陪同沈余念进去的欲望,笑着开口道:“送你们到这里,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铃给你们,里面的人看到我的铃,就会带你们去见里面的主事的。” 蛊能不能解,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能不能要到解药。 “多谢。”沈余念立马道谢,一点和他多言的意思都没有,接过铃就转身朝着那条路走去。 燕漾伸手拉住她,然后转头看向江吟:“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燕漾这个时候脑子还是怪好使的。 沈余念现在因为蛊的原因实力受限,燕漾见识过许知羡和离桑之后,很清楚他和李澄策的实力和那些真正的强者到底差多少,他和沈余念进去,能找到人解蛊的可能性太小了。 离桑既然要和时泽去做事,那么他能拉的,只有江吟。 “找我?”江吟笑眯眯地打量着燕漾:“找我办事可不能是这个态度。” 她这意思是要故意为难燕漾了。 沈余念被燕漾拉着所以没走,闻言转头看向江吟,用口型道:“你什么意思?” 江吟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的意思,然后风轻云淡地看向燕漾:“我能找许知羡把她送过来,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了。” 沈余念不说话了,有点头疼地看向燕漾。 这孩子以前估计惹江吟惹的有点狠,被打了一顿,又经历过无观镜了,还要被江吟为难。 按照沈余念对江吟的理解,如果最后她真的没有找到人给她解蛊,那么江吟一定会出手。江吟虽然待人漫不经心,但是还是很护短的。 沈余念和她相处这么多年,被江吟坑过不少,但是确实也因为江吟得了不少巧。江吟既然都决定帮时泽解开封印了,就不会放任她这么一个主和的神不管。 燕漾沉默了。 少年的脊背永远是直的,他放在身旁的手攥成了拳,半晌后低声道:“那我……” 求字没说出口。 沈余念按住了他,开口道:“她不会不管我的。” 江吟被逗乐了。 “哎,不是嫌他烦吗?帮他干什么?”江吟伸手敛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调笑完了,也就没再为难燕漾,开口道:“行了,走。” 江吟本身就没有打算跟着离桑和时泽走。 首先,她不可能放任李澄策和沈余念他们蛊乡内部,那三个人现在的实力实在太弱了,光他们进去肯定要出事。 其次,离桑想跟时泽说的有些事,她也不方便听。 离桑心里也有数,没说话,看着江吟和沈余念一起走上那条路,才转头看向时泽。 “走。”离桑瞥了时泽一眼:“我们来聊聊你的事。” 时泽抬眸看着离桑,淡声道:“在这里?” 离桑笑出声:“自然不能在这里。” “先说好,我只能给你解第二道封印。”离桑缓声道:“你的记忆不是我封的,我解不开。” 他又没有魔气。 “不过给你解开第二道,你也该清楚的东西也应该都清楚了。”离桑悠悠道:“到时候我就功成身退了。” 毕竟是昔日好友,离桑又补了几句:“你的四道封印,除了第四道是你自己封的以外,其他的都是别人动的手。” “毕竟你的神力都用来封神界本源了。” 离桑只说了两句,但是时泽却从其中推出了很多信息。 “所以,为什么记忆不能解开?”他淡声问道,并看不出有多少情绪。 “因为她不想给你解。”离桑挑挑眉:“她不愿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替你解。” 毕竟那种特殊的魔神之力,全天下找不到第二股了。 “所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泽站住,和离桑对视。 离桑不急不慢地收起他的幡,然后开口道:“我怎么知道,你和她才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不过想不起来不一定是件坏事。”离桑笑道:“要不然你现在指不定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呢。” “而且……”离桑意味深长道:“连我们都解不开封印封住你的记忆,我们也放心一点。” “你脑子里那些东西,最好在神界没有复苏之前,一直被封着。” 无人知晓,也就无从窥探。 时泽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离桑在忌惮着什么。 他在忌惮,掩藏什么连他自己并不清楚的东西。 “既然如此。”时泽并没有继续纠结于记忆封印的事情,而是问道:“为什么江吟的记忆还在。” 如果他们两个人是最清楚内幕的人,如果没有记忆最安全,他不相信当年他不会封住江吟的记忆。 “她啊……”离桑顿了顿,开口道:“我其实也很好奇,她居然还能醒过来。” 离桑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线,看向时泽:“她能醒过来,我猜肯定有你的手笔。” 第122章 蛊乡内部 “除了你,没有人能出的起让魔神苏醒的代价。” “哪怕是魔界的那个许知羡,也做不到。” 离桑的锋利敏锐只表现出来在那一刹那,很快他就恢复了轻松的样子:“不过她醒来也不是坏事。” “而且,她有记忆,才能来找你啊。”离桑转过头,在前面领路:“她要是不记得你了,你和她要多少年才能再见到?” 离桑品味了一下,哈哈调侃道:“以魔神那个风流的性子,在再次见到你之前,能收一后院的男宠……” 时泽冷着脸,不说话了。 “啧啧啧。”离桑察觉到身后那人明显冷下来的气息后,开口道:“我一直不太信你们天山雪狐那个什么命中注定的说法。” “我那个时候寻思着,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倾心于旁人。谁也配不上你啊。”离桑幽幽叹口气:“结果我看到你见到魔神后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们那个族内传言还真的不假。” “你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回来跟我讲这件事,我看你那风轻云淡的样子,还真的以为你不在意呢。”离桑没忍住又啧啧两声:“后来才发现,是你狐狸尾巴藏得好啊。” 早就惦记上了,还非要装成一副冷淡的样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离桑才发现,那种看上去不会动情的人,动起情来,才是真的不管不顾,毫无底线。 当年神界和魔界谈和的时候,江吟提出把时泽换到魔界去的要求。 离桑不得不承认,江吟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诱惑力,所以当时神界的神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反对的,因为时泽是初生神明之中战力最强的,是神界的底气的顶柱,而另一派则是沉默的,他们心动了,但是不敢答应。 因为这个人是初生神明,这件事只有他能决断。 离桑一直觉得这只狐狸虽然看起来冰冰冷冷,但是其实精明算计的很。 你看他平时一副寡淡冷漠的样子,不算计你,只是因为你不值得他算计罢了。 离桑和时泽相处了那么久,再清楚不过——这个人在对江吟的事情上面,向来一反常态,步步算计。 他惦记江吟很久了。 到底多久,那只有时泽他自己知道了。 离桑觉得,这只狐狸,估计在第一次见到江吟的时候,就惦记上了,一直想着怎么把人骗回他的宫殿藏起来呢。 他从来就没有别人看得那么清心寡欲。 他喜欢江吟,所以想要占有江吟,把她困在他身边,为此他可以收起自己所有的锋芒,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好好的,把所有的精明算计都掩盖在那一副冰冷的外貌之下,然后一点一点,不紧不慢——把自己惦记的姑娘引诱到自己身边。 离桑在时泽到魔界之后,也见过他几面。 他当时看着昔日禁欲矜贵的好友白衣之下那斑驳的红色暧昧痕迹,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你都不介意她和那个许知羡的吗?” 这两个人可能真的没有什么,要不然以这只狐狸的性子,估计早在知道许知羡的第一天,就把这人在暗地里干掉了。 但是就算实际并没有什么,可是那些话本,那些传闻,离桑就不信这只占有和控制欲都极强的狐狸不在意。 时泽当时并没有回答离桑这个问题。 但是不回答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回答——他介意,非常介意。 离桑当即就知道这个昔日好友的心思了。 听到离桑这个话,时泽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哎,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你现在见到她的第一面……”离桑揣摩了一下江吟的性格:“你不会和她动手了?” 离桑没听到时泽的回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哈哈哈哈。”离桑幸灾乐祸:“那完了,那个魔神这么记仇,以后肯定不要你了。” 时泽的脸色冰冷,淡淡地抬眸看向离桑。 离桑见好就收,不说话了,然后带着时泽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然后伸手一挥,设下了三道结界。 “来。”离桑席地而坐:“江吟应该给过你什么东西?给我,我现在给你解开。” 时泽伸手,将腰封中的小型的骷髅扔给了他。 而在另一边,江吟跟着沈余念进了蛊乡的内部。 蛊乡的内部和外部完全不同。 蛊乡的外部像是正常的村子,里面的人看起来淳朴又老实,而蛊乡的内部就截然相反了。 这里的气候湿热,居住的都是吊脚楼,但是这里的吊脚楼和普通的吊脚楼又不同。 乍一看,整个内部似乎是一个大的吊脚楼,然而里面结构繁杂,细细观察,又似乎是由很多个小的吊脚楼组成的。 这里并没有来来往往的居民,只有楼屋前站着的两个蒙着面的守门人。 沈余念把手里的铃拿出来了。 左边的守门的人看了一眼铃,又反复看了几遍江吟等人,才和旁边的另一个守门人交流。 这个守门人的嗓音低哑,说得话也是本族的特殊语言,和另一个守门人交流过后,才点点头,拿着铃朝着楼屋里面走去。 李澄策这一趟出来真是见识了不少东西,听着他们的语言,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漾用胳膊肘碰碰李澄策,皱眉低声道:“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李澄策摇摇头:“大概能猜到一点,我读过他们这里流传出来的书,但是没有真的听过人讲,所以理解不全。” 燕漾本来还想问问李澄策猜出了什么,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那楼屋里出来了个女子。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原因,所以她面色苍白,但是她的眼睛却乌亮有神。 她的头上戴着银饰,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从楼屋中走出来,然后反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几个人。 燕漾虽然没有李澄策那么博学,但是他敏感性很强,被那个女子一看,眉头皱的更狠了。 那个女子的眼神——像蛇一样,冰冷又黏腻。 那女子明显看出了中蛊的是沈余念,但是她的的目光却定在了江吟身上。 她鼻尖微耸,低声喃喃:“好强的宣示主权的味道……” 第123章 零岚 江吟没说话,但是想一下就知道是那只白狐留下的。 时泽是天山神狐,身上总是带着初雪的味道,那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味道,淡淡的,和那个人一样,闻起来的时候感觉遥远又清冷。 江吟确实和他待了很久,但是江吟确实没怎么感觉到自己身上被他留了雪的味道。 李澄策也没嗅到什么,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养蛊之人的特殊能力。 那个姑娘嗅了一会儿以后,看着江吟的眼睛就更亮了。 燕漾看她那眼神感觉心里毛毛的,开口道:“我们是前来解蛊的。” 那女子这才转开视线,看向燕漾:“我知道。” 她继续道:“但是就算你拿了这个铃,帮不帮你们,也是看我的心情。” 沈余念看着这个女子,没说话。 那女子和她对视,突然笑了一下:“我其实是不打算帮的,毕竟这个蛊是那人的,我嫌脏。” 她又将视线转移到燕漾和江吟身上:“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剑修的敏锐让燕漾很轻易就能察觉到这个女子的意图,他沉默了片刻后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其实也不想干什么。”她从楼屋上走下来,黑色的袍子在她身上显出一种神秘又诡异的感觉:“你不用如此紧张。” 女子的手苍白冰冷,她先是看向了江吟,声音带着一丝疑问:“那个人,也是神明吗?” 也是? 江吟立刻就清楚这个女子知道离桑的身份了。 “嗯。”江吟随意地应了一声。 “这样啊……”那女子突然回头看向沈余念:“你中的蛊我可以解,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她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我要你和这个小子待在一起。” 女子看向燕漾:“我要知道那个人的蛊已经练到什么地步了,所以我不会立刻给你解蛊。” “等到你被控制了,最后的时候,我会帮你解掉。” “第二……”女子伸出第二个手指,她偏过头再次看向江吟:“我要你替我养蛊。” 江吟伸手掏个糖塞在嘴里,瞥了那个女子一眼:“我不会。” 那女子笑道:“不用你会,我只要你的血和……” 女子眯了眯眼,没继续说。 李澄策一直没说话,沉默地思考着那个女子的话。 最后,他开口道:“是情蛊吗?” “啊……”那女子这才偏过头,看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的李澄策:“猜对了。” 李澄策皱眉:“你要给我师姐用吗?” 那女子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李澄策,没说话。 李澄策无声地攥紧了手,手心充满了汗,他没说话,强装镇定地和女子对视。 “你很聪明。”那女子的声音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娇柔悦耳,反而沙哑又森冷:“要不留下来。” 江吟轻笑一声,伸手拽了一把李澄策,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他不行。” 那女子直起身:“他很有天赋。” 江吟笑道:“我知道他有天赋,但是他很多地方都很有天赋。” “所以他不能留下来。”江吟眯起眼睛,笑吟吟的,却平生冷意:“我可以给你我的血,但是能不能养成,这件事要看你的本事。” 毕竟她是魔,魔的血液对万物都是有腐蚀性的,她的蛊能不能受得住,那就得看她的能力了。 “而且……”江吟弯弯眸子:“神一般都有护体之气,你养什么蛊,都没法用。” “我知道。”那女子看向江吟:“我已经试了很多年了。” 离桑被她扣在这里试了好久,一点用都没有,她失败了无数次——最后还因为这个事情,欠了离桑一屁股人情债。 “所以我想再试试。”那女子冷声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救了。” 说到这儿,那女子顿了顿:“本族大蛊师一共只有两个亲传弟子,大蛊师是不会帮你们,只有我和那个人。” “那个人早就被追杀的下落不明了,所以只有我。”她的眼神平静而自信:“除了我,没有人能帮她。” 江吟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指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袖衣。 沈余念皱眉:“我不同意。” 但是那女子明显不在意沈余念的想法,她看着江吟,等着她的首肯。 江吟最后点了头:“可以,但是有两点必须要说清楚——首先,我给你血,养不养得出来蛊,是你的事情,我不管,第二,我要和你缔结契约,以防你反悔。” 这下轮到那个女子沉默了,她想了一会儿,才答应:“可以。” 江吟挥袖,暗红色带着细微灿金的字符漂浮在空中。 那女子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契约,顿了半晌,才皱眉道:“你是魔?” 她自问自答,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上面的猜测:“不可能,你要是魔,我不可能嗅不出来。” “我是魔。”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江吟也懒得瞒:“所以,你签吗?” 那女子听到江吟的承认,愣了一下,随即更兴奋了起来:“你是魔?那你为什么没有魔气?” 江吟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东西。”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签这个契约,要不然我把你这里砸掉,你把人给我治好。” 说到这儿,江吟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魔的血液天生就具有腐蚀性,你的蛊没有任何的可能在我身体里活下来。” 一句话,江吟就从被动站到了主动的位置。 她在威胁这个女子。 那女子也听出了江吟的意思,安静了片刻,思量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可以。” 她看到江吟的契约里淡淡的金色了。 魔气之中带金色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个初生神明把自己的元阳给她了,要么她是魔神。 当然,零岚看向江吟,那双锋利又漂亮的眸子眯了眯。 这位大蛊师的目前唯一传人很敏感地觉得——她面前站着的这个看起来很漫不经心的女子,很有可能两个都占了。 她是魔神,同时,那位初生神明,把自己的元阳给她了。 第124章 放血 初生神明的元阳到底有什么用,零岚不清楚。 但是那绝对是很难得甚至很珍贵的东西,因为初生神明的元阳基本上包含了对方的一半神力。 一般的初生神明绝对不会舍得把这种东西随意地给别人。 “你是魔神?”在签订完江吟给的契约之后,零岚派人把燕漾和沈余念带到了楼屋里,然后开口问道。 江吟随意地瞥了零岚一眼:“怎么了?” 零岚点点头:“那我可以多要一点血吗?” 江吟虽然知道的东西多,但是蛊毒这方面她确实不是很了解,她开口道:“很少有生灵能在我的血下存活。” 魔神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位,她的血对于零岚来说很珍贵。 “我知道。”零岚说话的声音一直冷淡平直,很难听出她的情绪,但是她的眼睛很漂亮,能让人从中看出她的想法,她开口道:“所以我才多要了一点。” “我可以问一下……”李澄策问道:“为什么要养情蛊吗?” 李澄策以前也看过少量有关于蛊毒的书籍,在那些书里,蛊乡的女儿家几乎都会养情蛊。 当然,她们都会养,但是真正养的人很少,因为情蛊要养很多年,花费很多心血。 几乎要寄托上一个女子所有的爱意和青春。 李澄策想,这个大蛊师的传人也有心爱的人吗?但是如果为了心爱之人养蛊,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血呢? 零岚本来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她并不太想在这种对她并没有意义的解答上耗费时间,不过她看了一眼江吟,想到自己又多要了人家一点血,最后还是开口简单地解答了:“在我们蛊乡,最厉害的蛊并不是那种可以致死或者折磨人的蛊,而是那种可以控制人心神意识的蛊。” 她的眼睛黑而亮:“而在所有的蛊中,情蛊的力量最强。” 情蛊拥有着最强的控制力——可以让对方的心和神都完全属于你。 零岚点到为止,李澄策却明白得很快。 “那沈余念中的蛊……” “那是那个人的蛊。”那明显涉及到她们族内的秘事了,所以零岚的解答更为简略:“他养的是尸寒蛊。” 一个大蛊师,两个亲传弟子,走的是不同路,养的是不同的蛊,最终的目的却都是为了控制人。 李澄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零岚明显没有给他解答的耐心了,她招手唤 来门口的两个守门人,用本族的话叮嘱了两句,然后李澄策就被那个守门人带走了。 零岚则是带着江吟朝着楼屋之中的另一边走去。 竹子搭建的楼屋带着微微的潮气,里面并没有点烛火,所以非常的潮湿。 在昏暗潮湿的走道之中,江吟跟着零岚换了好几条道,才见到真正的养蛊室。 那应该是零岚的个人养蛊室,并不大,但是每一个架子上都摆得满满的。 黑色小巧的小盒子,谁也不知道里面养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江吟并没有碰那些东西,她大致扫了一眼,也没有多问,直接伸手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 魔神的手腕格外的细,手腕处突出的骨节精致好看,零岚扫过去的第一眼,觉得她都能轻易地掰断。 然而这只是她的错觉,魔神的那一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也不知道扭断了多少人的脖子,零岚要是真的和江吟动手,可能一招都过不了。 零岚从柜子中拿出一个银器皿和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然后转身,把手中的匕首递给江吟。 江吟接过匕首,很随意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血液滴滴答答落了一整碗器皿。 零岚一直盯着江吟的手腕看,眸子微微眯起。 江吟下手是很狠的,哪怕是对自己也没有多少怜惜。 但是零岚盯着她,想的却不是这个——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个初生神明为什么愿意把元阳给她了。 都说魔是这个世间最容易勾起人之恶念的生灵,江吟外表看着漂亮鲜华,干净又美丽,手腕又细又白,哪怕连身居于楼屋之中的零岚看着,都想要折断——她太轻易就可以勾起人的摧毁欲和独占欲了。 然而最吸引人却不只是她的美丽,零岚能隐隐察觉到那副漂亮的皮囊之下,是一个带着疯劲的冷漠狠辣的灵魂。 江吟是魔,但是又好像和零岚了解的其他魔不太一样。 好独特。 好吸引人。 江吟放完血,把匕首扔在桌面上,冷漠地伸手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随意地裹了两下,看血不流了,才抬起眸子看向零岚。 从始至终,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然而江吟抬头,看到的就是零岚探究的眼神。 那眼神颇有想把她当蛊养起来,探究她的能力的意思了。 江吟嗤笑一声,开口道:“这样看我也没用,你养不起我,我也不是你的那些蛊。” 零岚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银器皿里中的血液。 江吟是真的舍得,放了满满一碗血。 “需要药吗?”零岚看向江吟的手腕,她虽然知道魔的身体会自愈,但是江吟现在没有魔气:“如果需要止血药,我给你拿。” 江吟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不在意道:“不用,一会就好。” 就算她现在身上没有魔气,这点伤她还是能自愈的。 “血放完了,蛊你自己养,我就先出去了。”江吟又扫了一眼她那些蛊。 江吟还是喜欢空旷的地方的,而这个楼屋之中太阴暗潮湿,比魔界还让人难受,她懒得多待。 零岚也没有多留的意思,点点头:“需要我带你出去吗?” 毕竟刚刚江吟是被蒙着眼睛被她带进来的。 江吟淡声道:“不用。” 零岚闻言多看了江吟一眼,但是没作声。 江吟方向感极好,并没有绕路,直接按照最近的路出了楼屋。 江吟随意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透气,她把手腕上捆着的止血布条扯掉,往自己的嘴里塞了颗糖,打算找个适合看风景的地方坐着,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那人指尖冰冷,狐狸尾巴一下又一下扫着她的脚踝,他的手避开了她的伤口,嗓音骤然冰冷:“谁伤的,嗯?” 第125章 解开第二道 江吟微顿,立马意识到身后是妖相,她有一点意外,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消散了。 “我自己划的。”江吟指了一下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咬碎嘴里的糖,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舌尖:“很快就……”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手腕上就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 江吟挑了一下眉,感受着手腕处的酥麻,没说话。 等到这个人撤身离开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口了。 妖相靠着身后的树,拉着江吟的手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然后慢悠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似乎想吃了她一样。 江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腕,而是慢悠悠地问道:“封印解掉了?” “嗯。”妖相伏在发丝里的耳尖微动,湛蓝色的眸子微光流转,似乎在江吟问这个话的时候,眸色深了些许:“解开了。” 他的尾巴不老实地往衣裙之中钻:“神力在恢复。” 江吟倒是没想到离桑会帮时泽撬开他的第三道封印,按理来说…… “第三道封印没有解开。”妖相伸手揽过她,伏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的味道,闷声道:“就是撬开了一点。” “嗯,你……”感觉到脖颈处莫名的酥麻,江吟停了一下,最后也没推开这人,开口道:“想起什么了?” “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何处而来了。”妖相似乎并不想和她聊这个,轻咬她:“阿吟都不想我吗?” 江吟应他:“嗯,想你。” 妖相满意地松开自己的手,隔了一小段距离瞥着江吟脖颈处被重新覆盖上的齿印,满意的轻笑了一下。 他伸手,一点点地摩挲着那个地方。 明明是同样一个动作,妖相和神相做,感觉完全不一样。 神相每一次碰那里,都会微微用力,都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占有,但是妖相却不一样。 他的动作很轻,却比神相更加放肆。 “还想起一点事情。”他眸子里的湛蓝色一点点深下去,声线也开始微哑,唇角带着笑:“比如,我有一座宫殿。” 江吟笑了:“我知道,我也有。” 一整座魔宫,都是她的。 但是她确实没有去过天山,也没有见过属于天山神狐的神殿。 妖相伸手拉她,呼吸灼热:“想把你带过去,藏起来。” 偌大的神殿,用来藏心上人。 他的神殿,里面是他的人,全部都是属于他的。 江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微微顿了顿,顺着他的手掀开他的衣袖,然后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很烫。 只有刚刚碰她手腕的指尖是凉的。 是了,这家伙还在发情期。 估计是封印解了,发情期也压不住了,所以才现了妖相。 而妖相刚刚没有表现出来,估计是看到她的伤了,觉得伤更重要。 妖相看她发现了,也不藏了,直接放肆地用狐狸尾巴圈着她,开口道:“有点难受。” 他的一条长尾摩挲着江吟的另一只手腕,天山神狐的尾巴毛绒绒的,蹭得她有点儿微痒。 “阿吟作为我的伴侣……”那人伸手圈她的发丝,湛蓝色的眸子一点点暗沉下去,他轻笑着问道:“是不是应该帮帮我。” 江吟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思索了片刻目前的情况——零岚和她签了契约,魔的契约比神的契约要狠辣很多,只要零岚有任何的异动,她都会被契约反噬,同时江吟也会立马知道。 这也就意味着沈余念和李澄策不会出事。 这只狐狸现在虽然忍着没有发作,但是江吟隐隐约约也能察觉到他在暗处的情欲。 她要是一点头,至少几日之内都会被这狐狸缠着,没法出来办事。 妖相看她没有答应,尾巴微微收紧了一点,他的神色被遮掩在树荫之下,并不能被轻易看清楚,江吟听到他笑吟吟道:“阿吟可是说过要负责的。” 虽然他的声线里带了笑意,但是眼底却开始变冷,蓝色变得更加幽深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吟。”他开口道:“你要食言吗?” 魔神突然起了坏心思,江吟的眉眼微挑,带着些独有的艳丽漂亮:“我要是食言了呢?” 她轻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会怎么样?” 发情期的狐狸的情绪极度地敏感,安全感也极低,妖相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眸色沉下来:“我不会让你走掉的。” 对于兽类来说,发情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状态,都会极度脆弱。 “阿吟……”妖相的狐狸尾巴挠着她,嗓音低哑:“我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给过你走的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走的。” “当时不走,那这辈子,你都走不了了。” 江吟按住他乱动的尾巴,嗯了一声:“不走。” 妖相这才微微松了些力道,但是尾巴还是缠着她的腰身:“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妖相向来要比略微死板严谨的神相会讨她欢心,那双湛蓝的漂亮眸子光波微转,他拉着她,刚刚的私欲纵横宛若江吟的错觉:“没有伴侣的狐狸在发情期是很可怜的。” 他想起来自己的起源,自然也就能记得在到神界之前在天山发生的那些事,明明是天山最尊贵的神狐,现在却缠着她道:“要是别的狐狸知道我的伴侣不要我了,我会被瞧不起的。” 在发情期,却留不住自己的伴侣,确实听着好狼狈。 江吟听着他装可怜。 他是天山雪狐之中唯一的神只,是天山的庇护神,是神界尊贵清冷的初生神明,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一句不是? 江吟没说话,那狐狸仗着她纵着他,格外放肆地把她带到了洞穴里。 魔神其实脾性并不好。 魔本就是恶念的化生,江吟从小出生在修罗城,见过不少腌臜的东西,魔的世界没有凡界和神界那么虚伪,所有的恶意都毫无遮掩地摊在最明面,她性子冷,对这种东西感到厌恶。 后来她稍有能力的时候,一路杀出修罗城,见得血多了,性子也多了些冷漠和暴虐。 第126章 要偷偷走 她的耐心并不好,断舍离也干脆的很,许知羡有的时候会调笑她,说谁要是爱上她,那真是倒霉死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得到神位,当时提溜了一瓶酒,啧了一声,并没有搭理许知羡。 魔神的爱慕者有很多,她美貌,强大,性子冰冷又散漫——因为这些原因,有很多人愿意成为她的信徒。 有人沉迷于她的美貌,有人忠于她的实力,有人觉得她的性子诱人,想要让她欺辱折服。 魔是能看清楚人的欲望的。 她能看到那些人的欲望,看到他们的钦羡和卑劣。 但是魔神从不在意——因为没有人能够动的了她。 她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巅峰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她的脚下是尸山血海,她站在属于她的尊位,无人可以撼动她。 这是她的实力,也因为此,无数的人望而却步。 没有人敢暴露出自己的惦念,所有人都清楚,魔神不会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 不会有任何人能得到这位从尸山血海之中出来的姑娘的怜惜。 魔本是重欲的生物,但是所有的魔都知道,他们的魔神寝宫之中,除了她登上尊位那天被送进去的男宠,从未留过任何的男子。 她和所有的魔都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对任何男子感兴趣。 但是在她登上尊位之后不久,神魔二界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魔神把神界实力最强的初生神明,囚禁在了她的私牢。 这件事不仅让神界的人震惊,同样也让魔界轰动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向来冷漠无情的魔神,会笑吟吟地挑逗被她锁在私牢里的人。 也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看起来不容折辱的魔神,会被人压在寝宫的榻子上,极尽私欲。 更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不会怜惜任何人的魔神,会在夜半时分,因为那人轻声央她的那一句——“阿吟,帮帮我”,而莫名妥协。 在凡界无数的话本里,没有一个人爱上魔是有好结果的。 魔冰冷无情,虽然艳丽动人,但始终自私自利。 她们不会为了任何人折腰。 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爱上魔,都不会有好结果。 魔不会被任何人抓住,她们的心中只会有自己的存在——她愿意施舍你,只是因为你是她的玩物。 但是无论话本里怎么说,总会有人爱上魔——魔实在太美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是真的会有魔甘愿被人束缚住,完全占有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有赌徒才会去赌魔的心软和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爱。 而六界之中,最大的赌徒,应该就是那位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神了。 白狐终于还是把姑娘圈到了山洞,肆意占有。 江吟在他发情期的时候很纵着他,导致这只狐狸的动作比一开始要放肆很多,变着法地折腾她。 而狐狸的占有欲也强的很,在这种情况下,嗅不得她身上有一点别人的味道。 妖相被神相压久了,早就不耐烦了,他记着容可和许知羡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翻旧账,一边在她身上落痕迹,一边用狐狸尾巴蹭她,似乎想要她的浑身都是自己的味道。 江吟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零岚说过的——占有的味道。 所以等着那只狐狸稍微餍足的时候,江吟懒洋洋地卧在他的狐尾里,抬着眸问他:“你到底留了什么味道?” 她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妖相自然也知道神相那点小心思,空出来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挠江吟,餍足的狐狸愉悦地眯着眼:“神的味道,阿吟不用在意,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的。” 就是让所有的狐狸,还有高阶神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而已。 神相做这件事做的悄无声息,本身也没打算告诉江吟。 他大概也没想到大蛊师的亲传弟子,会是个嗅觉如此灵敏的女子,居然能闻到他在姑娘身上留下的隐秘的占有。 江吟嗯了一声,自己心里有了点数,但是也没说什么,还是由着他了。 妖相知道他最近折腾的有点狠,一时半会也就没再动江吟,弯起眸子看着懒散的姑娘,打量着自己留在上面的痕迹,十分愉悦。 江吟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尾巴,开口声音还有点微妙的哑:“发泄完了?过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一下一下随意摇着的狐狸尾巴顿住了,妖相无声地眯了眯眸子,发情期极其敏感的情绪在那一刻被激起,但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低声问道:“阿吟要走?” 他不问她要去哪里,也不问她去干什么,他只问她,是不是想走。 江吟知道这家伙的性子,但是还是嗯了一声。 因为情欲纠缠,她的发丝凌乱地铺散下来,落在那人雪白的狐尾上。 江吟的眸子在平时的时候总是琥珀色的,只有偶尔才会泛着淡淡的暗红,但是因为两人的情事,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真正属于魔神的暗红色,漂亮又危险。 魔神在战场上向来心狠手辣,在情事上也不曾认输,但是耐不住对方索求无度,最后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娇贵起来。 魔女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美艳的象征,占有的极乐以及私欲得以实现的满足也只有时泽自己清楚。 妖相舔了一下唇,伸手摩挲着姑娘那因为他过分用力而留下一圈青紫的手腕:“那阿吟偷偷走。” 这话倒是有意思,江吟都没忍住挑了下眉。 经历过情欲洗礼的美人眉梢微挑,风情自显。 她是极美的,尤其在事后,漂亮的感觉就像最冷的红莲被万丈红尘碾碎一般,带着一种被玷污后的清丽美艳。 妖相拽着她的手腕的手指没忍住更用力了一些,银色的镯子带着微凉的触感,和青年的指尖微碰。 “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妖相勾起唇,湛蓝色的眸子微弯:“阿吟要走,就别让我知道。” “要不然……”他眯了眯眼睛,带着一丝危险,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127章 丢下 江吟很清楚这个家伙的占有欲,伸出手随意地捏了一下他的狐狸耳朵。 “嗯。”她轻应:“不会让你发现的。” 妖相气笑了。 这家伙的精力旺盛得不得了,在发情期的时候尾巴总是喜欢圈着她的腰身黏着她,也就在事后餍足,才会恢复一点儿正常的样子。 江吟没和他说要去干什么,主要是因为怕这人吃醋。 神相总是压抑着自己的私欲,不愿意说,但是妖相却不同,他介意容可,介意许知羡,不满也不藏着。 所以在云雨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会挑着那一两件事不放,可劲儿折腾她。 似乎想一口气把当年的醋都给吃了。 当年的初生神明也是十分地介意许知羡,只是没有这么明显地发作过。 江吟说到做到,妖相已经放纵好几日了,总该换神相了,毕竟有一些事情还是需要神相去处理。 江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离开的。 许知羡已经在外面的小镇上等了她好几日了,瞥见她那一身极具有占有性的痕迹,嘴角抽了一下,无语道:“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家那个到底是狐狸还是狼。” 江吟没搭理他这句话,伸手提过许知羡扔给她的另一壶酒:“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知羡这才伸手掀开自己那一身红袍,宽大的袖子被他随意地扯到一起,露出手臂:“你自己看看这伤,四天了,没好过。” 江吟看了一眼,眸色冷了下去。 “你也知道,能伤到我的,除了那几位初生神明的神力,只有你的魔气了。”许知羡不嬉皮笑脸了,声音平淡:“那个三十二秘士,能伤到我。” 江吟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许知羡也没在意这个伤,毕竟伤口不深,他也是从魔界的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没那么娇气。 他喝了一口酒,喉结随着吞咽微滚,最后皱眉道:“但是那几个初生神明现在神力应该都还没有恢复,我和那几个也都交过手,感觉不像他们的神力……” 每个初生神明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能力,时泽的神力偏天山的寒,离桑的能力则偏保守坚韧。 当年许知羡没少和那些初生神明交过手,但是这种神力,他还是第一次见。 “当年我就想问了……”许知羡血红的眸子眯起来,他的嗓音有着独特的音色:“当年,到底是谁,布置的那个阵法?” 江吟捏着酒壶,垂下眸子:“再等等。” 她的眸色冰冷,暗光浮动:“不过,他现在可能盯上你了。” 许知羡知道里面有隐情,扯了一下嘴角,没有深究:“那只狐狸呢?” “他的神力封印被撬动了。”江吟倒是没有多担心时泽:“他能解决。” “被撬动了?”许知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出声,伸手扯了一把江吟的衣袖:“哎,我说真的,等到他神力完全恢复了,会不会悄无声息地把我干掉啊。” 江吟扯回自己的袖子,无语道:“还不是你自己没有分寸,非要招他。” “哎,我说真的。”许知羡弯弯眸子:“我也算是把你当妹妹养了,他这个态度欺负你家里人,你不得护着我点?” 江吟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他神力当时又没有解开,和你打是他吃亏。” “行啊,江吟,我给你白干了这么多活,你就这个态度对我?”许知羡笑着开玩笑:“心冷了,以后别和我说话了。” “行行行。”江吟知道许知羡是什么德行,笑道:“那你把你从我魔宫拿的那些财宝都给我还回来。” “你再不回去,魔宫马上都是我的了。”许知羡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又灌了一壶酒:“就是说,还挺无趣的。” “那就出来找点乐子呗。”江吟把酒放在一旁,转过头看着她道:“那些事情你不管也行,不会出什么大事。” 许知羡被她的话逗笑,身体都颤起来:“我要是真的不管了,那可就要炸了。” “行了。”许知羡起身:“事情说完了,你没事就回去。” 他理了理自己宽大显眼的红袍:“省着你家那位真的来暗杀我,怪我占着你了。” “不会。”江吟没起身,笑道:“他最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打你一顿。” 许知羡:“……” “不说了。”许知羡觉得这天是一点都聊不下去了:“你走。” “我呢,就在这块儿玩一段时间……”许知羡拉长调子:“趁着现在天下还太平。” 说到这儿,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又没忍住加了一句:“哎,我们两个是魔哎,按照凡界的话本,我们不应该期待天下大乱,然后努力统一六界吗?” 江吟点点头,笑道:“嗯,说的对,你努力努力,我在魔宫等你统一六界。” 许知羡哈哈大笑:“算了,人懒,统一六界太累了,还是逍遥自在适合我。” 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江吟待在那里抿了两口酒,并没有着急回去。 这个时候正好是傍晚,夕阳西下,火红的光点燃了半边天,染红的天并没有热烈之感,反而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江吟随意偏过头,瞥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 挺好看的。 许知羡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他挑的地方也是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江吟找到许知羡的时候,这个人正坐在一个青瓦房的房顶上,此刻许知羡走了,她还坐在这里。 许知羡说得其实没错,魔天性里就有着统治和征服的欲望,所以在她没有上位之前,魔界的所有统治者都向往统治六界。 只有她。 懒得要死,不稀罕六界的统治权,她那点征服统治的欲望,好像也只在当年见到某位初生神明的时候,被激起来过。 江吟不着急,是因为她在等那只狐狸。 她在等他找过来。 而另一边,神相盯着空旷的山洞,墨色的眸子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没有人。 她不见了。 难道她不知道,丢下发情期的狐狸,会有什么后果吗? 第128章 找到她 神相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阴暗面。 那种几乎无法压抑的摧毁欲和破坏欲。 很焦躁,很暴虐。 其实这很不正常,他是神相,不应该有这些情绪。 但是这些情绪翻滚着,完全压不住。 也许很久之前,他就有会产生这些情绪的迹象了,只是没到真正的发情期,所以并没有那么明显。 她不抛下妖相,只在他出现的时候抽身离开。 是一点都不稀罕他吗? 很久以前的在意再次被撕扯而出,她喜欢妖相,不喜欢他。 青年站在洞穴之中,一点一点垂下鸦睫,遮住那双晦暗幽深的眸子。 发情期的狐狸理智很稀薄,情绪化非常严重。 无论江吟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抛下神相都是不争的事实。 江吟坐在屋顶之上看夕阳,日落之时正好炊烟袅袅,小镇的灯笼点亮的早,星星点点的光配着小贩的吆喝声,像极了书中描绘的人间百态。 她的酒见底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很用力,用力到他的手背青筋都微微显了出来,他嗓音平淡冰冷,像是淬了冰:“为什么要走。” 江吟抬头看了他一眼,反手把人扯地弯下了腰,避开他的问题,笑眯眯地开口道:“这里挺好看的,想留在这儿看一会。” 神相近距离地看着魔神的笑靥,冰冷的目光未溶:“我闻到了。” 江吟顿了一下,问他:“闻到什么了?” “别人的气息。”他直起身,伸手把江吟拉起:“你来见许知羡了。” 发情期的狐狸敏感的几乎令人心惊。 神相的尾巴圈住她的腰身:“你因为他,把我抛下了。” “妖相比我重要,许知羡也比我重要。”他垂下眸子,江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平淡地问她:“你这么不稀罕我吗?” 这家伙的状态实在有点奇怪,江吟给他顺毛,缓缓开口道:“没有。” 神相没说话。 他拉住了江吟,心里翻涌的焦躁才微微平复,理智也渐渐回了笼。 妖相不会放任江吟离开,江吟也惯着他,所以也不会在妖相的时候离开。 但是神相不一样,他不似妖相那么纵情恣性,在所有人眼里,他理智,清醒,所以让江吟觉得,发情期丢下他,也并不会怎么样。 青年握着姑娘的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你偏心。” 你偏心妖相,惯着他,却唯独不心疼我。 神相隐约想起离桑给他解开第二道封印的时候——来自天山的本源记忆回归,他想起来很多东西。 江吟把他所有在神界的记忆封住了,但是她封不住天山雪狐在天山的过往,因为那是他的起源,是他知道自己是谁的途径。 他接受记忆,而妖相出现。 在接受那些来自天山记忆之前,离桑告诉了他很多关于神界的事情。 江吟不愿意让他知道那些往事,那些记忆里蕴藏着一位初生神明的大部分经历,里面也藏着滔天的神力和秘密,一旦解封,很多事情都会走向失控。 但是他知道那些往事,并不是只有记忆那一个途径。 离桑挑了几个重要的跟他讲,讲完之后,笑道:“哎,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挺疯的。” 一个神,愿意为了一个魔,被困在魔界。 当时神相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但是他现在拉着她,特别想问她既然他和妖相是本是一体,她凭什么这么偏心妖相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离桑所说。 是了,曾经他还是初生神明的时候,花尽了心思去接近她,而在多年之后,神相和妖相分开,他却在见到她的时候出剑了。 无可争议的,他伤了她。 可是…… 青年抿起唇,不愿意松开手。 离桑的话突然就反复回响在他的耳畔。 他能抓江吟多久呢?他留的住她吗? 江吟感受着他的力道,并没有辩解。 神相确实要比妖相清醒,这也就注定了,她在很多方面,会欺负他比欺负妖相多一点。 姑娘想了一会儿,最后伸手掰开他的手指。 明明青年用的力道很大,但是江吟掰开他那修长的手指的时候却感觉格外的轻松,仿佛她在他那里,就是无往不利的一样。 然后江吟用那只手拉着他的衣领,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颤动的眼睫下那弥漫着黑雾的眸子。 “我可能确实比较偏心。”她并不否认自己的偏爱和纵容。 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江吟能很清楚地察觉到那个人的眼睫不断地在她手心之中颤动。 像破碎的蝴蝶,但是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偏执。 “但是,我和你说过很多遍。”江吟偏头,声音如玉石相碰时泠泠的清脆声,她果断又干净:“我是你的。”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神相缠着她的狐狸尾巴顿住了。 姑娘笑,声音落在他的耳畔:“有些话,可只对你说过,你不要无理取闹。” 神相呼吸微滞,然后弯腰,就着这个姿势吻她。 江吟的手还没有移开,他的眼睛分明还被蒙着,但是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神狐的尾巴悄声缠上姑娘的衣袖,那个地方,刚刚许知羡拉过。 狐狸在发情期的占有欲极强,不允许自己的伴侣身上出现任何异性的气息。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悄无声息,平时衣冠整洁的青年因为想要找她,所以并没有悉心把发带束好,墨发如瀑微凉,落了江吟满手。 他的身位选的很好,正好能遮住身下的姑娘。 他的身后是染红的晚霞和袅袅的炊烟,街道上有着卖糖葫芦和糖人的小贩,娃娃提着小灯笼被母亲牵着走,抬头不解地看着屋顶上站着的哥哥,想问什么,又看那几条毛绒绒白色尾巴看痴了。 神明的身影是很好看的,很多时候几乎趋近于完美,动情的时候身上的冰冷微微褪去,显得精致美丽。 这个家伙缠人的很,甚至很多时候,江吟都觉得,神相可能要比妖相更难哄。 直到江吟的呼吸也乱了,时泽才撤开身子,江吟松开手,看着他染了情欲的眸子。 神相没和她对视,而是看着被狐尾缠住的姑娘的衣角,哑声道:“江吟,下次不要丢下我。” 我真的,会疯的。 第129章 不负责 江吟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好。” 可是魔并不重诺,魔的承诺都是许给人的水月镜花。 神相突然平生多了些怨怼,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身上妖相留下的痕迹,半晌后开口:“可以吗?” 江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并没有应允他,笑吟吟道:“不可以。” 神相的指尖微僵,抿起了唇角。 兽类的发情期本就折腾人,更何况时泽是天山神狐,有了神格的狐狸更是精力旺盛,索求无度,但凡江吟是个凡人,估计早就受不住了。 但是很明显,现在魔神并不打算惯着某只狐狸。 “忍着。”她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允许他肆意的靠近,开口道:“我累了。” 神相并没有说什么,神情恢复了一向的冷然,但是他的尾巴却看起来好可怜,委屈巴巴地缠着她的衣袖,被拒绝亲近后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尾巴尖都抬不起来了。 江吟笑了一下,却没惯着:“你要是难受,就去找一个客栈待着,我想再逛逛。” 神相是不可能放开江吟让她一个人逛的,青年指尖蜷了蜷,硬生生忍下了情欲,低声道:“我跟你一起。” 江吟屈起膝,托着腮打量他:“平时的时候冷冰冰地躲着我,发情期的时候倒是……” 她喜欢看他忍着情欲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笑道:“你能忍一晚上吗?” “要是忍得住,我就和你一间房。” 她使坏,故意看他煎熬。 发情期的狐狸不可能主动离开自己的伴侣,这是肯定的。 但是发情期的狐狸待在伴侣的身旁,伴侣还不准他碰,那确实有点残忍。 傍晚的小镇是很好看的,灯笼红而耀眼,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其实江吟去过很多地方,并不差这点景色看,但是她就是不紧不慢地逛着,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一直到江吟走上小镇上的木桥,衣角被人拉住,她才停下脚步。 黄昏之期是神相发情期最难以忍耐的时候,青年拉着她的衣角,指尖都在轻颤,他低哑道:“你累吗?要不然回去?” 江吟知道他忍不住了,弯弯眸子,反扣住他的灼热的指尖:“可以。” 天山雪狐是很贪凉的,此刻浑身灼热,烧得难受极了,眼角都有点泛红,垂着眸子不去看人。 江吟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汗。 她有意为难他,自然不会走的多快,等到两个人到客栈的时候,青年的眼角已经洇红了。 江吟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洗漱之后,就自顾自地睡了。 烛火燃灭,星光微闪。 江吟是魔神,本就不贪图休息,半夜被那人的尾巴闹醒,便懒散地睁开眼看他。 这人虚虚揽着她的腰身,覆在她的身上,他的本意可能并不想打扰她,但是实在难耐,所以还是没能控制住那些肆意贴近姑娘的尾巴。 神相靠得近,却没有真的碰到江吟,只是闻着她的气息忍耐着,鸦睫都被汗给洇透了。 不靠近她,会不安;靠近了,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他鼻尖抵在她的颈窝处,却没敢多碰她。 他的发丝落在她的身上,江吟没惊惹他,而是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最后满意地转移视线,看着他支撑着身体和她拉开距离的手。 剑修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但是此刻却撑在被褥之中,手指收紧,丝被因为他的用力而皱起,足见他有多用力。 江吟静静打量了那只手一会儿,然后伸手拽住了青年的手腕。 屋内的烛火燃尽了好几根,只有最远离床榻的那一根还有半指长的蜡,火种摇晃在昏暗的房间里。 神相这个时候反应格外的慢,被江吟攥住之后,鸦睫颤了几许,才抬起眸子看她。 “这么烫。”江吟弯着眼睛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听话,我让你不打扰我,你就真的自己忍着了?” 神相喉结微滚,最后垂眸哑声道:“你一开始还说负责。” 他不叫醒江吟,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怕她被吵醒,心情不好,抽身离去。 以他现在的状态,离不开江吟,但是江吟要是真的不要他,转身就走,他现在的状态却也真的留不住她。 分明是她一开始说负责的…… 时泽闭了闭眼。 如果真的发情期神志不清了,江吟还不在,他留在小镇里,必然会出事。 发情期的狐狸没有伴侣的安抚,会非常的焦躁,伤人这种事说不定都能做出来。 如果失控,妖相会干什么,神相都没数——他不该信她的,发情期不惹麻烦,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锁在北琮山的后山。 但是,真的还有锁能锁住他吗? 魔神的指尖是微凉的,碰上青年滚烫的小臂,像是冰碰上了火。 然后那双手顺着青年的胳膊一点点游移,最后落到青年的喉结,被青年握住。 “真的难受。”他下颌紧绷,额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汗,红着眼角看她。 要是妖相在这儿,可定想着法地勾江吟去云雨了,也就是神相,都这么难受了,还坚持等着她的许可。 江吟最后还是点了头。 青年呼吸在姑娘点头的那一刻彻底乱了,他伸手,一点一点把姑娘身上最后的寝衣褪掉。 神相虽然比妖相要温柔一些,但是索求的却比那家伙更多,也更会磨人。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客栈的小厮就看见昨日那两个相貌极好的男女,只有男子下来了。 那两个人长得着实惊艳,所以小厮印象非常深刻,此刻看到时泽,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昨日来的时候,这个俊俏的公子眼角通红,看起来跟被下药了一样,要不是因为前面走着的那女子着实好看,两个人看着关系也非比寻常,小厮觉得他真的想去报官了。 毕竟这两个人着实太像恶女强占俊俏的凡家子弟,下药逼迫人家了…… 不过今天小厮再打量时泽,觉得昨日自己真是多想了——谁家的凡家子弟看着这么清贵啊? 长身白衣,墨发微束,腰封上用银丝绣着类似银狐的花纹,玉石温润,流苏微摇——这分明就是个贵公子。 第130章 谈判 时泽出门,见了离桑。 离桑正坐在一个临时摆的摊子前插着他的幡给人看病,他瞧见了时泽,手指微顿,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继续不紧不慢地给病人开了方子。 时泽也没催他,在对面找了个茶摊坐下,点了一杯茶,冷淡地等着离桑。 离桑解决完他那边的病人之后,才慢悠悠地坐在时泽对面。 “啧啧啧,这个点了才来找我。”离桑瞥了一眼时泽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痕迹:“你倒是快活了,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 时泽并没有对离桑的话做出任何表示,而是开口道:“解决了吗?” 离桑沉默片刻,看向他:“这事儿可不好解决。” “那你先解决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来解决。”时泽盯着瓷杯之中浮动的茶叶,淡声开口。 离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点点头:“行,那我先给你解决前面一部分,后面的你自己解决。” 说到这儿,离桑想了一下,开口道:“你让你家那个魔神知道了吗?” 时泽垂眸:“这种事情,不用跟她讲。” 离桑又啧啧两声:“行行行,为她做的都不跟她说,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呢?” 离桑不欲多言,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看向时泽:“你最近小心一点,神力一旦启封,可就有很多麻烦找上门了。” 时泽略微颔首:“可以解决。” “我知道你可以解决。”离桑脸上挂着笑,一字一句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动静不要太大。” “处理那些东西,动静越少越好。”离桑转过头,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眸色一点点沉下去:“要不然被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那就真的麻烦了。” 时泽知道他在说什么,点点头:“嗯。” 话题到此为止,离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道:“我这两天要离开这里。” “那个大蛊师的传人……”离桑停顿了片刻,笑道:“后面要是出事了,你能帮就帮帮。” 时泽这才抬眸看向离桑:“你欠她人情?” “啊……”离桑想了一下:“也不能算。” “一开始神力没恢复,在她这里避难而已。”离桑无奈道:“她取了我不少血了。” 初生神明的血,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时泽多看了离桑两眼,纵使他没有在神界的记忆,但是本能的熟悉感他还是有的,他对离桑很熟悉,而且似乎也很了解对方。 他并没有多嘴,但是转移过来的眼神已经够说明一切了。 离桑啧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好好和你那魔神腻歪,别管我。” 时泽又看了他一眼。 离桑拿起自己的幡:“行了,我走了。” 时泽没拦他,等离桑走后,他也就回到了客栈。 江吟还没起来,懒洋洋地躺在榻子里,听见动静,抬起眸子看他。 她身上的里衣是这人给她穿的。 江吟还记得,一开始她让神相给她穿衣的时候,这个家伙耳尖泛红,慌乱的要死,而现在估计是习惯了,每次事后都会帮她把衣装穿好。 江吟抬眸看了一眼时辰,估量了一下,开口:“沈余念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今天可以去看看了。” 江吟算时辰算得还是很准的,等到她到蛊乡内部的时候,沈余念也正好从楼屋中走出。 “好了?”江吟看见了沈余念,随意地开口问道。 零岚和江吟签订了契约,现在契约没有反应,就说明零岚她做到了答应江吟的事情,沈余念身上的蛊必然被除去,江吟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提醒一下目前看清来心事重重的沈余念。 沈余念闻言才发现江吟来了,她伸手拉住江吟:“你去把李澄策和燕漾捞出来。” “嗯?”江吟挑眉:“这两小孩干什么了?” 零岚是这个时候走出楼屋的,她蒙着黑色的面纱,漆黑的眸子滑过沈余念,最后落在了江吟身上。 “人没事。”零岚开口,嗓音冷淡沙哑:“但是——” 零岚故意顿了顿,看向沈余念:“她捅的那个,用了我的草药。” “作为代价。”零岚再次转移视线,看向江吟的手腕:“你要再给我一些血。” 江吟没说话,倒是时泽眸子冷下来了。 神相和妖相的记忆是互通的,妖相看到江吟的手腕受伤,神相也能知道。 所以——伤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大抵是天山神狐的气息太过于冰冷,零岚微顿,看向了时泽。 随即她想起了什么,看着时泽开口道:“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你的一些血。” 神明的眸子墨黑又冰冷,淡淡地望着零岚。 明明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零岚就是感觉到了来自属于神明的冰冷和愠怒。 江吟笑了一声,开口:“没成功?” 她问的是零岚养的情蛊。 果不其然,在江吟说完之后,零岚就沉默了。 “血可以给。”江吟其实并不在乎那点血,她给再多,零岚都不会成功。 魔神的血拥有的天生腐蚀性就决定了没有蛊能在其中生存。 然而旁边的那只白狐明显气息更冷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腕,皱着眉嗓音冷淡:“不行。” 发情期的狐狸护着伴侣就跟护食一样,江吟有一段时间一直待在凡界,听过一些猎户提醒上山采药的人,不要去招惹发情期的兽类以及它们的伴侣。 在发情期期间,兽类对自己伴侣的占有度极其的高,这种占有是不允许任何人插入的。 那些伤害他们的伴侣的念头,就是在触他们的逆鳞。 江吟没忍住转头多瞧了两眼时泽,像是好奇这人会不会动手。 零岚虽然对养蛊之事拥有很执着,但是为人并不傻。 她能坐上大蛊师的亲传弟子,是靠的养蛊的实力,但是能坐稳这个位置,那就是看她的为人处世了。 “如果能养出情蛊。”零岚这次换了个对象,她看着时泽,开口道:“我可以赠与你们。” “情蛊可以控制自己的爱人。”她开口道:“让她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至死不离。”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那个看起来控制欲很强的神明,却对她说的话没有丝毫动容。 第131章 蛊村偷袭 他像是对情蛊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样。 零岚和蛊虫打的交道多了,又和离桑待了好几年,觉得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但是现在却摸不准了。 江吟笑道:“你觉得神和魔想要控制人,需要用蛊吗?” 蛊终究是凡界的东西。 而神和魔是比凡人高了好几阶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们的世界里,拥有着更多可以控制人的办法。 江吟记得,几乎所有相貌好看的高阶魔都有着与世俱来的勾魂术,可以吸引无数的人抛弃性命,只为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之下。 更别提魔宫里那一大堆邪门功法了。 控制和利用,玩弄人心,那可是魔的天赋。 而神界自诩清明,但是那些藏书阁的禁书之中,谁知道写的什么呢? 时泽要是想要的只是控制她,当年就不会以身为饵,从神界入魔界了。 零岚最后也没说动时泽,她皱着眉站在楼屋门前,却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速度极快地侧身后退。 零岚终究是凡人,她没有魔的魔气,也没有神的护体之气,想要躲开蛊,只用这种方法——不碰到。 沈余念是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的,也皱着眉极快地躲开了那些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羽箭。 零岚躲开那些箭,立刻对着两个守门人开口,说了本族的秘语,其中一个守门人立马转身朝着楼屋内跑,而另一个开始关门。 江吟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欲望,看向零岚:“你们的仇家?” 零岚本身漆黑的眸子黑亮的惊人,并没有回答江吟这个问题。 本族丑事,禁止外传。 那些羽箭越射越密,时泽神力恢复了些许,于是就站在那里没有动。 神力在他垂眸的瞬间无声地扩散,江吟也没动,等着他处理那些箭。 沈余念手还拉着江吟呢,此刻感受到初生神明的神力,一头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她毕竟刚刚中过蛊术不久,身体比较虚弱,而初生神明的神力在神界是最高阶的存在,那一股带着冰寒的气息一扩散,沈余念就吃不消了。 江吟瞥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伸手按了一下沈余念的肩。 沈余念并没有察觉江吟做了什么,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神力的压迫感减轻了。 沈余念:“……” 所以说,也不是所有人都配往初生神明身边站的。 时泽没有帮零岚。 零岚的动作很敏捷,她一直待在楼屋之中养蛊,所以身形看着十分消瘦,她又穿着一身黑,所以带着一股似乎很随意就轻易能折断的感觉。 但是她动作敏捷轻快,躲避箭锋以及出手的时候,都带着一种狠辣的凌厉——那是一种藏在瘦弱皮骨之下的韧性。 江吟看了一会零岚的反击,最后下定论:“估计以前没少动过手。” 沈余念点点头,认同了江吟的观点:“决断力很强,方向感和敏感性也很强。” “我曾经听说过,想要成为蛊乡的传承人,要经历很多残酷的选拔。”时泽顿了顿,抬起眸子看了零岚一眼:“大蛊师收的弟子很少,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想成为大蛊师的弟子。” 位置只有一两个,而想要得到这个位置的人却有上百个。 “大蛊师在这种地方,是非常崇高的存在。”江吟伸手拿了一颗糖,开口道:“想要成为大蛊师的弟子其实很正常。” 封闭的村落无知又落后,在这种地方,越神秘的东西就越是受欢迎——比如蛊术。 再比如,作为蛊术应用者的大蛊师。 江吟听过一些关于大蛊师的传闻,在凡界的人口中,大蛊师是全能的存在,他会巫会医,掌风调雨,堪比神明。 这就导致了大蛊师十分地受蛊乡之人的崇敬,几乎所有的蛊乡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被大蛊师选中,成为大蛊师的亲传弟子,最后继承大蛊师的衣钵。 “我曾经在这里处理过一些事情。”时泽看零岚可能要被躲避不及的箭射到,指尖微动,帮了她一把——他答应过离桑在必要的时候帮零岚一次。 更何况现在燕漾和李澄策都在零岚手里,就算他因为江吟手腕上那道伤而不喜零岚,他也该帮一下。 零岚本身都已经想好受这一箭了,结果那箭莫名就凝滞在了空中,最后化为水雾消失了。 零岚很聪明,几乎立刻就知道是时泽出的手,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灵巧又速度地朝着箭雨的源头而去。 姑娘黑色的身影在树林深处飞速的移动,像是一只敏捷的狼。 天阴了,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了起来,零岚最后杀了躲在树丛深处的那几个射箭之人。 她下手非常狠,手心里藏了一把薄刃,上面滴滴答答的淌下鲜血。 然后她把树丛里那些被她杀的废物全部提了出来。 沈余念问道:“不留个活口问问?” “不用。”零岚拖着那几个身体走出树丛,眼神冰冷:“说来说去,会袭击这里的,只有那个家伙。” “既然是你们族的,为什么要袭击你们自己人?”沈余念皱眉:“他就算和你有仇,也不该袭击……” 零岚扔下那些尸体,冷冷地看向沈余念,沈余念其实问的有点多了,但是因为刚刚时泽动手帮了零岚,所以零岚并没有翻脸,但是她脾气确实不太好:“本族之事,并不外传。” 零岚的态度很明确——不要多管闲事。 沈余念只是随意一问,看她反应那么大,没忍住挑了挑眉。 “应该是你们整个族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江吟猜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刚刚帮了你一把,把那两个小孩放出来。” 零岚皱了一下眉,但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在楼屋的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应该是她们本族的暗号,等到她敲完以后,楼屋的门就被拉开了。 两个守门人站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楼屋之中突然又出现几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把那些被零岚杀死的刺客拖到了楼屋。 第132章 带个姑娘 沈余念这次没问为什么,她自己心里大概也有了一些猜测——这些死人,会成为蛊的养料。 零岚招招手,和几个楼屋之中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江吟。 江吟勾起唇,懒散地笑了一下,和零岚对视。 零岚还惦记着她的血,不过这一次,估计要不到了。 不久李澄策和燕漾就被带出来了。 李澄策倒是还正常,但是燕漾确实看着有点儿狼狈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千里来求治病的是他不是沈余念呢。 江吟转过头,瞥了一眼沈余念。 沈余念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咳了两声,没敢和燕漾对视。 沈余念这样,江吟心里也就有了点数,她转过头看向李澄策。 李澄策朝着她走来,下意识地伸手想拉江吟的袖子,因为李澄策年纪还不大,所以比江吟矮,他已经习惯和江吟交流的时候伸手拉她吸引注意力。 但是这次手僵在了半空中,似乎是被什么阻滞住了。 最后李澄策仰头看了一眼时泽,无奈地叹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开口道:“师姐。” 江吟嗯了一声,开口道:“这两天怎么样?” 小少年向来沉肃的脸出现了一些古怪的神色:“到时候再说。” 他也就花了几天时间把对方的秘语学会了,然后了解了一下对方藏着掖着的事情,最后看了人家的蛊书而已。 这种话当然不能当着零岚面前说——这要是说了,哪里还能离开。 江吟太了解她这个小师弟了,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燕漾腰腹部被沈余念捅了一刀。 这事儿准确来说还是由于零岚的要求,沈余念中的蛊本身就有控制性,零岚取蛊取的又晚,燕漾和沈余念待在一起,沈余念又后面被控制,那么燕漾受伤害是必然的。 “回北琮山?”时泽先是垂眸瞥了一下燕漾的伤,然后淡声开口。 燕漾看了一眼沈余念,沈余念却故意避开视线不去看他:“确实该回去了。” 燕漾顿一会儿,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有点可怜。 但是他确实该回北琮山了。 江吟是魔,无父无母,时泽是神,生于天地。 沈余念虽然是从凡界升到仙界最后成神的,但是因为历劫,前尘往事也诸多苦难。 李澄策虽然从小长在隐山,一直被师父养大,但是他父母到底是谁,连隐山掌门都不清楚——按照隐山掌门的话,这孩子是在某一天被巡逻弟子在后山发现的。 燕漾虽然经常被他爹罚,但是他确实是拥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的。 “你娘会担心。”时泽又看了一眼他的伤,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继续道:“到时候找个客栈,我给你施止血术,回去的时候别带着伤。” 燕漾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婉理智的女性,她对北琮山的所有弟子都非常好,时泽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是礼节还是做的很全的,所以他偶尔也会拜见她。 燕漾的母亲,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师母,每次都会拿出她的好茶和一些糕点给他。 虽然时泽对口腹之欲并不注重,但是他还是领了这位温柔的师母的心意的。 时泽还记得,当时江吟出现后,燕夫人特意去接触了江吟,后面就找了他一趟。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不知道后面他和江吟会发展成这样。 青年一身白衣,守礼地站在稍远的地方,给坐在亭子里的妇人行了个礼,淡声道:“师母。” 燕夫人保养的很好,看见他来了,笑着起身:“来了。” 燕夫人伸手指了一下亭子的石台上放着的茶:“尝尝,最近新得的。” 时泽抿了一口,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淡声道:“师母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燕夫人笑了一下:“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时泽沉默了。 燕夫人继续道:“我和你师父见过她了。” “很漂亮的一个姑娘,性子看着也很好,感觉挺适合你的。”燕夫人想了一下,开口:“我听小漾说,你和那姑娘也接触了好几次了,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时泽沉默了好久,最后开口道:“没有。” “这样啊……”燕夫人有点遗憾,毕竟这么多年了,能接近时泽的姑娘简直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师母其实也不是催你。”燕夫人叹口气:“就是……” 燕夫人皱着眉:“我和你师父一直挺担心你的,比担心小漾还要多。” 时泽那个时候想,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比燕漾要冷静理智,他知法守礼,很少触犯北琮山的戒律,他能处理好北琮山交给他的所有事情…… “小漾这孩子虽然不着调,但是他性子开朗,喜欢不喜欢都摆在脸上,心思也好揣度,什么大事都会跟我们说……”燕夫人垂下眼眸:“你师父跟我讲过,你可能并不属于仙界,我们的相遇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段缘分而已,但是我和你师父还是很担心你。” “你性子冷,对很多人都保持着遥远的距离。”燕夫人停顿了一会儿,叹口气:“好像你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淡漠的样子跟成神了一样,这样可能很利于修行,但是我一直觉得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没有人分担,没有人陪伴就是……” “怎么说呢?”燕夫人看向亭子外的湖水:“可能我真的妇人之见了,我觉得,活的开心很重要。” “我和你师父其实一直很希望你能带一个姑娘回来。” 别看起来永远都是一个人,冷漠又孤单。 在初生神明待在神界的数万年时光中,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话。 就连当时和时泽关系最好的离桑也觉得他这种人就该一个人一辈子。 那种神啊,就该永远待在神坛之上,永存不被任何人染指的清冷。 但是因为记忆被封,所以当时他的想法是——他是神相,情绪淡漠很正常。 至于带一个姑娘回来…… 明明一开始和江吟关系并不是很好的神相莫名地抿起了唇。 第133章 亲传弟子 燕漾也知道自己受伤要被自己的母亲念叨,所以点了点头:“好。” 零岚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转身进了楼屋。 江吟含着糖看向李澄策:“说,你又从人家那学到什么好东西了?” 李澄策想了一下,然后伸手掏出几卷纸:“我写的。” 江吟瞥了一眼:“把人家语言学会了?” “嗯。”说到这,李澄策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外传的。” “那说说看,你从里面看到什么了?”江吟接过李澄策拿出的那几卷纸,大致翻看了一下,最后又还给了李澄策。 江吟懒得看书,对这种复杂又不必要的文字并不感兴趣。 “那个吊脚楼的内部结构有点复杂。”李澄策无奈道:“我不认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只在零岚给他分的那个屋子地方附近活动,第一是因为蛊乡的内部楼屋之中很危险,你永远不知道你碰的东西上有没有他们养的蛊毒,第二就是因为,李澄策迷路。 楼屋内部的人永远穿着一身黑,他们的面部被蒙着,嘴巴都很严,几乎听不到不闲聊,李澄策很少从他们身上看到正常人该拥有的活气。 楼屋之中本就黑暗潮湿,那些人也不点蜡烛,他们行动很轻,眼神漆黑,身体的温度非常低,他们似乎没有一丁点情绪,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宛若夜间行动的鬼魂。 李澄策一开始甚至怀疑那些人是被下蛊控制了——但是他后来发现,每天给他送饭的那个人,是有呼吸的。 可能是跟尸体和蛊虫待久了,生气都没了…… 他们不交流,但是有人交流——楼屋之中是没有客房的,这种地方,一般外人进来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人家不可能留你活口,更别提特意安排地方给你住了。 但是李澄策是零岚带进来的,零岚是大蛊师的亲传弟子,而且照目前情况来看,她很有可能是下一代大蛊师,所以他们腾了一间牢房给李澄策。 李澄策其实无所谓,读书人不畏贫寒,他对身外之物向来不怎么在意,更何况,牢房是这个地方唯一有点儿人气的地方了。 也就是在那里,李澄策听说了很多东西。 现在的大蛊师已经很老了,几乎不怎么管事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零岚决断,这也就意味着,李澄策被她带进来之后,过得还算可以——虽然住的是牢房。 然后李澄策在隔壁牢房遇到了个老者。 那个老者看着太惨了,好像下一口气就要去世了,李澄策年纪还小,最后还是没忍心,悄悄塞了一张续命符。 这个符不是他画的,是隐山掌门画的。 当时李澄策出门的时候,隐山掌门提了一小荷包的符扔给他。 “带着,出门照顾好你和你师姐。”老头子摸着他的那把山羊胡子,敲打自己的小徒弟:“出门要灵活,别真的像你师姐说的,读书把人读傻了。” 老头子想了想,又开始唠叨:“遇到打不过的就认输,看到大事不妙就逃跑,要是事情真的很重要,会影响他人性命,你就找你师姐,知道了吗?” 小少年耐性很好,对自己的师父也是十分尊重,闻言弯腰行礼:“是。” 那个时候,隐山再次开山,李澄策站在隐山的唯一一条下山之路上很认真地应了师父的教诲。 向来年少心性妙,灼日沧月山水长,未惧前路是非茫。 续命符很珍贵,整个仙界能画出这种符的人屈指可数,因为这样一张符要耗费很多灵力。 李澄策也知道续命符稀有,他师父也就给了他两张,但是他还是用了。 如果可以,他还是不想看着人在他面前死去。 那老头受了续命符之后,明显的就有了点生机。 李澄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零岚的手下给他拿了崭新的被褥,饭食虽然不是珍馐,但是也还算可以,所以这些日子他过得很不错。 不过这并不重要,最让李澄策满意的——牢房是这个楼屋唯一可以点燃蜡烛的地方,他在这里看他的书。 隔壁的老者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火了,看到李澄策点燃蜡烛,发疯了一样扑在两个牢房的栏杆上,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吐出一段李澄策听不懂的言语。 “我就听着他说话,听多了,也就多多少少懂了些,而且我又曾经看过他们的书,所以我就开始记那些读音的意思。”李澄策歪着头:“后来我就从那个老者嘴里了解了一些关于蛊乡的事情。” 每一位大蛊师都会在活着的时候收亲传弟子,成为大蛊师的亲传弟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选拔非常严格残酷,甚至惨无人道。 那些经过大蛊师考验的人,都是本族的勇士,在蛊乡之中有一个秘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上天选中的人。 “那个老者说,每一位大蛊师会收两个亲传弟子。”李澄策垂下眼眸,他皱着眉,似乎很不解这种残酷的选拔:“那些没有成功的人,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成为楼屋里的人守楼人,一个是成为楼屋里蛊的养料。” 生,要在蛊楼,死,也要在蛊楼。 “那如果一年之中多了很多勇士呢?”燕漾从蛊楼出来之后精神就不太好,但是还是认真地听了李澄策的话的:“那些勇士会怎么样?” 李澄策抿了一下唇:“会死。” “大蛊师一生只会收两个亲传弟子,如果选拔出来的人有三个或者四个,大蛊师就会派人把他们丢在蛊堆里,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两个人,就是亲传弟子。” 燕漾一想起那个黑梭梭的小虫子就难受:“那么多蛊,活着就很难了,还要厮杀?” 江吟一直听着,没说话,倒是时泽听了一会儿后淡声开口道:“所以,你见到的那个老者,和现在的大蛊师一样是亲传弟子?” 李澄策点点头:“嗯。” 大蛊师一生会收两个亲传弟子,最后,其中一个登上蛊师之位,而另一个将会被永远关在牢中,不见天日。 燕漾实在不知道评价什么了,最后开口道:“好狠。” 确实很狠。 第134章 借宿 江吟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值得奇怪。 这种竞争注定残忍,厮杀到最后,活下去的人才是赢家。 “师姐。”李澄策沉默了片刻,没有在进行这个话题,而是看向江吟:“我们去哪儿啊?” 江吟咬碎糖,漫不经心地伸手拍拍小少年的头,开口道:“回隐山。” 李澄策转头看了一眼燕漾。 燕漾要回北琮山,他们要回隐山,那就不顺路了。 燕漾心里也有数,想问时泽,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按捺住了。 时泽也是顿了一下,微微抿起唇,并没有对这个安排进行任何的评价。 他没有对分开说同意,但也没有说不同意。 江吟这次换了一条路。 许知羡选的那个镇子在南方,北琮山在北方,隐山在西方,所以江吟挑了去往蛊乡西北角的村落的路。 那个村落明显没有许知羡选的小镇热闹,客栈是沈余念找的,正好在村口。 “这个村子真是人丁稀少啊……”燕漾觉得自己可能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变得更敏感了:“我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怪怪的?” 正常的村子不应该这么冷清才对。 “人确实有点少了。”李澄策认同的点点头。 这段时间天气不好,天空总是阴着,空中弥漫着不重的雾气,并不影响视线,但是却有着一种淡淡的压抑感。 江吟看这两个小崽子面色都沉下来了,调笑道:“风水不好?” 李澄策知道他这个师姐偶尔会不正经,就没说话,倒是沈余念点了点头:“这个地方,风水确实不好?” 燕漾转头看向沈余念:“你还会看……”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这两个人的氛围着实很奇怪,李澄策看着都有点好奇这两个人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 时泽倒是点了一下头:“这个地方,确实阴气有点重。” “有点像被诅咒了一样。”沈余念想了一下:“但是好像又有一点不一样。” “先住下来看看。”江吟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袖,开口道。 燕漾很快就把这个村落逛了一周,然后发现——这个村落压根就没有客栈。 这个地方确实太简陋落后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燕漾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茫然了。 “找几户人家问问。”江吟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可以借住。” “借……借住?”燕漾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结结巴巴:“我们吗?” “不然呢?”江吟挑着眉,理所当然地看着燕漾:“难得的体验,你可以尝试一下。” “可是这些人家的屋子看起来都很小……” “总有地方给你住的。”沈余念伸手扯住了燕漾的袖子:“走。” 燕漾被她这么一拽,立马就噤声了。 沈余念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江吟:“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啊。” 江吟看她那样,啧了一声:“不用你操心。” 李澄策看了一眼江吟和时泽,识相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叹口气:“那我自己找个地方住了。” 江吟还未说话,时泽先开口了,青年的声音一贯的平淡:“嗯。” 李澄策年纪小,看着又正经,很容易激起老人的慈爱之心,找个地方住对于他来说还是不难的。 不过江吟觉得真的有优势的,估计还是时泽。 这个家伙长得确实是极好的,现在还有神力,站在那里,就带着一股高不可攀的神性。 一般很难有人可以拒绝他。 时泽的礼节一直都是无可指摘的,他的态度向来也让人挑不出错误,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个地方。 就算不用灵力神力,时泽也能察觉到每一家每一户的人气兴衰,江吟对自己在什么地方休息并不在意,所以就任由时泽带她去了。 不过这个村落确实人丁很少,屋子也都不大,时泽最后敲开的是一户三世同堂的人家的门。 那个房子其实和其他旁的人家也没什么区别,正经的茅屋,后院还养着鸡鸭。 时泽敲开门之后,拉开门的是一个小娃娃。 “阿奶——”小娃娃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往家里跑去,笑道:“有人来喽。” “好漂亮的!”小娃娃头顶用红绳扎着个格外喜庆的冲天辫,因为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所以身上还穿着薄的红色碎花袄子,笑得咯咯的。 “忒,咱们是庄稼人,不讲美丑……”屋内出来了个老婆婆,正好和时泽对视,她愣了一下,下一秒眼神就亮起来了,转头向屋子里吆喝:“老头子哩,出来喽。” “外面站着个忒俊的公子哩,可好瞧喽!” 江吟闻言没忍住笑出声,她本身被时泽拉着,站在时泽身后,此刻声音出来了,老婆婆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姑娘。 “啊唷,还有个好水灵的姑娘呦,你都不知道,美的哩——” 江吟弯弯眸子,撤开一步,从时泽身后露出自己的脸,开口道:“婆婆。” “哎,好姑娘。”那老奶奶想来应该本身就身体康健,此刻看到江吟又很兴奋,走路的时候几乎就能带来一阵风,到了大门口,伸手握住江吟的手,眼神灼灼:“姑娘来干什么哩?” “我们初到此地,您家方便给个借宿的地方吗?”时泽微微退了一步,看向婆婆开口道。 “可以的,可以的。”那婆婆估计也是很少看见美人,格外的激动,拉着江吟就往屋里走:“咱家儿子带着媳妇出去赶集去了,你俩住……” “哎,对了。”那婆婆后知后觉地看向时泽,时泽看着着实很像哪家的贵公子,还是那种深居简出,书卷飘香的冷淡公子,婆婆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然后开口问道:“姑娘,他是你……” 时泽这次没有替江吟开口。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江吟,眼睫微颤,等着她的回答。 江吟知道这家伙想要什么,但是她故意弯了弯眸子,拉长声线,笑吟吟道:“要不,阿婆猜猜,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第135章 异常 那婆婆笑道:“咱庄稼人,搞不懂你们哩。” 江吟伸手拉过时泽,笑道:“婆婆瞧瞧,好看?” 时泽抿着唇任由江吟拉着他,没说话。 神明的容貌确实是没法说的,更何况这家伙本体还是万相之中公认好看的狐狸。 “这个人啊,一开始是某一家的小公子。”江吟看了不少画册,张口就是一个故事。 魔神瞎扯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江吟笑眯眯的:“不过后来家门不幸,他家里出事,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我们家了,讲着当我童养夫哩。” 老阿婆虽然没去过京都,但是也知道京都的有钱女儿是可以养男子的,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啊——” 江吟弯弯眸子。 她不能说她是魔神,时泽是初生神明,但是故事还是可以编一编的。 “阿婆不知道,我当时为了买下他,可出了大价钱呢。” 当年的魔神攥着能让神界一半神明动摇的条件,换了位初生神明到魔界。 那阿婆没忍住又多瞧了两眼时泽:“也是可怜人呢。” 时泽指尖微动,最后也没开口,认了这个身份。 “那你俩住一个房间……”婆婆有点纠结了:“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我一开始以为,你俩是夫妻哩。” 江吟弯着唇:“不碍事的。” 说到这儿,江吟凑到婆婆身边,低声道:“他喜欢我,不好意思说哩。” “婆婆要是能帮帮我,我给婆婆送个大礼呢。” “啊唷,不用大礼。”那婆婆把江吟拉到一边:“咱粗人不懂,他要是喜欢你,你给名分吗?” 在婆婆的脑海里,这就跟当官的大人养女人一样,不给名分的,都是苦命人哩。 江吟点点头:“给正室。” “这样好哩。”那婆婆乐了,拉着她和时泽就往屋里走。 时泽一直抿着唇角,他其实能听到江吟和婆婆的对话。 “你们先住这里哩,看看怎么样。” 这个村子看起来确实很穷,榻子上也没有丝被,是印着蓝花的棉被。 江吟点点头,笑着回婆婆:“挺好的。” 婆婆朝她挤挤眼,然后关上了门,神明的感知力极强,时泽知道老人家并没有离开,而是贴着门在听屋内的动静。 他不说话。 江吟坐在榻子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江吟的衣服是从隐山拿的,材质很一般,没有时泽身上的白衫摸起来舒服。 这个家伙长得好看,衣衫在没有经过江吟的蹂躏的之前永远都是整齐合身的,他的腰间还随意系着一块白色的玉佩,江吟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人似乎比她更像矜贵人家的孩子。 怎么看都不像被买来的人。 失策,太失策了。 但是时泽明显更在意她之前说的那一件事情。 燕漾第一次出门,在凡界他还不能用灵力,时泽确实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北琮山。 但是…… 江吟知道他在想什么,瞧了他一会儿后开口笑道:“我送李澄策回隐山,你总不能跟着?” 隐山不比北琮山,那是一个很封闭的山,不怎么接待客人,它拥有着漫长的封山历史。 时泽确实不好无事拜访。 “在这里待两天,把这个村子的事情解决了,你的发情期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江吟伸手摸糖,发现没有了,顿了顿,有点遗憾地收回了手:“到时候也省的你反应过来,躲着我了。” 时泽抬起眼眸,那双墨色的眸子隐约带着晦暗,和江吟对视。 在另一户借住的李澄策越想越不对劲。 出门之前,师父特意交代他,要照顾好他那个不靠谱的师姐,所以李澄策对江吟的事情一直很上心。 一开始收到北琮山的请帖的时候,李澄策其实是打算自己去的。 因为他确实是隐山这一代弟子之中实力最强的存在。 但是师父说,让他和江吟一起去。 那个时候李澄策虽然充满怀疑,但是确实还不知道他这个师姐是记载在无数神魔史上,那个唯一一个统一魔界所有疆域,神秘又危险的魔神。 他只觉得非常不解,所以他也就问了他的师父。 但是他师父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师父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老当益壮,身体一直不错,老头子有点儿瘦,脊背微弯,但是从来不折,笑的时候那小撮白中带灰的山羊胡子一动一动的,显得有点儿……猥琐。 李澄策:“……” 然后他师父挂着神秘又有点儿猥琐的微笑开口道:“你去问你师姐。” “哎,她下山咯,沉了这么久的风雨要起来喽。” 好在李澄策对他这个师父的不靠谱已经习惯了,所以很自然的去问了江吟。 江吟当时顿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笑眯眯道:“去玩啊。” 李澄策才不相信这种鬼话。 小少年板着脸,一脸严肃道:“外面要是……” “去找人。”江吟打断了李澄策的唠叨,拍拍他的头:“顺便去玩一玩。” 李澄策无奈地拍开江吟的手,本来想问她找谁,但是后来还是没问。 他猜他问了,他的师姐也不会回答。 不过后来是他们主动去的藏书阁,遇见时泽也是意外,所以李澄策也就没把江吟要找的人和时泽联系起来。 师傅说,她一下山,风雨就要起来了。 魔神出山,那些千万年前被沉寂的秘密终将再次被掀起。 李澄策可以理解,因为有些问题被压着不解决,那么终究会在某一天爆发,江吟只是主动开启了这个爆发的过程而已。 压的越久,算起来就越麻烦。 李澄策想,既然师姐是来找时泽,那么说分开走,应该就不太可能了。 这是第一个李澄策觉得不对劲的事情——他师姐说的话不对劲。 第二个不对劲的,就是这一户人家。 李澄策这一户人家是李澄策随便选的,他进来以后就觉得有点儿奇怪。 因为这一户人家真的非常整洁,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 这种干净让李澄策觉得很奇怪——这可是露天的地方,怎么能这么干净? 第136章 算账 而且这一户人家看起来非常的富庶,李澄策被家里主人带进去的,多留意了一下他们家养的鸡鸭,都非常的肥,而且很有精神。 就连这家的家主人看着都比路上的村民要精神。 那家主人领着他到了一间房间,然后笑哈哈地开口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哩,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那家主人看起来就吃的很好,肚子挺的高高的,甚至不像是庄稼人。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肥肉堆积在一起,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褶子,看着有点憨而和蔼。 李澄策觉得这里不对劲,直觉作祟,他开口道:“嗯,我一个人来的。” 那家主人啊了一声:“这样啊。” 男人叹口气,李澄策盯着他,看他表情带着一丝怜悯:“那你怎么来我们村了,我们村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儿啊?” 李澄策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和一些人一起来的,他们要来这里,我正好不知道去哪里,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那你……” 李澄策从袖中掏出一个朴素的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些碎银,递给那个男主人:“我出家门钱带的不多。” 财不外露,否则易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李澄策的荷包是江吟下隐山之后随意从一个摊子上挑的——是很常见的淡白色,上面绣着绿色的荷叶,素净又简单。 江吟还特意挑了个小的扔给他:“咱们隐山穷,也用不了多大的荷包,就这个。” 江吟挑了一粒碎银扔给摊主,眉眼微弯,调侃之中带着些灵动的笑意:“毕竟嘛……我也没有多少银子可以用来买荷包。” 那男主人看了一眼他的那个荷包,连连摆手道:“嗐,用不到,真的用不到。” 隐山弟子的衣服材质虽然没有北琮山的好,但是也不差。 那男主人打量着李澄策的衣衫,瞧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道:“你是谁家的小公子吗?还是修士啊?” 李澄策跟着江吟在凡界也待了挺久的了,但遇到问他是不是修士的,这还是第一个。 一个小小的乡村,居然也有人知道修士吗? 李澄策摇摇头:“我家境一般,只是因为家中独子,所以衣服看起来还算不错。” 李澄策其实很少会说谎,因为说谎是不符合君子品行行为的,他会说谎,还是江吟教的。 江吟是魔,向来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不过李澄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确实很少见到江吟对那些他学的东西做出什么评价。 她不感兴趣,但是并不干预别人的兴趣。 只有说谎这一项,当李澄策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江吟一边看着隐山春季的桃花,一边悠哉地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有一生不说谎的资本吗?” 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谈论今日的桃花好不好看一样。 江吟其实很少责怪别人——因为魔神看不惯的人,都被她亲手了解了。 李澄策当时本来想反驳的,但是他想了一下,沉默了。 其实书中所言,有三种谎言是可以说的——就是“信”与“礼”“义”“诚”发生冲突的时候,可以择话而言。 可是李澄策知道江吟说的并不是在那些情况下的谎言。 “师姐,你撒过谎吗?”小少年最后抬头看向她。 “当然撒过谎。”江吟笑起来,站在桃树下:“我又不讲你们君子那一套。” 没有人能一生从不撒谎。 “我觉得。”江吟伸手敲了一下这个把问题悄无声息避开的小师弟:“你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可以灵活一点。” “比如你师父。”江吟朝着李澄策眨眨眼:“学学他,多聪明,他这么聪明的人,有你这么个死板的小徒弟,我猜他估计都呕死了哈哈哈。” 李澄策接收到师姐的无良嘲笑,最后冷漠地拿着书换个地方读了。 爱在哪笑就在哪笑,反正我看不到。 不过江吟说的话,李澄策也能理解。 并不是所有的实话所带来的代价,都是他能承担的。 那男主人一听李澄策的话,又是叹了口气:“那你要早点回家啊,别让家里人担心。” 李澄策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我能帮你们些什么吗?” 男主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看起来教养很好,气质也不错。 李澄策知道男主人在看他,于是垂眸开口道:“我第一次借住,觉得……” 男主人连忙拍拍小少年的肩膀,宽慰他道:“我们家的伙计很能干的,不需要你帮忙。” 但是李澄策从进来开始,就没看到其他人…… 而在不远处的小屋子里,老爷子从后院中出来,拍拍自己的满是灰的手,东张西望:“嘿,老婆子,你说的好瞧的男娃女娃呢?” “小点声!”趴在门上的老人家立马伸手拉住老爷子,笑着开口道:“我还听着呢!小点声哩!” 那老头子明显不满于自己老伴的行为,斥责道:“你瞅瞅你这像什么话!” “哎,你不知道哩。”老婆婆把老爷子拉到一边,嘀咕道:“来的这一对儿,我瞧着挺配的。那姑娘家我瞅着喜欢那男儿郎呢,但是那男儿郎长得特别俊,瞧着就是个公子,就是看着性子冷了些。” 老婆婆回头看了一眼合着的门:“那公子不开口,还能让女儿家开口说欢喜吗!” “嘿!”那老爷子一听,突然直起腰:“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在村里扬言,非我不嫁了呢。” 那老婆婆翻个白眼:“人家姑娘家和我能一样吗!” “我瞧着他们能在家里住上个几日,你也瞅着点,撮合撮合。”老婆婆挤挤眼:“我看那俊的要死的公子也是心仪那姑娘的,就是没说罢喽!” 估计撮合人这种事儿老婆婆干的多了,但是成的少,所以那老爷子哼了一声:“你又瞧出来喽,每次都瞎撮合。” “这次是真的,你咋地还不信我呢!”老婆婆急了:“马上那姑娘就出来了。” 说到这,她突然又笑起来:“刚刚那姑娘好像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惹得那公子恼了,此刻正算账呢……” 第137章 划线 时泽能和江吟算什么账? 这段关系向来是由漫不经心的魔神作主导,她开心了,弯着眸子招惹他,不开心了,转身就走,干脆又利落,从来都不拖泥带水。 但是时泽确实是恼了。 江吟能略微感受到他冷下来的气息, 青年唇角微抿,发情期的末端使他的理智更加清明,按理来说,他并不应该有这么不受控制的情绪才对的。 但是好像他现在的状态越来越不对了。 他不仅没有更清醒,更理智,反而还因为这个人的态度转变而产生了更不好的情绪。 江吟在他发情期的时候确实很有耐心,就算偶尔踩着这只占有欲极强的狐狸的底线,惹得他吃醋了,也会格外好脾气的纵容着他发泄占有。 这份耐心和这种纵容是在平时没有的。 “你去完隐山之后呢?”青年藏在衣袖之中的指尖收紧,声音也绷的平直:“要回魔界吗?” 要去找许知羡吗? 江吟托着腮,细密的眼睫微微抬了一下,那双带着淡淡的暗红色眸子带着微光,心情蛮好地逗他:“说不准呢。” “仙界不会让你回去的。”神相垂下眸子,没有和江吟对视,被鸦睫遮住的眼底晦暗翻涌,他的声音没有多少情绪,但是细听却能听出微微的冷意,他开口道:“现在魔界也不安全。” 离桑虽然对当年那些事情并不完全清楚,但是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时泽了。 她回魔界,就是宣告六界——她回来了。 那些想对魔神下手的人,那些想要篡位的魔族人,他们都会蠢蠢欲动。 “我知道魔界不安全。”江吟伸手随意地理了一下榻子上褶皱的被角,她和时泽一晚上不休息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来借住只是为了不这么突出而已。 “但是许知羡在那里,他能让我省一大半心。”江吟开口道。 这个话确实不是江吟故意说给时泽听的,这句话是事实。 许知羡是当年神魔大战留下的来的唯一一个大将,如果不算上那些恢复了一点神力的初生神明,他称自己为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当年那场大战,神界受损最为严重,众神受损,陷入沉眠。 魔界也是元气大伤,所有实力强悍的魔将全部失踪,只有许知羡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沉淀,许知羡的实力比当年只增不涨,江吟回魔界,就算引起了极大的动乱,许知羡也能解决。 然而这话明显让这位神明不满了,他依旧没有看江吟,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收敛克制住,开口道:“我也可以。” 他当然可以,江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实力。 在神力没有解封的时候,他都能和许知羡打成平手,更别提现在神力的封印已经被离桑撬动了。 但是她不想让他护。 “魔界的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江吟并没有要他插手的意思,开口道:“我和他去解决就行。” 我和他…… 时泽一言不发,向来带着微寒的气息此似乎夹杂了些戾气,瞧着隐隐有点儿翻涌的意思。 江吟也知道这只狐狸是真的恼了。 这就像她在地上划了一条分界线,把别人划在了她所属的世界,同时还把他划在外面。 神相已经很克制了,但是藏在袖中的指尖还是没忍住嵌入了掌心,这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无声地泄露莫名却又无法压制的嫉妒,他的声音很冷,拒绝江吟:“我不同意。” 神相继续开口,声音冷淡平直,他绷着下颌分析道:“于理来说,近些年魔界和仙界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妖界鬼界也一直蠢蠢欲动,凡界这些年也不太平,你回去,弊大于利。” 既会加剧魔界和仙界的矛盾,又会暴露你自己,让自己身处险境。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眸子和江吟对视。 “你说的对。”江吟点点头,然后开口道:“但是我是魔,做事向来看心情。” 神相再次安静下来,他沉默片刻,最后抬眸,看向江吟。 江吟望着他,那双眼睛漫不经心之中带着微微的笑意:“没有理由了?” 她好像很喜欢为难他。 时泽不说话,他站在那里,态度沉默却又强硬。 “于理讲完了?就没有于情了?”江吟下意识地伸手还想找糖,李澄策知道她没有之后又给了她几个,不过好像已经被她全吃光了。 然后有人往她手心里放了几颗糖。 神明靠近,气息一如既往的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的白衣因为动作而惹出波澜:“于情……” 青年顿了一下,最后开口道:“你答应过妖相的。” “你不能走。” 神相在这方面的表达一直很克制,他从来不轻易袒露自己的欲望,他会把自己所有卑劣不堪和不合礼义的想法都藏好,然后拿妖相说事。 “我只答应了在发情期的时候不离开。”江吟不饶人。 向来偏向沉默内敛的神相在这种方面自然没有魔神厉害,但是也只是在这方面。 青年因为给她糖,所以靠近了一些,此刻两个人的距离拉近,衣角都能缠在一起。 江吟的话总是能碰到他的底线,青年终于还是没忍住,就着这个距离,直接把人压在了榻子上。 手心里的糖有点硌人,江吟弯弯眸子,捏了个小诀,把糖移到了袖袋里。 因为她是被这人突然压在榻子上的,所以青丝十分凌乱地铺在了被褥之上,她的衣衫向来系的松散,这么一折腾,便隐隐有了散落的倾向。 这是人家的屋子,时泽不会在这里对江吟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真的什么都不做,那又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江吟看着他,仍然笑着:“你打算这样说服我吗?” 神相依旧一言不发,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把自己的尾巴放出来了。 这家伙的尾巴有多敏感,江吟是清楚的,神相一般不在发情期,是绝对不会放任那些尾巴出来的。 雪白而毛绒绒的长尾蹭着江吟的手腕,像是在央着她摸一样。 第138章 摸 “你不是喜欢吗?”神相盯着她,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最后有点绝望闭了闭眼睛:“给你摸。” “忍得住?”江吟偏过头,看了一眼合着的木门,然后转过头看向她:“你发情期还处在末期?到时候惹出来了,你自己解决?” 青年的尾巴一点点地蹭着江吟,他垂首埋在姑娘的颈部,最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吟确实挺喜欢他的尾巴的。 又长又白的尾巴毛绒绒的,分明是杀人的利器,但是落在她的手里的时候,又乖又柔顺。 时泽都这样说了,江吟自然不会客气。 她伸手先是抚了两把,给这个人顺了顺毛。 那个人伏在她的脖颈里,被她摸的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呼吸突然滞住了。 然后这个人耳尖就开始发烫。 时泽的体温向来不高,他是天山雪狐,护体之气都是冷的。 但是此刻,他的体温却在一点一点升高。 而在另一边,李澄策和那个男主人聊了两句,征得同意之后,前往了这个村落左后方的庄稼地。 他刚刚到那里,就发现燕漾和沈余念都在。 沈余念是真的拉着燕漾来这里谈事情的,转头看到李澄策之后有点儿尴尬,开口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李澄策多聪明,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这里聊私事,这个点旷野的人少,聊什么都方便。 李澄策难得有点沧桑,他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聊,不用管我。” 他看着已经走远的男主人,叹口气,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道:“我就是好奇,来这边逛逛而已,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男主人在前面领路,李澄策看他那个身板还能健步如飞,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的。 他跟着那个男主人,最后来到了属于那个男主人家的田地。 李澄策从小就喜欢诗书,所以一开始在隐山学艺的时候,几乎是不怎么出门的。 大抵是别的孩子都喜动,而他却喜欢闷在屋里读书,所以他师父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澄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才读完藏书阁第一个书架的书,刚刚打算读第二个书架上的书,他的师父就把他叫出去了。 老家伙很明显没养过孩子,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孩子从小就窝在屋里,试探着问:“澄策啊,你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到外面玩呢?” 小少年一脸正经地反问:“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隐山掌门:“……” “打打鸟啊,捉捉兔子啊……”小老头想了又想,勉强挤出两个活动。 “没意思。”李澄策在很小的时候礼仪还没有学的很到位,当时又特别渴望去看书,于是直接开口道:“师父,我不想去做那些事情,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我就去看书了。 老头子最后看了一眼小少年,沉默地摇摇头。 李澄策立刻给他行礼:“那我去看书了。” 后来隐山的掌门为了让他这个徒弟不在藏书阁闷死,特地找了一个弟子,以种地为由把李澄策强行拉出去了。 所以李澄策虽然在农业方面不是专家,但是最基本的常识和操作他都是了解的。 这个男主人家田地里的庄稼,明显要比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庄稼要好。 为什么会这样? 李澄策其实性子里是很勤学好问的,一般在路上遇到问题,也是直接就问江吟了。 但是这一次,他却莫名地问出这个疑惑。 “我们家的庄稼好!”男主人很自豪地展示着自家的庄稼:“看着你就没下过地,你是不知道,那些植物被收上来之后,一袋一袋的,可都是粮食哩!” 他怕李澄策听不懂,所以说得很通俗易懂。 李澄策也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好像很多地方都不合理。 那种隐隐的不对头实在太让人难受了,李澄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 天一直是阴的,这片儿估计前几日才下过雨,所以土地还有点儿潮湿。 李澄策的白靴沾染了些泥土,他盯着那点儿泥,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的天气不太好,我们也别在外面待了,回去。”男主人双手负在身后,肚子挺着,最后看了两眼自己的庄稼后,开口道。 李澄策自然没有拒绝,他点点头:“好。” 他又跟着这个男主人回到屋子里。 李澄策因为在想事情,所以一直沉默着,他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一言不发。 直到他迈进屋子门槛的时候,终于把所有的问题都连到了一起。 因为他带着泥点的白靴在他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突然变得干干净净。 李澄策终于抬起了头,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屋内的洁净,屋主人的肥硕但是特备康健的身体,比别人家长得都要好的庄稼…… 他知道是什么了。 他得去找师姐。 而这边,江吟还在玩那人的尾巴。 她对李澄策其实十分放心。 这个孩子读的书多,自小就聪颖 ,大胆心细,为人又不卑不亢,很少会出问题。 当年他下山的时候,隐山掌门怕他出事,就在他身上悄悄放了保命的法器,无观镜又在他身上,他现在一个是非常安全的。 所以在他提出自己去找地方借住的时候,江吟欣然同意了——她答应过隐山掌门,自然要找机会让李澄策好好历练历练。 要不然,她也懒得管这么多凡界的事情。 春季转夏的日子天气总是很多变,这个村子应该才下过几场雨,所以温度偏凉。 这只狐狸的尾巴蓬松又柔软,摸着还暖和,最主要的,还有九条。 江吟玩着十分满意。 尤其是看着那人泛红的眼角,心情就更好了。 魔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可能骨子里还是喜欢欺负人的。 神相自然知道她撸尾巴撸的心情好,于是闷声道:“等我一段时间行吗?” 这是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但是江吟摸尾巴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然后,她突然使坏,捏了一下白尾的尾巴尖。 神相的呼吸猛然滞住,放在江吟身侧的指尖骤然收紧。 第139章 齿痕 狐狸的尾巴本来就是敏感部位,他愿意放出来给她摸,已然是在退让了。 几乎已经退让到底线的地步了。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江吟。 青年的指节收紧,无声地攥住姑娘的衣角,声音沙哑,似乎还带着点儿喘息:“别这样。” “你说你会忍的。”江吟笑,但是确实还是松开了那只尾巴。 那只尾巴失宠了,有点委屈地想再往她这儿凑,但是似乎又因为刚刚被江吟捉弄过,所以犹豫着不敢去蹭她。 看起来有点可怜。 天山雪狐对伴侣的亲近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尾巴会下意识地贴近江吟。 这条尾巴受欺负了,稍稍一犹豫,其他的尾巴就已经躺在江吟的手里了。 不过应该是被刺激到了,所以这一次,这些尾巴好像也没那么乖了,开始往姑娘衣裙里钻。 江吟自然不会容着那些尾巴作乱,姑娘的下手不轻却也不重,碰到尾巴的时候,会引出一阵酥麻。 神相最后又问了一遍:“等我行不行?” 他可以放她回隐山,但是他不能让她回魔界。 江吟也知道这个人已经退让到极限了,于是点点头:“好。” 这个人一得到她的首肯,立刻就报复式地在她脖颈处轻咬了一口。 他的呼吸是少见的灼热,又烫又灼人,喷洒在江吟的颈处。 江吟倒是也没着急推开他,等到他把印记落上后才慢悠悠地抽身。 她的抽身而去明显惹着青年不满了,不过又因为印记落上了,所以青年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并没有动手。 “不招你了。”江吟笑眯眯地看着他,神相此刻眸色里都是压抑着的情欲,黑色的潮海里翻涌着很罕见的情绪,明明是一身白衣,但是身后雪白的狐尾和唇色上莫名的水渍却又给他带了些阴暗堕落的美感。 真跟被她玷污了一样。 江吟明显很满意他这个状态,眼睛弯了弯。 神相起身,指尖微动,系好自己微散的衣衫,却在指节磕碰到温润的玉石的时候顿了顿。 他抬眸看向她手腕上的银丝镯,然后目光游移到她脖颈处刚刚落下的齿印。 他和妖相在知道自己的起源和得到天山的记忆之后,都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天山雪狐这个族群很少找外族通婚,因为很少有外族能受得了这个雪狐的极度占有和私欲。至少在时泽目前的记忆里,天山雪狐一族,在漫长的岁月里,只有他一个人,选中了外族的人。 天山雪狐一族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这个族群,唯一爱上外族的,是他们最崇敬的,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神明。 爱上外族是个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外族没有它们本族群的钟情,这也就意味着选中外族,就要承担自己伴侣会变心的风险。 除了本族,谁还能受得住狐族发情期的占有和霸道。 这种过分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可能会引起属于它们伴侣的恐惧和厌恶,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背弃。 对于它们这个族群来说,伴侣的丢弃是非常严重的。 就算天山上的大巫曾经预言过,这个族群之中会有一个人爱上外族人,所有的雪狐们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他们的神只。 只有它们自己知道,爱上外族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不稳定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结局。 最主要的,它们的神只,爱上的不只是外族,他爱上了一个魔。 魔,连最普通的人都不敢赌的存在。 也许有一天,它们的神只会因为那个魔的丢弃而堕下神坛,他会因为伴侣的抛弃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切都是未知的,随意一步的走错,都可能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江吟不属于天山,她属于修罗城,那个血腥又美丽的,宛若地狱一般的存在。 很多事情,如果时泽不说,她就不知道。 比如,脖颈上的那个齿印。 那不止是天山雪狐对伴侣的承认,也是一种命运的交付。 最后的齿印会落在新婚的时候,齿尖会扎破肌肤,落下的齿印会印在灵魂之处,永生都不会消除。 神相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越发浓厚的占有欲,他会嫉妒,会产生阴暗地占有想法,而且那些东西,越发难以控制。 那是埋藏在本性里的,对伴侣的渴望。 这些情绪和欲望越来越失控,他会因为她和异性的相处而感到嫉妒,会因为她的离开和冷漠而感到焦躁不安。 但是如果真的暴露出来,她真的不会厌恶吗? 也许曾经神界的那位初生神明,从来就不清冷禁欲,那些都是表象,而别人,也只能看到表象。 “怎么?”看他停下了动作,江吟开口调笑道:“要我帮你系吗?” 她随意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农家的柜子并不如客栈的崭新,上面已经开始脱色,斑驳的痕迹展示着使用年代的久远。 江吟伸手掏糖,这个人身上有糖,奇怪又不奇怪。 不奇怪是因为,当年就是这个人,在魔界拿着糖诱哄她不要喝酒。 奇怪是因为,这个人是神相。 他什么时候买的? 江吟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门被敲响了。 “姑娘,外面有人来找你们哩,你们是同行的吗?”阿婆敲着门,开口问道。 江吟嗯了一声,看时泽垂着眸把衣着理好,伸手拉开了门。 阿婆看她出来了,伸手指了指门口:“那个姑娘。” 沈余念站在那儿,神情有点儿严肃。 “怎么了?”江吟看见她,心底大概就有点数了,缓步走过去,开口问道:“你见过李澄策了?” 沈余念对她这种不紧不慢的态度搞得死死皱着眉:“我刚刚和燕漾在田间看到他了,刚刚突然察觉到不太对,再去找他,人就不见了。” 江吟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天空的乌云。 可能因为她是魔,所以她很厌恶阳光,她喜欢刮着狂风的阴天,喜欢带着风的雨天。 可是现在,明显两个天气都不是,天空中是雨前压抑着的阴云。 压抑,沉闷,令人极其不喜。 第140章 金蚕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沈余念看江吟不着急,心里微微有了一点底。 江吟收回刚刚看着天的目光,笑了一下:“李澄策不会出事,他走这么一路了,也该自己历练历练了。” “倒是燕漾。”江吟挑挑眉:“你看住他了吗?” 沈余念微顿:“他有什么事……”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微微睁大眼:“不是,刚刚他还……” “看到这个村落人丁稀少的时候,你就应该怀疑这里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在了。”江吟靠着门框,时泽在她开口的说话的时候就落了结界,让屋内的两个老人听不清她们的谈话。 “李澄策身上好歹有无观镜护着,你该看好那个小少爷的,他伤还没好,这次又有的折腾了。”江吟随意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走,去看看。” 沈余念真的是又开始头疼了:“一个蛊中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了。” 人丁稀少,如果不是自己离开的,那就是被不干不净的东西吃掉了。 那么他们进来这个村子,最好对付的,应该就是李澄策和燕漾。 这两个小孩,年纪不大,灵力却十分充沛,简直是两个非常好解决的大补品。 时泽转眸,看向李澄策一开始借住的屋子,嗓音淡淡:“应该就在这附近。” “确实,不过这个先不着急解决。”江吟知道时泽看到了什么,瞧着沈余念开口道:“李澄策还能撑一会儿,你应该去找燕漾。” 李澄策几乎在猜到对方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被那个东西卷到老巢了。 但是燕漾不同。 燕漾是真的突然就出现在了这个村子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他自己也稀里糊涂。 不过他面对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 因为他刚刚落地,面对的就是一堆对他虎视眈眈的不明蠕虫。 那几个蠕虫的体型都有魔兽一般大了,上面散发着腐臭的气息,黑色的身躯上布满了黏液,上面似乎还有腐烂的白色不明物质。 燕漾也算是从小被宠大的了,这种稀奇古怪的恶心东西见的本来就少,上次沈余念中招之后,他对这种东西就更恶心了。 那些身躯庞大的蠕虫看着他,黏腻恶心的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芒,朝着他蠕动而来。 这要是一只两只,燕漾就直接出手了,但是这是一堆,而且围绕着他的四面八方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难闻到几乎令人作呕,燕漾有那么一瞬间都不太想出剑。 这个时候他还是很羡慕时泽的剑的,时泽的剑不染血,不沾污,上面永远覆盖着一层浓郁冰冷的寒气,剑气未至,寒气已发。 他还是道行不到家。 这几个蠕虫的体型太大了,所以燕漾没有办法直接用轻功越过它们。 这一战是必须要他自己打了。 燕漾这次没有冲动,而是盯着那些蠕虫,在想它们的优势是在哪里。 剑修的直觉是很敏锐的,燕漾能察觉到那些移动缓慢的蠕虫肯定有它们的独特优势,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在没搞清楚之前,最好不要出手。 不过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燕漾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抽出了自己的剑,盯上了蠕动速度在那些蠕虫之中排中等的那只蠕虫。 燕漾不能明目张胆地使用灵力,所以他把灵力注入剑中,最后化为剑气,朝着蠕虫的头部刺而去。 少年的剑总是快的,落下的时候腥臭的绿色粘黏液四溅,蠕虫黑色的柔软躯体落在疯长的草丛上,剩下半截身躯因为剧痛疯狂地挣扎着。 到底哪里是它们的优势呢…… 燕漾握紧自己的剑,用力到骨节突出,盯着地上的躯体,百思不得其解。 周围的蠕虫越来越近,燕漾终于发现了这种蠕虫的优势——不死。 那个落在草丛中的蠕虫的头以极快地速度愈合着,同时它剩下的那半截身躯也在逐渐地恢复,长出了另一个头。 本来是一只蠕虫的,现在变成两只了。 燕漾在那么一瞬间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冲动的乱杀一气。 但是不能杀,走不掉,他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着别人来久吗…… 不可能的。 而在另一边,民宅的最深处,李澄策盯着阴暗之中的一尺来高的小孩。 那个小孩含着手指,穿着红色的裤子从阴影之中走出,然后蹦蹦跳跳地绕着他转了一圈。 李澄策抿起唇,手里无声地捏住自己的法器毛笔,等着那个小孩蹦跳着到他面前之后,开口道:“金蚕蛊?” 这个地方离蛊乡不远,这是李澄策能想到的,对方最可能的身份了。 果然,那个金蚕蛊化生的娃娃听到他说话,笑着张开了嘴。 属于虫类的牙齿在他的口中,腥臭味扑面而来。 李澄策捏着毛笔,手指骤然收紧,死死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金蚕蛊的存在和情蛊一样,都是非常出名的蛊毒。 在李澄策的记忆里,金蚕蛊是个很有用,但是带着极大风险的蛊。 这种蛊养在家里,可以让家里的人不患疾病,也可以让主人家聚财暴富,它们会变形,可以变成蛇或者青蛙,也有可能是——穿着红裤的,一尺高的蹦蹦跳跳的小孩。 有利就有弊,无数的好处之后,是更大的坏处。 金蚕蛊喜欢吃人。 主人如果盈利了,就要买人给它们食用,一般来说,一只金蚕蛊一年要吃一个人,当然,多吃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主人盈利了,但是没有给金蚕蛊买人,那么金蚕蛊就会对主人家下手。 它会吃主人的家人。 如果主人真的养不起了,李澄策记得,那就要“嫁金蚕”了。 主人家要把金蚕裹在布包里,带着银子、花粉和香灰,最后放在交叉路口上,被见银眼开者拾走,金蚕蛊就会跟着那个人了。 但是很明显,这一家的主人还没有“嫁金蚕”。 他现在成为这个金蚕蛊今年的食物了。 李澄策觉得,他的特性除了路痴,现在还要加个运气背了。 毕竟,这么多人家,怎么就他随便推开一家——就是金蚕蛊所在的地方了! (ps:资料补充和摘取来源已在“作者有话说”中备注) 第141章 最后一面 运气背只能算他倒霉。 李澄策现在在想对策。 他要是动灵力,定然会引来轰动。 其实江吟就在不远的地方,李澄策对江吟还是很是很信任的,他相信他的师姐不会让他真的出事。 但是李澄策现在并不想让江吟找到他。 他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完全靠他自己。 但是他对蛊确实了解的少,全靠当时在蛊乡地牢里那个老…… 李澄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燕漾气喘吁吁地停住攻击,长剑插入地中,黏腻的绿色血液一点一点地顺着剑锋向下流淌着。 他试了很多种办法了,但是真的解决不了这些恶心的玩意。 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些家伙的要害。 绝望和无力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燕漾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无观镜里。 那个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就好像你怎么努力,怎么想办法,该降临在你身上的,终将会降临在你身上。 无法避免,无法改变。 所有的挣扎,都是自欺欺人的徒劳无功。 这些蠕虫的要害到底在…… 燕漾突然顿住。 人在被逼迫的情况下思维会不断地发散,压力之下会迸发出本身不会有的灵感。 鸟。 鸟兽。 那是自然界永远不会衰败的法则——万物相生相克。 血脉之中有什么随着他的想法而发烫灼热起来,烧的燕漾感觉浑身都烫了起来——那是凌旨给他的东西,御兽一族最后的血脉。 燕漾几乎没有用过凌旨赐予他的这条血脉,一是因为他的本命法器是剑,用不惯这种血脉态的能力,二是因为他确实没有用的到的地方。 血脉滚烫,一点点地点燃全身,燕漾开始回忆凌旨最后是怎么结印的。 他应该怎么样唤来鸟兽? 燕漾和那些蠕虫争斗了好久,所以现在身上也都是血污,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想起凌旨最后结的印,开始尝试,不过很快就失败了——成功不了,结印结到一半,手指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滞住了,动不了一点。 燕漾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虽然是剑修,但是也看过北琮山这种靠血脉结印攻击的弟子修习。 你的灵力决定你能结出什么程度的印,凌旨就算只留一个残魂,被封在斗兽场之下数百年,灵力也照样能让万兽朝。 但是燕漾不行。 他的灵力不够支持他结印。 凌旨光是灵魂残留的灵力就这么强了,那么他活着的时候,那该是什么样的实力。 燕漾盯着对面那些不断朝着他蠕动的虫子,咬紧了牙。 因为一开始的试探,所以他之后的攻击都没再出现砍断这些蠕虫躯体的情况,不过那些蠕虫并没有变多,但是离他越来越近了。 慢是它们的弱点,正是因为它们挪动的慢,所以燕漾才有机会喘息和思考。 他也尝试过踩着那些蠕虫离开包围圈,但是那些蠕虫身上的黏液似乎能阻滞灵力的运作,而且附着力和黏力都非常强,强行离开看起来不太可能。 其实说是会死,那倒是不可能的。 他好歹也是北琮山的小少爷,身上不可能没有一点保命的法器,而且还有时泽…… 但是出来这么久,好像每一次轮到他一个人应对事情的时候,他就会失败。 一事无成的挫败感,无力和淡淡的绝望反复徘徊着,燕漾盯着自己插入地面的剑,手握成拳。 他可以什么都不干,等着时泽他们来救他,反正他身上还有保命的法器…… 但是他不想这样。 他现在很挫败,想放弃,但是好像又不甘心,有什么东西燃着,就像小小的火苗,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是就是无法忽视。 放弃就意味着对困难的妥协,他也许不够强大,但是他也有他的骄傲,有属于他的傲骨。 有些骨头,不能弯。 有些头,不能低。 有些困难,不能妥协。 燕漾从小长在北琮山,因为他在同辈之中确实很强,所以他是很骄傲的,那个时候他觉得,他要是去下凡历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少年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意气风发,心比天高,骄傲又自信,就好像万事万物都难不倒他们,所有的困难都是过眼云烟。 但是燕漾是和江吟时泽他们一起走的。 时泽和沈余念都是神,江吟是魔界至高的存在,李澄策虽然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心智成熟,阅遍千书,做事稳重。 他们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人。 禾枷兰明可以筹备数年,断筋碎骨,和妹妹赌上性命来和洞神一战,从而换取湘村再生之机;凌旨虽然生为庶子,受尽苦楚,但是却没有让自己成为像凌曳那样的人,一生潇洒自在,活出自我,无怨无悔;余晓虽然生于闺阁之中,但是有勇气逃脱自己生活的地方,不管他人言语,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苦中求乐。 零岚虽然性子冷漠,下手狠毒,但是她确实也是从无数的残忍历练之中爬出来的人,心智手段也非常人能比。 好像只有他一堆问题,无法解决。 燕漾沉默了很久,最后撕下自己的衣角,把自己的剑擦干净了。 那些黏液被蓝色的布条抹去,银色的剑依旧锋利,燕漾拿起他的剑,往指尖一划。 鲜血缓缓滴下,落在地上,燕漾把剑再次插在地上,剑锋和血液重合,他往剑内注入灵力,蓝色的灵阵从剑锋处扩散开,发出莹莹的蓝光。 狂风被灵阵引出,树林之中的树叶开始哗哗作响,风沙大到几乎能迷人眼。 燕漾席地而坐,面对着自己的剑,再次解了个印:“唤,鸟兽。” 风沙似乎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顿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地刮了起来。 燕漾坐在灵阵里没动。 因为在灵阵展开的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脉都开始沸腾起来了。 然后,他听到了笑声。 很难形容那个笑声是从哪里来的,似乎很远,远到那个声音似乎是随着风传过来的,若隐若现,但是又似乎很近,近到那个好像就融在他的血脉里,和他的灵识连在了一起。 第142章 用镜 那个笑声爽朗,带着一丝调笑之意:“可算会用了。” 燕漾停住,感受着身体的灼热,心里有些疑问:“您……” “不止你身旁那几位能看见未来。”凌旨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当时把血脉给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哦,凌旨当时为什么把血脉给他来着? 燕漾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是当时他看不惯那些人欺负妖兽,所以一时冲动拔了剑。 因为当时是在妖界,所以少年用了灵力化大自己的剑,一剑毁台,石崩地裂,少年当时站立于剑上,十分嚣张道:“我,北琮山燕漾,今日要毁了这里,有人有意见吗?” “不服就来战。” 燕漾沉默了。 凌旨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那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当时想着,我这个灵魂全散了还是有点可惜的。” 这个灵魂还是能发挥一点儿余热,留下一丝残念,来指点指点这个可能迷失的小后辈。 “那,前辈……”燕漾犹豫道:“你……” “你懂我想说什么就行了。”那人声音渐渐淡去,他笑道:“那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燕漾愣住:“你的残念不能……” 不能凭着血脉,留下来吗? 那人又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他的笑声轻松自在,一点点散去,就和当时燕漾在斗兽台见到他的第一面一样。 但是这确实是,最后一面了。 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的人生曾黑暗也曾风华无限,在他的一生度过之后,灵魂沉寂于封印阵之中,百年后醒来,引起百年来最后一次万兽朝的盛况。 他还是当年风华无限的御兽师,也曾立于这个领域的顶端,自在又潇洒,然而当他解决完生前恩怨打算真正离开之时,却又正巧碰上了一个小少年。 那个少年的未来看起来可能会遇到些困扰。 啊……有点可惜,要不然帮帮他,他想。 于是在魂魄散去的时候,又在血脉之中给这个少年留了一丝残念。 这点儿残念蛰伏在少年的体内,看他入无观镜,看他消沉,看他崩溃,看他痛苦,看他一点点在泥潭中挣扎,想要放弃一些自己,又有点儿不甘心。 看他使用这个他曾经赠予的血脉,他终于笑了起来。 这个少年差个人拉一把,而他并不介意为这个少年伸出援手,把他拉出来。 这是突发奇想留下来的残念,是独属于燕漾的最后一面。 然后,残念散去,魂魄终于完整地散于风中,飘向世间。 风啊,多美的一种存在,其中有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有激烈急骤的雨声,有花朵一点点绽开花瓣的声音,也有鸟兽的啾啾叫,还有猛虎的怒吼。 了无遗憾,足够潇洒,但也足够浪漫。 燕漾终于睁开了眼。 蓝色的阵法炸开,把那些蠕虫掀翻,远处传鸟类的长鸣,清鸣声直穿云霄,震天动地。 燕漾拿起他的剑站了起来,看着那些被掀翻蠕虫,突然笑了一下。 少年的眼睛弯起来,带着光。 不过他这次搞得动静确实有点儿大了,沈余念在村子里都能看见那些冲天的蓝光 。 江吟看着那些蓝光,若有所思。 时泽大概也能感觉到什么,垂下了眸子,淡声开口:“不用去了,他能解决。” 沈余念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江吟接话了:“确实。” 江吟笑起来,找了块糖,眼睛弯了弯:“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能发展成这个样子。” “这个小少爷还是很幸运的。”江吟下结论,然后转头瞥了一眼沈余念。 而这个动静也惊扰到了正在和金蚕蛊对峙的李澄策。 他转头,看着那爆发而出的蓝光,很快就意识到是燕漾搞出来的动静了。 很厉害。 李澄策捏着自己的笔,再次转过头看向金蚕蛊。 那只金蚕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起来有点儿紧张,但是好像又有点暴怒的倾向。 他在害怕什么?又是什么事情让它感到愤怒? 李澄策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直到他听到远处传来的鸟类清鸣声。 一声又一声,也不知道燕漾到底召唤来了多少只鸟兽,那些鸟兽声音越来越近,金蚕蛊明显状态就不对了。 李澄策几乎是看到金蚕蛊有动作的那一瞬间立刻抽身往后退去,然后扔出符咒。 符咒经过他手中的笔的点化,爆发出金光,有目的地朝着金蚕蛊而来。 李澄策反应是极快的,他意识到这只金蚕蛊是害怕那些鸟兽之后,就知道这只金蚕蛊要走。 不过它要逃走,估计也想吃了他再走。 所以李澄策立刻扔出了符咒。 他在蛊村的时候,那个老头跟他说过,大多数的蛊都惧火。 符咒燃起来,大火冲天。 那金蚕蛊的攻击猛然就顿住了。 李澄策其实并不想立刻把那个金蚕蛊解决掉,他手一翻,无观镜化成一个小挂坠,落在他的手心。 这是他第一次用神器,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这是他目前能选择出的,可以达到他的要求的,最好的方法了。 神器的光炸开,那个金蚕蛊似乎察觉到了来自神的神秘不可测的力量,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但是它还是被吸入无观镜之中。 火焰熄灭,李澄策拿着手中的挂坠,突然脸色一白,然后衣领就被人提溜住了。 江吟伸手提溜着李澄策的衣领,没让他摔在地上,看着他调笑道:“可以可以,我们家小书呆子出息了。” 李澄策也知道这是用神器的反噬,握紧了手心之中的小镜子。 因为他自知理亏,所以也就任由江吟说了。 江吟伸手拽起他,然后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天边叼着白色大型蠕虫在空中盘旋飞翔的巨鸟,开口道:“你们两个都挺会折腾。” 不过魔神明显对待小孩子没有那么苛刻,她的话音并没有斥责之意。 李澄策实在是力竭,一句话都不想讲。 江吟知道他在晕的边缘了,所以也就没再和他说话。 李澄策确实是头昏昏沉沉的,但是他却在这种状态下察觉到了远在北琮山的事情。 那只江吟最后给他的狐狸…… 刚刚好像,化形了。 第143章 原因 这下麻烦了。 这是李澄策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李澄策其实不介意养只狐狸当宠物,尤其是知道江吟和时泽的关系之后,他把那只狐狸安置的好好的。 他能察觉到时泽对江吟的占有欲,这只小狐狸十有八九能刺激到那只缠着他师姐的天山雪狐。 不过因为当时是江吟选的这只小狐狸,把它救了出来,所以李澄策还是能感觉到这只小狐狸有想去找江吟报恩的意图的。 兽类也是通灵性的,乌鸦知道反哺,受伤的动物也知道向救它的恩人报恩。 李澄策本来是打算把这只小狐狸带上的,不过后来考虑到这一路有时泽,所以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 那只狐狸格外的聪明,北琮山的灵气充裕,所以它吸入的也多,李澄策一直觉得它会化形。 所以最后李澄策把它交给了书院另一个弟子照看,等到他回到隐山之后,会用传送符把那只小狐狸带回来。 他在北琮山的时候帮那个小狐狸通过灵识,所以那个小狐狸化形,他能察觉到。 按照那只小狐狸想来找江吟报恩的心思,估计十有八九得赶着他们来了。 不过不容得他细想,意识就陷入黑暗了。 江吟单手提着李澄策,然后打量着这个屋子。 这一家看着屋子挺多,但是人却很少,到现在为止,除了门口那个被他们打昏过去的屋主人,这座民宅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估计都被金蚕蛊吃掉了。 李澄策其实直觉是很敏锐的。 一开始,那个屋主人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他说是,那个时候,这个男主人就想把李澄策献给金蚕蛊了。 金蚕蛊啊,多好的东西,只要有它在,他就可以成为这个村子里最富有的人。 他会拥有健康的身体,拥有肥沃的土地,他会受到别人羡慕的眼神。 江吟找了个地方把李澄策安置好,然后让沈余念把那个屋主人提溜到了柴房。 因为金蚕蛊的存在,所以这个民宅的所有的地方都很干净,哪怕是柴房,也干净的令人惊讶。 那个男主人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余念。 沈余念双手环胸,靠在柴房的门框上,开口道:“醒了?” 沈余念对于这个男主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有些事情,不用问她都知道。 金蚕蛊并不是悄无声息的蛊虫,如果没有男主人和它做交易,那么这个民宅也不可能这么干净。 “蛊……蛊呢?”那个男主人脸上的肥肉随着说话的动作而一颤一颤的,他眼底充满了慌乱:“金……金蚕蛊,我的蛊呢?” 江吟这个时候走进来,眉梢微挑:“死了。” “什么!”男主人失声道:“你们把金蚕蛊搞死了?!” “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了?”江吟笑眯眯的。 男主人说不出话来了,肥胖的身躯往柴房的角落缩去,似乎对江吟很恐惧。 金蚕蛊是怎么到他们家的呢? 男主人记得,一开始他们家其实是很穷的。 穷到会被亲戚落井下石的地步。 他好吃懒做,讨回来的媳妇天天抱怨他,孩子每一天都在哇哇大哭,母亲明里暗里地指责他,把他和其他兄弟对比…… 然后有一天,他在路口捡到一个布包,那个布包里装了不少银子。 他没有多挣扎,那些银子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他可以借这个东西暂时逃脱生活给予他的压力。 然而不义之财终究是有报应的。 那个布包里,不止有银钱,还有一个东西——金蚕蛊。 那个东西和他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很简单。它可以帮他富有起来,让他们家吃喝不愁,让别人不再嘲笑他…… 但是他要付出代价,每一年,他要贡献一个人给它。 他一开始只是个很普通的人,他或许贪心,但是却并非真的道德败坏,遇到这种吃人的东西,他还是很恐惧的。 一连好几天,他都疯狂地纠结着,恐惧着,但是又忍不住被诱惑着。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一些时候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前方迷雾浓厚,你看不清前路,也就不知道自己站在悬崖之上,只需要再一步,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生命是有灵性的,再愚笨的人面对将要到来的灾祸都会有察觉。很多时候,你在做选择之时,你的生命和你的本能都能帮你察觉到未知的前方中暗藏着的危险。 所以你才会纠结,才会恐惧,才会犹豫。 在这个时候,人的内心无法真正做出决断,决定向前还是退后,就要看外界因素了。 悬崖之上命悬一线之际,有的人会被扯回来,然后看见无底深渊,一身冷汗地陷入后怕,庆幸自己没有向前——悬崖勒马,为时未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幸运。 男主人就不是那个幸运的人。 他拾回来的银子并没有让压抑的家庭状态改善,反而更加激化了家庭矛盾。 他的妻子用这些银子来补贴家用,他们家添置了不少东西,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却引来了亲戚们的闲言碎语。 “哎呦,你这个不成器的丈夫哪里来的钱呦,该不是偷的?” “嗐,要不偷的要不捡的,她嫁的那个又懒又没本事,怎么可能搞来这么多银子……” “别说了,别说了,他们家那点钱能用多久?马上就恢复那个穷鬼样了。” “可不嘛,等着看……” 明里暗里的那些阴阳怪气,婶婶阿姨们那副看好戏的模样…… 妻子享受了一段时间稍微富足的生活,更加受不了那种穷困贫苦的日子,开始发怒,责怪他,抱怨他。 “我当时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妻子冲着他哭:“跟着你,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老母亲也开始唉声叹气:“儿呦,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息点,她们都看着你的笑话呢……” 终于,他答应了金蚕蛊的交易。 这都是怪谁呢?怪那些婶婶阿姨,怪他的妻子,怪他的母亲,怪他命不好…… 第144章 回程 金蚕蛊一开始并没有问他要人吃,反而给他们家做了很多事情。 他们家确实越来越富有,很多事情也都变得省心了起来,家里的卫生,田里的庄稼…… 没有人再会看他们家的笑话,富足的生活滋润了母亲与妻子,她们的抱怨也少了起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去。 然而,一年到头了,金蚕蛊要人了。 “如果没有人给我吃。”金蚕蛊看向他:“那么我就会吃你的家人。” 不劳而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主人并没有胆子去买人给金蚕蛊吃,他怕金蚕蛊的事情被别人发现,所以嗫嚅了半天,最后脸色青白地开口:“那就我的……我的母亲……” 他的母亲已经很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老人家一直希望他能撑起门面,给他父亲和祖宗赚足面子,他们家不能失去金蚕蛊,那就让老人家牺牲一下…… 老人死了也正常,不会有人怀疑。 金蚕蛊其实不喜欢吃老人,老人的肉不够鲜嫩,不过它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他们家办了丧事。 男主人对外面说老人家失足掉到了河里,尸体捞不到了。 办丧事的那一天,他跪在祠堂里,痛哭流涕。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孝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感觉到恐惧和害怕,他跪在地上,不是因为他是孝子,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然后就是第二年。 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家更加富有了,房子越建越大,村里再也找不到比他们家更有钱的人了。 那些曾经阴阳怪气落井下石的亲戚朋友也不再敢瞧不起他们,逢年过节都会来送礼,说好话。 第二年,男主人选择献给金蚕蛊的,是他的妻子。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孩子,男主人想,让妻子牺牲一下。 妻子也死了。 于是村里的人开始唏嘘,说他财运亨通了,倒是家人都死了,怪可怜的。 他没有管那些人,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自欺欺人一般的,男主人想,她们都是为了这个家牺牲的,她们享受了富足,就要付出代价。 但是他们家再也没有人了。 除了他,就是他的孩子。 他不会让金蚕蛊吃他的孩子的,于是第三年,他让金蚕蛊开始吃村里的人。 然而金蚕蛊的食量是随着男主人的富足程度来定的,它的食量越来越大。 金蚕蛊是不能离开他们家的,所以男子开始想办法把别人骗到他们家来,这样才能供金蚕蛊食用。 但是村落就这么大,人吃多了,是会遭到怀疑的。 所以男主人开始把主意打到外人身上,但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他们家出事了。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是哪一天了,他从外面的村落回来,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 他的孩子,被金蚕蛊吃了。 金蚕蛊太体贴了,他可以收拾家务,照顾孩子…… 他不知道,他的孩子会被吃掉。 可能是冲击太大了,那一瞬间他甚至察觉不到悲伤,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情绪,麻木地找到了金蚕蛊。 “我的孩子呢?”他问:“你吃了吗?” 金蚕蛊非常自然:“是的,我吃了他们,味道很好。” 大概是看到男主人的表情太过于茫然,金蚕蛊提醒道:“你给的人已经不够我吃了,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如果不够吃,会吃你的家人。” 是的,它一开始说过。 后来的日子怎么过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更加的恐惧,怕自己成为金蚕蛊吃掉的下一个人,每一天都在惊怖之中度过,想尽方法找人贡献给金蚕蛊。 值得吗?后悔吗? 他不知道答案,现在的金蚕蛊就是他的命,他的尊严,他的荣耀,还有他的性命,都和金蚕蛊息息相关。 然后他的家来了个小少年。 小少年看起来很聪明,很懂礼貌,他突然就想到了他的孩子。 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把李澄策贡献给金蚕蛊的想法消失——他要活着,就有人一定要死。 只能怪这个孩子命不太好了。 他找到了金蚕蛊,告诉它,李澄策就是他下一个献出的人,然后他到外面转了一圈。 看他肥沃的田地,看他长的茂盛的庄稼,看看这个村子里比他穷的人。 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宅子,还没推开门,就被人拍了一下,然后他就晕了。 “你们打算怎么样?”男主人恐惧地看着江吟:“你们要杀了我吗?” “不会。”回答他的是时泽,那个人垂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们不杀凡人。” 神明向来高洁,不喜染血。 江吟自然也不会杀男主人,这件事和她本身就没有多少关系,她也懒得对蝼蚁出手。 “那我……” “我们会报官。”沈余念看他那松一口气的表情,突然道。 那个男主人的面色突然煞白,然后变成了猪肝色。 没了金蚕蛊,男主人的身体状态确实堪忧。 江吟挑起眉看了一眼沈余念,倒也没说什么,笑了一下:“那我去看看李澄策。” 她对这个凡人确实不感兴趣。 人的一生,会做出很多选择,走上很多路,前面做了什么,后面就会获得什么,这就是因果。 李澄策毕竟是被神器反噬了,哪怕后来时泽给他渡了些神力压制无观镜,他还是睡了一天一夜。 等到他醒的时候,就剩江吟和沈余念了。 李澄策心里也有数,目前的情况应该是时泽送燕漾回北琮山了,然后江吟因为他没醒,所以和沈余念一起待在了这个村子里。 不得不说,李澄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他还担心那只小狐狸来找江吟,惹着时泽呢。 现在应该不会出事了。 北琮山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就算时泽和燕漾到仙界以后可以用灵力御剑而行,但是凡界的行程也是要时间的。 这一段时间,应该够那只小狐狸乘虚而入……不对,是够他逮住那只小狐狸,不让那只小狐狸作死。 不过李澄策终究不太了解天山雪狐这个神秘的物种,也不知道,他们对伴侣身旁出现其他同族的察觉度到底有多高…… 第145章 启程 “师姐?”李澄策收拾了一下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找到江吟。 江吟也不知道从哪搞来几张肉饼,靠在树旁用纸包着吃,看到他出来了,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另一份扔给他。 江吟给他东西向来都是随手扔,李澄策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地就伸手接。 “热乎的。”江吟看着那块饼:“尝尝。” 那个是一开始江吟去借宿的那一家婆婆送来的。 江吟给了她一些碎银当谢礼,笑着听了那个婆婆念叨男女之事。 “哎,丫头哩,听婆婆的话,好好和那个小郎君相处相处,多聊聊。”那婆婆挤挤眼:“我看你和那个公子可是配的很呢,婆婆都是过来人了,看面相很准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把沈余念看得欲言又止。 魔神的脾性应该是魔界历年来的统治者中最好的一位了,就跟她下手是最狠的是一样的。 “那就这么说了啊,可一定要好好的哩。”那婆婆对撮合人有一种莫名的执念,笑眯眯地拍拍江吟:“要是真的成了,可要给我带点儿喜糖哩。” “嗯。”江吟弯弯眸子,提着婆婆给的一篮子饼:“会的。” 有东西吃的魔神明显很好讲话,耐性也好了很多。 婆婆最后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江吟这才提着饼进屋。 李澄策虽然不贪吃,但是该有的饥饿感还是有的,他咬了两口,觉得确实很香。 李澄策和江吟不一样,他细嚼慢咽地把饼吃完了,才继续开口问道:“师姐,我们从哪条路走啊?” 这么多的路都能走到隐山,他们走哪一条取决于江吟。 “就京城的那一条。”江吟又咬了一口饼,她吃的也很缓慢,魔是没有饥饿感的,她只是尝个味道罢了。 “京城?”李澄策伸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卷地图。 江吟挑了最繁华的那一条路。 地图被铺开,李澄策看着地图,沉默了。 江吟对他铺倒地图这件事习以为常,伸手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走这一条。” “这一条路……”李澄策的视线随着江吟的手指移动方向而动,皱着眉思考。 “这条路要过博洛城。”李澄策开口:“那里可是以赌博为名的城。” 李澄策确实没怎么去过凡界,但是图志他还是看了不少的,对一些特别有名的地方他也是有所耳闻——博洛城,凡界唯一一个以善赌多赌为名的城。 李澄策记得他在图志里看到过,博洛城分为上城和下城,这个城的背后好像靠的是某位皇子,权势很大。 博洛城的上城是贵族富商所聚之地,每次赌博都是豪赌,那些赌徒每每出手,金银珠宝都按箱或车计算。因为这些富商贵人,所以博洛城也一度成为当朝最繁华的城市,被誉为天都第一城。 其盛名全压京城一头,甚至连外商都知道——天都一游,必去博洛。 而博洛城的下城,则是当场最大的平民赌坊,里面都是来自各地的三教九流的赌徒,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什么事发生都不足为奇。 李澄策抿抿唇:“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 “为什么不去?”江吟吃完最后一口,拍拍手,看向他:“你难得到凡界历练,当然要挑着繁华的地带多看看。” 江吟漫不经心地笑着:“总得开开眼。” 李澄策其实并不想去博洛城,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图志上说,博洛城这个地方,城里面穷奢极欲,挥金如土,宝马香车,而城外面,流民纷多,不知所归。 李澄策对当朝的事情并没有过多关心,但是他知道,当朝的皇帝已经很老了,膝下八子,却无几个成器的。 博洛城背后靠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但是明显也不是一个爱民的皇子。 博洛城是豪城,所以来的富商贵人就多,进博洛城的那条道上挤满了流民,每每遇上富商贵人的车驾的时候,都会上前去乞讨。 博洛城因为背靠皇子,又是经济命脉,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儿猖狂,甚至有一种无视王法的感觉,对流民的态度更是恶劣的不行。 李澄策仍然记得他当时在书上看到作者描写那些流民的下场的时候,内心有多震撼。 达官贵人不会管那些百姓的死活,心情好的时候撒点银钱给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马车可能就会碾过那些流民的身躯。 “然虽知危财参半,流民仍怀恐而去。” “实由饥寒交迫,命之所系,不得已而为之哉!” “诸君若见,必感吾之悲痛。” “痛哉!痛哉!” 那些流民无法经过博洛城,也就无法逃荒至别处,大多数都滞留在城外,生死由天。 纵使天下寒士也曾心怀救济苍生之意,真登上科举之堂戴上乌纱帽之后,能记起当年志向的,又有几何呢? 那些流民不可能活生生让自己饿死在城外,所以就算是知道去拦那些富人的马车会有被无情碾死的危险,也仍然要义无反顾而去。 那是属于他们的赌,赌上一条命,来换取来往富人可能存在的好心情,或者是一丝一毫的怜悯。 李澄策不想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方。 不过江吟虽然看起来随意,但是下的决定一般就不会改,所以李澄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醒来了,东西也吃过了,就收拾收拾启程。”江吟偏过头看向李澄策,话音懒散地问道:“你会赌吗?” 李澄策连酒都不怎么沾,更别说赌了,他摇摇头:“不会。” 他之所以不会,只是因为他不想学。 江吟点点头,若有所思。 李澄策不知道江吟在想什么,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想问。 “师姐,那个屋主人……”李澄策刚刚醒来的时候就逛了一遍这个屋子,压根就没见到人,他皱着眉:“他人呢?” “还有无观镜里的金蚕蛊,我应该……” “那个屋主人已经被我送去官府了。”沈余念这个时候才开口,她无语道:“那胖子吓的屁滚尿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怎么样了呢。” 第146章 博洛城 他们是仙界的人,确实也不太方便对凡人动手,送去报官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金蚕蛊你就扔在无观镜里养着。”江吟回答了李澄策最后的疑问:“没问题了,我们现在就走。” “这么着急……”李澄策昏睡了那么久,脑子还有点儿不太好使,一时间还有点儿茫然。 江吟懒洋洋地开口:“再不走,这个宅子就要被官府封住了。” 李澄策:“……” 等到真的启程的时候,李澄策才缓缓回神。 无观镜的反噬他还是吃不消,不过这一次还是很值得的,毕竟这一次使用无观镜,多多少少他也摸清楚了些无观镜的限度和能力。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思考很久,因为他们很快就到了博洛城。 如他在图志之中所见,城外面有很多流民。 他们并没有豪华的车驾,所以来拦着他们乞讨的流民并不多,李澄策捏着袖袋里的银钱,最后还是没拿出来。 “哥哥,哥哥可以……”有个小姑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到李澄策身边,扯着他的衣角乞讨。 这个小女孩年纪看着确实不大,破烂的衣衫只能勉强遮体,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来非常瘦弱,好像风一吹就倒了一样,她的手脏兮兮地,扯住李澄策的白色衣衫之后,李澄策的衣服就染了污渍。 小女孩乞讨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被她的父母抱走了。 她的父母盯着李澄策衣角上的那一块污渍,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的父母看起来也是皮包骨头的状态了,不断地给李澄策磕头:“这位小公子,她年纪还小,您千万不要……不要跟她计较,她不是故意的,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管好她……” 李澄策看他们不停地磕头,有点茫然:“我没有,你们快起来……” 然而小姑娘的父母还是坚持地一个头一个头地给他磕。 李澄策拦不住他们,转头就想找江吟。 江吟早就走到一边去了,明显想让他自己处理这件事。 小少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无措地伸手拦住他们:“别磕了……” 那个小女孩看父母这样,估计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眼里泪汪汪的:“我……阿翠做错了,哥哥不要怪我阿爹阿娘……” 李澄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忍住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 但是他忍住了,他摇摇头:“没有怪罪你们,我的衣服洗洗就好了。” 跪下来磕头的男人女人终于看出了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停下了动作,嘴唇嗫嚅着:“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李澄策伸出去想拉起他们的手顿住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就是好人了吗? 沈余念和江吟站在一起,看了一会儿这个场面后啧啧道:“我看李澄策也不像没有仁慈之心的人啊,怎么没看他出手帮人?” 江吟塞了一颗糖,慢悠悠地回答了她弱智的问题:“因为李澄策不傻。” 这种地方,出银钱帮人并没有什么用。 他们拿到钱也没有吃喝,对于带着一个小姑娘的夫妻来说,那点儿银钱还有可能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等到李澄策终于解决完事情之后,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 日暮西垂,光落到城头牌匾之上,“博洛城”三个字龙飞凤舞地落在木牌之上,上面被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给这座城池增添了一丝高尚。 但是知道这座城的人都清楚,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池。 高尚,和这座城池没有丝毫关系。 酒池肉林,极度的放纵和奢侈,那才是这座赌城的真面貌。 进入这座城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外面有守门的侍卫,李澄策被他们拦在门外:“请出示令牌。” 李澄策还真的不知道什么令牌,他身上只有一块牌子,那是隐山亲传弟子的象征,虽然在仙界很厉害,但是拿到凡界来,还真不好说有什么后果。 于是李澄策就更不喜这座城池了,他回头看向江吟:“师姐,令牌……” 他本来想说没有令牌,不如换种方式进入这座城池,但是江吟却慢悠悠地从她的储物戒里提溜出了一大串令牌。 那些令牌每一个都雕刻精致,用的木头也是极好的,那些令牌被一根长的红色绳子穿在一起,李澄策甚至看不出那根长绳是什么材质。 江吟随手把那一串令牌扔给了守门人。 “看看哪个够入你们博洛城的门?”江吟抬眸,看向守门的侍卫笑眯眯道。 沈余念对江吟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李澄策顿了一下,皱着眉转头看向江吟。 江吟知道这个小家伙在担心什么,失笑:“以前存的,我自己都记不清干什么用的了,才让那些守卫自己看的。” “再说了,要是真有人惦记上我了,不是还有你嘛……”江吟调侃他:“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说得,出门惹事护着我的。” 李澄策:“……” 李澄策性子偏内敛稳重,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太支持江吟这种张扬的行为——太容易被人惦记上了。 这是很危险的。 不过江吟有张扬的底气和实力,她配的上她展示出来的任何东西。 那个守卫几乎都没敢真的碰那些令牌,只是大概看了一眼,就立马恭恭敬敬地还给了江吟,导致李澄策也不知道那些令牌到底作何用处。 然后那些侍卫立马拉开大门,让他们进去了。 李澄策先是用身上的钱买了一些食物出城给了外面那些流民,然后才跟着江吟在这个城池里逛。 沈余念明显来这种地方来的也少,不过她作为神界最会玩的神,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 不过沈余念还没出手,倒是有人先找上了江吟。 那个富商肚子鼓鼓的,衣袍华丽,从上城的内门之中走出,看向江吟,眼神色眯眯的:“美人儿也是来赌的吗?要不要赌一把?” 那个人的眼神太令人不舒服了,李澄策下意识就皱眉想替江吟拒绝,但是江吟却慢悠悠地笑了一下。 “好啊。”她笑道,眼眸微微弯起。 第147章 选路 江吟笑了,倒是那个商人眯起了眼睛,有点儿犹豫了。 江吟答应的太干脆了,商人也并非愚钝之人,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对方可能是他惹不起的人。 来博洛城上城的人,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的存在,商人一开始喝的醉醺醺的,瞧着江吟好看就开口了,现在才微微反应过来——对方看着并不像上城里专门养的姑娘。 人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江吟就算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身上的锋芒并没有收敛,看着就不是简单的人。 “抱歉啊,姑娘。”商人突然堆起笑:“我刚刚喝多了,看不清人,认错了。” 那商人的眼神在沈余念和李澄策身上划过,突然顿住。 他的神色异常起来,异样的眼神落在李澄策身上,李澄策和他对视,在他眼里看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狐疑,也有莫名的恐惧。 李澄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认识他。 但是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一向待在仙界,这次是他第一次到凡界,而且他记性很好,如果他真的见过这个人,不可能毫无印象。 那么……是这个人认错人了? 那个商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恢复如常,他的脸上再次堆上笑,对着李澄策拱拱手,行为之中带着莫名的尊敬和恐惧,李澄策看见他脸上的肉抖了抖,然后听到他问道:“这位……小公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 江吟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澄策,眼神意味深长。 李澄策几乎是下一刻就想到了——江吟肯定知道什么。 魔神随便一眼就能看到人类的命运和未来,她见到燕漾的时候就看过燕漾的未来,那么见到他的时候,她未必没有看过。 她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吗?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条路,通向无数个未来,走上哪一条路,取决于无数个你做过的选择。 魔神第一眼看到的,一般都是发生概率最大的未来。 李澄策故意掩瞒住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开口道:“我叫江酩。” “哦……”那个商人顿了一下,点点头:“好名字。” 江吟伸手揉了一把李澄策的头,拉着小少年:“走了,带你去见见世面。” 李澄策不动声色的跟着江吟走了,沈余念顿了一下,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商人站在原地,堆满笑的脸沉了下来,他看起来像是在沉思什么,面色越发的沉重。 李澄策跟江吟走了一段之后才站住脚,他拉住江吟,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吟啊了一声,笑眯眯地偏过眸子:“你怎么知道的?” 那副逗小孩的样子实在太过于敷衍,李澄策也知道江吟压根就不想瞒着他,于是表情严肃:“如果和我有关,我有知情权。” “我这不是给你知情权了吗。”江吟塞了一颗糖,在喧闹的赌场找了个清静的地儿坐下,她瞧着赌博双方赤红着脸的激动模样,笑道:“要不然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李澄策不问了。 江吟这么说,就说明不久的将来,他会知道那件他该知道的事情,他看向江吟,问道:“是好是坏?” “说不好,取决于你自己。”江吟悠悠道:“我可答应了你师父,让你出来好好历练一番呢。” 江吟不怕事,李澄策跟着她这么久了,性子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她的色彩。 江吟不会害他,那么她帮他选上这条路,就说明这条路上有非常重要,对他非常有利的事情。 江吟没打断他的沉思,靠在椅子上,抬着眸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人赌博。 江吟第一次看到李澄策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命运。 那一天下着雨,小少年书还没读那么多,和守山门的师父待在门口,有些迷茫地看着雨幕里走来的女子。 他只和那双暗红色的瑰丽眸子对视了一眼便晕了过去,但是那一眼,足够魔神看到他最有可能度过的一生。 从那以后,江吟再也没有看过李澄策的命运,因为李澄策一直跟她待在一起。 她留在隐山的那一刻,李澄策的命数就开始改变了。 江吟是魔神,天道束缚不了她多少,她的命数缥缈无踪,李澄策一旦和她扯上关系,也就没有了固定的命数可言。 她只是帮这个小家伙选择了比较合适他的路而已。 沈余念把博洛城的上城和下城都逛了一遍,然后兴致缺缺地找了个地方待着。 江吟逛了一圈之后扔给她一个令牌:“自己找地方去住。” “啧啧,你家那只狐狸都不在了,还这么着急打发我。”沈余念看着江吟:“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我有什么主意好打的。”江吟反嘲:“倒是你,这么好的花天酒地的场所,怎么不去玩玩?当时在神界的时候,不是天天惦记着这种地方吗?” 沈余念也是从人修仙最后成神的,七情六欲虽然没有凡人重,但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沈余念是真的对美男和酒乐感兴趣。 当然,她能和江吟关系好,当然是因为两个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不走心。 纵情声乐,眼底却无风月。 “懒。”沈余念靠在柱子旁,摊开手:“我这大病初愈的,就不费心劳神了。” “倒是李澄策,你看着他点。”沈余念想了一下刚刚那个商人的神情:“我感觉有人盯上他了。” “他不会出事的。”江吟眸色淡淡,她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开口道:“比起这个,我来这儿是什么目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 “我说真的,你从这种地方找那个人,还真的不一定找的到,我觉得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当然。”沈余念笑笑:“要是你家那位开了口,那么他应该就在这里了。” “毕竟初生神明之间的相互感应能力会更强。”沈余念悠悠地叹口气:“哪里是我这种神力没有恢复的小神能比的。” 江吟没对沈余念的话做出什么回复。 第148章 来报恩 她垂眸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睁开眸子,暗红色的光在眼底掀起波澜,她摩挲了一下指尖,开口道:“我能感觉到这附近有他的气息。” “哎呦,那位知道了该吃味了?”沈余念闻言偏过视线看向江吟,不嫌事情大:“你还能记得别的男子的气息。” “当年神界就那几位初生神明,我和他谈过那么多次,熟悉一点很正常。”江吟轻描淡写:“毕竟他是你们神界出面最多的初生神明。” “那确实。”沈余念对那位也有点印象,叹口气:“不说我说,神界出事,他应该是受损最重的那个。”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当年到底是谁下的黑手。”沈余念看向对面的赌桌,珠宝在赌桌之上易主,人群哄闹起来,有人叹息有人大笑,沈余念的眸子也沉了下来,她少有的正经:“但是当年见过那个人的,只有你们。” “只有你和时泽,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而现在,时泽的记忆封印在江吟手里,她成为了全天下唯一的知情人。 江吟没有说话。 那个人到底是谁?老实说,她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 以当时她的状态,很多事情都很模糊了。 当年的天道阵法转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魔界的几大主力搞出去,保证魔界的存在,然后…… 然后在沉睡之前,把那个人的记忆封住。 只有这样,时泽才能以安全的状态把神界保下来。 看江吟陷入了回忆,沈余念也没忍住啧了一声,她托着腮开口调侃:“老实说,我其实没想到我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会是你。” “你才是那个被天道阵法针对的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死不灭,却也再也无法清醒。 江吟眼睫微垂,在眼底拓落下一片阴翳,万年前的风波诡谲,至今波浪犹存。 她淡声开口道:“我在那个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 永久的沉睡意味着无人再能唤醒她,她会带着她的秘密永远安静地躺在墓穴之中,直到天地湮灭。 那种沉睡,对于她来说,就是死亡。 沈余念笑道:“你这么轻描淡写的,是真的不怕死,还是预料到自己会在千万年之后苏醒?” 江吟挑挑眉:“我是真没想到。” “嘶。”沈余念伸出手肘捣了一下她:“是你家那个?” “能在那种情况下护住你的,估计只有你家那个了。”沈余念深思:“毕竟那可是和天道相关的阵法。” “那为了让你有醒来的机会,他估计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沈余念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看向江吟:“我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只有神格,没有神位了。” 沈余念没有问的很清楚,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她猜测的一切,江吟和她对视,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那确实,她当时已经陷入了沉睡,后面的东西肯定都不清楚。 “那你怎么知道……”沈余念也不笨,她突然开口问道:“神界被封和四道封印的事情还有……” “因为他的记忆,在我的手里。”江吟不欲多言。 魔族的禁术本就邪的很,有侵蚀人的功效,江吟当年虽然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神位的,但是走的确实不是嗜杀的道,所以魔族那些特别邪门的禁术她也就没学多少,因为她当时觉得用不到。 谁能想到最后那些禁术在这场局中居然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一个被她用在了自己身上,减轻了天道阵法的对她的察觉,让她得以喘息;另一个被她用到了时泽身上,封住了时泽的记忆,让幕后之人不至于忌惮他到对他下死手。 魔界的禁术确实厉害,江吟在时泽虽然当时只封住了时泽的一段记忆,但是那个禁术是可以离开施术者延续的。 所以在江吟陷入沉睡之后发生的事情,时泽也没有太多的印象——他的记忆再次的起源来源于天山。 天山之中有他的神殿,有他真正的信仰之力,他是自然神,那里的神力抵住了禁术的蔓延,从此就是一个新的开局。 当然,时泽会把神界封住的这件事江吟还真不是从他的记忆里看到的。 如果可以,江吟也想这么对魔界,不过她当时没有那个本事——神界被封,魔界还有喘息之地,所有人都以为魔界得到了好的结局,其实并非如此。 在风暴之中,暴露的越久,危险就越大。 江吟想,也许在天道阵法开启的时候,或者更早,在神魔大战开始的时候,时泽可能就在布局封印神界了。 这是一场豪赌,封住神界绝非他一人能够做到,其中的风险也无人知晓,一步走错,可能神界和他都会走到无法被拯救的结局,但是天山神狐的敏感和直觉让他毫不犹疑地做出了决定。 时泽很强,江吟一直都知道。 虽然那个人在她面前总是予以予求,看起来可以任由她欺负,但是江吟很清楚,这只是对她。 初生神明没有一个简单的。 所以许知羡第一次见到时泽的时候,说他不是一个善茬,江吟也没说什么。 那些陈年往事,解不开的秘密和阴谋,全部都在黑暗之中蛰伏着,但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沈余念也很清楚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干脆转移了话题:“哎,这片有什么出名的酒吗?” “名酿很多,不是钱能买到的。”江吟伸手指了指楼上的那一层:“里面有一桌,专门赌酒的,你可以去看看。” “那我去了。”沈余念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李澄策:“有事来找我。” 江吟随意地回视她:“用不到你。” 沈余念这下是真走了,江吟也没有赌的打算,悠哉悠哉地坐在休息的地方,拿了个水果吃。 赌场里人来人往,极度奢华吵闹,江吟长的惹眼,也就有不少的人注意她。 不过魔神并不介意那些人,她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然后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阁楼之中夜明珠散发的明亮的光。 江吟抬眸,和眼前的人对视。 然后那个人的耳朵唰的就红了,嗫嚅着:“我,我,我是来报恩的。” 第149章 碰手环 江吟没动,视线慢悠悠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江吟对气息虽然没有时泽敏感,但是这只小狐狸她好歹也养了两天,她还是有点儿熟悉的。 “化形了?”江吟的视线最后定在少年的脸上。 那赤狐红着脸点点头:“嗯。” 江吟看他通红的脸,一时没说什么。 小狐狸年纪太小了,在狐族也不知道算成年了没有,此刻穿的是北琮山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的,又大又松地耷拉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子偷了大人的衣服。 “不用报恩。”江吟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回他:“举手之劳。” 魔神并不需要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报恩。 “我……”小狐狸头瞄了她一眼,狐狸尾巴都没藏住,火红的尾巴冒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扫着地。 江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容易害羞的狐狸,不过在这个地方露出尾巴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吟扫了一眼周围,开口道:“你想被人抓走?” 小狐狸立马知道自己暴露了,吓了一跳,立马恢复原形缩到了江吟旁边。 衣服落地,江吟指尖微动,细微的魔气把那一身衣服灼烧殆尽。 “到时候去找李澄策,让他给你找一身衣服。”江吟伸手摸了两把狐狸的毛,若有所思。 天山雪狐的毛果然是最好的,还是摸那个家伙的舒服一点,江吟瞥了一眼身旁的小狐狸,狐狸崽子瑟缩着,胆子小的要死,察觉到她的视线,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这狐狸崽子是真的抱着报恩的心思来的——先报江吟的恩,然后就是李澄策的,最后它就可以回家了。 不过魔神长得实在有些好看了,小狐狸年纪还小,藏不住事,被江吟一看就害羞。 啊呀呀,好丢人啊。 它并没有惦记江吟的心思,因为它很清楚,恩人是那位大人的。 那种印记所代表的的占有,故意留下的冷又带着威慑的气息…… 它甚至都不需要接近江吟,隔着很远的地方就知道,这不是它能惦记的人。 因为她已经被强大的神明惦记上了。 狐狸是很聪明的生物,它来报恩也是抽好时机来的——它在找江吟前听到了养它的那个北琮山弟子说,时泽会带着燕漾回北琮山。 这个空隙 ,足够它来报恩了。 江吟看了它一会儿,倒也没赶走,随意地开口道:“你要是真想报恩,等收拾好后当几日侍童好了。” 小狐狸顿了一下,然后又蹭了一下她。 李澄策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之后就来找江吟了,然后他就瞥见了江吟身旁的狐狸。 小狐狸的尾巴颜色极其艳,黑眼珠湿漉漉的,欢喜地瞧着他。 李澄策:“……” 莫名感觉不太好。 他还是没及时拦住它。 师父师姐没一个正经的,养个宠物也这么让人操心…… 李澄策有点无语,沉默半晌伸手提溜住小狐狸:“师姐,我们住哪?” “楼上有客间,你去找一间没挂牌子的住就行。”江吟弯弯眸子,突然叮嘱道:“晚上一个人,小心点啊。” 李澄策立马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嘴角微抽:“好。” 江吟看他无语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裙,也找了一间客间住。 博洛城是不夜城,尤其是晚上最为热闹,江吟也不需要休息,干脆就收拾了一下,出去看看景。 那小狐狸估计是在李澄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江吟倒也不在意,逛了两圈,最后找了个屋顶吹风。 那小狐狸眼巴巴地盯着她手腕上的银丝镯子,好像非常好奇:“这个……我可以碰碰吗?” 没见识的小狐狸穿着勉强合体的衣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碰那个镯子。 江吟没拦他,开口提醒:“最好别碰。” 可是小狐狸还是没忍住,跃跃欲试。 但是狐狸崽子的指尖还没碰到镯子,突然就被绞住了脖子。 雪白的长尾这次带了浓厚的戾气,下手也没个轻重,把人直接甩到远处,小狐狸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人都懵了。 江吟挑了下眉,并不意外地抬眸看着眼前的人。 妖相的眸子之中蓝色翻涌,他伸手拉住她,寒气四溢:“你居然让他碰你。” “回来的这么早?”江吟答非所问。 妖相是真的生气了,伸手摩挲着江吟戴着镯子手腕,声音暗哑:“我再不出来,你就是别的狐狸的了。” 妖相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江吟其实体会不深,但是她余光能看见地上的小狐狸生理性的颤抖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呼吸都很困难。 江吟看着他肆意放出的狐尾,心情蛮好地伸手扯了一根摸。 妖相垂着眸看着江吟,江吟还坐在屋檐之上,绣着繁丽的金丝边的白色衣裙被晚风吹起,长发随意地散着。 魔神确实是好看的,唇红齿白,长得天生就是妖艳,就算江吟懒得打扮,骨相里的美艳也压不住。 所以总是有人惦记她。 老是有人想和他抢她。 妖相勾起唇,冷笑了一声,侧眸看向地上艰难挣扎着的赤狐。 “我留的标记还不够明显吗?”他走过去,蓝色的眸子宛若深海,翻腾着暗潮:“你还敢碰她?” 手里的狐狸尾巴没了,江吟才懒散地起身,她并没有着急去哄妖相,因为江吟很清楚——这家伙现在压根就哄不好。 他必然要发一顿脾气的。 要是神相,江吟还能把这人拐回去慢慢哄,虽然神相可能比妖相占有欲更强,但是他一般都不会当场发作——他会克制住,然后在没人的地方压着她无声地算这笔算账。 沉默但是报复的狠。 妖相就不一样了,他睨着地上的赤狐,眼神越来越冷:“知道还敢碰她,嗯?” 极具有压迫性的妖力铺天而来,赤狐一直在颤,直接被压回了原形,乌黑的眸子里带着水雾,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吟。 妖相的气息更冷了吗,有那么一瞬间,戾气里真的带了杀意。 第150章 惹怒 镯子是妖相给江吟戴上的,他对镯子的感应强度本身就比神相要强。 察觉到有其他狐狸接近江吟的时候,神相刚把燕漾送回北琮山。 北琮山的山门很高,想要到山门要走很多级台阶,虽然这里是仙界,是可以用灵力的,但是一般为了表示对宗门的尊敬,北琮山的弟子都是步行上山。 燕漾当时刚刚走到山门,就见时泽突然停下了。 燕漾好奇的回过头,就见山门前的时泽眸色冰冷,紧抿着嘴角,脸色不太好看。 而在他停下脚步的同时,时泽身上冰冷的寒气便开始毫无理由的扩散,带着压不住的戾气,无意识地扩散着。 燕漾用了灵力,所以现在还能正常和时泽对话。 但是燕漾也不是傻子,时泽突然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燕漾有点紧张地看着时泽。 时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眸色晦暗危险,最后他转身朝着山下而去:“你先回去。” 燕漾是不可能回去了,但是时泽是用神力离开的,他压根不可能追的上。 燕漾越想越担心,毕竟沈余念还在那,他有点烦躁地抓了一下头,最后认命地回去拿令牌——这样才能在凡界用灵力。 神相敏感,妖相比他还要敏感,身为狐狸的危机感一旦升起,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账可以由神相跟江吟算,但是那只不知死活的狐狸必须由妖相来处理。 没有人能惦记他的伴侣,任何人的窥探都是一种挑衅。 更何况这只狐狸——它还想碰江吟。 而在客栈之中待着的李澄策刚刚处理完一堆刺客。 他不杀人,所以那些刺客全部被他打晕绑了起来。 这些刺客应该是训练有素的,醒了以后知道自己被俘,甚至都没等到李澄策拷问,就直接咬了嘴里提前放好的毒包自杀了。 李澄策没来得及阻止,眉头攥得死紧。 他确实很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想要杀他。 他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处理掉他? 李澄策开始回想。 他是跟着江吟进来博洛城的,做事也算是小心谨慎,除了买了一些食物给外面的流民,似乎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而唯一和他有交流的外人,除了外面那个夫妻和小姑娘,就只有那个商人了…… 是那个商人想对他下手吗? 李澄策皱眉。 那些杀手看着并不像一个商人能养出来的,而且他也没有对那个商人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到底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呢?那个幕后的人,又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李澄策没想通,叹口气,慢悠悠地回头,结果发现一开始待在里屋的狐狸不见了。 李澄策:“……” 完蛋。 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小狐狸确实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它就是好奇那个镯子才想碰的呜呜呜…… 李澄策到的时候,妖相已经掐住小狐狸的脖子,把这个狐狸崽子提溜起来了。 李澄策吓的一身冷汗,连忙叫江吟:“师姐!” 妖相现在没动手掐死这个狐狸崽子已经是顾忌到江吟了,他不想在她留下嗜杀的印象。 但是浮动的戾气压根压不住,翻涌着,促使他想要动手。 江吟身上有别的狐狸的味道——这是妖相最不能忍的。 想动手,然后把这只狐狸解决掉,把江吟关起来。 所有人都不能惦记,她是他的。 江吟听到李澄策喊她,伸手拉住妖相的手腕。 “好了。”江吟捏捏他的腕骨,青年的体温向来比常人要低,因为此刻掐着小狐狸,所以袖子往后移了一段,露出他精致好看的骨相。 “把它给李澄策。”江吟伸手勾住妖相的衣领,姑娘的气息逼近,淡淡的却也具有侵占性,一点一点把妖相暴虐的思维拉回来:“它有什么好碰的,我给你碰。” 李澄策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时泽的妖相。 虽然他知道时泽是天山雪狐,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露出狐尾。 神相只会在江吟面前露出尾巴,其余的时候都会藏起自己狐族的特征,但是妖相则不同。 他藏不住,也懒得藏。 李澄策沉默地盯着妖相。 妖相拥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湛蓝色眼睛,狐狸眼微挑,带着莫名的犀利,银丝从他的肩头往下垂,妖相不喜欢白衣,所以通常都会掐诀换一身红色,他站在那里,侧眸看向李澄策的时候,李澄策有一种被睥睨的感觉。 压迫感太重了,太张扬放肆了。 而且他勾起唇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邪气,看着就有点……危险。 李澄策顿时觉得,他应该连着他师姐一起带走。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 如果他这么做了,可能现在被掐死的就是他了。 江吟的靠近的诱哄明显稍微安抚住了妖相的暴躁,他啧了一声,嫌弃地把手里的狐狸扔给了李澄策。 李澄策连忙接住那只狐狸。 小狐狸真的被吓死了,瑟瑟发抖地朝着李澄策怀里钻。 李澄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江吟。 妖相多敏感,在李澄策看向江吟的那一瞬间,就转身回眸看向了李澄策。 他低笑了一声,压低声音,看着李澄策,语气危险地问道:“好看吗?” 江吟知道妖相小气,但是没想到这个家伙连李澄策都看不惯。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被人看得浑身发毛,他皱着眉撤开眼神:“没有,我就是有一些事情想问问师姐。” 江吟自然知道李澄策想问神明,她笑了一下:“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忍不住,那就自己去查。”江吟意有所指,但是话却点到为止。 因为她被某一只狐狸缠住了。 “阿吟和他说话,都不来哄哄我吗?”那人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还没开口,就听到他继续开口,嗓音漫不经心之中压着浓浓的危险,眸子里拓落着黑夜的光,低声问她:“阿吟是不喜欢我了吗?” 江吟知道,她今天可能真的把这家伙惹怒了。 第151章 那哄我 李澄策也知道他给江吟添麻烦了,默默地扯了一下小狐狸的耳朵,转身走了。 他倒也没有那么不会看眼色。 李澄策一走,江吟就被妖相的尾巴缠起来了。 “阿吟……”妖相见没人了,也不遮掩了,直接揽住她的腰身,咬她,声音暗哑:“你的身上都是别的狐狸的味道。” “你怎么能让别的狐狸碰你。”他不抬眸,江吟看不到他蓝色的眸子风波暗涌。 暗潮拍上岸边的岩石,压不住的阴暗翻涌而出。 妖相是真的很用力,江吟被他抱着,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不过她也没有挣扎的意图,这人愿意抱,她也就懒散地借着他的力了。 “没怎么碰。”江吟知道他在意,开口哄他,魔神的声音向来散漫,所以干什么都显得漫不经心,她开口道:“就摸了两把。” 妖相直接把人带到了江吟在博洛城占的屋子,把人压在窗台上咬。 这家伙是真的想宣誓主权,等到他侧身离开的时候,江吟垂眸大概瞥了一眼自己的脖颈,都是那家伙留的痕迹。 斑斑点点,落在洁白的脖颈处,像是雪地里被人恶意弹落的梅花。 妖相的破坏欲是很强的,看着她这样,眸色更深。 然后他就联想到了别的狐狸,于是咬了下后槽牙:“阿吟。” 他唤她,简短的两个字,带着恨恨的意味——像是想把她吃了一样。 江吟知道他生气,笑眯眯地拉长声音:“怎么了?” 他按着她,把姑娘拥有的所有的空气都掠夺,然后用尾巴禁锢住江吟的手腕,反问她:“好摸吗?” 江吟知道他说的是她摸了其他狐狸的事情,弯弯眸子:“没你好摸。” 那是自然,天山雪狐是狐狸之中最高贵的品种,更何况他有九尾,天生神格,自然毛色好看,摸起来也柔软。 但是妖相心里却还是泛着莫名的酸,遮掩不住的嫉妒作祟,他的尾巴绕着江吟的手腕,让姑娘身上沾染的全是他的气息:“我好想把你带到天山,然后关起来。” 天山之上的神殿,冰冷的峰巅,他可以把这人囚在其中,肆意占有。 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属于他的伴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惦记她。 江吟笑了一下,没有回他,带着淡淡暗红的眸子微弯,似乎想到了什么。 无观镜中,被人撕碎的嫁衣,洒落一地的红色碎片上绣着金色的丝线,带着残破的美。 重重叠叠的飘纱之后,姑娘白皙的腿半裸着,光滑的肌肤上面落满了吻痕。 那些吻痕很重,极具有占有性,看着甚至有点儿粗暴。 拄着拐杖的大巫站在飞扬的纱帐之中,苍老的声音在风中起伏,开口替他们的神明向姑娘抱歉。 江吟回神,伸手攀上他的脖子,意味深长道:“会有机会的。” 妖相眯了眯眼,看着她:“会有机会的?” 江吟玩他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回他:“不生气了?” 妖相被气笑了,恨恨地又咬她一口:“阿吟,你要听话,不要让别的狐狸碰你。” 他侧头轻咬她的手腕,眸色暗了下来:“要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开杀戒。” 江吟嗯了一声。 妖相嗅着她的味道,确定她的身上没有其他的气息了,才满意地把人抱到榻子上。 “阿吟……”他挑起眼角,伸手解开她的束腰带,笑眯眯道:“哄完我,记得再哄哄神相。” 这家伙怕是想了一堆的点子来折腾她,用以报复她摸了别的狐狸的行为。 江吟弯了弯眸子,慢条斯理道:“可以哄,但我只哄一个。” 魔神在任何事情上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妖相微顿,然后挑眉:“那哄我。” 他低笑,眸色不善,暗沉沉的浮动着危险:“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想见血。” 他手上的力气用的都比平时多些,江吟瞥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妖相确实被江吟惹恼了,和她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上榻后确实没少折腾江吟。 这就导致神相苏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残留的一片近乎疯狂的痕迹。 青年垂下眼睫,墨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他起身理好衣服,然后抬眸看向榻子上的姑娘。 然后他眸中的暗色彻底沉了下来。 青年的指尖带着晨时的凉意,碰上姑娘的锁骨,他没有很用力,指尖的流连像是在视察姑娘身上到底有多少痕迹。 然后江吟按住了他的手,嗓音懒散:“怎么了?” 神相抿起唇角,眸光明明暗暗,他低声问:“昨天晚上折腾到多晚?” 青年声音冷淡,平直之中听不出一丁点情绪,然而问出这个话,就说明他很在意。 江吟挑眉,慵懒地开口:“你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神相起身,深沉的眸色被压抑住,他面无表情的起身,看起来和平常无二。 江吟看着他,没有起身的打算。 而另一边,李澄策花了一晚上处理那些尸体。 那个小狐狸半夜才回过神来,化成人形帮他搬尸体。 “我一开始跟你说过,我师姐不需要你报恩。”李澄策看他瑟缩的样子,无语片刻后开口:“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只狐狸。” 心眼儿小的要死。 李澄策一开始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的纠葛的时候,是很不支持江吟去招惹时泽的。 因为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时泽不像好招惹的人,以他师姐的性子,万一哪一天真的惹了人家了又不负责,李澄策觉得会很麻烦。 因为那种人,看着就不是好招惹的。 看着就不是招惹了以后,说不要就不要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时泽居然还有妖相。 妖相比神相还要张扬放肆,占有欲毫不遮掩。 他师姐好像惹了一个很难处理的人。 不过李澄策想了一下有关魔神的记载,又想了一下他那个吊儿郎当,干什么事情的都漫不经心的师姐,觉得他师姐好像也不是很好搞的人。 好。 那小狐狸似乎被吓到了,半晌以后才小声开口:“我只是想了解这段因果。” 他的鼻尖冻的通红,嗫嚅道:“她身上的因果,不是我能承担的。” 第152章 赤狐一族 李澄策微顿,转过头看着他:“因果?” 赤狐唔了一声,语言含糊:“你们太厉害了。” 李澄策敏感地皱起眉:“一直没问,你在狐族……” 小狐狸虽然低下头,不想骗李澄策,他纠结了很久才开口:“我们赤狐一族现在统治妖族。” “我的父皇现在是妖皇。”他的精神不太好,恹恹地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李澄策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知道江吟挑的东西不会差——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江吟居然选的会是妖皇的幼子。 “那你到时候回去……”李澄策开口,有点犹疑。 “我要把因果了断了才能回去。”赤狐垂着头:“而且你们救了我,我应该报恩的。” 他低声道:“她的因果是不被天道所束缚的,我看到了。” 小狐狸无意识地扣着手:“赤狐一族有看到因果的能力,我们很讲究因果的。” 李澄策沉默地听着他解释,最后开口道:“那我……” “因果贯穿以前,通往未来。”小狐狸抬起头,乌黑透亮的眸子里带着肯定,认真地看着李澄策:“你的因果很强大。” “未来还会更强大。”小狐狸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我看到的,恩人还有……” 小狐狸本来想说时泽,但是实在是被打怕了,咽下了这两个字:“他们的因果飘荡在星海之中。” 小狐狸开始回忆他第一次看到江吟因果的时候。 赤狐皇族有看透因果的能力,但是他阅历不够,江吟是他第一个见到的有因果海的人。 黑暗的星海,暗红色光亮闪烁其中,隐藏着不详异样的意味,随意穿梭在这片广袤之中的因果线泛着淡淡的白光,没有起源,也没有尽头。 赤狐一族历代传下的最宝贵的圣书之中,有过这么一段话——因果星海,至高无上。 这种因果,小赤狐见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他能沾染的。 后来他被丢给了李澄策,他就偷看了李澄策的因果线。 这个人的因果线,是金色的。 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有金色的因果线? “你别问了,你看不到的。”小赤狐低声道:“反正就是要把这些都解决了才行。” “要不然我母后要骂死我的。”他有点儿紧张:“毕竟我沾染了那么多麻烦的因果。” “而且……”小赤狐有点儿失落:“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死了。” “除了要了解因果,我还想帮帮你们。”他的头发垂下来,显得有点儿可怜委屈:“可是你们好像都不需要我。”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有带小孩的感觉,没有和他多聊这个,而是转移话题问道:“你的能力是看因果吗?” “嗯。”小赤狐点点头:“但是我长大之后能力会演变的。” “我也不知道我以后的能力会是什么样的。” 尸体被处理完了,李澄策吹着清凉的风,问道:“你父皇一共有几个孩子?” “六个。”小赤狐低声道:“我是第六个。” 李澄策下意识就觉得他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了,要是受宠,怎么可能一个人被抓走? “我现在只能跟着你。”小狐狸伸手拽拽李澄策:“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能帮上很多忙的,你不要嫌弃我。” “我一定可以帮上你们的。” 李澄策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那就回去。” “那……”小狐狸有点儿犹豫地瞧着身后的土堆:“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我也不知道。”李澄策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偏低:“师姐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找答案。” 在下山之前,他其实就做好了很多准备。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问题的中心。 白日的博洛城似乎并没有晚上热闹,李澄策带着小狐狸在博洛城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座城的建构,就打算去找江吟了。 但是等到他回到上城的时候,却没有走进去。 上城建在地上,极尽奢华,雕栏画栋,木阁精致。 然而下城却建在地下,肮脏潮湿,三教九流汇聚一堂。 李澄策盯着上城门前的人,皱起了眉。 他昨日和江吟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人啊…… 上城的门口站了两排的侍卫,整整齐齐的,把守着博洛城上城的门。 有个侍卫看到了他,顿了一下,往上城的建筑内跑去,似乎是去通报消息去了。 李澄策若有所感,站在那里,没有动静。 小狐狸跟着他,倒像是书童一样了。 偌大的建筑,李澄策站在那里,风吹起他的衣衫,小少年沉静地望着面前的门,无惧无畏。 终于,城内出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被侍卫围着,穿着深红的广袖衣衫,墨发高冠,慢悠悠地从上城的大殿走出来,然后隔着一段距离,停在了他的面前。 李澄策抬眸,和对方对视。 那人朝他笑了一下,细狭的眼角眯起,带着一丝轻蔑的打量。 李澄策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知道为什么那个商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会这么惊讶了。 他也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商人要问他姓甚名谁了。 那个华衣男子旁边的侍卫见他没有反应,开口斥责道:“放肆,见到六皇子还不下跪!” 李澄策盯着对方和他略微神似的眉眼 ,一声不发。 六皇子轻笑了一声,轻蔑的目光反复扫过李澄策,最后嗤笑道:“哪里的庶民,见到我还不下跪。” 他招招手,给他的侍卫下指令:“来人,把他给我按跪下。” 周围的侍卫听令而动,纷纷朝着李澄策而去。 李澄策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住自己的笔,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他是不可能跪的,修仙之人,不跪皇族,那是当年修仙界老祖宗和皇室定下来的规矩。 他没有说自己是修仙之人,因为他很清楚,对方就是很单纯的想为难他。 那些侍卫朝他伸手,李澄策右手捏住了笔,左手悄无声息地拿着符咒。 然后他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姑娘的声音熟悉又轻蔑,成为了他身后最坚固的后盾。 她笑道:“你让他跪试试。” 第153章 赌技 长风吹过,来自春的风却带了些萧瑟的意味。 李澄策又把自己的笔和符给收起来了,转头低声开口:“师姐。” 江吟啧了一声,拍拍小少年的头:“马上都要被打了,还不出手?” “真读成书呆子了?” 李澄策拍开江吟的手,放松了起来,回眸瞥见时泽冷淡地站在江吟背后,眸里的光闪闪灭灭,看起来情绪不太对,李澄策心里多少就有点儿数了——她师姐好像没把人哄好。 有江吟在,李澄策莫名就放松起来了:“我只是不想惹事。” “不想惹事?”江吟瞟了他一眼,笑出声:“装。” 李澄策不怕事,不过他向来讲究礼尚往来,别人不动手,他一般也不会动手——要不然把人打的太惨显得他欺负人。 六皇子站在那里,看着凭空出现的江吟,略微顿了一下,然后笑道:“哪里来的美人儿?” 这话说得太轻佻了,站在后面的时泽听得皱了一下眉,迈步走向前。 江吟刚刚伸手拍李澄策的时候衣袖乱了些,时泽轻整了一下,帮她衣袖理整齐,然后抬眸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见到他,这次不再笑了,沉默片刻了,最后拱手向时泽行了个礼。 时泽没理他,垂下眸子对着李澄策开口道:“你想干嘛就去干什么。” 李澄策默声了。 他不和他师姐说话,和他说话…… 李澄策抬眸看向江吟,江吟挑眉,拍拍他:“去,有人护着你。” 六皇子的眸色骤然暗下来,他一直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僵了半刻后脸色难看,自己起身,开口道:“来到博洛城,不玩一把不合适。” 他伸手拦住李澄策,笑道:“玩一把?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李澄策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眸看向六皇子,和他对视。 半晌后,李澄策面无表情道:“你想要玩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澄策躲也躲不过去,不如和他对峙。 “就玩博洛城的特色。”六皇子勾唇,静静地看着李澄策:“赌。” 李澄策不会赌,他皱眉:“我不会。” 六皇子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开口道:“今天你还就必须和我赌了。” 李澄策指尖微动。 江吟在后面挑了一下眉,倒也没插嘴。 时泽站在她旁边,眸色晦暗,却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江吟知道这人在克制,压着情绪,也没招他,伸手勾着他的小指,弯了下唇。 那人指尖微动,似乎是想表明态度,避开她的触碰,最后却没舍得离开姑娘略暖的体温,眼睫微颤,沉默着不说话。 “我呢,拿这座城和你赌。”六皇子伸手指着背后的博洛城上城,笑道:“你的赌注呢,就是你的命。” 六皇子看向他,笑里藏刀地反问:“你意下如何?” 李澄策抿紧唇。 “我好歹是皇子。”六皇子嗤笑:“就算你和仙界的人是一伙的,也该给我个面子?” 李澄策确实不会赌,他停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想要拒绝,却有人突然拉了他一把。 “赌就赌。”燕漾腰间挂着木质的令牌,看着对面的六皇子,笑道:“他不会赌,我替他赌。” 他从北琮山回来的,修整了一番,少年依旧是蓝色的长衫,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气势张扬,眉眼却微沉:“想欺负我兄弟,你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李澄策:“……” 有那么一瞬间,李澄策觉得燕漾脑子是不太好的。 燕漾敢这么说,是有把握的。 六皇子眼睛眯了眯:“你是谁?” “北琮山燕漾。”燕漾开口回道。 “北琮山的人啊……”六皇子不笑了,他看向李澄策:“仙界下来这么多人,我父皇那边可一点都不知道。” “说了这么多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六皇子那双狭长的眸子带着不善的意味:“不说说看?” 李澄策这次笑了,他朝着六皇子拱拱手:“隐山,李澄策。” 他不藏了,小少年眉眼之中终于带了一些年少意气:“有什么问题吗?” “啧。”听到他的介绍,六皇子的眉眼彻底沉了下去:“隐山……” “仙界啊……” 隐山 燕漾看这个六皇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仙界的人在凡界的地位是十分高的,他也就没怎么对六皇子讲礼貌:“所以,废话什么,你赌吗?” “赌啊,怎么不赌。”六皇子大笑,指着博洛城的上城:“现在去赌。” 江吟侧过头看向时泽,问道:“燕漾赌过吗?” 那人抿起唇,似乎不太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江吟笑吟吟的看着他,大抵是魔神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让人太难以拒绝,时泽最后蜷了一下指尖,避开江吟的视线,低声开口道:“不用担心。” 燕漾的赌术确实过得去,他敢赌,就说明他有把握能赢。 “愿意理我了啊。”江吟笑道。 他不愿意再理她,垂下眸子朝着上城而去。 江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理她的样子,心情蛮好地笑出声。 皇子来了,上城就被清场了。 六皇子站在了最大的赌桌前面,对面就是燕漾。 燕漾笑道:“开赌。” 江吟找了个地儿慢悠悠的坐下,看着两个人对峙,伸手掏了颗糖。 这一场赌博燕漾不会输。 时泽并不担心燕漾和李澄策,因为燕漾不会拿李澄策的性命开玩笑。 北琮山曾经来过一位极其会赌的修者,当时燕漾和对方赌了一局,最后燕漾输的很惨。 燕漾当时不服输,非要和对方一直赌,最后成了人家的半个徒弟。 后来人家走的时候,燕漾才知道,对方的赌技在赌界是巅峰一般的存在。 后来燕漾这一手赌技越发练的出神入化,不过小少爷心思不在上面,所以后来也没玩过几回儿了。不过虽然玩的少了,但是那一手技术还是在的,不会让李澄策吃亏的。 时泽盯着自己的指尖,刚刚姑娘拉过的地方,还有残留的余温。 她确实说到做到了,一点都不哄他。 第154章 习千霜 青年紧抿着唇角,伸手解下自己腰间象征着身份的玉佩,然后系在江吟的腰间。 李澄策和燕漾的事情他不担心,他有他需要做的事情。 隐山虽然在仙界属于五大仙山之一,在仙界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因为其隐世多年,所以在凡界的震慑力是比不上北琮山的。 有了北琮山的令牌,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一些——比如和皇室交流,可以变得非常轻松。 江吟看着这人把玉佩系在她的腰上,没说话,等着人转身的时候才伸手拉住他。 “动静别太大。”她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弯弯眸子叮嘱他。 “嗯。”那人不回头,垂眸盯着她拉住他的那只手,淡声应道。 这人还在闹脾气。 江吟松开手,没耽误他去做事情。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在神界和时泽关系最好的初生神明是离桑,但是真说扛起神界重担的,莫不过是时泽和习千樰。 时泽的性子淡漠,不喜欢喧哗,懒得去管神界的那些事情,离桑虽然比他好一点,但是真的遇到麻烦事,还是懒得动的。 习千樰是初生神明之中对神界最负责的一个,神界的半边天都是他扛起来的。 时泽虽然不去问那些杂事,但是一旦真的有大事需要他出手,他向来做的干脆利落,神界几乎一大半的敌袭都是时泽解决的。 因为他的妖相是所有初生神明之中最强的一个,斩杀神界的敌人对于他来说,有时候也就是挥袖的事。也正是因为此,他拥有在神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习千樰作为神界的智囊,江吟和他见过很多次。 那人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严肃,尤其是涉及到神界利益的时候,整个人 江吟对他那张脸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他这个人。 因为江吟每一次和他说话,都要花很多心思——勾心斗角,稍有不慎,魔界就会吃大亏。 习千樰对于神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了神界,他的精力,他的时间,他的心血。 他是个无私奉献的统治者,江吟对他的印象很深,而他还有个孪生妹妹,名字叫习千霜。 习千霜非常讨厌江吟,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江吟是魔神,她够强大,够美丽,神界只要有江吟在的地方,就没有人能看见她。 第二个原因,她倾心于时泽。 江吟对习千霜其实没有多少感觉,更多的时候是采取一种无视的态度——想让她看得见,那那个人至少要拥有值得她去看的资本。 习千霜神力不高,性子不合江吟的意,长相和她哥一样不讨江吟喜欢,江吟对她自然不会多留意。 甚至江吟知道习千霜这个人,还是因为时泽。 神魔二界和谈的时候,江吟会去神界,偶尔就会碰见那个眼泪汪汪跟在时泽身后的女子。 江吟甚至有一次还坐在那里看了一段时间。 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姑娘跟在青年身后,不停地搔首弄姿,又是那样又是这样的,把江吟看的直挑眉。 当年的初生神明站在那里,冷漠地开口:“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逾越了。” 江吟现在回想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人的神相好像在仙界见到她,也总是说知礼守法,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 但是不一样。 语气不一样,眼神也不一样。 这个人每次跟她说这种话的时候都会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把自己的情绪收敛,不去和她对视。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却不强硬,在无意识之中,悄无声息地给她留下了继续招惹他的余地。 但是他跟习千霜说话的时候,是真的冷漠,没有一丝情绪,冰冷的宛若天山之上的雪,寒的刺骨,绝对的无情。 江吟当时也没多待,弯了弯眸子转身走了。 不过后来,这个人被她绑在魔界的私牢,习千霜还来找过他。 当时待在私牢里的神明衣衫不整,眼角微红,听到门外的魔兵来通传消息,不耐地皱起眉,用尾巴摩挲了一下魔神的手腕。 “不想去。”那人伏在她耳边,声音是带着情欲的沙哑:“拒绝过了。” 初生神明很少放出自己的妖尾,只有情欲真的到了一定地步,才会忍不住放出来。 雪白的长尾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姑娘的手腕,给姑娘带来微微的痒意,他缠着姑娘,手腕之上的黑色锁链并不妨碍他的活动,反而因为这人肤色冷白,显现出一种莫名的美感。 他眸色晦暗,低声道:“不理她好不好?” 明明是他被锁着,但是江吟那个时候经常会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才是占主导的那个人。 锁链从来就锁不住神界神力最强的初生神明,他待在那里,只是他自己愿意。 可想而知,习千霜那一次并没有见到江吟,而且还被许知羡气个半死。 许知羡平等地不喜欢所有神界的人,从魔殿内悠哉悠哉地出来后看见暗色之中那一抹扎眼的粉色,当即兴趣就来了。 “哎呦,这不是神界的人吗?”没有江吟在,许知羡那张嘴就更不收敛了:“怎么今天想起来到我们魔界来了?” 许知羡嘴是欠了点,但是长得还是很好的,笑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姑娘能拒绝。 “我来找……”习千霜羞涩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许知羡没听到她说谁的名字,但是他猜到了,笑道:“那你来的可真不巧。” 魔说话可没有不管礼义廉耻,不过许知羡好歹是魔界的贵族,说话倒也没有特别不文雅,笑眯眯道:“那人啊,那人在我们家阿吟的私牢里感受云雨之欢呢,可没时间搭理你。” 习千霜害羞不起来了,她尖叫道:“我不相信。” 许知羡可不是什么好人,习千霜的尖叫吵到了他,他心情也不好了,看着面前长得一般的女子,啧了一声:“爱信不信。” 第155章 六博 魔界的人一般长的都美艳,对色欲也不遮掩,许知羡看过不少美人,所以觉得习千霜长得还是很一般的。 也不能说长得丑,但是确实连魔界普通的美人都比不上。 许知羡看了一眼面前隐隐有点癫狂的女子,扯了一下嘴角,阴阳怪气道:“这里是魔界,你最好掂量掂量你自己。” “我哥是习千樰。”习千霜开口,表情带着些崩溃:“我不信你说的,你带我去见他。” “啧,你哥是习千樰又怎么样?”许知羡风轻云淡:“我们魔界只看个人实力。” “你能活着走进来,还是沾了阿吟的光。”许知羡毫不避讳地开口:“如果不是她下令,你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魔给撕了。” 习千霜咬着牙,伸出手指指着许知羡:“你……你们魔界……” “肯定是你们逼他的!” “哎呦,还我们逼他的。”习千霜提起了时泽,许知羡没忍住又阴阳怪气了两句:“他不是你们神界神力最强的吗,我们怎么逼?” 许知羡嗤笑:“我还觉得他是故意勾引我们家阿吟的呢。” 和这种没脑子的女人说话实在浪费口舌,许知羡转身,最后提醒了一句:“虽然你们初生神明是不死不灭的,但是我还是奉劝一句,我们魔界可不安全。” “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了,又哭着找哥哥喽。” 习千霜差点被气哭,用她的神力在魔宫门口发疯,然后被一个魔将给打服了,丢掉地牢。 等到江吟从私牢里出来的时候,习千霜的这个事儿已经闹大了。 江吟也不怕事,就没把习千霜放出来。 魔神在魔界一直都是一袭黑衣,黑色的衣料拖曳在地上,绣着银丝,尊贵又冷漠。 黑衣修身,勾勒出魔神极好的身材,江吟的衣袂被风吹的微荡,垂眸盯着阴暗的牢房里的习千霜。 习千霜之前没有和江吟正面碰到过。 因为江吟出现在神界是时候几乎都是在和习千樰谈事情,所以她没有机会见到江吟,这还是她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去打量这个魔神。 江吟很美,魔神不穿白裙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随和,举手投足都是睥睨天下的感觉,垂眸看人的时候眼神也是平淡的,像是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就是魔界历代以来最强大的统治者。 然而习千霜的视线往下滑,却看到了姑娘锁骨处的吻痕。 青年的吻痕总是会落在极其显目的地方,和他向来清冷收敛的性子截然相反,占有欲十足。 这种情况在魔界其实很常见,魔本就是纵情声色的存在,就算江吟顶着这一身痕迹和魔界臣民商量正事,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或者不合适。 但是神界不一样。 习千霜那一瞬间指尖都掐入了手心:“你……” 魔神并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 江吟瞥了她一眼,开口道:“这里是魔界,你想要走,还要等你哥打算拿什么赎你。” “你——”习千霜那一瞬间脾气就上来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 江吟微微偏头看向她,勾起唇:“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许知羡靠在牢房外边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吟俯视着她:“我从你们神界走出来,并不是你们神界懂得礼遇,而是你们神界没有人敢动我。” “不服就自己走出来,没本事就闭嘴,我懒得听你说话。” 江吟不随和的时候很难搞,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 许知羡笑了半天。 江吟瞥了他一眼:“到时候她哥来,你去应付。” 许知羡:“……” “我不干。”许知羡不乐意了:“习千樰有多难缠你不是不知道,不如让你家那个狐狸去和他谈,这事儿也是因为他惹出来的。” 许知羡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有些鄙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点你才刚到,他要是放你走,你肯定能走,来见这个疯婆子。” 说到底就是不想放。 那狐狸心思这么多,一大半都用到江吟身上了,如同凡界那些个意图迷惑昏君的妖妃一样。 许知羡那一段时间偶尔会生出沧桑的心思,感觉自己就像个呕心沥血的老臣。 不过后来这事儿确实是时泽去处理的。 江吟含着糖,看着燕漾和对面的六皇子开赌。 两个人赌的是六博,江吟知道一些,但是没玩过,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正好碰上来观战的沈余念。 “我感觉到了。”沈余念面色凝重:“神力的波动很强。” “哦。”江吟懒洋洋地回应了她一句,看起来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还有。”沈余念拉住江吟:“我感受到了魔气的波动。” “这个波动……” “嗯 ,是十二魔将。”江吟咬碎糖,笑道:“总不能只有你们神界有人醒了。” 沈余念不说话了。 江吟反手拉她坐下:“你急什么,不如在这里看他们赌。” 沈余念的视线落在燕漾身上,又转开:“赌的什么?” “命。” 燕漾站在主位上,勾着唇看着对面面色凝重的六皇子:“你的地契准备好了吗?” 一赌一座城,倒也痛快。 李澄策几乎是现学的规则,他聪明,脑子动的也快,看着桌面上瞬息万变的赌局,终于明白了燕漾为什么这么自信。 燕漾确实在这方面很强,李澄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摇骰子的技巧,每一次摇出来都是最合适的点数。 六博是一种很像棋类的赌博,这种赌博起源悠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玩了。 玩六博是六皇子提出来的,现在的赌博一般都是赌大小或者“赶老羊”“掷挖窖”和“掷骨牌”,六博的规则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六皇子本来是想钻自己知道规则的空子,却没想到燕漾居然也知道。 而且他不止知道,玩的还比他好。 江吟托着腮看着桌面上的棋子,沈余念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痕迹,啧啧道:“我说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人,合着你把人惹火了啊?” 沈余念琢磨了一下,突然又觉得不太对:“你不会……” 第156章 赢 江吟没搭理她。 沈余念心里有数了,又联想到刚刚察觉到的神力波动,没忍住问了一句:“那……那人真忍下来了?” 江吟这才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沈余念啧啧两声,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感觉出了错,她总觉得这位初生神明的神相有点危险,有的时候不表达情绪,忍着克制着,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种情况下,一旦没忍住,倾泻而出的时候会更加猛烈。 不过沈余念也知道江吟心里有数,人家魔神和初生神明之间的事儿,有些时候她还是别掺和了。 燕漾在赌桌上简直是无往不利,六皇子一开始面色只是难看,后面就隐隐有怒意了:“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燕漾还在摇骰子,闻言勾唇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他没说话,等到骰子被压在桌子上,他才笑道:“玩不起就别玩,我刚才可没有出千。” 李澄策盯着燕漾的手,眼神里带了些探究。 他们玩的是六博之中的大博,双方各执六子,置于曲道之上,曲道之上有特殊的位置,骰子投出的点数决定双方棋子行走的步数,只有点数正好达到特殊位置,棋子才能立起来。 李澄策似乎也读过这方面的书,他回忆了一下,那些立起来的棋子,好像叫做“枭”。 “枭”可以入对方的“水”中,从而达到“牵鱼”的地步。 牵鱼一次,则会获得博筹二根。如果连牵两次鱼,那么就会获得三根博筹,谁先获得六根博筹,就算获胜,因此这种赌博游戏又叫六博。 赌博双方的“枭”可以厮杀,以一带一的形式减少赌局上的棋子,如果没有人提前获得六根博筹,那么就是等到最后棋子全部消失的时候,谁得到的博筹最多,谁就获胜。 一般的人玩这种赌局,会花很多时间,因为他们控制不好自己投掷出的点数,是靠运气来的。 但是好像到燕漾这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六皇子其实是会出千的,所以他才那么自信跟燕漾比。 但是六皇子不能每一次都出千,燕漾却可以每次都控制住自己摇出的点数。 李澄策特意盯着燕漾的手看了很久,他很确定,燕漾没有用灵力。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场赌局燕漾几乎是以碾压式的状态赢的,而且燕漾玩心大起的时候恶趣味也挺重的,最后一次摇骰子的时候,还故意顿了一下,给了六皇子一点渺小的希望。 “你堂堂皇子,赌局的形式是你选的,赌注是你说的,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赖账啊!”燕漾晃动着手里的骰盅,少年的声音夹杂在骰子碰撞的声音中。 然后,骰盅被按在桌子上。 “你要是怕我出千,你可以自己来掀。”燕漾收回自己的手,自信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压低声音,表情阴冷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玩多了,就会喽。”燕漾无辜地摊开手,看向六皇子:“你的地契呢,该拿出来了?” “你还没有揭开。”六皇子盯着那个骰盅,突然笑了一下,开口道。 燕漾看着他的笑,挑了一下眉,伸手放在骰盅的盖子上:“那我开了?” “开啊。”六皇子眯着眼道。 燕漾慢慢地揭开骰盅的盖子,也就是在同时,有数根冷箭朝着燕漾和李澄策而来。 燕漾从北琮山偷了燕豪天的令牌,这下可以用灵力了,自然不怕这些东西,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张扬,长剑出鞘,挡住了所有的箭。 骰盅因为他的动作又合上,长剑和冷箭撞在一起,那些箭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空气安静了片刻,然后燕漾笑出声。 他掀开了骰盅。 四点——正好是他的最后一棋差的点数。 六皇子的眼神沉下来,冷冰冰地盯着燕漾。 “愿赌服输,拿出来。”燕漾和他对视,弯了弯眼睛。 六皇子和燕漾对视,寂静蔓延在偌大的赌场之中,双方僵持着,一言不发。 最后六皇子笑了一下,招招手,唤来一个侍卫:“去,把地契拿来,这上城就当我今年送给北琮山的礼了。” 燕漾顿了一下,开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们北琮山可不和皇子在私下有利益交流。”燕漾无所事事地拨弄着桌面上的骰子:“这是我替李澄策赌的,账得算明白了。” 江吟坐在后面,轻笑了一下:“还不笨。” 六皇子脸上的笑彻底沉下去了,死死地盯着燕漾,似乎是想搞死他,燕漾无所畏惧地回视他,顺带还气人的勾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地契被燕漾拿到手里,燕漾一把塞给李澄策,转身道:“走。” 李澄策回头看了六皇子一眼,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先是走到了江吟旁边。 江吟慢悠悠地站起身,看着李澄策调笑道:“拿到了这么好的东西,不请师姐吃点好的?” 李澄策知道江吟的意思,点了点头:“嗯。” 出了博洛城的上城,李澄策才转头看向燕漾:“你是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嘛。”燕漾开口回道。 李澄策皱眉:“那最后一局……” “我出千了。”燕漾毫不避讳地坦白,摩挲了一下手指:“他动手了,我自然也能动手。” “好久没碰过这种东西了,还是生疏了。”燕漾想了一下:“要是让几年前的我来,肯定连偷梁换柱的机会都不给他。” “到时候要是有机会。”燕漾扬起眉:“我带你听听,这玩意你听多了,摇多了,你就知道自己最后掀开的是几点了。” 长街上的人早就被清空了,明明没到晚上,但是天却莫名的暗了下来。 神力的波动能传到很远很远,以至于李澄策和燕漾最后都闭嘴了,皱着眉看着远处。 江吟找了一家馄饨铺子坐下,无所事事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似乎在等什么。 沈余念也若有所感,皱着眉思索着,然后在某一瞬间突然开口道:“是习……” 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第157章 强大 江吟并不意外,看向习千霜的时候目光一点波澜都没有。 江吟在察觉到习千樰的气息的时候,就知道习千霜会出现在这里了,毕竟这两人是孪生兄妹。 习千霜的神力实在是神界初生神明里最低的一个,导致江吟甚至连她的气息都察觉不到,沈余念的神力也比习千霜要强,所以她对习千霜的神力波动也不敏感。 无论如何,强者为尊都是天道法则。 习千霜目前只是一个虚影,不过淡淡的神力波动还是让李澄策和燕漾皱起了眉。 “什么玩意……”来自另一个阶级的力量压迫让燕漾咬牙,低声问道。 江吟虽然是魔神,但是她把自己的魔气全部封印了起来,很少透露出自己的实力,沈余念虽然也是神明,但是她的神力还在恢复期,没事也不会释放出自己的神力来压迫这群小孩。时泽虽然有神力,但是他每次释放神力的时候都会避开李澄策和燕漾。 这还是燕漾第一次直面神力。 “很难受吗?”江吟风轻云淡地瞥了空中的虚影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澄策有无观镜傍身,受到的压迫感没有那么重,直觉告诉他对面浮现出的虚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于是他摇摇头:“还行。” 江吟笑了下,从桌边拾起一个小石子,朝着那个虚影扔过去。 石子是普通的石子,并没有被虚影阻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李澄策却突然发现神力的压迫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神吗?”李澄策捏住躁动的无观镜,转头问道。 “算是。”江吟懒洋洋地回道,再也没分一个多余的眼神给空中的虚影。 沈余念瞧着那虚影一点点消失在空中,盯着地上的石子看了一会儿后,无奈道:“这丫头要醒?” “这段时间应该醒不来。”江吟想了一下:“毕竟她哥还没醒,以她的神力,没有她哥的支撑,醒不来。” 沈余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们不都是神界的人吗?”燕漾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她和……” “喏,她喜欢你师兄。”沈余念寻了个小凳子坐下,开口道:“你知道什么关系了?” “不过……”沈余念偏过头看向江吟,没忍住调侃道:“她到底在你那里受了什么刺激啊?神识刚刚有一点苏醒的可能,就冲着你来了。” 沈余念挑起眉:“你不会给她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江吟顿了一下,笑道:“你猜?” 沈余念:“……”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不过习千樰要是醒过来了,那你家那位的神力就要恢复了?”沈余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银色的光波汇聚在她的手心里,神力引起巨大的震动,天空中的乌云聚拢,闪电从天劈下,朝着她的手心的光球而来。 江吟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就挥了袖,所以李澄策和燕漾并没有受到神力的冲击,但是来自神力的压迫还是让他们感到呼吸的有些艰难。 沈余念只是看看自己的神力恢复到什么地方了,并没有引出非常大动静的意思,所以在闪电劈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合拢了手心。 光波湮灭在她的手心,闪电突然消失,四周一片寂静。 沈余念笑起来:“还行还行,能让我不被打的那么惨。” 燕漾抿紧了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下了头。 李澄策盯着沈余念的手,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说不震撼是假的。 李澄策突然想起来自己在隐山的时候。 那个时候,因为他天赋高,自己又努力用功,所以一度成为了师兄弟之中最厉害的人。 师兄弟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早晚有一天能带着隐山踏上世间巅峰。 那个时候,李澄策记得很清楚,师父非常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指着遥远天边,开口问他们:“你们知道那是哪里吗?” 山外山,天外天,最远的地方,天海一线。 那也许是神界,也许是魔界,也许是久远的历史,又也许是不久的未来。 “当你觉得自己无敌的时候,就是你该出去走走的时候了。”老头子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见识太少了,所以才会沾沾自喜。” 站在小山丘顶端的人沾沾自喜,是因为他没有回头看到身后的山峰,也没有看到山峰顶端的那些人。 仙与神的差距,从来都不只是几道成神天雷。 江吟知道沈余念在说什么,她抬眸看向博洛城外的树林,沉默片刻后勾起了唇。 “记住啊,我可是因为打不过你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沈余念往后退了两步,拉着燕漾和李澄策后退。 江吟懒洋洋地起身,垂下眸子,白色的衣裙在风中飘荡。 沈余念打了个响指,莹白色的结界在博洛城外成型,唯独空出来江吟的那一片。 沈余念拍拍李澄策:“魔神啊,多少年难得一见的,你可看好了。” 李澄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江吟。 沈余念在博洛城察觉到神力和魔气波动的时候,就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比如习千樰的苏醒,再比如当年的十二魔将的出现。 十二魔将到底有多强,沈余念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厉害的那几个,江吟处理起来都很麻烦。 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沈余念甚至记得有一个魔将和离桑打成了平手。 十二魔是爆发力非常强的生物,他们的潜力要比神大很多,而且他们嗜血,暴虐,还足够残忍,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适合上战场。 空气在江吟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住,哪怕有沈余念护着,李澄策也能感觉到那种压迫力,太强了,压的人几乎快要跪下,窒息感一下又一下地浮上心头,无观镜察觉到这种波动,爆发出巨大的光芒,才勉强给了李澄策和燕漾喘息之地。 天空黑压压的,不祥的红光蔓延在乌云之中,江吟勾起唇,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闪电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笼罩在她身旁,黑色尊贵的衣袍拖曳在地上,银丝绣的古老花纹显得精美又神秘。 第158章 十二魔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澄策的错觉——他听到了远处有龙吟。 闪电骤然消失,黑发未束的女子站立在他们面前,尊贵的黑色衣衫不染纤尘,她慢慢地抬起眸子,红色的瞳里映着天边汹涌的云海。 “你最好早点回来。”沈余念看着江吟,开口提醒道:“如果时泽回来了,没看到你,我可不负责承担后果啊。” 说到这里,沈余念皱起眉:“这个神力波动我总是觉得有点奇怪,习千樰的神力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 江吟没有解答沈余念的疑问,她的指尖微动,人便消失在了李澄策的面前。 沈余念的感觉没有错,习千樰确实有一点问题。 时泽盯着面前沉睡的人,皱起了眉。 现在的习千樰只有神躯,没有神魂。 当然,这一片还是有神魂波动的,时泽看见了旁边依靠习千樰的神躯维持神魂的习千霜,沉默了片刻,选择了无视。 没有神魂,他自然就不可能唤醒习千樰。 但是习千樰的神魂为什么会和神躯分离? 时泽垂眸盯着被树枝缠住保护的神躯陷入思索,两位初生神明的神力无声地相撞,引出一阵又一阵的神力波动。 他并没有得出答案,并且在他思索的时候,另一道神力在不远处掀起波动。 时泽回头,看向身后的惊天雷。 那个动静应该是沈余念引出来的,闪电从天而降,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但是似乎被什么笼罩住了,噼里啪啦的电光在空中闪烁,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宛若一幕默剧。 时泽并没有在意这个动静,他抬眸,放出了更多的神力和对面的神躯对碰。 习千樰的神躯因为被他的神力刺激,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只有习千樰自己的神力才能和他的神魂呼应,时泽想要知道他的神魂在哪里,这是最好的方法。 当然,这个反应也令依靠神躯神力蕴养魂魄的习千霜有了些动静。 神力在空中荡开,那些枝条一点一点地开始挪动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时泽盯着那些枝条,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博洛城的方向。 黑压压的云海翻涌突然起来,铺天盖地的闪电动静极大,远处的如同泼了墨的天被惊出了些波澜,有龙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纵使有沈余念的神力压着,神明也能察觉到那熟悉的魔气。 时泽皱起眉,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突然伸出来的枝条拦住了脚步。 渐渐苏醒的女子控制着藤条,欣喜地瞧着他开口:“你……” 时泽的眸色沉下来,盯着那些藤条,青年的声音冷淡到近乎漠然,他开口:“收回去。” “你是要去找那个魔神吗?我刚刚看到她了,她……” 时泽没有停留,神力荡开,藤条消失在了空中。 习千霜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耐,还有青年掩藏在冷淡表情下的不安的焦躁。 是因为谁显而易见。 时泽确实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习千樰的神躯在这里,但是神魂却不知所踪,这不是他现在就能解决的事情。 而江吟…… 江吟现在正在和魔将见面,博洛城不远的树林被她布下了结界,没有人能看得到其中发生了什么。 魔界的老规矩——君臣见面先动手。 魔气沾染之处寸草不生,更何况两个人是真的在动手,几乎没用多少功夫,整片树林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江吟俯身,把那个魔将按在地上,对方的喉咙在她的掌心里,终于老实了。 黑色的裙摆落在枯黑的草地上,江吟暗红色的眸子和魔将对视,她勾了一下唇,笑着问道:“服吗?” 被按在地上的魔将顿了顿,然后开口:“服。” 十二魔将的性格都很孤僻,一直隐藏在魔界之中,很少出面。 江吟一开始登上魔神之位的时候,并不知道十二魔将的存在,还是某一次许知羡喝醉了,拉着她找了一个魔将挑战。 魔的长相是由实力决定的,能力越强的魔幻化出的容貌越好看,十二魔将长得都不错,许知羡有一段时间还撺掇着她把十二魔将收到魔宫当男宠。 许知羡看热闹不嫌事大,江吟主事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闲的要死,就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把十二魔将的藏身之所摸得清清楚楚,然后带着江吟挨个挑战。 毕竟魔界是凭实力说话的,只要江吟足够强,什么人她不能收? 江吟最后确实也把人给收了,不过没收作男宠,而是把他们收成了魔宫的镇宫魔将。 十二魔将的实力都很强,现在想来,江吟如果当时不在巅峰期,收复他们还真的有点难度——魔没有凡人的那么多情怀,他们只慕强。 强大就是他们的信仰。 所以,打不过免谈。 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十二魔将也受了很重的伤,江吟那个时候自顾不暇,只能确保他们有命,至于她陷入沉睡之后,那些魔将到底怎么样了,她也不清楚。 她猜测有的魔将估计回魔界了,有的估计可能还在六界的其他地方。果然,这次在博洛城遇到了。 十二魔将追随她,对她的气息分外的熟悉,所以她出现在博洛城的时候,魔将桑愈就知道她来了。桑愈主动释放出魔气,也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 江吟收回手,并没有为难桑愈的意思,衣袍拖曳在地上,她看向桑愈:“你没有回魔界?” 桑愈的性子比较木讷,而且他的反应比较慢,江吟跟他说话,他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回答。 江吟习惯了,也不着急,等着他的慢慢地反应。 桑愈慢慢地爬起来,然后开口老实地回道:“魔界待太久了。” 神魔大战之后,六界动荡,桑愈这种实力的魔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比较自由。 而在结界外,时泽冷冷地盯着面前的魔女。 “我们魔神在里面处理事情。”梨沫捏着嗓子,看着时泽:“您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毕竟孤男寡女的。”梨沫的手遮住嘴,低声娇笑道:“要多少时间谁知道呢。” 第159章 桑愈 十二魔将里面一共有三个女子,梨沫算是事儿最多的一个。 她不善于上战场,但是非常善于打探情报。 魔天生就会勾魂术,而梨沫是魔界勾魂术用的最好的一个,一般只要她出手,就没有勾不到的男人魂。 江吟其实也会勾魂术,但是她一般不用,毕竟直接搜魂就能解决的事情,她没必要花这么多的心思。 梨沫一边笑,一边偷瞄着时泽。 时泽的面色不算好,这位初生神明的护体气本就冰寒,沉下眸子的时候气息更是冻人。 梨沫身后的结界是江吟布置的,她笃定时泽不会破坏这个结界,更不会在这里和她动手。 结界如果被强行破坏,有一定可能会反噬布置者,而且这里还是凡界,这就是梨沫的底气。 梨沫玩弄人心的事情做的可不少,什么痴男怨女她没见过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初生神明对她们魔神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时泽确实没有出手,他的眼睫微垂,那双墨色的眸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暗。 结界之中,江吟对桑愈的话不置可否。 毕竟现在神界被封了,仙界的人实力太低,很难捕捉到他的踪迹,只要他稍微收敛一点,确实是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凡界的痕迹的。况且以十二魔将的本事,目前在六界随心所欲完全没有问题。 她察觉到结界熟悉的气息波动,也没多说什么,和桑愈交代了两句后面的事情之后,就挥袖撤了结界。 暗红色的结界被碎开,江吟抬眸,正好和时泽撞上。 时泽和她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然后转眸看向她的身后。 结界之中原本笼罩的树林早就毁于一旦,被腐蚀而变黑的枯草之上,一个男子盘膝坐在那里。 因为和江吟交手的原因,桑愈此刻看起来并没有很体面,他的衣衫看起来微散,脖子上的那一圈红痕更是明显。 江吟见到时泽倒是没有多意外,让她意外的是梨沫。 “啊呀,魔神出来了啊……”梨沫娇笑一声,给江吟行了个礼,身子一软就往江吟身上贴,一副柔弱无骨的美人模样。 江吟看到梨沫其实是有点儿头疼的。 梨沫有一段时间格外执着于对她使用勾魂术,为了勾她,花了不少心思,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美男模样爬她的床。 江吟实力比她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幻化技巧,每一次都非常无奈地给她提溜出去。 梨沫没靠在江吟身上,因为江吟往后退了一步。 江吟看了一眼时泽,开口道:“你们先回去。” “哎,我们都这么久不见了,你都不想人家的吗?”梨沫伸出手指朝着江吟的衣服探过去。 时泽冷冰冰地盯着梨沫的指尖。 桑愈听到了江吟下的令,伸手拉住了梨沫,面无表情道:“我们该走了。” 魔气从桑愈的身上溢出,他也没问梨沫同不同意,就直接把人带走了。 这下这里确实只剩江吟和时泽了。 因为江吟和沈余念都动了手,所以这一片的天一直都乌压压的。 魔神的华服还未褪下,青年这次却没有再说什么礼仪廉耻,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姑娘带到了结界外仅存的那几棵逢春的树上。 时泽抿着唇,面色仍旧不好看,他这次是真的用了力,导致江吟的手腕被他按着的时候都红了一片。 魔神穿白色衣裙的时候看着还算随和,像是仙界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女修,但是她换上这一套黑色华服之后,气质完全变了个彻底。 随和似乎只是被她披在外面的一层伪装,撕掉那层伪装之后,里面才是真正的高傲尊贵的魔神。 她笑起来,眉眼昳丽,明明被人以控制性的姿势按着,却依旧带着掩藏不住的锋芒:“怎么了?” 时泽盯了她一会儿,手指一点点收紧:“上一次,你摸了那只狐狸。” “这一次,你碰那个魔。” 时泽知道江吟不会和桑愈发生什么,如果她真的能看上对方,早在神魔大战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会收了对方当男宠了。 那么,当年的他不可能让桑愈活到现在。 然而纵使知道这两个人不会发生什么,他还是很在意,尤其是看到她这一身衣衫的时候。 那才是真正的魔神,她高傲,冷漠,手段冰冷,高高在上——她不会属于任何人。 从她碰那只赤狐开始,神相就已经察觉到自己逐渐偏离轨道的情绪了。他不能保证自己控制住情绪,所以他放出了妖相,同意妖相来处理这件事情。 他是神相,不能太失控,但是妖相可以。 反正无论是他,还是妖相,在察觉到江吟身上沾染上其他狐狸的气息的时候,都只有一个念头罢了。 相同的,带着无法控制的暴虐的念头,想要完全占有江吟,不允许任何同族惦记。 如果是他,他也会和妖相一样,对那只赤狐动手的。 可是这个人拦他了,她从他的手中救下了那只赤狐。 赤狐有什么好的?而且那只赤狐还是一只长得那么丑的,毛一点都不柔软的低贱狐狸。那只狐狸法力那么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才刚刚化形,只有一条尾巴,分明哪里都没有他好…… 委屈和暴虐是同时升起的,神相从来没有那么直接地面对过那种属于天山雪狐血脉之中的妖性,那种独占已经融在了灵魂里,以至于在这方面失控都变得轻而易举。 妖相放了那只狐狸,于是她就只哄了妖相。 她不哄他,偏心又过分。 也是从那一日的早晨,他盯着妖相留下来的痕迹,才发现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曾经的他会克制会忍耐,原因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作为神相要始终保持理智,所以他反复挣扎,不得解脱。 但是现在,他的克制和忍耐全部都变了味。 他想要的更多,比妖相还要多,他已经不满足于姑娘偶尔的招惹和诱哄,他想要独占,想要私藏,他会因为她看异性而嫉妒,会因为她的偏心而委屈,会因为她碰了别的狐狸而失控,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第160章 妄图独占 时泽的话音并不带多少情绪,然而江吟很清楚他藏着什么情绪。 他确实也没说错,她确实摸了那只赤狐,也确实和桑愈动手了。 这只狐狸好像在这方面格外的在意。 时泽垂眸看着江吟的衣裙,魔神其实最适合的还是黑色,尊贵的黑色是身份的象征,只有黑色才能衬出属于魔神的傲然和高贵,能勾勒出她的腰身和气质。 但是这一套衣装也提醒着时泽,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她是魔神,来自魔界,也终将回到魔界。 现在神界被封,这个人又攥着他的记忆不给,她要是真的回魔界,仙界和魔界的冲突必然会加剧,那个时候,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私藏她了。 江吟现在留在他这里,无论是因为她对妖相的诺言,还是因为她有别的事要做,至少她还待在这。 但是如果她回到了魔界呢?魔神归位,会有更多人惦记她。 她会收男宠吗? 青年的眸子越发晦暗,指尖摩挲着姑娘的腰身,一言不发。 “所以呢?”江吟琢磨了一下,伸手按住他的指尖,青年的体温向来温凉,指尖更是带着凉意,江吟笑眯眯地问他:“要和我打一架吗?” 青年不满地抿起唇,最后问道:“打赢了会怎么样?” “嗯……打赢了的话,那自然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喽。”江吟勾起唇,眉眼微弯:“毕竟我们魔界是按实力说话的。” “好。”时泽撤开一段距离,看向江吟。 江吟靠在身后的树上,和这人对视。 现在这个情况,要是真动起手来,谁赢还真的说不好。 毕竟江吟并没有完全地冲破自己的封印,而时泽的封印也只被离桑动了一角。 不过两个人以前也不是没动过手,江吟笑着看着青年的剑,意味深长道:“用剑。” 时泽不想用剑,至少在江吟面前,他不想动任何的有伤害性的武器。 可能是第一次和江吟见面的时候在北琮山的藏书阁动了剑,导致于他现在于这方面有点儿敏感。 “你不用剑,用什么?”江吟挑眉:“凭手吗,那你可不一定打赢我?” 姑娘的眉眼带着一丝笑意:“那你要是输了,我可是也要从你身上拿点东西的。” 在神魔大战的时候,江吟确实和时泽动过手。 这事儿没法避免,毕竟时泽是神界神力最强的人,而江吟是魔界的魔神,立场不同,那种情况下动手是必然的。 初生神明的剑是神器,时泽的剑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哪怕现在剑魂沉寂,这把剑爆发不出神威,它还是拥有着当年的特性——不染血。 哦,也不能完全说它不染血,因为有一个人的血能染上去。 江吟当年和他交手的时候,血落在上面,就留了痕迹。 现在也一样。 时泽不用剑,江吟自然也不会动法器,不过纯凭双手,时泽是讨不到好的。 毕竟她才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 就算初生神明神力强大,在近身交手方面,他也不一定有多强。 时泽听了江吟的话,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偏过头看她,嗓音轻哑:“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江吟反问他。 时泽不说话了,墨色的眸子望着她,里面的光深深浅浅的浮动着,带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那就先动手。”江吟掰了掰自己的手腕,嘴角勾着笑:“打赢了再说。” 时泽不言。 其实不是没有武器的。 初生神明都有妖相,那些尾巴才是真正的杀器。 不过神相不会在这种时候对着江吟放出那些尾巴,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尾巴对着江吟会怎么样…… 毕竟那些尾巴向来不正经,每次遇到江吟,不是缠着让她摸,就是往她裙底钻。 江吟动手快,时泽侧身躲开。 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姑娘的技巧都是在实战之中磨炼而出的,动手的时候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时泽躲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手了。 青年捏住姑娘的手腕,微冷的指尖贴着姑娘的皮肤,白色的衣角和黑色的衣袂纠缠,短短的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过了几招。 时泽不怎么对她出手,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阻挡,江吟瞧着他那样,弯了弯眸子,目标从衣领移到了对方的腰封。 捏住神明的命脉可能很难,但是扯掉神明的衣衫还是很容易的。 时泽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指尖微顿,最后由着她扯了。 只不过在江吟的手落在绣着银丝的腰封上的时候,青年的指尖也落在了姑娘的腰身处。 明明这个人刚刚一直在躲,不愿意对她出手,但是指尖落在她腰身处的时候却用了力,带了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吟微顿,然后就被这人拉住了,神相的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垂眸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这个情况也说不好谁输谁赢,江吟挑了挑眉:“什么都给我?” “嗯,都给你。”神相抿着唇,半晌低声道:“你哄哄我。” 他的眉睫低垂,遮住了眸子里的晦暗,然后无声地把所有阴暗的情绪压下,声音低哑,央着她哄。 “你不能这么偏心。”没等到江吟的回应,神相的指尖收紧,落在姑娘腰身处的手指松开,然后攥了起来。 指尖嵌入掌心,神相眸子里的暗色翻涌:“我和他本来就是同源。” 他承认,他嫉妒妖相。 有一些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他能忍得住的了。 就像发情期碰了她,以后的发情期就再也没有办法一个人过。有些东西一旦放纵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再也收敛不了,克制不住。 他开始嫉妒妖相和她见的第一面,嫉妒她对妖相的偏心,嫉妒她和妖相的每一次纠缠,嫉妒妖相落在她身上的痕迹…… 哪怕他很清楚妖相和他是同源,哪怕他很清楚,妖相才是最初那个认出她是命定之人的存在。 很多东西都变了,理智早在她的偏心下荡然无存。 他妄图独占,不允许任何人沾染。 第161章 赌 这人的另一只手还按着她的手,江吟察觉到他越发用力的力道,大概也猜出他在想什么了。 她不哄神相,首先是因为她喜欢看神相被她招惹的样子,其次是因为妖相比神相好哄。 妖相虽然不哄会很麻烦,但是她只要哄了,一般都能哄好,神相则不然。 他可以忍,可以克制,不哄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如果她不去亲近他,这事儿在他那里,永远都不会忘。 什么都不说的人才最在意。 他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每一次江吟真的去哄他的时候,会发现他其实比妖相难哄的多。 他要的比妖相要多,索求也更多,无声沉默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初生神明更加执拗的那一部分。 “我要什么你都给。” 江吟想了下,弯起唇:“那先留着,到时候想好了从你身上要。” 她轻轻挣开青年的手,按住他的衣袂:“你想我怎么哄?” 神相抬起眸子看她,顿了顿,开口道:“你怎么哄他的?” 连哄人都要比个高低,可见他有多在意她不哄他这件事情。 江吟没说什么,笑了一下:“好。” 于是李澄策又是一连好几日没见到他师姐。 沈余念见怪不怪,看李澄策日日皱着眉,无奈道:“她好歹也是魔神,用得到你这么个小不点担心?” “说实话。”沈余念伸手从盘子里挑了颗葡萄,博洛城的水果都是番邦那边运过来的,吃着都很新鲜,她待在这里蹭吃蹭喝了好几日,沈余念咽下葡萄,悠哉道:“全天下目前真的能拦住她的,估计只有时泽了。” 说到这儿,沈余念啧啧两声:“我上次就觉得她没把人哄好,这下子她又去见魔将了,那位在这方面向来不大方,回不来正常。” 李澄策沉默了。 “你师姐吃亏也吃亏不到哪儿去,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沈余念拍拍手,看着远方屋檐上朝着他们飞速而来的影子:“小城主,这是第几波来刺杀的了?” 自从李澄策把地契收下之后,沈余念就一直调侃他是小城主,李澄策一开始还纠正,后来被喊多了,也就懒得去纠正了。 “这应该是第七波。”燕漾靠着窗台啃苹果:“真是不死心。” 这几天六皇子派了不少人来刺杀李澄策,解决凡界的刺客对于修仙者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更何况这里还有燕漾 ,这些人来这里就相当于送人头。 在这几波刺客里,李澄策也终于捉到了活口,了解到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他和当今的圣上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相似程度甚至比六皇子还要高。 再比如,博洛城的地契虽然在六皇子手中,但是博洛城背后真正靠着的势力是三皇子。 李澄策当时知道之后,就写信给隐山掌门了。 他的一些疑惑,还是要等他的师父给他解决。 他对凡界朝堂上的风波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在和一些人勾心斗角,博洛城的地契在他手上,他能做的也只是开城门,施粮食,给那群流民一条生路。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仙界,所以对凡界朝堂的事情并不了解,眼前浮现的种种证据给了他一些猜测,但是他并没有着急去求证。 又或者说,他不想去求证。 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想了很多,沈余念看他天天皱着眉,也调侃了好几次,说他早晚有一天要少年白头。 燕漾啃完了苹果,盯着已经来到面前的刺客,叹口气,直接用灵力御剑,挨个把人敲晕了。 “又是一波。”燕漾扔了果核,盯着那些黑衣刺客:“也不嫌烦。” “这两天……”李澄策看着那些晕倒的刺客,抿了抿唇,犹豫道:“麻烦你了。” “哎呦喂。”燕漾乐了,凑过去:“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沈余念笑了一声。 李澄策翻了个白眼,不搭理燕漾了,盯着那些刺客皱着眉开始思考怎么处理。 “喏,你师姐不在,我替她提点提点你。”沈余念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扔给李澄策:“你也别愁了,想什么就去做呗。” “出了事就去找你师姐,放心,她都兜得住。”沈余念又伸手拿了一颗葡萄:“她带你走这条路,肯定有她的道理,你现在想不通,也许未来就能想通了,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能有收获。” 沈余念想了想:“最显而易见的,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修的这条道,走这条路收获应该是最大的。” 沈余念神力也恢复了不少了,看看李澄策的未来还算比较轻松的:“这条路虽然不轻松,但是对你来说是最适合的,有些经历只有这条路才能给你。” “而且。”沈余念剥开葡萄皮:“江吟只是给你选了一条路,但是走不走,怎么走,走向哪里,都是你决定的。” “她只是给你引到了最适合你的开头,但是你能不能走到最适合你的结尾,还是要看你自己。” 李澄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沈余念言尽于此,葡萄吃完了,她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刺客,悠哉悠哉地起身打算离开。 燕漾愣了一下,看她要走,下意识地拉住她。 “干什么?”沈余念偏过头看他。 “你……”燕漾犹豫片刻,开口道:“你赌吗?” 沈余念顿了一下,笑着看他:“你要和我赌?” 燕漾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可考虑好了。”沈余念盯着自己被燕漾拉住的那只手腕:“我赌技也不差。” “在没有历劫成神之前,我通吃了江南那一片的赌场。”沈余念笑笑:“你的师父,如果我没猜错,也是江南那边发家的?” “虽然我好些年没碰过了。”沈余念慢悠悠道:“但是估计也不比你差。” 她在凡界的时候,可不是个老实的姑娘,什么花天酒地的地方她没去过? 小少爷安静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点点头道:“赌。” 第162章 哨子 “行,赌注是什么?”沈余念也爽快,直接开口问道:“灵石还是法器?” 燕漾开口道:“要是赌赢了,我希望下一次我回北琮山的时候,你能跟我一起回。” 沈余念挑了一下眉,没立马答应——北琮山有燕掌门和燕漾的母亲,沈余念上一次好不容易才从北琮山脱身,这次再回去可就是羊入虎口了。 沈余念不说话,燕漾有点儿紧张了,抿着唇瞅着她,跟被人丢了的大型犬类一样,看着怪可怜的。 沈余念最后点了头:“可以。” 燕漾虽然说了,但是没想到沈余念会答应,顿了一下,才茫然道:“那你要……” “你要是输了……”沈余念想了想:“那我要五十两黄金。”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李澄策听了都没忍住问道:“你要这么多黄金干什么?” “吃喝玩乐呗。”沈余念回头瞥了李澄策两眼:“在凡界没有钱可活不下去。” 李澄策真的是穷,隐山确实没有北琮山富,他和江吟从隐山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带了一包银子。 沈余念也知道李澄策钱少,联想到当时她问江吟借钱去花楼,江吟说自己穷的事情,调侃道:“你们隐山确实挺穷的,弟子下山也不多给点。” 李澄策保持沉默。 “隐山的弟子穷,魔神可不穷。”沈余念开口道:“你师姐可有钱了,就是装穷而已。” 魔神的魔宫之中有来自四海的宝物,储物戒里也不知道塞了某人给她的多少神器。 说到这里,沈余念似乎想到了什么,歪过头:“不过确实好几天了。” 她看着有些纠结,燕漾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要不要放个消息出去。”沈余念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都好几天了,我有点怕你师姐不回来了啊。” 李澄策在这方面是很坚定的:“师姐会回来的。” “啧啧啧。”沈余念笑着调侃:“我担心的可不是你师姐不要你了。” 沈余念瞧着桌面,一字一句道:“我怕的是她被某人困住,回不来。” “而且好几天了。”沈余念啧啧两声:“你师姐受的住吗?” 李澄策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他,所以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沈余念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伸手从衣袖之中掏出一个哨子,然后把哨子递给了李澄策。 李澄策顿住:“这个哨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吹就行,这个哨子是神器,你吹了你师姐肯定有感应。” 李澄策做事向来想的周到,他抬眸认真地看着沈余念:“为什么你不吹?” 神器由神来吹才是最有效的。 沈余念看着李澄策:“那位是初生神明,早晚有一天要回归神位的,我疯了才会吹这个哨子打扰他的好事。” 李澄策:“……” “你不一样,你师姐会护着你的。”沈余念伸手拿了个苹果:“我这也是为你和她着想,吹不吹看你自己喽。” “你看啊……”沈余念笑了笑,跟李澄策算账:“你现在遭到了这么多波刺杀都没死,那些个皇子估计马上就要按耐不住来找你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你师姐撑腰,你有那么大的底气跟整个皇室杠吗?” 沈余念咬了一口苹果,继续道:“而且你师姐惹的可是那只狐狸,那家伙可是初生神明,初生神明一般是不会有很重的私欲的,我在神界活了那么多年,见到了那么多初生神明,从来没见过占有欲这么重的。” 话说到这里,沈余念特意停顿了片刻,最后感慨道:“不是,我当时见到时泽的时候,也没想到他遇到了魔神会变成这样啊……” 沈余念善心大发地给两位无知的少年解释了一下她受到的冲击:“你知道没有见到魔神之前的那位初生神明是什么样的吗?” “就是那种,坐在天之端,身不染尘埃的存在。”沈余念绞尽脑汁找了两个形容词来形容那位神明。 “他本体是天山雪狐,天性就凉薄,离他老远就能感受到那种寒气,他的神力是神界最强的,话少性子又清冷,谁敢去招惹他。 ”沈余念感慨道:“我们当时去送战报都是抽签的,抽签选个倒霉蛋去给他递战报。” 初生神明的住所有强大的神力结界,一般的信没法用神力送进去,只能派人送。 曾经的这位初生神明确实不怎么去插手神界的事情,但是他作为神界的神力巅峰,有一些事情他还是要出手帮一下的。 其实神界的好多人都是只知道时泽的存在,但是没有见过他本人。沈余念是因为运气背,所以经常被搞过去送战报,对时泽也稍微熟悉一些。 曾经的她可是连对方的容貌都不敢直视的——当时满脑子都想着送完战报赶紧跑了。 这种初生神明在沈余念眼里就是用来敬而远之的,谁敢拉他沾染红尘啊,跟他说句话,她都觉得自己玷污了人家好。 而沈余念给时泽送了几十次的情报,这位回她的话永远只有一个字。 神明的话音平淡冷漠,每一次只有一个嗯,表示他知道这件事。 神界不是没有女神仙喜欢他,暗地里有想法的人,沈余念数都数不过来,但是真的敢说出来的,几乎没有。 这种话说出来,一听就是在痴人说梦。 沈余念现在回想一下,真的说出口的,好像也就习千霜一个。 习千霜是谁啊,她是习千樰的孪生妹妹,神力再差,那也是初生神明。 “好在现在这位没这么不好接近了。”沈余念对着李澄策再次感慨:“都是你师姐的功劳。” “混沌之初,初生神明与天道同时化生。”沈余念又咬了一口苹果:“也就是说,本质上他们是和天道齐平的。” “初生神明和天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有妖相。” 纯粹到极致的神,就是天道。 然而初生神明神力再高也不会成为天道,因为他们在化生的时候,就拥有了妖相。 “狐狸重欲啊……”沈余念勾起一个略微神秘的笑:“你师姐现在这副身子吃不吃得消,还真不好说。” 第163章 来历 神明拥有妖相,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有七情六欲。 “而且天山雪狐本来就是个比较特殊的物种。”沈余念想了想:“我虽然没去过天山,但是有些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你师姐是会招惹人的。”沈余念最后总结道:“别人都不敢碰的人,她不止动了手,还把人家拉到了情海里。” 自此神明染了红尘,纵了七情六欲。 李澄策最后点了点头,也没说吹还是不吹,让小狐狸帮了他一把,用符咒把那些晕在地上的刺客解决完之后,就走出了上城。 屋子里太闷了,有些时候出去走走,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能豁然开朗。 然后李澄策出门就碰上了六皇子。 六皇子看到他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他派出去了好几波刺客了,从来没有成功的。 六皇子现在是打算启程回京都了,身上披着锦绣披风,身后的侍卫站在他身后,警惕地盯着李澄策。 李澄策还是那一身白衫,他回视着六皇子,和第一次见一样,不卑不亢,无动于衷。 “呵。”六皇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我朝丞相家族庞大,历经数代都为文官,每隔十五年出一位状元。” “乾元十二年,丞相府嫡女出生,后因其才华绝艳,过目不忘,闻名京都,被称为乾朝第一才女,京都第一佳人。凡其落笔,无有不惊鸿。” “乾元三十年,当朝尚书率领众臣弹劾丞相,一时之间丞相府岌岌可危,丞相独女自愿入宫为妃,因而保住了丞相府。” “乾元三十二年,丞相独女,也就是当朝的唯一一位贵妃怀有身孕,同时,其兄袭父位,收得了朝中大半的人心,以三十二道奏疏把尚书府置于险境,使之失去圣心。” 六皇子说到这里,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盯着李澄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暗光:“乾元三十二年末,贵妃因孕身体衰弱,御医称其寿命不长,圣上大怒,召集天下名医,新丞相请旨,于贵妃见了最后一面。” “乾元三十二年终,乾元三十三年新春始,贵妃身亡,一尸两命,胎死腹中,被葬入皇陵。” 六皇子盯着李澄策,眼神阴鸷森冷:“我现在怀疑,那个孩子没死。” 李澄策听完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垂眸,白衣被晚风吹起,小少年的声线平稳,一字一句道:“我似乎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 六皇子顿住,盯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自小长于隐山,师承隐山掌门,为其关门弟子,受师父养育指导之恩,有幸成为隐山秘籍唯一的下一任传人。” “手握通天笔,心阅圣贤书。仙界同辈之人中,位列前三。” 李澄策和六皇子对视了片刻,伸手解下了腰间挂着的腰牌。 那是隐山弟子的象征,腰牌是用浮香木做的,和隐山藏书阁里的书柜是一个材质,现在是夜晚,上城门口的灯笼照耀不到他手心里的腰牌,但是腰牌自己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让众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李澄策顿了顿,抬眸开口,声音平淡但是有力:“仙界五大仙山之一,隐山掌门座下弟子李澄策,此见谨礼。” 燕漾偷来了燕掌门的令牌,所以在令牌所在的方圆十里动用灵力都不算触犯仙界和凡界的契约。 李澄策这次没有收敛灵力,他本就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这一路上又收了无观镜这种神器,灵力早就在无声无息之中暴涨,此刻放出来后,压迫力压根不是那些普通的凡人能抗的住的。 六皇子感受着脊背上传来的威压,牙都要咬碎了,冷笑道:“好,你行。” “出山门之前,家师叮嘱过我,如有需要,不必藏拙。”李澄策难得弯了弯眼睛:“如果你想挑战我,完全可以直接来,不必晚上派人。” “我可以打服你。” 燕漾察觉到楼下的动静,坐在窗台上凑热闹,此刻看李澄策放话了,不怕事大地吹了个口哨:“可不是嘛,我们仙界之人,向来都是直接挑战的,可不玩你们那些弯弯绕绕。” 小少爷从窗台上往下跳,宝蓝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数米高的楼,他却毫无压力地跳下,平稳地落了地,他拍拍手,笑道:“你要不要和我切磋一下?我记得凡界帝王家的子嗣都会武的。” 六皇子死死地咬着牙,最后挤出几个字:“我们会再见的,到时候我希望你还能这么对我说。” 李澄策替燕漾应下了:“嗯。” 六皇子最后森冷地看了李澄策一眼,转身挥袖,一声令下:“走!” 周边的侍卫听到他的号令,围着他离开了。 燕漾啧了一声,唤来了自己的剑。 李澄策也没对他说谢谢,省的这个人蹬鼻子上脸,只是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人情算他欠的,日后慢慢还,不着急。 燕漾虽然看起来好像从无观镜的事情里走出来了,但是李澄策还是发现了他和以前的不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什么天气,这个人都会出门练剑。 好像这条路并没有走很远,但是他们却都长大了好多。 怪不得下山修习是仙界百年不变的习俗,很多东西都要经历了,才能成长。 李澄策没打扰燕漾练剑,找了个屋顶,纠结了片刻,还是拿出了沈余念给他的哨子。 晚风带着凉意,明月高悬于空,李澄策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吹响了哨子。 然而真的吹了,李澄策才发现这个哨子并没有声音。 李澄策:“……” 很多时候都会很无奈,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这个哨子不是神器吗?连最普通的哨子功能都没有…… 李澄策沉默地收回了哨子,也没有再管这事儿。 虽然江吟在他这里一直不靠谱,但是有一些方面,李澄策给江吟的信任要比任何人都高。 沈余念给的这个哨子其实是传递灵力波动的,李澄策吹了这个哨子,他的灵力波动就传开了。 第164章 至高之位 江吟能察觉到灵力波动,时泽自然也能。 然而那人毛绒绒的尾巴圈着姑娘的腰身,并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几天了?”江吟按住他的尾巴:“再这样我可真动手了。” 那人顺着她的动作扣住她的手,嗯了一声,眼睫微垂,无动于衷。 这只狐狸好像最近有点儿黏人。 今日是满月,月亮高挂于天,春日的枝丫冒了绿,在黑夜中被晚风拂动,远山无人,寂静又旷远。 察觉到她走神,时泽抬眸看她,扣着她手的手指紧了紧,嗓音低哑:“最后一天。” 他顿了片刻,又开口道:“不折腾你。” 江吟弯了弯眸子,不善地望着他:“现在知道这么说了?” 神相被她盯着,抿了抿唇,难得地没接话。 江吟确实是魔,但是这副身子沉睡太久了,又被那么多重封印压着,确实比起巅峰时候弱了不少。 但是这狐狸可不一样,这家伙在她面前看着闷不吭声的,其实比谁都会折腾。 兽类本就难有满足的时候,更何况他存了心要折腾人。 神相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沉默片刻后起身,把姑娘拦腰抱起。 江吟身上就剩一件内衫了,被神相抱起来,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怎么?” “后面有灵潭。”神相不去看她,低声道。 江吟懒得动,也就由他去了。 神相好像格外不喜欢她那件黑色的外衫,好在那衣服是天边墨云所化,所以他并不能把那衣服怎么样。 如果这衣服只是普通的衣料而制,江吟毫不怀疑这人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那衣服给毁了。 这座山其实是时泽偶尔到凡界处理事情的时候发现的。 凡界的人杂,他有时候处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太适合住在客栈,干脆就在这座山用灵力搭了个院子。 这所院子的格局和他在北琮山的院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后山的灵潭。 狐狸其实并不喜欢水,而且那潭水有点儿温热,不太适合天山雪狐偏冷的体温。 他向来喜冷水,如果没有,捏个清洁符也是轻轻松松,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上这个灵潭。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带姑娘来。 江吟懒得动,就任由他清理了。 天山雪狐的灵智是很高的,初生神明学东西更不用说,一开始神相给她系个衣带都会失措,现在帮她清理的时候虽然会微顿,但是大部分事情都做的游刃有余了。 谁敢让初生神明这么伺候啊,也就她了。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是这人碰到她的时候还是会耳尖泛红,江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我就一个问题。”江吟趴在潭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慢悠悠道:“我当时把你困在魔宫的私牢的时候,为什么没见过你的发情期啊?” 她没有得到回答。 李澄策是在第二天见到他师姐的。 江吟当时靠在博洛城的红漆柱子旁,瞧着沈余念和燕漾的赌局。 “师姐。”李澄策顺着楼梯走下来,也跟着看了一眼赌局,然后开口道:“我昨天……” “不用跟我说。”江吟知道他想说什么,含着糖无所谓地开口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李澄策说了一半的话就这么停住了。 “你要是在凡界混不下去了,就回仙界,仙界要是也不让你待了,你就跟着我回魔界。”江吟偏过头看着他,弯了弯眸子:“到时候我给安排很多特别漂亮的魔女,随便你挑。” 李澄策:“……” “你——”李澄策提了音,最后还是放弃了,无奈道:“算了。” 师姐还是那个不靠谱的师姐,一点都没有变。 沈余念和燕漾的赌局僵持了很久,两个人在赌场上呈现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谁也赢不了谁。 江吟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的意思了。 一般这种情况江吟看一会儿就能知道结果了,于是李澄策扭头问道:“谁会赢?” “看不出来。”江吟走到旁边放着的红漆木桌子旁,在桌子上摆放的果盘里挑了一个杏子:“这不是看他们的心情吗。” “沈余念和燕漾在赌技上面平分秋色,现在玩的可不是技术,是心思。”江吟咬了一口杏子:“要么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自愿服输,要么就双双出千,看出千的本事喽。” “不过。”江吟勾起唇,看了一眼沈余念:“这局燕漾赢的可能性大。” 李澄策顺着江吟的眼光望过去,开口道:“为什么?” “沈余念要是想出千,燕漾发现不了。”江吟慢悠悠道:“她是神,神力一用,谁能发现她做了什么?” “但是她到现在都没用。”江吟笑道:“所以燕漾赢的几率大。” 还是心软了。 李澄策点点头,没说什么,而是从袖子中掏出了博洛城的地契。 江吟扫了一眼他手里那些薄薄的地契,笑着调侃:“怎么,来找我炫耀了?” 薄薄几页纸,又轻又枯黄。 只是用墨写了几行字,盖了一个章,便代表了这一座城的所有权。 “这个地契,不属于我。”李澄策盯着那些地契看了一会儿,认真道:“也不适合我。” “所以就给我了?”江吟瞥了他一眼,笑道:“舍得吗?” 李澄策摇摇头:“不属于我的东西,留在我的身上只会招来麻烦。” 江吟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些地契:“麻烦已经找上你了,有没有那些地契,你都一样要去面对他们。” 李澄策手顿了顿,没说话。 江吟说得没错,六皇子已经盯上他了,这一场纷争无论他想不想参与,他都已经被拉进去了。 纵使他并没有加入朝堂纷争的意图,他也站在了旋涡中央。 “而且。”江吟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李澄策:“你确定你以后不会对至高之位产生想法吗?” 李澄策皱眉:“我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 小少年终于有了点少年气,他不喜道:“那地一点意思都没有,朝堂上乌烟瘴气,皇宫里勾心斗角……” 第165章 魂身分离 李澄策很少这么情绪化,江吟笑了一下:“那个皇子怎么惹你了?” 李澄策顿了片刻,才开口道:“他每一个晚上都派了很多刺客来,扰人清梦。” 江吟笑出声。 少年终究是少年,他可以不贪睡,但是你不能不让他睡。 “他们想和你玩,你就陪他们玩玩呗。”江吟拍拍李澄策的头:“而且,你怎么能确定你永远不会对那个位置感兴趣呢。” 江吟意有所指,李澄策听出了她的意思,问道:“我以后会……” “会不会要看你自己。”江吟看着他纠结的模样,笑道:“观测人的未来也是要花精力,我可没那么闲。” “你还记得你来博洛城见到城外那些流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江吟看着他,最后笑着问道。 李澄策一时之间没有作声。 什么感觉? 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那对跪下给他磕头的夫妻,那个拽住他衣角的小姑娘…… 在没有足够的权力之前,他甚至连博洛城的门都进不了。 他的银钱只够买一些粮食解决那些人的一顿温饱,但是拿到地契之后,他可以打开城门,真正地给他们开一条路,让他们逃出生天。 “权力可以诱惑各种各样的人。”江吟开口道:“那个位置吸引的不止是那些追求高位,贪图享乐的人。” 有了权力,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会变的很轻松。 权力不止可以用来享乐,也可以用来拯救很多人。 当朝皇帝越发年老,几个皇子勾心斗角,朝堂上明枪暗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皇室的利益争斗向来常见,然而每一次皇位更迭,新的统治者站在那里,谁都不知道他会把这个朝代带向何方。 是昌盛,还是衰败? 是复兴,还是灭亡? 百姓不会在意最后是哪个皇子坐上了皇位,他们只会在意坐上皇位的那个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新的统治者给他们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澄策其实一直觉得,皇位之所以看着崇高,备受人们尊敬,是因为曾经有过很英明的人坐在了上面。 那群很英明的人用这个位置给众生带来了好处,所以才会显得这个位置尊贵。 权力的巅峰也许会让人钦羡,但是并不一定会让人尊敬。 这种“尊敬”的想法被一代代的传了下来,最后成了一种信仰,一种习俗,导致于很多人都忘了“尊敬”的来源。 人们并不在意这个位置上坐着谁,他们在意的,是那个人是否适合这个天下。 他们需要一个在浩劫之际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统治者。 江吟反复提及,问他能不能确定以后都不会对皇位感兴趣。 他不能确定。 如果真的这个朝代走到了那一天,如果真的黎民百姓深陷水火之中,那个皇位放在那里,但是没有人能接的住,他想要帮那些深陷苦厄的人们,就必须要接那个位置。 从他睁开眼的初始,师父念叨的就是天下大义;他翻开的第一本书,写的就是黎民百姓。 仙者修道,必以心怀大义为本。 江吟看他在那里想,勾了勾唇:“想不通就别想了,顺其自然。” 李澄策最后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那师姐,我们还是按照地图走吗?” 本来他们的路线是朝着隐山的方向的,但是现在时泽和燕漾过来了,他们难不成要带着时泽和燕漾一起去隐山? 不过无论走哪一条路,京都这个地方是去定了。 六皇子那天晚上说了很多,但是李澄策听完了却没有多少感觉。 无论那是不是属于他的身世,那些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李澄策都不打算去相信。 他现在,还是不太想插一脚朝堂的事情的。 当然,如果那些皇子真的非要对他群而攻之,他也不介意陪他们玩玩。 江吟没有立刻回答李澄策的问题,而是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像是在等人。 李澄策大概也猜到了她在等谁,所以也就没催。 时泽回来的时候是带着血引玉回来的。 细腻莹白的玉石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落着一滴红色的血,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颗红豆一样。 那边燕漾和沈余念的赌局还没结束,时泽偏过头看了一眼他们,倒也没说什么,把石头递给了江吟。 血引玉是寻魂玉,上面那滴血是习千樰的,时泽本来没打算用这块玉石,毕竟使用这个玉石的操作非常复杂,但是他不太想再唤醒习千霜的灵魂了。 就算没有了记忆,身体的本能还是在的,他不喜欢习千霜,甚至带着些反感。 天山雪狐是十分洁身自好的种族,护体寒气在身上,如果他不刻意收敛,一般很难有人能够接近触碰他。 江吟是个意外。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神相就已经意识到江吟对他来说是特殊的那一个了,就像妖相在山洞里见到江吟的第一面一样。 无论承认不承认,认可不认可,她都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江吟接过时泽手心里的玉石,注了些魔气,玉石受到能量的催动,开始泛出莹莹的光辉。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神魂与躯体分离的神明。”江吟大概感受了一下习千樰的魂魄方向,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习千霜的魂魄在这里,你见到她的神躯了吗?” 时泽皱眉,淡声道:“没有。” “那可就有意思了。”江吟托着腮,眯了眯眼睛,笑道:“这一对孪生兄妹到底在搞什么,是当时神魔大战的时候被偷袭了吗,搞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们自己同意,否则初生神明的神魂是不会和神躯分开的。”时泽开口道:“但是他们分开的具体原因,我确实想不到。” 神魂和神躯分离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过程,没有了神魂的控制,神躯可能会被吞噬,没有了神躯的保护,神魂会被消耗,二者相互依存,一旦分开,就算是初生神明,也会不堪一击。 第166章 事故 “那就更有意思了。”江吟的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在桌面上,她思考问题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小动作:“他们魂身分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时泽身上神力的封印是习千樰设下的。 毕竟时泽的神力曾经是神界最强的存在,在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只有同为初生神明的习千樰才能压得住他的神力,帮助时泽把神界的本源一起封住。 习千樰现在这个状态,指望他解开封印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现在只能去找习千樰的神魂,帮他魂身合一。 想到习千樰,江吟扯了一下嘴角。 其实这一对孪生兄妹没一个江吟喜欢的。 习千樰被称为神界的智囊,江吟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习千霜因为时泽的原因,时不时会来她面前折腾,但是又因为太过弱小被江吟搞过好几次。习千樰作为习千霜的亲哥哥,没少给习千霜善后。所以江吟和习千樰的关系就更不好了。 虽然习千樰在有关神界的事情上面从来不迷糊,但是在习千霜的事情上无底线到让江吟都厌烦。 习千樰是很宠爱他孪生妹妹的,所以才会养出习千霜这种废物。 在神界的其他人看来,习千霜过着的生活可能非常惹人羡慕。 她天生就是初生神明,有着强大的兄长,被人宠爱着,可以在神界肆意妄为,大胆地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无论犯什么错,都有人给她兜底。 她的一生,遇到的最不如意的事情,可能就是时泽的冷淡和拒绝,还有在魔界受到的欺负了。 江吟确实对习千霜没有太大感觉,习千霜入不了她的眼,她也没心思跟一个任性又理直气壮的小姑娘计较什么。 但是习千霜如果真的碍着她眼了,她也不介意教她做人。 习千樰这么明智的一个人,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过于溺爱自己的妹妹。神明的寿命是无限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很难一生都护着他的妹妹。 正如现在。 习千樰不待见江吟,江吟自然也不待见习千樰,所以时泽要去找习千樰,江吟自然不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不过这狐狸最近黏人的很,甩掉可能还是有点难的。 “要找习千樰的魂魄,可能要去一趟江月城。”时泽收回那个玉石,开口道。 弯江映月,吴侬软语,江月城是个好地方。 江吟点点头:“我和习千樰关系不好,你自己去处理这件事。” 时泽顿了一下,嗯了一声,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吟和习千樰的关系大概就是神界和魔界的关系,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汹涌。江吟作为魔神,现在没有下手杀了习千樰,已经是顾全大局了。 她想要知道当年那个催动天道阵法的人是谁。 燕漾和沈余念的赌局最后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博洛城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待的了,启程去江月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博洛城的地契在谁身上都不影响它做生意,这里依旧是富商贵人们的天堂,财富权力汇集的地方。不过比起博洛城,江月城明显更合李澄策的意。 江月城似乎真的就是一座平凡的小城,因为地理位置好,水运发达,所以比较出名。 江吟他们和时泽在江月城门口就分开了,沈余念对习千樰也怵的慌,所以最后选择了跟江吟一起走。 江月城很有烟火气,街上都是小贩的叫卖声,炒栗子的香味飘在长街之上,江吟嗅了一下,还算感兴趣,于是拍了一下李澄策:“还有银子吗?” 李澄策真的经常怀疑魔界是不是很穷。 江吟再怎么说也是魔界的魔神,就算沉睡了很久才醒过来,也不应该连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师姐,李澄策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荷包,买了两袋子板栗回来。 江吟掰开一个,慢悠悠地在街上逛。 其实她以前还没有成为魔神的时候会经常来到凡界逛一逛,六界之中只有凡界才会有烟火气,凡人虽然弱小,但是凡界的生活确实是六界最安宁的。 沈余念也是喜欢吃板栗的,一个家徒四壁的神,一个身无分文的魔,两者肆无忌惮地占着小少年的便宜,导致两袋板栗很快就没了。 这条街还挺热闹的,江吟他们穿的又是常服,所以在人群之中并没有非常显眼。 不过这条路并没有走多远,因为沈余念遭到了“偷袭”。 突如其来的椅子腿从空中飞出来,沈余念反应极快地伸手挡住,然后有些诧异地往椅子腿飞出来的地方看去。 江吟也跟着挑了挑眉,看着那家酒楼的大门。 因为这个动静,所以周围的路人都围了过来,对着酒楼指指点点。 “怎么还伤到路人了呢?”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啊?” “哎呦,你不知道,就是屠老二强占洇花楼的小倌的事儿。”一个老头子压低声音道:“前两天洇花楼不是选花魁吗,然后屠家老二喝醉了,进去把人家那小倌给抢了。” “屠家砸了洇花楼的场子,洇花楼这不得出个气嘛,这就派人来砸屠家酒楼的场子了。” 江吟和沈余念的听力都不错,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之后,心里也就有点数了。 扔出椅子腿的那位就是屠家老二,这个人长得肥头大耳,看着就很油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沈余念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这种人,动手沈余念都嫌脏。 那个屠老二估计又喝醉了,迈着歪七扭八的步子朝门外走去,嗓音极其大:“老子的武器呢?” 他一身酒气地走到了沈余念面前,燕漾看得直皱眉,长剑拦住了屠老二。 屠老二醉眼朦胧地瞧了一眼沈余念,笑道:“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娘子啊……” “好瞧的很,就是太瘦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屠老二打了个酒嗝。 沈余念挑了一下眉,伸手拨开燕漾,拿着那个那个板凳腿,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屠老二。 江吟没参与这件事,而是看向了酒楼里坐着的人。 第167章 屠老二 离桑坐在酒楼里,察觉到江吟的视线后,转过头和江吟对视,顺带举了举杯子表示礼貌。 离桑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巧合,江吟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应该也是冲着习千樰的神魂来的了。 燕漾被屠老二惹的想动手,沈余念回头给了燕漾一个眼色,然后继续笑着看着屠老二。 “哎呦呦,小美人朝我笑喽,放心,爷肯定好好疼惜你这个瘦弱的身子……”屠老二醉眼朦胧地憨笑着,伸出手想要抱沈余念、 沈余念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瘦弱。 她右手拿着棍子,笑眯眯地看着屠老二:“哦?我瘦弱?” 屠老二的手搭在沈余念的肩上:“嘿嘿嘿……” 沈余念弯着唇角,然后—— 咔! 屠老二的胳膊被她掰断了,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 沈余念一棍子砸在他头上,把人砸晕了以后单手提溜了起来,扔到了一边。 这个场面实在太过于震撼,导致于周围的路人都不敢说话了,都十分震惊地看着沈余念。 好家伙,谁家的姑娘能单手提着一个看起来有两百多斤重的男子啊! 沈余念随手扔掉椅子腿,啧了一声:“老娘也是你能惹的?” “还瘦弱。”沈余念嫌弃地拍拍手,看向江吟:“走。” 江吟对着沈余念笑道:“你可能走不了了。” 沈余念感到莫名其妙,开口问道:“为什么……” “嘤嘤嘤……”一个男子从酒楼里冲出来,直直地往沈余念的怀里冲。 沈余念:“……” 这种偷袭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沈余念连忙退后几步,避开了男子的“偷袭”,看着他:“这位……我们认识吗?” “小姐的救命之恩,在下永生难忘。”那男子给她行了个礼,哭的梨花带雨的:“今日小姐救了我,我就是小姐的了。” 沈余念:“……” 燕漾直接炸了,伸手拉过沈余念:“你这人……” 离桑看到这一幕,也没忍住笑出声,他放下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走到外面,然后探了探屠老二的鼻息。 沈余念还是留手了,她不想在凡界搞出人命。 屠老二除了晕过去,然后被折断了胳膊,摔断了一条腿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大伤。 沈余念虽然喜欢逛花楼,但是这种“娇弱”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站在燕漾后面开口道:“不用,你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 沈余念在没有成神之前,在凡界也算得上一位大小姐了,她寻思着自己以前也没少吃喝玩乐啊,怎么就没见过这种小倌? 这种小倌去当花楼的头牌,真的没有内幕吗?还是大家现在都喜欢这种了? 那小倌也是会看眼色的,于是立马转了口风:“那……那小姐介意送我回洇花楼吗?” 沈余念还没有说话,燕漾就直接开口了:“介意。” 江吟悠哉悠哉地找了个地儿歇着,顺便让李澄策又给她买了一袋子板栗。 李澄策提着板栗袋子,有点无奈地看着沈余念他们:“师姐,我们不会真的要去洇花楼?” 江吟吃板栗吃的好好的,听李澄策这么问,转头看向他:“你要是想去,我也不介意带你去。” 李澄策摇摇头:“算了。” 他对那种烟花之地可不感兴趣。 离桑这边给屠老二塞了一颗药,就起身朝着江吟他们走来了。 “时泽呢?”离桑的视线在江吟身旁扫了一圈:“你都来了,他不会没来?” 江吟剥开板栗,棕色的壳子落在她的手心里:“你觉得呢?” “你难道不知道习千霜的身体也在这里吗?”离桑笑出声,不嫌事大道:“你真是一点都不介意习千霜啊。” 江吟这才抬眸看了离桑一眼,魔神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多少波动:“她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比起习千霜,她可能更在意习千樰。 习千樰一旦苏醒,定然会给魔界带来一堆麻烦,到时候她必然也要在魔界的事情上花更多的心思。 离桑居然觉得江吟讲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挑了一下眉,笑道:“这对孪生兄妹只会一起醒,到时候你可就麻烦了。” “给你个忠告。”离桑开口道:“习千樰对你敌意还是很大的,你最好在他苏醒的这段时间避一避。” “我怕他?”江吟歪着头反问:“他要是真的和我硬碰硬,还真说不好谁会赢。” “可是这家伙还要给时泽解封印啊。”离桑直起腰:“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他的那个好妹妹,顺带要挟一下时泽?” 江吟吃着板栗,嗤笑道:“他要是这样,你们神界没救了,早点归顺我们魔界。” 离桑笑出声:“时泽被你拉下水了还不够,还想要神界,魔神未免太过于贪心了?” “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摆摊治病救人,跟我聊也聊不出什么。”吃完了板栗,江吟看着离桑,开口道:“习千霜和习千樰我不会去故意下手,但是他们要是来招惹我,我不会手软。” 习千樰要是真的和江吟动手,绝对讨不到一点好。 离桑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江吟没搭理他。 离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时泽这边还在找习千樰的神魂。 按理来说习千樰的神魂含有巨大的神力,他不应该察觉不到才对,但是自从他入了江月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习千樰的气息了。 不过,习千樰的气息没有被察觉,习千霜的气息倒是很浓郁。 习千霜的躯体在这里,气息稍微浓郁一点也正常,但是习千樰的魂魄他不应该一点都察觉不到…… 除非习千樰的神魂有问题。 时泽的眉眼沉了下来。 习千樰可以说是神界最独来独往的初生神明了,他因为主掌神界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很忙,时泽和他其实并不熟悉。 习千樰唯一比较亲近的,可能就是习千霜了,但是就连习千霜,和习千樰见的面都很少。 第168章 唤醒 习千樰和习千霜的妖相也一直被两人隐瞒着,无人知晓。 不过掩瞒自己妖相的初生神明并不少,妖相是他们战力的巅峰,但也是他们弱点的所在相。 妖性要比神性好攻破多了。 毕竟妖性才是初生神明七情六欲的起源。 时泽虽然和习千樰都在神界,偶尔也会有事务上的交接,但是他确实和习千樰不熟,如今记忆被封,他对习千樰的印象更是少了,大部分都是从离桑口中了解到的。 时泽找到习千霜的神躯并不难,但是此刻他看着花海中被封印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了?”离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走到时泽旁边拍了下他的肩,笑道:“站在这儿想什么呢?” “他们两个为什么魂身分离你清楚吗?”时泽淡声开口,看着习千霜的神躯:“还有,习千樰的神魂,为什么气息这么弱?” “你问的两个问题我一个都解决不了,不过……”离桑指着花海里躺着的神躯:“你把习千霜唤醒,问一问就是了。” “我唤不来她这个任性娇蛮的灵魂,但是你可以啊……”离桑摊开手:“我一早试过了,她的神魂压根不搭理我。” 时泽抿了下唇,神色不明。 “我知道你嫌她麻烦,我也嫌弃。”离桑对习千霜是真的无语,他叹口气:“但是她和习千樰是捆绑在一起的。” “你想要找到习千樰,就必须唤醒习千霜。” 时泽知道离桑说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要唤醒习千樰,必须唤醒习千霜,但是习千霜知道多少关于习千樰的事情呢? 他莫名的感觉有人很想让他唤醒习千霜。 为什么? 直觉其实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很多时候它能帮你窥见未来。 离桑也没有催他,而是绕着习千霜的神躯走了一圈,开口道:“这么多初生神明,只有他们两个陷入了沉睡,这件事情必须要搞清楚,你必须把习千霜唤醒。” 离桑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陷入沉睡和幕后的人有关系。 他们必须要搞清楚这件事,习千霜也必须要醒,无论她醒来会带来多少麻烦。 “我曾经一直好奇,为什么第四道封印的作用是让人不得窥探占卜。”时泽垂下眸子,盯着地上绽放的花朵。 春季的花开的又多又艳,紫色的花瓣娇嫩又脆弱,被风一吹就能轻轻荡漾起来。 “因为无法窥探占卜,所以如果有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只能拼尽全力的去诱导,布一场缜密的来实现他的想法。” 他现在没有神位,只有神格,但是他身上带着神界的本源,如果真的有人图谋不轨,钻了他没有神位的空子来占卜命数的可能,神界本源就会岌岌可危。 神位能斩断神界的诸多因果,没有神位,他这边就会有很多漏洞。 所以他命数不能被占卜,别人看不到他身上最可能发生的那个未来,才无法中途动手。 “唔,第四道封印是那个小丫头强加的。”离桑想了一下:“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能预测到这一层,肯定是因为她的能力了。” 时泽没有多问,盯着习千霜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动手了。 神力凝结而成的冰针刺破沉睡的神躯的手指,指尖金色的血液落在花海,被蓝色的阵法接住,掀起一阵巨大的神力风波。 时泽把一开始带来的玉石放在阵法之中,神力顺着阵眼注入。 “唤。” 离桑站在一边旁观,直到看到花海里的女子眼睫动了一下,才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我来了这儿都一月有余了,愣是没把这人唤醒。”离桑开口道:“合着还认人是。” 时泽看习千霜要醒了,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两步,和她隔了一段距离。 习千霜醒来了。 她僵硬地躺在花海里望着天空,半晌才反应过来,坐起身,眼泪汪汪地望着时泽。 时泽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淡地看着她。 “时泽哥哥……”习千霜哭出声,伸手要去拉时泽。 时泽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习千霜的手。 习千霜顿了一下,然后愤恨地看着时泽:“你把我唤醒,却连让我碰一下都不行吗?” 桑待在一旁一开始觉得挺尴尬的,后来就有点烦了。 这不无理取闹呢嘛? 时泽对待异性的冷淡程度几乎都差不多,克制一点的时候带着那种不近不远的礼貌感,不克制的时候就是真的冷漠了。 习千霜被刺激到了,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揪着身旁的花发泄情绪。 他们和习千霜确实都不熟,也没哄的义务,这位娇气的跟小公主一样的初生神明离桑也一点都不想搭理。 按照离桑对习千霜的认识,等到习千霜发泄完之后,还是会死皮烂脸地跟着时泽的。 然后她就会用她那位亲哥作为话题,不断地威胁,任性地要求别人喜欢她。 离桑在神界没少遇到这种情况,有一次习千霜理直气壮要求时泽的时候,离桑还问了时泽一句,他到底有没有和这位姑娘说清楚。 时泽当时十分平淡地回道:“从一开始,我就说的很清楚了。” 他对习千霜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从来就没有变过。 但是没用。 这位堪比神界小公主的存在压根不搭理别人说什么。 离桑当时也语塞了,反正这事情骚扰的是时泽,又不是他,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见习千霜哭,其实还挺影响心情的。 “喂。”离桑走到时泽旁边,也不管习千霜了,趁着这个闲功夫和时泽闲聊:“我有点好奇啊,你家那位魔神哭过吗?” 时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结微滚,半晌声音偏哑道:“没有。” 离桑瞧了一眼时泽,伸出胳膊肘导了一下他:“那你刚刚想什么呢?耳尖都红了?” 时泽避开离桑的视线,指尖微蜷,轻声道:“不会让她哭的。” 第169章 视线 他不会让她哭,魔神也不会哭。 江吟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对于她来说,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落泪对于她来说是无用的。 离桑笑道:“我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这家伙神妖相分开以后,记忆没了,魔神会不要你了。” “毕竟魔嘛……”离桑旧事重提,笑眯眯道:“你记忆被封,可能还不知道,她登上魔界至高之位的时候,许知羡给她在魔界搜罗了十几个美男送到寝宫,这个事儿当时传的可广了……” 时泽微顿,偏过眸子看向离桑。 离桑顿了一下,最后笑道:“行行行,我闭嘴。” 习千霜发泄了那么久,可算稍微冷静下来了,离桑看她状态好了一点,开口问道:“你和习千樰魂身分离是什么情况?” 习千霜愣了一下,然后茫然道:“你说什么?我和哥哥魂身分离了?” 离桑:“……” 初生神明魂身分离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这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了? “哥哥……”习千霜意识到了什么,求助似的望着时泽:“我哥哥……” “他现在处在魂身分离的状态,我们找不到他的神魂。”时泽淡声道:“你和你哥哥神魂分离的原因很重要,你可以再回忆一下。” 习千霜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头,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状态突然变得很差。 时泽顿了一下,隔空注了点神力给习千霜,习千霜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时泽,双眼无神:“我们……有个人让我们把魂身分离开,我哥哥不愿意,那个人就抽出了一把刀……” 习千霜僵硬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朝着我哥哥斩了过去,我哥哥还手了,但是那把刀是无形的,然后……然后我就没意识了……” 离桑和时泽听完,心里也有点儿数了,离桑看向时泽,用口型道:“斩魂刀?” 时泽在北琮山那些年也没少研究有关神器的书籍,点点头,眉目冷了下来。 怪不得他察觉不到习千樰的神魂,估计是被斩魂刀给伤到了。 “你记得那个拿刀的人长什么样吗?”离桑急忙问道。 习千霜摇摇头,茫然地开口:“不记得了。” “他……他……”习千霜捂着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离桑看习千霜确实状态太差了,干脆又给她渡了点神力。他在凡界做走方医生,身上常年带着药粉,于是顺手洒了一点,让习千霜昏了过去。 “这事儿越来越麻烦了。”离桑叹息:“如果习千樰的魂魄被伤,那么我们不仅要想办法找到他的魂魄,还要想办法帮他修复……” 时泽静静地听着离桑分析,半晌后突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习千樰的妖相是什么?” 离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离桑和习千樰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习千樰想瞒,他不知道太正常了。 “等到习千霜醒过来了以后再问。”离桑无奈地看着昏倒的习千霜的躯体,伸手把她捞起来:“现在先去江月城找个落脚的地方。” 而江月城之中,沈余念盯着江吟怀里的绣球,笑得喘不过气。 “不是……”沈余念按着江吟的肩,半晌才开口道:“我感觉这个江月城和我们的八字不合。” 李澄策望了望洇花楼上的男子,又瞧了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余念,最后看向自己的师姐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确实遇到的事情有点儿多了。 燕漾现在是对花楼这种地方厌弃的不得了,看见江吟被人扔了花球,下意识地就去拉沈余念。 沈余念挑了一下眉,但是鉴于这是在花楼门口,所以没下小少爷的面子,看着江吟,无声道:“你要进去吗?” 李澄策极其明智地拉住了江吟,提醒道:“那只狐狸……” 江吟无奈地伸手拍了一下李澄策的头:“你到底是谁家的?还管起你师姐来了?” 江吟一边和李澄策说话,一边把绣球随手一扔。 她扔的看起来随意,但是红色的绣球却稳稳地落在了一开始扔的那个男子怀里。 沈余念却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看向江吟。 江吟对魔气比她还要敏感,自然知道沈余念察觉到了什么,她抬眸望向街的另一旁。 江月城的街道都是四通八达的,全城的巷子都通向主街道,在离洇花楼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桑愈的身影若隐若现。 江吟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红,看向沈余念:“你们先走。” 沈余念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巷子,然后走了。 桑愈来找江吟,主要是因为梨沫的事情。 他把梨沫带到了魔界,梨沫差点被他给气死。 梨沫最擅长地就是幻化和勾引,但是这些技巧在桑愈面前格外的不好用——这个呆子和他说话都能反应半天,更别说勾引了。 桑愈虽然在平时的事情上呆了唧的,但是在战力上那是没得说,梨沫跟着他本来是为了保平安,神魔大战之后她没回神界,一个人在凡界又不安全,有桑愈护着,她被仙界的人抓到的几率会小一些。 但是桑愈这个人非常死板,简单来说就是……梨沫跟他沟通,说破嘴皮子都没用,除非她能暴打他一顿,把他打服。 那是不可能的,梨沫有自知之明。 但是她有她不想回魔界的理由,所以在桑愈不注意的时候自己跑了。 桑愈当时站在魔界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来和江吟说一声,毕竟梨沫是个大麻烦。 江吟听完以后也没有很意外,她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桑愈本来就是来通知她这件事的,看她知道了,哦了一声,转身就又化为一阵魔气消失在凡界了。 江吟倒是没着急走,她停在那个小巷子里,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她现在在凡界,梨沫待在凡界翻不出什么浪来,她并不担心梨沫的事情。 她现在停在这里,是因为她觉得……好像谁在盯着她? 江吟对视线很敏感,她虽然人站在这里没动,但是一些魔气已经悄无声息地释放了出去,寻找着周围的异常情况。 第170章 引出来 江吟并没有放多少魔气出来,这些魔气在周围转了一圈,又被她收了个干净。 姑娘的眸子眯了眯,靠在墙旁边,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习千霜这么大一个人,离桑也不好提溜着她走,干脆就动手用神力把人隐藏了起来,然后送到了江月城里的客栈。 江吟迈步进客栈的时候,时泽正坐在里面和离桑谈事情。 离桑看到江吟来了,笑了一下,朝着时泽道:“我去看看她有没有醒啊。” 江吟无视了离桑对她投来的视线,坐在了椅子上,她不喜欢喝茶,便也就没动面前的瓷杯,而是看向时泽:“习千霜醒来了?” 她刚刚察觉到习千霜的神力气息了。 时泽没有瞒她。 江吟听完之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在了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客栈的楼上就爆发出一股神力波动,随即习千霜衣衫不整地从楼上往下跑。 离桑想拦她,也没拦住,有些头疼地望着时泽。 习千霜看到了江吟,突然愣住了,然后她缓了一会儿,冲到时泽身边,看着人都快要哭出来了:“时泽哥哥……” “你怎么还和这个魔女在一起……” 沈余念迈步进门的时候听到这一声,差点没翻白眼。 她对习千霜倒也不能说有多讨厌,毕竟人家是初生神明,和她们这种一点一点修道历劫成神的不一样,但是无语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的。 习千霜在神界可以说得上是被宠到大的了,无忧无虑的,所以性子惯得让人不太喜欢,但是她心思不坏——只是沈余念一度怀疑她没脑子。 时泽抿了一下唇,神明的不悦在周围气息变的冰冷的状态下暴露无遗。 江吟坐在那里没动,打量着习千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余念观察了一下,坐到江吟身边,扯了扯江吟的袖子:“你们这是……” 江吟突然笑了一下,她又扫了一眼习千霜。 习千霜被她看的发毛,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习千霜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被江吟盯上了。 习千霜颤了颤,等到江吟收回了视线之后才回过神,唇抖了半天才发出声音:“我……你……” 江吟没搭理她,她垂着眸子盯着那个瓷杯,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时泽不喜欢习千霜靠得太近,好在离桑还是会救场的,悠哒悠哒从楼上下来,往时泽旁边一坐,开始调侃不远处带着李澄策了。 因为习千霜的存在,客栈的氛围多多少少有点儿奇怪,离桑问了她好几天,她始终说自己不知道。 尤其是有关她和习千樰妖相的事情,她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离桑一度想要去找零岚要个蛊,或者让江吟动手把习千霜的神魂搜一遍,直接把那些记忆搞出来看,不过这事儿不可能实现。 零岚的蛊没法种在神明的血脉里,江吟要是动手,习千霜生还的可能性会很小。 最后习千霜确实松口了。 穿着一身粉衣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的离桑,深吸一口气道:“我和我哥哥的妖相不能告诉你们。” 习千霜开口道:“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说,但是我只告诉时泽哥哥一个。” “而且我说了,他就要对我负责。” 同为初生神明,离桑第一次这么无语,他望着不远处的时泽,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时泽指尖动了一下,刚想开口,习千霜就朝他扑过来了。 习千霜是初生神明,就算她的神力再弱,碰到时泽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泽往后退了一步,反手出剑,剑鞘挡住了习千霜的胳膊。 时泽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吟趴在楼梯的地方看着,没说话。 沈余念正好打算从客栈二楼下来,瞧着这一幕,意外地挑了下眉,看向江吟,啧了一声:“你都晾着你家那只狐狸多久了?” “我说真的,我看得都要替时泽委屈了。”沈余念跟着江吟,也趴在楼梯处,瞧着习千霜又哭又闹的样子,叹口气:“我说真的,遇上习千霜真的算他倒霉。” 江吟盯着习千霜看了一会儿,伸手设了个结界,沈余念微愣,刚想问什么,江吟却先开口了:“我来江月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后来了解了习千樰的事情,有了些想法。” 魔神盯着楼下的情况,淡声开口:“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沈余念皱起眉:“怎么可能,如果有人盯着你,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话音刚落,沈余念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江吟:“是不是习千樰?” “有他的气息,但是不像。”江吟眉眼低垂,遮住了因为动了魔气而泛着暗红的眸子,她开口道:“魔对七情六欲向来敏感,我从那个视线里不仅察觉到了恶意,我还察觉到了情欲。” 沈余念本来好端端地听着呢,江吟一出口,把她呛到了。 “不是……”沈余念瞥了一眼楼下的时泽,收回自己的视线,欲言又止。 真的疯了。 时泽还在这儿呢,就有人盯上魔神了? “其实还挺有趣的。”江吟勾唇嗤笑了一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赤裸直白的视线了。” “所以你打算……”沈余念低声道:“你要把那个东西引出来?” “嗯。”江吟敛了敛自己的衣袖:“我总感觉这件事和那个不知道的东西有关系。” “那你告诉他了吗?”可能是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沈余念现在看时泽都有点儿心虚。 江吟笑道:“你觉得呢?” 沈余念不吱声了。 江吟要是说了,凭着那只狐狸的占有欲,可不得一天到晚待在江吟身边宣示主权。 “那……你就这么晾着他了?”沈余念皱眉盯着习千霜:“你是真放心习千霜……” 江吟垂眸,淡声道:“再给三天,习千霜三天内说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亲自动手。” 至于某只狐狸,先让他忍三天。 沈余念扬眉,调笑道:“你是真狠心。” 但是她不相信时泽能忍得住不去找江吟。 第171章 引出 其实魔生性凉薄,也很少去信任别人,但是江吟对时泽好像是真的很放心。 “你这个自信……”沈余念想了下:“习千霜在你眼里是真的什么都不算啊……” 江吟看着楼下,时泽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和她对视,唇角抿直,情绪不太好。 从昨天起,江吟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沈余念看楼下神明冰冷的神情,小声笑道:“说真的哎,他要是知道了你是因为想要勾出那个不知名东西而晾着他……” 沈余念没说完,但是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她可以因为习千霜而晾着他,但是她不能因为一个对她有企图的不明物体而晾着他。 江吟没有回沈余念这句话,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 这只狐狸有多敏感她还是知道的,三天是给习千霜的时间,也是给那个东西的时间。 她不想让时泽知道这件事,首先是因为时泽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些东西会被神力震慑,没法去接近她,其次就是她觉得那个东西和魔界有点儿关系,她想自己去处理。 当然,这事儿要是被那只狐狸知道了, 估计会在意得要死。 毕竟那个东西…… 习千霜最后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妖相是什么,因为时泽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时泽会拒绝习千霜这件事在离桑的意料之中,自从习千霜被拒绝之后,他就开始摆弄他的那些小瓶子。 习千霜什么都不愿意说,他们只能强行问了,他们是不可能一直跟她这样耗下去的。 时泽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见到过江吟。 一天两天还好,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开始无意识地焦躁了。 离桑看出他的状态不对,最后开口道:“你要忍不住了,就去找她呗。” 离桑对这位天山雪狐的焦躁十分理解——他离开蛊乡之后并没有直接来到江月城,而是顺带绕路去了一趟天山。 天山覆雪,深蓝的山线遥远无边,天池之中碧水澄澈,倒映着湛蓝的天空。这里的空气清新,从来没有被污染过的空气自由而干净,好像你随意深吸一口气,灵魂就都能飘起来。 离桑迈步进去的时候带动了天山的结界,神力的波动引来了天山雪狐一族的大巫。 这里的一切都受着天山上那座神殿的庇护,时泽神妖相分离前的一大半神力都在那里封着,用来庇佑天山。 这是离桑第一次深入了解天山雪狐这一个种族,大巫给他说了很多东西,最后在他走的时候喊住了他。 “您见到属于我们的神明了吗?”大巫的右手放在左肩,给他鞠了个躬。 “见到了。”离桑知道他们的担心,开口道:“虽然神位暂时不在,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那位大巫沉默了很久,最后看向他,继续问道:“那他见到魔神了吗?” 离桑听了这么多关于天山雪狐的事情,再听到大巫这么问,多多少少都有点诧异:“我以为你们不会支持。” “毕竟那是魔。” 大巫的眼神平淡无波:“确实很危险。” “但是您应该也清楚,我们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人。”大巫的狐狸尾巴拖曳在雪地上,暗紫色的长袍遮住长尾,她的嗓音略微苍老沙哑:“他既然选了她,那么她给予的一切,他都需要接受。” 老实说,离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一类的种族。 它们生活在雪山之巅,这里没有世俗的纷扰,远离人世,远离杂乱。它们拥有最澄澈的湖水,拥有最干净的天空,拥有最纯洁的雪。 它们忠诚,专一,认真,属于这片最纯净的土地。 离桑离开天山的时候风刮得有点狠,让他突然就想起了刚刚他在神殿和大巫的对话。 他问大巫,如果它们的神明爱上了魔神,因为他的这件事情,使它们的族群遭遇了灾难,那它们会恨它们的神明吗? 当时大巫愣了一下,随即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您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我更偏向于,我们的神明在以他的情路给我们挡灾。” 一个族群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如果注定有不顺要降临在它们身上,那么最先承受的人必然是庇护这里的神只。 “不过。”大巫皱着眉:“我并不认同您的观点,他的选择和挡灾无关。” “纵使所有的古籍上都写着命中注定,但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大巫摇摇头,不欲在这方面多言,她低声道:“他的选择,只是他的选择罢了,他是神明,您应该更明白,他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住。” 离桑是在那个时候顿住的。 良久之后,他在神殿里轻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 初生神明一定程度上可以和天道齐平,他的决定也许和命中注定有关,但是他做的这个选择,可能更多是源于他的感觉。 他觉得是她,所以就选了她。 当然,这个位置上,也只会有她。 “而且。”大巫静静地看向远方,远方碧空如洗,天朗气清,她开口道:“我们的神明把这里庇佑的很好。” 神魔大战没有影响到它们,岁月流逝也没有影响它们,它们的生活依旧安宁平和,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离桑没有再聊下去,他点了点头,和大巫告别,准备离开。 大巫在他走的那一刻喊住了他。 “如果您见到了我们的神明,我想让您帮我们带一句话。”大巫拄着她的木头拐棍,静静地看着离桑的背影:“我希望您能告诉他,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离桑并不清楚,但是他应下了。 到底指的是什么,也许只有时泽他自己知道了。 而江吟在江月城已经逛了三天。 那个视线如影随形,终于在第三天显现出了原形。 江吟在这三天没怎么回客栈,她在外面把江月城所有的酒楼都逛遍了,挑了几壶看起来不错的酒带到了远郊。 远郊人少,在这里动手再方便不过了。 江吟感受着越来越近的陌生气息,不动声色地晃了晃酒杯。 第172章 精血 她一直觉得盯上她的那个东西智商不高,一直不敢接近她很有可能是因为时泽留在她身上的气息太重了。 初生神明留下的印记当然不会只有宣誓主权这一个作用。 三天没理那人,那人留下的痕迹才淡了些,神明冰雪一般的气息被人间烟火覆盖,终于不再那么具有威慑力。 江吟就坐在郊外堆着的茅草堆上等着那个东西对她动手。 不过那个未知生物的警惕性还挺强的,江吟把酒都灌完了,才感觉有什么粗糙的东西顺着她的脚腕试探着往上攀。 江吟眯了眯眼睛,佯装醉态,没有动手。 对方很谨慎,到现在也只伸出来一根树枝,江吟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想干什么,便睨着那根攀上她脚腕的枝条。 那枝条被她注视着,不敢动了。 时泽那几条长长的白尾也喜欢缠着她的脚腕,不过狐狸的尾巴蓬松柔软,触感比干枯的枝条好多了,而且他的那些尾巴很会疼人,明明是在战场上绞杀敌人的存在,缠着她的脚腕的时候却舍不得用多大的力。 那只是他宣泄欲望的一种方式,天山雪狐隐秘的占有欲无法喧诸于口,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平息内心的欲望。 偶尔她和异性走的近了,这人就会吃醋,缠着她的尾巴就可能就会用点力,在她脚腕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那枝条被她盯着,没察觉到她的攻击意图,于是开始继续往上缠。 随着枝条的伸长,这个东西的原形也在空中一点一点显现。 巨树化人,衣袖之下却是无数的枝条,江吟和虚空之中的树人对视,树人一顿,然后狠狠地一个用力,把她拉到了扭曲的空间里。 江吟指尖微动,留了一道魔气在那里作标记,也没反抗树人的动作,就这么被拉到了树人藏身的地方。 到了它藏身的地方,江吟才知道为什么她用魔气找不到他的踪迹。 这树人身上有着淡淡的神性,江吟从他身上察觉到了神力,但是这种神力并不纯正,似乎还夹杂着妖力。这树人的树屋似乎连着江月城所有的树木,只要江吟一用魔气试探,他就可以顺着这树木的根迅速游移,让人找不到他的踪迹。 江吟垂眸看着脚腕上的枝条,并没有一点被威胁的样子,她慵懒地躺在枝条编成的榻子上,开口问道:“你是什么目的?” 姑娘因为刚刚喝了不少的酒,所以嗓音略带哑意。 缠着江吟的枝条一顿,最后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腕。 江吟睨着树人,也没出声,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树人盯着她手腕上的银丝镯,伸出树枝想扯掉。 江月城之中,时泽最后还是出了客栈,然而出门后却没察觉到姑娘的气息。 他对江吟的气息很敏感,更何况姑娘身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只要她不走远,一般他都不会察觉不到。 这种失去联系的感觉让他莫名地有点心乱,时泽抿直了唇角,放出了神力。 神力织成了一张密密的大网,覆盖在整个江月城之上。 因为时泽的目的是找人,所以凡人并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这座城里不止有凡人,还有神明和妖魔…… 离桑正在屋里研究药呢,察觉到巨大的神力波动后立马就放下药冲了出去。 离桑深吸一口气,从神力的束缚之中挣脱,拉住时泽的袖子,咬牙道:“你疯了?!” 凡人自然察觉不到神力,但是六界之中却也只有凡界之人察觉不到神力,这么铺天盖地的神力覆盖在这里,不知道要吓死多少除了凡人之外的其他东西。 这种神力波动实在太强了,导致李澄策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有点心悸地走到窗台前,正好和楼下练剑的燕漾对视。 燕漾也察觉到了这种神力波动,在神力的压力下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余念比这两个人的反应都要严重,半晌后才喘出口气:“我的天……” 沈余念喘了两口气:“这么多年没被这么强势的神力压迫过了,时泽疯了?” 因为习千霜不老实,所以时泽在她身上设了阵法,这就导致时泽的神力波动会对她的影响更大,这种强度的神力直接把还没恢复的她脸色逼的惨白。 时泽的状态并没有离桑想的那么好。 离桑扯过时泽之后,才发现这人的唇都已经开始发白了。 “不是……你这是什么情况?”离桑立马拉过他的手腕,给他渡神力:“你封印还在,用这种强度的神力,你考虑过后果吗?” 时泽指尖收紧,他垂下眸子,嗓音偏哑:“我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察觉不到就察觉不到呗,她是魔神,要你操心?”离桑翻了个白眼:“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的状态。” 然而时泽的脸色越来越差,指尖因为太过用力的收紧而已经开始泛白了。 离桑脸色也不好看,他给时泽渡了一点神力之后撤回了手,皱着眉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时泽的状态明显不是因为神力的原因。 “没事。”时泽声音轻哑,眉目垂下:“能找到她的。” “你是不是……”离桑脸色开始变得严肃:“你是不是把精血给她了?” 初生神明的精血极其珍贵,神明的精血有庇护的作用,但是神明并不会把精血随便的给出去,精血少而珍贵,而且会影响神明的心绪。 离桑深吸几口气,才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心思:“你真是疯了。” “你以什么形式给她的?喂给她吗?不对,她是魔,会和你的精血产生排斥……”离桑低声推测:“是那个镯子对吗?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镯子是妖相给的,但是神相并没有要回来。 哪怕那个时候他和江吟的关系很僵硬,他却依旧放任了妖相的这种行为。 天山雪狐一族对伴侣的依赖性天生就很强,一旦伴侣的气息消失,它们就会陷入无限的焦躁之中。 离桑的脸色也开始变的难看了:“你的精血给她了,那只要她在六界之内,你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啊……” 第173章 找她 “不是,你先冷静冷静。”离桑拉住时泽:“你的神力察觉到她的气息了吗?” 时泽抿紧唇,一言不发。 不说就是没找到,这下离桑也跟着紧张了。 在树屋之中,江吟扯开了那根妄图勾住镯子的枝条。 “我的东西,是你能碰的吗?”魔神懒散地斜靠在藤条之上,睨着树人的眼神变得有点冷。 树人颤了一下,被吓得收回了枝条,喉咙滚了半天之后才憋出两个字:“魔神……” 他的嗓音十分沙哑,仿佛砂砾摩擦出的声音一样,这应该是树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口,所以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 江吟望着他,冷声道:“你认识我?” 树人摇摇头,又点点头,那双带着炽热情感地眼睛望着江吟,似乎在渴求什么。 江吟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眼神之中带了些探究,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要当我的信徒吗?” 魔神拥有很多的信徒,不过一般信仰她的,都是在渴求力量。 那种可以绝地反杀的,恣意妄为的力量。 树人纠结地望着她,最后试探着用枝条扯了一下她的裙摆,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神力缔结的网并没有寻到树人和江吟,但是寻到了梨沫。 梨沫见到时泽之后,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桑愈是个没有意思的木头疙瘩,但是魔神不是啊,她好不容易从魔界溜了出来,打算给江吟添点麻烦,结果还没溜达多久,就被这从天而降的神网给察觉到了。 感觉到神网的那一瞬间,梨沫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果然,她还没溜两步就被时泽抓到了。 神明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这种神情梨沫不是没见过。 但是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在神魔大战没有发生的时候。 魔神被数位魔将围攻,她当时藏在一旁看好戏。她的战斗能力本来就不强,而且她那个时候还没有真正地对江吟的臣服。 那几个魔将都挺厉害的,而且因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所以很难搞。 那一次,梨沫记得,魔神受了很重的伤。 只要动手,就会有人受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魔神也不例外,这其实很常见。但是让梨沫印象深刻的是,这件事情惹出了被关在私牢里的神明。 那应该是梨沫第一次见到这位初生神明。他的气息带着寒月的冰冷,手腕上若隐若现带着红痕,那应该是被长期的锁链扣上所导致的,巨大的神威从他的身上爆发,一点一点肃清当场的所有魔气。 这个时候,那些谋反的魔将已经被魔神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出来好像只是为了来接魔神回寝宫一样。 白衣落在了地上,神明弯腰,把魔神抱了起来。 梨沫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位神明其实是可以离开的,他从来就没有被真正地困住过。 他不去插手魔界的事情,不去让江吟困扰,把一切事情都悄无声息地做好,让人无可指摘。 初生神明的神威很强大,很快就肃清了这里所有的魔气,梨沫本来以为初生神明会比她们这些魔仁慈,然而她想错了,神威碾压过那些同样受着重伤的魔将,让他们灰飞烟灭。 她的偷窥也被发现,初生神明怀里抱着魔神,走了一段后,突然抬眸和她对视。 神明的眼神很平淡,白衣纠缠着魔神的黑色衣衫,显出一种反差美。 梨沫是第一次感觉到寒气入骨,明明对方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但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被冻上了一样。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但是没有,魔神在重伤的情况下拉了一下这位神明,放了她一条生路。 同时,魔神的血也落在了那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上。 大抵是这位初生神明刚刚也没有发现魔神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在看到那些血的时候,神明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因为见过这一幕,导致于她再到凡界见到时泽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恐惧——魔神就在她的身后结界之中。 但是没有江吟,梨沫要是和时泽对上,绝对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除非时泽能被她的迷魂术迷住。 好像不太可能。 时泽的剑架在了梨沫的脖子上。 “带我去找她。”神明垂眸,声音冷漠,但是剑柄处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非常不安的情绪。 梨沫笑了一下,妖娆地勾起唇:“魔神不是一直跟着您在一起吗……” 就算迷魂术可能没用,她也要垂死挣扎一下啊。 “郊外有她留下的魔气。”时泽抬眸和梨沫对视,也不知道是不是梨沫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神明墨色的眸子里带着晦暗的冰蓝,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很不好的情绪,并且状态已经到了非常不好的地步。 不过,他果然没有受到她迷魂术的影响。 梨沫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外面,她伸手稍微把剑推开了一点,讨好地笑道:“我跟您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 江吟留的魔气本来就是一个指路标,神明看不懂,但是魔肯定能看得懂,梨沫接触到那一丝魔气的时候,甚至怀疑江吟就是给她留的。 “剑移开一点。”梨沫看着时泽笑道:“您要是真的担心我们家魔神,不如去研究研究江月城的树木,来威胁我一个弱女子有何用……” 梨沫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捏着嗓子故意道:“我一个弱女子,真的要被吓死了……” 时泽看了她一眼,在她身上设了封印,困住她之后转身离开。 梨沫被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搞得笑不出来了,但是却反常的没有出声再惹对方。 魔对七情六欲最为敏感,对情绪的察觉度也非常高,她的能力又主要在迷魂术上,所以哪怕对方是拥有神格的初生神明,她也能察觉到对方此刻非常差的状态和隐隐不对的情绪。 这种情况下,她去惹这人,就是在找死。 她还是老老实实想着自救…… 第174章 红色痕迹 梨沫给时泽指的方向是没错的,不过江月城这么多树木,时泽若是想找到江吟,必然是要花上一些时间的。 这些时间就留给江吟处理事情了。 这个树人带着江吟在地下绕来绕去,等到他再次停下的时候,江吟看到了一扇门。 古铜色的大门悬浮在空中,上面花纹神秘,合上门仔细看的话,似乎描绘的是一条龙。 这扇门江吟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妖界通向魔界的大门。这扇门上的铜纹会随着每一任魔界君主的本命幻兽而改变,因为她的本命幻兽是龙,所以这扇门上的浮雕铜纹才会是龙。 当年她陷入沉睡的时候给许知羡留了话,让他帮忙把魔界的通道给封上。 按理来说,这扇门作为魔界通向外界的通道,应该也被封住了才对。但是江吟站在这里,却没有察觉到多少自己的魔气。 当年许知羡封魔界用的魔符是她的魔气所制化的,她现在在这扇门上察觉不到魔气,就说明这里的封印被破了。 但是她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江吟偏过头看向树人,淡声道:“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那树人不善于言语,听到江吟的话后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最后叹息了一声,仰起头看向魔界的天。 魔界的天空一直都是黑色的,暗红的光铺散在半边天,阴暗又美丽。 随着他的视线,江吟看着虚空中出现的一棵巨大的树的虚影。 这棵树和普通的树长的不一样,凹凸不平的树干泛着血红色,它的枝叶并不受魔界魔气的影响,遮天蔽日,枝繁叶茂。 让江吟感觉比较特殊的是,这棵树的叶子极其似珠。 神树三珠树。 树人的枝条再次缠住她的脚踝,江吟挑了一下眉,盯着那根枝条开口道:“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树人发出了沙哑的无意识音节,盯着江吟,最后才憋出两个字:“归……归我……” 江吟突然就想起了她在江月城第一次察觉到这个视线的时候,感觉到的情感——矛盾的,带着贪婪的爱意。 江吟眯了下眸子,还未说话,便察觉到身后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时泽是从江月城最中心那棵树中察觉到江吟的气息的 ,狐狸的嗅觉十分灵敏,一旦捕捉到一点气息,找人就不算难事了。 然而他来到魔界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吟脚腕上缠着的那些枝条。 神相在那一刻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尾巴的躁动。 哪怕他是神相,都抑制不住的躁动。 江吟还未回头,眼睛就被人捂上了。 神明冰冷的气息围绕在她身旁,冰凉的指尖盖住她的眉眼,没让她看到任何东西。 但是他没有捂住江吟的耳朵,她听得到重物被甩出去的声音。 这是神相第一次放纵自己的狐尾在别人的面前出现。 控制不住,克制不了。 一根长尾轻轻地摩挲着姑娘的脚踝,毛绒绒的触感给姑娘带来一阵轻轻的酥麻,像是在扫去那里不该存在的气息似的。 时泽垂下眸,他想,那个地方分明是平时他的狐尾缠的地方。 被别人碰了。 他怎么敢的? 魔界的天色向来暗沉,铜门之前的气氛更是压抑无比。 神明雪白的长尾被放出来。 神相的狐尾最为敏感,江吟平时随便摸一摸,神相都会受不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神相很少在江吟面前露狐尾的原因。 因为她每一次动手,都能惹出得神相难耐地喘息,以及神相那因为情动而烧得通红眼角。 神明在那些时候被魔女彻底地拉入红尘,绯色染上明月,他的七情六欲在每一次沉沦之中恣意放纵。 那些时候,他的狐尾是毛茸茸的,柔软的,蓬松的。 但是这次,这些狐尾却一反常态,带满了冰冷又暴虐的攻击性。 时泽一只手捂着姑娘的眼睛,一只手揽住了姑娘的腰,他垂眸伏在姑娘的颈部,于呼吸之中感受着她的气息。 那是不带任何情欲的亲近,江吟看不到被温凉的手指遮住的烟尘四起的攻击场景,她只能听到一次又一次重物落地的声音,感受着身后那人微颤的呼吸。 他的暴虐,他的不安,他的低劣,那些神相所不齿的,厌恶的,不想在姑娘面前表现的负面情绪,此刻都在无声地透过他的气息传递给江吟。 神相的表情和平时差不多,神明依旧是神明,他依旧安静又冷漠,但是带着暴虐气息的狐尾和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攻击却也暴露了他不似平常的状态。 树人一开始选择潜伏就是因为它忌惮时泽,它虽然战斗力不高,但是防护和逃跑能力还是很强的,时泽此刻待在江吟身边,自然不会去追击它,它只要找一个时机藏起来就行。 只要有树,它就不是无路可走。 树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皮糙肉厚地很耐打,最后被长尾甩飞,砸到地上的时候,趁着烟尘四起藏匿住了自己的神躯。 空中树的虚影也随着它的消失而变淡,最后无影无踪。 江吟没动,任由时泽捂着她的眼睛,直到周围的声音彻底平息,江吟才开口道:“那个是神树三珠树吗?” 青年的指尖微动,喉结轻滚了两下,低哑地开口道:“嗯。” 他放下了手,指尖收紧,装作无事一样:“你怎么遇见它的?” 神树三珠树,一个存在于上古时期,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的神树。 “那天来江月城,有被窥探的感觉。”江吟看着他尚未收回去的狐尾,淡声开口道:“我是在那个时候起疑的。” 魔神并没有解释太多,但是时泽很清楚那些被她隐瞒的事情——她这三天一直避着他,就是为了把那棵树引出来。 神相垂下了眸子,细密的鸦睫遮住了他眼底晦暗的光,他嗯了一声,盯着她的脚腕,没再开口。 脚腕上的那条尾巴还缠着姑娘的腕骨。 然后,江吟看见他低下身,伸手轻轻撩开她的衣裙。 神相看见了那根枝条留下的,十分显目的,红色的痕迹。 神相捏着她衣裙角的指尖骤然收紧。 第175章 再次入镜 无休止的暴虐如同浪潮一般汹涌,一直被压抑着的占有和焦躁如同飞扬的烟尘,浩浩荡荡,铺天盖地。 神相抿起唇角,指尖嵌入掌心,在维持了这个姿势一段时间后,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她的衣裙。 “走。”神相不和江吟对视,因为收敛情绪,所以神相的指尖还紧紧地蜷着。 他是神相,他不能放纵这些卑劣的情绪。 江吟挑了一下眉,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因为靠近魔域,所以魔神的眸子泛着浓厚的暗红色。魔神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既像是珍藏多年的血玉,又像百年难得一遇的红月。 她知道他的状态不好,于是笑了下。 “都到魔界了。”江吟凑到他的耳边,她的声音很轻,慢条斯理的,带着一丝笑意,一字一句道:“不知道,时师兄愿不愿意跟我走一趟呢?” 她是故意的。 时泽猛然偏过头,墨色的眸子和她对视。 江吟就着这个姿势扯掉他的发带,看着他的模样,勾起唇:“不是一直想要记忆吗?” “带你重温好不好?”姑娘的指尖落在他的喉结,然后一点点移到他的锁骨,她笑道:“别忍了,我都看见了。” 你的所有贪嗔痴,你所有的嫉妒和克制,我都能看到。 神明的长发落在白衣上,带着一种凌乱的美感,他开口低声道:“你知道它喜欢你。” 为什么神树三珠树的树精会喜欢她? 神相不知道答案。 神相抬眸,墨色的眸子幽深起来,开口道:“我当时察觉不到你的气息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当时快疯了。 他垂眸,用指尖勾住她手腕上的银丝镯:“你说过的,我是你的狐狸。”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还是在湘村,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一直被掩藏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神相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不要我,我会想尽把办法把你困在我身边。” 是你先招我的。 不能不负责。 神相的嗓音很平淡,但是却带着足够的占有欲。 江吟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无声地挑了一下眉,然后开口道:“可以。” 魔神拉下神明的衣领,逼迫他和她对视。 魔女长得向来明艳,她眉眼昳丽,像是天边坠落的星河,姝美又诱惑。 江吟勾了下唇角:“那,回答我的问题,想去魔界吗?” 她只要踏入魔界,六界就再也不会安稳。 魔神回位,他也再也无法仗着私欲独占她。 神相拽住江吟的手腕,开口道:“日后会有机会的。” “嗯。”江吟知道他不会去,所以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时泽把江吟带回了江月城。 梨沫和习千霜的事情还需要他处理,所以江吟干脆自己先回客栈了。 离桑瞧见江吟之后,先是以一种非常怪异地目光瞥了一眼她的手腕,然后才开口:“这是去哪里了?” 江吟还未开口,就听到离桑继续道:“他们这个种族依赖感多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么一消失,他差点没疯掉。” “江月城这么大,他的神力在这里散布了半柱香。”离桑走到她身边,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啧啧啧,真是疯。” “他元阳给你了,精血也给你了。”离桑扯了一下嘴角:“从他当年同意跟你下魔界开始,我就该知道这个结果了。” 这家伙,当年好歹还矜持一点。现在神妖相分离,连矜持都不要了,直接沦陷的死死的。 江吟挑了下眉,伸手撩开了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镯,笑道:“天山神狐本就不属于神界。” 他属于天山,属于她。 衣袖被放下,江吟瞧了一眼桌上的瓷瓶:“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如果习千霜今天还说不出那些东西,我就直接对她下手了。” “先礼后兵,我算礼貌了?”江吟敲了敲瓷杯,开口道。 离桑眉梢一跳,还未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神力波动。 “无观镜?”离桑皱眉:“这个东西不是在跟着你的那个小屁孩身上吗,怎么……” 无观镜确实是在李澄策身上,这次异动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习千霜。 习千霜好歹也算个初生神明,时泽也没有真得想囚禁她,她蓄几天神力突击,出来完全不是难事。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抢无观镜——无观镜也可以看到神明的命运,她一直很想要这个神器。 但是这个神器一直被埋在海底,习千霜当年在神界没有机会得到,现在她看到了,没理由不动手。 神器落在李澄策手里确实有点委屈,这东西在任何神的手里发挥的作用都比在李澄策手里发挥的作用大。 但是李澄策是无观镜承认的主人,习千霜失败了。 不仅如此,她还引来了无观镜的异动。 无观镜不断的扩大,江月城的全景在这面镜子里逐渐成型。 李澄策再次闻到了海水的腥咸味。 他叹口气,还未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的声音。 “你听说了没有,这片海里镇压着神界的罪神,她已经被镇压几万年了?” “谁镇压的啊?” “听说是一位初生神明,两人在这里战了三日,最后罪神落败,被镇压在了这里。” “那她为什么被镇压呢?”那个仙侍问道:“她是犯了什么错吗?” 这一幕太熟悉了,李澄策伸手拿出笔,刚想动手,手腕就被人摁住了。 时泽垂眸看着他,开口道:“整个江月城都在无观镜里,你打破这里,那群凡人会受到波及。” 看到熟悉的人,李澄策才松了口气:“我师姐呢?” 时泽都在,他师姐应该也在才对…… 然而李澄策却听到了一声笑,离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海面上,开口道:“你师姐?她现在应该还没历劫成神呢。” 李澄策皱眉,刚想问什么,离桑就继续开口了:“无观镜虽然可以观测未来,但是我们现在处在的是过去。” 第176章 神秘老者 “这么说,这个场景是无观镜受到了攻击才打开的,它会把所有人带回到这个时间点。”离桑脚尖轻点水面,一跃而上。 “你被无观镜认可,所以来到了这里。至于我和时泽,我们两个和这个镜子的主人有点渊源。”离桑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当年她是被时泽封在这里的。” “至于我……” 离桑扯了一下唇角:“我是这片海的庇佑者。” “所以我们能在这里见面。”离桑解释道:“至于其他的人,应该都已经被这面镜子带到别的地方了。” 凡人在这个时间点并没有身躯,所以依靠幻境而活,如果草率地打破这面镜子,他们都会灰飞烟灭。 李澄策看向离桑:“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时泽垂下眸子:“在来之前,我和离桑已经找到了沈余念,让她去找燕漾了。我现在会去找江吟,至于怎么走出去……” 时泽望着海里,低声道:“想出去,只能等她同意。” 李澄策皱起了眉:“连你们也没有办法吗?” 离桑笑了一下:“你真的以为初生神明是无所不能的吗?” 李澄策不说话了。 时泽淡声给他解释:“无观镜是神明献祭而铸成,她的原主人是海女闵柚。” “她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初生神明之外,最强的神明。” 离桑拍拍李澄策:“无观镜可是她倾尽神力铸成的,她没有经历过神魔大战,所以无观镜之中蕴含的是她巅峰时期的神力,但是我们可都是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了。” “想要出去,目前只能看你。”离桑笑道:“你呢,是我们现在的希望。” 李澄策:“……” 小少年认真地问道:“为什么要看我?” “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离桑摊开手:“我和时泽在她眼里都是仇人,有记忆的除了我们只有你,你不去谁去?” “而且……”离桑拉长了声音:“你才是无观镜的现任主人,你没有保护好无观镜,导致江月城被拉入这场风波,你也应该负点责任?” 李澄策沉默片刻,最后望着面前的海浪,开口道:“好。” 因为他是无观镜的现任主人,所以入海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他被海女承认,所以可以在海里自由的呼吸。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海女。 海女身上戴着厚重的枷锁,碧波般的发丝不受海中浮力的影响,落在她如同星河织成的淡蓝色衣裙上。她的衣裙很薄,像是轻纱制成的一样,上面闪着点点的光,如同阳光照在海面时泼洒的光点。 “你又来了。”海女坐在海底的岩石里,抬眸看了一眼李澄策,声音回荡在海里,无悲无喜。 “前辈……”李澄策给她行了个礼:“晚辈没有保管好无观镜,是晚辈的问题,但是江月城的百姓是无辜的,这次困境,希望您能出手相助。” 海女望着他,鼻翼动了一下,眼神骤然沉下去:“时泽和离桑也进来了?” 李澄策顿时不说话了。 “呵。”海女冷笑:“他们两个进来了,你觉得会放他们出去吗?” 李澄策其实并不了解他们这些神明的恩怨,此刻察觉到海女的怒气,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海女站起身,锁链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注视着李澄策,提出她的要求:“我要见离桑。” “前辈……”李澄策有点为难。 离桑让他下来,明显就是自己想避开海女。 海女盯着海面,突然笑出声,她开口,海波被她惹的剧烈翻滚:“离桑,你给我滚下来。” 神明献祭,残魂于此苟延残喘多年,如今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 这个波动太剧烈了,等到李澄策反应过来的时候,离桑已经出手把他丢上岸了。 “何必这么激动。”离桑冷着脸看向海女:“闵柚,你在和我讲话之前,最好先想清楚你自己是谁。” 离桑的嗓音冰冷:“你以什么资格和我这么说话?” 海族最强的一位叛徒——海女闵柚。 另一边,时泽在魔界找到了江吟。 江吟站在魔界和妖界交接处的地方,提了一壶酒,慢悠悠地打量着面前的树。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棵树,但是在这里,她却见到了。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个镜子里可能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盯着那个树的虚影盯了很久,直到其中走出一位老者。 那老者拄着拐棍,慢悠悠地从树中走出,来到了她面前,眯了眯眼睛:“这不是……” 江吟没等他开口,魔气幻化成了长刀,直接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我问你答。” 那老者顿了一下,然后笑出声:“小丫头急什么啊……” 老者枯瘦的指尖按在江吟魔气幻化的刀上:“应该是……我问你答。” 魔气汹涌翻转,却被树枝包裹住,老者低声开口道:“这里是无观镜,不是魔界。” “你得听我的——” 江吟眉目一凛,直接动了手,然而老者似乎是虚影,并不受她的魔气影响。 “我只有两个问题……”老者的嗓音苍老沙哑,轻而易举地按住江吟的魔气:“首先,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到这棵树在哪里?” “其次。”老者笑起来,皱巴巴的皮肤堆积出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小丫头啊,你不是魔吗?我怎么在你身上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呢?” “神明的味道啊……”老者挑挑眉:“是你的小情人吗?” 江吟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种能够完全压制她的对手了,她的面色微沉,过了一段时间后笑道:“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先松开你压着我刀的手?” 明明对方只用了两根手指,但是江吟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压力。 这个地方确实对她不够友好,她的魔气本身就被封印住了,无观镜又是由神明献祭而成的,那些神力对她有压制的作用,并且无观镜中的这个时间点她还没有历劫,和别人对上,她确实吃了很大的亏。 第177章 哪个神明 “那不行,你这丫头看着就古灵精怪的,我放了还得了?”老头子压根不买她的账,捏着魔刀的枯瘦手指微微用力:“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吟盯着那个老者,良久之后,她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这棵树,是在还没有进无观镜的时候。” “它的树精化成了树人,主动带我来的,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至于第二个问题……”江吟看向老者,勾起唇笑开:“和你有关系吗?” “是不是情人,你管得着吗?” 那老者顿了一下,气笑了:“小丫头怪嚣张啊。” “魔和神能私交吗?”那老头挑起眉头:“你觉得符合天道吗?” 江吟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对她并没有杀意。 “天道管这事吗?”江吟笑道:“天道都没你管得多?” 那老头笑开了:“好啊……”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自己想办法找出来了……”老头指尖微动,松开了被捏住的刀刃。 刀刃化在空中,魔气散开。 江吟不欲和他多说,见他松开了刀刃,立马就打算离开,不过那个老头明显预判了她的行动,她刚刚转身,铺天盖地的枝条就围住了她。 “我就知道。”老头乐呵呵地看着她:“小丫头,你继续走啊。” 老者的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望着江吟开口:“你如果走不了,可就要等着别人来救你了呢……” “你的小情人会来吗?”那些树枝在老者旁边聚集,形成了一个竹制的蒲团,他盘膝坐在上面,笑眯眯道:“要是不来,你可就要被我困上一段时间了呢……” 江吟气笑了:“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嘶……”那老头故作纠结,半晌后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主要是好奇。” 魔气在江吟的指尖凝聚,小而锋利的刀刃被她捏在指尖里,被垂下来的宽大衣袖遮住。 “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哪个小子被你给勾走了。”那老者绕着她转了两圈,似乎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思索这个问题。 江吟盯着他,最后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老者笑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比你强,这就够了。” 江吟捏紧了指尖的小刀,一言不发。 这个无观镜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为什么这里面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那老头绕了两圈之后,还找到了江吟一开始提溜过来的酒壶,他晃了晃,开口道:“小丫头,喝酒误事啊……” 江吟不想理他。 无观镜的神力束缚不了她多久,她现在要是真想走,可以尝试直接冲破自己的封印。 又或者,她以镜子里的这个“还未历劫”的身躯直接挑战天劫,在这个镜子里直接历劫成为魔神。 不过这两件事情没一个轻松的。 她要是强行冲破自己的封印,那么魔神苏醒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六界必然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如果她要在无观镜里再次历劫,那么这面镜子估计会被毁掉。 李澄策作为无观镜的现任主人,绝对担不起那种强烈的反噬。而且被卷入这面镜子里的所有普通人都会灰飞烟灭。 “哎,小丫头,收起你那些玉石俱焚的想法。”老者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开口道:“你呢,乖乖等着你的小情人来救就好了嘛。”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能放我走吗?”江吟站起身,暗红色的眸子和老者对视。 “那可不好说。”老者摇摇头:“你们魔说的话有几个能信的?” “你先告诉我。”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江吟开口:“等你说完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了你。” 江吟啧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坐在树笼之中:“那我不说了,你自己问他。” 老者哈哈大笑:“可以可以,我来看看你勾走了神界的哪个小子啊……” “哦,对了,你勾了几个神明啊?”老者睨着江吟,开口问道:“不要到时候来了好几个男娃,再打起来了。”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毕竟你们魔都花心。” 江吟对这个老头是真的无语了,她顺着他的话敷衍:“你自己等着看呗,看看来了几个。反正打起来了又伤不到我。我们魔又不在乎这些。” 老者挑了一下眉头:“好啊……” “我来猜一猜到底是谁啊……你身上这个神力纯度,应该是初生神明……是谁呢?习千樰吗?不对,如果是习千樰,他那个妹妹估计要想尽办法找你麻烦,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麻烦的姑娘……那是离桑吗?” “好像也不太对,离桑的性子不像是能喜欢你这种的,那不得天天阴阳怪气……”老者自言自语:“难道是储孟园?那家伙最厌恶的应该就是魔这种生物了……” 猜了一圈都没猜到正确的那个。 “还有呢?”看他几乎把所有的初生神明都念了一遍,江吟问道:“还差一个,你怎么不说了?” “我说什么?”老者扬眉:“他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这个老者的记忆应该只止到无观镜如今设定的年代,他还不知道魔神的事情,也不知道时泽被她锁在魔界的事情。 “为什么?”江吟闻言,勾唇笑道:“你凭什么说他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他从来没有让女子近过身。”老者哈哈笑道:“更别说你是魔了。” 江吟点点头,不说话了。 老者拍拍江吟,笑眯眯道:“丫头啊,我说了那么多,哪个是啊?” 江吟回以一个完美的微笑:“你正好没说到。” 老者并不相信她话里的暗示,摇摇头张口,还没出声,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兴致勃勃地挑了下眉梢:“来人了啊……” 他瞧了一眼江吟,开口叮嘱道:“你好好待着啊,别出声,我来和他说两句。” 江吟短促地笑了一声,眉眼微挑,没说话。 枝条随着老者的话一点点地移动着,填满一开始笼子的缝隙,把江吟彻底地困在了里面。 第178章 为她受的 江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她环顾着这个笼子,开始找突击出去的机会。 老者依然仙风道骨,他飘飘然地站在枝条顶端,看着来人。 时泽看到老者的时候其实是有点诧异的,不过老者似乎比他更诧异。 老者的须发尽白,长长的眉须见到时泽的时候颤了一下,他从枝条顶端飞身而下,落在了时泽面前。 时泽朝他微微颔首道:“师者。” “居然真的是你……”老者绕着时泽转了一圈,眉梢因为惊讶而挑得老高:“那丫头居然没骗我……” 时泽听到他的低喃,便立刻知道了老者说的“丫头”是谁,他顿了顿,然后开口道:“师者在这里是……” “你先别说话。”老者打断他,绕了一圈后停下,诧异地开口道:“神妖相分离?” 时泽点了一下头。 那老者不说话了,眉头蹙起,盯着时泽看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你是来找那个魔女的?” 时泽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青年的声音平淡冷静,似乎任何事情都惊不起他半分的波澜。 老者短促地笑了一声,眉梢扬的老高,兴味盎然:“那真是不巧,我把她给困在笼子里了。” “这小丫头啊,脾气差的很,上来就动手,刚刚见面,那魔气化的刀立马就横在我的脖子上了。”老者故作遗憾地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守着那些东西,日子过的分外无趣,正好缺个人添点儿乐子。” “我看啊……”老者指着枝条构成的笼子:“这丫头正好。” 时泽抿起了唇角。 “当时我问那小丫头情郎是谁,她说是你,我还不信。”老者摇摇头:“啧啧啧,你什么情况啊?” “魂儿被那小魔女给勾了吗?”老者凑近时泽,开口问道:“那可是魔女,你也敢动情?” 时泽没有回答老者的话。 纵使记忆并不完整,他依然能够在第一眼认出这位老者。 混沌之时,天地未分,天道和初生神明一起化生,自此六界开,万物成。 在初生神明混沌的记忆之中,老者似乎是天地间第一位诞生的神明。但是他又和其他的初生神明不一样,其他的初生神明都是神妖相,唯独他是人相。 人神。 他知道很多天道的秘密,也有很多隐秘的,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他不在神界,谁也不知道他真正住在哪里,又守护着什么。 在其他初生神明还懵懂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种花养草,观察万物了。 这也就是他见到老者的时候,为什么会开口叫他一声师者。 他是他们的启蒙者,也是引路人。 现在师者问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魔女动情。 “神妖相分离……”老者看着时泽:“妖相动情也就罢了,神相也敢动情?那可是魔女……” 老者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我是真没想到,她的那个小情人居然会是你啊……” 时泽避开老者的话,垂眸开口道:“师者能把她还给我吗?” “哎,我好不容易才困住的,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老者笑起来,伸手拍了拍时泽的肩:“神力被封了?那敢不敢试一下闭界三十鞭?” “你要是受得住,我就把她放了。”老者幽幽地叹口气,那些枝条十分有灵性,在他身后盘虬成一个坐盘,老者随后慢悠悠地坐下,笑道:“这么多年了,让我来试试你的底子。” 时泽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好。” “嘿。”老者听他答应了,眉梢翘得更高了:“你还真答应了?你是真的胆子大,还是魂真被那个魔女给勾走了?” 老者既想让他答应,又不想让他答应。 初生神明不死不灭,时泽垂下眸子:“您开始。” 老者瞧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莫名就被气到了:“这可是你说的。” “嗯。” 老者点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无观镜里的神力就开始汹涌起来,那是和海女的神力完全不同的力量,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这种神力把虚幻的空间撕开一道裂缝,然后风波云涌,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哪怕江吟现在还在枝条编成的笼子里,她也能察觉到外面剧烈的能量波动。 江吟的眸色冷了下去,在她指尖夹着的刀刃骤然消失,然后魔气倏而爆发,腐蚀着周围的枝条。 带着鎏金的箭锋被魔气环绕着,直指老者的脖颈。 “哎呦,出来了啊?”老者觑了一眼江吟手心里的箭:“你的弓呢?” 江吟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魔气一出,黑衣自然而构,江吟拖曳着黑色的外衣,开口问道:“他人呢?” “谁啊?”老者充傻装楞:“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啊?” 江吟勾起了唇,魔女长得天生就艳丽,此刻没收魔气,笑得更是妖艳:“我那么大一只白狐狸,你给我搞哪去了?” “他自己愿意的。”老者压低声音,眉眼笑眯眯的,伸手按住了江吟的箭,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你别着急嘛……” “我瞧着你也长得怪好看的,魔女还缺情郎不成?”老者悠悠道:“他要是出不来,你就换个小情人呗。” “你看啊……”老者掰着手指头,笑呵呵地跟她打着商量:“我们神界还有……” 江吟的箭锋抵在了老者的脖子上。 这个箭并不完全是魔气所化的,它是凤凰骨。 凤凰骨的杀伤力很大,神也好,魔也罢,在凤凰骨面前,都毫无差别。 “小丫头脾气真大……”老者最后无奈地笑道:“好,他在闭界之中呢,你自己想办法找。” “不过……”老者笑眯眯道:“你呢,最好还是等一等。” 毕竟他的闭界三十鞭还没打完呢。 不打完,怎么好装可怜? 江吟眯了眯眸子,几经考量之后收回了手中的箭。 老者看她收回箭了,笑得更开心了:“还真是个万年难得一遇的魔啊……” 那小子的眼光倒也没有那么差。 老者看向虚空,最后转头瞥着江吟,笑着打趣道:“小丫头,他可是为你受的罪啊,回去以后,记得多心疼心疼他。” 第179章 脱衣 江吟偏过头和老者对视,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你到时候问他。”老者笑着打量着江吟。 自从江吟当年历劫成为魔神之后,她已经很少能体会到那种被完全窥探的感觉了,但是此刻老者盯着她,她居然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被完完全全的,从过去到未来,每一个细节,每一丝想法都被对方尽收眼底的感觉。 老者并没有看多久,他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笑道:“原来是魔神啊。” 他看到了。 哪怕他是处在过去时间点的人。 江吟对这个老者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她并没有搭理老者。 “他快出来了,我也该走了。”过了一段时间后,老者抬头看向虚空,开口笑道:“受了这三十鞭,哪怕他神妖相归一,重回初生神明之位,也能和你亲近了。小丫头片子,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江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叫过小丫头了,上一个这么说的,还是那个老乞丐。 “他还是神明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碰过。”江吟开口道。 神明被她从神界绑到魔界,在私牢之中极尽玷污。 “哎,这可不一样。”老者来了兴致了:“那是他收敛着神力,不想伤你。” 江吟顿了一下。 “他不想伤你,但是你却可以伤他啊。”老者笑眯眯地开口:“神魔私交本来就是有违天道的事情,他要不收敛着,你真的以为你受的住吗?” 他是与天道同生的初生神明,公认的神力最强的存在。 而那个时候,江吟才刚刚历劫成为魔神,纵使她成长的很快,在那时和这种阶级的神明亲密接触,她也免不得吃亏。 江吟偏过头看了一眼老者,没有说话。 “还不说谢谢?”老者看江吟这样,不乐意了:“我的闭界三十鞭可不是随便给的。” 江吟扯了一下唇角:“那也是三十鞭。” 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大白狐狸。 老者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行啊,小丫头是一点亏都不吃是。” 江吟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个树精会……” “因为你身上有赤珠啊。”老者似乎一直在等着她问这个问题。 “赤珠?”江吟微顿:“什么赤珠?” 老者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虚空之中的云海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再次翻涌起来,江吟也知道时间不多了,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习千樰,他的神魂在哪里?” “啊……他啊……”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神秘道:“你自己找到那棵树扒拉扒拉呗。” “也不用太着急。”老者扭头,看向身后的巨树,声音越来越轻:“这棵树是不会伤害他的神魂的。” “树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宛若虚影一般越来越淡,最后消失。 刚才困住江吟的所有的枝条全部消散,冲天巨树消失无踪。 江吟收回自己的视线,闭界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江吟瞥了一眼时泽,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把人拉到了魔界。 这里是无观镜构造的过去时空,她回归魔界也不会怎么样。 时泽任由她拽着,一路上也没开口。 江吟直接把时泽拽到了魔宫,这个时候她虽然没有历劫,但是魔宫已经被她屠过了,这里是她的地盘。 她的寝宫很大,江吟站在榻子旁,盯着时泽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把衣服脱了。” 老者并没有开玩笑,闭界三十鞭不是一般人能受的起的。就算这里是无观镜,这三十鞭的杀伤力也不是轻描淡写就可以揭过去的。 更何况时泽神力还没有完全解封,护体神力也没有以前强,这么三十鞭打下来,能撑得住全是因为他的底子好。 时泽顿了顿,拒绝了她的这个要求:“我没事。” 神明的唇色苍白,嗓音微哑,试图转移话题:“你问出什么了吗?” 江吟笑了,刚刚收回袖中的凤凰骨箭被她拿出来,锋利的箭锋轻而易举地挑开了神明的腰带。 “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到了。”江吟勾唇:“三十鞭都能受,脱个衣服为难你了?” 闭界三十鞭可不是靠自愈就能好的。 时泽隐隐能够察觉到她的气,但是他不太想让她看到背后那些伤,青年唇角抿了一下,按住骨箭:“先出去再说。” 江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收回骨箭,就着这个身位在他耳边轻声道:“这里是魔界。” 魔神的眸子弯起来,她的话音似乎带着勾子,时泽听到她懒洋洋地开口道:“如果我想,我可以招一屋子的男宠。” 她确实可以。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长尾就卷走了她手中的凤凰骨箭,青年就着这个身位拉住她,把她压在了身下。 骨箭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衣带早就被骨箭挑落,这么一动,衣衫散了一大半。 神明的按在榻子上的指尖用力到几乎有点发白,他收敛了一下情绪,却还是没忍住冷声开口道:“不许想。” 不是不许找,而是不许想。 江吟弯弯眸子:“那就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魔神笑起来,语音轻佻:“脱了,我就只看你,不脱,我现在就去招一屋子男宠。” 她总是能抓到他的软肋。 神相在那一刻想,他该向妖相学学的。 然而他最后还是起了身。 用银丝绣着白竹的外衫早已凌乱,他垂眸脱掉,然后伸手解开内衫的白色衣带。他穿衣向来严谨,每一件衣衫都着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导致一件一件地脱掉也十分耗时间。 江吟坐在榻子上看他脱,望着白衣上的血迹,眸色暗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衣带之中穿行,一件一件的白衫如同停止飞翔的轻盈蝴蝶,落在魔宫暗棕色的地板上。 魔宫过于空旷寂冷,以至于他能清晰地听到衣衫摩擦出的细微声音。 终于,白衫尽落,堆叠了一地。 第180章 海女闵柚 神明就这么静默地站在她面前。他清隽的眉眼微垂,天山雪狐生来便是皮相极好的存在,此刻淡淡地望着她,既似皎皎月华,又似几更残雪,薄凉又遥远。 也许是魔的私欲作祟,江吟那么一瞬间很想就在这儿把这人给糟蹋了。 她想看他的眼角因为情欲的折磨而泛红,看他的喉结因为忍耐闷哼而滚动,然后用尾巴缠着她央着要。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江吟拉过他,看见了他背后的数道鞭痕。 紫色的神力还残留在他的背后,数道鞭痕深可见骨。 这个动作拉近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神相喉结微滚,鸦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一会儿就好了。” 江吟没听他的话,从袖中掏出一小瓶药放在了他的手里。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江吟笑道:“要不你换妖相来?” 江吟坐在榻子上,托着腮看着他:“或者,你也学学他。” 学学他,怎么才能讨要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阔大的魔宫气温偏低,纯黑色的梁上雕着精美的繁文,夜明珠被放在金色描边的梵木小架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十分宽敞的榻子上,墨黑的丝被折出褶皱,银丝绣的魔界神鸟被掩上,只能看得到漂亮的尾羽。 神相在她提及妖相的时候眸色就暗了下去,半晌之后,他有了动静。 白色的长尾卷着姑娘的腰身,直接把她拉到了榻子上,神相的指尖偏凉,圈住姑娘的指尖,嗓音偏低,耳尖泛着淡淡的红:“疼。” 江吟挑了挑眉,偏过眸子望着他,正巧落在他幽深的眸子里。 这种事情可能还是有点儿为难他了。 长尾已经放出来,神相也就没有收回去,他的尾巴垂在榻子上,白绒绒的毛色和墨黑的丝被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心疼心疼我。”他勾着她的小指,嗓音低地有些撩人。他转开了视线没有和她对视,末了又低声开口补了句:“好不好?” 从榻子上垂下的尾巴尖轻摇,毛绒绒的尾巴看起来蓬松极了。 江吟突然使坏,她开口问道:“要是我说不呢?” 神相抿了抿唇。 就算说不,他也不会把妖相放出来的。 她现在是他的。 江吟看他沉默了,笑了一声,把药从他指尖里抽出来:“忍着点。” 她的这只狐狸其实挺有意思的,小伤会委屈地缠着她,央她心疼,大伤却一声都不吭。 魔的体温并不高,淡绿色的药膏被她抹在指尖,然后涂在青年背后的伤口上。 本来垂在榻子上摇着的尾巴突然滞住了。 江吟趁着这个时候跟他说了她和老者的谈话。 时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思似乎并不在上面。 白色的长尾按捺不住了,开始往江吟身上缠,江吟扫了一眼那些尾巴,开口道:“你管管。” 神相垂着眸盯着银丝绣着的魔兽,瞧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你的魔宫,一直都是这样吗?” 江吟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那个魔鸟,似乎想到了什么,指尖微顿。 “倒也不是……”江吟收回手:“至少花纹不是。” 神相嗯了一声,长尾依旧没有收回去。 魔神涂完了药,慢悠悠地起身,黑色的长袍垂坠而下,神相察觉到她想要离开,伸手扣住了江吟的手腕,他抬眸望着她,薄唇轻启:“你要去哪里?” 江吟扫了一眼他的指节,笑着反问道:“这么黏人?” “哎,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天天躲着我?” 神相沉默了。 他的指节微滞,最后更加用力的收紧,开口道:“不许找男宠。” “如果我找了呢?”魔神笑道:“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青年的嗓音绷紧,垂下眸子低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江吟笑了一声:“等我会。” 而另一边,离桑盯着海女,冷声道:“从你献祭的那一刻起,你不就很清楚自己的结局了吗?” 闵柚望着离桑,指尖嵌入手心:“但是你很清楚,当年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离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确实不是你做的,可是你是当时的守护者。” “看守失职,本来就是你的问题。”离桑望着她:“当年死了多少凡人,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点数。” 闵柚愣住,然后仰着头大笑:“难道只是我的错吗?” 她起身,声音突然压下去:“我当时确实是故意的。” “当时我真的以为他能成功。”闵柚深吸一口气:“可是他失败了。” 离桑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你太相信他了。” 闵柚冷笑了一声:“确实。” “海女闵柚。”离桑再次看向她:“这么多年了, 你都不认罪吗?” “江月城数千百姓,你想让他们再死一次吗?” 李澄策正好听到这句话。 再死?为什么是再死? 闵柚没有动静了。 李澄策当时接手无观镜的时候,大概了解了一些关于闵柚的事情——他一直以为闵柚是因情献祭,所以……不是吗? 离桑不欲和闵柚多言:“当年时泽把你关在这里,已经是对你留情了。” “人间百年一次轮回,他们却因为你,耽误了上万年。”离桑继续道:“你找我发疯并没有用,你已经献祭了,但是灵魂却依然被关押无观镜里,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真的是因为我和时泽吗?”离桑的眼神很冷:“还是你自己都觉得,你自己不配走出去呢?” 闵柚不说话。 江吟和时泽从魔宫出来的时候,无观镜的幻境在一点点改变。 青年的手腕上似乎落了一个黑色的魔纹,那是江吟落下的,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我欠他们的。”等到时泽来到海底的时候,听到的就是闵柚的这句话。 狐狸并不喜欢水,他的护体神力隔绝开深蓝的海水,看向离桑道:“无观镜的幻境在变。” 闵柚仰起头,最后笑出声。 海女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却融入了大海。 她看向时泽,开口道:“你们放我出去,我不会离开无观镜的,只是有一些事情,如果我不去做,我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无观镜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闵柚都一清二楚。 “作为回报。”闵柚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习千樰的神魂。” 第181章 庇佑 她要去做什么呢? 李澄策在岸上问江吟:“师姐,你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江吟没有下水,坐在峭壁上看海:“我对海女知道的不多。” 那个时候她还在寻道成神。 江吟偏过头看向李澄策:“无观镜认你为主,你知道的有关闵柚的事情应该比我知道的多。” 李澄策沉默片刻,最后点点头。 在江吟他们陷入未来的预兆的时候,李澄策来到的是闵柚的过去。 闵柚是海族历年来除了离桑之外的最强者,也是海族的第二位神明。 每一位神明得到神位历的劫数都不同,他们拥有属于他们的道,也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信仰。 海女闵柚的信仰,是这片大海。 她希望她能一生守护这片大海,守护这片海中的子民。 那个时候,神界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离桑衣钵的继承者。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在闵柚守护大海的第十二个年头,她从海边拾了个小孩。 这小孩长得好看极了,还特别听话,闵柚从离桑那里要了神丹,给那个小孩子服下,并且把这人一直养在了海里。 小孩越长越俊俏,后来长成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少年。 少年会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喊姐姐,会在她受伤的时候绷着脸不理她,然后一声不吭地给她上药。 离桑也一直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从来没有管过。 他的职责只是守护这片大海。 后来少年越长越大,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对闵柚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澄策回忆着:“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表露出来。” 谁也不知道少年的心动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藏着掖着,无声无息地陪伴着心爱的对方。 他的态度从来没变过,闵柚对他也一直都是那副样子。 少年是什么时候暴露出自己的心思的呢? 李澄策想了想:“好像是因为有一次海女遇到了对手。” “初生神明的庇佑不包括海底正常的竞争,离桑虽然是这片海的庇佑者,但是他并不是这片海的掌管者。” “海底的王位有不少人想坐,而海女闵柚是他们坐上王位的最大阻碍。”李澄策叹口气:“纵使闵柚并没有想要坐上王位,她的能力也会让海底的其他人忌惮。” 江吟太理解这种事情了,她当时成为魔神之后,还未踏上魔族的高位,就有一堆人想对她下手了。后来她成为了魔族的统治者,想对她下手的人依旧有很多。 可惜她也不是什么善茬。 “那一次闵柚受了很重的伤,神明虽然不死不灭,但是也会疼。”李澄策继续叙述着他在闵柚回忆里看到的故事。 少年的心动是在什么时候的开始呢?谁也不知道。 也许是他在她身边抄书的时候,又也许他趴在她的床边悄无声息地望着她的时候…… 但是少年的心思暴露,是在闵柚受伤的那一次。 少年第一次红了眼眶,望着闵柚低声道:“姐姐,对不起……” 他太弱小了,弱小到护不住他喜欢的人。 后来少年就失踪了。 “他失踪了以后,海女找了他很久……”李澄策望着海水,海浪一下又一下拍在礁石上,白色的浪花陪着深蓝的海水,海浪声一声接着一声,从未断绝。 “我感觉海女也是喜欢他的,不过……”李澄策沉默片刻:“后来两个人就没有再怎么见过了。” “再后来,海女闵柚厌倦了海里的争斗,上神界去找了离桑。” 江吟点点头:“离桑给了她一个安宁的栖息之地是吗?” 江吟大概已经猜出后面的结局了。 “是,因为她真的很爱这片海,所以离桑派她去守护了一件对海族很重要的东西。”李澄策开口道:“但是她没有守住。” “而且因为她的原因,害死了海边数千万的百姓。” 这才是她最真实的罪过。 “最主要的是,她是故意把这件东西给别人的。”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但是这个东西好像是有违天道的。”李澄策低声道:“所以海女遭受到了天道的惩罚。” 那是必死的天雷,数千道从天而降,就算是神界之人,万年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神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除非天道抹杀。 “但是她没死。” 小少年的嗓音干净又清楚:“有人替她挡下了那些雷。” 没有让任何一道落在她身上。 江吟含着糖,散漫地开口道:“是她养大的那个少年?” “嗯。”李澄策点点头。 他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大海疯狂地汹涌着,无数地浪花拍在礁石之上,风里传来海的声音。 大海在怒吼,它在对因为私欲背叛大海的海女怒吼。 大海在悲鸣,它在为守护了它上百年的海女悲鸣。 海女闪着光的长裙在光下隐隐约约,她怔愣地望着抱住她的少年。 少年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登上了神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回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的指尖沾染了血,他小心地碰了碰闵柚的脸,然后笑了起来。 他的身影一点点地开始消散,但是这好像并不影响他看他喜欢的姑娘。 “姐姐,我来晚了。”他笑得很甜,然而声音沙哑,轻得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海风是咸的。 眼泪也是咸的。 其实那天风很大,海浪不停地翻涌着,李澄策觉得他除了海声,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可能因为这是闵柚的记忆,所以他听到了少年的最后一句话。 很轻很轻。 “我护住你了啊……姐姐。” 他很满意。 闵柚愣住了。 她是在这个地方拾到他的,也是在这个地方失去他的。 “后来海女就性情大变了。”李澄策开口道:“而且,她恨离桑。” “我感觉她恨离桑,并不是因为离桑把她锁在了海底。”作为无观镜的下一任主人,他能感受到闵柚的感情:“我觉得,她是因为离桑没有庇佑她,所以才选择恨的。” 庇佑这片海域的初生神明没有庇佑她,也没有庇佑她喜欢的少年。 第182章 当年浩劫 “在没有……”李澄策低声道:“在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前,我一直以为神明的生活是平淡无波的。” 记录神明生活的只有那些话本,而话本谈得大多都是情情爱爱,李澄策一直以为那些东西都是杜撰的,真假参半。 “很正常。”江吟听着浪潮的声音,垂下眼眸:“就拿天道来说。如果天道有意识,那么它过得也不会很痛快。”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要挑战它。 时泽并没有答应闵柚,他看向了离桑。 这事儿毕竟是海族的事情,他不好插手太多。 离桑最后点了头。 海浪在那一刻静止下来,锁链断开,长风依旧。 无观镜的天空一点点地变色,时空再次扭转,幻境再次构造。 闵柚来到了海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从海底之中出来过了。 这是独属于她的世界,所以江吟他们并无法进入。 于是李澄策第一次来到了“魔界”。 很难说无观镜的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确实是站在了万年前的魔界。 江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他的旁边,把他从怔愣中唤醒的是时泽。 神明的唇角抿的死紧,低声问道:“你师姐呢?” 李澄策这才从震撼之中反应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师姐她刚刚还在我旁边的……” 数万年前的魔界,这个时间太久远了,李澄策环顾四周,莫名地皱起了眉:“我感觉好奇怪啊……” 这里的气氛好诡异,天边乌压压的云海压在头顶,不祥的红光普照半边天,就好像……灾难快要发生了一样。 时泽扫了一眼远方连绵的山脉,大概猜出了什么,脸色不太好。 “这里是江吟的记忆。”离桑慢悠悠从岩石后走出来,伸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海女对他不满,无观镜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多好,就算把人搞到幻境之中,也要折腾他一下。 时泽点点头:“应该是了。” “这个时间点……”时泽皱眉道:“应该是在刚才那个时间段的前面一点。” “哎,这个时间点好!”离桑拍拍李澄策:“你好不好奇你师姐是怎么成神的?这趟可以去看看了。” “老实说……”离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是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种地步的。” 大抵是这片天太过于压抑了,时泽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他沉默着,撩开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剑修的手腕骨骼精致清晰,白皙的皮肤上落着红黑交错的魔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一块的皮肤有一种隐隐的冰寒感。 离桑偏过头瞥了一眼他的手腕,诧异地扬了一下眉:“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时泽指尖微动,把衣袖放了下来:“她没跟我说过。” “应该是好东西。”离桑的视线无声地扫了一眼时泽的背后,“你见过师者了?” “嗯,受了他的闭界三十鞭。”时泽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然后知道了一些关于神树三珠树的事情。” “没想到啊……”离桑感慨道:“师者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年他们也找了好久,但是却没发现一点有关于他的踪迹。 “无观镜毕竟是神明献祭的上古神器,师者来到这里也正常。”时泽望着越发暗红的天,眉头皱了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的记忆有缺失,但是他的直觉却没有。时泽隐隐感觉,这里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觉得……”离桑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问道:“你们知道魔界曾经有过一次浩劫吗?” 魔界的疆域很广阔,并且和六界都有关联,时泽听到离桑的反问,若有所感地蜷了一下指尖:“那一次,魔界受到了除神魔大战之外最狠的一次重创。” 那个时候魔界和神界应该还处在交恶的状态。 魔确实是极恶的生物,他们冷漠嗜血, 屠杀生灵,轻贱他人的情意,一度祸害六界很久。 有人善就有人恶,有人守护就有人破坏,神的存在和魔的存在就像对立面,阴阳黑白,对立但是不可分割,维持这个世间的协调。 任何一方的强大都会被天道制约,魔界就是当年被天道惩罚的存在。 当时的魔界可以说是真正地祸乱六界了。 魔界那个时候派了很多的人出魔界。一些强魔潜入仙界伪装成修仙的弟子,一些魅魔祸乱朝纲,更有一些从魔界溜出来的魔到凡界妖界去打砸烧杀。 当时魔界的君主是真得想统治六界。 但是这位魔君又非常明智地没有派魔潜入神界作乱。 神界没有正当的理由攻伐魔界,但是因为魔界的这些作为,两界的关系越发地紧张起来。 在魔界和神界的大战就要掀开的时候,天道却降了天罚。 天罚针对的不止是魔界,还有凡界和仙界。毕竟魅魔之所以能够纵横,有一大半是因为受害者自己贪恋色欲。 那一次的天罚对于魔界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浩劫,魔界近乎一半的魔都死在了那一次的灾难之中,尤其是魅魔,几乎是快要绝种的存在。 “当时神明之中有人预言,这场浩劫会彻底毁灭魔族,并且将狠狠地打击仙界和凡界。”离桑沉默了片刻,看向时泽:“事实上,我们当时还去拦了。” 那场天罚明显是不合理的存在,这么强大的天雷劈下来,凡界和仙界的无辜之人必然也会受到牵连,于是时泽和离桑去拦了,但是令他们意外的是,这场天罚并没有真正地降下来。 好像有别的人拦住了。 “但是当时魔界和神界的关系确实很差,天罚后魔界元气大伤,我们要是进入魔界,怕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我们当时就没去。”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腕上的魔纹越发的冰冷刺骨起来,时泽指尖收紧,若有所感地望着远方的某一个方向。 第183章 天罚 “那个时候,江吟还没有成魔神。”时泽低声道:“按照当时魔界的战力,这一场浩劫不可能被拦截成这样的。” “是的。”离桑点点头:“就算当年魔界的所有的魔将都出来抵挡这一次的浩劫,这一场浩劫也不会变的这么小。” “神界或者仙界出人了是吗?”时泽垂眸:“应该是仙界。” “而且以我们的速度,如果我们都没有赶上……”时泽断定道:“那个人应该是仙界的人,而且他当时就在魔界……” 时泽的话音突然顿住。 他突然知道是谁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江吟,那个老乞丐是怎么死的。 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所以,对方是死在这场浩劫里吗? 这里是她藏的最深的,最不愿意提及的记忆。 所以她会不见,所以他手腕上的魔纹会变得越来越冰…… “应该是因为闵柚的原因。”离桑对老乞丐和江吟的事情并没有多了解,他讲出他自己的猜测:“闵柚当时的心境化在无观镜中,无观镜和她的记忆产生了共鸣,所以才会出现这个幻境。” “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离桑迈开步子:“毕竟我们还得把她拉出来。” 李澄策愣了一下:“不是说魔和神是不会迷失在……” “按理来说是不会的。”离桑笑着回道:“但是这次明显是特殊情况。” “她一开始是站在你身边的,以她的魂魄强度,无观镜不可能把她搞到十万八千里远。她到现在还不出现,十有八九就是迷失在这里了。” 她没有迷失在未来,但是却迷失在了过去。 “不过我说真的,你师姐还是挺幸运的啊……”离桑边走边道:“这种强度的天雷,她又不是魔界皇族,没有人护着的情况下能活下来,挺不容易的……” 纵使离桑一路上一直在说话,李澄策还是有点紧张。 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哪怕现在有两位初生神明在他身边,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心底的那种心慌。 他们走的那一条路几乎没有人存在,李澄策没忍住问道:“魔界的人口……” “现在应该都在逃跑。”时泽看了一眼地上的痕迹:“魔族的人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 时泽猜的并没有错,这一片的魔确实都离开了。 这是离修罗城最远的魔域,这个地方属于荒郊地带,如果出了事情,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也许是天道给魔界的逃亡时间。 但是他们无处可逃。 妖界和鬼界这些年被魔界欺压的很狠,早就在边界上设了封印,而凡界和仙界也会在这场灾难之中受到牵连。 “他们是怎么知道天劫会发生的?”李澄策看着地上凌乱的痕迹,不解地问道。 如果天劫降临的时间点能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么时泽和离桑为什么没有赶得上? “很多事情在发生之前都只是一个模糊的预兆。”时泽低声道:“神界不受这次波及,所以我们并不会提前知晓这件事。而他们……” 纵使那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但是事关生命,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 最能保护他们的地方,就是修罗城。 所以无数的魔开始朝着修罗城而去,但是修罗城的空间毕竟有限。 总有人要被放弃。 江吟那个时候已经成长了不少了,虽然说不上是魔界最强,但是在一般的魔之中还算是比较强大的。 那一次她也去了修罗城。 是那个老乞丐拉着她跑的。 “不是……”当时的小姑娘皱眉:“我们一定要从这一条道上跑吗?” 她怎么感觉,这条路更危险呢? 老头子拄着他那根长拐杖,健步如飞,听到小姑娘这么问,翘起眉头训斥她:“这条路离修罗城最近,富贵险中求知道吗!” 小姑娘看着他几乎快得能飞起来的步伐,无语地跟着:“那我一开始说走,你不愿意。” “我那是在观望!”老头子翻了个白眼:“赶紧跑赶紧跑。可千万别出事了。” “你还挺惜命……” “那不然呢?我活这么久容易吗?”老头子嫌弃小姑娘跑得慢,干脆伸手拖着江吟往前跑。 那速度都快赶上凡界的千里马了。 江吟知道这老头肯定用灵力了,要不然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她明明用了魔气了,但是却追不上对方,如果这老头真得松手,她肯定得慢下来。 这里是魔界,是魔的主场,灵力在这里应该是会被削弱的。但是对方却在用灵力的情况下比她一个魔速度还要快。 深藏不露,讲得就是他了。 “你这个灵力程度,是不是快成神了啊?”江吟突然问道。 “嘿,可别高看我。”那老头拽着她,跑得这么快,却也没忘了翻个白眼嘲讽她:“我就一个老乞丐。” “神也挺累的,我可不想成神。”那老头扛着他的拐棍,拽着她在人群中如同游鱼一样穿行:“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神明,我呢,感觉乞丐挺好的。” “狗熊也有狗熊的快乐!” 然后老家伙拽着她,脚速极快地从一个魔界大汉抬起的腋窝下穿过,被呛得咳了半天后低声咒骂道:“真难闻。” “不是一天到晚教我什么仁义礼智信吗?”江吟脚步没停,跟着老乞丐穿梭过人群,开口问道:“我以为你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呢。” 老乞丐笑了一声,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开始是谁先说跑的?” 江吟面无表情:“是我。” 求生是本能。 “我一天到晚教你仁义礼智信,你不也一样喂到狗肚子里了吗?”老乞丐扯着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条命可珍贵着呢,不能交代在这里。” 江吟这次没有说话。 谁的命都珍贵,逃命才是正道。 不过这老头逃命的本事挺厉害的啊?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江吟凝了些魔气,在无声之中加快了些速度。 其实她并不相信修罗城能护住这么多人,但是这是最后的生路。 谁也不知道天罚何时降。 第184章 吉位 天罚降下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到修罗城。 从天而降的闪电泛着白光,撕破天际,直接劈向了逃跑着的人。 人虽然寿命短,但是他们有轮回。 而神和魔寿命长,同样的,他们没有轮回的机会。 天道最公平。 这一道天雷下来,劈死了数百只魔,天道的力量是强大的,白光消失之后,焦黑的巨坑呈现在众人面前。 数百只魔就这么烟消云散,然后天雷停住了。 天边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是在预示着不祥,天雷滚滚,却再也没有闪电。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预警。 “第一道天雷一般都是最轻的……”江吟垂眸盯着手腕上的灼伤,低声道:“这次天罚……” 这次天罚太重了,可能会波及很多地方。 江吟很清楚魔界的战力,这一劫他们拦不住,也躲不过。 身边的老乞丐不再嬉皮笑脸了,他盯着面前的巨坑,望着焦黑的泥土,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这还是江吟第一次看着老头子沉脸。 “我们去不了修罗城了。”小姑娘风轻云淡地放下自己的袖子:“修罗城也不一定挡得住这种天罚。” 手腕疼吗? 当然疼。 魔界向来阴凉,魔的体温也不高,但是就那么一小块伤,她就感觉她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骨骼都变得灼热的疼痛。 而这只是她退后慢了些,被天雷的雷花溅到的结果。 怪不得那些死掉的魔连一点魔气残留都没有,在这种天雷强度下,什么东西都能被净化。 魔群已经骚乱了起来,老乞丐在周围寻了个地方,把小姑娘塞了进去。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江吟被拉进去的时候就皱起了眉:“这种地方不适合藏。” 这块本来就是旷野,那老头子选的这一片更是光秃秃的,除了头顶这块碑石,没有任何遮挡物。 碑石是拱形的,江吟冷着眉眼:“在这里躲着,一旦出了事,连跑都跑不掉。” 只要迈出这块碑石一步,就是头顶天空,直面天雷。 如果这块碑石足够强硬,那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在天雷还没有劈下来之前,谁又能知道这块碑石能不能抵挡住天雷呢? 江吟并不想躲在这个地方等死,就算和天雷拼速度看起来很难实现,但是她还是想赌一把——赌她在这么多场厮杀中训练出来的直觉能救她一命。 但是张仲寻给她选的地方明显堵死了她所有的后路,这是个能让人寸步难行的躲避点。 “你躲在这里,放心,这里不会被天雷劈到的。”那老乞丐又恢复了一开始嬉皮笑脸的样子,拿拐棍敲了她一下:“我算过了,这里是吉位。” 江吟不信他。 “你骗我。” 魔只能看得到比他们弱小的人的七情六欲。 江吟不知道这老乞丐实力到底达到什么地步了,但是她看不透他。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个时候跟我犟什么?”老乞丐也来气了,吹胡子瞪眼的:“养你几百年了,这都信不过我?” 江吟和他平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保命的主意。”那老头伸手,一把按下江吟:“给我老实待着。” “你打算去哪里?”江吟问道。 天边的云愈滚愈快,天边的红光也越发亮起来,所有事情都彰显着后面即将到来的灾难。 “逃命。” 这是对方给她的解释。 这块碑下面只能站一个人,老乞丐转身打算离开,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他那满是补丁的袖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布袋子。 他扔给江吟,江吟反手接住,问道:“这是什么?” 那老头没有搭理她。 所有的不安突然被放大,江吟意识到了什么。 “你……” 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这人走的潇洒,还知道给她挥挥手告别。 他的身影消失的很快,只留下了一片虚影。 这老头一直藏着实力,在江吟的记忆里,他会被街上最普通的乞丐欺负,遇到凶悍的饭店老板的时候会拉着她溜走,还会喋喋不休地训她不懂眼色…… 他好像是最弱的那一种乞丐。 但是江吟很清楚这个人在藏拙,她曾经很想看看对方真正的实力,所以和这个老家伙也动过不少次手,但是每一次她都输了。 她的实力,试探不出人家的底子。 江吟一直怀疑他藏拙就是为了不历成神劫。 他不想成神,很喜欢自由自在地在人间游荡,就算当个乞丐,他也乐在其中。 这还是江吟第一次看到对方展露出自己的实力。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天雷并不会挑着人劈,劈天盖地的白光落下,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时泽他们在幻境里不能动神力,他们的神力会和无观镜之中的神力产生冲突,很有可能会毁了无观镜的构造。 无观镜一旦出问题,江月城里那些无辜误入的百姓也就没命了。 李澄策望着远方无数道天雷,微微瞪大了眼睛。 无观镜用神力幻化出的天道之力就已经强大成这个样子了,那要是真的…… 时泽喉结微滚,手腕上的魔纹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泛着淡淡的红光。 在真正巨大的灾难中,只要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存在。 纵使魔族是个冰冷无情的种族,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有无数的人挺身而出。 修罗城爆发出巨大的红光,应该是什么特殊的阵法,在抵挡着天道的力量。 魔界总是会有一些逆天道的禁术,但是光靠魔族,这肯定是不够的。 “那个是……是柱子吗?”李澄策望着从天雷之中冒出来的黑色长棍。 那个棍子一点点地变大,顶天立地,把魔界的阵法往天上顶。 修仙者的视力并不差,李澄策甚至能看到那根柱子上的刀痕和划痕,还有顶端因为被人长期使用而磨的光滑的一些部分。 这个东西好像是一根拐棍…… 嘶,好像也不怎么像,这应该是什么圣器。 藏时无声无息,现时惊天动地。 天雷的声音不绝于耳,轰隆的声音宛若天道的怒吼。 有些人,身似浮萍。 但是,顶天立地。 第185章 无妄灾 “这应该就是仙界的人了。”离桑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根天地间的长柱:“这种实力,在神界也能排得上前几了?仙界这些年还真是深藏不露。” “不过……”离桑有点不解道:“这种人怎么会在魔界啊?仙界派来当卧底的?” 到过魔界墓穴的只有时泽一个,李澄策虽然想去,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张仲寻,北琮山祖先的那个隐姓埋名的兄弟。”时泽用最简单地语言介绍了对方。 李澄策突然就意识到对方是谁了。 “他是……” 时泽点点头。 李澄策突然停住了脚步,伸手拽住了时泽:“我想起来了……” “师姐……”小少年抿唇,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时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刚想张口,却见幻境再次破裂。 天边的红光化成碎片,带着无数光点,从他们眼前划过。 幻境碎了。 李澄策拽着时泽,低声道:“我记得我曾经问过师姐,天罚的天雷和成神的天雷的不同在哪里,师姐说,天罚的天雷能让被劈到的人能力尽失。” “但是她还说,一般没有人能在天罚之下活下来。” 一般都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了,有没有能力也不重要了。 当时的小少年只是随口一问,而他身旁吃水果的少女似乎也只是顿了片刻后,随口答了一句。 那个时候,李澄策并不知道她的回答里藏了这么多秘密。 哪怕现在,他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他不知道——那个说要当狗熊苟且偷生的人,最后却选择当了英雄。 他也不知道背后那些惨痛的故事。 “看不到你师姐怎么成为魔神的了。”离桑伸手接了一下那些光点,开口道:“她自己察觉到不对,出来了。” 李澄策愣了下,也伸手去接那些光点。 时泽掀起袖子,看着手腕的魔纹,眉眼沉了下来,朝着虚空中走去。 离桑没拉住他,啧了一声,拉着李澄策:“走走,我们俩先走。” “那我师姐……”李澄策不放心地望着那片虚空,皱眉道:“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有事的。”离桑看了一眼时泽的背影:“这不是有人去捞人了吗,出事了他能解决的。” “我们现在……”离桑垂下眼睑,碾碎手中的光点:“该去见闵柚了。” “她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离桑叹口气:“该让她回到她该回到的地方了。” 李澄策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她到底为什么要把守护的东西给别人?” “还有……”李澄策问出了自己一直不理解的事情:“她又是为什么要献祭给无观镜啊?” 离桑挑眉:“我怎么知道?” “无论她当时遇到了什么事情,背叛都是不争的事实。”离桑低声道:“你以为我们没有问过吗?是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以她当时的能力,几乎没有海族人是她的对手。” “也许她挣扎过,纠结过,也许她也有苦衷,但是——”离桑话锋一转:“她比谁都知道那件东西的重要性,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失败会产生什么后果。” “她的选择,是她在思量后做出的决定。”离桑引路,李澄策跟在他身后走。 离桑走了一段路,在海蓝色的虚空中开口道:“她选的路,她的因果,以及她为她的选择付出的代价,我们谁也帮不了她。” “当年她给出去的东西……”离桑看着虚空的下方,下方没有尽头,黑洞洞的宛若深渊,好像一旦坠落,就再也爬不上来。 “因为她的失职,那件东西被用来引了海水,淹死了海边数千百姓。”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用那件东西干什么,但是是他们的失误导致圣物内的神力失控,最后那些失控的神力违逆了天道,引来了灾难,改变了他人命数。” “命中无此劫,却为无妄灾。” “这数千人无辜致死,又因为造就灾难的神力违逆天道,几万年没有再入轮回。”离桑停下脚步,看着由蓝变白的幻境:“这是闵柚的错,她得担着。” 这好像和李澄策想象之中的神有点差距。 “你……你没有救那些海边的百姓吗?”小少年想起江月城的那些百姓,唇角抿的死紧。 然而离桑却轻笑了一声。 “神受到的天道因果是最少的。”离桑低声道:“有违逆天道的事情,更是无法通过神力预见。” 没有人能想到那个对大海最忠诚的海女最后会选择背叛。 就像没有人能想到,数万年之后,她还有机会通过无观镜来做完她最后想做的事情。 闵柚回到了一切灾难的源头——她没有守护好海族圣物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温煦了海水,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是神明洒的那一把又一把的碎钻。 无观镜的回溯都是凭借记忆,她回到这里也无法改变什么。 灾难依旧会再次上演,她的罪过依旧无法被赦免。 没有什么赎罪可言,那些人就是被她害死的。 “哎,姑娘,买鱼不?” 海风的气息似乎能一直从远方吹到渔村,闵柚站在村口,僵硬了片刻,摇摇头笑道:“谢谢,不用了。” 卖鱼的大叔非常的热心,拉着她喋喋不休。 这些记忆之中的百姓,本该只是神力构造而出的虚幻,但是因为江月城被吸入进来,导致他们变得丰满生动起来。 他们现在是有魂魄的。 这里是这片区域中最大的渔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靠大海为生,他们是海神的信仰者,是最爱大海的人。 闵柚曾经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离桑为海边的居民洒下福泽,属于海的初生神明赐福的光都是淡蓝色的,像是阳光下最美丽的海水。 她想要当神明,好像也是在那个时候。 她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像离桑那样给百姓赐福,她爱这片大海,想守护这里的一切。 是她鬼迷心窍,一时心动,相信了最可笑的谎言。 以至于最后,害死了她最心爱的少年。 第186章 赤珠 与其说她恨离桑,不如说她只是在找一个精神寄托来支撑她岌岌可危的灵魂。 就算肉身用来献祭,她的灵魂也不得解脱——数千年的囚禁并不只是为了惩罚她,也是在以这种方式平息大海的怨怒,给那些百姓积福。 “那个少年是真的死了吗?”虽然知道被天雷劈中后几乎没有生路,李澄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万一还有可能呢? 离桑顿了片刻,偏过头看向李澄策,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李澄策立马懂了离桑的意思,微微睁大了眼睛:“他……” “海是万物的母亲,她会包容所有无处可归的魂魄。”离桑向前迈了一步,踏入闵柚的幻境。 时间流逝,山川海洋却始终不变。 李澄策似乎懂了离桑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闵柚来到的时间点是万年前事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幻境之中,海洋波光粼粼,海风温柔。 但是时泽踏入黑暗,遇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幻境。 滚烫的红色岩浆漫在黑岩上,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布满了血迹,黑暗之中,唯一的道路崎岖不平。 天山雪狐向来喜凉,浓烈的岩浆冒着热气在地上蔓延,时泽皱着眉迈了过去。 时泽的护体神气没有收,神明冰冷的寒气和滚烫的岩浆相撞,停滞住了岩浆的蔓延速度。 时泽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江吟。 江吟当时正掐着习千霜的脖子,听到声响之后回眸看了一眼,正好和时泽对视。 神明抿了一下唇,朝她走去。 “救……救我……”习千霜仰着头,脸色因为窒息而泛红:“我……” 习千霜不能死,她和习千樰是双生儿,她要是死了,习千樰的魂魄和肉身都会受到影响。 但是时泽并没有拦着江吟意思,他伸手拉住姑娘落在身侧的另一手,然后微微皱眉。 这个地方明明有岩浆,温度应该很高,但是江吟的手却很凉,她那些没被封住的魔气在经脉之中乱窜,隐隐有失控的倾向。 “阿吟……”神明放低了声音,轻声唤她。 这是神相第一次喊她阿吟。 江吟顿了一下,然后一点点地收紧手,把习千霜掐得直翻白眼。 初生神明按理来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但是毕竟江吟有魔神之位,她能不能弑神谁也不知道。 看习千霜快要断气了,江吟才松开手。 魔神的眸子泛着暗红,她勾唇冷笑:“我不动你,你就真当我们魔界都是好人了?” 魔的本性残忍嗜血,她虽然能够压制这种嗜杀的冲动,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杀人。 习千霜呛咳了半天才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她不敢看江吟,转头看着时泽:“时泽哥哥……你快带我走!” 江吟笑了下:“他带不走你。” 习千霜眼睛都红了,她是误闯入属于江吟的这个幻境的,闯到里面的时候就在修罗城,她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这件事,哪里知道江吟反应这么大…… 她不就嘲讽了两句…… 如果不是想要找到当年开启天道阵法的幕后人,江吟才不会管习千樰的死活,习千霜就更不重要了。 她会真的在这个地方尝试弑神,让习千霜死在这里。 “我不是故意的……”习千霜最后低声道。 这个时候习千樰不在,她没有人护着,定然不能像当年那样嚣张。 “我……我……”习千霜被掐怕了,胆怯地望了江吟一眼,自己扶着墙站起身。 “我还有利用价值……”习千霜颤抖着:“你不能杀我。” “但是我可以折磨你。”魔神的眼神冰冷得宛若三九寒冬的冰刃,她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习千霜的脸色骤白,嘴唇颤抖了两秒,朝着外面冲去。 她不能在落在江吟手里。 江吟没去追,她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她自己很清楚。 江吟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腕。 时泽的手指还搭在上面,微微给她渡着神力,疏导着乱窜的魔气。神明的衣袖因为动作而往后叠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的骨骼清晰,腕骨处的魔纹格外的显眼。 “如果还难受的话……”神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姑娘就打断了他。 “我现在有点压不住……”江吟缓了片刻后抬起眸子,暗红色的瞳和神明对视:“你最好现在离我远一点。” “要不然……”姑娘拉长调子:“我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时泽不为所动。 江吟挑了挑眉:“真的?” “嗯。” 江吟笑了起来。 她心情其实非常不好,哪怕过了几万年,有些事情她还是耿耿于怀。 “这一趟……”江吟垂下眸子:“也不算白来。” “至少我想起来赤珠是什么东西了。”江吟盯着岩浆:“那个老家伙走之前给我扔了一个袋子。” “他当时没有告诉我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后来天劫减轻之后,我到修罗城和他见了最后一面。” 老乞丐还是那一副破破烂烂的衣服,跟初见并没有多少差别,他盘膝坐在修罗城最大的场地中央,身影一点点消逝。 他似乎在等她。 但是江吟当时没有办法直接到他面前——她被天雷溅到了,魔气用不了。 那段距离其实并没有很长,但是她就是没来得及到对方的面前。 隔着那一段距离,江吟看到了对方扯起唇,夸张地给她留了最后一句话。 老头子对她说了三个字。 他说:“是嫁妆。” “我当时接的时候,赤珠应该是在里面的,但是等我打开的时候,就剩几封信了。”江吟低声道:“但是他给我的,应该就是赤珠。” 岩浆被神力遏制着,停滞在黑色的岩地上。神力只能轻微的疏导江吟体内的魔气,治标不治本。 时泽皱眉:“你的魔气……” 江吟顿了顿,抬眸看着时泽:“你说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时泽依旧只是嗯了一声。 江吟笑起来,伸手扯过对方的领子,然后对着对方的脖颈咬了下去。 第187章 过瘾 她咬的重,对方的皮肤被齿尖刺破,神血蔓延在口腔里。 魔天生的破坏欲和嗜血性在这一刻得到了轻微的满足。 从她出幻境的那一刻起,她的魔气就隐隐朝着失控的方向而去,在那个时候,属于魔的杀戮和嗜血性突然觉醒。 习千霜不懂眼色,偏要在这个时候往她眼前凑,她又怎么可能不对习千霜动手? 江吟成为魔神之后,已经数万年没有再次遇到过这种本性失控的状态了。 时泽抿着唇,指尖动了下,最后什么都没做。 江吟没太使劲,只是过了下瘾,所以被姑娘齿尖刺破的地方并没有很疼,而是那种带着酥麻的微微痛感。 雪狐的耳尖微微泛红,呼吸变得轻了起来,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江吟过了瘾,也就没维持这个动作太久,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撤身离开了。 然后她望着时泽,挑了下眉:“你害羞什么?” 魔神的手微凉,就这么自然地碰了一下神明的耳尖。 这人耳朵是敏感点,她这么一碰,对方的指尖都不受控的蜷了起来。 魔神笑了起来,唇角的血被她舔掉,她眼角微勾:“尾巴冒出来了。” “江吟。”这人压低声音唤她,他似乎恼了,但是他的话却并没有对魔神产生什么威慑力。 江吟嗯了一声,弯着眸子望着他:“你恼什么?” 对方呼吸还乱着,不再搭理她。 江吟靠在身后的岩壁上,瞧着那人的尾巴往自己的手里钻。 狐狸的毛又白又软,摸起来手感很好,兽类很喜欢自己伴侣的抚摸,在这方面就连神相都没有遮掩过。 同样的,江吟很喜欢他的尾巴。 正如妖相所说,他是天山雪狐毛色是最好的。 她的这只天山雪狐,尾巴既可以很乖巧地让她顺毛,也可以在战场上绞杀对方。 神相知道她心情不怎么好,于是抿着唇望着她,没把自己的尾巴收回来。 毛绒绒的尾巴乖巧地缠着姑娘地手腕,被摸的欢快了的时候,尾巴尖还会慢悠悠地甩两下。 魔其实没有多少同情心和同理心,也很少会有独特的偏爱,但是江吟确实很喜欢他的狐尾。 柔软的,强势的,敏感的。 尾巴的每一个动作都藏着主人压不住的心思。 喜欢,想要霸占,妄图独享。 很少有人敢去赌魔的爱意,就算在话本里,主人公和魔相恋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这个人赌了。 江吟护短,不想让他输。 毛绒绒地尾巴舒坦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尾巴尖一摇一摇的,其他的尾巴不受宠幸,有点委屈地缠着她的脚腕。 他的体温偏凉,但是在这种时候却变得隐隐有些发烫。 尤其是姑娘的手偶尔碰到尾巴上一些敏感点的时候,青年的闷哼声会从唇中破碎的溢出。 “你打算怎么办?”江吟偏头问道。 青年垂下眸子:“找闵柚,让她用无观镜找到习千樰的去向,然后唤醒习千樰,把神力的封印解除。” “习千霜闭口不提她和习千樰的妖相。”时泽皱眉:“我怀疑可能有点问题。” “但是习千樰护了神界这么多年,他的贡献是被众人承认的。” 言下之意,就算他们对习千樰有怀疑,也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试探。 “其实大多的初生神明都不怎么管神界的事情。”时泽垂眸,他的记忆不完全,所以对当时的事情也只有一些片面的印象:“他是所有的初生神明之中对神界最上心的人。” 每一个初生神明都有他们需要守护的领地,那才是他们的责任。神界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聚集的地方,这里会有很多陆陆续续历劫飞升的神,神界是属于他们的。 “他没有自己的领地吗?”江吟敏感地问道。 时泽的记忆本身就有缺失,所以他对习千樰的印象也不多:“他和习千霜的妖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初生神明生来就分散在各地,各位神明的关系也十分的疏远冷淡,时泽和离桑若非性子相投,也不会交好。 “习千霜比较任性,在神界很少有知心好友,围在她身边的几乎都是一些故意讨好的人。”时泽垂下眸子:“习千樰的性子十分孤僻,除了处理神界事务的时候会出面,大多时候都是消失的。” 江吟啧了一声:“还挺可疑。” “嗯。”时泽应了一声,狐尾懒散地躺在姑娘的手心,时不时被摸得蜷上一蜷:“但是他确实为神界付出了很多。” 说到这里,时泽偏眸看向江吟,神明的眸子里浮动着深深浅浅的光,在墨色的瞳里粼粼浮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位前辈……”他观察着姑娘的神色,放轻声音问道:“最后是在魔界……” “嗯。”江吟望着那根缠着她手腕的狐尾,毛绒绒的尾巴轻轻地蹭着姑娘的手腕,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渴求姑娘的怜爱。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江吟垂下眸子,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她低声道:“其实这个结果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也没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但可能是和对方生活在一起太多年,听那些仁义礼智信听习惯了,所以听不到的时候会觉得少了什么。 江吟扯了一下嘴角:“他念叨了那么多年,对我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很强。天劫降临,势必会毁了魔界,而且还会伤及仙界和凡界。” “在那种情况下,他作为魔界唯一可以逆转局面的存在,不可能不出手。” “当时他给我留了几封信,后来我拿着那些信去了仙界,才知道他到底是谁。” 那个穿着破破烂烂四处流浪的老乞丐,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是惊艳十四州的存在。 一棍可扬天下恶,偏又懒散独喜闲。 江吟淡声道:“他的两个兄长,都是为了守护仙界而死的。” “等到我去仙界的时候,五大仙山之中唯一活着的掌门,就是隐山的掌门,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那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故事。 ” 第188章 杜子霜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最后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选择了隐山,因为当时隐山的掌门给她留了信物。 江吟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美人捂着嘴瞧着她笑的模样。 “我寻思着张仲寻他这么多年去哪儿了呢,合着是去养娃娃去了啊……” 以对方的灵力,应该能看出她是魔,只是故意没有说而已。 老乞丐藏了大半生的秘密,在他死后全部铺展在江吟面前。 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是仙界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那些藏在骨子里的承诺都不会淡去。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时间抹平不了的东西。 江吟不想多说了,伸手按住了那根挠她的尾巴尖:“出去吗?” 尾巴尖敏感的很,姑娘伸手这么一按,惹得青年呼吸微滞,最后他低声道:“等离桑处理完。” 闵柚终究是海族的人,这件事离桑解决再适合不过了。 他的衣衫微散,领口微微敞开,姑娘的齿痕在脖颈处清晰可见,丝丝血迹残留在上面。 江吟伸指,把那一抹血迹给抹掉了。 她收回手,岩浆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干燥的炎热的气息无声的蔓延。 缠着姑娘的狐尾突然滞住,然后迅速地收了个干净。 时泽起身,神明的眼神骤然冰冷,盯着对方没有说话。 “啊呀,被发现了……”对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我才刚到,你就发现了?不是神力没恢复吗,怎么还这么敏感?” “换回来。”时泽淡声道。 “行行行。”杜子霜挥挥手,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你别这个眼神看着我。”杜子霜像模像样地拍拍自己的橙色长衣:“无观镜有三十三重幻境,我只不过稍微动了点手脚,把她换到另一个幻境了而已。” 好不容易想搞个怪,结果刚到就被发现了,杜子霜叹口气:“无趣的人啊,真是没意思。” “我都男扮女装了。”杜子霜笑眯眯地瞥了一眼时泽:“你就不能把你的狐狸尾巴给我摸摸吗?” 时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哎哎哎……错了错了,你别动手……”杜子霜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送你个见面礼而已,你急什么……” “她人呢?”时泽并不想搭理他,开口问道。 “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杜子霜笑道:“她可是魔神,你担心她干什么?” 时泽微微抿了一下唇,半晌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无观镜之中?” “哎……”杜子霜来劲了,伸手一撩自己的下衫,坐在旁边的岩石上,拉着长长的调子,跟说书先生一样:“这事儿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讲起……” 时泽的手指动了一下,忍住了想动手的冲动。 “话说当时,神魔大战!”杜子霜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折子,啪地一声拍在自己的手心里:“当时天生异象,风云诡谲。” 就时泽一个人站在这里听他说可真是屈才了,他需要的应该是满堂观众喝彩,茶水瓜子不断,而不是随时有可能蔓延的岩浆和时泽。 而时泽也觉得,杜子霜更适合去当说书先生,而不是神明。 初生神明的数量并不多,仔细数起来也就七八个,再除去像习千霜那种神力低微的,基本没有几个能挑大梁的。 杜子霜的神力也不高,如果真的要他去和沈余念过招,还真不好说谁能赢得过谁。 杜子霜也算是个“富贵闲人”了,他的神力虽然不高,但是也没有低到受别人欺负的地步,他又是初生神明,有自己的神殿和信仰供奉,也不怎么受天道法则的限制,活的自在又悠闲。 时泽和离桑属于深居简出的状态,但是杜子霜可就不一样了,他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是个典型的活宝。而这人又长了一副天生的风流相,在神界可是吸引了不少小姑娘。 他在神界闲不住,所以经常去凡界晃悠。今天当个道士给别人掐指算个命,明天当个公子到酒楼听听评弹,活的那叫一个快活。 “当时我正处在凡界说评书说得最好的一个酒楼里,正吃吃喝喝享受最后的时光呢,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杜子霜挤眉弄眼地看着时泽:“你猜怎么着!” “我啊……”杜子霜又是一拍他手里的折子:“因为这个巨响,被花生卡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子霜被自己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时泽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杜子霜笑地喘不过气,看着时泽:“你怎么不笑啊哈哈哈哈哈……” 如果离桑在这里,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讽杜子霜,毕竟这人现在就像发癫了一样。 大抵是神明的眼神太冷了,杜子霜最后咽了下口水,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气:“真是笑死我了,你真是一个无趣的人。” 时泽不想和他说话。 “好了,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杜子霜缓了两口气,继续道:“我的神力虽然低微,但是我好歹也是初生神明,我还是很关注神界的事情的。” “神界和魔界除了谈和的那一段时间安分一点,其他时候不一直都是处在摩擦之中嘛,所以我当时也没把两界开战当成很重要的一回事。” “毕竟我的能力也用不在这方面。”杜子霜摊开手掌:“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嘛,不如继续在这里听评书喽。” “但是你猜我在凡界看见什么了?”杜子霜笑眯眯地:“我看见魔神了。” “哎,那个时候神魔大战一触即发,她作为魔界的统治者,为什么要来凡界?”杜子霜又是一拍折子:“我当时也是好奇啊,所以我就跟过去了!” “话说当时,你应该已经从魔界回到神界了。”杜子霜挤挤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时泽没有说话,他在这一块的记忆是空缺的,所以对杜子霜的话并没有多少印象。 “我看见啊……”杜子霜神秘的笑了笑。 第189章 出幻境 “你看到了什么?”时泽终于开口问道。 “我看见她不见了。”杜子霜哈哈笑道:“她当时可是巅峰状态,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这个神力低微的神。” “我听说魔神年轻的时候在凡界待过一段时间……”杜子霜拍拍时泽:“好像还是个老人带她去凡界的呢。” “可能神魔大战要开始了,去回顾旧人去了。”杜子霜摇摇头:“不过啊……” 他又拉长声音:“凡界有句诗啊,真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当时虽然没追上魔神,但是我感受到神秘的气息了!” “那可不是魔气,我寻思着那应该是神的气息。”杜子霜提高声音,笑着反问道:“所以,在神魔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是哪个神还待在凡界呢?” 杜子霜是初生神明,对于他来说,他只需要守护好自己的领地就好了。 但是普通的神明可和他不一样,普通的神明因为历成神劫而成为神明,他们身上必然绑缚着天道的法则,被天道束缚着。 神界是他们需要守护的地方。 “我虽然喜欢在凡界晃悠,但是我在神界也待了几万年了啊,我是谁?我可是神界最受欢迎的神明,神界有谁是我没搭过话的?”杜子霜说到自己的身份还是很骄傲的。 “但是……”杜子霜又话锋一转,故意吊胃口似的:“你猜怎么着?我当时还真没认出对方。” “那个神力的波动很低啊,我只察觉到了一瞬。”杜子霜声调突然一变,换了一个忧郁的调调:“那种感觉,遥远的,熟悉的,亲近的,疏远的……” 时泽不想听他瞎扯,直接开口问道:“所以,到底是谁?” 杜子霜尴尬了一瞬,然后挠挠头:“我不知道。” “有点熟悉,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熟悉,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杜子霜乐观道:“虽然这个消息没有那么有用,但是也不能说没用啊!” “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我通过他的气息预测吉凶,立刻就知道这次神魔大战会出事!” 杜子霜开口道:“我当时就想回领地嘛,毕竟我也是初生神明,有守护的责任的。但是我没来得及回去,刚刚到离桑的那片海,就被那个天道阵法给震晕了。” “然后……”杜子霜不好意思道:“再醒来,我就在无观镜了。” “但是那个人肯定是引起天道阵法的关键人物啊!”杜子霜开口道:“如果不是关键人物,我怎么可能预测出有关天道之事的吉凶!” 时泽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熟悉的?” “嗯……嘶……也没有那么熟悉,就是我应该见过,相处不多……也不能说熟悉,我好像又是第一次见到那种气息。” 时泽还未说话,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江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笑道:“所以就是没见过?” “我勒个去——”杜子霜感受到脖颈处吹来的凉气,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谁!” “你不是刚刚才用小技巧把我换到其他幻境吗?”江吟隔着一段距离睨着杜子霜:“现在就不认识了?” “不是……”杜子霜面色复杂:“是你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回来了!”看到是江吟,杜子霜松了口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又震惊道:“这有半炷香吗?这里不能用魔气,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当时神力受到天道阵法影响,在这个破镜子里摸了小半年才摸到规律!” 杜子霜心理不平衡了。 江吟没搭理他。 因为江月城的百姓还在无观镜之中,所以她不能在无观镜之中用魔气。 她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是因为李澄策和她说过无观镜幻境的巧妙。 “这个幻境进来容易出来难。”杜子霜和江吟到底还是不熟,此刻稍微收敛了一点,没再嬉皮笑脸:“我那点妖力都用来帮习千霜出去了。” 杜子霜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们现在想要出去,肯定是不能靠我了。 ” 他看着时泽:“你露妖相,用妖气渡开神力的阻挡就行。” “不要用太多……”杜子霜又叮嘱道。 从神魔大战开始他就一直待在无观镜,他对这里再了解不过了:“这里对神力有很强的排斥性,魔气又太强,很有可能引发幻境坍塌,妖气最适合了。” “你收敛一点就行。” 时泽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微微皱眉看向了江吟。 江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弯了弯眸子,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时泽,然后偏过头在他耳边道:“没事,我管着他。” “不会出事的。” 杜子霜在后面看得有点儿牙疼,酸了会儿后开口道:“那个啊,魔神,你注意一点。” “我好歹也是个人。”杜子霜继续道:“神魔两界虽然当年是在谈和没错,但是后来可打起来了。” “就算大家都知道你俩私下的纠缠……”杜子霜牙酸道:“但是明面上你俩还算是敌人 啊!你注意点!这影响不好……” 江吟笑出声:“我们魔界对敌人可不全是喊打喊杀。” “魔界有魅魔,你在凡界听了那么多话本子,总不会一点都不知道?” 杜子霜当然知道,他咕哝道:“你是魔神啊,你又不是魅魔……” “等等……你们魔界是不是所有人都会……” 江吟冲着他笑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杜子霜:“……” 神秘的魔界生物。 杜子霜虽然看着不是很正经,但是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无观镜是神器,对神力的敏感度本身就比其他的法器高一些,受到海女献祭之后,其对神力的察觉度和排斥度便变得更高,现在已经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如果他们动了神力或者魔气,无观镜必然会有很大的反应,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如果三十三重幻境的规律被打破,他们出去会变得更加困难。 所以时泽必须要放出妖相。 第190章 圆盘 “你的妖相是什么?”江吟看时泽最后点了头,便偏过头去看杜子霜。 杜子霜嘴角一抽,反应极大地双手环胸:“你想干什么?” 江吟看他反应那么大,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能说?” 杜子霜紧张到结结巴巴:“当然……当然不能说!” “呵……” 听到身后的轻笑,江吟偏眸,和妖相湛蓝色的眸子撞上。 神明的长发如瀑铺散,银白色的发丝落在拖曳着的衣袍上。 神相总是带着偏冷质的严谨,妖相却相反,他的眼角微挑的时候,是真的像一只勾人的狐狸精。 妖相弯起他那双狐狸眼,看着杜子霜道:“有什么不好讲的吗?” 杜子霜整个人都要炸了,脸憋的通红。 “那那那……那我说了,你们不许笑!”杜子霜结结巴巴地开口。 妖相的嗅觉灵敏得很,不需要杜子霜说,他自己就能猜出来。 杜子霜纠结了半天,最后扭扭捏捏道:“猹。” 若不是魔天生听力就比常人要好,以杜子霜这个音量,江吟可能还真的听不到。 “那是什么?”江吟顿了一下,抬眸望向妖相。 “啊……”又长又白的尾巴轻轻蹭了一下姑娘的手腕,妖相思索了一下,开口道:“类似于獾。” 杜子霜恶狠狠地剜了妖相一眼。 妖相和杜子霜对视,湛蓝色的眸子眯了眯,慵懒地反问道:“我说错了?” 杜子霜赌气地大声回道:“没有!” 妖相勾唇笑了下。 他不喜欢神相那一身严丝合缝的白衣,所以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会把那身白衣换成拖曳着的长袍。红衣青线,宽袖圈袍,浩荡之中带着长风,风流之中带着妖冶。 而天山雪狐的皮肤本身就偏白,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明显的痕迹在他身上都会变得格外显眼,他穿衣又松散,所以很多地方都遮不住,比如脖颈和锁骨。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别人隔着老远看向他的时候,第一注意到的就是他脖颈处那个莫名的咬痕。 白皙的皮肤带了星星点点的红痕,乍一看有一种被凌虐的美感,但这人却又是只狐狸精,长得那叫一个妖冶又勾人,这点儿痕迹在他身上被瞧见,就莫名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笑什么笑!”杜子霜气鼓鼓的。 他知道时泽的妖相肯定知道他的妖相是什么,刚刚问他一句没有直接跟江吟讲,已经是给他留面子了。 但是杜子霜就是郁闷啊! 别的初生神明的妖相不是能打就是能防守,再不济也能又个自卫的能力,只有他,只有他的妖相是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 神力不高,体型不大,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蠢笨。人家初生神明的妖相是最后底牌,他的妖相撑死就是个吉祥物。又呆又弱就算了,还贼能吃。 这种妖相简直配不上他在凡界和神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 江吟瞥了杜子霜一眼,看他一个人蹲在石壁的角落里气鼓鼓的样子,没忍住扯眸看了一眼把人气着的始作俑者。 魔神的眸子带着淡淡的暗红,随意又散漫地落在妖相身上。 妖相正在一点点地给无观镜渡妖气。 本身咕咚咕咚冒着泡的岩浆一点一点地平缓了下来,妖气从地底往上渗,带着浓重的阴寒。空气中浮动着的神力隐隐被激出了波动,但是却又没有什么大反应。 妖相对自己妖力的控制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只要他不想,无观镜确实无法从他身上察觉到什么。 妖力一点点地腐蚀着神力,最后幻境化为光点,本该满是岩石的出口一点点消弭,最后只剩下一个圆台。 妖相看到那个圆台之后微顿。 雪白的长尾在他的身后慢悠悠地甩了一下,妖相弯腰伸手按住了那个镜面一样的圆台。 那圆台江吟看着也眼熟,就好像…… 江吟想起了些什么,挑了挑眉,在妖相起身之前又把他按了下去。 妖相本来只是打算渡些妖力去试探一下这个圆台,所以唯一的肢体接触只有手指,江吟这么一按,他直接落座了。 妖相对江吟的信赖程度是非常高的,于是他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顺势坐在圆台上抬眸看着江吟 :“阿吟……” 狐狸的声音拉得很长,带着一丝肆意的笑和散漫,他按住江吟落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压低声音道:“不是说要管着我的吗?” 又长又白的狐狸尾巴甩来甩去,兽类表达喜悦的行为总是很明显,妖相也从来不会遮掩他对江吟的喜爱。 被注视着就会感到满意,被碰到就会感觉开心。 江吟没抽回手,而是看了妖相一眼,看着他那双微微上挑的勾人眸子,笑道:“你不是也没做什么吗?” 神相对妖相的担心其实有一大半是因为两者的关系之前并不太好。 妖相觉得神相虚伪,假正经;神相觉得妖相过于肆意,会惹麻烦。 而且那个时候妖相确实逮着机会就跟神相唱反调。 毕竟除了发情期的时候神相压不住他,其他的时候神相都是死死地控着他的出现的。 他对神相可谓是积怨已久了。 圆台之上的狐狸托着腮,抬着眸子望着江吟:“你最近是不是更喜欢他了?” “没有。” “你有。”妖相感受着圆台之上朝着他涌来的神力,慢悠悠道:“他最近越来越过界了。” “明明一开始是我先留下你的。” 妖相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反手扣住江吟的手腕,低声道:“阿吟感受到了吗?” 隐秘而汹涌的神力夹杂着妖气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然而江吟的手被他握着,却又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魔气。 圆盘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就像天边的明月。 妖相感受着这些混杂的力量,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勾起了笑。 他银白色的长睫微微抬起,那双蓝色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幽深起来。 江吟和他对视,看着他宛若深夜星空的眸子。 他的瞳蓝色之中掺杂着淡淡的紫。 “阿吟……”他笑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第191章 众生万象 杜子霜自闭了半天才恢复过来,他跟着时泽渡开的道追上两人,然后盯着那个圆盘愣住了。 “不是……这是什么东西……”杜子霜凑近了睹着那个圆盘,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吓得一屁股墩子坐在地上:“不是不是……啊啊啊啊……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无观镜里面!” 江吟挑眉:“你知道这是什么?” 杜子霜瞪大了眼睛:“这个玩意你不知道?” “不对不对。”杜子霜自顾自地念叨道:“这个,它是众生万象,我们族的圣物。” 江吟笑了:“你们族的圣物出现在这里,你自己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啊!”杜子霜这一天受到的震惊实在太多了,整个人都凌乱了,抓着自己的头发狂挠:“它不是早就失踪了吗,怎么会在无观镜之中?” “不是……我在无观镜之中都待了几万年了啊!我怎么不知道它的存在?” 江吟皱眉:“所以,这个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个……”杜子霜低声道:“首先就是用来占卜吉凶,然后就是……” “众生万象……”杜子霜少见地叹了口气:“任何接触过它的人一旦离开它,就会被它影响。” “还好你没离开它。”杜子霜看着时泽:“你要是离开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众生万象,顾名思义,任何碰过它的人都会在之后陷入‘众生’的世界。而那些‘众生’,我听师者提起过,好像就是你一生之中遇见过的所有的人。”杜子霜回忆道:“它包括和你亲近的人,也包括和你不熟的,甚至和你擦肩而过的人。” “但是这些人又和你认知中的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会暴露出属于他们的“万象”。”杜子霜继续道:“就比如说,一个富人他好善乐施坚持多年,但是他的内心其实是很邪恶的,那么在众生百相的世界里,他就会是一个坏人。” “他们的性格好像会突然变化……” “至于被影响的人性格是否会发生变化……”杜子霜偷偷地觑了一眼时泽:“那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这是自己的族的圣物,他这样表现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杜子霜最后又小声补了一句:“毕竟我也经历过嘛……而且它早丢了。” 妖相倒是没有多在意,不过魔神的眼光变得有点冷了,江吟啧了一声:“你们族的圣物,你连到底有哪些作用都不知道?” “你……”杜子霜吞了吞口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嘛,众生百相又不是杀器……” “你看啊……”杜子霜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有关于众生百相的好处:“这个是我们族的圣器,它也是上古时期产生的,其中蕴含的可是混沌之力呢!” “只要你不被它吞噬,你就可以吸收它的力量啊!” 妖相嗤笑一声:“你也知道是混沌之力。” 混沌之力是可以随便吸收的吗?当然不是。 妖相对“众生万象”并没有多少了解,但是他知道这个里面有混沌之力。 因为现在他的身体处在妖相的状态之中,但是他却感受到了神力的流动,而且江吟碰到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有一部分力量在朝着江吟身体里流去。 如果说神妖之间排斥减弱可能是因为他神妖相逐渐贴合的原因,那又用什么来解释神魔之间互通的力量呢? 闭界三十鞭做不到改变能力性质的地步,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混沌之力。 “反正我知道的都说了。”杜子霜苦巴着脸:“你们看着办。” 其实众生万象对神明非常不利,神和魔都是活了很久的存在,他们的一生遇到过的人数不胜数,甚至可以说是无可计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众生万象在对他们本人产生一些影响,那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江吟没说话,盯着妖相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相倒是一直都是散漫的态度,见江吟瞧着他,他才慢悠悠地勾了下唇。 “阿吟……”长尾缠着姑娘,妖相问道:“如果我出不来,你会来找我吗?” “不会。”姑娘看着腰间的长尾,眉梢微微挑起:“你要是出不来,我就直接回魔界。” 腰间的长尾收紧,妖相冷声道:“不准。” 江吟笑起来,开口道:“我和你一起。” 妖相顿住,然后勾起唇,眼角微微上挑:“阿吟是担心我吗?” 杜子霜看着时泽的妖相,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他可能挡着某只狐狸勾引媳妇了。 但是他还是想说一句:“那个……” 杜子霜小声道:“这件事解决完之后,众生万象能不能还给我啊?” 江吟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护得住吗?” 她不是神界的人,说话自然也不用顾忌杜子霜的面子:“混沌之力在无观镜之中比在哪里都安全。” 妖相没插话,他垂下眸子,湛蓝色的眸子之中莫名的情绪无声暗涌,等到江吟说完话后他才开口:“众生万象放在这里,应该就是给我看的?” 神相的思量大多都藏在自己心里,但是妖相不一样。 “我不相信这种巧合。”妖相盘膝坐在那里,红色的衣袍落在在玉盘的周围,他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在一开始习千霜和李澄策是在一起的,他们两个的争斗导致了无观镜失控,那么这两个人应该是被同时吸入无观镜的。” “就算李澄策作为现任的“镜主”被引到了闵柚面前,那习千霜也应该和燕漾还有沈余念在一块地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吟的幻境里?” “这太巧了。” 正好是习千霜落到了江吟的幻境里,正好又是这种类型的幻境。 习千霜不喜欢江吟,所以在看到这种幻境以后必然会借机出口相刺。 江吟也必然会动她。 妖相嗤笑了一声,直白地开口:“我一直都不喜欢习千霜。” “她黏着神相那我不管,惹我家阿吟可不行。”狐狸尾巴肆意地绕着姑娘的手腕缠:“我的阿吟不能受欺负。” 第192章 疑点 神相有神相做事的准则,他不喜习千霜,所以他对习千霜一直都很冷淡。 妖相笑道:“我虽然不喜欢神相那家伙,但是这种事情,无论是他还是我,最后的做法都会是一样的。” “而阿吟不会在无观镜里杀她。”妖相依旧托着腮,他盯着虚空,眼底却倒映着星河。 无数条不知名的星轨交叉相错,他那湛蓝色的眸子冰冷之中又带了点儿兴味。 “而以她的力量肯定出不去这个幻境。”妖相慢悠悠地抬眸看向杜子霜:“而且她一直不肯露出她的妖相,所以她只能靠你。” “你呢……”妖相毫不留情地开口:“你的妖力是神界出了名的弱。” 虽然话有些刺耳,但是这确实是实话。 “你在无观镜里呆了几万年了,当然不会再介意多待个几年,所以你肯定会帮习千霜。” 杜子霜在神界是出了名的好骗和热心肠,当年神魔大战还未发生的时候,神界一旦有人遇到大问题就会来找他帮忙。毕竟杜子霜也是初生神明。 当然,一般杜子霜都帮不上什么忙。 杜子霜最强的地方就是他能观测吉凶。这个能力很有意思,你说它没啥用,那确实挺没用的,既不能挡刀剑,又不能帮逃跑,一旦遇到紧急危险的状况,那是一点用都没有。 你总不能在人家砍你的时候,突然大喊一句等等,然后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测个吉凶来算算自己朝哪个方位跑是大吉? 但是这个能力也很强大。 比如说,它能预测到天劫,预测到神魔大战,能够在最关键地时候帮杜子霜保命。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杜子霜的运气是所有初生神明之中最好的那个。 他守护的领地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所以他在所有初生神明之中过得是最悠闲快活的。 别人的本族圣物丢了都会引起极大的波澜,比如离桑,离桑当年一度为了海女闵柚的事情头疼,甚至请了时泽来帮忙困住海女解决这个麻烦。但是丢圣物在杜子霜这里,就好像和丢一个普通的法宝没啥两样。 他的本族圣物丢了,于是他忐忑了两天,最后他预测了一下发现是大吉,就开开心心地去玩了,再也没想起来过这件事情。 问题在于,杜子霜的本族圣物丢了这么多年,还真的就没有出过事情。 “你帮了习千霜,你就出不去了,而神相和江吟还在这里。”妖相盯着杜子霜:“你呢,看到了神相肯定会出来溜一圈。” “你就不是能安稳下来的人。”妖相总结道:“你在无观镜这么多年,这里虽然安全,但是却无聊,所以你见到了熟人肯定是说什么都要出来溜一圈的。” “而这个时候,你已经帮过习千霜了,所以只有我。”妖相的眼睛眯了眯,压低声音:“只有我能用妖气。” 杜子霜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茫然道:“那我的出现有什么用啊?只是出来当个向导来告诉你破除这里需要用妖气吗?” 妖相笑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师者,只有你认识众生万象。” 一环扣一环。 “不是……”杜子霜缓了缓,勉强理解了时泽的话后开口问道:“那为什么要你出来?神相不行吗?” “神相……”妖相啧了一声:“除了阿吟,你觉得谁还能让他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神相天生性子淡漠。 “众生万象,与他何干?”妖相垂下眸子,细密的眼睫遮住他的瞳,他轻声反问:“初生神明的情绪一大半都来自妖相,不是吗?” 是的。 众生万象只有在遇到神明的妖相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这是给我设的局。”妖相总结道:“我自己去就行。” 杜子霜盯着时泽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好像突然明白时泽的神相为什么会不太想把他的妖相放出来了。 狐狸的妖相实在不像是什么好惹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杜子霜的错觉,他总觉得时泽处在妖相的时候,他的湛蓝的眸子总是带着一丝冷意。 那种冷意和神相并不相同,晦暗又冰冷。 “那你……”杜子霜莫名又吞了一下口水,看了一下江吟:“你自己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太危险?” 要不是杜子霜目前神力没恢复,他真想现在就算一下吉凶。 “呵。”妖相扯了一下唇,没说什么。 江吟也没说话,她转眸看着杜子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相用尾巴扫了扫姑娘的手腕,最后看了一眼江吟手腕上的银丝镯,慢悠悠地从玉盘上站了起来。 虚空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开始实化,玉盘如同水中之月,突然消失无踪。 妖相的身影也随着玉盘而消失。 江吟伸手拉住了杜子霜,然后割开了杜子霜的指尖。 神血掺杂着淡淡的金色,落在魔神的手心。 杜子霜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等到江吟带着他的血一起消失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族的圣物肯定认他的血,妖相当时在玉盘之上坐着,所以江吟想碰玉盘是不可能的——妖相不会让她碰到。 那么江吟想要进入众生万象的世界就必然要借助一些东西。 比如杜子霜的血。 江吟刚刚也吸收了一些众生万象的混沌之力,这时再加上杜子霜的血,她趁众生万象开启的时候进入其中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杜子霜默默地按住自己的伤口,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离桑——无观镜的幻境现在是真的不能破了,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呢! 虚空彻底消失,杜子霜落在了海面上,被离桑一把捞了起来。 离桑瞥他一眼,有些诧异:“杜子霜?” “你你你……”杜子霜正好以这个角度和李澄策对视,整个人都炸毛了,大声道:“你给我放下来。” “你来干什么?”离桑松开手,看向杜子霜:“你见过时泽和江吟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来的。”杜子霜突然想起了他来的目的,他扯住离桑:“你快点找到海女,千万别让幻境破了!” 第193章 找他 离桑顿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什么:“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进我们族的圣物里面了。”杜子霜开口道:“众生万象的世界已经开启了,我现在也找不到它,所以你千万别让无观镜的幻境破了。” 只要无观镜的幻境没破。众生万象就出不去。 离桑盯着杜子霜看了一会儿:“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时泽是碰到了众生万象进去的,然后魔神是借了我的血和混沌之力进去的。”杜子霜想了一下:“而且当时进去的是时泽的妖相。” 听到妖相两个字,离桑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并不担心时泽的妖相会惹事,他和时泽在神界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很了解对方的妖相。也许妖相顾忌的事情没有神相多,言行举止都比较恣意,但是这并不代表妖相不靠谱。 妖相只是不喜压抑自己的欲望罢了。 让离桑沉下脸的原因是——时泽是以妖相的形式进的众生万象。 同为初生神明,离桑很清楚妖相对于神体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神相的神力是用来庇护子民的,那初生神明的妖力就是专门用来杀戮的。 妖力的戾气更浓厚,伤害力也很强。 但是初生神明一般不会轻易地暴露自己的妖相,因为妖相的弱点很明显,妖相的性情非常容易被影响。 那是神明七情六欲的来源,也是神明最大的弱点。 而像众生万象那种圣器,几乎就是专门针对妖相的存在,江吟是凭借混沌之力和杜子霜的血进入的众生万象,所以她受到的影响可能会很少,但是时泽不一样。 他是真的碰了众生万象。 “闵柚现在还没从她的幻境之中出来。”离桑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在她没出来之前,无观镜的所有幻境都不会碎。” “江吟跟着时泽进去了,那么就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情。”离桑低声道:“就算那家伙被众生万象影响了,也得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把江吟送出去。” “我比较好奇的是……”离桑偏过眸子看向杜子霜:“众生万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在虚空破碎了之后,江吟划了杜子霜的手指,然后借着杜子霜的血和混沌之力入了众生万象。 众生万象的世界似乎和正常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差别,墨色的青瓦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街边屋子上,灯笼挂在屋檐之上在风中轻轻摇晃,这里应该刚刚下过雨,所以地上铺着的青石湿漉漉的,风中还带着些凉意。 江吟在这边大概逛了一圈,然后皱起了眉。 她没找到妖相,也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难道是因为她和他进入的方式不一样,所以到的地方也不一样? 江吟靠在石桥旁边,轻微地放出了一点儿魔气,这里不是无观镜而是众生万象,众生万象有混沌之力,她放出一些魔气也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魔气在城楼上飘了一圈之后无功而散。 江吟盯着面前潺潺流淌着江面。 她进来的的时候应该是傍晚,在她溜了一圈之后天色暗了下去,几艘画舫从远处慢慢地飘来,灯火照亮了江面。 如果妖相真的在这里,她不应该察觉不到啊…… 除非他故意藏起了起来,或者……众生万象把他藏了起来? “嘿,姑娘!”有个男子站在了她身后:“你是迷路了吗?” 江吟回眸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和她对视,然后愣住了。 魔神并没有特意藏起自己暗红色的眸子,她的眼眸里泛着独属于魔的冷漠和无情。然而魔女又是长的极美的,那些冷意落在她身上,如同雪落了梅,冷艳又危险。 “你……”男子本身是好心来问上一句的,和江吟对视之后愣了半晌:“你……你是来我们这儿……” 江吟垂下眸子,把眸子之中的暗红色掩去,勾唇笑道:“我来这里找人的。” “找人来找我帮忙啊!”那男子兴奋了,他指着江面:“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你想要找谁,我帮你带路,准保你能找得到。” 男子是真的很自信,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你一看就是第一次到我们这儿来,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你要找的人。” 江吟笑了下:“那就谢谢你了。” “嗐,不客气……”男子挥挥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开口问道:“姑娘来这里找人,是找谁啊?亲戚吗?还是朋友?” “唔……”江吟下意识地掏了颗糖塞在嘴里,含糊道:“爱人。” “爱人啊……”那男子遗憾了片刻,然后开口道:“那帮姑娘这样的美人也是我的荣幸,姑娘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长得如何?” “你给我说说,我也好帮你找。” 江吟笑道:“长得挺好看的。” “应该穿的是红色的衣袍,眉眼都很漂亮,不过不太好相处……” 男子皱起了眉:“嘶……要是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前几个月确实来了这么一个公子,不过……” 男子的视线扫过江上飘着的花舫,想了片刻后开口:“我确实知道一个,但是感觉应该和姑娘说得不是一个人……” 魔神的眸子眯了眯,江吟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开口道:“他怎么了?” 那男子不说话了,似乎是有点儿纠结要不要告诉江吟,不过他虽然没开口,但是眼神一直往江面上那花舫上瞟。 嘶……他到底要不要说呢? 那万一那个在花舫里的男子真的是人家姑娘的爱人,那岂不是……岂不是很伤姑娘的心啊? 江吟看出了他的想法,笑出了声:“公子要是知道的话,就给我领个路,无论是不是,去看一眼也总比我在这儿漫无目的的闲逛为好。” 江吟在凡界生活过很久,凡界的习俗她也了解不少,混入凡界对于她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这……”男子看了看花舫,又回头看了一眼江吟,最后为难道:“好,那我给姑娘领个路。” 第194章 爱人 这边的街道很热闹,风景也很好。 长街慢,水潺潺,灯火船舶软语传。 江吟从石桥上下来,跟着那个男子朝着花舫而去。 那个男子确实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所以几乎没绕路,很快就找到了上花舫的地点。那是石头砌成的阶梯,一层又一层朝着江里涉去。 “姑娘可确定了要上去?”男子盯着不远处的花舫,表情些为难:“不瞒姑娘说,我现在有点紧张。” “我现在是有点儿怕你找到,又有点儿怕你找不到。” “花舫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古时每逢月圆之夜和初一十五古人都会开花舫赏月听曲祈福,这是一种高雅情趣的表现。”男子纠结道:“但是几个月前,我们这儿接了好几位贵客。” “有一位贵客和你说的特征有点儿……有点儿接近。”男子嘴唇蠕动着,他低声道:“但是他来我们这儿就包了弹曲最好的姑娘……” 这要真是这姑娘找的人,那可怎么办啊…… 糖从舌尖过到腮处,江吟笑了声:“去看看。” 花舫的装饰非常的精致,木船外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用上好的木头搭制而成的船舱很大,掀开外面那层纱帘之后,里面就是纯纯的歌坊。 男子替江吟撩开了帘子,让她走了进来。 花舫的船舱很大,几乎有三四层,正厅之中有一处高阁,那个高阁四面挂着轻纱,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姑娘的身影。 那个姑娘在抚琴,琴音轻缓,从重叠飘扬的纱帘之中缓缓地传出来。 这个花舫的格局非常大,内部三四层的楼栏上都雕刻着精美的繁杂的花纹,场地宽阔,灯火明亮。 “花舫是谁都能来,但不是谁都能待……”男子压低声音在江吟身旁道:“这儿还是非常看身份地位和财富的。” 江吟的视线定在琴台的对面,她看了一会儿后收回视线:“没事,我家从商,金银不少。” 大抵是因为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男子有些疑惑地顺着她一开始的视线方向看去。 然后他就在琴台对面的主座上看到了个公子。 那公子就是他说的那位。 红衣绣着青丝,远看好像是狐狸的花色,他坐在主位,长衣拖曳在地上,眉眼精致妖冶。 这人长得确实是极好的,矜贵的气质遮都遮不住,着实让人很难忘记,这也就是男子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 而此刻,那个青年坐在主位上望着他旁边的姑娘,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他……”男子踌躇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姑娘,他是你找的人吗?” 江吟笑了一声,回眸瞥了一眼时泽,开口道:“不是。” “啊……”男子都准备好劝慰的说辞了,闻言愣了下,然后放心地笑出来:“那就好。” “我还真挺怕你的爱人是他呢……”男子松口气,笑着跟着江吟往楼上走。 身后有人的视线盯着他,让他很难忽视,于是他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毕竟他在这儿包了那唱曲儿的姑娘好几天了。” 他还真怕这姑娘伤心,让美人伤心可不是件对的事情。 江吟没回他的话,直接上了二楼。 而在一楼听琴音的妖相皱起了眉,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在姑娘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瞬间又开始翻腾。 这下子听琴音都没用了。 他的记忆现在模模糊糊的,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只知道自己一到了这片地方就开始烦躁。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要去做,但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就好像江南的春,烟雨蒙蒙,遮住了所有的清明,一切的记忆都模糊起来。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性情也变得非常的焦躁,怎么都压不下来,要不是前几个月路过这间花舫,发现这个琴音能稍微安抚他的情绪,他也不至于在这里待上那么久。 可是刚刚,他的情绪又开始失控了。 好烦,好难受。 妖相的眉眼冷淡,戾气一点点无意识地溢出,他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茶水,怎么看怎么烦。 无论他看到什么,他想到的都是刚刚那个的女子。 好烦啊。 他是不是认识她啊? 焦躁的气息一点都压不住,妖相冷着脸,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都带了满满的冷意。 那个姑娘还带了其他男子上花舫。 好烦,好刺眼。 好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用尾巴甩出去。 妖相坐不住了,起身朝着二楼走去。 他的嗅觉好像比旁人灵敏一些,他嗅着味道找到了姑娘在的房间,伸出手想推开门,然后突然顿住了。 刚刚姑娘离他离的远,他好像并没有怎么嗅到她的味道。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面的? 身体的记忆吗? 于是男子推开门没走多远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按到了门框上。 男子吓了个半死,毕竟对方的力气确实很大,带着浓浓的戾气,好像想吃了他似的。 妖相看着他,开口冷声问道:“那个房间的姑娘,她来干什么的?” 那男子肩膀被时泽一只手压着,对方因为在意而无意识地用了劲,导致他疼的龇牙咧嘴的。 “不是……这位公子……”男子深吸了两口气,警惕地问道:“您认识那姑娘吗?您问她做什么?” 妖相不说话了。 好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是想问。 男子看他那个脸色,狐疑道:“您……” “您先松开我。”男子开口道:“那姑娘其实是来找人的。” 妖相松开手,他其实也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那姑娘来找她的爱人的。”男子瞥了一眼时泽,认真地开口道:“那姑娘确实挺美的,但是公子还是放弃,人家有自己的爱人了。” 合着那男子把他当成对姑娘见色起意的人了。 “那……”妖相忍着翻涌的烦躁:“她找到了她的爱人吗?” 男子愣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然后男子诚实地答道:“没有,那姑娘说了,这里没有她的爱人。” 第195章 赶他 狐狸炸毛了。 被压制着的男子看到对面那个红衣美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暴躁和怒意压都压不住,而且细细观察的话,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众生万象故意模糊了他的记忆,妖相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的意识还在,他收紧的手指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叫不在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她是他的。 她明明看见他了,怎么能说找不到呢? “嘿,我怎么知道。”那男子瞥了妖相一眼,苦口婆心:“这位公子啊,人家姑娘是有爱人的,你还是别惦记了。” “万一人家明天就找到自己的爱人了呢。”大抵是这只狐狸看着太可怜了,男子伸手拍了拍妖相的肩:“那姑娘气质在那儿,一看就不是俗人,这种姑娘的夫君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还是别去招惹了。” “花舫里女子那么多,您随便点两个就是了。”男子退后两步,然后朝着江吟一开始点的房间而去,慢悠悠叹息道:“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 妖相要难受死了,一口气堵在胸膛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没有再拦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最后望了他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推开房间的门离开了。 江吟听到推门的动静,抬眸看向走进来的男子。 “呼……”男子一进屋立马腿软坐在了凳子上,拍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气,低声咕哝:“这人怎么这么吓人啊?” 江吟料到了时泽会去找他,垂眸倒了一杯茶:“他找你了?” “是啊!”男子心有余悸:“我本来想到楼下去端点儿小食的,结果走一半就被那人拦着了。” 男子以前不是没有来过花舫,到花舫祈福是他们当地的习俗,大抵是妖相那一身红衣太显眼了,导致男子当时见他的第一面就记住了他。 “我每个月都会按照习俗来花舫,每一次那个人都是坐在那个台子前,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男子疑惑道:“这公子长得确实是好瞧的,但是就是不理人,几月前来这里包了那个位置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动过,看着跟与世独绝的样……” 谁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就这么主动了…… “他问什么了?”江吟听男子说完之后开口。 姑娘垂着眸子,伸手将桌面上的茶水推给男子。 江吟现在只和妖相对视了那么一眼,她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问你来干什么的……”男子想了想:“我跟他说了后,他问你有没有找到你的爱人。” “我回的没有。”男子接过茶水:“姑娘放心,我跟他说过了,他如果心里有点儿数,是不会来纠缠你的。” 江吟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按照男子这么说,那家伙现在是记忆出了点偏差? 也对,如果记忆没出问题,他也不至于看到她之后是那个反应。 江吟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她对众生万象不太了解,妖相到现在也没有和她谈过,她也不太能把握现在的状况。 所以……众生万象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而且进都进来了,不带点什么东西走好像也有点儿吃亏。 “姑娘还是小心些……”男子喝完茶水,担忧地开口道:“我瞧着那公子脸色着实不太好,如果……” “既然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不如就离开这儿……”男子继续道。 江吟笑了一声,她摇摇头:“天色晚了,我这几日就住在这儿。” 男子愣了一下,担心道:“那他……”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江吟勾起唇,姑娘琥珀色的眸子里总是掺杂着一丝漂亮的暗红。 男子叹口气:“好,那我走了。” 江吟把人送出花舫,又送了一些银子给对方。 对方收了银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男子挠着自己的头:“就带个路而已,姑娘客气了……” 江吟没说什么,等到男子走了以后转身回到了花舫。 某只狐狸坐在位置上,从她送男子出去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她,现在她回来了,他还是一直盯着她,眼神就没离开过。 江吟和他对视,他又偏过了头不去看她。 江吟乐了,她也没走,就在楼梯口靠着望着他。 姑娘的视线不遮不掩,实在让人很难忽视,妖相却莫名地没敢再回视。 真奇怪了,她不看他的时候他就是想盯着她,看他了,他又不好意思了。 江吟没看多久就上楼了,她也没着急回屋,而是在花舫的每一层都转了一遍。 众生万象营造出的世界很真实,到目前为止江吟也没有遇到杜子霜说得那种突如其来的性格转变。 她是凭借杜子霜的血和混沌之力进来的,但是时泽不一样,想要离开这里,还得先把那家伙搞清醒才行。 其实时泽自己朦朦胧胧地也能察觉到异样,他自己早晚也能恢复清醒,但是江吟不想耽误那么多时间。 江面风大,灯火点点飘向远方,江吟待了一会儿才回房。 果不其然,她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某只狐狸。 那人红衣落在地板上,坐在榻子上望着她。 还是没忍住找上来了啊…… 江吟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望着他开口:“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不说话。 妖相不知道怎么说,他本来不想上来的,但是看不到她就是难受。 那点儿烦躁一点都压不住,只有到有她的地方才能稍微缓和缓和。 “既然没事。”江吟起身,塞了颗糖在嘴里,姑娘嚣张地笑道:“没事你就出去。” 狐狸僵住了。 就连妖相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藏着的狐狸尾巴都冒出来了。 “我和你认识吗?”江吟走到他旁边,姑娘微微俯身望着他,眉眼张扬明亮,像是堕了星一样:“我明日还要去找我的爱人呢,没时间和你闲聊。” “所以……”姑娘的调子懒洋洋的:“没事的话,出去。” 第196章 江南孟家 妖相有什么情绪都不喜欢压着,他现在烦躁的要命,抬眸和姑娘对视:“你的爱人……” 江吟没回他,伸手把人拉起来。 姑娘的指尖偏凉,妖相垂眸,看向她攥的那个部位。 被她攥住的那只手的手腕上隐隐浮现了一个魔纹,像是一个标记。 江吟把人拉了出去,瞥了一眼楼下还在弹琴的姑娘,笑眯眯道:“我就不扰你的雅兴了。” 门被合上,姑娘甚至连话都没有让他说。 妖相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靠在门柱旁不说话。 好想筑个窝,把她藏起来。 可是她说她有她的爱人了,她怎么能有爱人呢…… 江吟赶得巧,她来到这儿的第二日正好是腊月初一,花舫上祈福的人很多。 “哎哎哎,听说了吗?江南孟家的公子今日也来。” “前几月不是来过了吗……” 花舫上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他们在向花神祈福,江吟自然不可能加入他们,她以魔身获神位,不需要祈求其他神明的庇护。 不过……江南孟家? 众生万象是根据时泽遇见过的人构成的世界,江吟对这边不了解,便含着糖和来祈福的姑娘聊了两句。 这一聊江吟才知道,江南孟家是江南这一片最有名的富商,江南一大半的商铺和水运都在孟家手里。 “而且……”那姑娘估计家里也是从商的,对这方面了解的也不少,她拉着江吟小声道:“孟家最出名的是卖情报。” “你看到对面那个花神像前跪着祈福的小姐了吗?” “她就是江南孟家的千金大小姐。” 江吟嗯了一声,斜眸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跪着的朝花神像磕头的姑娘,没有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花舫就哄乱了起来,江吟靠在墙边望着门里进来的人。 江南孟家的大公子从花舫的正门走进来,先是跟着他的妹妹在花神像前拜了拜,然后入了座。 江吟在旁边瞧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了江南孟家这位大公子的真实目的。 这人是来找时泽的。 时泽比她早来了几个月,看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他也干了不少事儿。 妖相的情绪从昨晚开始就不太好,莫名的情绪一直在翻涌,他老想去找江吟,想缠着对方。 可是对方把门关上了,还说要去找她的爱人。 但是孟颁和他在几个月前就约好了见这一面,所以他也没等到第二天她出来,甚至还没有问她的名字。 时泽是接触了众生万象进来的,他体内也有混沌之力,所以众生万象想要影响他的记忆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但是初生神明的记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改变的,众生万象只能模糊他的记忆,但是却不能真得改变他的记忆。 妖相对很多事情都有一种隐隐的印象,他来到这儿的第一个月就找到了孟颁。有一些事情,他要搞清楚。 花舫里人来人往,那两个人坐在特殊的地方,纱帘遮住他们的身影,很少有人能听到他们到底在谈什么。 江吟咬碎了嘴里的糖,眸子受到光照,闪过了一抹暗红。 孟桔拜完花神带着侍女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江吟眸子变色的那一瞬间。 孟桔的眼神猛然一亮,伸手就拉住了江吟。 江吟顿了一下,歪着头看向孟桔:“有事?” 孟桔正在很认真地打量她,而且越打量眼睛越亮。 “找到了找到了!”孟桔兴奋地垂了一下身旁的侍女:“好漂亮,我好喜欢,阿娘一定会满意的!” 江吟轻轻地挑了挑眉,含笑看着孟桔,倒也没说什么。 孟桔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吟:“姐姐,你会武吗?” 江吟啊了一声,视线微偏,扫了一眼妖相和孟颂,妖相若有所感,转过眸子和她对视。 “会一点。”江吟笑道:“你有事吗?” “我我我……”孟桔开心坏了:“姐姐,我叫孟桔,江南孟家的,你介意跟我回一趟家吗?” 大抵是小姑娘也觉得这件事问得很冒昧,她脸有些微红:“我阿娘一直想找个人教我武。” 江吟问道:“所以?” “哎呀,姐姐跟我走一趟嘛!”孟桔挽着江吟的胳膊,江吟顿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孟桔先把江吟拉到了孟颂面前:“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甜美,孟颂偏过头,正好看到她和江吟。 “我找到啦!”孟桔笑得特别开心,对着孟颂摆摆手:“我先走了哦!” 妖相盯着孟桔挽着江吟的那只胳膊,烦躁感再次升腾。 看着江吟走了,妖相也坐不住了,他起身:“走。” 孟颂一愣:“去哪儿?” “你家。”妖相垂下眸子,食指和拇指烦躁地摩挲了一下。 “去我家?”孟颂乐了:“我当时邀请你,可没见你答应。” 他确实不想去,但是她去了。 孟家的府邸还是很大的,江吟逛了一圈,见了面孟夫人。 江南水土养人,孟家的女子长得都嫩,孟夫人长得也极美,她的审美和自己亲女儿的审美很像,瞧见江吟开始就笑,拉着江吟絮叨家常。 魔神的身世都是随口编的,回答的漫不经心,但是耐不住孟夫人自己越聊越开心,最后扯着她道:“哎呀,你要是没成亲,我给你介绍几个长得好瞧的小郎君怎么样啊?” 还真是哪儿都能遇到爱说媒的人儿。 妖相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然后他听到江吟懒洋洋地拉着调子:“好啊。” 炸毛了。 不是来找爱人的吗!怎么还接受其他人介绍的男子! 大抵是妖相的情绪变化太过于明显了,孟颂了然地瞧了一眼江吟,什么都没说。 他的母亲确实挺喜欢给姑娘说媒的,这个事儿压不住,他母亲的爱好不多,这就算一个。 孟家家大业大,孟夫人做事也利索,江吟晌午开口答应下来,傍晚就和孟夫人安排的几个人见了面。 孟桔是这个饭局里最开心的一个人,和某个狐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时泽是孟颂带回来的,也算是贵客,所以也加入这个饭局。 而现在,他想掀桌子。 第197章 勾引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专一! 时泽不喜喝酒,无论是神相还是妖相。 酒过于辛辣,入喉带来的是灼热,而生于天山的狐狸只喜欢冰凉。 然而妖相恹恹地盯着酒杯,听着孟夫人跟江吟侃侃地介绍那些男子,烦躁感越来越浓厚。 青年的指尖捏着瓷杯,无意识地用着力,导致杯子上产生了几丝裂缝。 孟颂从进门开始就在观察时泽,瞧见他这样,心下了然。 妖相是第一个离席的,他不想待了,待不下去。 孟桔在这场小宴中是最开心的,江吟瞧得出来她喜欢看美男,所以也就没吭声,听着她在那里叽叽喳喳。 孟桔最后喝嗨了,拉着江吟软糯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啊,我找人送到你床上去。” 小姑娘脸颊泛红,晕晕乎乎地开口:“什么样的都行。” 江吟的酒量好,笑眯眯地看了孟桔一眼,余光瞟到妖相空了的位置,意味深长:“不用你送。” 这个小宴举行的酒,吃完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了,江吟也没有和孟夫人多聊,说了两句之后推开了孟桔叫人给她安排的客房。 孟桔想要习武是真的,但是她想要个长得好看的美人教她习武,小姑娘挑剔又娇气,但是江吟对这个事情并不感兴趣,所以最后拒绝了孟桔的请求。 孟桔稍微遗憾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太难过,让她在孟府住两天,小姑娘似乎很喜欢江吟。 孟家作为江南首富,府邸十分大。这边的府宅里又喜欢修山水,所以侍女带着江吟绕了好远才到了客房。 客房被人提前点了灯,应该有人提前来收拾过了。 侍女把她带到之后就退下了,江吟瞧了一会儿摇曳的烛火,半晌后推开了门。 人还没进去,手腕就被扣住了,熟悉的人现在身上带着浓浓的酒香,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着姑娘的腰,二话不说就埋在了她的怀里。 狐狸尾巴因为醉酒放肆地朝着姑娘身上缠。 江吟没动,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 “你不是说找你的爱人的吗……”妖相的声音很低,听起来似乎压着什么情绪:“为什么还答应了孟夫人……” 江吟没和他对视,也就没有看到他幽深的眸子。 江吟一开始没回他,等他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喝醉了?” “嗯。”狐狸的鼻尖蹭着她的脖颈,手也没放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从姑娘身上嗅到了属于自己的味道。 独属的那种标记的味道。 “你是我的……”他认定道。 “认出我是谁了吗?”江吟任由他赖着,轻声问他。 她不介意在这里跟他耗一会儿。 “我的。”狐狸轻笑了一声:“我的爱人。” 不可能是别人的。 只能是他的。 “记得我叫什么吗?” “江吟……”妖相最后蹭了蹭她的脖颈,嗓音低哑缠绵:“阿吟……” 江吟顿了一下,他应该还没想起来,或者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我还没找到我要找的人。”江吟偏过头,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故意道:“你不是。” 至少没想起来,算不上。 压着她的人顿了一下,眸子骤然深了下去:“你身上有属于我的气息。” “也可以有别人的。” “我比他们好看多了。”他低声笑道:“我不好吗?” 妖相抬眸,眼角轻轻挑起,他伸手扯了自己的衣带。 神明的皮相向来好看,妖相占上风的时候那种清冷又带了点妖孽感,那双眼睛微微挑起的时候怎么看都有点儿勾人。 他的衣衫穿得本身都散,被他这么一扯,上半身几乎全露了出来。 青年的腰腹精瘦有力,肌肉紧绷流畅,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望着姑娘,桃花眼微挑,故意勾她。 昏暗的烛火微微跳动,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他低声笑道:“阿吟,我不好看吗?” 果然还是妖相,江吟没忍住笑道:“好看。” 看着就让人想糟蹋。 妖相喉结滚了滚:“比你的爱人呢?” 他低声道:“比他好看吗?” 江吟挑了个椅子坐下,从袖中掏了一小壶花酒,没有回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喝吗?” 狐狸不喜欢喝酒,今天碰了酒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他身上还有酒香味,却没让姑娘再碰酒。 妖相做事总归是霸道些的,直接就把人抱到了榻子上,酒杯里的酒洒了一部分在他身上,顺着他的腰腹曲线往下滑。 他闻着江吟身上属于他的淡淡的味道,反复蹭了蹭。 狐狸尾巴一点点地缠着姑娘,颇有耍无赖的气势。 江吟捏了一下熟悉的长尾,看着妖相反问:“有爱人你都不介意?” 魔对这方面倒不是很在乎,但是他是神明的妖相,神界应该还是挺在意这一点的? 而且,天山雪狐对伴侣这一块的占有欲有多强江吟还是有体会的,这家伙能接受她那个“爱人”的存在? 那人的动作因为她的话顿住了。 江吟能明显地感觉到缠着她的尾巴紧了紧。 江吟看他冷下来的气息,以为他不会答了,结果顿了一段时间后,妖相开口了。 他轻笑,勾起唇的时候看起来带着点儿危险,他俯身凑到姑娘耳边:“介意。” 青年的指尖收紧,一字一句笑道:“非常介意。” 他的面色很不好,看起来被惹毛了一样。 江吟扫了一眼他那蓬松的尾巴,这次难得没给他顺毛。 好像自从进了众生万象之后,她把这家伙惹炸毛了好几次了,估计等妖相想起来一切后,肯定要缠着她顺毛。 妖相确实是被气的不轻,烦躁和怒意翻涌着,带着压不住的戾气。 然而最后他却什么都没做,勾着她的发丝,压低声音:“别要他了。” “跟我走。” 江吟被他逗笑了:“不行。” “那家伙会炸毛。”江吟弯唇:“会很难哄。” “不过……”江吟看着他,笑眯眯的,她故意放轻声音,指尖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滑:“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 第198章 我的 不知道是不太可能了,等这人清醒之后指不定怎么折腾她呢。 不过现在逗逗他还是可以的。 姑娘的手带着火,走到哪儿撩到哪儿,最后勾引人的那个反而喘了起来。 江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望着他烧红的眼角:“敢吗?” 这人恼了,俯下身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眼底晦暗不明,他轻喘道:“敢。” 抢到了就是他的了,谁也抢不走。 “我抢到了,你就不能选别人了。”妖相盯着她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总感觉他并没有真的醉。 江吟望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花舫里的琴好听吗?” 她说了话,但是手没停,把他的外衫给褪了,一点点地打量着他的肌理。 神明无疑是好看的,要不然当年魔神也不会想尽办法把人锁在魔界的私牢里蹂躏了。 “你在意吗?”狐狸尾巴不满地缠着她,妖相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吻,然后在侧部留了个牙印。 有些事情好像是兽类的本能,无论是神相还是妖相,留下印记的地方都是同一个地方。 江吟没回他,但是他自己开口了,狐狸的声音轻哑,摩挲着她的手腕:“总感觉忘了什么,很烦。” “那个曲子我好像在以前听过,所以让歌女吹,这样才能稍微静下来。” 能让他耳熟的曲子? 江吟敛了敛情绪:“你问过曲名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哐哐哐地砸响了。 “我……姐姐,我给你送你来了……”孟桔醉的东倒西歪地,撞着客房的门,口吐狂言:“送了好多好多个……” 她的侍女都急坏了,拉着她直道:“小姐,你小声一点,不合礼的……” 侍女也很头疼,这院子里哪有什么美男啊,只有她和她的醉鬼小姐。 江吟被声音惹地挑了一下眉,抬眸看向时泽。 妖相攥着她的手腕不放人,压迫感极重:“不许去。” 他伸手将她的手腕绑在床头,红绸落在白纱上,晃动的时候格外的显眼。 妖相盯着姑娘,眸色微暗,一点点地顺着手腕吻。 狐狸是会勾人的,要不然凡界骂惑国妖妃的时候就不会骂人家是狐狸精了。 江吟指尖动了一下,没有回避眼神,就这么望着他,那人眼底也染了情欲,最后和她对视,轻笑了一声。 妖相舌尖舔了下唇,轻声诱哄道:“会伺候好你的。” 他低笑:“放心……” “会舒服的。” 侍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的醉鬼小姐劝走。 然后等到天亮她给小姐打水的时候,正好看到昨晚小姐敲门的客房里出来了个男子。 侍女:“……” 盆差点被吓掉。 不是……昨天他们没往里面送人啊…… 那这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餍足的狐狸心情好极了,瞧了外面的侍女一眼,然后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把门合上了。 侍女真的被吓到了,她刚刚细细瞧了一眼时泽,才发现这不是大少爷带回来的客人吗? 这张脸长得这么俊俏,她是不会认错的。 大少爷带回来的客人是怎么和小姐带回来的姑娘搞到一起的…… 嘶,这个客房好像是那个姑娘的客房? 不会…… 侍女大惊失色,颤巍巍地端着盆加快了步伐——她得把这事儿告诉小姐。 江吟是被狐狸尾巴给蹭醒的,她掀开眸子看了一眼某只狐狸:“怎么?” 狐狸的眼睛湛蓝漂亮,他衣服依旧没好好穿,散乱地套着,他靠在床头眯了眯眼睛:“阿吟。” “嗯。” 妖相盯着她:“我肯定很喜欢你。” 江吟笑了:“怎么得出来的?” 他盯着姑娘脖颈处的咬痕,轻笑了一声,狐狸尾巴绕着姑娘的手腕缠:“我只会在最爱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你是我的了……” 反复强调,反复确认。 天山雪狐的安全感其实很低,无论是神相还是妖相都会因为她产生不安。 江吟摸了摸他的狐尾,把狐狸摸得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江吟看着他:“所以,喝醉后的事情还记得吗?” 魔神的眸子是纯粹的暗红,漂亮得如同上好的宝石,妖相望着她,压低声音:“你的爱人……” 他喉结微滚,开口道:“只能是我。” 兽类生性就是霸道的。 “从我在这里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他盯着姑娘手腕上的痕迹:“我就知道你是属于我的了。” 他在花舫坐了几个月,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其他人,却在她踏入花舫的那一瞬间若有所感地转了眸子。 看到的时候就心悸,压不住的烦躁,想要占有的心思突然就冒了出来,怎么都压不住。 但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别人。 她还带了别的男人。 而且她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好烦啊,那是琴音都压不住下的烦躁。 于是他去问了那个她带来的男子,那人说她在找爱人,她的爱人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茫然和怒意猝不及防地升起,他有点心慌烦躁,想找她。 其实不应该的,她不是……有爱人了吗? 但是就是难受,难受地想找她问个清楚,于是他推开了姑娘的房门。 可真的看到她之后,又问不出来了。 她没让他待,于是他就在门外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和孟颂聊事情的时候,他看到她被孟桔拉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跟着她。 后来在孟家遇见了,她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她还答应了孟夫人去参加小宴。 她看了那些男子。 妖相的情绪向来藏不住,当朝指尖就没收住力,把杯子捏得出了裂缝。 他暴躁地想当场露出狐尾把那些人都给绞杀了。 但是他收住了,他很少压抑情绪,当场不发作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好的了。 酒一点都不好喝,辛辣火热,他更喜欢茶。 但是那一天晚上他好像喝了好多。 他怎么看那些人怎么刺眼,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转身走了。 他问了人,找到了她的房间,坐在那里等她。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想找她。 找到了以后就想赖着她,缠着她。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觊觎了她很久一样…… 第199章 曲子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被动了手脚,所以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但是他在看到对方那双红色的眸子的时候,就知道她和他是一起的。 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自己标记的味道,狐狸只会在自己的伴侣身上霸道地宣誓着主权。 是他的。 不可能是别人的。 可是她说不是…… 她喜欢上别人了吗? 他勾她,不想让她的视线被其他的东西分散,妄图独占。 至于想要送人给她的…… 呵。 那些被模糊了记忆里,肯定有她的影子。 “如果你喜欢其他人……”妖相的眸子暗下去:“我不会放你走的。” 江吟勾起唇,魔神的眼睫微抬,露出那双瑰丽的眸子:“好。” 她慢悠悠地解开缠在手腕上的红带,瞧了一眼落了一地的衣物。 那边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迈步进了小姐的闺房。 “小姐……”侍女站在床边轻唤:“小姐,出事了……” 孟桔昨夜回来后被侍女灌了大半碗醒酒汤,此刻头疼但是还算清醒:“怎么了……” “大少爷……”侍女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慌地左右看了两眼,压低了声音,凑到孟桔耳边:“大少爷昨日带回来的那个贵客,他……” “我今日在江姑娘的房中看到他了……” 孟桔被吓得清醒了。 “那那那……”孟桔抓住侍女的袖子,说话都结巴了:“你去找我哥……” “不对,我和你一起去,快服侍我更衣。” 孟桔速度极快地到了孟颁的面前,结果推开门发现她哥正在盯着一个瓷杯看。 那个瓷杯上有裂缝,看着挺深的,一般情况下应该早就碎了才是,但是这杯子却还好端端的放在那儿。 “这是……”孟桔凑过去:“粘上了?” 孟颁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口问道:“你又惹什么事儿了?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 孟颁一说这话,孟桔就想起来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了:“不是,哥,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贵客……” 孟桔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他昨天进了我带回来的姐姐的客房了。” 虽然对方拒绝了她的请求,但是她也要保证对方的安全啊…… 对于这一点,孟颁并不吃惊。 “你从哪儿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孟颁看向孟桔:“身份背景,你都清楚吗?” “当然清楚啦。”孟桔找了个地儿坐:“昨天姐姐都说清楚了,我和阿娘都知道。” 孟颁瞳色暗沉:“我昨天晚上派人去查了,什么都没查到。” 孟桔下意识开口:“你为什么要去查人家啊?” 孟颁盯着她,把孟桔吓得不敢说话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侍女和侍卫在这种情况下都是出去的,孟桔左右观望了一下,犹疑地开口:“应该……不会有事的?” 说到最后,孟桔的话音低到几乎听不到了。 她有点儿心虚。 孟家情报组织的实力是天下皆知的,如果孟家查不到,那就说明…… “孟桔。”孟颁敲了敲自己桌案的瓷杯,沉声道:“你就当不知道。” “哥哥……”孟桔皱眉:“你是要……” 孟颁眸色黝黑,知道他妹妹要问什么,于是开口道:“我和时泽有交易,我不会对她动手的。” “而且……”孟颁转了一下瓷杯盖:“如果我没猜错,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马上就要来找我了。” “啊?”孟桔疑惑道:“她找你做什么?” “做生意。”孟颁笑了下:“毕竟我们孟家手里有这么多信息。” 孟桔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大概理解了孟颁的意思,于是皱着眉小声叮嘱道:“我和阿娘都很喜欢她的,你不要……” “不会。” 孟颁猜的是没错的,江吟确实要找他做生意,不过在此之前,江吟对那个歌女更好奇。 初生神明一般不会到凡界,时泽生性又喜静,更不可能像杜子霜那样天天无事在凡界游荡。 凡界应该没有什么是可以吸引他的。所以,他为什么会到凡界呢? 江吟到众生万象的第一日就在想这个问题,直到妖相说他听那个曲子熟悉。 什么样的曲子能让他熟悉? 江吟对乐律其实并不了解, 但是她觉得她应该去听一听。 说不定,那个歌女就破解众生万象的关键点。 江吟决定再去一趟花舫。 因为不是初一十五,所以花舫上的人并不多。 花神像被供奉在最前方的位置,中央是歌舞台。 江吟听那个一开始给她领路的男子说过,这个歌舞台是古代传下来的习俗,一年过年的时候,这里的百姓就会推举一位最好的乐师和舞女在上面吹曲伴舞,庆祝新年,向花神祈福。 而此刻,中央舞台上的白纱轻摇,妖相拉着她坐在正客位,她正好能看到里面的歌女在弹箜篌。 江吟刚来花舫的时候不是没有听到过曲子,但是和坐在这里听的并不一样。 妖相垂下眸子盯着姑娘敲打着桌面的指尖,低声开口:“这个花舫里有神力,所以只有在主位才能听到完整的曲子。” “每一个位置上,听到的曲子都是不一样的。” “你能察觉到神力?”江吟偏眸看向妖相。 妖相低笑一声,湛蓝色的眼眸微微勾了下:“阿吟,我是记忆被模糊了,不是傻子。” 察觉到妖力和神力对于神妖相并存的初生神明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的体质对这些能量波动非常敏感。 “所以你在这里听了几个月?”江吟挑了一下眉,注视着白纱之中的女子。 歌女跪坐在其中,重重叠叠的白纱被江面上的风吹起,却始终没有露出她的容貌。 她的指尖非常的灵活,脖颈微弯,以一种格外优美的姿势弹着她怀里的箜篌。 “嗯。”狐狸的尾巴无声地从衣摆里钻出来,悄悄地缠着姑娘的脚腕:“因为一直焦躁,需要一些东西压制才能平静。” “而她的曲子正好能让我静下来。” 江吟顿了一下,偏过头笑道:“现在不焦躁了?” 第200章 她不在 “嗯。”尾巴蹭了蹭她,妖相勾唇:“有你了。” 靠近伴侣给天山雪狐的安抚程度很高。 “这个歌女。”妖相盯着面前的酒水,叮嘱道:“她有点奇怪,你最好别靠近她。” 江吟玩酒杯的指尖停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个歌女。 那个歌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慢又僵硬地抬起了头。 江吟和她对视,眸色倏然暗红。 魔神勾唇冷笑:“这样啊……” 众生万象里有混沌之力压着,无论是神力妖力还是魔气都会被遏制,江吟坐在这里试了一下自己的魔气,发现了自己原本的封印之上隐隐被另一种力量压着。 这就是混沌之力啊…… 姑娘突然笑了下,伸手触上身旁人的侧脸。 魔神的指尖冰凉,像是数九寒冬中落了雪的冰玉。 她的指甲圆润,带着微微的光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提刀握弓的手,反而像最纯粹的灵修。 曾经许知羡调侃过她,让她去染蔻丹在指尖,那样才适合魔女。 江吟当时啧了一声,无视了。 感受到肌肤上的冰凉,妖相眯了眯眼睛,低声道:“阿吟……” “被盯上了。”暗红色的血海在魔神的眸子里翻滚,江吟就着这个身位,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妖相的肩上,侧身以暧昧的姿势在他耳边轻声道:“进都进来了,不带点东西走也不好是。” 那个歌女确实在望着他们。 纵使隔着重重白纱,时泽也能察觉到那个视线之中翻涌着的诡异情绪。 妖相伸手攥住了江吟的手腕:“不许去。” 要去也是他去。 “我是凭着杜子霜的血进来的。”江吟垂下眸子,轻笑:“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 老实说,江吟其实并不怕众生万象。 魔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生物,他们嗜杀,追求狠辣,向往强大。 越是强大的东西就越会吸引他们,哪怕这个东西强大到危险,会威胁他们的生命。 在魔宫的史传里,可以看到很多修炼禁术而死亡的魔君。 越强大的魔对力量的追求就越高,那种追求几乎到了疯狂病态的程度。 江吟还好,她对力量的渴求没有那么高,但是魔天生的特性会让她在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和正常人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 这是老乞丐教化不了的部分,那是属于魔的,不可磨灭的本性。 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姑娘绣着金丝的衣袖顺势落在青年的肩上,触着侧脸的手一点点向下滑,而另一只手反扣住了青年的手腕。 手腕上烙印着暗红色的魔纹。 这种魔纹在神明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就像无瑕的白玉被玷污了一样。 妖相大抵也意识到了什么,冷了眸子。 江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打着转儿吹入了花舫, 长风没吹开的白纱却被微风彻底撩起,歌女在那一瞬间抱起飞身朝着江吟而来。 同时,江吟挥袖,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指尖里的魔刃飞出。 妖相单手搂住姑娘的腰身,掠身飞出了花舫。 “不许去。”妖相自然知道江吟想干什么,薄唇轻抿,直接带着人入了小巷。 歌女没有离开花舫。 “阿吟……”妖相把人抵在小巷子的墙上,指尖轻勾开姑娘的发带,然后在她手腕上打了个结。 “我听她弹曲子好几个月了。”妖相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那根发带:“这曲子要不然是天山的,要不然是我写的。” “这事儿也该我来解决。” 小巷子里没有多少人,妖相也就没收自己的尾巴,雪白的长尾再次蹭了蹭姑娘:“我才找到你一天,你不能走。” 江吟盯着他湛蓝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真不介意我有其他“爱人”?” 妖相的眸子骤然暗了下来,他慢慢地抬起眸子,眼神危险,他轻笑道:“不许骗我。” 大抵是这家伙的眼神过于暗沉了,江吟没介意自己铺散的长发,靠在身后的墙上勾唇:“是不是我去哪里,你都能找我?” “会的。” “你是因为接触众生万象而进来的,你得自己走出来。”江吟低笑:“你得自己想起我,想起你自己是谁。” 规则是从混沌之力中化生的,混沌象征着混乱,也象征着规则。 “至于我……”江吟眯了眯眸子,看向花舫:“我想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她是凭着杜子霜的血进来的,是规则的破坏者。 妖相攥着她的手腕,什么都没说。 然后,江吟被这家伙又拽到了孟府。 既然回到了孟府,江吟就顺势和孟颁谈了个生意。 江吟垂眸,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行字:“我要这个,你能做到吗?” 孟颁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皱着眉开口:“能。” 他不能。 江吟把定金放在了孟颁的桌子上,转身离开。 如果杜子霜说得是真的,孟颁将是她确定自己位置的存在。 无观镜都有三十三重,她怕众生万象也会改变。 妖相不想让她接触歌女,但是防不住歌女来找她。 江吟几乎是刚出孟家的书房就入了幻境。 幻境之中,她站在歌舞台的中央,白纱拂过她的指缝,有人的手冰凉凉地贴着她的手。 歌女从背后揽着她。 “是你啊……”歌女低声道。 “是我。”江吟伸手扯开歌女,和她对视:“所以,你想干什么呢?” 没察觉到歌女的攻击意图,江吟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了颗糖塞在嘴里。 歌女笑起来,声音轻飘飘的:“这里是众生万象,他在规则之中,总有人要去混沌的……” “不怕我把众生万象砸了?”江吟抬眸望了歌女一眼。 “你走不了,也砸不了……”歌女抱着她的箜篌,轻声道:“他才是唯一能打开这里的人。” 毕竟时泽才是通过最正常的途径进来的人。 江吟啧了一声,还未说话,就见歌女面上的表情迅速变化。 “呀……”歌女道:“他发现你不见了呢……” 她的声音空灵轻淡,却又带着别样的意味,开口道:“好大的怒气啊……” 第201章 混沌一面 那歌女消失得快,等到白纱再次拂过江吟指尖的时候,江吟就再次回到了孟府。 她也不着急,靠在就近的柱子上塞了颗糖。 按照歌女所说,这里应该就是众生万象之中的混沌一面了。 这一片儿的宅院风景都特别好,即使是在冬日,依然有郁郁葱葱的树,风吹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让人感到严寒。 凡界可能是除了神界之外六界之中最好看的地方了,一年有四季,四季皆有景。 不过…… “小姐小姐,你别……”隔着长廊,江吟听见了孟桔侍女的声音。 随后就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小姐……”侍女的声音委屈起来。 江吟挑了下眉,脚尖轻点,直接上了屋顶。 孟桔脚步匆匆,推开自己的侍女,直入自己的卧房,然后嘭的一声合上了门,把侍女关在了门外面。 那侍女哭哭啼啼的,抽噎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断地求饶:“小姐,小姐你原谅我……” 魔的视力还算是不错的,江吟隔着一条长廊坐在屋顶上也能把细节看得很清楚。 她能明显地看到那个侍女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指尖嵌入了自己的掌心,恨意几乎能从眼睛之中溢出来。 在秩序之中关系极好的主仆在混沌之中也会变得相互怨恨。 江吟看了一会儿,直接用了魔气,来到了花舫前。 混沌对于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很恐怖,在江吟的记忆里,最令人恶心反胃的地方应该就是修罗城的地牢。 在世人的认知里,魔本身就是邪恶冷血的生物,而在修罗城的地牢之中,你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的极恶。 习千霜当年虽然被关到了地牢里,但是她并没有看到那些真正极恶的魔,那些魔早就被江吟和许知羡处理了,解决不了的也被压在了地牢的最底层,覆盖了重重封印。 那里的随便一只魔放出来都是能屠戮半个凡界的存在,他们是真正的强大,也是真正的冷血嗜杀。 所有人在他们眼中都是猎物,他们倾向于逗弄他人,喜于玩弄人心。 而众生万象之中的人终究只是凡人,混沌之中也不可能有极致的恶意。 花舫依旧漂泊在江上,江吟撩开珠帘走入,看着中央歌舞台之中跪坐着弹箜篌的歌女。 她跪坐的姿势从来都没有变过,眼神也永远注视着她怀中的箜篌,仿佛那个乐器就是她的全世界。 重叠的白纱之后,花神像静静地坐立在供台之上。 她的手中执花,眉眼垂下,体态臃和,似乎在悲悯手中的残枝。 而在供台之前,两个红色的蒲团静静地摆在那里,周围镶满了鲜花,那是百姓给花神上的贡。 江风吹过,白纱掀起,歌女始终跪坐其中,毫无反应。 江吟眯了眯眸子。 这里的气氛,以及那个花神,全部都不对劲。 这里的花舫并没有客人,然而歌女却依然在不停地弹着她的箜篌。 她手里的曲子变了,不再是江吟一开始听到的那个曲子,曲音一下子变得尖急促,箜篌的弦柱都在不停地颤动。 江吟盯着白纱看了一会儿,然后迈步朝着歌舞台走去。 歌舞台的面积不大,周围环绕着一圈水,唯一的通道是一条小桥,直对着主客位。木桥小巧,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行,上面雕刻着各种花纹,精细又小巧。 然而在江吟踏上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你走错了?” “这里是哪里啊?” 无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眼前的景色一换再换,她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了孟家。 这一次,她没有在孟家见到任何人。 江吟心下有了些计较,立刻转身朝着花舫的方向掠去,然后再次踏上了通往歌舞台的那个小桥。 第一步,又或者说第二步,四周的光影再次流转。 江吟敲开了孟颁的书房门。 对方神情阴鸷地坐在主座上,听到门的响动之后转头看向她。 孟颁认识她,看到她后沉了沉脸,伸手招来外面的侍卫低声咕哝的几句,侍卫给她送来一堆嫩黄色的花枝。 江吟盯着这些花枝扯了下嘴角,直接用魔气再次到了花舫。 她和孟颁谈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自己的位置。 结合杜子霜所言,众生万象之中生灵会突然转变,那么越接近真正的混沌来源,越熟悉的东西就会展现出越陌生的一面。 用人来判断自己在哪里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因为人会伪装,但是花不会。 江吟在第一次踏入花舫看到花神的那一刻就决定了选择花来作为交易的内容。 她总觉得那个花神有点问题,哪怕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她和孟颁交易的花是这里一种比较有特色的花朵,孟桔当时拉着她回孟府的时候跟她介绍了不少当地的东西,尤其是花。 “我们这里有一种花,只有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才能绽放。”孟桔当时特别骄傲:“我们孟家一开始就是通过把这种花卖给外地的人来发家的。” “只有夏季会开?”江吟当时还特意问了一句。 “是啊,因为那是花神的庇佑花。”孟桔毫不避讳:“我们家想了很多办法希望它能在冬天的时候绽放,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 “你来的真是可惜。”孟桔当时还很遗憾:“如果你在夏天来,你就能看到这种花了。” “黄嫩嫩的,特别娇。”孟桔跟她形容半天后放弃了:“你可以找我哥要花的画像。” 孟颁是个非常敏感的商人,所以他选择和江吟做这个生意。 他能隐隐地察觉到什么,而且江吟给的定金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江吟给的并不是普通的金钱。 如今还在腊月的季节,孟颁能把花给她,就说明这里非常靠近混沌之力。 江吟就这么反复试探了七八次,在第九次的时候,她停在了花舫外面。 按照小桥的距离,她再迈一步就该到歌舞台了。 这一次,孟颁拿出来的只有带着花苞的枝条,并没有绽放的花朵。 这条路快走尽了,这应该是她离秩序最近的时候。 第202章 花神 但是江吟总觉得这最后一步并不是通向秩序的。 歌舞台依旧白纱飘扬,歌女一直都是那个跪坐的姿势。 江吟盯着白纱盯了很久,最后向前迈了最后一步。 风停了。 白纱静静地落了下来。 这一次场景没有变化,江吟站在了歌舞台之上。 江吟这次没有压着自己的魔气,那暗红色的眸子盯着白纱之中的歌女,最后轻轻眯了眯。 指尖撩开白纱,江吟走到了歌女面前。 她衣衫上的金丝花纹是人工绣上去的,白色的丝纱轻便简单。 歌女的头低着,听到响动之后僵硬地抬起头。 咯嘣咯嘣。 她没有脸。 江吟盯着歌女布制的面孔,眼神冷了下来。 歌女没有五官,面孔朝着江吟的方向,指尖却还在不停地拨弄着怀里的箜篌。 危机意识是刻在江吟骨子里的,她突然抬眸,和纱帘后面的花神像对视。 风起了,悠荡的风再次掀起了纱帘,白纱在急促的琴声之中扬起,露出了花神像的半张脸。 一直垂眸悲悯着手中折枝的花神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挂着诡异的微笑和江吟对视。 江吟没有犹豫,立刻就提了弓。 于此同时,时泽踏入了混沌之界。 歌女头戴花环,轻盈的白纱挂在身上,她护着怀中的箜篌,淡淡地抬眸看向来者。 “花神?”妖相的红袍拖曳在地上,满地的嫩黄花瓣边缘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像是被火灼过一样。 “你想起来了?”花神偏眸瞥了一眼时泽,继续弹着自己怀里的箜篌:“果然,我把她带走是对的。” 妖相嗤笑,他站在泛红的花海里,眸色冰冷:“她人呢?” “急什么?”花神停下了拨弄箜篌的手,看向时泽,慢条斯理道:“急了?” 妖相压根不想和她说什么,红衣逶迤过花海,妖相直接掐住了花神的脖子,他冷笑:“我不是那家伙,我的耐心很有限。” 他身上的戾气压不住地往外冒,浓烈的妖气带着凌厉的杀意,很快就划伤了花神的指尖。 花神用手指碰上妖相的手腕,想要他松手,却被他手腕上的魔纹灼伤。 妖相松手了。 他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花神被松开之后跌坐在了花海里,她无奈地起身:“有什么好急的。” “众生万象,混沌之地,急也没有用。” 花神又回到了自己一开始坐的榻子上:“你不如等她来找你。” 妖相对花神没有好脾气,他冷冷地望着花神:“是你把她弄到那边去的。” “是我,也不是我。”花神摇摇头:“这里可是众生万象,你凭什么就说把她送过去的人是我?” “这里应该离她那里最近。”妖相懒得和花神废话:“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好好沟通不行,那他就直接把这儿砸了,总归是能找到她的。 “还真是……”花神盯着妖相:“您的神相和妖相差别真的有点儿大。” “呵。”妖相瞥了一眼花神:“他是他,我是我。” 当年的初生神明确实来过这里,他来拿他的曲子。 花神善音律,所以时泽当年把天山的秘曲交给了她来修补。 “您再等等。”花神低声道:“她也快来了。” “您要是再往前走,众生万象就要出手了。” 妖相没理她,红色的衣袍逶迤拖曳,和花神擦肩而过。 花神这才无奈地开口:“她在邪神那里。” 妖相停住脚步。 “邪神夺位。”花神起身,看向妖相:“我的神位在邪神身上。” “夺位?”妖相眯了眯眸子,突然想到了禾枷兰明的事情:“众生万象里为什么会有邪神?” “混沌之力。”花神苦笑:“它是能影响神明的心智的。” “那是我的邪神。”花神认命道:“他的力量来源于我。” 妖相懂了她的意思。 邪神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由邪修历劫而成,另一种是由正常神明的邪念而化生。 花神心生了邪念,她的邪念凭借混沌之力成形,然后反夺了她的神位。 “我知道了。”妖相应了一声,踏入了花海。 花海在那一瞬间翻涌起来,无数的黑气漫天汹涌。 妖相轻嗤了一声,放出了妖气,长尾尽数绞杀那些黑气之中的生物。 他说过能找到她的。 这个邪神确实有点儿棘手,江吟花了好一番功夫,最后射出了带满魔气的一箭。 那个邪神附身在花神像上,日夜受到百姓的供奉,神力早就比一般的神强了。 他张开自己粗厚的手掌,试图去挡江吟的最后一箭。 然而最后一箭却幻了光影,虚虚地穿过他的手心,朝着他的眉心而去。 妖相踏着血海出来的时候正好握住江吟的箭。 魔箭和他手腕上的印记相感应,最后化为一阵魔气散在了他手心里。 邪神处于暴怒的状态,泼天的邪气翻涌着,想要杀出一条生路。 妖相用妖气束缚住了他,直接朝着他的神位而来。 江吟看到妖相来了,也就没再出手。 她收回了自己的弓,无声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魔气被混沌之力压着,她刚刚强行用魔气,导致魔气现在和混沌之气撞击着,相互排斥又融合。 邪神被江吟伤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状态。 妖相是冲着邪神的神位来的,下手自然又狠又准。 神位被剥夺的痛苦使邪神失声怒吼,花舫被神力影响,一点点地向下沉去。 妖相拉住江吟,直接掠身入了一开始走来的花海。 神位化为光球,妖相随意地扔给花神。 “当时补曲子找的你,这个就当报酬了。” 花神怔了一下,猛然回眸看着他们来的方向。 烈火在花舫上燃烧,邪神在其中痛苦的挣扎着,怨毒的眼神直直地射向花神。 花神深吸一口气,望着破碎的花海,张口叫住了江吟。 “等等……” 花神收起光球,因为邪神的原因,花海也受到影响,黄嫩的花朵彻底地燃烧起来。 “那个……”花神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我在万生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是你……自己写上去的吗?” 第203章 阁楼 花神说完,妖相也怔了一下,偏过头望着江吟。 万生簿是属于神界的,它一共有三本分册,名字落在上面,就意味着那个人属于众生。 江吟笑了一声,随意开口道:“你猜?” 众生万象的世界一点点破碎,花神最后也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算出来了。”离桑叹口气,拾起地上圆形的玉器。 李澄策最为紧张,看到江吟之后绷着的脸才微微放松。 小少年学的就是礼义,做事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自然不可能直接扑过来或者失态地嗷嗷叫。 杜子霜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众生万象上了,看到离桑伸手拾起来后没忍住伸手:“你给我碰碰。” 离桑没有理由留他们族的圣物, 便摊开手让他碰。 杜子霜兴致勃勃地伸手打算碰这个缩小的玉石圆盘,结果还没摸到东西就没了。 “不是……”杜子霜吃惊道:“东西呢?” 离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瞥了一眼时泽后笑道:“可能受损严重,所以自动隐身了。” 杜子霜:“……”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杜子霜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吟和时泽:“你们俩是在众生万象里打起来了吗?” 江吟收起手中的玉珠,抬眸看了一眼杜子霜,然后开口问道:“海女……” “她在散福泽。”离桑垂下眸子:“等她散完。” “散福泽?”江吟顿了一下,望向离桑身后的幻境旋涡。 “是啊。”离桑估计也没想到海女会这样做,淡声叹息:“命数循环。” 无论隔多久,以什么方式,欠的总要还。 当年她欠渔村的,多年之后还给转世的他们,天道是最公平的。 “你有问出当年她背叛的原因吗?”妖相掀开眸子看了一眼离桑。 “她不愿意说,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离桑无奈道:“如果能问出来,早在多年前答案就揭晓了。” “别皱眉了。”江吟扫了一眼李澄策,塞了颗糖在嘴里:“再皱就老了。” “师姐……”李澄策无奈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海女最后会……”李澄策一直在想这个事情,他看向离桑:“她会死吗?” 离桑短促地笑了一声:“不会。” “她已经献祭给无观镜了。”离桑知道李澄策的顾虑:“她的魂魄是属于无观镜的,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也是不得解脱的存在。 “她会以另一种形式重归大海。”离桑压低声音:“等到海选择原谅她的那一天,她会和想见到的人团聚。” “在此之前。”离桑转头看向旋涡:“她得为那些百姓积福。” 无观镜的原主终归还是闵柚,如果闵柚消散,以李澄策的能力确实压不住无观镜。 终于,离桑背后的旋涡有了动静 ,无观镜的幻境一点点碎开,无数的光点朝着旋涡之中汹涌的大海奔赴。 “可算出来了……”沈余念呼吸到空气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转眸盯着江吟:“你也不来捞我一把。” “我一直在海里泡到现在!” 燕漾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湿漉漉的,长得俊俊俏俏的少年此刻十分狼狈,捏着仙术给自己烘干了。 “行了。”离桑把镜子往李澄策怀里一塞,看着杜子霜:“我们两个先走了,你们自便啊。” 杜子霜还耿耿于怀于众生万象的消失,失魂落魄的被离桑拽走了。 习千霜躲在一角,始终没有说话。 “你去过众生万象了?”沈余念也听说过众生万象,用神力烘干了自己之后问道:“里面怎么样?” “应该是个圆形。”妖相靠着身后的柱子,拉住江吟的手腕:“一圈中央是混沌,混沌分两极。” 打破两极的分隔点,就能够到另一极。 这也就是江吟为什么在桥上走的每一步都会回到孟府,而孟颁给她的花每一次都不一样。 众生万象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循环。 “你还有要问的吗?”妖相抬眸看着沈余念。 沈余念:“……” “没有了,您要是有事就先走。”沈余念也是会看眼色的。 江吟没忍住笑了声,掰开妖相的手看向李澄策:“出去逛逛?” 李澄策愣了下,然后点头:“好。” 妖相瞥了一眼李澄策,手指动了下,似乎想动手抢人,但是难得地忍住了。 李澄策跟着江吟出门之后才张口:“师姐,你不去……哄哄他?” 江吟乐了:“不用。” “那他……” “让他缓缓。”江吟塞了一颗糖,随意地拍拍李澄策的头:“不用你操心,他自己也清楚,要不然我还能在这儿和你聊?” 李澄策大概懂了江吟的意思了:“那我们……” 等他缓过来,八成是要秋后算账。 “在江月城待几天。”江吟在舌尖过了一遍糖,看着面前的阁楼:“进去玩玩?” 这种阁楼一般都是文人墨客题词炫技的地方,李澄策看了一眼阁楼最高处挂着的牌子,最后点了点头。 “笑话,我写的这个上联,绝对没人能接出来!” 人还没走到顶楼,有个少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周围有不少起哄的,看着还怪热闹。 “有没有人能接上,没人能接的话,这五十金我就拿走了!” 江吟想了下,在彻底上阁楼之前从储物戒掏了两个斗笠。 “戴上。”姑娘顺手扣在小少年的头上:“省的到时候惹麻烦。” 李澄策:“……” 他有点儿无奈:“师姐,我们不是去惹事的。” 江吟勾唇笑了一下,没多解释,带着他找了个地儿坐。 这应该是个茶楼,两个人落座之后就有小厮端着茶水和糕点送上来了。 “哎!真没人啊!”那少年左右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大声道:“那这五十金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江吟偏头瞥了一眼李澄策:“这个上句怎么样?” 李澄策瞧了一眼:“挺好的。” 江吟笑道:“你能接吗?” 他自然是能接,但是他不想。 江吟看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一声,从果盘里挑挑拣拣出一个杏子咬了一口。 第204章 班太师 “嘿,小子,你别太着急。”坐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咱们江月城最不缺的就是文人骚客了,按照规矩,你今天题了这个字,明日才能拿这个金子呢。” “不是我说……”那少年眉眼飞扬:“也不是我骄傲,能接出我这下一句的人,现在估计还没出生呢!” 旁边有个老汉听着就不乐意了:“小伙子太傲了。” “就算我们江月城没人,那京城也有人,实在不行,当朝状元总能接得住?” “您也看了。”那少年给老汉行了个礼:“刚刚上来的那些人都没接得住。” 老汉不吱声了。 少年眉眼飞扬:“我也是凭本事说话的。” 江吟看着觉得有趣,伸手又碰了一下李澄策:“真不去接?” “走。”李澄策也挑了个杏子,小少年最后瞥了一眼主桌上挂着的字句:“我们到别处逛逛。” “哎,那位兄台!”李澄策刚刚起身就被吆喝住了。 “你要来接一挂吗?”那少年笑着开口。 江吟笑眯眯地跟在李澄策身后没出声。 李澄策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叫住。 “我不想接。”小少年的声线平稳:“你找别人。” 那少年听到他的回答挑了挑眉:“哎,你是瞧不上我的字句吗?我可是看你瞧我的词句瞧了很久呢。” “不是,写得挺好的。”李澄策无奈地叹口气:“我就是单纯不想接。” 这要是接了,估计又得惹上麻烦。 李澄策虽然来凡界来的少,但是他对阁楼接词这件事还是有了解的。 接了别人的词,落了自己的字,就说明你自愿立足于文学界了,你的名字和印章会永远落在这幅词的最后,被悬挂在阁楼的最高处供来往的文人观赏,直到下一个写得更好的人出现,你的字才能被换掉。 他倒也不是不能接,但是落款是个麻烦。 “既然来都来了,接一下便是了。”那少年也是格外自信:“就算接不上也不丢人的,你年纪还小。” 李澄策:“……” 江吟听着这话,没忍住笑出声。 年纪还小…… 李澄策叹口气,认真地回头开口:“我要是接了,你之后不许来找我。” 按照凡界的礼仪往来,他要是接出来了,对方就有请他饮酒和拜师的权利。 “嗯?”那少年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自信啊?” 李澄策:“……” 他很认真的。 那少年笑了一阵之后也静了下来,他理了理自己的青衣,给李澄策拱手,同样认真道:“那就请小公子赐教了。” 江吟靠在身后的红漆柱子上,伸手捏了一块糕点。 李澄策不需要笔墨纸砚,他指尖微动,一只毛笔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一旁的少年直起腰,仔细地盯着他手中的毛笔。 那笔的笔杆是白玉的,上面落着一行小字,因为距离隔得有点远,所以少年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这笔是李澄策的法器,他捏着笔在宣纸上落字。 李澄策的字是隐山的掌门亲手教的,小少年的字并不轻浮,一笔一划,笔力遒劲,并不龙飞凤舞,但是每一笔之中都带着刚硬和少年的意气。 师父说,字如其人。 周围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甚至有一些懂文的已经悄悄屏住了呼吸。 “写完了。”李澄策收回笔,把刚刚撩了一半的白纱合上:“我可以走了吗?” “不是……”那少年也愣住了,走到宣纸旁边瞧了半晌:“你……” “好家伙……”少年感慨:“我这是随手一捞,捞到厉害的了。” 周围的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 “你看这个怎么样?” “我感觉要比第一句好多了,这样子看,反而是第一句配不上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你看他这句词的最后一个字,明显是收了锋芒的,锋芒在内,敛华不耀。” 少年偏过头仔细看着对方的字。 对方的字比他的字要好看的很多,刚正有力的样子像极了…… 少年的眼睛微微瞪大,他伸手拉住了李澄策:“稍等一下。” 李澄策盯着他:“我一开始说过的……” “不是,我就是……”少年脸憋的通红,压低声音道:“你认识班太师吗?” 魔的听力很好,江吟听到了少年压低声音的话,转了一下手中的杏子,偏眸瞧了眼李澄策。 江吟其实也不太清楚李澄策是否知道,毕竟这小家伙这么多年一直待在隐山。 李澄策静了片刻。 “啊……”少年明显有些失望了,他一点点地松开手:“你也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澄策就开口了:“我知道。” 前朝太师班长风,一个被朝代的灰尘掩埋的姓名,一个浑身污名却依旧负重前行的存在。 隐山掌门当年就是拿着这位的事迹跟他说什么叫文人傲骨的。 “众人皆言出淤泥而不染。”师父当时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叹息道:“文人傲骨自然高洁,但是高洁和自命清高是两件事情。” 什么才是真正的文人呢? 师父并没有讲明白,但是他留了一卷书给他。 “如果你愿意……”少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你愿意跟我走一趟吗?” “我不是……”怕李澄策多想,少年又连忙找补道:“我是班太师的亲传弟子,我没有骗你。” “你的字……”少年挠挠头:“有点像我师父来着。” 少年怕李澄策不同意,转眸看向江吟:“这位姑娘,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江吟来了兴致,瞧了一眼少年:“叫我?” “是啊。”少年点点头:“你和他……不是一起的吗?” 李澄策叹口气,扯了一下江吟:“师姐,你还是先回去。” “着急赶我?”江吟挑眉逗他。 斗笠下小少年的表情充满的无奈:“你不回去,那只狐狸怎么办?” “他会来找你的。”李澄策虽然不知道众生万象之中有关“爱人”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比较了解江吟的。 “师姐,你不会惹了人家了?” 第205章 百代文宗 江吟挑了挑眉,伸手拍了一下这小崽子:“怎么说话呢?” “你师姐像是怕事的人吗?” 李澄策:“……” “好。”李澄策点点头:“我劝过了。” 该做了做了,他仁至义尽了。 “所以……你是愿意跟我走一趟吗?”那少年眼睛亮了,也不管那五十金了,兴奋地双眼放光。 “我跟你走。”李澄策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五十金:“这个金子你明天记得来领。” 少年疑惑了:“你不要?” “不要。”李澄策摇摇头:“我身上钱够用。” 几粒碎银,几贯铜钱,虽然说不上富贵,但也不至于特别清贫。 而且这一路上,需要他花钱的地方确实少,北琮山作为五大仙山之中最富贵的山,他们家的小公子腰包里自然不会少了银子,时泽虽然不怎么花钱,但是李澄策觉得他的银子也挺多的。 欠燕漾的那些钱等到他回到隐山之后还就行了,他觉得……班太师可能比他更需要这个钱。 “我师父他老人家……”少年最后扫了一眼宣纸,转身给李澄策带路:“你既然知道他,应该也了解一些他的事情……” 李澄策点点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慢悠悠地走着的江吟。 江吟感受到他的目光,挑了一下眉:“怎么了?” 她是用传声跟李澄策交流的,上次进了众生万象之后,她体内的封印就开始摇摇欲坠了,封印本就是她给她自己下的,所以她也不怎么担心。 魔气不被压着,她的使用范围就会更宽广。 而李澄策这个时候回头看她,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不方便在那个少年面前说。 小少年扫了一眼周围的荒草地,捏着手中的诀给她传音:“师姐,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江吟笑了声:“不多。” 李澄策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跟着那个引路的少年往前走。 少年选择的这条路越发偏僻荒芜,春季的野草疯长,翠绿之中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生物,细细的藤蔓爬过远郊的山丘,偌大的荒野只有几个草垛子堆着。 江吟瞧了一眼李澄策,伸手掏了颗糖塞在嘴里:“别皱眉了,不如说说看,班太师是哪位?” 她在墓穴之中睡了太久,对于凡界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深,目前也就大概知道个改朝换代了。 “是……”小少年垂下眸子,最后叹息道:“我是从师父那里了解到的。” “师父说他可以称为百代文宗。” “文坤元年,前朝乱世,在大批文人持鳖下酒,逃避现实的时候,有一小批文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入世为官,迎难而上,为百姓谋求喘息之地,为天下谋求太平之时,班太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江吟点了点头,文坤元年的当朝君主应该是个暴君,她在隐山的时候闲来无事翻过李澄策的书,多多少少还是记得一些的。 每一个朝代都会有横空出世的人们,头顶天,脚踏地,在无数艰难困苦之中寻求一条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道路,这再正常不过了。 大难当头的时候,总有人会逆流而上。 “乱世出英杰,当时入世的几乎都是怀着抱负的人才。”李澄策跟着少年往前走,继续道:“当时他们入朝为官,希望拉着腐朽的朝廷一把。” “班太师才华横溢,初出茅庐便是当朝状元,家传笔墨,一身傲气,入朝之后皇帝却耳聋眼盲,只给了他一个太师之位。” 壮志难酬,好像最是常见。 “太师之位说着好听,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作为太师的老师,他一直很想将太子培养成下一任名君,挽大厦于将倾,救黎民于水火。” “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皇帝不是个好东西,太子更是趋炎附势极尽谄媚,各种讨好依附老皇帝。 江吟嗯了一声,问道:“所以最后他遭到了贬黜?” “嗯。”李澄策点点头:“他被贬黜是因为他联合数家文武联合上书,保住了当朝三皇子的性命。” 老皇帝昏庸无能,听信谗言妄杀忠臣,三皇子作为几个皇子之中唯一一个可能的明君,他们不得不保。 “当时几个皇子勾心斗角,后宫干政,皇后母族的权势很大。为了替太子扫平障碍,他们陷害三皇子,据说当时三皇子已经被打入大牢了,择日毒死。” “但是朝中重臣集体上书,以死相逼……” 就算是昏君,他也不可能处死自己这么多臣子。 “他们成功了。”江吟笑了声,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望了一眼带路的少年:“三皇子的性命被保了下来,但是大臣们却遭殃了。” 姑娘的手指绕着腰间的玉佩,眸色淡淡:“他们集体上奏折,就相当于撕掉自己所有的伪装,正大光明地告诉皇后他们是哪个阵营的。” 在上奏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好像每一个朝代都会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做的选择也许愚蠢但是勇敢,他们担负着苍生大义,铮铮铁骨,义无反顾。 “班太师是最先遭殃的一个。”李澄策继续道:“他是太子的师父,却站的三皇子的阵营。” “但是他没死。”江吟轻笑了一声,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袖。 “是……但是……”李澄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做了什么?”姑娘察觉到了小少年的情绪,伸手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他的头。 斗笠被她拿在手里,她笑道:“其实做什么都正常。” 哪怕朝堂上做得是明君,朝堂之下也会有无数的勾心斗角,又遑论昏君在位呢。 “他们没有处死班太师,他们把他的手筋脚筋给挑断了。”小少年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 想要真的毁掉一个人,最残酷的刑罚从来就不是让他去死。 班太师家传三代笔墨,以续补万事书为己任,他们挑断了他的手筋,就相当于挑断了他的一切,从此之后,他就是个废人了。 第206章 万事诸策 江吟又伸手揉了下小少年的头,她咬碎了糖,什么都没说。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只能叹息和遗憾。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师父应该不会特意提到他。”江吟放慢了步子,离前面引路的少年远了点。 她和李澄策并不怕跟丢,毕竟修士和魔的视力和听力都非比常人。 “是的,他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之后,写了……”明明是四个字,却说起来特别艰涩,李澄策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万事诸策。” 这四个字江吟熟悉了:“是他啊。” “嗯,是他。”李澄策垂眸:“流出来的万事诸策一共七十二万八千九百余字,包含了医术,商农,史事……传播范围涉及三界,总记凡界千年重事,历时一生,书以成策。” “灾荒年间可用以寻易生易食无毒之食,疾病之时可阅书治灾疟,战乱之时阅保国之策,太平盛世阅明君治理,纵观历史,横书落笔。” “还有一部分没有流出来的。” “是。”李澄策再次点头:“我猜应该是没写完。” 那其实不是笔写的,那是拿小刀一笔笔刻在竹简上的,刚出牢房的他买不起宣纸,也没有笔墨。 “他的手筋?”江吟转眸:“治好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李澄策皱眉:“因为朝代更迭,他已经隐姓埋名很久了,他的事情我也是听师父说的。” 前面引路的少年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他们落后了。 他慢下脚步,等着李澄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确实有点儿偏僻啊。” “你是班太师的弟子?”李澄策朝前走了两步之后开口问道。 “是啊。”司马长安不好意思地挠头:“比起师父,我确实……”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江吟扫了一眼司马长安的衣衫,轻声笑道。 少年的衣衫朴素整洁,但是只要稍微留心打量一下,就能看出这是上好的丝织品。 能穿得上这种衣服的,怎么说也得算是个小少爷了。 “我啊……”刚才在阁楼上略微嚣张的少年腼腆起来:“我当时看了万事诸策,觉得师父特别厉害,所以就找他拜师了。” “你很缺钱吗?”李澄策想起他想拿五十金的时候急切的模样,开口问道。 “我……确实有点缺钱。”司马长安脸红了起来:“我父亲也是文人,他在当朝为官,没法接受我师父这种……” 少年的声音低下来:“前朝余孽。” 李澄策指尖顿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司马长安的金子是用来给班太师的,原来他自己也…… “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司马长安低声道:“我父亲说了,如果我想回家,就必须离师父远远的。” 李澄策的斗笠被江吟摘走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司马长安,并没有说话。 司马长安避开他的眼神:“你也别说其他的了,反正这件事是我决定的,我不后悔。” “我知道我有点不识好歹了。”司马长安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但是我就是不想跟着我父亲在当朝为官。” “我觉得我的才华没有那么差,我要是想入朝为官,我可以靠自己的。” 有些话司马长安不好在李澄策面前说。 现在的朝廷局势混杂,他若是在这个时候入朝为官,必然要被逼迫着站队。 他不想干这种事情,因为朝廷上的几个皇子他没一个看好的,他父亲站的是太子党,但是他觉得太子这种阴险善妒的人不适合当君主。 他如果借他父亲的手入朝廷,无论他站不站太子,他都是太子党的人了。 他可一点都不想在朝堂上勾心斗角。 “如果可以的话……”少年走了一段路后叹息道:“我真希望我生在一个昌盛之世。” 他这话声音小,几乎是咕哝出来的,要不是李澄策是修士的话,他可能压根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也对,这种话说出来如果被有心人听到了,他可能会倒霉。 “身为大丈夫,才华何苦用在勾心斗角之上。”司马长安继续咕哝:“才华本应用来治国安民,为了一己私利浪费才华,实在格局太小了。” 如果生在昌盛之世,遇到明君在上,他自然愿意投身于朝廷之中,但是他看现在这个朝廷…… 江吟笑着瞥了一眼李澄策,看他紧抿着唇的样子,伸手撂给他一颗糖。 这条路格外的荒僻,弯弯绕绕走了好久之后才勉强能看见一个茅草屋。 那个茅草屋特别的简陋,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好几种颜色的茅草,应该是后面不断地修修补补导致的。 江吟若有所感,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领路的少年不解起来:“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没事。”江吟垂下眸子,随意地捏了捏指尖:“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李澄策敏感极了:“师姐……” “没事,去。”江吟笑了一声,在司马长安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掐了个诀。 一丝魔气凝结成极其小的符咒消失在空中。 李澄策还是比较了解江吟的,小少年皱着眉:“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不要瞒我。” 那小脸一绷,活跟小大人一样。 李澄策很敏感,江吟也没有瞒他:“那里面没有活人的气息。” 李澄策怔了一下。 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一般没有人引路是找不到的,班太师年纪大了,又被挑断了脚筋,想要一个人离开确实也不太可能。 司马长安还是不知情的状态,一步一步地踏着草地朝着茅草屋走。 “那……”李澄策没想到会这样,难得有点茫无措,他望着司马长安的背影:“那……” 江吟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脚印,开口平静地问道:“你想见一见班太师吗?” 李澄策点了点头。 再怎么说也是值得敬佩的文人,没有面见一次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而且班太师的身份特殊,如果他真的离世了,有没有可能是被害了…… “我叫时泽来了。”江吟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茅草屋:“神有回溯人一生的能力。” 魔神的声音平静,遥远的仿佛能超越生死,她微微垂眸:“正好也能解决你想知道事情。” 第207章 长风起 李澄策没有再敢往前走。 这件事情应该让司马长安去发现,他们现在还是生人,就这么直接跟着他去实在有点儿冒昧了。 长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起,悠悠地刮过满地的碧草。 “江吟。”身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神相说话向来清晰,并没有妖相那股儿缱绻缠绵味。 “嗯?”江吟回眸,看到神相之后有点儿诧异,微微挑了一下眉。 李澄策回头瞧了一眼时泽,正好和神明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对上。 不得不说,这人在不看江吟的时候墨色的眸子里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淡漠得宛若天山雪,纵使正阳高照也融不了几分。 李澄策沉默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江吟是没想到妖相会愿意让神相出来的,不过细想一下,到时候处理事情还是要用神力的,妖相让神相出现也算合理。 “在前面吗?”时泽的视线移向江吟,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不过很快他就垂下了眸子,细密的鸦睫遮住眸子里的所有情绪,让他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嗯。”江吟瞥了一眼司马长安推门的进去的动作,顿了顿:“你等会再去。” 时泽嗯了一声,他知道江吟的意思,司马长安需要缓解的时间。 然而少年推门进去之后却没有发出十分尖利的哭声,旷野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只能听见远方的风声。 终于,远处的茅草屋里传来了一声很小很小的啜泣声,声音低微,被压抑着,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李澄策站在那里,很庆幸自己没有进去。 司马长安需要这么一段时间来发泄,少年的脆弱和悲伤定然也不想让别人瞧见。 李澄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茅草屋内传来的声音终于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弭。 司马长安不哭了,李澄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时泽,时泽垂眸扫了一眼他,淡声道:“我去。” “师姐……”李澄策看着时泽的背影,低声道:“我们现在……” 神明的气息很轻,却无声地透露出那种凌驾于凡人的强大,看着就能让人安定下来。 “等一等。”江吟碾了下自己的指尖,开口道:“他去处理是最好的。” 时泽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倒在桌案上腐臭的尸体和跪在茅草上的少年。 少年已经哭过了,眼眶通红,双目有一种空荡荡的茫然,他并没有回头看时泽,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面无表情道:“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茅草屋确实很简陋,从外面看的话还像个屋子样,但是走进去就发现和荒郊野外那些破庙没什么区别,屋内唯一的家具就是那一张偏低陈旧的桌案,除此之外就是满地茅草。 想来这师徒两个就是在茅草上睡的。 “想见最后一面吗?”神明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轻声开口。 司马长安顿住了,过了良久之后缓缓回头:“你……你有办法……” “我有。” 神力一点点萦绕着桌案上的尸体,司马长安跪在那里,莫名地感觉很冷。 太冷了,跟下雪了一样。 但是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春天。 李澄策在离茅屋不远处站着,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与他擦肩而过。 天阴了,但是并没有下雨,一直呼呼吹着的风停了下来。 李澄策是第一次见时泽这么明目张胆地使用神力,他有些怔愣地望着茅屋腐朽的木柱上攀爬的冰霜。 那个虚影和他擦肩而过。 “这是……” “是班长风。”江吟扫了一眼远方:“你现在在时泽的结界里。” 李澄策望着那个虚影,抿紧了唇。 “他看起来很年轻。”李澄策低声道:“就和司马长安一样。” “这是回溯的一生,你会看到他一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从小到大,从生到死。 司马长安也若有所感,跌跌撞撞地推开了茅草屋的门,看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长风啊……”幻影在阴霾的天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有人躺在病榻上紧握着少年的手:“你要记住了,我们家三世单传的笔墨,可千万不能断在了你的手里。” “咱们拿笔的……”满目苍容的老人咳嗽两声,声音越来越衰弱,浑浊泛黄的眼珠似乎在看面前的儿子,又似乎在看远方:“那笔的,也要为苍生造福啊……” 风起,幻影被吹散,又在风停的时候凝聚。 “长风兄,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入朝吗?”一个人面色凝重地望着青年时期的班长风:“入朝必然凶险万分,你……” “走,我们一起去,这天下总是需要一批人站出来的。” 风再次吹起,再停下的时候,幻影还未凝聚,无数道声音便先传了出来。 “三皇子实属至诚之人,圣上三思啊!” “今日我们众大臣在此,愿以性命为证,恳请圣上放了三皇子……” 隔着遥远的距离,李澄策能看到这个时期的班长风已经生了白发了。 风又起了。 “班太师啊……”女子望着牢狱之中手脚筋被挑断的人:“您说您,做什么不好呢,非要帮三皇子。” “您可是吾儿的太师。” “吾儿心慈,忘不掉和您的师生情谊,也不想落个弑师的罪名,今日把您的手脚筋挑断了,放您一条生路,其实也挺划算对……” 女子捂着唇笑起来:“就是班家传了三代的笔墨,怕是要断喽!” 女子转过身,华衣拖曳在地上,她没有回头在看牢狱之中浑身血污苟延残喘的人:“您呢,自己爬出去,要是爬不出去,那就是老天爷不帮你了。” 破旧的牢衣沾满了污垢和血,地上躺着的人蓬头垢面,双眼无光。 “太师……”有狱卒在皇后走后蹲在他旁边,撕了几道布料给他缠上伤口:“您……” 狱卒给他喂了几口水和食物,终究不忍直视了。 狱卒离开前给他塞了药:“这是我家的灵丹妙药,什么用俺也不知道,应该能……保您一命……” “出……出去……”一直躺在茅草之中的人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脚筋被挑断,所以他站不起来,血污顺着他爬行的痕迹流了一路。 第208章 长风散 他刻意护住了那双已经废掉的手,用手肘和膝盖在地面上爬行,那一天下了雪,血色却从牢狱一直延伸到了宫门。 原本脏污的牢服被宫门的地磨破,他的膝盖和手肘被磨得已经能看见骨头。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他爬出来的。 “求求您救救他……”有人背着他敲开了医家的门。 医者开了门缝瞧了一眼,叹息地摇摇头:“没救了。” 重伤又配上大雪,身体的底子早就被败光了。 一家又一家…… 终于有人愿意救他。 “底子可以补,筋骨可以续。”医者望了一眼病榻上的人:“但是真说写字和走路,还是难。” 风又吹起来了。 捡回来一条烂命的人连笔都拿不起,更不要说拿刻刀。 长布束手,班长风两鬓花白,拖着一身残骨在医者门前跪了好几天。 “您这是折煞我呦……”医者最后叹息着为他开了门。 “我可以废,我的手不行。”老年的班长风盯着自己手上的白布:“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去做,您替我想想办法……” 医者递给他一个红木盒子。 “这里面的药能强筋健骨,你吃了,也许有转机。”纵使是名满数国的名医,在那一刻也只能叹息:“但是这东西是有毒的,你吃了以后……”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咽下了这个丹药。 拿着刀的手会抖,半夜会疼得想要一死了之,司马长风盯着地上打滚的虚影,咬着牙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那双浑浊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他去世,那把刀落在了地上。 “铛”的一声。 好遗憾啊,没有刻完。 血一股一股地往喉咙上涌,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在血涌出的时候,他伸手扫开了地上的茅草。 指尖沾了血,写下了他一生。 “吾年少多报国志,一腔热血孤勇,却终究自欺欺人,未能挽救王朝,最终手脚筋被断,狼狈出京城。” “风烛残年之际妄图传家父之意志,尽一生之见闻救百姓于水火,却无奈两鬓斑白,终不得完。” “如今细细回首,惊觉此生实乃可笑,纵使志向慷慨,一生却终无所成。恍觉后世知班长风三字,也得贻笑大方。” 班长风三个字,也许真的是个笑话…… “今生曾为万万人发声,已无悔矣,唯有一憾,终不得释怀。” “长安性急,不适补书续作,本不该收徒来误你名声,但每每见你,却又总觉望见年少自己。” “若有所愿,便不必犹豫,若有所想,便无惧无畏,你自多考量,勿要误了你这一生才华。” “为师困厄,无物遗你,唯留刻刀一支,木简一把。” “刻刀予你,木简寻一合适之人,望能传吾之志,聊补一生之憾。” “唯生切记三字,为苍生。” 为苍生,为苍生…… “长安,望长安。” 长风起,长风散。 司马长安觉得自己没有眼花,在师父散去的那一刻,他的幻影和他对视了…… 他的眼里有遗憾,有眷恋,但是也有一点欣慰的笑意…… 师父是……看到他了吗…… 司马长安疯了一样朝着茅草屋内狂奔,他捡起落在桌案上的刻刀,一点点扫开了尸体处的茅草。 血书显目,在一些很细节的地方能看到微微的颤抖,然而整体望去,那些字却又宛若刀刻。 他的手脚可以断,他的性命可以丢,他可以匍匐前行,可以被打碎骨头,但是他的意志永远不能屈服。 文人风骨。 李澄策站在茅草房门口 ,望着司马长安崩溃的样子,手指蜷了一下。 时泽扫了一眼司马长安,没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茅草屋。 没有多少时间给司马长安悲伤,他第二日就取了阁楼里的五十金给班长风置办丧事。 班太师一生的亲朋好友都在当年力保三皇子的时候死丧,暮年的他也没有什么朋友,于是司马长安也没有大办,只是尽力把细节做好。 李澄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无声地帮司马长安安排了不少事情,毕竟一个人忙得时候总会有疏忽。 丧事结束以后,司马长安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背上了布包。 “让你见笑了。”司马长安手里握着竹简,低声开口。 李澄策摇摇头:“先生大义,晚辈钦佩,能帮一点尽尽心意也是好的。” 司马长安忙了两三天,脸色白了不少,勉强挤出一个笑,把竹简递给李澄策:“你要是愿意……” 李澄策没有伸手接,他望着司马长安:“你觉得我……” 他们相识的时间确实短。 “非我自负,当今世上才华能比得过我的确实少。”司马长安开口:“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适合。” 本来想带给师父看看的,可惜没来得及。 李澄策没再推脱,伸手接过了竹简,对着坟拜了三拜。 “我会尽力的。”李澄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你是……” 司马长安低头:“我打算前去京城,进京赶考。” 这是他考量过的事情,李澄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最后送他离开了。 生老病死乃为人间常事,然而思想意志却可以薪火相传。 李澄策从那天起就没出过客栈的门,一直在研究那些竹简上记录的事情。 江吟在外面逛了两天,最后被人拦住了。 神相一开始只是垂眸跟着她,过了两天之后终于没忍住把她给拉住了。 神明的眸子微垂,眸子里晦暗不明,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指尖一点点收紧。 江吟本来都想好了怎么哄妖相,但是没想到最后找上门来算账的却是神相。 她笑了下,等着看他后续的动作。 要是妖相的话,压根就不会让她在外面晃荡那么长的时间,早在事情解决完就该拉着她了。 神相总归比妖相更内敛一点,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这家伙的情绪会比妖相更浓烈。 只是看起来平淡罢了。 第209章 闭关 那人眉眼微垂,盯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最后淡声开口:“没事,走。” 江吟顿了一下,挑眸看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人的手却没松,越收越紧。 江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因为时泽的手指握在那里,所以银丝镯往上捋了点。 沈余念双手抱胸靠在客栈内的柱子旁看好戏,八卦的眼神来回游移。 “好看?”沈余念的眼神这么明目张胆,江吟不想注意都难。 “不好看我看什么。”沈余念哈哈笑着,对着江吟挤了挤眼。 看她这样子,估计是有话要说了。 时泽盯着江吟的手腕看了一会,收紧又松开,然后淡淡地抬眸扫了一眼沈余念。 沈余念不笑了。 时泽最后还是离开了,给这两个人留了点空间。 “走了啊……”沈余念挑了个椅子坐:“哎,我瞧着习千霜挺怕你的,要不然你去下个狠手,把她底子套出来。” 江吟从袖袋里提出一壶酒,抬眸看了一眼沈余念:“我不介意,你们神界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现在对她动手。” 反正她又不是他们神界的人,习千霜的死活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沈余念扯了一下唇:“算了,他们初生神明没一个好惹的,你要是把习千霜干掉了,习千樰肯定要找上门。” 江吟笑了声:“习千霜和习千樰是同生的?我要是把习千霜干掉了,习千樰是不是也会元气大伤。” 魔女慵懒坐在椅子上,背后靠着柱子,伸手晃了晃酒杯:“我到时候把时泽关起来,是不是就可以带领魔界众人把你们神界干掉了?” 沈余念:“……” 大可不必。 “还有离桑他们呢。”沈余念勉强笑笑:“我们神界也不是真的没人。” “许知羡不是吃素的。”江吟挑眉,那双眸子微微眯了眯:“而且你以为魔界的魔将都是喽喽吗?” “我真是……”沈余念不说话了。 没啥好说的。 “放心。”江吟勾起了唇:“我对你们神界不感兴趣。” 神界和魔界已经经受不住再来一次大战的冲击了。 “行行行。”沈余念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你要是真打了神界的主意,那群老头早就在当年冲到魔界了。” 那可是说什么也不能让时泽落在她手里的。 魔是什么生物?她们在勾引诱惑这方面最强了,就算时泽长了一副清心寡欲不染尘埃的样子,但是谁知道他能不能经得住诱惑? 谁敢赌? 反正神界那群老头子不敢赌。 江吟短促地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他们不敢。” 那确实,沈余念想了一下,除了习千霜那种没脑子的和她这种被迫上任谈和的,还真没神仙想去魔界晃悠。 沈余念左右观望了一下,没发现时泽的身影,突然咂了一下嘴:“唉,借我点钱呗。” 这估计才是沈余念留在这里找她的主题。 江吟笑了:“要钱做什么?我看起来像有钱的人吗?” “你抠什么。”沈余念叹息:“我就是想去外面逛逛而已。” “老娘在凡界的时候从来没差过银子,没想到成神了以后倒是天天欠债了。”沈余念感慨:“我当年好歹也算是江南那一片的大小姐。” 她父亲是江南富商,她的祖爷爷是朝廷命官,至于她娘…… 嗯…… 她母亲是非常有名的土匪。 反正她小时候是富养的,从小就没差过金银,江南那一片的赌场和花楼,就没有她没去过的。 玩归玩闹归闹,反正不过界就行了呗。 “你一般借钱都不还。”江吟微笑:“而且借钱,是去花楼?” 沈余念:“……” 大可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闲久了。”沈余念托着下巴:“我天天对着习千霜那一张傲气的怨妇脸,深感活着乏味啊……” 人生得意须尽欢,她闲的没事去逛逛玩玩怎么了? 江吟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桌面上的酒杯,酒水轻漾,但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沈余念左右扫了一眼,没看到时泽的身影,于是放心了:“你跟我一起去呗。” 她悄咪咪地挤挤眼:“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 “你不知道,我在这待得一段时间,可是没少听这里的人谈论江月楼。” 江月城中江月楼,江月楼中英雄冢。 美人云集的好地方啊! 江吟扫了一眼楼上,轻笑:“拉我去付账?” 沈余念:“……” “魔比较适合你。”江吟看她无语的样子,乐得白衣长袖轻颤,调笑道:“魔界美人可多了,你去吗?” “那,我去魔界可不是去享受。” 魔界的美人能给她喂好吃的吗?魔界的美人能给她按摩吗?魔界的美人能给她唱小曲吗? 都不行! 魔界的美人是出了名的蛇蝎心肠! 江吟敛了一下衣袖:“这两天没看到燕漾。” 沈余念:“……” 看沈余念不笑了,江吟心情好了起来,魔的恶趣味还是很重的,江吟挑眉:“所以,那小孩呢?” 沈余念别过头,欲盖弥彰:“谁知道。” 江吟懒散地起身,离开的时候伸手随手敲了一下沈余念的锁骨。 “自己没注意到?”江吟慢悠悠地朝着楼上晃:“照着镜子瞧瞧。” “至于我……”江吟停住脚步,若有所思:“这两天特殊时期,过两天再说。” 沈余念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锁骨上是什么东西,脸红了片刻后反问:“什么特殊时期?” 就算是时泽的发情期,也不应该这么频繁? 江吟眸子挑了挑,神色有点耐人寻味:“闭关。” “你闭关?”沈余念愣了:“不是,你闭关?在江月城闭关?” 这地儿又没有魔气,闭关能干啥?还不如一度春宵,进行双修呢。 江吟瞥了沈余念一眼:“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沈余念来兴致了:“那你打算把时泽怎么办?” 江吟停着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让他知道了,那你们就尽力拦着他点,实在不行就去找离桑。” “别让他来找我。” 第210章 迷晕 沈余念更好奇了:“那我可以吗?” 江吟笑了,眉眼绽开,这人明明是魔神,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像魔界那个生杀夺于的君主,她慢悠悠地吊着音:“你如果觉得你能活着从我手里出来,你可以试试。” 这个笑的警告意味已经够了。 沈余念最近都闲的发慌了,兴致一被激起来就下不去了:“为什么要拦着时泽?” “他总归不会打不过你了?”沈余念望着江吟:“而且你看我这个小身板,我能拦得住他?” 她像是能拦得住狐狸找媳妇的人吗? 江吟勾起唇:“所以让你找离桑。” 沈余念还是第一次听说魔神要闭关。 江吟没和她多说,告诉她这件事情之后就直接上楼推开了时泽的门。 神明垂眸正在盯着江月城的地图,每一棵树的位置都被朱红的毛笔圈住,连起来以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 听到门的声响,神相顿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笔。 他冷淡地放下笔,然后抬眸看着她。 “替妖相恼呢?”江吟扫了一眼他的表情,笑道。 “没有。”神相面无表情。 妖相恼没恼江吟不知道,但是神相估计是被惹恼了。 生闷气啊。 江吟笑眯眯地望着他:“吃糖吗?” 时泽抬眸望了她一眼,江吟没等他同意,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瓷白色的糖丸塞在他嘴里。 神狐的饮食向来清淡,甜食也很少吃,被她这么一喂,眉头微微蹙起。 糖衣化开,她给他塞的糖里面是苦的。 把药丢在糖里溜一圈是离桑的特色,时泽意识到了什么,眸色沉了下去。 “咽下去,不许吐。”江吟伸手攀着他,魔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一点一点地引诱他:“咽下去,我不会害你的。” “你不信我吗?” 时泽的眸子更深了。 江吟甚至都准备用魔气蛊惑了,结果这人突然咬碎了药丸咽了下去。 “什么东西。”他眸色偏冷,拽住她的手腕:“离桑给你的?” 这确实是离桑给她的,她当时特意要的。 “怕你找我算账。”江吟弯弯眸子:“从离桑那里骗了个迷药来。” “我瞧着习千霜吃下去睡得挺好的,就给你也喂一颗。” 魔女撒谎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那双眼睛带着偏暗的血红色,细看似乎还带了点笑意:“哄你睡一觉,别闹脾气了。” 神明并没有这么好骗,眸色沉下来,用力拽住她:“你呢?” “我陪你。” 心里莫名有着不好的预感,天山雪狐的预感向来准确,他收紧了手攥住她的衣角:“江吟,别骗我。” 就骗了。 看人闭上眼睛,江吟掰开他的手指。 她这只狐狸有点难骗。 扯回自己的衣服,江吟从他的屋子里退出来,然后直接离开了客栈。 沈余念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去找离桑了,让她没想到是,她还没走多远就碰上了离桑。 跟约好了在这等她似的。 “好家伙。”沈余念望着拿着长幡给人看诊的离桑:“这两个人越好的?” 离桑也看见沈余念了,不紧不慢地给手头的病人诊断了之后才起身。 “你和江吟……” “她不是要去闭关吗?”离桑慢悠悠地收回自己的幡:“我知道。” 沈余念啊了一声:“你和江吟一起害时泽啊?” “嘿,怎么能说是害。”离桑不乐意了:“迷药虽然是我给的,但是那对他又没什么伤害。” “江吟的封印压不住魔气,以她那个状态再不闭关早晚要出事。”离桑朝着客栈走:“闭关对她是好事。” “那时泽呢?”沈余念不理解:“他跟着去闭关怎么了?” 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困住。 “细节我也不清楚啊。”离桑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魔神肚子里的蛔虫。” 他既不是魔界的人,也不是研究魔界的人,他哪里知道那么多关于魔的事情啊? “不过闭关这种事只能她一个人扛。”离桑摸着自己的下巴:“按照那只狐狸的性子,去陪着除了心疼还有别的作用吗?” 魔是魔,神是神,平时的时候时泽可以用神力帮江吟顺魔气,但是闭关修炼这件事,他肯定帮不上多少忙。 那种魔气强度,神力注入进去只会加深排斥混乱的程度。 “而且。”离桑不正经地挑挑眉:“人家用什么方式修炼谁知道啊,万一不适合别人看呢?” 沈余念:“……” “难得魔神会心疼人,我不得配合一下嘛。”离桑笑眯眯地:“就是时泽这边有点难办,他要是真想去找魔神,我和你还真不一定能拦住他。” 沈余念:“……” 不是不一定,是肯定不能。 “能拖一会是一会。”离桑在这件事上很乐观:“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还能掺和两脚,看看好戏。 沈余念彻底无语了。 江吟确实不想让时泽跟来,这件事她自己一个人就行。 许知羡在魔界的望穿山看到她的时候还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会把那只狐狸带过来呢,我都想好怎么劝你了,还行还行,现在看着还不算昏君。” 江吟扫了他一眼:“我把他给迷晕了。” 许知羡提着酒壶的手一顿:“你给他迷晕了?” “嗯。”江吟开始布置结界:“你守着点,我估计离桑和沈余念拦不住他多久。” 许知羡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啊。” 他看着就能拦住时泽了是? 那只狐狸每次看他都不爽,他在这儿拦着,不是找打是什么? 江吟也知道许知羡的想法,她塞了颗糖,垂眸道:“实在拦不住,你就让他进来。” “行行行,那他要是忍不住动你怎么办?”许知羡躺在巨石上喝酒:“到时候你魔相尽显,你觉得几个男的受的住?” “而且这人还是个狐狸。”许知羡扯了扯嘴角:“我怕你能直接把他勾到发情期。” “都怪你非要跟个神拉拉扯扯。”许知羡无语片刻:“要不然我直接给你安排几个魔来排遣?” 第211章 拦住 “不用。”泛着血红色的琉璃结界拔地而起,江吟对许知羡的话无动于衷。 到那种时候,许知羡安排魔她也一样杀。 而且那种关键的时候,她不会让其他人在身边的。 闭关修炼是非常关键的,万一有人有不轨之心,在她疏通魔气的时候下手最合适。 她不相信其他人。 “那个时候你还有理智吗?”许知羡嫌弃道:“放他进来?到时候你出事了算谁的?” “江吟啊……”许知羡晃了晃酒瓶,酒水碰在瓷瓶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你赌他的自制力?” 许知羡越想越嫌弃时泽:“你非要挑个神,这要是挑个魔,这个时候就能帮你疏通魔气。” “而且要是魔的话,他们就能陪在你身边。”许知羡琢磨了一下:“你又不用管他们的死活和心情,用他们发泄情绪也还不错。” “这样的话也能减轻点痛苦。” 江吟听许知羡在那里碎碎念,无奈道:“我结界都布置完了,你话还没说完,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许知羡:“……” “行行行。”许知羡翻个白眼:“使唤我还嫌弃我。” “哎呦喂,我觉得你对不起我,我要你剩下的夜明珠。” 江吟进去之前给他回了一个微笑。 “想得美。” 望穿山的石道狭窄,但是往里面越走越开阔,山中央被拓平,里面有一眼天然冷泉。 这里的石缝很多,微光从石缝之中透出,一点点洒在波光粼粼的泉水之中。 江吟褪掉了衣衫,直接往冷泉里面走。 姑娘的皮肤白皙温润,墨发铺散在肌肤之上,遮盖住了背后隐约的暗红色魔纹。 那个魔纹非常漂亮,随着冷泉水的漫过泛着淡淡的暗金色。 长发浮在泉水上,姑娘眉眼微垂,魔气一点点溢出。 离桑给江吟的药按理来说能管个一天的,但是半天不到,沈余念就在客栈楼下看到了时泽。 对方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人呢?”时泽知道药是离桑给的,所以几乎都没有犹豫,直接朝着他开口问道。 “那我可并不知道。”离桑摊开手:“我只负责帮她拦着你。” 时泽放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蜷紧,他垂眸:“你拦不住我。” 他手腕上的魔纹在发烫。 “谁能拦得住你啊。”离桑伸手摆弄着他那些瓶瓶罐罐:“但是我都答应魔神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离桑觑见楼上的沈余念,满意地朝她招招手:“快来,打架了。” 沈余念真是无奈了:“我能打得过吗?!” 你一个初生神明不上,你让我上! 沈余念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心里倍感沧桑。 好家伙,她真是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被“赶鸭子上架”。 “得罪了。”沈余念站在时泽面前给他拱了拱手:“您下手轻点啊。” 先礼后兵,沈余念才不管时泽有没有反应过来呢,直接就上手了。 离桑擅长防御不适合动手,所以他干脆一边在后面渡神力给沈余念,一边好整以暇地坐着嗑瓜子。 时泽扫了一眼离桑,收了力,和沈余念过了两招。 沈余念本来想拖延一下时间的,但是时泽明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还没过两招,她的脖子上就横着剑鞘了。 “好了,结束了。”沈余念松了口气,自己没被打飞出去就好。 时泽最后看了一眼离桑:“你真不知道她在哪儿?” 离桑也无奈了:“真不知道,你自己找,狐狸的嗅觉又不差。” “你在她身上留得气息都这么明显了,不至于找不到?” “还有她身上的那个银镯。” 离桑说得确实没错。 但是时泽并没有动神力,等到他找到望穿山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 许知羡悠哉地躺在望穿山石道前的巨石上,地上扔了一堆酒瓶,察觉到神明的气息,眼皮掀了一下。 “呦,来了。”许知羡坐起来,一只胳膊搭在腿上,挤出一个笑。 时泽看到许知羡,指尖微动,他垂下眸子:“她在里面?” “不然呢?”许知羡对时泽没好气:“你知道还不走?” “这可是我们魔界的地带了,初生神明。”许知羡声音含了些警告:“你在魔界招惹我们魔神,是不是不太好?” 手腕上的魔纹烫得几乎能灼伤皮肤,时泽和他对视:“我进去,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许知羡点点头:“好问题。” 他丢给时泽一壶酒:“喏,喝了我告诉你。” 难得让他逮着机会为难时泽。 剑修的手指修长有力,时泽接住瓷瓶,看了一会儿许知羡,直接剔开瓶盖灌了下去。 这下子倒是许知羡愣了。 “不是,你还真给我喝了。”许知羡气笑了:“我就带了六瓶。” 在许知羡对时泽了解的不多,但是他记得这人是不爱喝酒的啊? 而且这人不止自己不喜欢喝,也不喜欢江吟和他一起喝。每次江吟和他喝酒的时候,这人都在不远处淡漠地望着,看得人喝酒都不痛快。 许知羡一直觉得时泽的酒量肯定很差。 结果他这么烈的酒,这人就一口闷了?! 时泽不想和他扯闲话,淡声开口:“可以说了吗?” “其实……”许知羡笑道:“你要真的能忍住不碰她,倒也没什么影响。” “说不定你在,她还能舒服点儿。” “不过——”许知羡放肆地打量着时泽,眼里满是挑衅:“你能吗?” “她这个状态不能碰到神力,要不然魔气会反噬她。” “都说我们魔重欲。”许知羡拉长声音:“但是我觉得,你们天山雪狐一族,未必不重欲?” 如果他真的清冷禁欲,就不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纵着自己肆意缠着江吟了。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许知羡起身:“她也是为你好,你进去看了也心疼。” 魔气在许知羡手中凝聚,一点点形成双刃:“你要是非要去,那你只能……” 许知羡勾起一个笑:“先过我这关喽。” 第212章 她的 时泽扫了他一眼:“我不会动她。” 许知羡笑了声:“我不信你。” “她出事了,神界得利。”许知羡是魔界贵族,他的眸色是纯正的血红,眉眼尽风流。 许知羡勾起唇:“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伤到她呢?” 双刃在许知羡手里成型,许知羡笑道:“你要是真心疼她,不如现在去魔界找两个乖巧的小魔丢给她。” 找两个小魔是不可能的,伤到她也是不可能的。 “我跟你在这里动手。”时泽垂眸收干净了身上的护体神力:“会扰到她吗?” 许知羡看他把神力收了个干净,又被气笑了:“你不用神力和我打?时泽,你瞧不起谁呢?” “放我进去。”时泽抬眸和许知羡对视,眼神平静。 望穿山的山峰很高,近乎能贴近魔界的天,暗红的天,墨云诡谲地吹卷着,时不时摩擦出丝丝闪电。 “这件事没商量。”许知羡坐在巨石上:“你不和我动手,我也不会放你出去。” 魔刃被他插在泥土里:“时泽,不用神力和我打,是你吃亏。” “而且这个结界是她自己布下的,你能不能进得去还不好说。”许知羡瞥了一眼时泽:“你要选择不用神力,我也不介意碾压你。” “你碾压不了我。”时泽很平静地望着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来试试?”许知羡嗤笑一声,转着手中的刀。 时泽指尖捏紧,最后嗯了一声。 雪白的长尾被他放出来,本该带着妖性的长尾被神性净化,没有神力和妖力的气息,但是却带着天山的冰寒。 已经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狐尾和别人动手了。 许知羡和他过了两招,大概试探了一下时泽的实力,最后扯了一下唇角。 “我得替她护法。”许知羡在狐尾扫过来的时候翻身弃刀:“没什么意思,不打了。” 他要是重伤了,谁来护法? 许知羡收起刀,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后的巨石旁:“我看你往里走,能不能进得去她的结界。” 一般这种结界都是魔用血契缔结而出的,除了魔自己,谁都进不去。 时泽望了一眼许知羡,冷淡地向石道走去。 泛着暗红色光芒的琉璃结界没拦住他。 许知羡的眸子在那一瞬间眯了起来,他察觉到了什么,冷声道:“时泽。” 时泽停住脚步,但是没回头。 “你怎么进去的?”许知羡这次不笑了,声音严肃了起来:“她……” “你把你的手腕给我看看。” 时泽沉默片刻,给他看了一眼江吟留在他身上的魔纹。 许知羡的表情当场扭曲起来,低声骂了一句:“她就是个疯子。” 许知羡是真的气的不轻,他扫了一眼时泽,又补了一句:“两个疯子。” “爱怎么样怎么样。”许知羡气到了,衣袖一挥:“我管不着你们。” “我就说她为什么让我拦着你,她明明布置了结界。”许知羡轻嗤:“合着她把这东西给你了。” 眼不见心不烦,魔气聚在许知羡手里,最后又散开,他坐在石头上,把自己的最后一壶酒掏了出来。 这就是放任不管的意思了。 时泽没再回头,沿着石道往里走。 山洞之中光阴流转,冷泉的水静默无声地流动着。 白衣被风扬起,时泽望着冷泉之中的姑娘,没有收自己的狐尾,他顿了顿,最后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把外衫脱了。 江吟察觉到动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时泽和她对视。 她的发比往常要长上很多,眉眼也不似平时那般清爽,魔神的魔相终究过于魅惑了,从头到尾,每一处都带着纠缠着的妖冶和冷媚。 她的衣衫全部都落在了泉水之外,冷泉并不能遮住她白皙的皮肤。 时泽看到了她睁开眼的时候,里面一闪而过的冷漠的杀意。 “江吟。”时泽低声唤她。 江吟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笑起来,她眼角挑起,声音淡然之中但是又带着丝丝蛊惑:“你来干什么呢?” 这个语气,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他是私闯她闺阁怀有私心的信徒。 时泽望了她一会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指尖搭在她的腕处试探了一下她的魔气。 魔气在江吟的体内乱窜,冷泉起了一定的压制作用,但是并不能帮上多少忙。 她的魔气只能靠她一点点自己疏通。 青年的指腹在姑娘的手腕处轻轻摩挲,眉眼微垂,遮住墨色眸子里的情绪,向来冷淡的声音难得地放轻了些:“难受吗?” 他知道江吟为什么要拦着他了。 会心疼的。 在他现在仅有的记忆之中,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厌过她,恼过她,恋过她,思过她,而魔神的性子和地位在那里,江吟习惯性地自己担着事情,很少会暴露自己不堪的样子,对于江吟来说,她不需要别人心疼。 “难受啊……”她轻笑了声,眼睫微抬,指尖带着水珠从腹肌处往上划,最后落在他的喉结上,魔女轻笑:“你能帮我什么吗?” 这才是魔相,妖媚又危险,勾着人往下坠。 色欲本来就是魔用来发泄的途径,魔从不遮掩自己的欲望。 姑娘的身子本就诱人,这个地方是属于她的,所以她在水里也就没穿多少,冷泉的水偏冰澄澈,遮不住女子的曲线。 哪怕是天性属寒的天山雪狐,此刻体温都是压不住的滚烫。 他不喜欢水,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因为沾了泉水而变得湿漉漉的,稍微一动就会甩出一串水珠。 水珠落在冷泉里,惊起一片又一片波澜。 魔女的唇擦过青年的耳尖,在他耳边缱绻道:“我可以摸你吗?” 又缠又撩。 时泽喉结微滚,按住她,有点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忍着欲望,低声纵容道:“除了最后一步,其他的,你想干什么都行。” 然而魔女却短促地笑了一声:“为什么最后一步不行呢?” “我想要,你不给吗?” “你不是我的吗?” 第213章 想独占魔啊…… “江吟……”这一次,时泽的声音已经哑了,墨眸幽深地望着面前距离极近的姑娘,里面欲望翻腾。 然而他没有动,就只是望着她。 魔女不乐意了,她的足尖顺着青年的躯体往上勾,微勾的眼眸带了丝丝冷艳的媚意,话音带了些轻佻的意味:“可是你来了,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吗?” 她慢慢地挑起凤眸,暗红色的眸子和他对视,就着情人般亲密的距离说着缠绵的话。 “江吟。”时泽又闭了闭眼,压下火之后和她对视,他的内衫没脱,被冷泉水打湿后贴在身上,狐狸尾巴无声地缠着她:“在我们族,没有丢下伴侣,让对方一个人去承担事情的情况。” 生同衾,死同穴。 一诺既许,福祸同担。 “啊……”魔女歪了歪头,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吗?” 时泽没有回她,一双眸子幽深地盯着她,最后没忍住用指尖遮住了她那双漂亮的眉眼。 许知羡的担心是对的,看得到吃不到确实很挑战人的自制力。 青年的指尖带着冷泉的冰,但是呼吸却是灼热的,江吟的视线被覆住,她顿了片刻,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蹙了下眉。 时泽能感觉到手心被睫羽扫过的微痒感。 江吟沉眸,反手在冷泉对面扔了一个魔球。 来自魔神的魔气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实力也不同于普通的魔拥有的魔气,炸开的水花从高空落下,无数的水珠落了江吟一身。 时泽拉着她,哪怕狐狸不喜欢水,他也没有躲。 被水淋了一身,江吟清醒了些,扯下时泽的手,和他对视。 “果然没拦住你。”江吟撤开了一些,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现在看到了,我没什么事。” “你先回去?”江吟靠在身后冰冷的岩石上,扫了眼腰间的狐狸尾巴:“把尾巴收回去。” “江吟。”他唤她,尾巴没收,这人眉眼清俊,嗓音偏淡,他不善言辞,只会唤她的名字,千言万语,好像喊她一声就够了。 江吟无奈片刻,和他对视,她勾了下唇:“真能忍住?” “不用担心我。”狐狸的长尾挠了挠她的手腕,他放低声音:“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出事,谁也不知道。” 不看着她,他不放心。 魔天性就嗜血,江吟看着那几条尾巴看得心痒痒,狐狸尾巴对狐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她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不多,江吟半阖眸:“你先把尾巴收回去。 ” 她没有伸手碰那些尾巴:“魔相状态下,如果我动手……” 青年平淡地望着她,闻言低声道:“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江吟笑了声,魔相尽显的时候一颦一笑都是媚意,她的发丝惊扰了泉水,带起圈圈波纹。 她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仰着头,将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青年的呼吸微乱,任由她勾引。 狐狸尾巴无意识地纠缠着姑娘的腰身和脚腕。 她的皮肤白皙,很配红绳。 姑娘的吻落在了他的喉结,然后一点点往下,纤细的指尖解开湿透的内衫,露出青年格外流畅的肌肉线条。 神明的身体本就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这人本体还是只狐狸。 内衫全部散开,青年仰着头喘息,墨色的眸子翻滚着晦暗的浪潮,他靠着身后的岩石,绝望地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江吟……”他轻喘,狐狸尾巴惊起了周围一片的水花。 魔神的眸子是最接近魔界天空的颜色,她就着亲密的距离,听着耳边的喘息,咬住他的耳尖:“嗯?” 他没有再张口,这句话注定没有后文。 “很难受吗?”她垂眸,轻声诱惑:“那就别忍了。” “让你走不走,那就留下来尽欢呗。” 神明的指尖因为忍耐而嵌入手心,他望着她的魔相,眼角被逼红,瞧着有点可怜。 但是他还是没动。 不敢动。 怕主动碰了就忍不住。 失去理智的魔女不太好招惹,总是想扯着人沉沦欲海。 “这么能忍啊……”魔女的声音很轻,手指落在了他的尾巴上。 被她捏住的那只尾巴轻颤了一下,最后乖乖地待在了她的手里任由她蹂躏。 摸狐狸确实会让人心情好一些,又乖又软的东西没人不喜欢。 魔气顺着经脉一点点地流注,时不时会乱窜,有个人来让她分心,确实能忽略一些疼痛。 可是来的这个人只是看着乖啊。 尾巴被蹂躏得好生可怜,魔女把玩了一会儿,听着青年越发失控的喘息,勾唇轻声蛊惑他:“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忍着呢?” 她望着青年的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到无观镜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青年顿了一下。 “我穿着嫁衣,嫁给别人了……”魔女眯起眸子,声音缱绻又暗含危险,她的指尖勾起青年的下巴:“你把我的嫁衣撕了。” “然后啊……” 时泽没让她说完。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他的眸子就骤然冷了下来。 神明冷着眸子,他控住了她的腰,没让她抽身。 “江吟……”神相望着她,眸色沉沉。 真奇怪,明明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但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却能有这么多种意味。 魔女笑了,挑眉望着他:“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呢?” 她攀着他,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神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还好是他。 还好在这里的是他,不是妖相,要不然望穿山不够那家伙糟蹋的。 太难熬了。 “你想要独占的是魔啊……”魔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点点地引诱他:“你到底在压抑什么呢?” “礼义廉耻?你在害怕你失控吗?”她的贝齿轻咬他的喉结,惹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得逞地轻笑:“想要独占,光隐忍可不够呢……” “你不想把我锁起来吗?” 神相阖眸,尾巴落在冷泉之中,溅起一池冷水。 魔太懂人心了。 她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他对她的欲望。 第214章 私心 那些妄图独占的,霸道的,隐秘的爱欲。 在每一次榻上私缠的时候,每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身为魔的她应该都很清楚。 “你可以把我锁在天山之上……”魔女轻笑:“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人能看到我了,我就是独属于你的存在。” “这样不好吗?”她的手腕缠着他的尾巴。 狐狸的尾巴被打湿了,委屈巴巴地缠着她的手上,白而蓬松的毛湿漉漉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 “我不介意你把我锁起来的……”她的眼角一点点挑起,气若幽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你可以落标记,可以肆意地占有……” 随着她的话,狐狸尾巴逐渐收紧。 “江吟。”神相的指尖一点点用力地揽着她,但是这个时候,他除了忍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恼的,怒的,被这人惹的火气,全部都只能自己忍着。 神相垂下眸子,甚至不敢想要是其他人在这里会怎么样。 许知羡和江吟的关系确实很好,好到可以交付后背的地步,所以许知羡不会害她,很多事情都只是说说而已。 但凡换个人,但凡这里有其他的男子…… 神相仰起头,难耐地轻喘了声,账只有后面才能算,他现在只能任由她作乱。 谁能忍得了这种情况下的魔神?如果许知羡真得送了魔界的男子…… 魔神本身就是强大的存在,她的实力决定了她的地位,对于其他魔来说,她就是无上的存在。 魔界不是没有出过女君,但是江吟绝对是最难接近的一个。 魔生性恣情纵欲,哪一位魔君的魔宫里不是塞满了美人。江吟魔宫里塞人塞得最多的时候应该是她继位的时候,许知羡替她网罗了很多的男宠。 魔的血液极具腐蚀性,情药对于他们来说并起不了作用,而像这种能攀上江吟的机会确实少…… 如果有别的男子在,肯定都不用她勾,自己就送上门和她双修了。 神相的指尖无声地收紧了一些,想把这人困住,又不舍得。 神明好像无所不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神明的身份确实毫无作用。 甚至他一旦失控,就会伤到她。 许知羡的提议确实没问题,找个魔来和她双修,魔气导引,确实会让她更舒服一些。 神相的眸子光影沉浮,沉默地承受忍耐着魔女的蛊惑,时不时从喉间溢出几声喘息。 可惜了,神明并不光明磊落。 他的私心昭然若揭。 他不想让其他人碰她,谁都不行。 她需要人来让她分心,需要发泄魔气,无所谓,他都可以。 那是他的伴侣。 只有他能染指。 除了他,谁都不能碰她。 爱欲从来就不坦荡,里面永远掺杂着私心。 “你的身上有酒气啊……”魔女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眉眼微微弯起:“喝酒了吗?” 时泽的外衫沾了酒气,他入冷泉前就把外衫脱了,内衫浸了水,魔的嗅觉没有狐狸敏感,神相以为她不会嗅到的。 “嗯……”魔女舔了下唇:“你不知道我贪杯吗?” 神明的鸦睫轻颤,有那么一瞬间魔女觉得他要被她玩碎了。 “江吟。”他睁开眸子,嗓音低哑,如墨玉的眸子望着她:“我帮你。” “别招我了。”他喉结微滚,绝望地垂了眸子。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无声地抿了下唇角。 神明终究还是落了神坛。 结界外的许知羡捏着自己的酒瓶灌了两口酒,天边的红色不浓,结界也很稳定,确实没出事。 不过许知羡确实不太喜欢时泽,见到这人就难受,他晃了晃酒,最后啧了一声,金丝绣纹的红色长袍微卷,低骂了声:“狐狸精。” 也就江吟吃他那一套了。 以江吟的状态,现在她沾不了一点神力,神力魔气相互排斥,现在江吟是魔相,她可没有多少理智。只要时泽忍不住,她必然要遭殃。 望穿山是魔界最隐蔽的一座山了,一般的人都找不到这里,许知羡灌了一壶酒,慢悠悠地晃着酒瓶玩,却见山脚下出现一道幻影。 那幻影移动的快,眨眼间就从山脚晃到山顶。 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姑娘抱着个大苹果,她望着许知羡,眨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知羡哥哥。” 小姑娘的眼神天真无邪,她甜甜地问道:“魔神在里面吗?” 许知羡眯着眼望了她一眼:“孟阁老别来无恙啊。” 小姑娘的脖子骤然扭了一圈,露出后脑勺的那张老太婆的脸。 老太婆的皮肤没有七八岁小姑娘的皮肤看着娇软,上面皱巴巴的,带着一块又一块黄斑。 她的身高没有改变,老太婆抬着眼睛和许知羡对视,然后给他作揖行礼。 她年纪确实大,但是许知羡确实也是魔族贵族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血脉的压制在那里,哪怕她是强大的魔将之一,她也要行礼。 老太婆行过礼,小姑娘的脸立马就转了过来,她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爬上了许知羡坐着的那块巨石。 “知羡哥哥。”小姑娘歪着头,鼻尖轻耸:“啊,有神明的味道。” 许知羡无声地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他懒洋洋地挑了下眉:“他的神力都收的差不多了,你还能嗅到?” 孟津又咬了一口她手中的苹果:“当然能。” “是魔神当年困在私牢的那位吗?”小姑娘又嗅了下,确认到:“是他。” 孟津对气味非常敏感,她的眸子是非常亮的红色,像孩子一样纯真:“初生神明啊……” “他居然进了魔神的结界吗?”小姑娘的眸子突然眯了眯,突然露出自己的獠牙:“好想吃啊。” 与孩童截然相反的贪婪从她的眼中浮现,她盯着琉璃结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舔了一下唇。 手中的魔气化成短刃,许知羡转着小巧的魔刃,掀了下眼皮,他偏过眸子,看向孟津,话题突转:“所以,你也打上魔神的主意了?” 孟津歪着头,露出一个纯洁的笑容:“不可以吗?” 第215章 没白帮 “当然可以。”许知羡放下酒壶,他笑了下:“动手。” 孟津的脖子瞬间扭转,她露出那张老而皱的脸,嗓音变得苍老嘶哑:“您作为魔族贵族唯一的残嗣,难道不想登上至高之位吗?” 许知羡笑了:“孟阁主,你老糊涂了?” “你难道忘了,当年魔宫里的那些老家伙,是我亲手杀的吗?” 孟津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她并没有放弃说服许知羡:“那又如何?”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孟津开口:“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你已经效忠她这么多年了。”孟津苍老泛黄的眼珠一点点挪动:“她能给你什么呢?” “财宝?秘籍?”孟津低声道:“等你登上魔主之位的时候,你都会有的。” “孟阁主啊……”许知羡撩了下自己的衣袖:“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孟津的脖子又突然扭过来,小姑娘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在权衡什么,最后又乖乖地坐在了巨石上:“所以,知羡哥哥,你为什么要跟着魔神呢?” 她似乎是真的好奇。 确实了,江吟不在的那些年都是许知羡替她压着魔界,如果没有许知羡,魔界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她鼻尖耸动,在许知羡身上嗅了嗅:“魔是没有亲情可言的。” “您和那位初生神明不一样,我从他残留的气息里嗅到了他对魔神的爱欲,可是您没有。” “所以,您为什么要跟着魔神呢?” 许知羡扫了一眼孟津,良久笑了声:“还嗅出别的了吗?” “您很信任她……”孟津歪着头想了一下:“魔神也很相信你。” 太不合理了。 魔与魔之间的交往,居然有信任一说。 “可能因为我和她走得同一条道……”许知羡没有收回自己手中的魔刃,他敷衍地回道。 “为什么?”孟津不解道:“魔神当年遇到了她的引路者,所以走上了独特的道,您呢?” “我?”许知羡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视线在收回的时候在自己的衣衫上盯了一瞬。 他轻嗤了声:“我有我的原因,但是我们俩应该没有熟到我把我的私事告诉你的地步?” 孟津认真地望了一会儿许知羡,最后咬了一口自己怀里的苹果:“我知道了。” “您在这里,我不会动手的。” 打不过。 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所有的魔将都被天道阵法波及,唯独许知羡没有。 所有的人心里都清楚,这里面肯定有江吟的手笔。 在魔界不被封闭的情况下,许知羡就是江吟的底牌,一张光明正大的底牌。 其他的魔将都重伤了,只有许知羡的魔气依旧,他以往压不住的那些魔将,在神魔大战之后,全部都会被他按着教训。 有些东西,无关情爱。 “那我回去了。”孟津三下两下啃完自己的苹果,从石头上蹦下来。 她对着许知羡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大眼睛眨了眨:“魔神苏醒的事情是压不住的。” 小姑娘直起腰板,水灵灵的大眼睛弯了弯:“等到魔神归位的时候,仙界和魔界,应该就有一战了?” 许知羡望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孟津最后冲他笑了下,蹦蹦跳跳地下山了。 许知羡指尖夹着的魔刃散开,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消失的背影,直到桑愈察觉到气息来到望穿山。 桑愈应该是所有魔将里最信服魔神的一个,他望着面前暗红色的琉璃结界,看向许知羡。 “行了,走。”许知羡打个哈欠:“她的事情解决了。” “这里有神明的气息。”桑愈皱眉:“不用守着吗?” 许知羡在魔界怎么能也被称一声风流公子了,他和桑愈这种呆子沟通格外的耗力。 他望着桑愈,笑了下:“你要不放心,你进去看看?” 桑愈朝着结界走,被许知羡无语地一把拉住。 “你找她什么事?”许知羡嘴角微抽,第一次觉得自己像老妈子。 桑愈反应总是慢半拍,想了很久才回道:“没事情。” 许知羡:“……” “哦。”桑愈慢吞吞道:“魔神的魔气当年封了一部分在魔宫,现在有了点动静。” 许知羡眉眼冷了下来:“除了你们几个魔将,还有人发现吗?” “没有了。”桑愈回道:“那些魔气涌到地牢,把你当时想处死的那些东西给绞杀了。” 许知羡顿了一下,随即挑眉,回头看了一眼结界:“嘶,可以,没白帮。” 江吟的魔气确实被她疏导好了。 出望穿山的时候是神相把她抱出去的,自从她第一次让神相给她穿衣之后,这个家伙在这方面越来越熟悉。 魔神的魔相被收起,发丝也恢复了正常,姑娘湿漉漉的长发落在神明指尖,被他用神力烘干。 这人把她抱回江月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给整座江月城镀上一片昏黄。 客栈在这个时候是最冷清的,一般这种时候,客人要不然在客房做自己的事情,要不然去街上溜达,很少有待在大堂的。 所以时泽把人抱进去也没有多少人看见。 他的步子很稳,稳到江吟几乎都察觉不到他的异样情绪。 但是这人知道了无观镜的事情。 神相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情绪,然而那些情绪在无声之中一点点积累,终究会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边界。 但总有他压不住的时候。 他推开门,然后反手合上,把江吟压在了门框上。 这间屋子是江吟的,左边住着的是李澄策,右边住着的是沈余念。 沈余念最近闲得发慌,听到隔壁门响了,眉梢一挑,直接敲了江吟的门。 沈余念靠在外面的门框上,笑眯眯道:“现在闭关回来了,有时间了?” 初生神明的神级要比普通的神明高,时泽如果不特意在凡界显露自己的气息,沈余念是察觉不到的。 第216章 底线 江吟挑了下眉,下意识地去看时泽。 神明的眸子晦暗,压着雾沉沉的情绪,在没点灯的屋子里望着她。 沈余念没听见动静,突然明白了什么,慢悠悠敲打着门的指节一顿,然后转身就走。 失策了。 走为上策。 江吟你自求多福。 沈余念走了,敲门的声音也就静了下来,神相静静地望着江吟,最后抿了下唇角。 “有时间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说谎对于魔来说很简单,但是江吟顿了一下,并没有瞒他。 “去花楼。” 这人攥着她手腕的指节骤然收紧。 “江吟。”他唤她的名字。 “就算是魔,也不能这么过分。”神相望着她,喉结微滚:“这个世间没有招惹了就不要的道理。” 狐尾在无声之中被放出,放肆地缠着她。 他轻轻垂下眸子,眼睫遮住浓郁的暗色,他轻声道:“我和妖相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 “江吟……”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腕:“你要是恼我第一次见到你……” 他抿了抿唇:“我改,怎么都由你。” 江吟和他对视,落在他的眸子里。 曾经不染世俗的墨色眸子晦暗如深渊,理智缔结成牢笼,但是却挡不住纠缠着爱欲和私占的兽。 里面的兽磨着锋利的爪子,尖利的牙齿,蠢蠢欲动,却又被牢笼拦下。 “至于妖相……”他松开了手,薄凉的唇角轻微地勾了下,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有些他会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神明的指尖解开自己的腰封,他望着江吟,嗓音平淡:“而他能做的,我都能做。” 雪白的长尾干了后显得毛茸茸的,蓬松的毛白而柔软,但是因为天山雪狐天性冰冷,所以缠着人的时候并不会让人燥热。 他无声地给出自己最大的让步,放出自己最后的底线。 底线之上,牢笼边缘,再踏一步,覆水难收。 他是初生神明没错,但他的本体依旧是天山雪狐,兽类的有些本性是不会被神性同化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燕漾练完了剑,被沈余念拉着来敲门,还有些茫然。 “不是……”小少爷凝眉,敏感地察觉到里面的寒气,他望着沈余念,落在某一个地方后怔了下,耳尖微红,悄然移开视线:“为什么要来敲门啊?” 沈余念看门内没动静了,松了口气。 她好歹还来救场了不是…… 时泽对燕漾的容忍度还是比较高的,毕竟自从时泽从天山到北琮山之后,燕漾就一直跟着他。 江吟在门内听到敲门声,看着神相神色莫测的样子,轻声笑了出来。 燕漾的动静大,李澄策被吸引出来,望了一眼燕漾:“你找我师姐?” 李澄策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屋里研究书,但是其他人的事情他也一直在留心。 比如说,他知道江吟是刚刚被时泽抱着回来的。 再比如说,他知道燕漾虽然有房间,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沈余念的房间里,他的房间几乎是空置无用的。 这事儿他是知道一点细节的,因为沈余念的房间和燕漾的房间离他都不远。 前几日好像下了场大雨,燕漾是剑修,底子好,不把自己的剑法练完一般都不回客栈。 江月城的客栈都是回字形的,内部中间是厅堂,而成回字围成的房间外面就是院子。他们这一侧的房间只要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客栈的小院。 这家客栈因为不在主街上,所以人比较少,也就比较清静,燕漾很喜欢在那个院子里练剑。 春日清晨,破晓之时,院子里的嫩叶上还有露珠,鸟语花香,风轻而柔,在这种情况下练剑心才能静下来。 李澄策不贪睡,他会在早上起来开窗理书,偶尔就能听到剑风扫叶的声音。 偶尔他偏过头,还能和打开窗户的沈余念对视。 江吟不在,小少年也就懒得出门了,他待在屋里整理他的书,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修行。 他在这一路上虽然读书的时间少了,但是炼心的时间多了,修为也就高了些。 对于修士来说,修为高是一件好事,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好的地方。 比如听觉变得灵敏了起来。 前几日下大雨,燕漾在傍晚练完剑之后才回客栈,小少爷过得向来随意,身上湿漉漉的也没管。 他本该直接回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沈余念门前停住了。 剑锋上还有雨珠,他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板上,摔成了好几瓣,发出细微的声音。 燕漾和沈余念的关系处在很奇怪的阶段,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沈余念没银子,出门也少,几乎和燕漾碰不上面,燕漾偶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望着她,却又在她回眸的时候欲盖弥彰地转过头,躲着她。 小少爷第一次接触到感情这种东西,偏生又遇上了这么个人,开窍晚还榆木脑袋,没人给他引这条路,不会爱人的少年茫然又无措,被扎得疼,却又忍不住偷偷靠近。 当时李澄策正在收书,江月城的气候潮湿,书卷很容易被水汽侵染,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放了神识去瞧了一眼。 自从习千霜动了他的手中的无观镜之后,他对外界的事情关注度就更高了一点,他要谨防危险再次发生。 燕漾应该是闷了好几壶酒,李澄策也没管这人,合了窗就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后,外面有门响的声音,然后再隔了一段时间…… 李澄策最后无语地放下书,掐了个隔音结界。 结界不是落在他的房间的,是落在沈余念的房间的。 等到周围清静了之后,李澄策才继续拿起自己的书。 那天好像是江吟刚走的那天…… 沈余念那天去找江吟去花楼,燕漾听到了。 在其他事情上他可以肆无忌惮,但是这事儿他受过挫,本想着不管,但是燕漾怎么想都不舒服,难受,他甚至有点嫉妒花楼里的那些男子。 于是就有了连灌了几壶酒,在雨里练完剑后耷拉着通红的眼角,跟没人要的小孩一样浑身湿漉漉矗在人家的门口的小少爷了。 第217章 逮人 沈余念再怎么说也是个神明,在燕漾停在她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来了。 但是她没开门。 她本来以为燕漾站一会就会回去,但是这人居然就一直矗在那儿不动了。 别扭但是固执。 沈余念放了神识出去,瞧见这人浑身湿漉漉的,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有点无奈地从床上下来,推开了门。 “大晚上的不……” “沈余念。”燕漾的剑已经入了剑鞘,但是他没收起来,指尖还攥着自己的剑,唇角微动,他望着她,第一次不知道说了什么。 真邪门了,他们到底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她感觉她还没干啥呢,怎么这小少爷就快碎了? 沈余念真是越想越觉得离谱,她要是早知道她贪杯喝酒会把燕漾给睡了,说什么她也不会碰那天的酒…… 她上辈子也没作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家伙。 算了,是她自己见色起意,把人家给强上了,总归是她先…… 把人带进屋的时候,沈余念还在想,等到她回归神界了说什么也得找杜子霜给她看看运势。 把狼崽子带进屋子,什么结果不言而喻,一回生二回熟,沈余念也就由着燕漾去了,反正前几日的时候…… 而燕漾……沈余念想,她好像也不吃亏,就是调教起来有点累。 也不知道她辛辛苦苦调教的,未来会便宜谁。 哦,还有李澄策,沈余念当时想,江吟的这个“小师弟”知道的有点多了。 有些结界,不落也罢。 燕漾和时泽对视的时候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在北琮山的时候,他没少惹祸,时泽也没少给他处理,大多数时候时泽对他都是一种纵容的态度,燕漾从来没见过时泽生气。 他好像并不在意那些东西。 但是现在…… 开窍的少年也不愣,见到时泽那双墨色弥漫的眸子,立马明白了自己刚才打断了什么。 燕漾耳尖爆红,欲盖弥彰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剑柄,然后硬着头皮开口:“师兄……” “有事?”时泽淡淡地望着他,不辨喜怒。 燕漾开口道:“我这两天遇到了瓶颈,帮我一下呗。” 他确实遇到了问题,本来想自己解决来着,现在…… 沈余念隔了一段距离,对从房内出来的江吟挤挤眼,用口型道:“我明智。” 江吟靠在身后的门框上,笑了声,没说话。 时泽被燕漾拉走了,江吟也就得空去见了一面习千霜。 上一次她下手狠了些,应该给习千霜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导致这次习千霜见到她的时候居然瑟缩了一下。 时泽和离桑给她下了两道封印,习千霜本身就神力低微,苏醒后又没恢复多少,这两道封印能保证她在凡界安全。 当然,也能保证无论她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她。 江吟扫了一眼习千霜,勾唇:“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习千霜顿了片刻,不敢和江吟对视,开口道:“我怕你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习千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蜷了一下手指:“你要来杀我?” “想多了。”江吟望了她一眼:“你不是也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吗?” 他们要找到习千樰,就必然会用到习千霜。 “我真是好奇了……”江吟走到习千霜面前,微微蹲下身子,伸手掰过习千霜的脸,魔神的眸子暗红,和她四目相对:“你哥为什么要把你养的那么废?” 习千霜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想逃走,但是却被江吟按着,魔神有窥探人心的力量,强迫对视的情况下,习千霜想到的任何关于习千樰的事情她都能看到。 习千霜望着江吟,眼睛逐渐失神。 等到她回神的时候,江吟已经撤开了身子,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还挺阴险。”这是江吟看了她一段记忆后作出的第一个评价。 习千霜攥了下自己的衣角,有些愤怒地望着江吟。 “这种眼神看我没有什么用。”江吟短促地笑了声:“我是魔,你恨死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所以,你依仗多年的哥哥……”江吟话锋突转,眉眼微挑:“你在心里就是这么想他的?” 习千霜站起身,眼神难得有点儿恨:“够了!” 江吟望着她,最后笑了声,转身走了。 习千霜的记忆很显然被动过,而她自己并不清楚。所有人都以为习千樰很爱习千霜,但是在习千霜的记忆里,她是害怕自己这位哥哥的。 冷漠的,阴鸷的,但是又无私的,伟大的…… 江吟也突然开始好奇习千霜和习千樰的妖相到底是什么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相,才能诞生出这样一对兄妹。 江月城的风是总是很柔和,风一吹则万木生,树叶哗哗作响,这种茂盛的树木几乎只有在夏季才能见得到。 江吟答应了沈余念出去逛逛,花楼是去不成了,但是街还是能逛下的。 她望着江月城格外茂盛的树木,突然想到了树人。 然而没走两步路,她就被旁人叫住了,那人穿着北琮山弟子的衣服,先是给她行了个礼。 “姑娘……”那位北琮山弟子望了一眼她腰上的玉佩:“你是……” 贸然问是不是修仙界好像有些失礼,但是江吟腰间的玉佩是时泽给她系上的,是北琮山的物件,那弟子纠结了片刻,开口问道:“你见过燕师弟吗?” 江吟顿了下,偏过头望了一眼正在挑糕点的沈余念。 沈余念听到了声响,和卖糕点的老板说了两句,然后转身朝着江吟走来,看着那个北琮山弟子:“燕漾?” “啊,是他。”那北琮山弟子松了口气:“二位姑娘能给我指个路吗?” “北琮山是有什么事吗?”沈余念问道。 “倒也没有,就是燕师弟他偷了掌门的灵牌……”那北琮山弟子的视线在江吟腰间的玉佩上扫来扫去,最后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北琮山现在有通缉令,逮他回北琮山戒律堂受罚。” 沈余念啊了一声,指了个反方向:“你去那看看?” 第218章 秘密 北琮山礼教严苛,里面的弟子也都是守礼之人,沈余念给指了路,那弟子就拱了拱手,道谢后离开了。 对沈余念的话深信不疑。 “北琮山的弟子……”沈余念望着那个弟子的背影,开口道:“都这么实诚吗?” “江月城是成回字型的。”江吟含着糖:“无论他从哪条路找,最后都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沈余念嘶了一声,转头看向江吟:“习千樰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有。”江吟扫了一眼沈余念:“杜子霜观测过了,他和离桑往京城那边去了。” 沈余念皱眉:“习千樰的魂魄在京城?那江月城……” “也有他的气息。”江吟对习千樰没什么好感,冷着眉眼道:“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这下轮到沈余念茫然了:“他魂魄分离了?” “不可能,初生神明的魂魄是非常强大的,不可能轻易分离,你说他神妖相分离我都信……” 沈余念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顿了片刻,偏头望着江吟:“你和时泽是不是也在猜这个可能,所以才……” 所以离桑拉着杜子霜去京城,而他们还待在江月城没有离开。 “可是江月城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除了那个树人……”沈余念皱眉:“他……他会是习千樰的妖相吗?” 江吟回忆起那个视线,炽烈的,贪婪的,躲在暗处的,偷窥之中带着浓烈爱意的。 那个树人似乎想得到什么…… 但是师者又说树人不会伤害任何人…… “习千樰的妖相应该不可能是树……”沈余念回忆了一下:“我以前见过他出手的,他的神力凝聚成一个球形,外面燃着熊熊烈火。” “谁家的树妖会吐火啊?”沈余念思索:“那岂不是把自己给燃了?” 沈余念说得也没有问题。 江吟没说话,指尖微敲在衣侧,白衣金纹裙微荡。 “回去了。”沈余念给了旁边的小摊几粒碎银,拿了两个桃子,递给江吟一个,然后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不放心燕漾?”江吟望了一眼沈余念,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余念摇头,撕开桃子的皮咬了一口:“想多了,逛累了。” 她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遇到北琮山的一队弟子。 燕豪天要抓燕漾肯定不会只派一个弟子,毕竟燕漾在北琮山那一辈之中也算是扛把子的了。 燕漾一个人遇到这个场面估计难逃,但是时泽在他身边就不一样了。 “时师兄。”领队的弟子看到燕漾后本身想动,但是望见时泽后还是动礼的停下了脚步,对他抱拳拱手。 时泽点了点头:“嗯。” “我们奉掌门的命令,将北琮山弟子燕漾带回北琮山……”领头的弟子开口道:“时师兄……” 燕漾抱着自己的剑,望了一眼时泽,给他传音,认真道:“我不回去。” “死都不回去。” “我到时候会把他带回去的。”时泽望了一眼燕漾,然后看向那群弟子:“这件事我会向掌门禀报的,你们不用担心。” 那为首的弟子愣了一下,然后再次拱手:“那就麻烦师兄了。” “哦,对了……”那为首的弟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打算离开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江月城外有一些鸟妖,妖力好像还挺强的,不知道时师兄是否有时间……” 燕漾听到鸟妖就激动了:“我来!” 那为首的弟子望着燕漾:“这事儿还是不宜闹得太大的……” 燕漾的动手风格整个北琮山都知道,他实力强是强,但是每次出手都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江月城里毕竟还住着百姓,要是鸟妖惊扰到百姓就不好了。 燕漾不服气了,他抱着剑眉眼张扬:“我不会搞出很大动静的。” 他还有御兽之术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练练。 为首的弟子有些为难,看向时泽征求意见。 时泽知道燕漾打着什么主意,点了点头:“有事我来担着。” 为首的弟子听到这句话便放心了,给燕漾指了个方向:“就是那里。” 燕漾点点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勾起个笑:“小事嘛。” 长风起,双手合十,燕漾盘膝坐地,阵法在无声间扩大,剧烈的灵力波动把楼上的李澄策吸引下来,他手里拿着竹简站在江吟身边,先是喊了一声江吟:“师姐。” 江吟随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嗯?” 李澄策不说话了,眉目凝着望着燕漾。 同辈之间的竞争都是无声的,大家都在不断地进步着,光影寸短,眨眼之间,和你同行的人可能就已经站在了山巅。 为首的那位弟子没有见过燕漾的这种术法,见到阵法成型之后,外面树林之中极其难赶走的鸟兽乖巧地离开,他有些诧异:“这是……” 燕漾笑了下,从阵法中起身,他笑道:“御兽术。” 一个远久的只能在书里才能看到强大的术法。 为首的弟子没有多问,最后拱了拱手:“谢谢燕师弟出手相助了。” “师兄客气了。”燕漾笑道。 看着那一行人离开,燕漾才松了一口气:“我爹真是……” 带这么多人来逮他,他可是亲儿子! “再在这里待一夜。”时泽敛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上面的皱褶被整理平整,他抬眸望着江吟:“明天离开江月城,去京城。” 江吟和他对视,点了下头:“可以。” 时泽这么说,就说明江月城里习千樰的气息应该也消失了。 月悬于天,渔火星点。 江吟挑眉望着缠着她的妖相,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你和神相……”姑娘的发带被妖相解下,狐狸尾巴随意地勾着那根白细的发带,时不时地甩一下。 “阿吟……”妖相轻笑了一声,用尾巴把她的两只手腕给捆住,然后压着她:“如果……嗯……我和他你选谁?” “一定要选我。”妖相勾唇。 江吟和妖相那双湛蓝的眸子对视,妖相没有回避。 “瞒我什么了?”江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倒也没挣扎:“昨天神相就很奇怪。” 妖相懒洋洋地啊了一声,发丝落在江吟身上,他拉着长长的调子,笑道:“阿吟,这是我们的秘密呢。” 第219章 再不管管,要出事了 江吟望着妖相,她静了一会儿后开口:“会出事吗?” “不会。”妖相偏头,唇蹭着姑娘的耳垂:“但是这个选择很重要。” “他一点都不好。”妖相勾唇:“看着风光霁月,好像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风轻云淡……” 妖相道:“但那分明就是神明本性,天生冷淡。” “而且……他对阿吟的贪欲太重了。”妖相的眸子暗了暗:“再不管管,要出事了。” “阿吟是不知道……”神相和妖相的记忆是能互通的,神相的很多想法妖相都很清楚,他慢悠悠开口:“他想把你……” 魔神滞了一下,随即勾唇,江吟和妖相对视:“想什么?” 妖相笑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指尖缠着她的发丝:“阿吟是我的。” “他想要也抢不走。”妖相是会勾人的,他的衣服从来就不正经穿,侧躺着的时候发丝铺散,喉结滚动,眼眸微垂的时候更是像极了一只男狐狸精。 哦,他本身就是,不是好像。 “他的情绪太浓了,又不发泄,会惹麻烦的。”妖相勾唇:“他还和习千霜纠缠不清,如果不是他,习千霜也不会天天碍眼……” 江吟的发丝散在妖相手里,从他的指缝溜走,他笑着开口,似乎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了:“而且,他还给我上眼药。” 神相有了贪欲,不想把爱人的眼光分享给任何人。 哪怕妖相。 随着封印一道一道解开,神相和妖相的联系也会越来越密切。妖相很清楚他的想法,但是非常不好意思,他也并不想和神相分享爱人。 阿吟是他找到的,只能是他的。 神相想要独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吟动了动手腕,做工精致的银丝镯和狐尾蹭到一起,狐尾滞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撤开。 手腕被放了出来,江吟撑着床起身,一下子和妖相拉近距离。 “你的封印……” “神力的封印确实在松动。”妖相就着身位占了点便宜,餍足地眯了眯眸子:“今天神相去江月城中心的那棵树处观察过了,习千樰的气息最后是消失在那里的。” 说到封印,妖相伸手扣住江吟的手腕:“阿吟……” 妖相甩了一下尾巴,湛蓝的眸子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阿吟的封印要是破了,是不是就要回魔界了?” 江吟的封印一旦破开,魔宫里压着的那些魔气就会起反应,彼时此事会晓之六界,魔神归位,天地共震。 她终究是魔神,是魔界最强大的君主。 宽大的黑衣长袍上绣着金丝繁文,黑暗危险而又华贵,魔神拥有强大的力量,令魔界众人敬仰的威望,以及绝美的容貌,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象征的就是魔界的权利。 神明想要独占,会遇到太多太多的阻碍。 在凡界的话本里提及过魔女最美的一面,话本里说,魔女穿红衣最好看。 魔女长得本身就妖艳,而魔界暗无天日,所以魔的皮肤都是冷白色。 红色艳丽,能衬出魔女如雪般白皙的皮肤,她拥有暗红而美丽的眸子,眼睫长而细密,脚腕上系着银链。 魔女恶劣,在话本之中,恋慕魔女的后果将是被红趾玉足踩在泥潭里极致侮辱…… 妖相歪着头瞧了江吟一会后,他轻声道:“阿吟……” “嗯?” “倘若你日后穿红衣,只能穿给我看。”妖相笑道。 江吟很少穿红衣,在仙界的时候一袭白衣更合群,而在魔界的时候,黑色才更方便。 黑色在魔界象征着至高的权力,同时,江吟喜欢穿黑色还有一个原因——魔血也是黑的。 魔界需要动手的地方太多了,总有一些时候会沾染到魔血,黑衣更方便她动手。 妖相的要求不算过分,江吟应了他。 狐狸得了巧,勾了下指尖,妖力缔结成一道结界,然后揽着姑娘的腰,伸手解衣衫。 衣衫尽落,相勾缠绵,春日的夜微寒,月融枝头,乌啼声声。 客栈上用来束帐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夜,声响被结界收住,只有在主人情动到极致的时候结界微松,才透出一两声旖旎的铃声来。 神明也是不能纵容的,因为会过火。 李澄策在第二日清晨吃了碗素面,然后在江月城里转了好几圈。 他素爱读书,所以很少独自一人出门闲逛,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江吟拖出来的,今日要走,所以他便特意抽了时间好好逛了一遍江月城。 “我这两天总是做梦。”街边洗菜的婆婆擦了把汗:“晓得见漫天金光散落,真是奇了怪了。” “我也是一样的梦……”一旁的老爷子正在修理家具,听到后点点头:“这几日真是奇了。” 李澄策听了一耳朵,心下有数,倒也没说什么。 神明的福泽具有庇护和祝福的能力,能够替凡人化解一生之中种种磨难,保佑凡人一生福寿延绵。 这估计是海女闵柚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方式了。 天道在上,众生皆陷于条框,法则无常,谁又不在环环相扣之中? 李澄策垂眸思索,倒也没看路,然后走了一半就被江吟提溜起来了。 “怎么不长个?”江吟瞧了眼小少年:“也没少吃啊……” 李澄策:“……” 纵使知道这位是魔神,他还是没忍住开口:“江、吟——” 李澄策是很懂礼道的,奈何江吟不守规矩。 听到李澄策喊她全名了,江吟笑了声,知道这小崽子急了,便松开了手。 李澄策绷着脸把自己的衣服理整齐,然后无语地望着他这位不正经的师姐,有点儿头疼地开口:“这是在街上。” “没人看得到。”江吟踏上马车,塞了颗糖望着他:“走了,去京城。” “其他人呢?”李澄策环顾了一下周围。 “御剑的御剑,用神力的用神力。”江吟开口道:“他们会比我们先到。” 李澄策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他的师姐笑吟吟地偏过头,她调笑道:“总不能要你御书飞行?” 第220章 出手吧 李澄策:“……” 他有符咒…… 他坐马车,花的时间定然会比用灵力到京城的时间要长,这段时间足够让京城的那些皇子慌乱紧张了。 李澄策撩开车的帘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最后问道:“师姐也觉得我应该去和他们争那个位置吗……” 江吟用魔气化刀,削了个苹果,切了两半之后扔了一半给李澄策:“你在问我?” “等你不用问我的时候。”江吟随意地咬了一口苹果,漫不经心地开口:“就是你得出答案的时候了。” 魔神可以看命数,江吟其实看过李澄策的运道,他是有乘龙之运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 运道和命数都不是固定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吟并不介意帮他一把,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但是在做出选择之前,他必须要把他该经历的事情经历了。 有些选择能够决定一生,所以他需要谨慎考量,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最后问心无愧,做出那个最适合的他的选择。 江月城离京城并不远,京城的砖石路平坦,马车也并不颠簸,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玄武街上人来人往,卖胭脂的,卖糕点的铺子门庭若市,街上的男女衣着都比江月城那边要繁华,丝织品出精致而畅销…… 马车在京城门口停下了,有几个守门的侍卫走到了马车旁边。 车夫撩开帘子,李澄策先从马车上走下,小少年衣衫整齐,他开口问道:“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澄策想过自己会被拦住,但是在京城门口拦确实有点…… “我们受国师府之令。”为首的侍卫拿着手中的画像,和李澄策反复对比之后开口道:“还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 “国师府?”李澄策皱眉。 他并不记得他们和国师府有什么牵扯。 那侍卫是奉命前来,马车夫和马车被他们安置在京城之中。 江吟和李澄策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被他们带着去国师府。 李澄策回忆了一下,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应该是余晓? 国师府离皇宫的距离不远,余晓一早就穿上华服在那里等他们了,她看到江吟和李澄策之后明显眼睛亮了一下。 余晓不是……赶尸人吗? 余晓见到他们,按照规矩给他们行了个修仙界的礼。 江吟扫了一眼余晓的衣服,眉梢微挑:“你是……” 余晓知道他们肯定会问这个问题,伸手指了下国师府内的观星阁:“不如进去说。” 国师府是建在观星阁前面的,国师府直通观星台正门。 因为观星台是用来观测国运的,不宜暴露在街井面前,所以外面有结界,一般凡人都看不到国师府后面的观星台。 李澄策没有立马答应,他看了一眼江吟:“他们……” “会找来的。”江吟伸手转了一下手腕上银丝镯,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走,不少人盯着呢。” 李澄策悄无声息地放出了神识,察觉到各个小巷子藏着的人后,他皱了下眉,跟着江吟走进了国师府。 国师府的外表很像普通大臣的府邸,但是走进去之后宛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面星河轮转,高阁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立在无数星轨之中。 “你本来不是……”到了观星阁之后,李澄策还是选择冒昧地开口问道。 “这个啊……”余晓给他们倒了两盏茶,青瓷杯具上用金丝描着细边,明显是皇家赏赐之物:“我这不是被我那个好师父给害的嘛……” 余晓嘴上不饶人,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笑的:“他老人家的师父去世了,于是自己被逮回来接班了。” “然后我作为他的徒弟,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水深火热的京城呢。”余晓微笑:“作为徒弟,我自然要和师父同甘共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澄策的错觉,他总觉得余晓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要不是我被绑回京城前收了个小徒弟,这个职业早晚得失传——” 余晓的话刚刚出口,就有人从观星阁最上面走下来了。 那人看着挺年轻的,身着国师服,慢悠悠地顺着天阶而下,他看了一眼余晓,不正经地调笑道:“还是我徒弟会说话……” “为师那不是心疼你在外面奔波嘛。”储梦珂伸手拍拍余晓,然后把头上高高的黑色长帽摘掉:“你在外面也是天天被你父亲追杀,到国师府可就不一样了。” “还没有人能从我国师府里抢人的。”储梦珂长袖抚座,然后坐在了李澄策对面。 “哎呦——”储梦珂扫了一眼李澄策,看着他面相,拉长声音笑道:“余晓啊,你从哪里拉来的人?” “这张脸可能让京城震一震了。” 李澄策绷着脸,不说话了。 余晓不想搭理她这个师父,给李澄策介绍道:“这位,现任国师。’ 储梦珂朝着李澄策随意地行了个见面礼,微微勾唇:“在下储梦珂。” 李澄策静了两秒,回礼:“李澄策。” 储梦珂的视线从李澄策身上移到江吟身上,每一届的国师都会接受上届国师的亲传天眼,他眯了眯眼,然后滞住了。 “你——”储梦珂的眉头紧皱,直接站了起来。 余晓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师父这么失态。 “有事?”江吟依旧坐在那里,淡淡地仰眸看了一眼储梦珂,声音平淡。 时泽和燕漾御剑,直接来到了北琮山在京城的分部。 北琮山在京城的分部里都是每一届北琮山弟子之中的强者,在一定地步下可以护佑凡界皇城的安危。 这里的弟子都是非常强大的,在凡界经历过了很多磨炼,除了时泽和掌门长老,谁也不服。 分掌京城部的北琮山师兄先是给时泽行了个礼,然后转头扫了一眼燕漾和沈余念。 “师兄……”燕漾收敛了点气质,给那个师兄行礼。 那个师兄点点头,视线偏向了沈余念:“按照规矩。” 沈余念一头雾水:“怎么?” “任何不属于北琮山的人踏进分部。”那师兄行了个修仙界的礼:“即为上门挑战。” “姑娘,出手。” 第221章 国师府 沈余念是真没想到会这样。 早说啊,早说她就跟着江吟走了。 燕漾也是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师兄,能不能……” “燕师弟。”师兄偏过头:“你是想去戒律堂吗?” 燕漾:“……” 受不了一点这些古板! 好不容易逃离老古板,结果还有一堆小古板! 沈余念有点纠结,最后转头望向了时泽:“要是江吟来找你,你也让他们挑战?” 沈余念没有恢复神力的时候都能把燕漾随意一拳掏出去老远,现在神力恢复了…… 她实在不敢随意出手。 她要把这个问题抛给时泽,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为难。 时泽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那个师兄,淡声开口:“她能进。” 沈余念不服了,动了动手腕,笑了声:“区别对待?” “她和我一间房。”时泽开口道:“而且,我的玉牌在她身上。” 按照北琮山礼数,见玉牌如见本人。 沈余念:“……” 燕漾是小辈,又不担职务,他没有玉牌。 “正好今日见到燕师弟。”为首的师兄望着燕漾:“好久不见了,不如也来过两招。” 燕漾顿了一下,眼睛亮起来:“师兄确定?” 为首师兄点点头。 燕漾笑开了,小少爷拔出自己的剑:“那师兄,如果我赢了你,我能把她带进来吗?” 为首师兄顿了下,固执道:“不可。” “你我之间较量是同辈交流。”为首师兄看着沈余念:“而我和这位姑娘交手,事关北琮山的尊严。” 沈余念被这个为首师兄一本正经的话给搞得笑了出来,她没好气地哼了声:“哎呦,我好怕呦。” “我真是怕死了。” 大抵是沈余念太阴阳怪气了,就连燕漾都没忍住抿了下唇。 这确实……有点像挑衅的了。 还好李澄策和江吟没来,燕漾回想了一下以前他被沈余念打的那样,意味深长地望着为首的师兄。 “不知道燕师弟和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为首弟子看着燕漾的眼神,皱眉问道。 燕漾张口想说,突然想起来沈余念好像从来没有给过他名分,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燕漾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北琮山掌门独子,他受挫少,也没怎么被人看扁过,更没有自卑过。 但是在沈余念面前,小少爷闹过后,反而有点自卑了。 少年正是毛头小子的年纪,经历的事情少,开窍也晚,不知道怎么爱人,他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总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会变得自卑。 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着沈余念哪天开心了心软了回头拉他一把。 就跟那天淋了雨,站在她门口等她捡回去一样。 “关你什么事?”沈余念拉开燕漾,把他手里的剑插进剑鞘,然后看向为首师兄:“我呢,不想来砸你们的场子。” 沈余念微笑:“但是你要是非要跟我打,我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北琮山弟子还是非常懂礼数的,纵是沈余念都这么挑衅了,为首的师兄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她行了个礼。 “你为女子,你先出手。”为首的师兄伸出一只手:“请。” 沈余念也有点无语了,这北琮山教出来的都是呆子吗?别人都上门砸场子了,你还这么讲礼貌? “你先。”沈余念木着脸:“这样也不算我欺负你了。” 为首的师兄看了她一眼,最后开口:“冒犯了。” 沈余念盯着对方朝着她来的剑,无奈地侧身伸手把为首师兄的胳膊卸了。 她的动作很简单,但是她的速度快,在场只有比她强的时泽看到她出手的全过程。 大道至简。 为首的师兄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打飞出去了。 “行了,还有想再来的吗?”沈余念扫了一眼其他的弟子:“一起上。” 那些弟子凝眉,倒也不怕事,都拔剑想要朝着她来。 燕漾顿了一下,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的剑飞出剑鞘,变大后直接横在了那些弟子对面。 时泽扫了一眼燕漾,最后伸手按住那把剑,看向那些弟子:“收剑。” 那些弟子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剑就自动飞入了剑鞘。 言出法随。 时泽在京城察觉到了江吟的气息,视线微偏,朝着国师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先带他去疗伤。”时泽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咬着牙忍住呻吟自己接胳膊的北琮山弟子:“她不是来砸场子的。” 而另一边,国师府内,储梦珂正在找他的拂尘。 这也是每位国师都有的东西。 老实说,储梦珂虽然看起来学艺学得漫不经心,其实他在每一堂课里学得都是很认真的。 但是很明显,没有哪一位国师会教他,遇到他看不出实力的魔,他应该怎么办。 前一任国师死去的时候会把他的术力传递给下一任国师,一代传一代,传到储梦珂这一代,底蕴已经够厚了。 所以,他看不出实力的魔,至少在魔界也能混得上个小魔将…… 麻木了,这个国师真是一点都不好当。 “别找了,我不是来挑战国师府的。”江吟抿了口国师府的水,看着储梦珂翻东找西的样子,最后好声提醒道:“找到了也打不过我。” 储梦珂静了两息才起身,最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一开始我这个徒弟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只是比较杰出的修士。” 但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 储梦珂那双桃花眼扫过李澄策。 其实李澄策被拉过来这件事他知道,余晓和他提过这件事情。 李澄策在博洛城被六皇子发现的时候,京城就开始陷入了无声的动荡之中。余晓把李澄策带到国师府是储梦珂默许的,因为他也很清楚当朝那些皇子是什么料。 他挺想看看这个可能是皇子的少年长什么样,品行如何。 国师府一向不参与这种风波,但是为了李澄策不在入京城门就被暗杀,他让余晓拿了国师府的手印。 第222章 明目张胆 李澄策确实长得很像当今的圣上,或者说…… 储梦珂想了一下自己儿时跟着老国师见到的那个女人,李澄策好像更像他的母亲。 不过他那张脸,确实能让京城的所有皇子震一震了。 他本来以为李澄策势单力薄,只有一个修仙者的身份,但是现在一看…… 储梦珂还没有细思完,就察觉到了另一道莫测的力量的靠近。 又是他看不出的? 储梦珂收了不正经的样子,开始认真地审视李澄策了。 “茶水喝完了。”李澄策也知道余晓把他们带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礼貌地笑一下:“如果没事,我和我师姐就先走了。” 江吟笑了声:“可以,走。” 这是李澄策的选择。 他当然可以待在国师府,这里估计是对于他来说最安稳的地方了,在这里除了圣旨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他。 但是李澄策并不想待在这里,他不需要国师府的庇护。 李澄策站起身的时候莫名有点想叹息——真是跟他这个师姐待久了,他也变得会选择冒险了。 可是没办法。 李澄策有他说话做事的底气,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但是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有江吟。 大抵就是一种对亲人的相信,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他做了什么,师父和师姐都不会放弃他。 这就是底气。 李澄策踏出国师府门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下。 少年的笑很含蓄,唇角微微勾的时候只显一丝痕迹,有一些叹息的意味:“师姐。” 江吟偏过头,嘴里塞着国师府里面的果干:“嗯?” 国师府的吃食有一部分也是域外来的,他们那的果干只有半个手心大,酸酸甜甜的,适合开胃。 李澄策问道:“倘若我真的惹了凡界皇室,隐山定然是不方便收留我……” 名门正派,终究受名利所累,李澄策不想让隐山陷入尴尬的境地。 江吟知道他要说什么,挑了下眉:“还没出事呢就开始找逃难的地方了?” 李澄策没答。 “你都问我了,想来心里也就知道我的答案了。”江吟扫了一眼李澄策:“魔界没那么多讲究,想来便来。” 凡界可以找人和仙界谈判,但是凡界不可能派人跟魔界谈判。 魔界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烦你了直接就动手,到时候血溅三尺…… 没办法,魔凶残这事儿是六界皆知的。 储梦珂看到李澄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也就清楚他的选择了。 余晓想把人送出去,但是被储梦珂拉住了。 “你今天露了不少次脸了,怎么,想开了?”储梦珂知道余晓家里那些事情:“愿意露脸见你那个妹妹了?” 余晓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是真得没考虑过回来这件事,她想的是等到老了之后,她就在江南那一片定居过她的好日子…… 谁能想到命运弄人,她兜兜转转晃了那么多圈,又回到了原地。 好在京城虽然还是京城,但是她却已经不再是她了,她的那个庶妹……也是诰命夫人了。 余晓回到京城之后一直都待在国师府,她的庶妹已经嫁出去了,嫁得很好,尚书很满意,知道她被新任国师逮回京城,便叫了她的妹妹来找她。 她不是没有回家,但是气氛好像已经回不去了,那种僵持的感觉如鲠在喉。 “既然已经成为国师的弟子。”父亲说:“你就应该待在国师府。” “你虽得没你妹妹知书达理,通晓人事,嫁人之事……” “本来以为你已经废了的。”父亲望着她:“你既有如此鸿运,日后自然是要和你妹妹相互帮扶,如果能在五皇子……” 长大了,好像就是回不去了。 “总要见面的。”余晓微微垂下了眼睫:“时间久了,觉得耿耿于怀也没有什么意思,如果她非要见了我才能释怀,那我也不介意和她见面。” 而另一边,江吟瞧了眼北琮山的分部,看向李澄策:“你是去隐山的分部住,还是在这儿?” 五大仙山在京城都有分部,但是隐山这么多年一直封山,分部里面压根没人,灰都不知道落了多少层。 李澄策望着门口站得整整齐齐的北琮山弟子,沉默片刻后开口:“虽然仙界有规矩,可以借住在其他分部,但是……” 李澄策扫了眼北琮山三个字:“我们可能要跟他们随机一个弟子友好切磋一下了。” 江吟还未说话,时泽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了。 神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像是冬日山间并不凛冽的风:“不用。” 李澄策疑惑地望过去,这要是在别的山还好说,在北琮山估计还是要守一下规矩的。 毕竟北琮山对这方面要求比较严格。 燕漾跟在后面,看李澄策的眼神,体贴地解释道:“他说你师姐不用。” 燕漾揽住李澄策的肩:“你呢,还是要打一下的。” 李澄策:“……” “不过……”燕漾看了一眼江吟,小声在李澄策耳边开口,他守规矩守得少,说话有些没大没小:“北琮山在京城分部的这些师兄里有几个特别会开玩笑的,你待会小心点。” 李澄策沉默片刻,偏头望着燕漾:“你们北琮山还有会开玩笑的呢?” 燕漾不满意了:“我是好心才提醒你的,三长老比较护徒弟,一般不触及底线,闹闹也不是不行。” 时泽没有管燕漾和李澄策,直接看着江吟,他听到了江吟问李澄策的话,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 他想把人留下来。 “哎,你看看时师兄。”不远处几个处理完事务回来的北琮山弟子站在树下,挤在一起:“是不是有情况啊?” “嘶……”靠着树的那个弟子摸着下巴揣摩片刻:“北琮山的门规里有,要和女子保持距离的。” “不保持距离,如果不是挑战门规,那就是明目张胆地……”那个弟子挤了挤眼。 那几个弟子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江吟能很清楚地听到,她抬眸,随意调笑:“明目张胆地干什么?” 时泽顿了下,眸子的墨色凝着,很专注地望着她,最后喉结微滚。 “娶你。” 第223章 原形 春日的风是柔的,悠悠地从玄武大街的朱红门吹入,打了个转儿穿过堂门,又继续顺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转悠。 魔界对嫁娶这种形式并不看重,或者说,魔界几乎没有嫁娶之事。 魔没有固定的伴侣,只有适合的伴侣。 毕竟双修在魔界算得上主流的修习之术了,越低级的魔越控制不住自己本身的色欲。 “娶我啊……”江吟勾起唇,慢悠悠道:“那要等我回魔界。” 神相眸色暗了暗,指尖微攥,轻声嗯了声,淡淡地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树下站着的几人。 那几人接触了时泽淡漠的视线,微微僵了一下,然后纷纷转身。 “走。”时泽直接看向江吟,低声道:“这里靠近主街,方便做事。” 江吟站在那里没动,眉眼微挑,魔神收敛魔气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好相处,眉眼灵动,像极了修仙界的灵修。 她站在那里,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时泽微顿,垂眸看着她:“你……” “你的原形,长什么样?”江吟和他对视,笑吟吟道。 时泽指尖顿住,他没想到江吟会问这个问题。 良久后,他偏过眸子避开姑娘明晃晃的视线,压低声音:“你会见到的。” 这个问题是江吟临时起意问出的,她其实并不指望得出答案,毕竟他是初生神明,原形露出来的可能性着实小,但她没想到这人…… 后面几个弟子虽然转过身了,但是耳朵还是立着偷听的。 江吟知道有人听着,所以进了分部之中的屋子后才继续开口:“你会露原形?” 初生神明出生起就有神格,化形对于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如果江吟没猜错,这家伙化形之后应该就没有再露出过原形了。 让他露出原形这事儿挺有难度的,神相平时连尾巴都不愿意露出,让他露原形更是难上加难…… “会露。”神相合上门,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除了重伤之外……天山雪狐化形之后会有两次被迫恢复原形的机会。” 这应该算是比较私密的事情了,江吟转眸望着他:“两次?” “嗯。”时泽从袖间拿出一块石头放在桌上,这种事情对于狐族来说实在有点私密,就像你问他一年有几次发情期一样:“一次是筑巢的时候,还有一次……” 他抿唇,不说话了,耳尖偏红。 “还有一次是什么?” “别问了。”神相转移话题,伸手拿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习千霜的血。 在他们来京城后,时泽就把习千霜交给了离桑,习千霜的神力太衰微了,这年头世道不安全,她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人护着她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没有任何挣扎。 血落在小小的石头上,石头爆发出红光,那红光激烈,穿过打开的窗户直直朝着京城最中央的方向而去。 “是皇宫?”江吟偏眸,琥珀色的眸子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掺杂着一丝暗红:“习千樰在皇宫?” “目前看是这样的。”时泽收回石头,开口道:“我刚刚问了负责京城安危的弟子了,他们说这段时间京城一直都不太平。” 白衣长袖因为动作而带起微风,神明站在光下,眉眼微垂。 春日的光并不灼人,神明矜贵,眼睫微垂的时候给人一种安静旷远的感觉,遥远又清冷,就像高山之巅最洁白的那一抹雪。 魔神托着腮望着他,觉得自己的眼光着实不错。 当时她登上魔主之位的时候许知羡给她找了那么多个魔界的美男,她不是没有好好看过,但是确实没有合她心意的。 “阿吟。”在她打量他的时候,时泽突然开口。 神相很喜欢叫她的全名,一每一个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都是不紧不慢的,带着一丝沉寂的缱绻。 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他守礼,不会叫这种过于亲昵的称呼。 所以他开口的时候,江吟微微怔了一下:“嗯?” 神明站在那里,光影明灭交错,银丝细绣的白衫垂落,细长腰封上似乎绣着的是银狐,有那么一瞬间,神相和妖相好像终于处在了同一个维度。 “等找到习千樰把神力的封印解除之后,就把记忆的封印也解开。”他抬眸,眸子和她对视:“把那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不记得的,都告诉我。” 他要知情权,要知道她隐瞒的那些他们的过去。 江吟瞧着桌面的指尖滞了一下,然后勾唇笑起来:“当然可以。” “甚至如果你想的话……”江吟指尖在桌面上磨了一圈:“我不介意亲自帮你重温一遍。” 所有私密的爱意,所有在暗无天日之中的私缠疯狂,所有藏匿着的时光,所有诉诸于口和不可言说的事情…… 只要他想,她都可以。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一开始靠着树八卦的那位北琮山弟子推开门,看到江吟后愣住了,然后嘻嘻笑道:“姑娘好啊。” “我来找一下时师兄,这边有些事需要他处理。” 北琮山的门规森严,能养出这么活泼的弟子还是很少见的,江吟转杯子的手停下,偏眸看了一眼那个弟子。 那个弟子和江吟对视,更是开心了起来:“哎,姑娘,你姓甚名谁,哪个门派的啊?” 那弟子一撩自己的衣衫,极度潇洒地坐在江吟对面,八卦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烧:“你和我们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啊?” 江吟笑了声:“隐山的,一开始私闯你们藏书阁,被你师兄抓住了。” 那弟子听完以后愣住了:“啊?” 私闯藏书阁?那不是犯了北琮山的戒律吗,那可是要被罚的…… 那弟子瞪大了眼睛,十分健谈:“然后呢?你是被师兄……” 他也是在北琮山拜师学艺的,后来因为实力强了才下山到分部,在北琮山的人都知道时泽对戒律这方面的遵守程度。 江吟把桌面上的瓷杯放回原位,魔神漫不经心地垂眸笑道:“然后他出剑了。” 长剑带着霜雪,直接横在了故人的脖子上。 然后染了血。 第224章 见色起意 “那那那……”那弟子挠挠头:“你受伤了吗?” 应该不会?以时师兄的实力,控剑应该不是件难事。 江吟偏眸望了一眼时泽,和他对视:“还行,小伤。” “怎么会?”那弟子吃惊了:“你……” “我自己靠过去的。”江吟笑了声:“我不太喜欢被威胁。” 老乞丐日复一日的教化给魔神划了一道底线,但是魔的骨子里还是疯的。 越危险就越疯狂。 “啊……”那弟子给江吟倒了杯茶,这八卦倒是香,但是再吃下去是不是…… “那最后你们……” 那弟子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开口问道。 他刚刚是偷窥过了,自家师兄看起来更喜欢这位姑娘,但是这开始都伤了人家姑娘了,日后岂不是…… “最后罚是他受的。”江吟不喜欢喝茶,笑了声:“好像还把你们那个夫子给气得不得了。” 夫子…… 是他知道的那个夫子嘛?! 作为北琮山之中难得的活宝,这位弟子被夫子盯的特别狠,因为他师父护短,所以一般的长老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夫子…… 他那段时间看到夫子就生理性腿软…… 说来可笑,他一介剑修,居然会害怕一位拿着书的…… “好像是说不合体统。”江吟塞了一颗糖,含糊道:“我记得他气得不轻。” “这是干了什么,不合体统……”那弟子嘴快,不经大脑就问了出来,问过后自己一思量,难得的尴尬了。 那……男女之间不合体统的事情,不就那几件嘛…… 没想到时师兄看着……也会…… 江吟不露魔相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美艳,她对自己的容貌稍微动了些手脚,这样的话不至于特别引人注目。 这弟子一开始瞧着江吟也只是觉得好看,现在细细打量起来…… “可以走了。”时泽打断他的注视,冷声道。 那弟子笑了笑,触及到时泽墨色偏寒的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笑道:“忘了忘了,师兄别介意。” 他这听八卦听上瘾了,就没注意…… 时泽推开门,带着那个弟子走了。 事实证明,八卦这种东西,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那全世界几乎就知道了。 等到江吟从房内出来的时候,一堆人望着她。 沈余念靠在楼梯的扶手旁,朝她招招手:“燕漾和李澄策的对局,你正好赶得上。” “他们俩打?”江吟挑了下眉,从楼梯上走下来:“谁赢了?” “看不出来。”沈余念打量了一下两个人过招:“李澄策的脑子还是很活的,他的符咒阵很严谨,几乎找不到漏洞,是个易守难攻的主。” 但是燕漾的剑法是那种凌乱之中的秩序,让人看不出下一刻他的剑会落在何方,强攻的情况下确实也难扛。 “对了,时泽呢?”沈余念扫了一圈大堂:“我刚刚看他处理完事情,没去找你?” “估计去皇宫了。”江吟偏眸看向李澄策和燕漾的对局:“那边有点异样。” “习千樰的事情?”沈余念脸微偏:“我说真的,习千樰要是出现了,神界复苏也就不远了。” 看现在这个局面,沈余念都不知道神界复苏是好还是坏。 “总会复苏的,一切随缘。”江吟走到桌子旁坐下。 沈余念啧了声:“你倒是想得开。” “我告诉你啊。”沈余念坐在江吟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日那些东西又出现了。” 沈余念其实没怎么见过时泽用神力,毕竟时泽用神力处理的东西她插不上手。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铺天的神力倾泻覆盖。 “那个启动天道阵法的人还在打神界的主意。”沈余念盯着杯子里浮沉的茶叶:“你们魔界……” 江吟漫不经心的听着,时不时抬眸看一眼李澄策和燕漾。 燕漾和李澄策来回交手,燕漾手中的剑锋爆发着蓝紫色光芒,和金光布散的结界相撞。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即将相互碰撞的同时,一个大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靠近。 “糟了,快去——”一旁围观的弟子连忙想拦,但是这种程度的灵力不是他们能拦住的。 但是要是伤到宫里的人,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没有人看到江吟是怎么出现的,姑娘伸出手,在两股力量碰撞之时插入其中。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甚至没来得及劝阻——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蓝色和金色的灵力骤然在她的指尖消弭。 沈余念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能看清楚江吟出手的人,没忍住低声吐槽道:“这家伙又强了。” 江吟伸出手,把两个小崽子拉开:“想打到时候回仙界打。” 再打,国师都要被吸引过来了。 李澄策嗯了声,收回手中的天书,转眸望着那一队已经被震住的太监。 那领头的太监缓了缓才开口:“我们是太子宫里的,殿下听说北琮山这边来了几位贵客,特地布置了酒宴,想邀几位前去一聚。”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李澄策盯着那个太监,没有开口说话。 那太监也没想到李澄策会是这个反应,僵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修仙者的地位在凡界还是挺高的,就算是太子亲自来也要礼让三分,他作为一个太监,确实…… 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李澄策才点了点头。 “哎呦,给杂家吓得……”那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赔笑道:“那您们准备一下,咱们走。” 李澄策嗯了一声,理了理衣袖,抬眸望着江吟。 江吟和李澄策对视,她勾起唇笑了声,不在意道:“我陪你。” 一个人去气势低了些,人太多又显得有点奇怪。 皇宫之中围墙高竖,朱红色的漆庄重而典雅,五脊六兽立在房梁之上,廊上时不时来往几位宫女。 当朝太子坐在崇正殿的主座上,高高在上地盯着进来的两个人。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李澄策,眼神笃然阴森,然后再移到了江吟的身上。 哪怕这里是东宫,江吟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姑娘站在光下,眉眼拓落着清散淡漠,灵动不凡,宛如皎皎月华,亭亭莲花。 一看就是修仙界少有的天才女修。 太子盯了一会儿,心尖微动,伸手招来旁边的侍女,低声叮嘱了两句。 第225章 皇宴 东宫作为太子的宫殿,定然是不比王府差的。 李澄策来京城的路上就收集了几位皇子的资料,对这位太子也有一些了解,看他望着江吟,立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李澄策绷着脸,侧身往江吟前面站了些,挡住了太子的视线。 凡间都说这位太子穷奢极欲,奢侈铺张,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太子殿下……”一开始领路的太监小跑着从东宫门外进来:“皇上口谕,今日皇宫之中也有贵客前来,宫内设宴,请诸皇子和太子宫内贵客前去一聚。” 太子倏然挥袖,打翻桌子上的玉露琼浆,厉声喝道:“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来通知的太监唯唯诺诺的,一声不敢出。 圣上虽然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但是好歹是开创盛世的帝王,手段还是很强的,他的眼线遍布全京城,他的那些好儿子再想瞒着李澄策的事情也瞒不住。 就算垂垂老矣,他也能压住那些想反的儿子。 李澄策就站在阶下淡漠地望着这位太子发脾气,他从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 江吟是魔,看透人的欲望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她望着那个太子,轻笑了一声。 这个老皇帝有那么多皇子,江吟寻思着之前见过的那位都比这个太子聪明——老皇帝立这个太子,怕不是障眼法,用来掩护他内心真正的太子人选的。 到底是皇帝的口谕,太子再不想去也没办法。 皇家的宴席确实气派,时泽和皇帝见过面之后就直接被邀请入了场,他不沾酒,便倒了一杯茶。 酒宴珍馐,皇帝年岁五十,却已满头白发,尽显苍老。但是就算如此,他坐在高位之上,依旧威严具显。 毕竟是去见皇帝,那些皇子便也没摆架子,身后只带了几人。 那太子发完脾气之后面色就一直沉着,看上去并不太好相处,李澄策毕竟是先被邀请到东宫的,此刻入席自然也就跟着太子入了。 然而刚刚踏上红色的地毯,就有一个皇子起身迎了过来。 “皇兄来了……”那皇子笑了声,好似全然看不到太子的脸色:“快入座,我和父皇都等你们很久了” “哎呀,这两位就是李公公说的贵客。”那皇子来回打量了一下李澄策和江吟,面色如常,几乎看不出任何热情之外的情绪:“在下李若,皇子之中排行老七。” 七皇子朝着李澄策拱了拱手——凡界皇子对修仙人士的礼节。 李澄策顿了下,回了个礼。 七皇子并没有只对李澄策行礼,他给江吟也行了一个。 江吟笑了声,却没有回礼。 在这里能让她回礼的,只有坐在最高位上的那位了。 七皇子也没有介意。 太子入座后转头给自己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走到领座的侍女旁边低声嘀咕了两句,把江吟领到了太子的旁边的席座。 自从江吟出来之后,时泽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直到她落座在太子身侧。 太子毫不遮掩的目光在江吟身上打量,江吟自顾自地抿了口酒,完全无视太子。 江吟对这种视线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并不能影响她什么。 反而是时泽的视线微偏,落在太子的身上。 神明的眸子幽深冰冷,他什么都没说,抿着唇握着桌面上的瓷杯,如竹玉一般的指节在无声之中寸寸收紧。 皇帝的注意力在看到李澄策的时候就被吸引了去,不过时泽在北琮山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所以皇帝也分了不少注意力在他身上。 真正的上位者喜怒是真正的不显于色,哪怕李澄策那张脸长得再似故人,老皇帝唯一的异样也就是多看了两息,然后转头问时泽:“是茶水不合口吗?” “没有。”时泽垂眸,嗓音平淡。 “这宴布置的匆忙,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直说。”老皇帝扫了一眼太子,笑道:“本就是小宴,大家也不必拘束。” “父皇说得是……”七皇子最先接话,后面几个皇子也跟着应了声,举起酒杯说着场面话。 “姑娘,我替您补上。”旁边的侍女轻声接过银制酒壶,用背遮住自己的动作。 江吟知道那侍女想干什么,左右不过下点药,神界的药都不一定能在魔的体内发挥作用,更别提凡界那点东西了。 太子替那侍女遮掩着,端起杯子对江吟微举。 在这种宴会上,她没必要下这位易怒太子的面子。 几息之间,宴厅的气温微微降低。 开席之后,宫女们陆陆续续地端着菜品进入。 皇宫内的菜品卖相极佳,都是皇宫御厨精心制作。 江吟本身就是来晃一圈,她对皇宫里那些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在场如果说主角,那应当是李澄策或者是时泽。 但是皇帝的视线扫过宴厅,最后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超出所有皇子意料的,他似乎没有再看过李澄策。 老皇帝身子不好,才坐了没有半柱香,就手指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等他咳喘平息之后,他看向江吟:“不知这位姑娘,归属仙界哪门哪派啊?” 被点名的江吟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高座之上的老皇帝对视。 “仙界隐山。”最后她微微勾唇答道。 “原来如此。”皇帝看她的眼神耐人寻味:“姑娘长得特别像历朝历代传下来的古籍上的人物,朕一时晃了眼,差点生出幻觉。” 江吟微顿,然后颔首笑道:“那真是有幸。” “是啊,姑娘看着就不凡,向来在仙界也是极其优秀的。”老皇帝笑了声,又忍不住咳喘起来,半晌才平息:“仙界的修士向来优秀有资质,不似朕的几个皇子,个个不成器。” 皇帝开口,那些皇子不服也无法出声。 可这话听着像是自谦客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却又带着些其他的意味。 一句话,也不知道宴上的那些皇子品出的多少滋味。 江吟自然不会管他们的想法,她在想那个古籍——那个古籍记载了她? 第226章 请宴 皇帝话音落毕,太子就接话了,他微微抬杯:“父皇说得没错,我看姑娘气质不似常人,定然是仙界的佼佼者。” 太子起身,眼睛盯着江吟,双手直柄在胸前,雕刻精细的小型金器酒杯被他并在指缝:“孤作为储君,没有招待好远道而来的宾客,是孤的问题,孤在此自罚一杯。” 话毕,太子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 时泽望着他,眼神淡漠薄凉。 妖相当时坐在众生万象之中,看着江吟和那个给她领路的男子共处一室的时候的感受,现在神相大概也能体会到一点了。 漠然之中有着隐隐的烦躁不安,惹得他想把人藏起来。 然而这种场合终究是不合适的,神相垂眸盯着手中的茶水,静静地望着茶水倒影之中的那个自己。 “待客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姑娘海涵。”太子一扫之前的阴霾,含着笑望着江吟。 江吟本来以为这个太子能坐稳太子之位是靠高座上那个皇帝的庇护,现在看来,他自己应该也有点护身的本事。 “孤对仙界之事向来感兴趣,总是没有机会去了解,今日望着姑娘觉得甚是投缘,宴后不知道是否有幸和姑娘聊聊呢?”太子放下酒杯,广袖随着他的动作带起来一阵风,他说完后并没有等着江吟直接回答,而是又开口道:“姑娘定然会卖孤这个面子的?” 江吟轻笑了声,视线瞥过自己桌面上的那杯酒:“当然。” 三皇子闻言也笑了声:“皇兄真是好雅兴,皇弟也想去听听,不知道皇兄是否介意?” 太子转身入座:“三弟既然想去,孤自然不会拒绝。” 老皇帝坐在高座之上,黄色的龙袍贴身,他拿起筷子,始终不提一句李澄策,宛若没有看见过他:“开吃。” 这顿宴席吃的既说不上异常凶险,又说不上风平浪静。 江吟晃着酒杯里的酒,在想这位太子会给她下什么样的药。 修仙者在凡界着实稀有,这位太子如果不是太蠢的话,应该不会给她下情药? 长得好看的女修用处可大了去了,上可以作为杀手除对手,下可以作为礼物送给其他人。 临近结尾的时候,老皇帝唤来了身旁服侍的太监,他手抵在唇处咳了两声,最后叹息:“朕乏了,扶朕回去。” “你们继续吃。”皇帝最后朝着宴席处望了一眼,扫过李澄策:“朕就先走了。” 几个皇子纷纷起身作礼:“恭送父皇——” 皇帝点点头,一步一步倚着太监离开了。 大家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现在皇帝走了,宴上也就没人吃了。 李澄策并没有吃多少,等到皇帝走后,他就直接站起身打算离开。 六皇子很早以前就见过李澄策了,他坐在席位上,望着李澄策那张脸,狭长的眼睛眯了眯。 他的父皇这个做法……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打算认?还是欲盖弥彰? 没有见到皇帝之前,李澄策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是见了皇帝之后,李澄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这么笃定他和皇帝有关系了。 “师姐。”李澄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江吟走去:“要我跟你一起……” “我去就行。”江吟偏头睨着太子,正好和太子对视,她笑了声,继续道:“总归就那几个目的。” 李澄策有点不放心,小少年的眉头紧皱:“那要是……” 江吟没让他唠叨,直接把人提溜出了宴席。 时泽早在皇帝离开的时候就从宴席之中抽身离开了,此刻垂眸在皇宫的池塘旁望着里面自由游着的锦鲤,直到身后有熟悉的气息,他才偏头看过去。 三个修仙界的人走了,里面那些皇子也就面上寒暄敷衍几句,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宫内了。 李澄策并不想碰到那些皇子,所以被江吟带出来后就直接出了宫门。 但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在一个拐角被人拦下了。 刚刚扶着皇帝离开的太监满脸堆笑,弓着腰伸出手给他指路,直接开口:“小殿下,这边请了。” 李澄策皱眉:“我不是你们的殿下。” 太监连忙挤着笑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是老奴失言。” 宫门高大威严,皇宫宽大庄严,朱红的宫墙耸立,宛若围城一般。 李澄策沉默了片刻,最后转身跟着太监走了。 太子出门并没有见到江吟,在宴席上伪装的笑面立马被撕扯而下,他扭头看着待在门口的宫女:“刚刚出来的那个女修呢?” 宫女察觉到太子的怒意,颤了颤身子,一边和太子行礼,一边回道:“似乎是被圣上的贵客带走了……” 时泽把人带走了。 皇宫之中一旦有异常的力量波动,国师府就会立马察觉。 储梦珂好好地坐在国师府内,突然被神力的波动惊到,转眸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出什么事了?”余晓疑惑地看向储梦珂。 储梦珂沉了沉眸子,最后笑了声:“没事。” 原来那位是神…… 北琮山的分部有一个正门和两个侧门,时泽没从大门入,直接把人带到了一旁的侧门。 侧门通往的是北琮山分部的法器区,这边一般都没有人。 神明攥着姑娘的手腕,他垂眸隐忍着不正常的烦躁之意,低声道:“太子那边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我去也可以。”江吟慵懒地笑了声,对于能看透人心的魔来说,人类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时泽没有松手,他喉结轻滚,细密的眼睫微垂,静了片刻后,他没有抬眸和她对视,以平淡的语气开口道:“我来。” 神相对语气和神情的把控都非常好,他可以收敛自己的所有情绪,以最淡漠的样子面对众生。 好像无论出什么事,他都是这副样子。 也难怪无论是北琮山的弟子还是天山上属于他的信徒都如此的相信他。 神只永远淡漠,无悲无喜,什么东西都无法影响他——这种存在才足够让人信服。 然而纵使是神明,也会有自己的私欲。 神相垂眸,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越发失控过界的占有欲。 他妄图私占,近乎贪婪,不允任何人惦记。 第227章 三个阵法 随着封印的一道道打破,神相很清楚他的思维和想法会受到妖相影响。 然而…… 神相的视线微垂,落在姑娘的手腕上。 银丝镯精致轻巧,仔细看得话其实会发现那是银丝勾勒出的白狐,上面镶了颗很小的蓝色宝石,只有受到神力催动的时候才会显现。 这个曾经由妖相亲手给姑娘戴上的银丝镯,却在某些夜晚无数次被神相催动,成为他无法否认自己私欲的证据。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银丝镯再被催动到时候会扣住两个人的手腕,这是天山雪狐一族独特的定情信物。 在流传了万年的记载之中,情至深处,私欲虔诚,银镯催动,纠缠不休,扣尔一生。 太子其实并不重要,皇帝对仙界都要礼让三分,不要说他一个还未继位的储君了。而且时泽在北琮山的地位是极高的,以他的名义带江吟走,就算太子再不满也无可奈何。 “皇宫之中有三个阵法。”时泽不想再和江吟提太子,他开口道:“两个副阵,一个主阵,习千樰的气息就是从其中散发而出的。” 神明说正事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禁欲感,惹得江吟总想使坏。 没办法,就算她的实力再强,她始终都是魔女。 魔女骨子里的恶劣是无法抹平的,她天生就喜欢把明月拽进污泥,喜欢掌控遥不可及。 在情事上,魔女的攻势向来都是毫不遮掩的炽热直白,炙烫又强势地能把一切的清冷寒雪给融化。 她看着神明为她染上情欲,看着他压抑着越发失控的私欲。 魔在感情之事上擅长掌控,然而本身却冷漠无情。 在魔界数百万年的历史上,倒也不是没有生了情的魔,这类魔大多出现在魔族贵族,江吟当时显得没事翻过魔界的藏书,但是那些魔的结局一般都不太好。 爱上凡人注定无法相守,爱上神明,你又怎知神明会为你低头? 六界之内,情爱之事皆为豪赌。 江吟轻笑了声:“这个阵法是用来封印习千樰的?还是说,这个阵法是他布下的?” 时泽眉眼微沉,开口道:“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其中是有混沌之力的。” “神魔二阵,中为混沌。” “这三个阵法应该是被国师镇住了。”时泽回忆道:“三个阵法周围围绕着八根盘龙柱,每一个盘龙柱上都有术士的气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凡界无论改朝换代多少次,每一代国师都要在死前用肉身献祭盘龙柱。”神明扣着姑娘的手腕,无意间嗅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的眸色无声地暗了暗,垂眸继续道:“应该是第一任国师发现了阵法,然后立下了这个规矩。” 凡界之人并不知道那是惊天动地的杀阵,也不知道皇宫建在杀阵之上是为了让紫薇之气压住混沌之气。 但是每一代国师都非常清楚,这是属于他们死后的归宿。 历朝历代的国师,包括储梦珂,甚至包括余晓,都可能最后来到那里,以肉身来封住那三个阵法。 “习千樰的魂魄被封了这么多年?”江吟眯了下眸子,想起江月城的事情:“他的神妖相应该也分开了?” 既然在杀阵之中,江吟猜想其中应该是习千樰的妖相,不过如果是魂魄的话,能不能看出他的本体是什么还真的有点难说。 毕竟初生神明天生就是能化形的,习千樰的魂魄离开身体之后应该是保持离体前的最后样子,那应该是人形。 “可能要去看一下。”时泽开口道:“不过这段时间不合适,皇宫这段时间在准备庆功宴。” 江吟掀开眸子:“庆功宴?” “嗯。”时泽开口:“据说是边关女将凯旋归来了。” 当朝连续受了好几次天灾了,朝廷内部腐朽,皇帝老病,力不从心,外部又有蛮夷入侵,可谓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打仗可不是个好选择,胜利更不容易。 江吟点头:“等到他们庆功宴结束。” “好。” 他对她好像向来有求必应,无论是正事还是私事,江吟笑了声,听到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微微挑眉望着他攥着她手腕的指节:“松手。” 她散漫而随意地调侃:“你们北琮山的规矩,不是不能和女子卿卿我我?” 神相微顿,莫名地不想松手。 戒律之中,非名门正娶,没有婚约,在大庭广众之下男女授受不亲。 曾经的无数次,她逗他,看他一次次冷着脸告诉她要知礼守法,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 然后看他在发情期的时候一个人隐忍压抑着,无声喘息,眼角通红,最后破了戒,攥住她离开的手腕。 违背戒律在北琮山的弟子眼中就是明知故犯,因为每一条戒律他们都背了成千上万遍。 神相没有松手,他静静地望着她。 北琮山的弟子从侧门进来,正好碰上这一幕,弟子顿时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毕竟犯了戒律的人是时泽。 因为他负责北琮山在其他几界中一些处理不了的事务,所以各地的北琮山弟子都见过他出剑的时候,敬佩和尊敬的程度几乎可以和掌门比肩。 而这位在北琮山百年,始终都是一种守礼恪己的状态,他受北琮山弟子景仰,受女修爱慕,但是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 淡漠,不会犯任何错误。 甚至在礼仪上要求极高的夫子都没有说过他的不是。 但是现在,被无数女修爱慕却不得的对象眉眼微垂,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攥住了姑娘的手腕。 姑娘青丝如瀑,眉眼却张扬灵动,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温和的性子,美艳而又强势,锋芒在散漫之中露出,不明显但是却无法折服。 弟子恍惚之中想,原来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师兄,喜欢这么一款吗? 妖精一样的美艳,要是故意勾人,那……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弟子的错觉,他总觉得时师兄的气质也和往常不太一样。 第228章 万年的局 他依旧温和内敛,似乎并不强势,在和姑娘的相处之中也并非主导地位,而是一种承受甚至被迫的状态。 但是他的动作和姿势都透露着一种敛了华的占有姿态。 就像是藏在皑皑白雪之下的白色凶兽,乍看之时无法察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危险。 他的温和淡漠好像在遇到这位姑娘的时候有了明显的变化…… 所以…… 这位弟子犯了难,他现在该怎么做啊? 是大公无私地叫人来执法,还是装作没看到呢? “磨蹭什么呢?”走道外面传来喊声:“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拿快点!” 听到有人催他,那弟子匆匆地收回视线,装成没看见的样子和时泽擦肩而过。 江吟笑了:“北琮山的戒律在凡界看起来没那么严了啊……” 时泽松开她的手腕,视线注视着她:“走。” 太子那边他来处理。 北琮山的分部还是很大的,里面来来往往有不少弟子,燕漾见到了江吟,又扫了一圈,没见到李澄策,疑惑道:“那家伙呢?” 江吟抬眸瞥了燕漾一眼:“应该在半路被别人拦住了。” 李澄策的实力不差,在皇宫之中应该有自保的能力,当然,自保之外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一个王朝再衰败,皇宫之中也是有高手的,一个两个大内高手不足为惧,但是一堆可就不好说了——皇宫终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不担心他吗?”燕漾大概也猜到了,有些感慨:“没想到啊,这家伙的身世这么曲折。” “可别过两天,我就有个储君……” 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沈余念坐在一旁剥橘子,听到他开口,直接用神力隔空塞了个堵住燕漾的嘴。 剩下的橘子被她塞到自己嘴里,沈余念只是睨了燕漾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触到燕漾的视线之后,她又转眸看向江吟:“你们在皇宫里发现线索了吗?” “有一点。”江吟找了个板凳坐下,金丝白袖微掀,从桌面上拿了个瓷杯:“等一段时间,皇宫最近在准备庆功宴,人有点多。” “庆功宴?”沈余念咽下嘴里的橘子,想了下:“就是那个女将的?” 江吟闻言掀了下眼,望着她:“你知道?” “我刚刚出去听书了呢。”沈余念从袖子里又掏出两个橘子,伸手扔给江吟一个。 这个季节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橘子,江吟接住,多扫了两眼:“从哪儿来的?” “街上卖的。”沈余念坐在江吟旁边,继续剥橘子:“那些百姓说,京城是受神明庇佑的地方,四季植绿,瓜果能一直丰收。” 有没有神明庇佑,沈余念作为神再清楚不过了,她猜想应该是习千樰的魂魄残留在了这里造成的影响。 这么一看,还好当时魂魄离体的不是时泽。 谁能受得了一年四季都如冬日呢? “说书说了什么?”江吟拨开橘子,汁水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淌。 时泽的眼睫微颤,最后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橘子,给她剥好。 “就是一个女将啊,叫什么我记不清了。”沈余念塞了满嘴的橘子,瞥见时泽剥橘子的样子,啧啧两声,偏过头继续看着江吟:“说书的主要讲得是她和朝廷上一个女官的故事。” “女官?”燕漾咽下了嘴里的橘子,开口道:“我听我爹说过,当朝女官很少的?” “是挺少的,所以才会被说书的拿出来说嘛。”沈余念慢悠悠道:“据说这两个姑娘的命都挺苦的,在饥荒之中因为是女子所以被父母抛弃了,然后聚在一起相依为命。” “后来两个人就成了金兰姐妹,一个入朝当女官,一个远战征沙场。” 时泽把橘子剥好,放在江吟指间,淡声开口:“是个很好的组合。” “确实很好,一个在朝中,一个在沙场,一个正国纲,一个守国疆。” “那个说书先生说,这两位的文采都很好,好像拜的是一个师父,只不过最后有一个选择了武试而已。” 沈余念说完之后又思索了片刻:“不过按照那个说书先生所说,这两位在朝廷之中保持中立。” 保持中立并不一定安全,尤其是两个人的权势都挺大的情况下。 “如今在战场之上几个握兵符的大将有四个?”江吟咽下口中的水果,想起李澄策跟她说的那些事情。 李澄策来京城的路上买了一堆书,大部分都是关于当朝局势的,没事会在江吟耳边提上两嘴。 江吟对凡界的政事并不感兴趣,她活的太久了,在她还没有陷入沉睡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几个王朝的衰败和换代了。 这就是天下大势。 但是李澄策愿意说,她闲的没事听两句打发时间也不错。 “好像是的。”沈余念托着腮叹息道:“高位不好坐啊,被忌惮是肯定的。” “等到庆功宴结束,外面的军队撤离,这两个事情应该要十几日。”时泽抬眸望了一眼街上来往的百姓:“到时候我会跟当朝国师和皇帝商量,尽量减少京城里的人群。” “啊……”沈余念咬着橘子:“那个阵法很难破吗?” “三个阵法,中央是混沌。”江吟话说到这里,沈余念就懂了:“剩下两个是针对神和魔的是?” 那这个阵法对于他们来说也不难嘛,毕竟江吟和时泽都在这…… 沈余念想到这儿突然顿了下,然后开口问道:“习千樰和这个阵法有关?” “嗯。”时泽轻应。 “那你们……”沈余念不笑了,她望着江吟:“神这边还好说,魔那边,你一个人行吗?” 如果是习千樰在那里的话,那很多事情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江吟身上还有封印,习千樰又最会算计人…… 这个阵法确实是为了江吟设计的,在数万年前落阵的时候就设计好了。 这是一场历时万年,步步引诱的局。 哪怕是时泽已然是初生神明之中的佼佼者,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局原来从几万年前就开始了。 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在他耳边告诉他:“你看,你找不到她了。” “她是我的了——” 第229章 魔阵 沈余念的担心是有理有据的,毕竟那个阵法涉及习千樰。 众所周知,神明的妖相是他们七情六欲的根本来源,而他们的妖相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私欲,可能也只有那些初生神明自己知道了。 谁也不能保证神明的妖相就是极善的。 甚至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布置的这个阵法。 如果说是习千樰布置的,那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习千樰魂魄离体之后的神妖相是什么性格。 但是阵法压魂魄是有很大伤害的,会让在阵法之中的魂魄受到非常痛苦的。 沈余念想,这也许是幕后之人布置的,把习千樰的魂魄压在阵法之中作为诱饵,等着他们步步上钩。 就算他们知道是陷阱,他们也必须去。 毕竟当时的四道封印,说是落在了时泽身上,其实也是在封神界,没有习千樰,神界终究无法重现。 “真是不太平……”沈余念幽幽地叹口气:“我当年历劫成神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事儿啊……” 把前尘往事忘尽,踏上最为清净寡淡的路。 “神界不太平,魔界不太平,天下都不太平。”沈余念抹了下指尖,垂着眼睛看着桌面:“总有人有野心。” “很正常。”江吟平淡道:“命轨曲折,命数难辨,太平日子过不了多久。” “唉……”沈余念无趣地咽下最后一口橘子,然后余光瞟到回来的李澄策。 小少年脸还绷着,抿着唇踏进了北琮山分部的厅堂。 “回来了?”江吟瞥见李澄策的脸色,慢悠悠道:“皇帝找你了?” “嗯。”李澄策坐在一旁:“说了点事情。” 这个回答就是不想细说了,江吟便也没有多问,路终究是要李澄策自己走的,他会有他的选择。 京城好吃好玩的都很多,纵使在勾月高挂的时候,街上依旧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红彤彤的灯笼在挨家挨户的屋檐下悬挂着,街上夜市摆了不少小摊,卖糕点的,簪子镯子的,还有一些香包小玩意的,锦缎罗绮,金银首饰,异常繁华。 李澄策在这段时间内收集了不少关于朝廷的消息,一反平常的,京城之中没有任何人来找李澄策。 好像所有的人都能察觉到这种风雨欲来的趋势,大家都在观望,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皇帝也算是见过李澄策了,但是他的态度却让人难以捉摸,下面的人一时之间也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全部安静地观望着局势。 三四日过去之后,江吟把早茶放在了李澄策旁边。 “看了好几天了,还没看够?”江吟扫了一眼桌面的纸张,随意道。 “有点复杂。”李澄策沉了沉呼吸,无奈道:“实在是太劳心了。” “你可以不看。”江吟笑道:“又没人逼你。” 李澄策沉默了好久,然后才低声喊了声:“师姐……” “嗯?”江吟偏眸,春日的日光并不浓烈,带着淡淡的暖意落在了微微褶皱的衣衫上:“怎么了?” 李澄策这几天一直绷着,今天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望着外面路过的人:“过去几日了?” “今天是那位女将班师回朝的日子。”江吟从桌子上捏了块糕点。 “这样啊……”李澄策起身,收起桌面上的东西:“我去收拾一下。” “收拾一下去皇宫?”江吟偏过眸子望着李澄策。 李澄策顿住,然后嗯了一声。 “那老皇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严肃对待京城的事情?”江吟笑了声,伸手撂给他一个糖。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我看了些东西。”李澄策停住脚转身接住糖,他盯着手心之中的糖不再言语。 小少年的脊背依旧很直,但是江吟看出了他在犹豫。 他没有来时那么坚定了。 “想清楚了吗?”江吟给自己也塞了颗糖。 “没有。”李澄策摇摇头,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近你们……”他一直在忙着看有关朝政的东西,也就没多掺和江吟那边的事情,但是大概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你们要去破那个阵法了吗?” “嗯。”江吟把糖在嘴里过了一遍,酸甜的滋味散开,布在舌尖,她没有多说什么 。 “魔阵……”李澄策仰着头望着江吟:“你一个人能行吗?” “都担心这个啊……”江吟咬碎糖,伸手拍了一下小少年的头:“担心也没用,别担心了。” “你的魔气不是还在封着吗?”李澄策脸色凝重:“如果出事……” “除了我,还有人能去吗?”江吟听着这小崽子唠叨,听到最后开口笑道:“我解决不了的,魔界也少有人能解决的了?” 这种大阵本身就是针对她的,江吟自己也若有所感。 当年神魔大战,天道阵法开启之后神界和魔界都元气大伤,魔界的强大魔将几乎都被重创,魔界能出的来破阵的人,除了她,就是许知羡了? 虽然江吟只要开口,许知羡就会出面,但是江吟不会让他来破这个阵的——魔界必须要有人压着,否则可能会出现万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乱局。 那些魔不压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不回去,许知羡就是魔界最后的镇压者,他在那里,就算看着再不正经,再随意,那群想要造反的魔在出手之前回头看两眼。 忌惮着他点。 “那……”李澄策张口欲言,却被江吟按了下去。 这几日担心这件事情的不止李澄策,从沈余念说出口开始,时泽的状态也不太对。 “我这几天都被唠叨坏了。”江吟微微勾了勾唇,眼眸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微微偏斜望向街上骑着战马的女将军,她笑了声,眼神之中带着莫名的深意:“顶多就是翻个天罢了……” 除非对方再开一次天道阵法,否则想要搞死她还是比较难的。 她还是很好奇——幕后的人,到底图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第230章 入阵 女将军班师回朝,身后带着一群亲卫。 高头战马踏过京城街上的砖石,发出闼闼的声响,百姓们见到之后纷纷叩拜,表示自己的敬仰。 李澄策也偏过头微微望了一眼,正好望见高马上的女将。 “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果然气派。”沈余念坐在靠近门的那一桌吃干梅,望了两眼女将身后跟着的亲卫:“这个数量的亲卫,她的地位在将军之中应该挺高的。” “老一辈的将军现在已经上不了战场了,新生的一代她应该是最强的。”李澄策开口道:“而且好几个皇子已经找她很多次了。” 没有哪个皇子抢皇位不需要兵权的,能拉一个将军站队,就算抢不到皇位,最后新皇登基的时候也能谋反或者自保。 “这才几天啊,了解的那么清楚?”沈余念闻言偏眸看了眼李澄策:“不过那些皇子应该在各地都养了私兵?” 那是肯定的事情。 “算了,你自己保重。”沈余念笑了声,站起来把手中的包着梅子的纸包放在了江吟手里:“离桑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布置阵法了,我去看看。” 江吟不太喜欢吃酸的,把梅子放在一边,懒散地抬了下眸扫过熙熙攘攘的百姓:“这个阵法离桑来压阵?” “是啊,他压阵。”沈余念拍拍手,叹息道:“这种防护法阵除了他,也没人能压。” 毕竟离桑的妖相是神龟,防护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来压阵,就算皇城之中的那三个阵法最后爆发出事,京城的百姓安全也有保障。 江吟散漫地靠在背后的门框上,眼眸微垂,似乎在想什么,最后她笑了声:“那你去,我不去了。” “行行行。”沈余念迈步越过门槛,背影消失在街口。 李澄策沉默了几息,最后问道:“师姐,如果你的封印被破……” “魔神归位。”江吟知道李澄策想问什么,她短促地笑了声,懒懒地掀开眼皮望着李澄策:“六界都会有反应的。” 李澄策隐约还记得江吟闭关的事情,停了半晌问道:“那魔气爆发,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如果真的强行突破封印,汹涌而出的魔气必然会乱窜于经脉。 “那时……他就不……”李澄策欲言又止。 哪怕知道了江吟是魔神,他还总是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总觉得他这个师姐做事没有点分寸,好像就是那种平淡的疯。 “你知道我现在身上有多少个护身阵法吗?”江吟说到这儿也有点无奈了:“三十二个,全是他布下的。” 其实一开始时泽只布了一个双重阵法,在最亲密纠缠的时候,他把这个阵法布在了她的手腕处,重叠的银光阵法繁杂,双重阵法交错流转,那是神术。 一个用来替其伤,一个用来替生死。 他布的悄无声息,阵法银白的光被他的攥着姑娘的手心给覆盖,神明的墨发垂在床榻,眼角泛着情欲的红,白衣染了红尘,他俯身予了她一个缠绵的吻。 那是一种欲盖弥彰的不安,欲色之中是抵死纠缠的占有。 可惜了,江吟是魔神,她对神力波动非常敏感,这家伙想背着她偷偷给她下阵法,那确实不太容易。 魔女的眸色在纠缠的时候是最艳的,血红如同宝石的眸子轻挑,万千的青丝随着动作轻动,然后尽数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白色狐尾轻勾。 “你的那些小师弟就在隔壁。”魔女望着身下的眼角染了欲的神明,慵懒地勾了下唇,她的嗓音懒洋洋的:“真不怕被发现啊?” 这要是真的有人推开门,发现的可就不是仅仅是守礼禁欲的清冷师兄和懒散勾人的女修的纠缠了,那是魔和神的私缠,是六界之内,天道之下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说话的空档,神明的指尖被掰开,江吟盯着手腕上的双重阵法,眸子眯了眯,然后用魔气给解了。 神力和魔气冲撞,因为刚刚成型还不稳定,被强大的魔气给冲散,银白色的神光星星点点飘散在空中,像是破了的梦。 时泽望着那些碎掉的光点,染了欲的眸色幽深,半晌后他微微抬眸,望着江吟:“如果不设,我不放心。” “除了这个,其他的随便你。”江吟笑了声,伸出指尖捏了一下毛绒绒的尾巴尖。 她这个时候多多少少显了些魔相,姑娘的长指纤细,捏着狐尾的时候无端显了些冷艳高贵。 身下的神明呼吸微顿,眸色寸寸晦暗,喉结滚了片刻后才开口:“多少个都由我?” “都由你。” 于是就有了这浑身三十二个阵法,江吟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她出手拦着,这家伙能悄无声息地把身上的神力都用给她。 毕竟神力可以恢复,但是护身阵法只有这一段时间可以布置。 “那……”李澄策依旧想说些什么,他蹙着眉,明明年纪不大,却担心了一堆事情。 “打了胜仗的庆功宴应该只有一天。”李澄策最后道:“我听说女官请奏了,说是北方那边受灾严重,大操大办过于浪费。” “所以庆功宴的时间会缩短。”李澄策望着江吟:“你们是不是明日……” 京城到处都有国师府的术法,江吟指尖凝了点魔气,储梦珂在国师府立马就察觉到了,瞬间偏过头望着北琮山分部的方向。 “马上庆功宴就开始了。”余晓翻着木质茶几上的术法书:“我们去吗?” “回绝了,就说有异样。”储梦珂坐在垫子上,他知道皇城之中的阵法,也知道时泽他们想要干什么。 “话说,我让你学的,你都学会了吗?”储梦珂偏眸看向余晓。 “急什么,那么厚一本,我要慢慢学啊……”余晓头疼:“催催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继位了呢。” 而另一边,宫廷酒宴开启,嘉奖的圣旨颁布。 等到入夜的时候,离桑开了防护的阵法,望着江吟:“可以了。” 离桑偏头,那三个阵法显形流转,像是能吞噬人的旋涡。 第231章 阵法1 李澄策没有去那个庆功宴,而是跟着江吟来到了阵法面前。 “师姐。”李澄策昨天想了很久,最后手一翻,小巧如同和玉佩一般的镜子在他手中躺着:“无观镜你带着。” 无观镜好歹是个神祭的神器,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应该会有奇效。 江吟没有拒绝,伸手勾起李澄策手中拴着镜子的红色编织绳,然后直接踏入了阵法之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时泽更是没有犹豫,跟着直接踏入了神阵。 两个阵法同时启动,中央的混沌阵法爆发出剧烈的暗光,离桑沉了脸,汹涌的神力从他的手心注入防护阵法,把所有的异动都压住。 江吟踏入魔阵之后,来到的是“魔界”。 这个“魔界”和真实的魔界非常相像,天空的颜色,枯树的数量…… 如果不是江吟在魔界封了自己一部分魔气,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这个魔界的异样。 她站在魔界的边疆,魔界和六界皆有接壤的地方,而这里和妖界最近,因为荒芜干燥,所以很少有人居住。 天边的血红如同被打翻的红墨,渲染了半边天,云层诡谲地翻涌着,彰显着不祥。 江吟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她踏入阵法的时候还是修仙界的装扮,金丝白衣裙简单而随意,腰间的系带更是系得十分松散,隐约能勾勒出姑娘的腰身,但是并不紧束。 她没有转身入魔界,而是朝着妖界走去。 无论什么样的阵法,阵眼处的能量波动都是最大的,她能察觉到阵眼应该在妖界。 这里不是凡界,江吟也就没收敛自己的魔气,直接就踏入了妖界。 妖界明显要比魔界热闹些,妖界的妖有一大部分都没化形,奇形怪状的,什么东西都有。 江吟在妖界漫步,却再也没找到明显的能力波动。 这就有意思了,江吟轻挑了下眉:“这是……藏起来了?” 妖界和凡界挨得最近,所以被凡界的风俗影响的很严重,江吟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类似于街道一样的存在。 这街上倒是没有那么多牛头马面了,化成人形的妖来来往往,但是有一些妖遮不住妖气,偶尔情绪激动的时候还会妖化。 江吟也不急,慢悠悠地沿着街道逛。 比起魔界的厮杀和勾搭,妖界则像极了凡界,甚至还有买东西讨价还价的。 江吟走了两步,然后被人拉住裙角。 白色的衣裙被对方的手掌拉住,沾染了灰。 江吟停下脚步,眸中的暗红一闪而过,然后她垂眸,望着拉住她衣裙的小孩。 “姐姐……”那小孩跪在地上,脸灰扑扑的,望着她道:“你能救救我吗?” 这街上那么多人,偏偏拉住了她? 江吟笑了声,打量着那个小孩:“我看起来很像好人吗?” 那小孩长得是很好看的,但是因为脸上都是灰,所以看着没有那么精致,大抵应该也是刚化形,所以衣衫是捡的,破破烂烂也不合身。 小孩被江吟这么一问,脸涨的通红,半晌后才嗫嚅道:“你的身上没有很浓的妖气。” 江吟并没有捡小孩的善心,而且这种地方,步步险机,这个小孩找到她…… 江吟眯了眯眼睛,然后勾唇笑了声:“把手松开。” 那小孩不松手,眼眶红红的:“姐姐带我走,我再不离开这里就要被打死了。” “我……”小男孩垂着头:“我偷了妖王大人的宝物,他已经下令要抓我了。” 江吟微微俯身,姑娘的眉眼明艳,乍一瞬间凑在小男孩面前,把小男孩吓呆了。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江吟望着他呆愣的眼,笑道:“我确实不是妖。” 小男孩终于被吓呆了,松开了手。 江吟往后退了一步,她打量着他:“你是什么妖?” “我……”小男孩有些无措:“我就是很普通的妖,不会害人的……” “一般的妖啊……”江吟直起身,笑道:“装得有点不像了,街上那些妖,你仔细看看。” 小男孩懵懂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妖,最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我不是和他们……” “除了顶级大妖,很少有妖是一丝妖气都不露的,而且这里是妖界。”江吟慢悠悠地打量着他:“要不然你是顶级大妖,要不然你不是妖。” 姑娘一直是笑着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锋利:“这街上这么多人,你偏生拉住了我,你自己觉得呢?” 小男孩愣愣地望着江吟,最后哭了起来。 从眼角落出的泪化成了红色的珠子,砸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哽咽着:“我就是觉得你像好人……” 他抽泣着,鼻尖一耸一耸的:“你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江吟盯着他哭,无动于衷。 从她身上感到亲近? “姐姐,你带我走。”他的哭声吸引了路上的妖,其他的妖纷纷向他望过来。 小男孩慌了神,把地上的红色珠子全部拾起来塞到江吟手里:“我,我可以给你哭好多好多红珠子。” “我不需要。”江吟望着他:“我的魔宫里,不缺宝物。” “你……你是魔?”小男孩茫然地望着她。 “不然呢?”江吟随手捏了捏指尖的红珠,掀着眼皮望了小男孩一眼:“如果你不愿意说你是什么妖的话,那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羞涩地低头:“但是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如果……如果你愿意带我走的话。” 江吟隐隐有个猜测。 都说习千樰多智近妖,心思缜密,如果这个阵法是他设下的,那肯定就有针对她的措施。 针对她的…… 那应该挑着她的弱点来。 江吟把手中的珠子捏碎,红色的粉末骤然消失在空中,江吟望着那个小孩,最后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习千樰?” 小男孩茫然地望着她:“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 第232章 阵法2 “你是妖还是神?”江吟望着他,指尖无声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丝镯。 那小男孩明显被江吟的语气给冷到了,他胆怯地望着她道:“我是妖啊……” “姐姐……” 他的语气很轻,轻到江吟立即察觉到了异样,转身回眸。 身后的街道早就化为浩荡的飞灰,魔界的疆域宽广,骤然望去,白沙漫天,像极了神魔大战的战场。 而此刻,无数魔的幻影在她面前成型,千军万马,宛若当年她渡劫一般。 这是打算强攻? 这要是放到多年前,江吟定然就直接上了,但是这次她没有,手中的魔气凝结成长刃,黑色的刀刃被她捏在指尖,散发着锋利的光芒。 江吟直接转身,刀锋直指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反应极快地侧身,眨眼之间已然在数步之外。 “姐姐好凶……”小男孩有点委屈地望着她,但是动作却敏捷又快速。 江吟呵了一声,指尖微碾,魔刃消失在她的手中。 杀阵之中,那些魔的幻影逐渐苏醒,朝着她而来。 长风烈烈,白沙因为千军万马的进攻而扬起,姑娘没回头,青丝被风吹散,白衣之后是乌压压的黑色,那是向前进攻的魔将。 江吟微微垂下眸子,听着耳边的风声,然后低声唤了一声:“长歌。” 狂风呼啸,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是在三个阵法之外支撑着防护阵法的离桑却察觉到了很明显的动静,几乎是地动山摇一般的,天色已暗,所以凡人看不清遥远的方向之中云中穿行的黑色长龙。 如墨泼画般雄武的墨色长龙在暗了的天色之中穿行,发出震天动地的龙吟,像是被封印很多年,终于重见天日。 李澄策被这个动静吸引,望着远方震颤的方向,最后隐隐约约看到了飞速朝着皇宫而来的墨色长龙。 漫长的记忆之中有一点被触发,李澄策骤然明白了:“这是师姐的……” “魔武。”长龙穿行,离桑动用神力,在防护结界上开了一个缝隙。 “师姐好像在……在湘村用过……”李澄策当时的记忆被刻意模糊过,但是这种强大的力量他还是有印象的:“我当时好像……” 长龙飞入散发着暗光的魔阵,防护结界恢复原样,风烟俱静,离桑低声道:“魔武被封印,除非主人唤名,否则能出来的只是武器的器魂。” 当时她在湘村动手,用的是器魂。 这次才是真的被唤醒了。 这个动静极大,凡界听到动静的人纷纷不解地望着夜空之中被搅乱的墨云,魔界则是彻底沸腾了。 许知羡的红色长袍还拖曳在魔座上,江吟不在的时候,他便随便坐了,反正也不会有谁说闲话。 魔界的生活除了打打杀杀也没什么,许知羡当时正半阖着眸子给自己灌酒。 然后一声低吟从魔宫的最下层发出,长龙飞天,魔界的魔气在那一瞬间被镇住,生生凝滞了片刻。 一只手握着坛子口的许知羡顿住了,良久后,他轻笑了声。 魔界的震动绝对是最大的,几乎一大半的魔都意识到了——他们那个在神魔大战之中陷入沉睡的魔神,好像要回来了。 长龙飞入魔阵,穿过飞扬的黄沙,然后化为长弓落在了江吟手里。 那是魔界最强大的魔武,是江吟自己炼出来的。 黑色的长弓雕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游走的龙,又像是魔界特殊的文字,显得神秘而禁忌,黑木弓外面镶嵌着金丝边,显示着该魔武的尊贵。 这是江吟最趁手的武器。 她几乎没有犹豫,在长歌落在她手里的时候,就垫脚飞身,拉着弓弦连射数箭。 十二根金色的剑在弓被拉起的时候无声成型,然后被均匀地射向四方。 江吟压根不想跟那些魔阵之中的幻影纠缠,你要是和她谈琴棋书画之类的,她可能只是略知一二,但是你要是和她谈杀阵,她经历过的,见过的,比魔界的书里记载的还要多。 这种杀阵能够吸收他人的能量转化为阵法之中的能量,她在这里释放的魔气,最后都会成为那些缓慢移动的幻影的魔气来源。 她用的魔气越多,那些幻影的魔气来源就越充沛,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她的魔气耗尽,而对方的魔气增强罢了。 说是杀阵,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毕竟这种阵就是为了嗜杀的人设计的。 最后也不过是死于力竭或者死于自己的魔气之下。 十二根骨箭插入白沙之中,那些幻影构成的魔似乎察觉的了她的意图,开始疯狂地朝着她攻击,却又在最后一步被骨箭交错的银丝拦住。 江吟还未有后续的动作,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熟悉的声音。 “嘿,你这小丫头……”老人的声音一点都不正经,久远的像是来自回忆里,又近的好像就来自身后。 江吟的眸子瞬间就冷了下来,手中的魔气暴涌,朝着身后而去。 她没有回头,但是魔气却极其有目的地朝着身后的声音来源冲去。 同时,她的魔气释放的越多,那些幻影就越强大,一点点地冲击着骨箭联合成的银丝。 “姐姐,你乱了。”小男孩站在远处望着她,轻声开口。 你看,力量打不赢的,总有东西能打赢。 贪婪会输,嗜杀会输,动情会输……无论什么人,踏入了这个阵,就没有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的。 魔气因为骤然爆发而混乱,江吟冷着脸静了片刻,大抵是明白了这个阵法,然后收起了魔气,直接盘膝坐下阖眸。 双目闭上,五感被封,白沙之中青丝飘散,江吟直接入定开始冲击封印,同时放出自己的魔魂去寻找阵眼。 她的十二根骨箭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杀伤力,但是防御能力还是很强的,一旦有强烈的能量波动靠近,她就能立马醒来。 江吟入定的快,眉眼闭上,因为冲击魔气的封印而魔相尽显,乌发变长,本来透着清浅冷媚的眉眼彻底恢复魔相态。 第233章 阵法3 同时,她那身白衣外若隐若现披了一件黑色云纹外袍,那是属于魔神的外衣。 长歌立在她身侧,因为是有魂的魔武,所以并不需要东西傍着,暗色的魔气萦绕在长弓附近,守护着主人。 时泽在她身上设了那么多封印,但是防不住她的魔气乱窜。 这个阵法能够吸收入阵之人的能量,所以江吟乱窜的魔气被阵法干扰,产生更剧烈的暴动。 江吟依旧封着五感,一点点地冲击梳理自己身上的封印。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小男孩朝着她走来。 每走一步,小男孩的身量就变大了些,一步一步,他只是一个虚影,甚至连一点能量波动都没有。 因为他没有杀意,也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白丝并没有拦他。 等到他通过白丝的时候,身量已经如同青年一般了,破旧的白衫在他慢步的时候一点点改变,瞬间成为了拖曳的长衫。 然后,他站在江吟背后,轻轻弯下腰,用虚影一般的手指捂住江吟的眼。 这个姿势看起来似乎非常亲密,但是事实上并没有多少接触——对方也怕惊扰到江吟,然后被反手一刀。 这种程度的虚影几乎不足为惧,但是立在一旁的长歌却忍不住震动起来,像是格外不喜欢那个虚影的气息。 而另一边,时泽已经在神阵之中走了很久了。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能力波动,没有攻击,但是也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甚至连神力放出去,都找不到这个空间的边界。 按照这样走下去,时泽是不可能破阵的。 于是他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停了下来,静静地打量着这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他进来的时候带着剑,明明是安静空旷到几乎毫无危险的空间,但是剑在剑鞘之中却不停地嗡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时泽放出了神识。 “滴答……” 很小的声音,非常的细微而遥远,被神识察觉到。 神明骤然睁开眼,迈步朝着响起声音的地方走去。 如果能找到阵眼,非必要的情况下时泽是不会强行去破神阵的,强行破阵会带来很强大的能量波动,中央的混沌阵法可能会受到牵连,而且离桑的防护阵法可能压不住这么强大的能量。 而且魔阵和神阵是双生依存的关系,共同为混沌阵法提供运转能量,如果他这边强行破阵,时泽怕影响到江吟那一边。 水滴声隔了很久才继续,又轻又小,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纵使这里白茫茫的一边,并没有什么标志能分清东南西北,但是时泽依旧很清楚——那个水滴的方位在变。 像是凡界小孩子玩的捉迷藏一样。 时泽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指尖带着神力在虚空之中连连写了几笔。 银白的神力并没有立马消弭在空中,而是残留着淡淡的光泽,最后形成了一个符咒。 天山雪狐的神力偏冰,在爆发出的时候瞬间寒芒万丈,从他的脚下开始迅速朝着外界扩展,神力遍布之处平生结了许多霜花。 空间的温度瞬间降下来,宛若天山之巅,寒冬之时。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被冻住。 终于,不断改变滴落之地的水滴被冻结在那里,化成冰块,从空中落下,和地面之上的冰发生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响。 然后下一秒,时泽就出现在了水滴落下的地方。 水滴落在冰上,冰下被封着一个黑洞,黑洞宛若深渊,看不到底。 时泽望着那个黑洞,然后神力从周身汹涌而入。 强大的神力激荡起层层的波澜,没有底限地灌注在黑洞之中,然后冰层一点点裂开,黑洞开始疯狂吸收时泽的神力。 时泽并没有收起自己的神力,因为他从这个黑洞之中察觉到了习千樰的气息。 强大的神力狂涌着,几息之后,黑洞终于无法再吸收他的神力,时泽的神力冰寒,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大,一点点地度化着这个黑色混沌一般的洞穴。 终于,洞穴之中落出一个红色的珠子。 那个珠子的大小宛若正常进贡的夜明珠,一只手正好能握住,时泽并没有去碰它,而是看着那个珠子滚落在冰面上,然后停住,一点点冒出强大的妖气。 最后,弥漫的妖气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形。 阵法之中没有日夜之分,时间的流速更是和凡界不一样,此刻凡界已经天光大亮。 对于神或者魔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的生命太漫长了,但是对于修仙的修士来说,时间可能并没有那么充裕。 “你先回去歇歇。”沈余念扫了一眼站了一夜的李澄策:“燕漾刚刚才回去,你也没撑了。” “不会出什么事的。”沈余念知道李澄策在担心什么,她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师姐是魔神?” 还是年纪太小了,没见过魔神强大的样子,所以才会担心来担心去的。 李澄策沉默了片刻,深思后点点头:“好,那我晚上再来看看。” 沈余念看了眼坐在防护阵法中央压阵的离桑,点点头:“这边我来护法就行了,你们这群小崽子就别掺和了,去。” 这终究是神魔两界的事情,终究是几万年前的事情,李澄策和燕漾都太小了,插不了手也没能力插手。 李澄策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同意了沈余念的建议,回到了北琮山的分部。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回到那里,就遇到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拜访他的臣子。 藏青色的官袍铺在地下,一个女子戴着官帽,静静地跪在北琮山分部的门前。 北琮山的弟子愁了一天了,见到李澄策后连忙开口:“你赶紧去看一下,找你的,跪一晚上了。” 李澄策走了过去。 同时,时泽望着面前熟悉的脸。 习千樰的妖相看起来有点疯,整个衣衫的色调如同红珠。 时泽冷淡地和他对视。 “看着我也没用。”习千樰的妖相和神相差距很大,他的指甲很长,笑着望着时泽,眼神狡诈:“我的神相,已经去找你的那位魔神了呢……” 时泽的眸色骤然冷下来。 第234章 见她 “你在担心嘛……”习千樰的妖相笑了声,慢悠悠地绕着时泽转了一圈。 他的脚始终定在原地,身躯却宛若游魂,围绕在时泽身旁,以一种非常奇诡的状态开口。 时泽望着他,神力成锁链,却没有束缚住他。 “你关不住我的。”习千樰的妖相笑了声:“我已经在这里被封了万年了,只要你在阵法之中,你就拿我没有办法。” 时泽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始终没有开口搭话。 习千樰不是白被称为神界智囊的,他的神相偏于算计,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阴鸷孤僻,但是确实是走一步算百步的状态,而面前这个他的妖相,自然脑子也不会差。 他在时泽耳旁轻声道:“比起破局,你应该更担心她……” 习千樰的妖相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可惜了呢,你找不到她了……” 时泽盯着他,依旧不言,墨色的眼眸之中无声地刮着飞雪,寒冰一寸寸在他眼底结冻。 “你出不去这里的……”他轻声道:“我已经在这里被困了几万年了,好生无趣,你们终于来了……” 习千樰的妖相说完这个之后就静了下来,妖气环绕在他身旁,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泽正在放神识布阵,这个妖相对妖力敏感,但是对神力却没有多少察觉。 和神相分开久了,妖相也会虚弱,初生神明的神妖相虽然相互排斥,但是也是同根生。 时泽本来是想搞清楚这个阵法到底是谁设的,是习千樰还是幕后的人,但是现在,他想打破神阵和混沌之阵的隔阂。 于此同时,他身边的温度一点点地往下掉,习千樰的妖相虽然只是个魂魄,但是也能察觉到阵法之中异常的温度,多智近妖的他意识到了什么,笑了声:“想走啊……” 习千樰的妖相能猜出时泽会想离开这里,但是时泽用什么方法走,他一时半会还不太能算到。 毕竟他对时泽的印象还停在神魔大战的时候,而现在时泽的神相和妖相分开了,就算他的思维很强大,在不了解时泽的神妖相之前,他也不能直接推出时泽的解决办法。 不过…… 神阵可不是用来让他和时泽斗智斗勇的。 习千樰的妖相本源还是来自于一开始的那颗红珠,他身上萦绕着暗红的妖气,为了躲避时泽,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暗淡下去。 但是他的话音依旧在时泽耳边响起:“魔神啊……” 他舔了下唇,像是饿兽看到了食物:“你还不知道……” 随着他的身影淡去,时泽又看到了一个幻影。 那是魔界的疆域,血红的天闪着不祥的光,风沙很大,白沙被吹得扬起。 江吟盘膝坐在其中,数道银丝拦成一个空圈,长歌立在江吟旁边,弓弦不断地震颤着,正不安地爆发着嗡鸣声。 她露了魔相,时泽再清楚不过,露出魔相的江吟对男子来说拥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曾经在望穿山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地动过私心,想要把露了魔相的她给藏起来,让这个世界只有他能看到。 这样的话,就没有那么多人觊觎她了。 风扬起她的青丝,她阖眸盘膝,黑色长袍披在白衣外面,清浅的美感又平生带着魅惑,她封了五感,安静地如同一幅画。 然而在狂风之中,她的背后有一个靠的极近的虚影,那是习千樰的神相,他伸手捂住了姑娘的眉眼,靠的极其的近。 时泽的眸子倏然冰冷,握着剑的手骤然间寸寸收紧,指节勾勒出一个凌厉的痕迹,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剑柄捏碎。 然而纵使这样,他的表情还是依然冷漠。 可是强烈的情绪波动是藏不住的。 习千樰的妖相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添上一把火,他靠近时泽,闭上了眼睛。 神妖二相可以通感,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轻声在时泽耳边道:“好香啊……” 时泽抬眸看着习千樰的妖相,晦暗的眼底隐隐压抑着杀意。 神相不是没有杀过生灵,相反,死在他手下的生灵非常多,因为他替北琮山解决了很多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 但是每一次他出手,情绪都是平淡的,他不用神力的情况下,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还能转世,他杀生灵,更像是替天道维护一种隐隐的秩序。 神相的感情天生就淡些,俯视众生的存在冰冷淡漠,不去同情,不去悲悯,维护着天地间的秩序。 万物皆有命数,神明要做的从来不是保护,而是守护。 维护每个生灵的命数,维护世间的秩序,没有泛滥的同情心,没有救苦救难的悲悯,都说魔无情,其实神也无情。 人生一轮又一轮,混沌都分阴阳,这个世间又怎么可能只有享福没有受苦的人? 他一直淡漠地望着这个世界,偶尔出手维护一下弱小的凡界,直到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前尘往事尽忘,神妖相被分开,神位消失,兜兜转转了那么一大圈,该出现的人还是会出现。 一出现,就是浓烈的几乎让人失措的情绪。 她勾唇迈步向前,长剑划破姑娘的脖颈,落下鲜血的时候,只有神相自己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情绪。 他在紧张,在怕她的伤。 那是一种让他茫然到几乎失措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好像是本身就有的。 然后就是渴望,怎么都压不住的渴望。 混沌分两极,初生神明也有神妖二相,他们不只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神明,有妖相就注定了他们会有感情。 只是有的时候,没遇见那个让他产生情绪的人罢了。 他的贪嗔痴,他的一切…… 终于,本该淡漠的神相因为她的原因,有了更浓烈失控的情绪。 “看我也没用……”习千樰的妖相笑起来,低声在时泽耳边开口,宛若诅咒一般,他一字一句轻声道:“她是我的了……” 霎时之间,寒冰数里,寸寸飘雪,冷白空茫的空间受到了波涛汹涌的神力波动。 第235章 激怒 这股强烈的神力铺天盖地,带着数九寒冬才有的冷意,霎时间遍布了整个神阵。 不仅如此,冰花从阵内蔓延至阵外,从冰蓝色的神阵扩散到中央的混沌阵法,迅速地攀爬上三个阵法外的防护阵法。 离桑有点诧异地望着神阵。 沈余念在防护阵外都能感觉到这股剧烈的神力波动,她望着离桑问道:“这是怎么了?” 离桑望着结界上的霜花,他思量了片刻,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打算强攻了。” 沈余念望着离桑,离桑的面色有点沉重。 “是习千樰……”沈余念似乎猜到了什么,看着离桑问:“对上了?” 离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习千樰神力倒是不强,但是最是擅长攻心算计,找人弱点是一招一个准。 自从知道了这个阵法里封着的是习千樰之后,离桑就在担心时泽碰上习千樰。 如果习千樰的神妖相分开了,那么碰上神相还好,毕竟他们在神界度过了那么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碰上了习千樰的妖相…… 没有人见到过习千樰的妖相,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习千樰的妖相是恶相还是善相。 万一是恶相…… “不会出事……”沈余念静了几息后开口问道。 “要是强攻他肯定是不会出事的。”离桑叹口气,视线偏向魔阵,沈余念一时之间都没摸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狐狸不笨啊……”离桑加固了一下防护阵,硬生生压住了汹涌而出的神力:“惹怒了那只狐狸,可不是好事。” 沈余念顿住,犹疑地跟着离桑看向魔阵。 “习千樰只能自求多福。”离桑的视线定了片刻,缓缓道:“我真诚地希望他不要作死。” 就算神力的封印没破,时泽强攻也够习千樰喝一壶的。 而另一边,北琮山的分部,李澄策一声不吭地望着依旧跪着的女官。 女子的身体少有有男子的那种健壮,她又是文官,所以看着很清瘦,眼底下有着一圈淡淡的青黑,因为过于消瘦,所以眼睛显得有点突出,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她望着李澄策,脊背挺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臣陈婉,恳求小殿下出手相救。” 说罢她就双手交叠,弯下腰,磕了一个头。 北琮山的分部是在主街上的,就算这个时辰街上人少,她这个举动也会被围观。 北琮山分部的弟子在这边围了一圈,也不知道说什么,周围鸦雀无声。 李澄策并没有扶起陈婉,他不能伸出这个手,一旦他伸出去了,那就说明他默认了自己是陈婉口中的“小殿下”。 但是这个女官虽然看着清瘦,但是韧性却很足,没有听到他的回复,就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局面一度僵持。 良久后,李澄策开口道:“我不是什么小殿下,也没有什么权力能救人,当朝有那么多皇子……” “我都求过了。”陈婉一点点直起身子,她的膝盖还在地上,脊背虽弯不折:“如若真的没有办法,我是不会来求您的。” 周围再次陷入寂静,好像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到。 又静了两刻,陈婉开口,嗓音艰涩:“众所周知,赵念是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她为当朝平寇乱,为了百姓安宁,国土完整,在外征战数十年。” “如今被甄从一流文官构陷诬陷通敌叛国,在庆功宴当夜被打入大牢,收回兵符。”陈婉的目光凌厉:“我和她二十多年的交情,情同姐妹,我不信她通敌叛国。” “我已然亲自面圣,圣上让我找证人证明。”陈婉笑了声。 她的笑声短促,甚至有点尖利,像是看透了白日之中蛰伏着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李澄策觉得她在嘲讽当今圣上。 被逼到这个份上的女子没有收敛锋芒,她的话划破长空:“甄从一流依附于太子,我找了数个皇子,皆闭门不见。” 若非走投无路,她又怎么会来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少年。 李澄策顿时就明白了现在的局面。 女将赵念被构陷打入大牢,陈婉与她情同姐妹,必然不会弃她于不顾。 而皇帝和当朝皇子忌惮赵念手中的兵权,定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京城,而她又不站队,在朝廷上保持中立,所以也没有党派能护着她。 当朝局面三分,皆是皇子之间的争斗,陈婉求过那些皇子没用,皇帝又让她找有力的证人,所以她才被迫成为了当朝第一个向他“投诚”的人。 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想要赶鸭子上架——皇帝想要用陈婉和赵念,逼他承认那个他拒绝了的身份。 师姐说的没错,总有一些选择需要瞻前顾后,考虑很多,因为他的选择会影响很多人。 如果他点头了,也许能救很多人。 比如现在。 而在魔阵之中,冲击封印的江吟被银丝和长歌的声音唤醒,睁开了眼。 捂在她眸子前的幻影骤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股神力再熟悉不过了,江吟眼睫微颤,若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 神阵之中,习千樰的妖相被神明握住了脖子,时泽盯着他,修长如竹玉的指节收紧,把习千樰的妖相掐得喘不上气。 神明的瞳孔是墨色的,但是真的对上的时候,习千樰的妖相又好像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墨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时泽的妖相,眸色是蓝的? 天山雪狐居住在天山之上,那里遍地雪白,冰封千里,山顶之上的雪终年不化,神狐拥有湛蓝如水晶一般的眸子,像极了天山的天镜湖。 但是这是墨蓝,在神窥探命运的星轨的时候,就能看到这种颜色,墨蓝的星空偏暗,其中无数的星轨交错纵横,散发着莹白的光辉, 习千樰的妖相虽然被摄住了脖子,但是他有恃无恐,甚至勾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神相都被激出了妖性啊……”他的声音因为被掐着脖子而断断续续,艰难地吐着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笑:“魔神五感皆封,你一定不知道,他在那边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第236章 扰乱心神 时泽很清楚习千樰的妖相在激怒他,但是控制不住的,一些情绪剧烈的起伏着。 习千樰和习千霜不愧是一对孪生兄妹,无论他们的性格和能力相差多少,两个人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现在,习千樰的妖相和习千霜就非常像。 习千樰的神相和妖相分离的太久,身躯又不在,只有魂魄,所以现在实力很弱。 同为初生神明,时泽身上还有神格,就算没有神位,凭借他的神力和神格,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在此把习千樰的妖相给灭杀。 但是不行。 时泽或者说神界上还有习千樰设下的封印,习千樰作为当年神界事务的掌管者,无论现在他的妖相是好是坏,他是什么样子,他都不能死。 习千霜也很清楚时泽和离桑需要靠她来找到她的哥哥,所以也一样的有恃无恐。 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在,时泽就不会当场灭杀他。 神阵的局本就不是厮杀局,六界之内,目前没有几个人能和冲了一半神力封印的时泽交手还能赢。 这个局,本就是用来扰乱心神的啊…… “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用。”习千樰的妖相继续挑衅,磕磕绊绊道:“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她。” 墨蓝的瞳里星河流转,时泽冷漠地望着习千樰的妖相,手指一点点用力,无意之中透露了神明内心无法压抑的情绪。 “你……咳咳咳……你在害怕……”习千樰的妖相眼睛眯了眯,居然笑得更开心了:“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也对……”习千樰的妖相继续笑道:“听说你们天山雪狐一族,没了爱人,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也不知道……咳咳咳……不知道神明是不是例外呢?” 神力汹涌澎湃,朝着习千樰的妖相而来,冰冷的神力十分强大,没过多久就在习千樰的妖相皮肤上结了霜花。 时泽没有真正地下死手,他的手指收紧,但是不至于让习千樰的妖相窒息,令习千樰的嘴角溢出鲜血的,是他的神力。 “你……”习千樰的妖相现在还是魂魄状态,在这里受伤,那就是神魂受损了…… 江吟很熟悉时泽的神力,她也能察觉到神力之中压抑着的肆虐的怒意和杀意。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分神太久,很快她就再次入定。 江吟的魔魂已经在魔阵之中扫了一圈了,她能找到的最大的能量波动,是在——她的身后。 那是在铺天盖地的神力扑面压来的时候,她有感睁眼,身后突然产生的波动。 找了那么一大圈,没想到…… 再次入定之前,江吟微微勾了一下唇。 长歌出世之后,除了凡界,其他几界都沸腾了起来。 仙界的反应最大,以燕豪天为首的五大仙山掌门已经联合仙界其他的掌门召开了紧急的商谈。 那么强的魔气波动,一看就是魔神要归位了。 “我的天呐,魔界那一个许知羡就够仙界吃一壶的了,魔神要是归位了,苍生就要遭难了啊!” “我看那神魔史上写,魔神也并非嗜杀之人,说不定……” “嘿,你也知道你看的是神魔史,都数万年了,咱们都是小辈,没人见过魔神,你怎得知道她就并非嗜杀之人了?就凭那点竹简,笑话!” “怎么办呦,这可怎么办呦……” 燕豪天被耳边嗡嗡的声音吵得头疼,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又被压了下去,他有点无奈地扫着众人,然后发现了在场最平静的人。 隐山的掌门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品茶,面色沉静地望着远方,好像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好多线索突然连了起来,燕豪天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那个被时泽领到北琮山的祠堂,然后被许知羡掠走的女子。 他又想到了那个浑身上下一点灵力都没有,但是却代表隐山参加比拼的女弟子。 那个女弟子好像从来没有对他真正的行过礼,他本来以为是对方不知礼数,隐山之人可能活的随意些,但是明显隐山的另一个弟子,那个她的小师弟,就是个十分懂礼的孩子…… 燕豪天顿住了,他觉得他的猜想有点夸张,但是又不是毫无根据。 燕豪天的目光如有实质,隐山的掌门察觉到了,回头和燕豪天对视,最后撇了撇茶沫。 “咳咳咳……”燕豪天一只手握拳,抵在唇处咳了两声:“我这边突然想要事要和隐山长老商量,各位掌门先商议。” 他看向隐山的掌门:“借一步说话。” 隐山掌门摸了摸自己翘起来的山羊胡子,大抵也知道了燕豪天找他做什么,慢悠悠地起身朝着燕豪天的方向走去。 妖王和鬼王更是在异动出现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他们的疆域离魔界最近,作为王的存在,他们的实力也很强。 “要变天了啊……”妖王望着天边划过的红光,低声念道。 许知羡看到长歌的时候就知道江吟要做什么了,此刻感受到魔宫之下被封印了万年的魔气开始躁动,他就确认了江吟是打算破封印了。 也对,她拖了太久了。 他都看了这个魔界看了好多好多年了,不能闯祸,还要压着别人不让人家闯祸,着实无趣。 许知羡仰着头,魔不见天日,所以皮肤苍白,喉结在随着他吞咽酒的动作微滚,他灌的猛,所以酒汁淅淅沥沥落在了红衣襟前。 酒罢,他随手摔了坛子,望着魔宫前聚着的魔将们。 “有想篡位的吗?”他慢悠悠地撑着膝盖起身,红衣逶迤着:“先和我过过招。” “动动筋骨。”他嗤笑一声,望着对面的大块头,然后勾了勾手。 魔阵之外,明明是晴空万里,但是骤然之间,乌云密布。 天雷滚滚,无数的乌云朝着京城聚集,倏然之间宛若有人要渡劫。 晓是跪在北琮山分部的陈婉都被这一幕给震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皱着眉担心出事。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乌云。 黑压压的乌云之中泛着红光,无数的乌云聚集,宛若一个旋涡,在皇宫的某一处高空之中凝聚旋转。 第237章 归位 李澄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开,比他更快的是燕漾,燕漾本来就是抱着剑在分部看戏的,此刻看见了动静,直接用灵力窜走了。 李澄策本欲离开,转身后又突然想起了陈婉,他的眉头蹙起:“你既为当朝女官,坐在如此高位,应该不会不清楚我答应了你的后果。” 陈婉默不作声。 是的,她非常清楚。 京城的所有大臣都不敢来见这个传说之中的小殿下,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皇帝的做法。陈婉这么做,就是在主动打破这个藏着浪涛的平静。 李澄策若是答应了她,必然就会成为皇子之间统一针对的那人,他会被拽到深似海的皇宫之中,被迫参与夺嫡的战争。 但是…… 皇帝给她的唯一能救赵念的选择,就是来求这个小殿下。 她和赵念的遇见是在饥荒的时候,作为女孩,她们被穷困的父母卖给了富贵人家作奴婢。 一入奴籍,此生怕是再难摆脱。 于是两个胆大的姑娘跑了,她们和乞丐抢过吃食,在黑夜之中差点被玷污过…… 在将死之际,她们遇到了一生的贵人,一位隐居的老者。 他收留了她们,把她们当成了徒弟。 她们的师父是前朝的“余孽”,据说当年因为反对前朝皇帝杀皇子,所以被一路贬谪,被家里的人求情救下,自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但是若是真的不问世事,真的心归山林,他也就不会教她们治国之纲,教她们文韬武略了。 两个姑娘吃饱喝足,因为吃过苦受过罪,所以学东西都格外的认真。 赵念虽然为女子,但是武功练得却极其踏实。 她那个时候没有保家卫国的心思,就是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陈婉,不让她们自己再受到欺负而已。 陈婉年少的时候独有一股傲气,她不服父母凭什么卖她不卖弟弟,所以学治国等事格外用功,想要在这个朝代给女子撑一片天。 哪怕她很清楚,在灾荒的情况下,男孩子是血脉的传承,是劳动的家伙,是未来家里的顶梁柱,她依旧不服。 但是最后让她们入世的,是她们隐居的师父。 师父老了,那天躺在床上,咳了好多声,攥着她们俩的手腕,目光清醒又浑浊:“我当年和好友们不知天高地厚,入世为官,试图挽大厦于将倾,却不料螳臂当车,最后除了我,没活几个……” “我……咳咳咳……”师父紧紧地攥着她们俩,听着她们俩的哭声:“我以为我放下了啊……” “我以为我放下了……” 但是没有。 他是当年惨剧的目睹之人,他看见昔日好友纷纷死亡,血染刑场,看着家人被拖累,看着百姓依旧受苦,看着王朝覆灭……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直到拾到两个女娃。 他没忍住把自己一生的知识都教给了她们,他能察觉到自己心底藏着的妄图再次出世的悸动。 可是他老了,他没有勇气再去接受第二次的失败了。 他再也看不得同僚死在刑场上了…… 但是真的快死的时候,他心头的躁动又如此的强烈——我的一生一事无成,但是我还有两个徒弟。 乱世出英杰,她们说不定能在当朝……完成他们当年没有完成的愿望。 “朝堂乱啊,勾心斗角的,稍不留意……”老人躺在病榻之上,看着两个女孩子,又心生不舍,养了那么多年,都已经当成亲闺女了…… “你们姐妹俩,出去要相互扶持,出了事儿,对方就是依靠……”他像个老父亲,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孩子大了,总要飞的。 李澄策站在那里,望着陈婉失神的样子,沉默了很久之后不忍地开口:“什么时候处斩?” “后日……”陈婉轻声道。 “我会去替你求情,你在这几日最好去找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李澄策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小少年捏住手中出现的符咒,低声道:“但是不是以小殿下。” 符咒骤然在他手心燃烧起来,他倏然消失在原地。 陈婉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后从地上站起,她跪的太久了,膝盖冰凉疼痛,站起来腿就打弯,差点摔回去,被一旁的北琮山修士用剑架住:“姑娘,你要送吗?” “不用。”陈婉缓了会,跟那个弟子道了谢。 不远处的小厮跑来扶住她,跟她说当朝现在的风向和她找人收集的证据。 皇帝也被这个动静惊扰,躺在龙床上扶着床沿:“小黄子,外面什么情况……” “回皇上。”被唤名的太监小跑过来:“外面电闪雷鸣的,好像有人要渡劫了呢。” “渡劫……”皇帝咳出两口血,怔怔地伸出手:“扶我出去看看。” 魔气一点点地萦绕在江吟四周,然后不断扩大,逐渐遍布整个魔阵。 她身后的虚影因为是习千樰神相,所以在这片暗红的魔气之中格外的显眼,莹白的光很淡,但是足够看清他的存在。 离桑盯着防护罩的上空,噎了片刻开口:“这是用我挡雷劫?”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压着的乌云,穿破云霄,打在防护罩上。 魔阵爆发出剧烈的暗红色光芒,魔气汹涌澎湃,在魔阵之中遍布。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把她的发丝扬起,大抵三四道雷劫过后,江吟睁开了眼。 魔相尽显,白衣消散,金色云纹长袍加身,黑色而尊贵,那才是真正的魔神,坐在魔界至高之位的存在。 墨发未束,她的眸子是纯粹的暗红,眼角未勾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冷艳之意,仿佛天生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银丝嗡嗡作响,骨箭被强烈的魔气震到,银丝绷紧,给骨箭拉出一个弧度。 与此同时,魔界的大地开始震动,无数的魔气争先恐后地朝着凡界涌去,长龙抬首,龙吟冲天。 长歌不断地颤动着,最后在魔气涌到魔阵的时候,长歌嗡鸣一声,从白沙处飞起,惊起一片沙灰。 江吟转身,魔气凝成实体,掐住了习千樰的脖子。 第238章 接触 江吟一开始看到那个小男孩,喊出的那一声习千樰多少都有猜的成分在。 她见习千樰见得本身次数就少,对着小孩的样子猜长大的模样着实有点为难她了。 但是现在这张脸,江吟能认得出来,那就是习千樰。 而且她没察觉到妖气,当场的这位应该是习千樰的神相。 神明的魂魄纵使离体,也依旧拥有着强大的神力。 魔气和神力冲撞,带起一片隐形的冲击波浪,骨箭银丝几乎震动出了声音,肃杀的气息顿时弥漫在空间之中。 习千樰的神相和妖相分离之后,性格好像有了些改变,他的死穴在江吟手中,却毫无动静,好像并不在乎他会不会死在这里一样。 江吟盯着习千樰的神相看了一会儿,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以前是很讨厌见到习千樰的,习千樰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种阴森的感觉,里面充满了算计,江吟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他想从魔界或者她身上得到些点什么。 但是现在,她和他对视,明显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江吟心里大抵有了点数——习千樰的妖相很有可能是恶相。 “你布的局?”江吟和习千樰的神相对视,长风吹不起魔云编织的衣袍,金色云纹被暗红的魔气缠绕着,显现出一丝神秘之感。 “不是。”习千樰的神相回答的很简单:“我是被困在这里的。” 江吟只是问一问,但是并不打算相信。 “阵眼在你身上。”魔神站在那里,气质带着一种强大的漫不经心,她冷淡道:“怎么破阵?” 习千樰的神相突然笑了一下。 江吟反应极快地错身而过,瞬间撤出千里之外。 与此同时,习千樰的神相的身上神力涌动,形成了一个旋涡。 他站在其中,静静地打量着江吟。 他刚刚接触的时间太短了,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真正碰到江吟,就被时泽的神力打断了。 他现在,还有些东西还无法确认。 “你能进入这个旋涡,就能破阵。”习千樰的神相盯了江吟一会儿后开口,然后他对她伸出手:“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江吟站在原地,冷冰冰地望着他。 习千樰在她这里可算不上什么好人。 这个阵法能够吸收魔气,刚刚她扫荡出去的魔气被阵法吸收,再次注入给那些魔的幻影。 幻影有了充足的魔气,速度也快了起来,朝着她冲来。 江吟挥袖,强大的魔气再次扫荡整个疆域。 然后她举起了弓,对准了习千樰。 “你要不要赌一把。”江吟笑,挽弓对准他,魔气凝成长箭,黑色骨箭在弓弦拉长的那一瞬间凝在弓上:“看你先破阵,还是我先杀了你。” “我在这个阵里被封了将近万年了,魔神江吟。”习千樰直呼名号,眼睛眯了眯,像极了万年前那个神界主座上和江吟谈论神魔和解之事的人。 “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想消失在你面前,你的箭是射不到我的。”习千樰双手背在身后,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君:“所以,你最好听我的指令。” 江吟嗤笑了一声。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谈条件?”江吟笑了声:“虽然你更熟悉这个阵,但是你不会忘了你还是个魂魄了?” 习千樰的脸色冷下来。 “我的魔气现在扫荡了这片领域,也就是说,你只要不出阵,我就能找到你。”江吟举着弓:“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既然已经把我的魔气全部拿了回来,你觉得你的这个阵法能困的住我?” 她也可以强攻。 甚至她可以在这里和习千樰硬耗,看是他的神魂先被魔气腐蚀消散,还是她先被那些幻象给困死在这里。 “神魔二界当年谈和虽然失败,但是你我之间关系也不必闹得如此之差。”习千樰静了片刻后开口:“我不会害你。” 江吟冷笑了声,指尖勾着弓弦:“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也不会害你。” 魔神气场全开的时候还是很强大的,习千樰站在银白色的旋涡中央,他望了一会儿那些汹涌的魔气,最后开口道:“你放下弓,我带你走,双方都得益,有什么不好吗?” 江吟无动于衷:“我灭了你的魂魄,直接破了阵眼,不也很好吗?” 习千樰摇摇头:“你不会杀我。” “你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你还想知道——”习千樰张口,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他没有说出声,但是他知道,江吟听得懂。 江吟冷冷地盯着他,最后直接松开弓弦,长箭破风,朝着习千樰而去。 “实话实说,当年神魔大战,我最想交手的人是你。”江吟没有下死手,但是这一击也够习千樰的神相受的了。 “此话怎讲?”习千樰凝眉,手中凝聚了些神力,他的神魂其实已经很虚弱了,但是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暴露出这个事实。 “看你最不爽。”江吟看着他挡下那根箭,心里对他的实力多少有了些估量,然后她侧身往后去,又连射了三箭。 黑色骨箭外凝聚着魔气,一箭又比一箭强。 习千樰的神相不可能硬扛下这几箭,他熟悉阵法,下一刻旋涡疯转,他抽身出现在了江吟身后。 他收敛了自己的神力,然后伸出左手搭上了江吟的肩膀。 收敛神力对习千樰的神相状态伤害很大,这里遍布了江吟的魔气,没有神力护体,他的神魂会被更加剧烈的腐蚀。 但也有好处——江吟无法根据他的神力来判断他的位置。 然而这次还没等江吟出手,有一道力量更快,直接冲着习千樰的左肩而去。 是神力。 神与神之间的博弈比神与魔之间的博弈更加有趣。 习千樰没来得及躲开,神魂被这道神力击中,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点金色的神血。 但是他依旧没有松开手,而是趁着这个接触江吟的短暂机会确认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果然在你身上——”习千樰那一瞬间似乎忘了自己的伤,他低声呢喃道。 第239章 一不做二不休 果然…… 江吟听到他的声音,暗红的眸色沉了下来。 果然是有所图啊。 时泽站在不远处,魔域的疆域布满了白沙,但是因为时间太久,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泛黄。 时泽的手里还捏着一个红珠,那是习千樰的妖相化成的,他站在不远处,盯着习千樰的神相搭在江吟肩上的那只手,眼神寸寸寒了下来。 江吟用魔气扫荡过的地方已经再次出现魔的幻象。 那些幻象越来越强大,时泽站在的位置很特殊,正好在那些魔的前面,但是这是魔阵,神在这里有着地域优势。 神力浩荡清冷,转眼之间肃空了一切,这是魔阵,只能吸收魔气,所以神力在扫荡过那些幻象的时候,那些幻象都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排山倒海的神力覆灭了那些幻象,然后集中在一起,朝着习千樰而来。 虽然事情发生了不少,但是其实也就是在一两息之间。 江吟不可能让习千樰一直和她有接触,所以在习千樰话音开头的时候,江吟就反手攥住习千樰的手腕,然后直接借位穿身用魔气锁喉。 同时时泽的神力已经涌来,直接朝着习千樰的四肢关节而去,江吟被神力带来的凛冽的风刮到的时候,莫名察觉到了一丝狠劲。 这股神力颇有想要废了习千樰的意思。 习千樰虽然神力弱,但也不像习千霜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他在碰上江吟的时候就想到了会被攻击,虽然时泽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但是他也在左臂被攻击的那一刻,他也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习千樰的神相和他的妖相关系其实并不好。 他的那种不好和时泽神妖相的关系不一样,他的神妖相是相互憎恨利用的。 习千樰的神相并非想要把时泽和江吟困在这里,他本身是被迫封在魔阵之中的,所以他只能见到江吟。 既然是江吟,那么他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去试探一下,来验实他的猜测。 不过这些算计都是从江吟叫出习千樰这个名字开始的。 这个魔阵封在他身上,但是如果他不恢复正常魂魄状态,他的神力就会被压制,同时,江吟也就找不到那个阵眼。 他成为小男孩的时候,记忆和神力是被压制着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吟从他身上察觉不到妖气,但是也没有立马发现他是神。 甚至当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拽住江吟的衣角,也是凭借感觉——他直觉江吟很重要。 果然,她知道他是谁。 江吟开口说出习千樰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记忆突然蜂拥而来,他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有控制这个阵法的能力,阵眼在他身上。 所以他在醒来的那一瞬间,甚至“姐姐”二字还未说完的片刻,他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用阵法之中的幻魔把江吟困住,然后借机去试探一度困扰了他万年的问题。 那个,他们族的圣物,是不是真的在这位魔神身上。 也许在江吟的视角,他只是突然放轻了声音喊了她一声姐姐,但是在习千樰这里,他考虑了很多东西。 包括他之后还有没有试探的机会,江吟的态度,时泽和江吟现在的关系,神阵那边他的那个妖相和时泽在做什么,以及未来神魔两界的发展…… 最后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要在这里接触到江吟,试探圣物的存在。 但是众所周知,江吟并非随意与人亲近的存在。 但凡身居高位的人,对危险和试探的察觉都是非常强的,而且作为魔神,魔界那个地方想要刺杀篡位的人自然也不少,江吟不可能让其他人随便近身。 习千樰虽然和江吟见面见得少,但是传闻还是听说了不少的,整个神界能碰到她的,除了时泽,应该就只有和她一起喝过酒的沈余念了。 江吟对习千樰的观感一直都不好,所以他想要借日常机会碰到她更是不太可能,而且他没记错的,那只狐狸…… 时泽一旦察觉到他有目的,以兽类的护短程度,是绝对不会给他机会接触到江吟的。 所以他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利用魔阵,把江吟困在里面,然后接触到她。 当然,这里不排除她能破阵的可能和他被她伤害的可能,他算到的最好的时机,应该是江吟五感封闭的时候。 他明明快要成功了,但是—— 习千樰的神相用旋涡遮挡住时泽的神力冲击,但是这个神力明显是带着戾气的,所以习千樰招架不住,闷哼了一声,嘴角的血溢得更多了。 他没有想到,在神阵之中的那个属于他的妖相,会把他小心接触江吟的一幕给时泽看。 他已经很小心了,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成功的。 但是他忘了,神阵之中,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会算计的妖相。 他的妖相料到了他会借机去试探,所以也就将计就计,把这一幕给了时泽看。 他的妖相想要借此扰乱时泽的心神,自此把时泽困在其中。 但是百密必有一疏。 比如说,他的妖相没有料到时泽的神力封印被离桑破了一半,更没想到他会当即就强攻。 估计也没想到时泽的神力正好打断了他的试探。 命运弄人,他们都不是杜子霜,计谋和思量终究是没有办法切实地贴合命运,更何况他在这个阵法之中待了这么多年,消息匮乏…… 还有一个想着法子阻拦他们的妖相。 习千樰的神相对上时泽的眸子,盯着那墨色之中掺杂着的暗蓝,大抵也就猜到了他的妖相干了什么了。 十有八九,是把他碰到江吟的那一幕放给时泽看了。 习千樰的妖相在阵法之中的能力明显是比神相大的,神相神力和记忆都被封印,但是妖相却没有,甚至他还可以沟通神魔二阵,让时泽看到他想做的事情。 风吹白衣,时泽平静地盯着他,但是身上明显带了戾气。 习千樰偏眸,看向魔刃抵在他脖颈处的江吟。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第240章 混沌之阵 习千樰在挡神力的时候,顺带扩大了周身的神力旋涡,直接拉着江吟入了混沌阵。 时泽在他抬手的时候眸子就轻缩了一下,然后速度极快地朝着习千樰而来。 江吟反应也快,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来不及撤开了,旋涡已经到了她脚下。 江吟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她也给时泽扔了个珠子,那个她从众生万象之中带回来的,有着混沌之力的珠子。 离桑在外面撑着防护阵法,面色越来越凝重。 神阵刚刚已经破了,这明显是时泽强破的,但是魔阵这边的反应却越来越大。 先是江吟的魔气扫荡带来的强大的魔气震动,然后就是强烈的神力波动。 如果离桑没猜错,应该是时泽到魔阵那边去了。 魔阵时不时爆发出暗红的光,强大的波动一阵阵地袭来,沈余念也看出了不对,凝重地望着离桑:“习千樰他……” 李澄策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他问道:“我师姐他没事?” “你事情解决完了?”燕漾瞧见他来了,多嘴问了一句。 离桑和沈余念不知道陈婉来找他求情救赵念的事情,但是燕漾知道。 “我答应了为她求情。”李澄策犹豫片刻,抿了抿唇:“但是不是以她期待的身份。” “我看过她的来历和身世。”李澄策盯着魔阵,最后道:“一个女子,能在身后无人的情况下坐到那个位置,实力绝对是不会差的。” “她不可能把赵念的生机全部都压在我身上,定然还会着手准备其他的手段。” 不过皇帝和那些皇子定然轻易让赵念活下来,功高盖主是君臣关系之大忌,而这种在百姓和军中都极其有威望的人,不斩草除根,恐怕后患无穷。 实在不行,陈婉估计只能选择狸猫换太子,找个死刑犯替上赵念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魔阵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芒,然后魔阵骤然暗淡下去。 “这是……”沈余念皱起眉:“破了?” “破了,但是没有完全破。”离桑盯着魔阵看了一会儿:“应该是人没走全。” 时泽最后没有碰到习千樰。 习千樰是算准了他神力旋涡的扩散速度和时泽的移动速度的,他不可能让时泽真的碰到他。 毕竟时泽现在的状态明显太不好——从习千樰看到他眸子里面交错的墨蓝色的时候,就决定了要避开时泽。 真正的神妖相融合后,他的眸子不会是那个颜色,现在的时泽绝对很危险。 没有碰到人,时泽站在旋涡消失的原地,手里捏紧了两个珠子。 习千樰的妖相就算被打回原形了,还是在不断地在时泽耳边低声蛊惑。 “你看,找到了又怎么样。”习千樰的妖相故意道:“你依旧没有抓住她。” “魔是不会属于任何人的,你是神明又如何。”他的声音回荡在时泽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你拥有不了她的。” 墨蓝色的眸子里暗色一点点蔓延,青年如玉的修长指节收紧,指尖越过攥着的珠子,然后直接嵌入了掌心。 被封住的记忆蠢蠢欲动,就算现在他处在一种异常的暴虐之中,他依旧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记忆里面自己的情绪。 抓不住。 最后也没抓住。 “如果你继续说的话。”时泽垂眸,眼睫轻颤,尽量收敛两种交错着的暴虐情绪:“我不介意直接毁了你。” 神明的面色平静,眉眼精致之中带着世间尘埃不敢沾染的冷淡,宛若薄雾之中遥远的雪山,缥缈不可及。 他好像一点点静了下来。 但是在轻颤细密的眼睫下,墨蓝色如星海一般,里面越发幽邃,宛若墨海,其中惊涛骇浪,滔滔不休。 神明的鲜血是纯粹的金色,被指尖嵌入的掌心之中溢出了丝丝鲜血,灼烧着手中的红珠。 “你疯了——”被灼烧到的习千樰妖相声调突变。 “你最好老实一点。”时泽淡声开口,然后摊开另一只手,里面是江吟扔给他的珠子。 他从里面察觉到了混沌之力。 这也就是说,他可以借助这个珠子进入中央的混沌阵法。 “你们的圣物,是什么?”时泽捏着习千樰妖相的原形,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习千樰的妖相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圣物只是个代称罢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从来没有暴露在世间的“圣物”,却也值得习千樰的神相花极大的功夫封住记忆,不让妖相知晓。 “我虽然不知道圣物是什么……”习千樰的妖相突然笑着开口,声音倏然沉下的时候听着几乎有些阴森:“但是无论是什么,都要得到的,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时泽几乎压不住神力之中掺杂着的戾气,想直接捏碎习千樰的妖相。 混沌之珠静静地躺在时泽的手心之中,因为感受到了神力的波动,所以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时泽捏碎了混沌之珠。 强大的混沌之力冲破魔阵,然后生生在完好的混沌阵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时泽没有犹豫,迈步踏了进去。 混沌之力的强大余波冲击向离桑的防护阵法,离桑皱着眉注入自己的神力,然后偏头,正好看到出现的时泽。 见这人没什么表情地往混沌阵法之中走,离桑心一紧,喊住了时泽:“什么情况?” 魔阵之中为什么会有混沌之力? 还有——既然给混沌之阵提供神力和魔气的两个阵法都毁灭了,为什么混沌之阵还完好无损? 时泽的脚步顿住,然后掀开了眸子,望了离桑一眼。 离桑对上了他的那双眸子。 那是初生神明才知道的事情——神妖二相非正常的融合状态。 “你——”离桑想说什么,但是话说出口又倏然顿住。 时泽望了离桑一眼,然后垂眸道:“等回来再说。” 他伸手把习千樰的妖相原型扔给离桑:“我已经封住了,你看着点。” 他转身就要朝着混沌之阵中走。 离桑接过那个红珠,然后连忙叫住了时泽:“那是混沌之阵,以你现在的状态——” 第241章 生门 时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离桑捏着手中的珠子,叹口气,最后沉下了眸子。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看到离桑露出那种神情,沉默片刻后,李澄策开口问道:“我师姐是在混沌阵之中吗?” “那肯定是了。”离桑望了一眼中央发着光的混沌阵法,最后有点无奈道:“算了,随他们。” 他打量着时泽扔给他的那个红珠,最后随意地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就这么收着?”燕漾没忍住问道:“这好歹也是一位神明的妖相……” 沈余念打断了燕漾的话:“进了他的衣袖,一般就相当于进天牢了,不会出事的。” 离桑听到了沈余念的评价,只是风轻云淡地莞尔笑了声:“过奖。” 沈余念现在也不怎么怵离桑了,可能是相处久了,熟悉了些:“刚才是……” 离桑知道沈余念想问什么,他观察了一下,确定防护阵法稳定之后,从自己的袖袋之中掏出了一本古朴的旧书。 李澄策看得书多,一眼就能看出那本书应该保存了很久了,但是好像是后来的抄本,纸张虽然老旧,但是那些墨看起来色泽有点新…… 那是上次离桑去天山的时候拿到的。 他并没有全部看完,只是随意地扫了几眼,不过现在…… “这东西放在魔神那里,可比放在我这里适合多了。”离桑凭借记忆翻开了几张纸,然后找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 “唔。”最后离桑合上那本泛黄古老的书,随意塞在自己的另一只袖袋里:“有点意思。” “什么?”沈余念疑惑地问道。 “没事。”离桑笑了声:“等他们出来了,我把这东西给江吟好了。” 离桑朝着阵法注入灵力,最后咂摸了片刻,开口道:“时泽的神相比妖相强点,应该能压得住,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沈余念没有张口再问——离桑这样回答,那么应该是涉及到天山雪狐一族的私事了。 混沌之阵和神阵魔阵都不相同,江吟落入后发现入眼一片漆黑。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习千樰对混沌阵法是否熟悉,因为视线看不到,所以她现在放出了魔魂来观察环境。 上次在众生万象之中经历的事情给江吟留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一般有关混沌的阵法都不太容易破解,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江吟倒也不至于特别被动。 而在黑暗之中,习千樰也屏息凝神观察着四周。 他对混沌阵并没有多熟悉,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被封在魔阵,甚至因为他的记忆和神力被都封住,所以他对魔阵的了解都不多。 但是他还是把江吟带来了这里。 他赌的就是他会比江吟更早的搞清楚混沌之阵的运转,然后借机去取得圣物,或者确定圣物到底藏在江吟身体的哪里,以便他下次动手。 江吟一边放出魔魂试探,一边在想习千樰的那句“圣物”。 她虽然有不少六界的东西,但是人家的圣物,她不可能碰了会没有印象。 她莫名又想到了那个树人,那个贪婪炽热的眼神。 所以,都是冲着她体内这个圣物来的吗? 这可就有意思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身上有这种东西了。 这个东西,居然能招惹这么多人? 树人和习千樰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圣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她的体内? 最后,幕后的那个开启天道阵法的人,到底又是谁? 江吟回忆了一下她和习千樰的接触,习千樰在那一瞬间用神力试探了她,但是习千樰的神相神魂已经被封了太久了,而且还被重伤,所以她明显比他要强大。 他来试探她,江吟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反试探了一下,习千樰的神相确实很虚弱,如果这个阵法是习千樰设计的,那么他这么封住自己就是不要命了。 这个神,看起来应该没有那么疯。 那么到底是谁设计的呢? 江吟垂眸,长袍因为她的动作而带起一阵轻风,褶皱被捋平,黑色长袖上的一针一线都极其精致。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隐隐约约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千丝万缕,既没有很隐蔽,却又没有很清晰。 答案就在迷雾之后。 江吟的魔魂四处转了一圈,然后发觉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她和习千樰的神相是一起掉进来的,但是很明显,两个人被隔开了。 就算是混沌阵法,也应该有生门和死门的。 江吟的指尖轻收,掌心之中凝聚了一团魔气,打算先尝试一下看看。 然而她还没有出手,这个阵法就开始产生巨大的能量波动。 江吟一开始进入众生万象的时候就吸收了一点混沌之力,虽然混沌之力她用不了,但是有了这些混沌之力,她就对同为混沌之力的气息更为敏感。 剧烈的混沌之力震荡着,江吟直接朝着那个方向用魔气攻去。 暗红的魔气凝聚成球,具有极大的爆发力,在黑暗之中撞上无形的屏障,然后炸开。 如果这不是习千樰的神相搞出的动静,那应该就是她给时泽的那个珠子造成的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生门的可能。 于此同时,习千樰的神相也想起了江吟最后扔给时泽的那个珠子,他立刻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用神力朝着那个能量波动的地方攻去。 混沌的密闭空间被打破,随即就是更苍茫晦暗的世界。 习千樰的神相见到了江吟,江吟已经掠身朝着他而来了。 习千樰要是真的和江吟交手,那必然是处于下风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动武。 在魔气冲着他而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躲。 江吟眯了眯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倏然凌厉,她转身回眸。 同时,被魔气击中的那个“习千樰”宛若被吸干了血一般,皮肤瞬间干枯收缩。 而江吟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新的“习千樰”,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于此同时,时泽不知道从何而来,伸手扼住了习千樰的试图注入神力的手。 神明面若冰霜,气息却汹涌澎湃,他冷冰冰地抬眸,语气带着寒冰:“谁让你碰她的?” 和万年前,一模一样的问句。 第242章 动怒 习千樰在那一瞬间恍了一下神,然后眯了下他那双狭长的眼睛。 如果时泽的记忆被封的话,那应该在场只有他有这件事的记忆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神魔两界谈和的时期,江吟在那段时间内来了很多次神界。 习千樰那个时候掌管了神界各方面的消息,所以江吟在神界做了什么,他一直都是了如指掌的。 然后某一次,他收到了消息,这位魔神的气息被神明的气息遮掩住了。 有神明把她藏起来了。 习千樰并没有去探查,因为那个掩盖了魔神气息的神,并没有收敛他独特的气息。 皎皎冰寒的神力,透过遥远的距离,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告诉别人,魔神被他带走了。 明明那个时候习千樰明白,时泽和江吟的交集并不多,但是他莫名觉得,这股神力就像是在无声地宣告主权一样。 而那一天,习千霜正好拉着他去见时泽。 时泽是神界最难接近的初生神明。 淡漠,少言,是天山上最遥不可及的那一捧雪。 他坐在神界的那个院子中,春去秋来,他院中的树始终枝叶不枯。 树下有一个石桌,桌上是玉制棋盘,旁边煮着茶,袅袅白烟带着茶香,一片清幽。 离桑当时给他们开的院门。 习千霜慕强,习千樰也并不拦着她赖着时泽,那天习千霜想了个法子,让他配合,好让她和时泽私自相处,习千樰答应了。 那一天离桑也正好有事,所以最后,那个院子里,只有习千樰一个人。 他推开了时泽的屋门,然后看到了江吟。 那是属于神明张扬而又悄无声息的私藏。 习千樰在那段时间也没少去魔界,神魔二界正在谈和,所以两方走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魔女和神界女子的长相不同,所以神界的人见到江吟一眼就能认出来。 无论江吟走到哪里,神界的人都会关注她,这个倒不是因为容貌——是因为恐惧。 那日有个仙君给江吟倒了最烈的酒,后劲挺大的,她倒是没有喝醉,但是几杯入口,看着更慵懒了。 饮酒总是容易失分寸,江吟虽然不算醉,但是行为多少大胆了些。 比如,调戏美男。 这事儿神界众人都看着的,一般神界女子都是有色心没色胆,谁能想到这位魔界的…… 神界的那些人都以为时泽带走江吟,只是为了换个地方交手。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习千樰靠近床榻,接近了那个被神明安抚过的魔女,然后很莫名地伸出了手。 那是一股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像是饥饿的人看到了食物,又像是贪婪的人见到了宝物,那种吸引力像是一种秘咒,并不发于感情。后来习千樰想了一下,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对力量和圣物的渴求就已经藏不住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习千樰开始怀疑圣物在江吟身上。 就跟习千霜慕强一样,习千樰对力量的向往程度格外的高。 初生神明的神力一般都比普通的神明要强,他们可以说是天生就是站在巅峰的存在。但是一般的初生神明对力量并没有特别大的追求,反而因为活得久,对很多事情欲望都不大。 就像时泽和离桑喜欢在院子里喝茶对弈,而杜子霜喜欢在凡界晃悠,活的太久了,就会发现有很多东西都是无趣或者毫无意义的。 但是习千樰明显不同,在神界出现的时候,他是初生神明之中最积极的一个,他管理主掌神界的所有大事,成为了那些历劫升上来的神的主心骨。 那是沉寂了多年依旧无法覆灭的野心。 不过他并没有碰到姑娘,他的手被人拦住了。 时泽垂眸望着习千樰,眼眸轻垂,辨不清神色:“谁让你碰她的?” 那个时候他和江吟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亲密,神明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平时的正常询问。 但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话之中隐藏着的掌控和占有欲。 这句话本身就是在意味着——他把江吟划在了自己的领地里。 习千樰起身,收回手,和时泽对视。 他听得出来时泽的意思,或者说,这位从来就没藏着过他的意图。 都是初生神明,都有妖相,习千樰再清楚不过兽类独有的领地意识和占有掌控欲。 他看着时泽,眉眼敛了敛:“你和千霜聊完了?” 习千樰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以当时时泽和江吟的关系,他也没有什么义务和时泽解释。 时泽很显然也明白他和江吟的关系,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习千樰离开了。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万年之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兜兜转转,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而这次,习千樰明显不会这么容易离开。 而他难得逮到这个机会,不动手也可惜了,所以习千樰干脆一咬牙,神力化成利刃,直直剖向江吟, 于此同时,时泽也动手了。 江吟怎么可能让习千樰如意,不过那利刃在飞到虚空之中的时候,倏然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刃网。 江吟掠身用魔气震开,不过还是有部分地方被那小到只有半根手指长的利刃划破了。 习千樰被神力击出去,一口神血吐出来。 然后他有些讶异地望着江吟:“取不出来?” 按理来说,他的神刃既然碰到了,就不可能…… 然后他就被时泽拽着衣袂扯了起来,神明的面色依旧冷淡,但是下手却越发狠厉。 难道那不是他们的圣物?那什么东西还能…… 习千樰本身就是神魂,现在没力气反击了,有点恍惚。 江吟还是少见时泽这样动手的,他不喜欢染血,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剑,再不济遇上难缠的,他会用他的狐尾。 天山雪狐天生就是喜欢干净的,长剑都是不染血的。 但是这次,他破例了。 江吟没拦着,她伸手抹掉手背上被划破的血,懒散地抬眸望着神魂越来越虚弱的习千樰。 时泽最后停了手,然后抬起那双墨色中掺杂着深蓝的眸子,和江吟对视。 第243章 狐狸原形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所以只是扫了一眼,就极其快地收回了视线。 落在身侧的指尖轻颤了一下,时泽垂眸,眼睫微动:“先破阵。” 江吟视线微偏,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习千樰,轻嗯了一声。 阵法外,离桑看见了混沌阵法开始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终于有点动静了。”沈余念莫名地松了口气,然后给自己灌了一杯凉茶:“这个阵法还挺麻烦。” 再这么耗下去,她真怕出点什么事。 混沌之阵分两仪,阵法上的神秘纹路散发着光芒,悄无声息地旋转着,然后在某一瞬间,阵法倏然停滞住。 四周的锁龙柱开始共振,上面束缚着的铁链也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离桑沉了脸,两只手结印,然后朝着防护阵法的阵眼注入神力,尽力压住阵法的异动,把影响降到最小。 混沌阵法对于离桑和沈余念来说并不稀奇,几乎上古阵法之中厉害的阵法都和混沌之力沾点边,但是燕漾和李澄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上古阵法,都无声地紧紧盯着那个阵法的异动。 最后,阵法散开,无数的暗色光点炸开,然后飘散在离桑的防护阵法之中。 锁龙柱察觉到阵法的异样,一道又一道咒术爆发开,朝着空中漂浮的光点而去,将所有的异样都吞噬。 时泽把习千樰扔给了离桑。 离桑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然后低头一瞥,诧异道:“他这是……” 沈余念伸头望了一眼,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但是识趣的没吱声。 习千樰不是她能开玩笑的人。 既然混沌阵法破了,人也捞出来了,离桑也就没有必要再撑着防护阵法了。他手中神力微收,周围如龟甲一般的蓝色防护结界就消散了空中。 离桑知道时泽的状态不好,扫了一眼习千樰的神魂后,朝着时泽开口:“他就交给我,你先走。” 时泽微顿,回眸看向江吟,他薄唇轻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开口。 “她会去找你的,你先走。”离桑的视线落在时泽的眸子上,看见他的眸色,低声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 时泽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李澄策看到江吟后就放松了下来,他和江吟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朝着北琮山分部的方向而去。 燕漾拉住他:“你不是等你师姐嘛?人出来了,你不说两句?” 李澄策抬眸看向燕漾,认真道:“我知道她没事就可以了。” 而现在,他该去解决那些属于他的事情了。 李澄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江吟也没叫他,而是偏头看向离桑:“有事?” 离桑叫时泽先走的时候,江吟大概就猜到这家伙找她有事了。 离桑轻笑了一下,然后丢给她一本书。 “就是把这个东西给你。”离桑那双桃花眼眯了眯:“从天山拿来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刚刚扔给我一个红珠,想来应该是习千樰的妖相。” 说到这里,离桑顿了顿:“这应该不是他的真身,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 “习千樰的妖相应该是少有的恶相。”离桑说着自己的猜测:“刚才我看了一下时泽的眸色,你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神妖相的不正常融合。” 话到这里就点到为止了,离桑没有继续在说下去,而是带着习千樰消失在皇宫之中。 沈余念慢悠悠地从石头上起身,然后凑到江吟跟前:“什么东西?” 江吟出来的时候就收敛的魔气,毕竟这里是京城,她一个魔神闯入皇宫,被发现后估计会带出不少麻烦。 修仙界的白衣裙简约地套在身上,及腰的发丝被简单地束起,她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册,然后撤手避开了沈余念的视线。 “你看着点李澄策和燕漾。”江吟抬眸望了一眼沈余念:“我这边也要去处理点事情。” 至少魔界那边,她得去看看。 她归位了,魔界的那些魔将定然会想着法子翻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许知羡压得住明面上的暴乱,但是暗地里那些魔将和这几千年崛起的魔定然会想着法子找她。 到时候那些魔流入凡界,会惹不少麻烦。 沈余念敷衍地点了下头:“行,带孩子。” 江吟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短暂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燕漾身上。 燕漾被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的,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泛红,仓促地别开头。 尝过人事的少年大概明白的那个眼神里的调侃了。 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带孩子挺难的,你有得受。” 比如李澄策,只要她稍微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就会开口说上两句,劝她收敛点。 江吟没少被这小孩唠叨。 再比如…… 沈余念看出来江吟的意思了,无奈地挥挥手:“你走好,我知道了,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燕漾现在肯定是没事的,要担心的也就只有李澄策了,京城这个地方高手不少,李澄策现在的身份敏感,被那些皇子惦记着,麻烦有点多。 江吟也没在皇宫多待,她收敛了自己的魔气,没惹出多大的动静,脚尖轻点,找了个清静的地翻开了离桑扔给她的书。 她这个位置挑的好,巨树参天,种植在一家小院的外户,躺在树枝上的时候,能放眼望到一条玄武街的风景。 街上叫卖的小贩,红红绿绿的水果,炒货的糖色很好,各种食物的味道顺着风飘荡在街道上,把树叶刮的微微作响。 江吟看书不仔细,大多都是挑着重点看上两句,姑娘的指尖在书页之间随意地翻了两下,然后找到了离桑最后特意说的那一句“异常融合”。 指尖顺着一笔一划誊抄的墨字移动,最后停在某一处。 看到影响,江吟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 与此同时,在离京城最近的雪山中,山洞里雪融化的声音滴答响起。 薄薄的冰面从山洞的底层铺展开,冰晶的形状漂亮又精致,而在其中,藏着一只狐狸。 第244章 筑巢期 天山雪狐是狐族最尊贵的物种,它们的毛色是雪一般的洁白,摸起来极其柔顺,眸色是天空般的湛蓝,那是冰雪般高洁的象征。 当然,它们之所以地位极高,还是要归功于其攻击力。 而神狐自然和其他的狐狸略有不同,比如,他有九条长尾,再比如,他天生就有神格和神位。 就算现在神位不在,神格在化狐的时候也会形成神纹落在额头上,蓝色的神纹看起来极其神秘,尤其是配着他那双蓝色的眸子的时候。 神妖相的异常融合会造成神狐的情绪陷入异常状态,比如不安焦躁,或者易怒暴虐。 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这种情况在兽类之中是普遍存在的,只不过可能不同的兽类出现的时间段和引发的条件不同,但是一般统称为——筑巢期。 一般的兽类在这种时期会格外的敏感,厌恶外人的接触,渴求靠近自己最亲近的人,待在属于他们的最安全的巢穴之中。 在通常情况下,兽类的筑巢期都会提前有预兆,它们会提前准备,然后叼着自己心爱的伴侣在其中温存。 但是很明显,这次是意外情况。 江吟踏入这方天地的时候,入眼就是一只身形修长的狐狸。 这只狐狸化形成人的时候身量就极好,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腰部紧绷清瘦而又用力,如今恢复狐形,看着更是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毛色柔软,盘踞在岩石之上。 江吟靠着石洞的石壁,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 这里有结界,从她踏入的时候,时泽就知道她来了。 此刻察觉到她的气息,冰洞之中的狐狸尾巴轻甩,然后偏过头望着她。 江吟和那双湛蓝的狐狸眼对视,先是怔了下,然后笑道:“原形啊……” 狐狸微顿,然后恢复了人形。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内,保持兽形能给他们最强的安全感,不过神明比较特殊,他们天生就能化形,在这段时间保持人形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的衣衫因为化形微散,本来贴身的白衣散开后无法遮住一些地方,从喉结往下半隐半现的肌肤线条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勾着人挑开他的衣服。 可能是因为封印被破了,所以魔性也回归了个彻底,江吟有那么一瞬间又产生了把人拉到魔界的打算。 把白衣扯下,让这人的眉眼被洇红。 时泽没有伸手系上自己的衣服,而是抬起眸子静静了望了她片刻,然后伸手把人轻轻拉了过来,然后一声不吭地环着她,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他看着有些脆弱。 江吟顿住,倒也没挣扎,让他静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反问:“很难受?”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青年的嗓音低哑,听着有一股缠绵悱恻的感觉,他轻应:“嗯。” 时泽也没做别的,就是很单纯地揽着她,拉近距离,然后嗅着她的气息。 白色的长尾这次也十分的含蓄,不再争先恐后霸道地往人身上缠,而是一会儿蹭蹭她的手腕,一会儿蹭蹭她的脚踝,颇有一种可怜巴巴渴求宠爱的样子。 江吟的视线落在布满冰锥的洞穴里,她沉吟了片刻,然后轻声道:“你要待在这里?” 这里本身就靠近山巅,气温偏低,再加上周围因为神力而结满的霜花,确实很符合雪狐的生活环境。 江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所以就多问了一句。 “不用。”神明埋首,声音闷闷的,江吟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轻声道:“你在就行。” 呼吸喷洒在颈侧,温热的同时又有一点微微的痒。 “那跟我去魔界?”江吟的眉眼微弯,带了点自己的心思:“我的寝殿给你住。” 把这人带到魔界,才能满足魔神潜在的拥有感。 时泽其实是想把人带到天山的,天山之上的神殿,重叠飘扬的薄纱,漫天遍地都是洁白而不融化的雪。 天山上的神殿高耸入云,里面宽大空旷,每一件的物什都是天下难觅的。 但是天山离这里太远了,而且江吟归位,回魔界在所难免。 “好。”时泽没有拒绝,眉眼微垂,开口缓声回应。 江吟恍然间觉得他比一开始从妖界买回来的那个赤狐还要黏人。 不过她这次回魔界,并不打算放出消息,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都不打算让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她一旦在魔界众人面前露面,这段时间恐怕是再难脱身,毕竟那些魔将都在那里虎视眈眈呢,一旦她离开,魔宫必然会再次被闹的天翻地覆。 但是她不回去,许知羡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而且那些魔打着她的主意,恐怕会溜到凡界来找她。 她得用魔气多下几条禁令才行,这样一旦有突然事件,禁令能起到关键性的阻拦作用——毕竟还有一些魔将被迫和她签了主仆契。 “我不打算正大光明的回去。”江吟偏眸,唇角轻轻擦过神明的耳尖:“你化成原形,我把你带进去好不好?” 这就有点儿占便宜的意思在了。 初生神明生来就能化形,不在特殊情况下几乎不会暴露自己的原形,这种被迫现出原形的情况几万年都不一定有一次,结果还遇到了这么坏心眼的伴侣。 时泽这次没有立马答应——让他以狐狸的形态被带到魔界,着实有些不合礼。 对于初生神明来说,原形是极其隐私的东西,如果他不愿意露,旁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这也就是习千樰和习千霜不愿意露出妖相,千万年来也没有人觉得异常,这毕竟是极其私密的东西,如果不想露,藏着便是。 时泽是因为偶尔去处理事情的时候会用到狐尾,所以就没藏。 神狐性子冷淡,在神界的时候过着懒怠随性的日子,也就没有花心思遮掩自己的妖相。 江吟知道时泽在顾虑什么,红唇轻勾,带了些缱绻的意味,诱哄道:“不会让你被别人看到的。” “我会一直把你藏在袖子里的。” 第245章 带他走 江吟向来离经叛道,规矩什么的很难束缚住她。 至于人言可畏这种事情…… 在魔界还真的很少有魔敢在她的面前碎嘴的,一般冲到她面前讲坏话的,多半是不想活的。 时泽依旧没有回答她,等了一会儿后才闷声嗯了声,像是个被迫被人拐走的小孩。 大抵是时泽很少露出这种模样,江吟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姑娘的声音懒散清脆,多少有点冒犯的意思在了。 然后她颈部的软肉就被人轻咬了一下,倒也不重,但是好像有了些惩罚的感觉。 唔,江吟想了一下,她好像把人惹恼了。 魔界行事风格向来开放恣意,在凡界估计要被评上一句放浪形骸,所以江吟并不觉得她把时泽带回魔界有什么问题。 狐狸是她的狐狸,地盘是她的地盘,她乐意把人带回寝宫,不乐意让旁人瞧见,时泽点头后,这件事就全部取决于她了。 她也有实力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魔界的风俗开放,但是狐族可不这样,化为原形被伴侣抱在怀里,在狐族眼里这是一种极其暧昧的行为。 天山雪狐一族与世隔绝,它们住在连绵的天山之巅,那里没有外界的干扰,所以它们含蓄又真诚。 而被伴侣抱在怀里这种会被别人看到的暧昧行为,对于它们来说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江吟最后抱着怀里的白狐狸,靠在身后的洞岩上伸出指尖给它顺了顺毛。 很舒服的手感,尤其是对方不挣扎的时候,江吟突如其来有了些破坏欲,于是温暖而蓬松的白毛就被姑娘作乱的手揉的乱七八糟。 狐狸尾巴一甩一甩的,最后老老实实地缠在姑娘的手腕上,阻止她继续过分的动作。 江吟的动作被白狐的尾巴缠住,便也没有再继续作乱,而是指尖落在了狐狸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那个时候养那只赤狐的时候,每次小家伙不安分,江吟就随手捏两下,然后那只小狐狸就会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翻着肚皮朝上给她伸手挠。 不过神狐不会做出这么懒散过界的事情,被捏了下后颈过后,江吟能感觉到它僵了一下。 江吟对狐狸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她垂眸望着任由她揉捏的白狐,想了想,问道:“这里这么敏感?” 怀里的狐狸僵了片刻,缓了一会儿才逐渐放松下来,然后狐狸转过头,在她过分的指尖上轻咬了一口。 浅浅的牙印,警告的意味浓厚。 江吟知道它恼了,便也没有再逗。 而魔界那边,许知羡把能处理的都处理了,继续躺在座椅上喝他的酒。 活得久有时候也挺无趣的,尤其是还有一堆事情要管的时候。 他的长袍落在了地上,许知羡咽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的长袍。 长袍外面是用金丝绣着的繁文,那是魔界贵族特有的文字咒术,所以很少有人能看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身为魔族皇室的最后一位“幸存者”,作为一个亲手屠了半边魔族皇室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魔界贵族之中最残酷的秘术,是来自他至亲的诅咒,这也是当时孟津在江吟闭关的时候,在他面前问的问题——他和江吟为什么会是同道的? 江吟是遇见了少有的人,她修的道特殊,可是许知羡呢? 这就像是很多年前六界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江吟修道成神了,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 所有人都说是他不想夺江吟的神格,世间只有一个可以踏上神位的魔,所以他让了出去。 其实并非如此,他没有登上巅峰,定然有他放不下的理由。 他是魔族的贵族,魔族的贵族是魔界唯一一个依靠血脉传承的种族,也就是因为血脉传承的原因,所以他们极其的尊贵特殊。 但是许知羡是个格外的存在,他的母亲是个被魔族掠来的凡界女子,因为生的极其貌美,又有做炉鼎的天赋,所以被囚禁在魔族,为当时的魔族皇室生了个孩子。 哦,那个孩子就是他。 他的母亲恨魔族,也恨他,但是却被囚禁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生了很重的病,在病榻上给他亲手绣了这一件衣服。 大红的底色, 艳丽的像是岸边的彼岸花,金丝缠线,女子手巧,给他绣下了这件长袍,然后轻轻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母亲是魔族精挑细选的炉鼎,他的父亲也极其强大,所以他虽然血脉不纯,但是天赋却也是十分罕见的高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件衣袍上绣着的是什么。 母亲亲手给他套上了这一件衣服。 后来许知羡想了一下,那可能是他这一生之中见到的,他的母亲最温柔的时候。 温柔地,亲手给她的孩子套上了一针一线织出的最恶毒的诅咒。 魔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但是可能因为他的血脉不纯,所以才会对这件事有了执着。 他这次囤了好多壶好酒,打算一醉方休。 不过很显然,他这一次不能喝个痛快了——江吟来了。 江吟的怀里还抱着狐狸,但是白色而宽大的衣袖遮盖在上面,所以并没有让许知羡看到。 江吟来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收敛了气息,所以那些魔将也不会有察觉。 她本是想来看一眼现在的局势的,结果没想到许知羡在魔宫的宫殿摆了一排酒,打算一醉方休。 许知羡从来不亏待自己,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又奢侈又会享受,江吟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飘荡在空中的酒香。 江吟挑了下眉,先是扫了一眼一地的酒壶,然后才看向许知羡,伸手捞了一壶:“心情不好?” 许知羡晃晃酒壶,没应这句话,玉制的酒壶不大,上面雕刻着精美繁杂的花纹,像是酒桌之上少见的藏品,他喝了最后一滴,偏过头笑道:“我在这里又没什么事情,除了打打杀杀,不就是喝酒了?” “又闷又无聊的魔界。”许知羡轻嗤了一声,然后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偏眸看向江吟,眸子扫过她的衣袖后眯了眯:“那只狐狸没跟着你?” 第246章 回魔界 江吟被他这么盯着,不紧不慢地笑了声,趁着怀里的狐狸没法管她,直接用拇指挑开酒壶上的盖子,然后尝了一口。 “烈酒啊……”江吟晃了晃,听着酒水荡起砸在玉壶上的声音,还想要说什么,就察觉到了另一只手腕上的异动。 缠着她手腕的尾巴不满地作乱,一下一下地挠着她。 江吟偏眸扫了一眼许知羡:“我回趟寝宫。” 许知羡依旧懒散地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你在寝宫又藏什么宝贝了?” “没有。”江吟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然后抬眸道:“我的宝物不是有一半都便宜你了吗?” 许知羡也不拦她,视线若有若无地又扫了一眼她的衣袖:“行,那你去完后来找我一趟。” 江吟嗯了声,转身踏入寝宫。 魔神的寝宫本就宽敞,里面暗色的地毯铺着,床榻之上,丝质被褥重叠褶皱,上面的金丝银纹乱成一团。 江吟刚刚合上门,怀里的狐狸就出来变回了原形。 时泽直接揽住了人,长尾也没收敛,从她的手中把酒勾走。 这次倒是不含蓄了。 他沉沉地望着她,最后伏在她的耳边,环着她的腰道:“你和他说话了。” 神明眉眼低垂, 浓密的眼睫垂下轻颤,遮住了墨染烟渚般的眸子,他的语气平淡寡然,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莫名情绪。 兽类在特殊的时期占有欲会更强一点,不过在筑巢期,这种占有倒不是因为私欲,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把人叼回自己的窝里,然后藏起来,保护起来,不让她被任何东西伤害。 尤其是他这次还是因为习千樰的故意蛊惑和意图伤害引起的,所以在这方面的情绪就会更加敏感。 神妖相的异常融合会影响性格和意识,江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多出了一丝黏人的感觉。 时泽其实很清楚江吟回来是来做什么的,所以他也没有多说,眼底暗色浮动,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最后他摩挲着姑娘的手腕,半晌后低声道:“你处理快点。” 神明是高山的一掬雪,看着如同白壁无瑕,但是放轻声音低声开口的时候却总是带着缱绻的温柔。 江吟的眼角轻轻勾起,那双血眸里带了些轻佻的笑意:“你有点像妖妃了。” 怪不得许知羡天天阴阳怪气说他是狐狸精,当年她即位的时候,许知羡送来了那么多男魔,她想要干什么,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他们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她的寝宫里,然后等着她回来,被一个个扔出去。 江吟在仙界待了很久了,身上的戾气都少了些,说话的时候更多是漫不经心和随意,而非曾经坐在魔界尊位上的那种凌厉和冷酷。 时泽听到她的调侃,淡淡地掀开眸子:“你也可以。” “这样嘛……”江吟想了下,因为酒被狐狸尾巴勾走了,所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她解馋:“天山要解决的事情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江吟的错觉,对面的那只狐狸似乎轻描淡写地勾了个笑。 哦,这是神妖相的异常融合,不是神相的不苟言笑了。 “你想就可以。”他的指尖拨弄着她手腕上的镯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那可不好说。”江吟望着往她身上缠的狐尾,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察觉到对面人的僵硬,笑道:“我要是被你扣下了,那我应该就是昏君,是我贪恋男色。” 江吟的视线慢悠悠地打量着时泽,赤裸又大胆的目光丝毫不知道收敛,她开口道:“不过我们魔界没有这种说法。” “毕竟魔白日宣淫还是很正常的,在魔界,有过魔君把他的宠妃带到了议事的正殿……”江吟停下话音,眼神放肆:“我其实也不介意,这在我们魔界还是很正常的。” 有欲望就纾解发泄,想要的就去想方设法争取得到。 他们的欲望不需要遮羞布。 “不过你……”江吟短促地笑了声,抬眸轻声笑道:“你愿意吗?” 她知道他不会愿意。 时泽没收回自己的狐尾,他盯着刚刚她捏过的狐尾,平淡的视线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把我缠住,在那些凡界仙界的人眼里,怕是我贪恋男色,欲求不满,强行拉着你肆意沉沦。但我把你缠住……”江吟继续调侃:“那定然不会是你的错的。” “到时候凡界的话本里,又该说我妖媚惑人,嗯……” 时泽没让她说完,他的指尖碾住她的发丝,语气毫无波澜,像是普通的接话:“是我贪恋。” 江吟微滞,勾起唇:“不坚持一下?这个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 话音落地,门外就传来一下又一下毫无节奏的散漫敲门声,许知羡的声音缓慢地从外面传来,听着甚至带了些吊儿郎当意味:“你是在里面藏人了吗?” 时泽的眸子瞬间暗下来,偏眸望着那扇门。 江吟勾唇,魔神暗红的眸子轻弯,伸手又捏了捏乱缠的尾巴:“等我会。” 许知羡不是这么有分寸的人,他这么慢悠悠地敲门,就说明他知道她藏人了。 不过许知羡明显没有多管的想法,江吟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推开门又侧身合上,看向许知羡。 “啧。”许知羡来回打量了她两遍,嫌弃道:“酒又被那个狐狸勾走了?” 江吟抖了下衣袖,轻便的白色衣袖一点点被暗色侵染,然后变成不显眼的黑色,没有和许知羡说这些,而是直接掀眸开口问道:“那些魔将找过你了?” “那自然是找过了。”许知羡的另一只手还提着酒壶:“能解决的我都解决了。” “不打一顿,一天到晚在那里,看着碍眼。”许知羡的性子比江吟还要懒散些,很少有老老实实站着的时候,他脚尖一点,直接越出长廊,落在魔宫外不远处的枯树上,懒懒地躺着晃他的酒,抬眼看向空中被血天遮住的弯月。 魔界能看到月亮的时候很少,朗朗弯月被暗红的天色浸染,天边红的云像是邪恶编织的网,一点点侵蚀着世间最后的洁白。 第247章 送魔 魔界是很少能看到月亮的,所以见到月亮,那应该就算是个好天。 但是这种几乎被侵染的血月在魔界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预兆。 那是幸运之中的不幸,是长路之中的歧途。 江吟抬眸望了一眼天边的月,难得地蹙了下眉。 “是挺难见到的是。”许知羡给自己灌了两口酒,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上一次见到是……” “是在魔界和神界关系最差的时候。”江吟接道:“后来就神魔大战了。” 许知羡悠悠道:“又要不太平了。” 每隔个千万年就会来一趟,事实证明,活的太久也不好。 这一片树林归属于魔宫,外面都有结界,一般不会有魔能闯到这里,所以江吟也没有过分遮掩自己的行踪,她盯着天上的血月望了一会儿,最后轻声嗤笑:“反正最差也不过重归混沌。” 许知羡哈哈大笑:“倒也不错。” “不过……”许知羡翻身从树上下来,红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像一只即将飞走的蝴蝶,但是他的动作里却带着一些的凌厉感,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调侃道:“你倒是都享受过了,我可还没有。” 江吟笑了声,慢悠悠道:“你没有?” 许知羡顿了片刻,啧了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要旧事重提好。” “行。”江吟点点头:“我当年让你落在魔界边境的那些封印我都看过了,有一些部分被破坏了。” “这些东西我离开前补上就行,至于那些魔将……”血红色的眸子一点点变暗,里面沉着很多情绪,最后江吟冷淡道:“我会把我的魔气化为魔令,一共十二道,我和他们有主仆契,你拿着我的魔令,他们应该目前不会惹出太多事情。” “还不打算回来?”许知羡偏头望着她:“虽说外面确实繁华,但是不利于修行?” 就更修仙要到仙界吸收灵气,魔界的天地魔气是供应魔修行最终来源。 许知羡轻笑了一声,调侃道:“还是说你在凡界……” “不差这一时半会。”江吟手中魔气翻涌,暗色的魔气在姑娘纤细的指尖滚动,最后一点点凝结成一个个黑色的玉牌。 十二个玉牌凝出来,江吟也有点吃不消,面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黑色的玉牌大小合适,每一个只有手掌般大,上面凝着繁杂的云纹,却没有落字。 许知羡伸手接过,用魔气凝成细绳,然后往腰间系了个:“你这些令牌都给我,真不怕他们反了?” 主仆契的魔令具有强制性,那些魔将除了像桑愈那种真的被江吟打服的,还有一堆是不服气被迫契约的。 主仆契在江吟手中,她有魔神之位,实力在那里摆着,所以那些魔将做事之前心中还会忌惮。 哪怕是被迫缔结的主仆契,那也是缔结了——缔结了就要遵守。 但是魔可不会轻易服气,这也就是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江吟只选择了保许知羡,那些魔将受了重伤,必然会收敛一些。 “你压的住,我和桑愈交过手,他们的实力应该没恢复到那个地步。”江吟的视线淡淡扫过许知羡腰间的魔令:“我在凡界不会待太久。” “当年那个……”许知羡顿了瞬,偏眸问道:“还没出现吗?” “都熬这么多年了……”许知羡有点怠懒:“想过两天太平日子都不放心。” 江吟笑出声:“都说魔的野心大,你就不想统一六界?” 许知羡又给自己灌了两口酒,慢悠悠道:“我不想,到时候事情解决完了,我就去六界溜达溜达去。” “那还回魔界吗?”江吟抬眸看向他。 许知羡微顿,最后笑道:“玩够了再回来。” 许知羡和江吟的道很像,两个人之所以一开始能同道,也是因为性格上有点相似。 江吟一开始是极其向往强大的,力量和权力是这个世间最诱人的东西,她只不过是得到太久了,也就不在乎了。 但是有些时候,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你。 在魔界,你有强大的实力,就算你不问世事,也必然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不能随意慷慨而活,那不如直接踏上至尊之位,高高在上,俯视一切。 “行了。”许知羡轻笑了声,一口饮完手中的酒:“你走。” “最好能赶紧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垃圾给找出来杀干净。”许知羡的眸色是鲜红的,他缓慢地眯了下眼睛:“这些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天到晚来魔界惹事。” 许知羡冷笑声,掰了掰自己的手腕,眸子里已经有了杀意。 “应该快了……”江吟垂眸,闲来无事伸手勾了勾手腕上的镯子:“魔令在你手里,他们这段时间应该不敢妄动,这段时间……” 江吟扫了眼他的逶迤在地上的长袍:“去找几坛好酒。” 沉湎于过去,还不如一醉方休。 许知羡微顿,听懂了江吟话外的意思,他停了片刻,最后轻声笑道:“行,从你那拿钱。” 江吟微顿,伸手撂了个糖给他,朝着人脑袋砸的,然后转身就走。 树林到魔宫的距离并不远,她没有用魔气,所以便稍微多浪费了点时间。 而就这片刻的时间,有人拦在了她面前。 “魔神回来了啊……”那女子落在她面前,身上是魔域最常见的短款衣衫,很像凡界域外的舞裙,矫瘦的腰腹暴露在外,显得健瘦有力。 女子长鞭在手,身后跟着个壮汉。 许知羡慢悠悠地从后面晃上来,看好戏似的啧啧阴阳观气道:“真是闻着味就来了,挡都挡不住呢。”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女子笑了声:“我这不是看魔神归位了,特意从远方赶回修罗城瞧两眼吗。” 江吟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真是巧啊,没想到让我碰上了。”女子缓缓给江吟行了个礼,然后将鞭子塞在腰间的皮带上,笑道:“我这次还带了特产呢?” “六个域外男魔。”女子眼睛亮晶晶的,她笑道:“送到您寝宫了,还望魔神笑纳。” 第248章 处理 许知羡并不意外这个结局,而是笑眯眯地无声转了视线,扫过魔宫后又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送了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收过,还不死心?” “话是这样说。”女子笑了声,毫不遮掩:“我们可是魔。” “不收说明不够好,够好了,那不自然收了吗?” 许知羡的视线偏向江吟,然后笑了声:“说得倒也没错。” 江吟偏眸看向许知羡:“你处理?” “啧啧啧,急了?”许知羡熟稔地调侃了下,然后笑道:“行,去,我来解决。” 江吟回来的时候故意掩藏了行踪,本意就是不想让魔界众人知道,这位既然看到了,肯定要受点苦了。 “你们族这潜藏术还是不要乱用了。”许知羡笑了声,手中凝了些魔气:“好好卖你收掠来的那些魔,别惹事不好吗?” 江吟没有管这事儿,而是进了魔宫。 许知羡也不会下狠手,最多就是把那丫头的记忆给抹了而已。 她们是魔界格外特殊的一族,通常生活在魔界的域外,和妖界接壤的地方,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各种地方,所以她们是魔界收集和贩卖情报的好手。 而那一族不止贩卖情报,他们还接手域外那些强壮健美的魔和其他的魔进行交易。 江吟踏入魔宫的长廊,然后看着她寝宫前跪着的六个男子,难得地有些无奈。 她没有露面,而是挥袖用魔气把那群男子给荡了出去。 等到长廊上彻底干净了,江吟才伸手推开寝宫的门。 许知羡那边处理完人,还顺手把那些送来的男子记忆给消了,后来咂摸了一下,兴致来了,晃到江吟的门前:“怎么把人又扔出来了?哪里不合你意了,说给我听听,我让她们下次给你送人的时候挑点好的。” 说完,许知羡满意地晃走了,完全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 江吟难得地气笑了。 魔神的寝宫占地宽敞,屋顶上的梁柱雕刻着魔族象征尊贵的秘咒,暗龙绣在黑丝银线的丝褥上,长纱被关上门的时候带的风惊扰,随意地轻飘。 江吟望着床上的狐狸。 时泽在江吟进来的时候就恢复的人形,淡淡地抬眸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 掺杂着暗蓝的墨色眸子里情绪轻涌,他甚至都没有遮掩,就这么直白地望着她。 江吟从袖子里捞了一颗糖,塞在嘴里后朝着那人走去:“这么不喜欢给我看原形啊?” 时泽看她走过来了,伸手拉住她。 剑修的手向来要比旁的修士的手好看些,因为长时间拿剑,所以指节一般都修长有力,握紧的时候轮廓都能看出一种凛然的凌厉。 但是时泽又没有用力,所以那种肃杀冷淡的感觉便少了些,有一种淡然的温柔感。 像是藏了很久的酒,浓郁的香并不刺鼻,但是喝后里面又带着灼热的滚烫。 “谁送的?”时泽的神魂能放出去,有人靠近他自然能察觉到,那些魔口中的话他也听的差不多了。 江吟伸出手指,指尖一点点顺着神明洇红的眼角下滑:“一个不怎么熟的。” “他们一族每次见到我都要送点,不需要在意。”江吟指尖微蜷,收回了手指,然后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的动作慢,一点点的,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一次都送?”神明微微偏头,墨发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眸子轻轻眯起,带着一丝异样。 江吟正欲开口,然后突然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眼睛眯了眯,魔气悄无声息地扩散开。 魔界不分四季,所以并不如凡界那边享受着春日的微风。嫩绿的叶子早就在初春的时候冒了出来,此刻已经有了郁葱的趋势。 陈婉在和李澄策继续见过之后,转身去了一趟天牢。 她这么多年在朝中沉淀,也不算毫无势力,悄无声息见赵念两面,在牢中照顾她一点,这些东西她还是能做到的。 天牢潮湿,春季下了好几场春雨,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是天牢依旧是死气沉沉。陈婉还穿着女官的朝服,她选了清晨来探监。 铁栏杆一道又一道,隔绝了潮湿的石道,陈婉顺着石阶往下走,听着耳边随着自己脚步落下而带来的清脆的脚步声。 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空茫的天牢之中,潮湿的天气让铁栏上带了些细密的露珠,锁孔都带着水雾,有一种沉重难闻的铁锈味。 陈婉不需要狱卒带路,拾阶而下,最后转过三道弯,来到了里面一间看起来干净了很多的牢房。 赵念坐在稻草上,听到动静,大抵是也猜到谁来了,连忙转身,正好和陈婉对视。 陈婉在朝上为官,操心的事情本来就多,最近为了她的事情又四处奔波,看起来消瘦又单薄,皮肤苍白,眼底的青紫也越来越重。 相比较她,赵念因为常年在沙场,看起来则健壮很多,皮肤也偏黄,这段时间被打入了天牢,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 赵念望着陈婉,笑了笑:“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你……”陈婉没有和她谈笑,她疲惫地伸手按了按鼻梁:“你等我。” “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入天牢的准备了,只是没料到这个形式而已。”赵念摇摇头,倒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如果做不到,你也不必强求。” 两个人已经入朝很多年了,也不再是当年烂漫天真的少女了,赵念偏头,看向狭小的牢窗。 牢窗上也有铁栏,从那里看不到草长莺飞,柳绿花红,也看不到黄沙漫天,血染苍穹,只能看到狭小的一角天空。微光从那个狭小的窗口落入牢中,在夜晚的时候,能看到皎皎的月辉。 她静了两息,最后吐字,言语轻但是咬字却无比清晰:“自保为重。” 陈婉僵在牢房门口,半晌后吐出一口气:“你信我。” “我已经去见过那个……小殿下了。”陈婉脖子微僵:“只要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我就不会看着你去死。” 第249章 兽性 赵念轻笑了一声,她偏眸看向陈婉:“小殿下啊……” “从哪里冒出来的?”赵念想了下:“我在边关那边,还真的没听过他的消息呢。” “时间不长,我见过了……”陈婉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可能是师父想要的人,可惜了。” “可惜什么?”赵念一只腿随意地曲着,另一只腿立起,手臂耷拉在上面,白色的牢服已经有些脏了,细看还能看到一些血污:“他不愿意?” “可能。”陈婉轻轻摇摇头:“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九五至尊之位的。” “如果可以的话……”陈婉还欲说些什么,但是被赵念打断了。 “我没有见过,但是如果真的选不到合适的继承皇位的皇子的话……”赵念放轻了声音,防止隔墙有耳:“你去和七皇子接触一下。” 陈婉眉眼微顿:“以他的才华,可能……” “他确实镇不住那些人,我们只能尽力。”赵念咳嗽了两声,脸被呛红:“万一有转机呢。” “你……”陈婉还想说什么,赵念听到了牢狱门口的动静,摇摇头:“有人来了,你先走。” 赵念仰起头,笑起来有点爽朗,是少有的英气女子:“可别被别人发现了。” 看到陈婉皱着眉想开口,赵念摇摇头:“走。” 陈婉也知道时间到了,她探监被人发现定然会惹出不少风波,所以她也没有多待。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停住,逆着光,她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你不能以这种罪名死在这里。” 赵念怔住,看着她离开,最后仰着头笑了一会儿。 她的指尖有厚茧,轻轻盖住自己的眼睛,遮住了眼睛的红意。 “是啊,通敌叛国的罪名……”良久后,她轻轻舒出一口气,低声道:“真够狠的。” 兵符和数千万将士的命不能满足勾心斗角的朝堂,拿着笔不提刀的文臣有时比策马挽弓的武将还要狠。 他们不只要你的功名你的命,还要把你钉在耻辱柱上,让你背上你最不屑的罪名,让你看着你护了一辈子的百姓唾弃辱骂你。 史书之上记不下死在沙场的壮士的名字,也写不下尸体葬在边关无法回家的士兵的遗憾。 数万圆家梦,始终不得偿。 青史两行,终究都是虚妄。 魔界和凡界的时辰不同,然而斗转星移,悬于空中的弯月最终血云吞噬,月落参横,天色将明。 魔宫之中,寝殿之内,神明的结界上流转着淡蓝的光,遮住了里面的景色。 江吟正懒懒地望着自己的指尖,她刚刚动手杀了几个魔,手倒是没染血,但是就是被这只狐狸拉过来用神力洗干净了。 不得不说,神明的结界在魔界虽然有削弱,但是还是很好用的。 至少这个结界布下之后,外人无法从这附近的空间察觉到一丁点她的气息。 甚至——连许知羡这种级别的魔,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能完美地把两个人的气息都遮掩住的结界已经很少了,毕竟江吟已经把所有的魔气都收了回来,时泽这段时间没少用神力,江吟猜测封印应该已经快被冲的摇摇欲坠了。 瞒那些低级的魔,江吟确实不需要花心思遮掩,但是如果真的面对的是那群魔将,她还是要费心的。 那些魔将实力本身就不差,而且还和她有主仆契,能察觉到她的可能性其实很高。 但是如果江吟刚刚没察觉错,在她进寝宫不久后,就有魔将放出魔魂进来探查了,只不过最后无功而返罢了。 隐藏踪迹的结界多,但是这种能完全遮掩气息的结界,确实少见。 “这个结界……”江吟偏眸:“以前没见过。” 狐狸的长尾慢悠悠地顺着她的小腿缠,但是也没有什么特殊而冒犯的动作,没有占据好位置的尾巴恹恹地垂在江吟手里,被魔神纤细的指尖肆意玩弄。 “一般不用。”时泽把她刚刚灭了魔的手擦干净,视线轻扫了一眼被折腾的白尾,然后淡淡抬眸:“阿吟……” “嗯?”魔神懒洋洋地抬眸,正对上神明晦暗不明的眼睛,他低声道:“我跟你来魔界了……” 他伸手勾起她的发丝,青丝从指缝之中流过,惹得他眉眼轻皱,轻声开口:“忍我几天。” 江吟微滞,因为懒散地侧卧在床上,所以看起来有点悠闲:“忍你几天?” 她调笑:“你打算干什么?” 江吟撑起身,骤然逼近时泽,眼睛轻弯,清浅的媚意被勾勒出来,她故意压了声音,缓缓开口笑道:“这里可是魔宫,不经过我同意,那就是以下犯上。” “你要以下犯上吗?” 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午夜梦回时分骤然响起的轻念,在曾经无数次梦魇之中的蓦然浮现的勾魂声音。 时泽喉结微滚,实在没忍住,伸手扣住了姑娘双手的手腕,直接压在了被褥上。 少有的强势。 江吟微顿,然后笑了起来,青丝如瀑垂落在被褥上,因为笑的原因而轻颤。 魔都是越挫越勇的存在,逆反和征服是刻在骨子里的。 江吟的眼角轻轻向上挑了下,却见动手的人没有继续的动作了。 “怎么了?不继续?”纵使在体位上看起来是被迫的,但是她的话却丝毫不收敛,慢悠悠道:“等我反压吗?” 神明的指尖收紧,最后又微微松开,他俯身,声音似有无奈,又有些轻哑,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吟……” 天边血云翻滚,弯月最终还是隐了身影。 江吟听到他开口道:“一开始怕兽性压不住。”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江吟偏眸想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他在解释她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不想以原形见她。 难得能见到狐狸化为原形,又白又软的狐狸抱在怀里任由她折腾,这种情况可是多年难得一遇。 不过很明显,这个便宜不好占。 时泽看着她恍神,轻笑了声。 “不过现在……”他轻声道:“阿吟都准我了,我就……” 第250章 不在意? 李澄策把手中的最后一个竹简放下,然后偏头望向楼上。 燕漾刚刚从沈余念的房门出来,正好碰上李澄策的目光,开荤的少年知道了不好意思,脸红着伸手合上了门,背着剑出门了。 李澄策叹口气,然后拾阶而上,正好和出门的沈余念碰上。 “我这几天打算去趟皇宫。”李澄策开口道:“我师姐……” “你去。”沈余念靠在背后的门框上,她打了个哈欠:“你师姐如果不在魔界被发现的话,可能还要两日才能回来。” “如果有事,直接传符给我。”沈余念看向面前的小少年:“不过,我只能保你性命无忧。” “至于你那些……”沈余念想想就头疼:“那些我可管不了。” “那些我自己会处理。”李澄策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行。”沈余念点头,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你师姐走之前给我留了点东西。” “嗯?”李澄策顿住脚步,偏眸看向沈余念:“什么?” “那个赤狐……”沈余念顿了顿,笑道:“你知道当年妖界的公主送出来和亲,你知道。” “心里有点数。”沈余念拍拍他的肩:“该下手的时候不要优柔寡断。” “如果想要,那就伸手去拿,如果不想要,当断则断,也不必藕断丝连。”沈余念和他擦身而过,然后慢悠悠地晃到外面买包子去了。 李澄策怔了一下,半晌后转身下楼,伸手拾起了自己的竹简,上面一笔一划刻着的,赫然是所有皇子的信息。 那是陈婉给他的。 也正是在他一点点卷起竹简的时候,门口过了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一袭青衫,背着个竹篓,姿态挺拔,虽然看着清贫,但是一望就知道非凡尘俗人。 这人他前不久才见过——司马长安。 李澄策站在北琮山分部的门口,门前是你来我往的烟火人间,他偏头望着门前已然枝叶偏茂的树,恍然想起现在已经是春闱的时候了。 这么看来,殿试也在不久之后就会开始。 李澄策的手里还握着竹简,他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迈步出门。 他的本意是去皇宫,不过在路上正巧又碰到了司马长安。 司马长安此刻叼着个包子,背着他身后的竹篓打算找个合适便宜的客栈歇息,没想到出门就碰上了李澄策。 “哎!”司马长安咬了口包子,朝着他招手。 李澄策收起手中的竹简,然后朝着司马长安走去,他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司马长安咽下口中的包子,笑道:“其实也没多久,不过……”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你师姐不在吗?还有那位……” 司马长安不知道怎么形容时泽了,时泽在他面前用了神力,他没有见过真正的仙或者神,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 李澄策趁着这个时候抬眸打量了他片刻,比起一开始在江月城的酒楼见到时的骄傲少年,司马长安在他的师父死后明显看起来更加刚毅沉稳,他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了。 “他们有事。”李澄策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件事,开口问道:“你已经开始备考了吗?” “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本来是犹豫要不要来参加春闱的,不过现在……”司马长安垂眸笑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指着对面的茶楼:“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李澄策的袖子里还塞着竹简,他顿了片刻,收回了看向皇城的视线,点了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并不说多少事情,但是却能听到不少茶楼的传言。 凡界的茶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说书的,各种京城的杂事琐事从来往坐下喝茶的人口中吐出,嘈杂沸腾的话音从踏入京城的门时就能听到。 “我来的路上,听说当今圣上又多了个皇子。”司马长安开口道:“我这次来赶考,也就是想赌一把。” “我在外面听说,这个小皇子和那些皇子都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到这里,司马长安郁郁地叹口气:“希望是真的。” “对了……”司马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李澄策:“你来京城也挺久的了?怎么样?见到过那个小皇子没有?” 李澄策端着茶的手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听到司马长安自顾自地开口:“你也就比我早来几日,应该没见过……” 李澄策:“……” 他放下杯子,默不作声。 “没关系,我这次进京赶考是冲着状元来的,到时候殿试的时候说不定能见到那个小皇子。”司马长安自顾自地喃喃道:“到时候就可以见到看看了。” “你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他来的呢。”司马长安低声道:“大家都等了太久了,太期望能有个……” 李澄策轻轻放下茶杯,偏眸看向了木制栏杆外的树叶。 枝丫之上停了个小鸟,正在用嫩黄的喙一点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青翠含光的毛被梳理的顺滑光亮,春雨打过的嫩叶已有夏日茂盛的模样。 与此同时,黑鹰划过血空,有些锋利的翅羽刺破黑暗中刮来的风,朝着魔界的枯树而去。 江吟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的痕迹,然后偏眸望着旁边侧躺着看起来有点慵懒的人。 “一开始不说。”江吟舔了下唇,眸色已然是彻底的暗红,她轻缓道:“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那些外面送来的魔了。” 当时她听到那些魔被送到她寝宫的时候,大概就料到后面会有什么事儿了。离桑当时把书递给她的时候也没少暗示,说神妖相异常融合的时候,这人情绪会变的比较敏感。 但是比江吟想的要好一些,这人并没有对那些魔动手。 当时看着这人平静淡然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被送来的魔…… “阿吟……”狐狸餍足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慵懒,发丝铺散在被褥上,比她看起来还要勾人,他轻垂着眸子开口道:“我没有动手。” 第251章 桃花落酒坛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动手,已经是做出了他最理智的选择。 她不在,所以不知道当时寝宫里骤然升起的带着肃杀的神力。 神狐天生对气息就敏感,所以几乎不需要那些被束缚好的魔送来,他就能察觉到他们。 魔宫的长廊空旷,所以每一句话都能很清晰地传到魔神的寝宫内。 “你说我们能见到魔神吗?” “那定然是能见到的,当家的都说了,她们那一族你又不是不知道……” “魔神啊……”一个魔的声音有些嘶哑:“到现在还没有听说有人和她双修过呢。不过她是魔神,被她看上,哪怕是当炉鼎,实力也会突飞猛进……” 一句又一句,几乎不需要细听就能完全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 无声之中,时泽那双墨蓝混杂的眸子在轻垂的眼睫下变得晦暗不明。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当时已然攀上门外那群魔的神力,在察觉到魔神的气息后骤然消散的事情。 门外的那群魔在无声之中幸免于难,只能感觉到背后骤然消失的冷意。 那种顺着脊背攀爬的寒意突如其来,又倏然消失,莫名其妙却又让人心有余悸。 神明大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了片刻,半垂着眸子收了自己所有溢出来的气息。 江吟轻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倒是也没有特别在意上面偏暧昧的痕迹。 魔和神的体质都特殊,要是想消,也不是消不掉。 但是江吟懒得花心思调动魔气去消那些痕迹了,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也没有遮掩过。 时泽盯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替她揉了揉。 “抱歉。”他压低声音,低哑道。 他望着那些痕迹,应该联想到了什么,所以那双墨眸染上些不明的情绪。 江吟笑了声,就懒洋洋地望着他揉,半晌后望着还没消的痕迹,眉眼轻挑,戳破道:“不想消?” 轻按着她手腕的指尖顿住了。 “想留点痕迹……”江吟的视线扫过他的喉结,轻声调笑道:“宣示主权?” 暗地里被藏着的心思被戳破,时泽一瞬间静了瞬。 他没有接话,而是收回了手,毛绒绒的长尾轻轻蹭蹭了姑娘的手腕。 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并不远,所以江吟能看清楚时泽眼底的情绪。 在亲密纠缠的时候,神明的眼睫轻颤,看起来像是沉沦在了情欲,但是又好像十分清醒。 那双眸子,和现在很像。 然后在最动情的时候,他在她耳边嗓音轻哑道:“阿吟……” 明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却能被人叫出百转千回的缠绵意味。 “我好想把你带回天山……”他的声音低哑动听,染了情欲的时候勾人又深情。 私藏的心思在日夜相处之中一点点地浓重,这份心思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形成。 像是酿了一壶被封上的桃花烈酒,初酿的时候花瓣娇嫩,看起来极其温柔,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烈酒一点点地酿成。 时间越久,私藏和占有的心思就越重,然而他是神明,神相在上,有些过分的情绪不会被表露而出。 一次又一次的忍耐,克制……他隐忍着自己翻腾沸涌的情绪,给予自己的退让和温柔。 狐狸是很聪明的生灵,它们虽然没有魔那种看透人情绪的能力,但是却有极其敏感聪慧的灵智。 兽类在捕猎的时候,也会反复考虑是用诱拐,还是直接暴露自己锋利的爪牙。 更何况,对面还是他的爱人。 他现在的记忆还有些缺陷,但是他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数万年前,那位真正拥有神格神位的初生神明,也许也在一点点诱着江吟。 他不止想看她为色欲而找上他,不止想要她对他有好奇和探索的心思,他还想要的更多。 他想要六界之中传闻最冷漠的魔为他动情,他想看着她为他考虑…… 他很贪心。 所以神界上他会冷淡地和她擦肩而过,会在无数次眼神接触的时候收回自己的视线。 一步一步,把自己放在那里,引诱她而来。 桃花落酒坛,一酿千万载。 浓香最是遮不住。 而神明染上情欲的样子着实好看,再清冷如高山雪,在情事上也得染上红尘。 不得不说,江吟还是很享受看他动情的。 江吟懒懒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带,腰身被银丝黑带勾勒而出,她轻声调侃道:“你要不要变回原形,我带你回去?” “阿吟……”神明的眸子沉了下来,他轻轻蹭了下她的手腕骨,嗓音轻哑道:“你别招我……” “兽形……”他偏眸,避开她的视线,喉结轻微的滚动,到底是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了。 他总归是舍不得用兽形来碰她的。 李澄策是在从皇宫回来的时候见到江吟的。 她还是他记忆里熟悉的那个师姐,懒散地坐在树枝上吃李子,漫不经心的仿佛天塌了也影响不到她。 “师姐……”李澄策垂眸,一直紧绷着的状态突然放松,他莫名感到有些疲倦:“你回来了?” 江吟看出了他的疲惫,伸手扔给他扔了个李子:“这片估计受到了阵法影响,李子提早熟了,还挺甜。” 李澄策伸手接过,但是没有吃,他抬眸望着江吟,欲言又止:“师姐……” “怎么了?”江吟从树上轻落,李澄策望着她,最后摇摇头:“有点想隐山了。” 本来此途就是通向隐山的,只是太难走了。 “其实你要真想回,其实早就回了。”江吟咬了一口李子,偏过头似不经意地问:“又或者说,你后悔知道这件事情了?” 李澄策怔住,想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想了很久,最后很认真地摇摇头:“我……” 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错过,他还是更希望看着问题来选择。 就算他现在依旧困于其中,还未真正属于他的那条路。 江吟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选,笑了声,倒也没多说什么,然后正好就在北琮山的分部听到了弟子叫喊的声音。 “不好了,师兄,燕师弟他把京城第一花楼给砸了——” 第252章 巧 江吟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眉眼挑了一下。 “把花楼砸了?”江吟反复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偏眸看向李澄策:“这两天你见过沈余念没有?” “啊……”李澄策顿了顿,然后回道:“见到过,还是前几天的事情了。” 说到这,李澄策的神色也有点莫名:“沈姑娘是真的很喜欢……” “喜欢花楼是?”江吟轻笑,继续咬了一口她手中的李子,嫩黄的汁水溢出在鲜红的果皮上:“她也不干什么,其实还行。” “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江吟踏入北琮山分部,看着那群人忙碌,然后和时泽对视了一眼,收回视线:“她当年没成神的时候在凡界也是个家世挺好的姑娘。” “从小当男孩子养的那种,她的父亲当年是江南有名的富家少年郎,小小年纪就精通从商之道。”江吟想了下,慢悠悠道。 这些都是她偶尔和沈余念喝酒的时候听到的,她当时只是随便听了点,所以也不太知道全貌,只能说出个大概。 “然后被她娘给绑了。”江吟把李子吃完,擦了擦手:“反正她是独女,她的母亲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户人家,似乎比她还会玩。” 江吟偏眸看向李澄策:“她的那一手赌术,八成就是从她娘那里传来的。” “反正她娘从小教她的就是别被世俗给束缚了,她是要继承家业大杀四方的……”江吟勾起个笑:“不过据说,她娘希望她回去继承山寨。” 李澄策:“……” 倒也是特殊少见。 “后来她成神,中间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具体她也没多说。”江吟伸手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丝镯:“成神的路没有哪一条是轻松的,反正最后,她们家的结局也不太好。” “其实想开点也好,一场缘分。”江吟轻晃了下手腕,开口道:“终归都是前尘往事。” “不过她成神之后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干,去花楼喝杯酒听个曲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江吟慢悠悠道。 李澄策大概是听出了点儿意思,他想了片刻,轻声问道:“她是不是在……在花楼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事情?” “说耿耿于怀应该算不上,可能跟她娘有点关系,说不定她娘当年就是在……”江吟没有再多说。 她起身,看向街外朝着花楼去的北琮山弟子,眉眼含笑:“这事儿估计北琮山的弟子处理不了,你跟我去看看?” 按照北琮山的戒律,确实进花楼有点为难他们了…… 李澄策无奈地起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掏出一个斗笠戴上,把脸遮住了。 江吟笑出声,调侃道:“现在还知道去花楼避嫌了?” 李澄策无奈道:“师姐!” 京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少去看热闹的,江吟和李澄策也算是顺着人流朝上。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江吟顺带着听了两句。 “听说了没有,这次砸花楼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了那个一品的……” “嘿,我知道,前段时间娶了尚书家那个庶女的一品官员嘛。” “对对对,就是那位。”一个男子跟着刚刚开口的那位中年男子开口道:“一开始不是说是四品嘛,后来跟了哪位皇子手下被提拔,最后借着尚书的手上了三品。” “要不是为了爬上一品,谁会娶个庶女当正妻啊……” “别说了,人家也不是纯靠这方面,当时赈灾疏通水道的事情,他做的不是挺好的吗……” 李澄策也听到了,微微顿了下,看向江吟。 “是余晓她的……” “应该是。”江吟点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这件事是赔钱就能解决的,但是现在涉及到朝廷官员了,估计就有点麻烦了。 时泽此刻站在北琮山弟子面前,北琮山的弟子有戒律,花楼这种地方定然是不会进的,此刻一个个绷着脸,连最喜说笑的弟子都安静了下来,盯着面前哭着的老鸨。 江吟的目光落在了时泽身上,他墨发束冠,腰间挂着温润的玉佩,淡然地望着面前的老鸨,听着她的哭诉。 老鸨的身形微胖,穿的花花艳艳的,指尖揩着一个手绢,被几个的姑娘的围着。 虽说一边揩泪一边喋喋不休,但是当真放眼瞧过去的时候,也能发现她并没挤出几滴眼泪。 “你们评评理,我这生意做的好好的……”老鸨靠着身后的姑娘,哭哭啼啼道:“这突然就来了个人……”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这件事涉及到了修士和朝廷命官,老鸨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赚钱的机会。 时泽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的弟子,这些弟子是最初发现这件事的,京城的麻烦他们处理过不少,但是这种麻烦他们还真的没遇到过,所以他们看起来有点无措。 时泽轻声开口:“你们先回去,我来解决。” 这里聚的人越多越麻烦,那些弟子明显也知道这个道理,纷纷行礼后离开了花楼的外侧。 江吟轻笑了声,倒也没有立马插手,而是迈步进了混乱的花楼,然后直接找了个招待客人的茶桌入座。 “师姐。”李澄策站在她旁边观望了片刻后开口:“待会儿这里来的人肯定越来越多。” 燕漾这个楼砸的有点巧了。 李澄策这段时间一直在留意朝中的事情,现在朝中的势力三分,因为他的出现而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地步,现在任何一个皇子手下的官员出了事,朝中的局势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燕漾这么一砸,现在砸出个刚刚爬上位的三品官员出来,这还得了。 思索到这里,李澄策继续环顾四周,然后就听到江吟淡声道:“燕漾和沈余念在楼上。” 李澄策点点头,然后转眸看见了楼上几个拥挤低语的小厮。 他的目光定在那里,打量了下服饰之后,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几个小厮是属于谁家的。 于此同时,外面喧闹起来,有几个小厮护着中间的主子朝着花楼而来。 第253章 熟人 时泽其实也很好解决这种事情,与其说他现在是在不动声色地听着老鸨诉苦,不如说他在等里面的燕漾出来。 在处理这件事情之前,他要听到燕漾的解释和理由。 而至于朝堂上的这些事,北琮山自然不会掺和。 几个小厮极其小心地护着他们的主子穿过人群,人群一开始因为外人的突然闯入而沸腾起来,后来察觉到来者是谁之后,人群又倏然安静下来。 小厮的主子带着白纱斗笠遮住了姣好的面容,但是从她的步伐仪态和衣裙服饰首饰来看,都能看出是个大家闺秀。 这种情况下,能来这里的大家闺秀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江吟正拨弄着桌面上的瓜子,听到响动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正好隔着白纱和那个女子对视。 在无声之中,江吟的眸子暗红了一瞬,但是因为时间过于短暂,所以并没有被别人发现。 然后她轻笑了声,伸手拍拍李澄策:“去把燕漾他们叫下来。” 她的话音刚落,沈余念就推开门拉着燕漾出来了。 李澄策刚刚打算迈出的脚步停下,然后抬起头看向沈余念和燕漾。 沈余念是直接提着燕漾的领子从楼上飞身而下的:“这是不怪他。” 沈余念有点头疼,她看向江吟:“你把时泽带走,这事儿我来善后。” “你有钱?”江吟的指尖继续拨弄着瓜子,听到她的话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沈余念:“……” “你——”沈余念开口,声音抬高又低下来,无奈道:“借我点。” 燕漾从被扯下来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里才轻轻挣开沈余念的手:“我有,我自己赔就行。” 沈余念微顿,然后点点头:“钱袋给我。” 燕漾伸手把钱袋放到沈余念手上。 “我刚刚听到了,不是说这里还有什么……”沈余念看了眼李澄策,开口道:“他在这儿不方便?” 李澄策摇摇头,压低声音:“这边应该没有多少人能认出我。” 他还戴着斗笠呢。 老鸨在那边叫苦连天,时泽盯了她一会儿,最后淡声开口:“今日的破损和客人的损失我们会照价赔偿。” 他的声调平淡,但是落入人群之中却格外的清晰。 老鸨先是愣了一下,眼底化过一丝喜色,然后继续拿着她的手帕嘤嘤道:“我们这儿的姑娘也被吓坏了啊,你看看,她们接客都接的好好的,你们这突然一出手,让我们惹得一身腥不说,还……” 时泽还未开口,江吟先从花楼里晃出来了:“这个确实也要算。” 姑娘的声音悠悠的,衣衫随着动作被轻轻掀起,又在下一刻落回去,她笑眯眯地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腕的银丝镯:“不过就不由我们来算了。” 江吟偏眸看向屋内朝外走出沈余念,笑了声:“我奉劝你一句 ,你跟她算的时候,还是不要狮子大开口了。” 燕漾踌躇了片刻后跟着从花楼里走出,他也知道自己这次事情闹大了,见到时泽的时候有点心虚,声音压的极低:“师兄……” 沈余念按下他:“我来解决这件事。” 时泽扫了一眼沈余念按着燕漾的手,轻轻颔首:“那就交给你了。” 老鸨的脸色绿了,沈余念那样子看着就不是好商量的人,她伸出手:“哎,这位公子……” 沈余念笑着挡在老鸨面前:“急什么?你和我慢慢谈,该赔的我们都会赔的。” 趁着沈余念按住老鸨的时候,那个被小厮围着的女子缓步踏入了花楼之中,然后和屋内被小厮护着的男子汇合,她看起来非常的平静,低声细语地和那个男子说了两句,一点都不像新婚后逮到丈夫入花楼的人。 这两个人本身是打算从花楼后院走的,但是刚刚转身,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的一个女子匆匆赶来了。 “哎呦,我这热闹还没瞧见呢,走什么啊。”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然回荡在空荡的花楼之中,那声音听来就不讨喜,笑中带刺,锋芒毕露又尖酸刻薄。 带着面纱的女子停住的脚步,无声地皱起秀眉,轻声对着身旁的男子低念了什么,然后自己转身看向那个女子。 “不是这段时间才封了诰命夫人吗?”那女子走到花楼之中,因为出场的时候嗓门大了些,所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风光无限的名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带着面纱的女子微顿,然后伸手掀开了自己的头纱,她望着那个女子:“你有事吗?” 她的声音依旧低而柔,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好。 从她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带着小厮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会遇到这种麻烦。 她才封了诰命夫人没有多久,她的夫君又是朝廷命官,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等着他们的错漏来扳倒他们。 这次显然是个好机会,那些人不可能放过他们。 时泽确实没有继续待在这里,但是江吟却没有离开,而是在花楼对面找了个茶楼,带着李澄策喝了两杯。 李澄策到了茶楼之后就把斗笠掀掉了,小少年面色紧绷,盯着对面的花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鸨和沈余念谈了一会儿,沈余念好歹没成神之前是按照继承家业来培养的姑娘,老鸨最后便宜没捞到多少,还被气得脸色通红,看着沈余念把钱扔给她,颤抖的手指着沈余念,差点没骂出声来。 沈余念最后冲着她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身拉着燕漾上了茶楼。 “说说,怎么就砸了花楼。”看着沈余念落座,江吟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随意散漫,看起来并不在意真正的原因,只是闲来无事问问。 沈余念先是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灌下去,然后才开口道:“这段时间不是闲着嘛,我又没什么事情干,就出来逛逛……”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望了眼燕漾,燕漾微顿,别扭地别开了头。 “然后我在花楼里看到了一个熟人……”沈余念笑道:“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第254章 解决问题 江吟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听到沈余念的话后,懒散地掀开眸子:“谁?” “容可……”沈余念放下杯子:“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江吟端着茶杯的手指微顿,然后反问:“容可?” 沈余念点点头:“是啊。” “花楼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沈余念开口道:“所以我就去看了两眼。” 花楼是烟花之地,但是也是各种消息交流贩卖的地方。 沈余念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是她知道江吟能听懂,在这个关头,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出现,都值得注意。 江吟既然已经归位,那么她离回魔界也要不了多久了,习千樰既然被找到,那么解开时泽身上的封印也指日可待,虽然现在看着一切都风平浪静,谁又能保证风波在什么时候起呢。 而她当时正好路过,碰上了,也就跟着进去了。 谁能想到—— 沈余念又瞥了一眼燕漾,顿时有点无奈。 所以说,对有些人就不能心软,因为和燕漾习惯了起来,她对他的气息也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哦,对了。”沈余念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习千樰和习千霜:“你知道习千樰他的妖相了吗?” 江吟此刻正在思索容可的出现,听到沈余念问,她顿了一下:“红珠。” “什么?”沈余念茫然:“不可能……” “妖相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动物,但是是物品就有点……”沈余念想了下:“那应该是化形,不是他真实的形态。” 江吟没有接话,习千樰和习千霜的妖相就算不是红珠,估计也跟红珠有点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什么妖和红珠有关? 还是说,这个红珠是习千樰的妖丹? 而与此同时,隔壁花楼也闹腾了起来。 “对面在吵什么啊?”有不明事情经过的茶客唤来小二询问。 “哎呦,诸位是外来的。”小二弯着腰给两位客人沏茶,开口道:“这是两家夫人杠上了呢,你瞧那个嗓门最大的,可是京城出了名不好惹的夫人呢。这下另一位夫人要麻烦了。” 那客人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小二卖了个笑脸,然后提着茶壶下楼招待客人了。 “他们吵的真凶啊……”燕漾放下手里的配剑,瞧了两眼花楼里的人,咋舌道:“感觉后面来的那个女的要把之前来的那个吃掉了。” 北琮山的戒律严苛,连弟子之间相互动手切磋都有可能因为不符合规定而被拉到戒律堂,导致北琮山的弟子之间几乎很少起冲突,燕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有骂街撒泼意味在的场面。 “这不都是贵女嘛?怎么还这样啊……”燕漾伸出一个头,看着两个女子拉扯扭打起来,有点震惊。 沈余念也跟着看了眼,开口道:“人家来的目的就是把这件事闹大,打架也不是不行。” 李澄策站在茶楼的木制栏杆旁,眉头紧皱地望着两个女子:“这要是再拉扯下去……” 花楼外面没少围着人,但是都是来看热闹的,定然不会伸手去拉架。 老鸨倒是带着几个姑娘围了过去,但是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大抵也猜出了这两位撕起来的原因,拿着个手帕哎呦哎呦地叫,但是却也没让小厮给两人拉开。 但这并非是势均力敌的撕扯,后面几乎是那个傲气女子压着前面那个女子打。 两个女子又都带了小厮,这两位女子都是贵女,小厮也不敢去拉架。 “这就有点……”燕漾半晌后回神,开口道:“我们要不要去拉架啊?” 江吟扫了一眼燕漾:“不用。” “啊?”燕漾还没反应过来江吟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就见到有人飞身一跃,从隔壁的隔间踏着窗台落在了花楼前的空地上。 余晓伸手拉开了两个人,然后拽着那个被扯的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女子离开。 她动手干脆又利索,一群围观的人反应过来后,就只能看到两个背影了。 “这不是那个……”燕漾瞧了两眼:“赶尸人嘛!” 李澄策点点头,然后看向江吟:“师姐是早就看到了她在?” 江吟笑了声,起身塞了颗糖,眼睛微挑:“她在那看了好一会儿了,既然热闹看完了,那就走。” 余韵被余晓拉着,她的样子着实狼狈,珠钗被打掉,发丝糟乱,衣衫也被扯的松松垮垮,余晓也没敢带着这样的她在街上乱走,就近找了家客栈把她塞了进去。 余韵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余晓也懒得和她多说,把人送到后转身就走。 “等等。”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余韵喊住了她。 余晓推门的手指顿住,然后偏眸:“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余韵沉默了好久,最后开口道:“我们谈谈。” 余晓停了很久,恍然之间想起这好像是她们两个第一次私下谈话。 她的这个庶妹好像天生早熟,从小对其他人都嘴甜温柔,唯独对她,避而远之。 她是丞相府嫡女,是将军府最宠爱的外孙女,是书院里的榜一,是曾经余韵怎么都追不上的人。有这么一个好命又耀眼的人在身边,自己还无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不怨也奇怪。 后来余韵成为了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因为乖巧懂事多才多艺取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余晓却离经叛道,一落千丈,她走上了相反的道路,被父母不喜,最后在无数次父母的比较吵骂之中感到压抑,在被反对练武之后背井离乡,当上了被人瞧不起甚至唱衰的赶尸人。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兜兜转转,她们又再次回到了京城。此时她已然是国师的徒弟,而余韵也成为了诰命夫人。 年少的耿耿于怀和讨厌在意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想来,却依旧无法释怀。 可是她们已经长大了啊,那些儿时无意义的仇怨,又何必在意一生呢? “好久了啊……”余晓忍不住感叹了声,然后轻声道:“可以,谈谈。” 第255章 借机报复 时泽并没有回到北琮山分部,而是找到了离桑。 离桑此刻还在习千樰神躯被封印的地方待着,他盘膝而坐,面前是一棵枯树,察觉到来人的气息之后,他回头:“来了?” 时泽点点头,先是扫了一眼躺着的习千樰的神躯,然后皱眉:“他……” “神相融了,妖相融不进去,所以醒不过来。”离桑解释道:“他这个妖相,还是真是出乎意料啊……” 提到习千樰的妖相,时泽的眸色莫名地沉了下来,明显是有不好的回忆。 难得看这人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离桑没忍住欠揍地笑了下:“还耿耿于怀呢?” “不过……”离桑的手摩挲了两下下巴,也有点疑惑了:“我记得他和江吟的关系没有那么好?这就有点奇怪了。” “我记得当时每次神界和魔界谈和的时候……”离桑揣摩了片刻,视线偏向时泽:“你知道原因吗?” “说是他们一族的圣物。”时泽偏眸,冷淡地扫过离桑手中的红珠。 “他们族圣物也丢了?我还真没听说过……”离桑轻笑了声,两根手指捏着手中的红珠打量了片刻,开口道:“习千樰的妖相居然是恶相,这真是令人意外。” “等他归位了……”离桑笑着调笑道:“你俩要不要打一架?” 时泽没有搭理离桑的这句话,而是伸手捏起了离桑手心之中的红珠。 “你可别把他捏死了。”离桑从地上撑起身子站起来:“他的妖相不愿意和神相融合,这事情确实难办。” “习千霜呢?”时泽偏眸:“你问过她有什么办法了没有?” “那小丫头?”离桑拂袖摇头:“她看到习千樰的妖相被吓了个不行,我都快怀疑他们这个双生是不是假的了。” 时泽垂眸盯着手中的红珠,半晌后收在了自己的袖子里:“那就直接强行融合。” 离桑微顿,眼底微微划过了一丝诧异,然后被他很好的收起,他失笑:“你这算不算借机报复?” 强行融合肯定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和神魂分裂估计也没有多大区别。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时泽浅淡地抬起眸子,然后平声问道。 离桑:“……” “现在看来确实是没有了。”离桑摊开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让他强行融合?我来还是你来?” 时泽还未开口,离桑就开口了:“我来,要是你来,我估计他的妖相更排斥。” “你给我护法,可以?”离桑笑了声,看向时泽:“我这个妖相导致我每次都是护法的……” “就当让我体验一把了。”离桑感慨了声,伸手把习千樰的妖相珠又拿了回来:“放我这,放你那我不放心。” 时泽掀开眸子,望了离桑一眼,最后没有开口。 等到江吟一行人回到北琮山分部之后,最先见到的人却是储梦珂。 “今天是什么日子?”江吟看到了储梦珂,笑了声,咬碎嘴中的糖果,又酸又甜的滋味蔓延在舌尖。 “我是来找人的。”储梦珂瞥了一眼江吟,然后顿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和他前几天看到的有些不同,好像……更深不可测了? 储梦珂并非修仙人士,一直都是用术力,不过他有历代国师传下来的天眼,所以他对江吟的实力能有一些浅略的了解。 前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和李澄策刚刚进京城,他见到江吟时偷偷用了天眼,当时入眼就是一片暗红的色彩,虽然他看不出人家真正的实力,但是估量一下还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 储梦珂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天眼,然后面色倏然之间沉了沉。 比之前还要浓厚的暗红无声地弥漫,深不可测,按照这样看,这至少也是排得上前几的魔将,又或者是…… 他动了术法来试探,江吟自然也能察觉到,她偏眸,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储梦珂:“你来这里找谁?” 储梦珂如梦初醒,默默合上了虚空之中的天眼,因为过度用术法而出了一身冷汗,他面不改色道:“我本来是让余晓来传个消息的,谁知道出门那么久,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正好这几日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储梦珂拂袖:“所以我就来找找那个丫头。” “她啊……”燕漾已经熟门熟路地坐下了,配剑被他放在桌子上,他嘴快道:“刚刚她救她的继妹走了。” 储梦珂贵为国师,自然对朝堂局势非常敏感,听到后他微微停住,看向李澄策:“救?” 他这话虽然没问清楚,但是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李澄策点了点头。 储梦珂的脸色僵了片刻,然后有点无奈道:“我就知道……” 现在的朝堂局势就像是斜立在平衡点的一根横木,表面平稳安全,实则摇摇欲坠。 而现在,打破平衡的事情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江吟偏过头,正好看到一个太监捧着手中的圣旨来了。 那太监看着眼熟,江吟很少去记人,所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才想起来这位是谁。 好像是那个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李澄策倒是和这位大太监碰过很多次面了,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小少年的脸色突然凝重,伸手就去拉江吟。 只是李澄策刚刚碰到江吟的衣角,那个大太监就已经打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冗长的夸赞听得人耳朵有点烦,在场的不是修仙人士就是被免礼的国师,也不需要跪着接旨。 江吟瞥着李澄策紧张的样子,大抵猜出了什么,眉梢微挑,于此同时,圣旨被念完。 “哎!”太监伸出手:“姑娘快走,皇帝召见您呢。” 李澄策的脸色难看下来,拽着江吟的衣角不松手。 江吟倒是也没有多惊讶,从皇帝见到她第一面说出眼熟开始,她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但是她没有料到,这位皇帝确认了她的身份后,会请求她——放了李澄策。 偌大的皇宫之中,江吟散漫地抬眸,轻笑了声。 ——她不是人贩子。 第256章 皇帝 听到江吟的笑声,老皇帝并没有多少情绪波澜。 江吟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皇位旁的侧位上,那里靠着个长相极其妖媚的女子。 宫中的服饰向来要复杂一些,但是那个靠着的女子衣着却十分简单,好像是只穿了一件长裙,不过她的长裙非常的艳丽,上面镶嵌了很多秀丽精致的珠宝。 座上的美人和江吟对视,突然僵了一下,然后从座位上下来,施施然给她行了个礼。 “你说的?”江吟又笑了声,和那个姑娘对视。 这位就是当年妖界送来和凡界和亲的姑娘,妖族皇室的狐狸精。 那女子笑了声,心里捏了一把汗,面上却娇笑着:“当年六界的君主都相互见过面的,您的画像在每个皇族都有,小女子只是有幸见过一次罢了……” 妖界的祖先曾经藏过六界统治者的画像, 尤其是神魔的画像,毕竟他们的寿命比其他几界都要长,他们总归要留一手的。 凡界估计当年也偷留了画像,所以皇帝见到江吟第一面的时候才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他并不能确认,作为一国之君,他定然不会对一个不明身份只是像古书上的女子有明显的表示。 但是他现在确认了,这位就是魔神。 魔界在凡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穷凶极恶也好,滥杀无辜也罢,反正无论怎么形容,魔界在凡界眼里都是可怖的。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魔。”江吟和对面站着的皇帝对视:“你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还是说,你的依仗是……”江吟慢悠悠地抬眸,看向了一旁的狐狸精。 皇帝摇摇头,饱含沧桑的眼睛望着她,苍老的人试图凭借疲劳的姿态赌魔的同情心:“我这么多儿子,唯独澄策没有待在身边过,你是魔神,他一个修士……” 江吟寻了个坐榻直接入座,然后瞧了眼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魔。” 指望魔来怜悯他吗? 如果这个世界要指望魔来怜悯世人,那确实是个巨大而可悲的笑话了。 “人不是我扔在仙界的。”江吟笑了声,眼睫轻抬,露出那双暗红色的眸子:“也不是我养大的,更不是我的奴隶。” “我也没有绑架他,给他下契约。”魔女坐在坐榻上,指尖轻拂过自己的另一只手,她的腿懒洋洋地搭在另一只腿上,白衣裙被带起一片薄纱,像是一只展翅而飞的蝴蝶。 “如果你要是真想绑他回皇宫,也大可不必来找我。”江吟笑了声,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找我的话……” “按魔界的规矩,实力至上。”江吟勾起唇,看起来有点玩弄人心的凉薄:“你可以找人来和我交手。” 皇帝似乎也料到了她的这个态度,他的诉苦只是一种试探,好歹是待在皇位上几十年的人了,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从来就不指望用感情来说动魔神。 或者说,一开始他甚至并不想和这位魔神打照面。 神界现在渺无音讯,魔界势微,其他四界虽然都在走下坡路,但是勉强也算是和平。 作为皇帝的帝王,他并不想和魔界发生任何的冲突,而且江吟一开始的那个态度,也不像想公开身份的。 但是他看到了李澄策对江吟的亲近,一个魔,混在一群修士之中…… 很难怀疑她的目的。 当然,皇帝不是傻子,他敢直面江吟,定然是有保障的。 首先,他有个妖族的妃子,其次,京城之中来了不少修士,时泽也在,这都是北琮山一等一的存在,可以为他的生命提供保障。 最重要的,他从始至终没有从江吟身上察觉到杀意。 只要江吟不想彻底毁掉凡界,她就不会对凡界的帝王动手。 一开始起来的女子已经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江吟瞥着那一壶茶水,听着老皇帝继续他的话。 总归就是关于凡界和魔界的一些利益关系,江吟大概听了两句,不免感到有些无趣。 她已经很久没有那种自己活了很久的感觉了,好像也只有在凡界,她才能意识到自己已经活了万年之久。 凡人的一生太短了,短短五十多年,就已经两鬓斑白了。 这点时间……够干什么呢? 既读不遍天下书,也踏不遍万川山。 如果再耽误耽误的话,甚至可能还没回过神,一生就已经过完了。 怪不得凡人总是有那么多来不及的遗憾。 还未来得及的童真,就已然长大;还未来得及称霸天下,就已然力不从心;还未来得及执子之手走遍天涯,就已然美人迟暮垂垂老矣…… 他们有那么多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总是来不及。 江吟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怪不得一开始到隐山,看李澄策一直如饥似渴地读书呢,想来他也怕来不及。 未来谁都料不到,最好的活法就是活在当下。 江吟继续听着老皇帝的话,老皇帝作为帝王,姿态并不会放的太低,毕竟他代表的是凡界。 事实上,老皇帝和江吟说话的时候总是感到一丝丝别扭的不适。 他很清楚江吟已经活了很久了,甚至比他的老祖宗还要活的更久一些,真要说的话,他可能还算是后来的小辈。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对面的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一岁左右,而他两鬓斑白,已然年迈。 “还有别的话要说吗?”听完皇帝的话后,江吟抬起眸子和他对视。 老皇帝微顿,面色僵了片刻,最后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这次商谈失败了。 旁边的妃子伸出纤纤玉指揽着皇帝,像是早就料到了,依旧挂着她那妩媚的笑容,做好合格的背景。 当魔果然要比做仙舒服的多,江吟可以少顾忌很多东西,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直接笑道:“你的提议和分析都很合理,我其实很动心。” “但是……”魔神轻轻勾起唇,玩弄人心般地顿了顿,江吟的视线一点点扫过皇帝:“你应该很清楚,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第257章 背后皇子 “想利用我吗……”姑娘的声音轻缓,尾音轻挑的时候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女。 老皇帝无声地按了按身旁妃子的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紧了紧。 老皇帝很清楚,他的对面坐的是一位魔女。 魔女,最是喜怒无常,乐于玩弄人心的魔鬼。 而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凡界国君,如果他惹恼了对方,对方突如其来地伸手杀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说到底,这次谈话是给他看的对?”魔女的眼睛是漂亮的暗红,像是鲜血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望而生畏的美:“你想让他知道你已经盯上我了。” 江吟轻笑了一声:“那小孩确实操心比较多……” 就算李澄策知道江吟是魔神,他该担心的也照样会担心。 要不是李澄策这个性子,隐山那老头估计也不敢让她把人带下山,毕竟教坏了可就不好了。 “这戏演给他看挺适合的。”江吟起身,惹的旁边那个狐狸精紧绷住了身子,颇有下一刻就带着老皇帝逃命的气势,惹得江吟笑了声。 “可惜了……”江吟拍拍手:“小家伙虽然心肠软,但是决心还是挺硬的。” 李澄策知道老皇帝盯上了江吟,可能会担心,但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自己的决定——担心归担心,他也很清楚老皇帝动不了江吟。 六界的实力终究是有差距的。 “我不会动凡界的,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江吟走之前又轻笑了声,最后又看了眼旁边身子紧绷的美人儿:“要动也是先动妖界。” 她这话警告的意味十足。 那美人腰身一僵,还欲说些什么,就见江吟已经迈步出去了。 “爱妃……”察觉到身旁美人的僵硬,老皇帝伸出手拍拍她以示安抚:“你倒也不必过于恐惧,现在……” “我没事。”女子惊了一身冷汗,亭亭一笑:“她应该只是在警告我透露了她消息的事情……” 李澄策在江吟走后就来到了皇宫外面,他依旧没有承认那个“皇子”的身份,所以也无法贸然进宫,就在外面等着江吟。 小少年的脸绷得紧紧的,手心都是汗。 江吟一出来,就看到大太阳下的李澄策。 看到江吟出来了,李澄策才松了口气:“师姐。” 他顿了顿,左右环顾了一下,最后决定用传音:“皇帝有没有……” 江吟瞥了他一眼,调笑道:“别操心了。”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问道:“待在京城很久了……” 她的话音散漫,像是午后随意地一提。 阳光有些明烈,穿过树梢,透过密叶的罅隙,落了一地的光斑,又因为是春季,所以没有夏季的燥热,反而暖洋洋的,给人一种温暖柔和的感觉。 但是李澄策明白了江吟的意思,她在问他,他的选择。 李澄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师姐……”李澄策想了很久,最后开口:“我不打算待在这里。” 江吟伸手剥开一颗糖塞在嘴里,对他的选择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了解过那些皇子。”李澄策跟在江吟身后,眼睫微垂,小少年看起来认真又懂事:“那些皇子并非都是凡界传闻的那样。” “你还记得七皇子吗?”李澄策在路上分析道:“就是皇宴上那个笑得特别开心,看起来玩的特别开的皇子。” “纨绔子弟?”江吟开口道。 “嗯。”李澄策点点头:“陈婉给了我不少消息,她着重画出了七皇子的,然后我就多看了两眼。” “这段时间正好空闲,我就去买了点消息,我感觉是他在故意透露给我……”李澄策停住脚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卷轴:“陈婉的意思是他最适合……” 李澄策没有明说,然后继续道:“但是我从他故意透露给我的消息来看,他的背后好像有人。” 江吟对凡界朝堂的事情并没有多感兴趣,听到后也只是微微偏眸:“然后呢?” “好像是一个非常不受宠的皇子。”李澄策低声开口:“一直夹缝求生的那种,也没有多少势力,一开始据说差点死在那些太子手里……” “七皇子明面上是其他皇子的人,但是暗地里却是依附那个皇子。”李澄策顿了顿:“就是那个皇子,着实有些不显眼了些……” “韬光养晦,锋芒不露的也有。”江吟淡声道:“倒也没有什么,看最后结局就行。”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总觉得那个七皇子想招揽我。”李澄策轻轻把竹简塞回去:“他希望我能帮他们一把。” “我也看了他们透露出来的消息,和陈婉一起看了些,还有……”李澄策沉默片刻:“还有司马长安。” 虽然是陈婉出面和司马长安谈的。 江吟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微偏,落在了李澄策身上,表示自己在听。 “我同意了。”李澄策和江吟对视,小少年的视线坚定有力:“他们既然需要有人推一把,我可以帮忙。” 江吟唔了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 “你决定好就行。”江吟穿过人群,迈步踏入北琮山分部。 离桑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喝茶了,瞧见她,直接伸手指了指楼上:“人在楼上呢,去看看。” 江吟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红珠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他融合?” “就这段时间。”离桑伸手覆盖住桌面上的红珠,防止它爆发出妖冶的红光:“不过可能要去趟妖界求秘术了。” 江吟点点头,转身朝着楼上走,然后听到离桑轻笑道:“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先跟你讲一声,至于具体的……” “你上去就知道了。”离桑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不过……” 离桑笑道:“你最好把你身上其他狐狸的味道……嗯……” 离桑想了想,措辞道:“狐狸的嗅觉还是比较灵敏的,你这个,已经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钓的美人。”离桑向来是不嫌事大的:“这是勾引又挑衅啊。” 第258章 去妖山 在江吟的记忆里,那个美人好像并没有和她有肢体接触。 这都能闻到? 江吟趴在栏杆上,看离桑的眼神变了变:“你们这种生活在海底的嗅觉也这么灵敏?” 离桑听出了江吟的意思,笑眯眯地回道:“是啊,我们生活在海底的,都比你们魔的嗅觉灵敏。” 江吟不置可否,伸手给自己捏了个清洁术,然后踏着木梯上楼了。 魔的嗅觉确实很一般,魔界很多地方都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比如血海,如果嗅觉特别灵敏的话,在魔界确实过的不怎么舒服。 李澄策跟着江吟回来之后就继续摊开他的那些书卷看了,这个局面要动起来特别艰难,几乎每一步都能扯出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皇帝果然不好当,暴君还算好些,想要成为一个明君,那简直难上加难。 如果没有至高巅峰的权利和万人之上的尊位,那些皇子估计也就不用如此费尽心力去争抢这个皇位了。 “等回到隐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沈余念正坐在李澄策对面剥橘子,一边吃一边问道。 “嗯……”李澄策放下书,并不讶异沈余念能猜出他的想法,毕竟这段时间江吟不在,她还是很关注他的。 “我可能会和师傅待一段时间,然后好好整理一下这段时间的收获……”李澄策想了片刻:“然后我可能会把来路再走一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走得更远。” 穿过四海,越过八荒,看遍万家灯火,阅遍人间疾苦。 “然后在路上不断修炼,可以悠闲一点,读遍天下书,掌握无观镜……”李澄策的话音顿住,最后他开口:“我可能还会去魔界。” “魔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沈余念想到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嘴角抽了抽:“如果太平的话,你师姐估计也不愿意待在那。” 鸡飞狗跳的,要是再被许知羡捉弄一下…… 额,往事不堪回首。 江吟踏着木纹阶梯上了楼,伸手推开了雕着古纹的房间门,正好瞧见桌面上放着白瓷小盏,盏内蔻丹花叠入其中,翻涌着艳红。 就算江吟并非凡界女子,她也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她伸手合上门,然后挑起眉眼看向桌边的青年。 “你们打算怎么做?”江吟伸手勾过瓷质的玉杵,在白瓷小盏之中碾压了两下,花汁溢出,给白瓷溅上鲜艳的红。 “习千樰的妖相排斥融入。”时泽简单地概括,声音平静淡然:“而且习千樰的妖相现在是比神相要强的,融入之后,可能神相压不住妖相,会成为恶相神。” “所以我和离桑商量了一下,决定强行融合。” 江吟看着碎了花瓣,开口问道:“强行融合?” “嗯。”时泽指尖在空中轻扫而过,桌子旁的空地上隐隐出现一个虚影,赫然是习千樰的神躯:“而且我们最后决定去一趟妖界。” 手中的玉杵落在青年骨节分明的手中,花瓣自他手中碾碎,他淡声道:“妖界始祖在死亡后,内丹依附山脉形成了一个迷雾险境。那里有妖界始祖一生之中收集和创造的所有的秘术,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妖力含有混沌之力。” 江吟对妖界始祖的事情也是了解一二的,这位妖界始祖的野心非常大,本来千秋万代是没问题的,但是最后它生了贪欲,在最后甚至妄图吞噬混沌之力。 于是最后无法承受住巨大的能量,自爆身亡,而它的内丹混杂着混沌之力和最强的妖力,彻底埋葬在妖界之中。 那里是妖界的圣地,历代以来所有的妖王都会闯入其中,想要获取强大的妖丹,但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那里对外界的人很排斥,江吟拿了妖丹也没有办法吸收,所以也就没去过。 “我们打算直接借妖丹之力压制住习千樰的妖相。”时泽收回手,习千樰的神躯幻影顿时消失在空中:“他在妖界外主阵,习千樰的妖相如果这次被强行压制,那么下一次想要苏醒,可能就是千万年之后了。” 江吟听懂了时泽的意思,眉梢轻轻地挑了一下:“都不需要万年,习千樰的神相就能恢复,那个时候他在苏醒,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江吟微微偏眸:“你们怕习千樰的妖相临死反扑?” 千万年的沉寂压制,再醒来时可能会衰弱的几乎不存在了,习千樰的妖相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对,所以他来坐镇封印,沈余念帮他护法,我去妖山。”时泽放下手中的玉杵,青年匀称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姑娘的指尖,蔻丹轻染:“妖山只能接受妖相。” 江吟这才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慢悠悠地掀开眼眸,看向对面的神相:“你打算把自己彻底封印?” “嗯。”对面的人眉眼轻垂,倒也没有特别浓厚的情绪:“我会把神魂彻底封印,只留妖相。” “但是妖山处有妖祖的妖丹,妖祖暴虐,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妖相的记忆和情绪。”时泽微顿,看着手中的蔻丹染在姑娘的指尖,眸色晦暗:“我不确定他会做什么。” “我跟着你们去。”江吟的视线落在指尖,然后顺着青年的指节向上,和对方对视。 她勾唇,暗红的眸子轻挑:“不是想要你的记忆吗?” 江吟放缓了声音,却又莫名带着些调笑的意味,眼睛眨了下:“两个封印一起破了便是。” 对面的神明顿住,莫名地眸色晦暗:“我和他们去就行。” 十指指尖被染上了鲜艳的色,江吟扫了眼,收回手:“如果不需要去,你就不会给我染这个了。” “想让我去,又不想让我去……”江吟用指尖轻抹了一下指甲,上面的色彩还未干,但是却抹不掉:“这是妖界的花。” 对面的人被戳破,安静了片刻,最后垂下眼睫遮住眸子里的神色:“妖山有传闻,所有进入的人情绪都会受到妖祖的影响,尤其是妖,很有可能会直接陷进去。” 第259章 妖山1 作为神相,他一直对妖相很不放心,但是这种情况,能在妖山之中解决习千樰妖相的,只有他的妖相。 妖山之中藏着妖丹,迷雾缭绕,其中有无数的传闻,有去无回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就算神相没有去过,他这些年也听过不少有关于妖山的传闻,出来的人都说里面有个藏着妖丹的幻境。 幻境由妖丹构成,进去之后性情会受到影响变得冷酷暴虐,恶念会被无限地放大,如果幻境影响强大的话,他是打算硬耗的。 耗到他想起自己是谁,并且利用妖祖的妖力和秘术直接在其中压制习千樰的妖相。 但是如果江吟去了…… 神相的喉结轻滚,指节悄无声息地收紧。 江吟作为魔,要是去妖山,肯定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甚至有她在,一切的进度都会快一些。 但是…… “那就这么定了。”江吟看着对面的人,慢悠悠道:“什么时候去?” 神相微微偏眸:“明日。” 江吟一开始以为神相不想让她去,是因为妖山排斥非妖族之人,但是等入了幻境之后见到妖相,江吟才明白神相为什么一开始不想让她来。 妖山外界云雾缭绕,但是内部却是一个极大的幻境,江吟在其中调动了一下自己的魔气,结果发现有一股压力在她的经脉之中,这种压力甚至比她一开始的封印还要阻滞魔气。 完全用不了。 江吟有些不习惯,毕竟前段时间才拿回自己的全部魔气,现在却一点都用不了,半晌后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道:“还真是对外界的人够排斥的。” 她在这里,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她在踏入迷雾的时候,衣衫就在不断被蚕食,雾气遇到她身上的魔气,不断地翻滚,最后凝聚成一件妖界长裙。 妖界的衣裙向来不复杂,而且偏向艳丽,江吟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一身衣裙,上面用金丝攒着碎了的猫眼石,踏出薄雾的时候折射出莹莹的光辉,然而这是最艳的红裙,无数交叠的裙褶简单地垂落。 薄雾汹涌,给她最外面套了件白薄披风,遮住了里面的衣裙。 这一身衣服,看起来还挺华贵的。 江吟来回扫了两眼身上的衣衫,最后伸手敛了一下外面的披风,大概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幻境了。 “小姐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突然,迷雾之中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然后其中跑出来一个小丫鬟。 江吟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这里是不是妖界。 “小姐,你刚刚真是太过分了。”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江吟打量着她,一时之间没说话。 对面这个小丫鬟穿着也瞧着虽然说不上华贵,但也不如一般丫鬟那样朴素,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有余,因为小跑到她面前,所以脸红扑扑的,眼神很清澈,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可爱。 小丫鬟伸手给她系好外面披风的带子,然后自顾自地开口道:“您当年把……” 她低声咕哝了两句,声音又低又模糊,江吟没有听到她到底在说什么,就见她嘟着嘴继续道:“那已经够过分,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您和南家大公子的婚期将近了,您说什么也不该再见他了。” 江吟眯了下眼,等着小丫头给她系完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何时见过他了。” 她这话有点儿傲慢的意味在,派头是做足的。 江吟其实并不了解现在她的身份,不过很明显,通过这个小丫鬟的话,她应该是一个小姐,并且是个比较骄傲任性的。 “小姐别骗人了……”小丫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心思单纯道:“我昨晚在您的院里看见他了。” 江吟这次没有接话,她现在知道的事情还不多,不过好在面前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看起来心思也挺单纯的,应该能套出不少东西。 “小姐,外面太冷了,我们该回去了。”小丫头帮她系好披风,确认没有其他问题,搓搓自己冻红的手开口道:“马上就要大婚了,再不走,老爷该生气了。” 江吟点点头。 “太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夫人已经开始给你点嫁妆了。”小丫鬟碎碎念:“小姐,你这几天还是不要出去了。” “再出去,碰上……多不方便啊……” 江吟偏过头,故意冷了脸:“我碰上他怎么了?” 小丫鬟像是习惯了小姐的喜怒无常,压低声音道:“毕竟您强迫人家侍寝这么多年……” “我说真的,小姐……”小丫鬟像是真得很忧虑,娇小的脸都皱了起来,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我总觉得南二公子并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人呢。” “您强迫人家侍寝这么多年,各种折辱,如今他恢复了身份,定然是要想尽办法报复您的。” “您是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肝都一颤一颤的……”小丫鬟非常夸张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尤其是您和南大公子婚约定下的那几日,我清晨在院内撞见过他一次……” 小丫鬟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回忆,失了血色的唇微颤:“那个脸色,我真的以为他是来报复您的……” “太吓人了……” “而且您和南大公子有了婚约,等您嫁过去之后,您可就是她的嫂嫂了……” 小丫鬟越想越害怕:“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又曾经对他做过那种事……” 江吟听着,心里大概明白了她这个身份的处境。 还挺乱。 “一个侍寝罢了……”江吟冷淡道:“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小姐……”小丫头快要哭出来了:“他已经不是您的侍寝了啊,他现在是南家的二公子,很有可能继承南家的家产呢。” “而且……” 江吟瞧见面前的小丫鬟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当年您收的那些侍寝,每次都还没有进您的屋,就莫名地死了……” 江吟不说话了,她垂眸,声音偏冷,宛若质问:“你这几日都撞见他了?” 小丫鬟吓得一颤,但是还是回道:“是……是啊……” 第260章 妖山2 “小姐您别生气……”小姑娘颤颤巍巍道:“我不是有意撞见的,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江吟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既然来了好几日了,那么今日估计也会来。 不过…… 江吟垂眸,手腕上的镯子还在,银丝勾勒姑娘手腕的形状,被她无意识地转了转。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姐玩的还挺花。 听这个小丫头的意思,她现在的这个身份和两个男子纠缠不清。 一个是南家的大公子,一个是南家的二公子,而且听着小丫鬟的话,她好像还和南家的二公子有折辱之仇? “他是怎么爬上去的,我也能怎么把他拉下来。”江吟扫了眼颤抖的小丫鬟,淡声开口:“我是你的主子,自有我护着你,你怕他做什么?” 小丫鬟一听这话,感动地开口道:“我知道小姐就是看着坏而已,小姐是天下最好的人了,那些人都不懂的。” 江吟一时之间看着那个小丫头没作声。 还真是好骗。 “南二公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小丫头虽然害怕,但是心肠还是好的:“小姐要小心他,但是他要是不害小姐,小姐还是不要对他动手了……” “不容易?”江吟冷笑了声,诱着小丫头说出后面的事情:“坐到那个位置还有什么不容易。” “哎呀……”小丫鬟摇摇头:“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庶子了……” “而且我听说……”小丫头压低了声音,凑在江吟耳边,像是知道了惊天大秘密:“他并不是南家的孩子,好像是多年前被南家血洗全家的商家遗孤。” 江吟啧了一声,面上并没有多少表示,但是心下的思绪却转了几道。 合着这个顶着庶子名头上位的南二公子,还是来复仇的? “唉……”小丫头有点遗憾道:“如果当年小姐没有把他带回来侍寝的话,可能他……” 小丫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马开口道:“小姐别生气,我错了。” 那些“往事”江吟自然不可能去问那位南家二公子,只能从这个小丫头身上套了。 江吟开口,美人的衣裙被遮住,只能看到披风下被风吹乱的红色裙尾,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的蝴蝶:“我让他侍寝,又不是要他命。” “小姐……”小丫鬟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眼神落在江吟脸上片刻,又默默收回了语句。 等到江吟跟着这个小丫鬟快到府邸了,才听到她咕哝了一句:“给人连下了七日的春药,逼迫人家用妖身侍寝,在对方身上刻了字,哪里普通了……” 小丫头这话一出,江吟便停了脚步。 重叠的裙摆被轻荡起,又被白色的披风拢住,像是冬日雪中最艳的那一抹梅,生在了最料峭的寒风之中,却又娇艳得很。 察觉到自己咕哝的话被自家小姐听到了,小丫鬟有些僵硬,低声开口:“小姐……” “没事。”江吟看到吓得脸色苍白的小丫头,收了刚刚发散出去的思绪,淡声开口道:“走。” 她本来以为这个幻境是凡界,现在看来,估计还是妖界。 但是江吟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试过了,这分明就是她的本体,并没有妖力。 无数道思绪在脑海之中飘扬纠缠,最后隐隐约约有了个雏形。 她现在需要搞清楚两件事情。 首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包括她在这里的名字,她所谓的父母和未婚夫,还有那个……二公子? 其次,她得找到时泽和习千樰。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吟总感觉有些地方比较违和,好像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但是很重要。 但是现在她的魔气被压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丫鬟带着她进入了宅院,妖界因为和凡界靠得近,所以一大半的宅 院风格都和凡界很像,但是细看又没有凡界那么讲究。 小丫鬟在前面带着路,也就没有留意江吟打量这所宅院的眼神。 正房耳房和东西厢房都是按照凡界的园林宅院的格局建的,但是像抄手游廊这些地方就和凡界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细节上,比如浮雕纸窗,上面雕画着的就不是凡界的瑞兽了,而是妖族特有的图腾。 小丫鬟迈着碎步,江吟跟着她,最后来到了一间极其大的房间外面。 从格局和大小来看,她这位“小姐”的地位绝对不低。 丫鬟伸手替她推开了门,小丫头年纪不大,很快就忘了刚刚自己被吓的不敢说话的样子,看江吟进去之后,没心没肺地问道:“小姐在外面逛了很久了?要我去准备吃食吗?” “听说前几日老爷才从妖王那里要了几瓶上好的酒,今个儿应该已经送到我们这儿了。” 江吟一直没有回小丫鬟的话,她迈步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就开始打量这里的布局。 姑娘的指尖顺着檀木桌移动,划过精致的青瓷花瓶,最后落在窗台前的梳妆台上。 铜镜浑浊,隐隐约约能看出镜中人的轮廓,江吟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清晰意识到了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你觉得我最近好看了吗?” 在小丫鬟正在思索着给小姐要什么吃食呢,就听见小姐突然这么来了一句,她下意识地回道:“小姐不一直都是这么美吗?” 江吟顿住,坐在梳妆台前,她伸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小丫鬟立马伸手接过披风,然后听到江吟开口道:“我想看看我以前的画像。” 小丫鬟一顿,然后点点头:“好的,我这就给您拿来。” “不过……”小丫鬟把披风放好,打算出去拿画像,走时还疑惑地问了句:“小姐今日要画像是做什么……” 她没有得到江吟的回答,不过她像是也习惯了,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小丫鬟的动作很快,江吟没过多久就拿到了她的画像。 那显然就是她本人,一点都没有变化。 江吟微微顿了片刻,然后掀眸看向小丫鬟:“我这个镯子……”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画呢,闻言下意识地开口道:“姑娘的镯子确实神奇的很,生来就有的,老爷说是圣物呢。” 第261章 妖山3 江吟把小丫鬟的这句话来回琢磨了两遍,眸色渐渐暗了下去。 她大概清楚了一点——她应该早就到这里了,只是最近才想起这些事情。 没想到这个妖祖妖丹的影响这么大,不仅能影响到她的魔气,还能直接影响她的记忆。 而且就小丫鬟刚刚说的那些事情,她的性情估计也被影响了。 她本来以为她是魔,受到的影响会少一些呢。 日暮余晖,庭院里的柳树垂着,薄黄的光洒在枝条上,像是渡了一层金边。 江吟发现小丫鬟已经开始紧张了。 “你怕什么?”大概确认了这个身份,江吟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慢悠悠地摘掉一头的首饰,拒绝了小丫鬟的帮忙:“怕南家二公子?” “小姐……”小丫鬟看着外面逐渐黑下来的天,无声地吞了吞口水:“您要不然就让我下去,我这……我就在外面候着,您要是有事就叫我,我到时候再进来……” “他这么可怕?”心里有了些猜测,江吟伸手摘下最后一根银钗,看着上面颤动的银丝凤尾,淡然地问道。 “小姐……”小丫头都快委屈地哭出来了:“我上次撞到……差点没被掐死。” 江吟闻言,抬眸看了小丫鬟一眼:“有这件事?” 小丫鬟吸吸鼻子,小声道:“您当时还在榻上睡着啊……” 当时满地狼藉,烛火因为敞开的门而吹动,红蜡缓缓流淌着,滴落在烛台之上,开门而带来的风吹起榻子上的红纱,遮住了垂幔之中的私密。 她当时还年幼,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到里面有了些响动,就直接跑了进去。 正好碰上跪在地上正欲起身的少年。 当时他还只是小姐收到房中最低贱的侍寝奴隶,不是现在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的南家二少爷。 地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铁链或者鞭子,那都是妖界给侍寝奴隶的束缚,就是为了驯化他们,阻止他们反抗。 小丫鬟确实是冒失了,所以正好碰上对方衣衫还未拢起的时候。 少年还跪在床边,墨发凌乱,红纱因为飘起,偶尔会擦过他的身畔。 她看见了对方满背的鞭痕,当然,那只是惊鸿一瞥。 因为对方察觉了她,很快就把衣衫系好了,那好像就是一息之间的事情,然后她就被直接掐住提了起来。 “我……”小丫鬟至今都忘不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对方的手指收紧的时候是真的不想给她留命。 她当时不断地挣扎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但她是小姐最喜欢的丫鬟了…… 对方好像也认出了这一点,最后冷瞥了她一眼,把她扔出了小姐的屋子,冷漠地像是冬日里最顽固的寒石。 这件事她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谁家的小姐会把侍寝奴隶的锁链给摘了啊,这也太危险了,她家小姐是真不怕对方反杀。 “你的妖身是什么?”江吟偏眸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一愣,眼睛突然就红了,委屈道:“小姐居然不记得我的妖身吗?” 她像是真得很难过:“我是猫妖,是您在冬日亲手把我从柴草之中拾回来的啊……” 哦,猫妖,怪不得胆子这么小,看着还这么单纯。 江吟点点头:“你退下。” 小丫鬟如释重负,抹了一把眼泪,悄咪咪地自己跑出去了。 江吟看着她伸手关上门,把夜幕遮挡在外。 几乎也就是她把那小丫头打发走没多久,屋内的烛火就被惊地颤了下。 江吟虽然现在没有魔气,但是多年来的经验还是在身上的,她几乎立马就意识到有人来了。 她把首饰摘了个干净,刚刚转头,正好和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人对视。 对方的黑衣很收身,眉眼薄而凌厉,但是却依稀有熟悉的模样。 果然—— 是时泽的妖相啊。 江吟笑了声,和对方如墨深渊一般的眸子对视。 对方盯着她那一身红裙,眸色越来越深,然后直接伸手把人揽腰抱了起来。 对方的动作并不轻柔,反而带着一种控制欲极其强的强硬。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江吟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我和南家大公子是有婚约的?” 红纱帐被撩起来,对方听到她的话后动作一僵,然后直接把人按在了榻子上。 对方的指节强行掰过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他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江吟直接伸手掰开对方的手指,就算没有魔气,她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这个姿势看着有一种被迫的意味在,江吟却就势躺在了身后的褥子上,眉眼轻挑:“过几日就是婚期了,你该避点嫌。” 对方嗤了一声。 江吟趁着这个时候打量着他。 时泽的妖相显形的时候总要比神相多些邪气,现在因为入了妖山,受到妖祖妖丹的影响,他的眉眼带了些冷厉阴沉的感觉。 如果江吟的猜想没错,那么她现在想把妖相唤醒的难度应该是很大的。 毕竟她都受到了这么深的影响,妖相应该会陷的更深。 她最好明日先去见一面她的那个“未婚夫君”,再来想办法。 不过…… 江吟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锁骨处,上面用细篆勾的字,引的雷电烙下的印。 那并非名字,而是她独有的符号,像是魔界每个魔将都有独特的图腾一般,江吟也有独属于她的印记。 “走神?”对方看着她思索的样子,眉眼立刻沉了下去:“在想他?” 江吟没回答,这明显触怒了对方现在阴晴不定的情绪,他伸手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戾气掺杂着妖气溢出:“你以为嫁了他就能摆脱我了吗?” 江吟和他对视,落入他眼底汹涌的墨海,里面沧海泯灭,占有和偏执无声澎湃:“我不会放了你的。” 江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不甘示弱地勾起唇:“那又怎么样呢?” 对方望着她,良久后又突然勾起了薄唇,伸手用力带起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是敢嫁,我就敢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他的声音暗哑,一字一句,带着蔓延的晦暗:“别让他碰你。” 第262章 妖山4 还真是个疯子。 江吟从小丫鬟口中了解的并不多,虽然那小丫头看着挺单纯的,但是问多了定然会引起怀疑。 所以在她没想起来自己的是谁之前,那些发生的事情她都不太清楚。 毕竟她当时可能受到了妖祖妖丹的影响,现在恢复了,那些记忆也就开始模糊了起来。 江吟扫了眼攥着她手腕的青年,心思转了两圈,然后她笑道:“你在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我的侍寝奴隶?还是南家二公子?”她的声音缓慢但是藏着危险,勾唇的笑之中藏着锋芒:“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么说话?” “呵……”对方的眸色沉了沉,最后伸手扯开她的腰带:“你说呢?” 红纱重叠,一件件落在了床褥上的薄衣被扫落在了地面,凌乱地重合交叠着。 烛火被惊地轻荡,晃了半晌又悄无声息地燃烧。 “我说过的——”对方的衣衫也已然落了一半,肌理之上的伤痕未消,一道道看着有些残忍,但是又因为有力的腰腹而看着有些莫名的凌虐美感。 他的指尖游过姑娘温凉的肌肤,最后的吻落得几乎有些疯魔的状态。 他再次强迫她和他对视,动作强硬,甚至越发有了着越界着火一般的举动:“别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穿红衣。” 江吟大抵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神相不太情愿让她来——神相对妖相也很了解,他很清楚,如果妖相受到了妖祖妖丹的影响会变成什么样。 理智对于他来说不再是束缚,而是被他拿捏在手中的玩物。 带着危险的冷静,做着最疯狂的行为。 “小姐……”对方俯身,青丝如瀑落在她身上,缠绵又暧昧,他轻声开口,嗓音暗哑之中带了些危险的笑意:“你当年对我动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江吟对上他的眸子,望见里面的情欲。 恨之中掺杂着疯狂的爱意,虔诚之中包含着疯魔一般的感情。 大抵是她的反应太过于平淡,又或者今日她对他的话多了些,妖相似乎发现了些不对,眯了眯他那双漂亮又危险的狐狸眼,然后不由分说地伸手探向她的腕关。 “我给你的妖气呢?”察觉到她的身上毫无自己的气息,妖相顿时冷下了眼眸,厉声道:“去哪里了?” 江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她躺在褥子上,看着闲散极了,开口道:“不知道。” 她倒也没骗人,现在她也不太能摸清楚到底这个妖山是怎么回事,只有个大概的猜测。而那些“往事”,她确实也不清楚。 不过…… 江吟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入了对方莫名焦躁沉冷的眸子,他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清俊,但是染了戾气后就显得有些阴沉。 “不知道?”他的手指寸寸收紧,嘴角勾起一个嘲弄又冷漠的笑,指骨却勒出了一个冷冽的弧度,反应他现在不太稳定的情绪:“在这里能消了我妖气的人屈指可数。” “你又看上谁了,嗯?”他逼近了身子,气息带有难得的侵略性,危险地开口道:“告诉我,你又看上谁了?” 还真是个疯子。 江吟望进他那双因为情绪起伏而没有藏住湛蓝色的眸子,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对方带着丝瑰丽和疯狂的眼尾。 这种暧昧又亲昵的动作却只存在了一瞬间,随即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不记得了。”江吟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开口:“什么都不记得了。” 冰冷的美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把所有的心思收敛琢磨,然后摆出了一副最薄凉的样子。 既然已经被发现不对劲了,她也就不遮掩了,但是她现在不能确定时泽妖相被影响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也不会全盘托出。 “所以,放手。”她扫过自己的手腕,那里被人紧紧地扣着,因为过于用力,所以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你确实冒犯到我了。” 对方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力道大到想要把人捏碎,江吟听到他反问:“你不记得了?” 房间的氛围倏然紧张起来,浓烈的妖力扩散,惹得烛火直摇,带着窗外的灯笼都晃了起来。 “不过也没关系。”江吟笑道:“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对方的眼神倏然冷下来,眸中的暗色像是困兽撞破了牢笼,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你和他的婚约吗?” 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人这么敏感。 江吟挑起眉,最后笑出声:“不信?” “那就神交?你自己来看看。”她声线冷淡,但是话语却带着挑衅:“你敢吗?” 神交是六界之内最亲密的双修方式,这种交融一般都不和炉鼎和奴隶进行,因为那是最脆弱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反攻。 一旦攻破,神魂受损,很容易就走火入魔了。 但是江吟想要了解之前的事情,这种方式最是直白简单——时泽的记忆封印是她落的,现在还没有解开,上面有她的气息,她可以直接借助这个来探究前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她现在不能确定妖相会不会答应她。 在她的话音落地之后,空间倏然安静下来。 大抵是过了一两息,雕花木门被紧紧地合上,那人抵着她,眼底里黑雾汹涌,最后道:“好。” 这次小丫鬟学聪明了,她等到黎明破晓的时候才推开门进去。屋内依旧是一片狼藉,不过她倒是也习惯了,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然后悄悄地趴在了榻子前。 “小姐……”小丫头轻声唤:“该醒醒了,今天南大公子要来呢……” 江吟撑着榻子起身,偏眸看向托着腮望着她的小姑娘:“今天?” 怎么都赶得这么巧? “是啊,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呢。”小丫头点点头:“所以,小姐,我们快点收拾一下。” “老爷刚刚派人来传话了,说人家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 江吟嗯了声,伸手勾起了小丫鬟端来的衣服:“你先下去,待会我叫你。” 第263章 妖山5 其实她现在的头还有些疼,昨天没少折腾,不过她也清楚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的记忆是从昨日开始的,但是人确实来了很久了。 妖界始祖的妖丹里蕴含着混沌之力,在一定程度上对魔也有影响,所以她进来的时候也没有逃过被影响的范围。 她的记忆跟着被封住,成了妖界贵族分支里的一位大小姐。 同时她的性情也被影响,变得有点…… 不过又因为她是魔,所以妖丹对她的影响不会特别强烈,所以昨日在她上街后,因为一些原因接触到了外界的迷雾,最后觉醒了自己被影响的意识。 想起昨天晚上从妖相记忆里看到的事情,江吟难得有些无奈。 不过,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位南家大公子,应该就是习千樰了? 时泽本身就是冲着习千樰来的,所以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隔得很远。 习千樰是南家的大公子,而时泽进来后是商家的遗孤,南家灭了商家,两个人就是有血海深仇了。 江吟想起来时泽一开始说的硬耗,这样看来,她要是没来,最后这两个人也照样会有一战。 不过…… 想起她现在身上这个婚约,江吟琢磨了片刻,倒觉得有点意思。 习千樰的妖相记忆都没有了,还惦记着她身上的那个什么“圣物”呢。 妖界的衣裙比起六界都更暴露一些,江吟穿得随意,最后扫了眼腰间挂着的银丝流苏,伸手推开了门。 小丫鬟看她出来了,眼睛亮了亮:“小姐,我们走。” 书房离她的卧房并不远,小丫鬟只给她带路带了一半。 “小姐,老爷交代了,要您和南大公子独处的。”小丫鬟挠挠自己的头发:“您只能自己去了。” 江吟颔首,也没有为难这个小丫头,朝着书房走去。 这个书房并不大,一看就不是屋主的,江吟算了一下自己的屋子到这里的距离,觉得这个书房应该是归属于她的。 她推开门,屋内却没有人。 江吟也不着急,先是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翻开了桌面上的薄册子。 上面的字迹看着有些熟悉,应该是……她的? 江吟刚想细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应该是有人来了。 江吟把册子收好,转头看向了来人,是习千樰的那副的皮相。 对方先是踏进了屋子,然后伸手合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伸手,一下扯掉了面上的伪装。 出乎意料的人,江吟挑了一下眉。 “小姐……”容可笑了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着江吟,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样子:“久违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江吟落座,银流苏因为动作被扬起:“这外面应该有离桑他们守着?” 现在跟她说这是巧合,江吟是不会相信的。 而且他进来的时候合上了门,还有那句久违了…… 这都说明他的记忆是没有被影响的。 都到这个份上了,装确实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容可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扇子,轻笑了下:“我是来帮小姐的,因着比你们早进来些,所以清醒的也快。” 江吟静静地望着他,看他缓声解释,最后在他落下最后两句话的时候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容可像是一点都不惊讶江吟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莞尔一笑:“小姐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我确实是来自神界的。”容可打开扇子:“上次你试不出来我,是因为我比较特殊罢了。” “我不会害你的。”说到这,容可无奈地笑了下:“我本就是神界的菩提树,因着你洒的凌海天露而成形了而已。” “菩提有灵,是佛祖座下的存在,如若我是因着佛光普照而醒的,便要在佛祖座下侍奉千年,以报恩情,了却因果。” 容可找了个地方入座,和江吟隔了一段距离,他的话音始终温和:“凌海天露是世间少见的好酒,虽为凡人所酿,却有成仙之名,能凭此成仙化神,确实是我的荣幸。” “只是这个因果……”容可合上自己的扇子:“我要是想了解,只能跟着小姐了。” “这也就是一开始就靠近您的原因。”容可道:“可能有些冒昧了。” “所以,您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可以直说。” 江吟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直接开口问道:“你和习千樰是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的问题,却让容可顿了片刻。 随即他笑道:“我比较特殊,所以可能……” “我可以略微控制他。”扇子在他手中来回转了两圈,他继续道:“当然,只是一小部分时间。” “比如现在。”容可偏头看向窗台:“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江吟扶平桌面上的册子,思索了片刻,最后和容可对视:“你能帮我什么?” 她其实只信了一半,容可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菩提化身,他又为什么能控制习千樰? 习千樰的妖相再弱,那也是初生神明。 扇子在他手里翻转,最后被打开,上面的画栩栩如生,容可开口道:“妖祖妖丹的影响很难消除,所以我建议……” 他的视线落在书房里的花瓶上:“我建议小姐直接动手好了。” “妖王的秘术其实很好找,就在妖王的宫殿里。”容可缓声道:“就是我不太方便去拿。” “如果小姐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以南家大公子的身份待在您身边。”容可轻笑了一声:“毕竟这个身份还算是比较合适的。” “不过……”容可轻声开口:“这件事还是要小姐同意的。” “如果小姐觉得不合适的话。”容可轻声道:“我也可以帮您把……”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是江吟听清楚了。 他说,他能把时泽封印了的神相单独分割出来。 “只不过这样的话……”容可继续道:“可能会把局面搞得更乱。” “毕竟……”容可意味深长道:“他的妖相,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性格好像不太好。” 第264章 妖山6 江吟最后拒绝了容可提议,过了些时候就让小丫鬟把他带走了。 容可像是也知道她不会立马相信,所以一直保持着合理的笑,没有急躁。 等到人离开了,江吟才翻开手里的册子。 容可透露的信息越多,江吟越怀疑他,不过她确实没从他身上看出恶意,暂时就这样。 至于时泽的神相…… 江吟轻垂眸子,手指划过册子上的文字,难免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从妖相的记忆里找自己,自然找到的都是一些相处的画面。 破碎的,斑斓的,甚至血腥的…… 这个妖祖妖丹对时泽妖相的影响确实很大,导致妖相的性子都变得阴沉了些。 当然,不排除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毕竟妖相的七情都比神相要丰富,有恶念也很正常,没有了神相的影响,他的性格定然是更加纯粹的妖性。 而在这个幻境之中,她和妖相本身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如果不是她出现的话…… 也怪不得那个小丫鬟说她过分呢。 人家好好的商家遗孤,被迫入了奴籍,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爬出来,结果被路过的大小姐给相中了。 这一相中,便是直接拉到屋内做了侍寝奴隶,前面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妖界的侍寝奴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最底层的存在。 江吟琢磨了一下,感觉好像比她当年在魔界把神明囚住还要过分些。 毕竟当年她还收敛了点,但是在这里…… 江吟扫见柜子下放着的酒瓶,伸手勾了一瓶,直接打开抿了一口。 酒香浓郁,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果然,就算什么都忘了,吃喝美色还是忘不了。 没有了清醒的意识,所以她的很多行为都变得更加随性了起来。魔本就是欲望为主的存在,更何况还有这个妖丹影响,做事定然是更加的放肆。 小丫鬟把人送走之后就又跑进来了,眨了双大眼睛,也没讶异江吟在书房开酒的事情,而是不停地咕哝:“这个南家大公子瞧着没有二公子好看啊……” “小姐跟他定亲真是有点亏了。”她自顾自地又开口道:“但是性格看着比二公子好多了,应当处着安全点。” 听着小姑娘念叨,江吟勾了下唇,把酒放在了桌子上。 被酒杯碰到桌面的声响惊到,小丫鬟抖擞了一下,看向江吟:“小……小姐。” 她瞧着江吟没有什么喜怒,便放下了心,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二公子还来吗?” 江吟收起桌面上的册子,轻声回道:“来。” 她和容可聊了有半个多时辰了,按照那只狐狸的性子,不来是不可能的。 指不定还要闹腾。 想了一下昨晚见到的妖相,江吟看向小丫鬟:“你去给我买点糖。” “什么?”小丫鬟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糖?” “嗯,甜的那种。”江吟放下手中的酒杯,盯着自己指尖的那抹红,低声道:“用来哄狐狸。” 小丫头明显没有明白过来,但是小姐的话是定然要听的,她点点头跑出去了。 江吟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想着怎么把这个局面给破了。 给某只狐狸顺毛是肯定的,要不然局面只会越来越乱。 狐狸本身对伴侣的占有欲就极其高,她又…… 想起那些看到的片段记忆,江吟抿了口酒,慢悠悠地折了半只透进书房的松红梅。 十几个侍寝奴隶,全部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路上,妖相从来不吃这方面的亏。 等到灯笼被点燃的时候,小丫鬟才把糖放在了江吟手里。 “小姐……”小丫鬟看到天晚了,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但是她迈了两步,又有点犹豫:“您不该再和二公子走动了,这样要是传出去,老爷该打断您的腿了。” 江吟抬眸望向小丫鬟:“那你拦着?” 她的话本身带着些逗弄的意思,却没想到把小丫头吓个够呛:“我?我不行的。” 她连忙摆手:“我打不过的!” 说完人就跑了,连个影都见不到。 不过小丫头还算贴心,走之前还知道把门关上。 江吟放下手中的糖,塞了一颗在嘴里,闲来无事翻着手中的册子。 直到有人直接把她从长椅上拉起来。 “半个多时辰——”那人的手指用力地攥着她,把她抵在身后的柜子上,眼角染着薄红的戾气:“都聊什么了?” 居然恼成这个样子?是嫉妒了吗? 糖的味道散在口中,姑娘以一种被迫的姿势被抵压在身后的柜子上,不悦地轻皱了一下眉,最后道:“关你什么事。” 她的态度不能突然变得太好,要不然这家伙是要得寸进尺的。 昨日她趁着神交看了一遍她被妖丹影响而遗忘的事情。 她虽然魔气被妖丹压制了,但是魂魄的强度却依旧,妖相和神相分开后的魂魄强度比不上她,她凭借着记忆上落的封印乘虚而入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妖相明显不能直接看她的记忆,他的妖魂强度无法直接窥探魔神的记忆,除非他搜魂。 搜魂是仙界一开始发明出来的术法,可以说是很强硬残酷的法术,一般都用在刑犯身上,其会给被搜魂的人带来极大的痛苦。 江吟想了一下,如果妖相愿意,搜魂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毕竟她现在魔气被妖祖的妖丹压制,也没有办法反抗,他若是想,直接动手就可以。 不过,数万年的记忆,也不是一般人能搜得过来的。 妖相看不到她的记忆,自然脑海里都是在妖山幻境之中和她相处的事情。 “不关我事……”那人逼出一声冷笑,眼角的妖纹一点点蔓延,妖艳的红色染上眼角,漫散的时候带着触目惊心的妖冶和血色。 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却显得更加危险,青年逼近衣裙轻荡的姑娘,眼尾扬起的时候却带了些杀意,里面激烈的情绪波荡着,像是疯长的藤蔓,试图将逃离的人致死地缠住:“我不会放过你的,谁来都不行。” 第265章 妖山7 夜晚的风悠悠地吹过松红梅,梅花枝头轻颤,花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摇摇欲坠。 江吟望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那你把他杀了。” “杀干净一点。”魔女唇角轻勾,一字一句说出最恶毒冷漠的话语,眉眼却是平时最平淡的样子:“要我动手吗?” 习千樰的神相现在没有消失,妖相就不会彻底覆灭,在妖山之中杀个对穿也没有什么问题。 反正她早就看习千樰不顺眼了。 她的话音刚落,抵着她的人就有了动作。 攥着她手腕的人猛然用力,江吟被他拉到了床榻之上,然后就是极致逼近的距离。 “你真狠心。”他伏在她的颈侧,齿尖咬破她锁骨上的肌肤,莫名地在泄愤:“对谁都一样的狠心。” 微微的刺痛带着些痒意,江吟微顿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狐狸的长尾露了出来,毛绒绒又蓬松,和对方冷厉偏执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雪白的长尾抖了抖毛,然后凭借本能朝着姑娘身上缠。 那是非常肆意嚣张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试探或者犹疑。 江吟盯着那些长尾,莫名想到了习千樰的妖身,既然都到妖山之中了,习千樰的妖相也就没有办法藏妖身了? “你知道南家大公子的妖身——”江吟开口,眸色浅淡,但是话还没有问完就被身旁那人紧攥住。 一开始咬过后,覆在她身上的人开始了轻描淡写的吻舐,却在她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却猛然动了怒,妖相薄唇勾起的时候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喉间逼出一句轻笑:“呵。” “我的妖身满足不了你?”他扯起她,狐尾往更加放肆的地方钻:“让你天天惦记别人?” 江吟唔了一声,没有再作声。 “也对。”对方压根不需要她的回答,自己轻笑了一声,眸色越发泛着妖冶的蓝,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越发危险道:“十几个侍寝奴隶满足不了你,外面花楼里的小倌也满足不了你,但凡长的好看点的你都要。” 他轻嗤:“谁也满足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力道却一点都没松,反而有了更有力的倾向。 江吟听着,无声地挑了下眉,瞧见好看的就多看两眼确实是她的性子。 哪怕当年在隐山,她也没事去瞧两眼那些在山上认真修炼的修士,时不时调侃两句。 爱美是天性,无关男女。 不过…… 江吟挣开对方的手,然后伸手扯下他的衣衫。 黑衫滚着红边,上面一针一线绣着的是上古神狐的纹路,本该是严丝合缝贴身的,却被江吟轻而易举地扯散,松垮地挂在青年的身上。 衣袂轻翻之间,青年身上暗色的文字拓落而出,繁杂的笔画显得难懂又晦涩,却又带着一种栩栩如生的张扬之感,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越而出。 “我是碰了谁了,还是给谁落印记了?”江吟慢条斯理地反问,眼眸轻抬的时候带了些薄凉的感觉:“你暗地里动了多少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卧房内霎时安静下来,最后,青年低笑了一声。 “你为他们恼我?”他淡淡地掀开眸子,妖冶的蓝色宛若天山下最澄澈碧蓝的天泉,却又像是埋在深渊之中的蓝色宝石,本该是最纯净的存在,但是里面的戾气却越来越浓:“你在乎吗?” “在乎,呵,在乎你还和别人定亲?”他似乎越说越恼,手劲也越来越大,指节因为绷紧而勒出凌厉的弧度,像是一道枷锁,他靠近她的耳边:“我不会放手的。” 江吟轻笑了一声,反而反问道:“这么喜欢我?” 这语调着实有些熟悉了,像是她惯来调戏他的语气,但是妖相又很确定,她没有这么说过。 好像在这里,她的眼里从来就没他。 但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挥之不去,隐隐约约地预兆着什么。 看着妖相抿紧了唇,江吟了然地伸手把人按在了旁边的椅子旁。 染了蔻丹的指尖轻巧地捏起一块糖,然后往他嘴里塞。 应该是被喂过什么不好的东西,妖相皱着眉没张嘴,视线轻抬,最后落在了那根捏着糖果的手上。 “不害你。”江吟想起之前给他喂了什么东西,有点无奈:“甜的。” 妖相静了两秒,最后含了糖。 长尾还缠在姑娘手里缠着,好像只要她愿意哄,他就能被哄好一样。 但是估计是没少被哄骗,所以他依旧伸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一点都不愿意松开。 “糖是谁给你的。”妖相很敏感,在糖化在舌尖之后,他突然皱着眉开口问道。 “自己买的。”江吟不欲多言。 这要是说多了,他估计是要吃自己的醋的。 白狐狸在这方面心眼最是小,稍微一点事儿都能吃味半天,斤斤计较又易燥易怒。 把糖塞在这人嘴里了,知道这人还有哄的余地,江吟便转身去拿身后的酒。 先灌一点,把人灌醉了,看看能不能再套出点话。 毕竟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的,估计是也在筹谋着怎么搞南家呢。 然而指尖刚刚碰到玉制的酒瓶,手腕就被人拉拽,妖相强硬地把人拉到怀里,下颌绷紧:“我不喝。” 江吟偏眸:“怎么?” 江吟这话问出来,妖相先是顿了一下,最后喉结滚动,惹出一声逼仄的轻嗤,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不甘和戾气:“你倒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江吟开始回忆那些从妖相的记忆里看到的片段,昨夜过得太过于凌乱,导致于很多片段都是缭乱的,倒是某人的喘息和疯狂的索求没有断过,给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染上了最斑驳的色彩。 所有凌乱的记忆被过了一遍,江吟这才想起来他在忌惮什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把他关在了柴房之后,亲手给他灌了整整一瓶酒。 当时的妖相当时被禁锢着,没有挣扎成功,被迫灌了一瓶。 酒水洒了一地,把稻草都打湿了。 但是罪魁祸首却笑了声,轻描淡写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然后转身离开。 半分都不留情。 第266章 妖山8 怪不得这家伙在这里这么暴躁,想来是被她折腾了好久,有了些应激反应。 江吟想了一下,开口道:“酒而已,又没下毒。” “而且……”可能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她对那些之前的事情也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药酒,给你疗伤的。” 就是使用的方式有些粗鲁了,但是确实没害他。 当时那个境地,他一身的伤,又被锁妖链困在柴房,她既然点名把他留了下来,自然就不会伤他。 毕竟他这张脸,就算她不记得了,第一眼看到也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留下。 身后攥着她的人眸色沉沉,听了她的解释之后依旧没有松手。 他当然知道那是药酒。 他像是有些后怕,手指继续攥着江吟,直到勒出一道淡淡的淤青,那细密的鸦睫一点点垂下,遮住了湛蓝色眸子里汹涌的波浪——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件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他刚刚被她留下的时候。 妖界对奴隶下手向来狠,侍寝奴隶更是低贱的存在,被人管辖训诫着,一言不合鞭子就会落在身上。 妖性天生就是贪婪的,七情纵横,六欲肆留,做不到神明那样的无悲无喜。 但是初生神明的妖相至少不会像其他的妖那样狼狈,鞭子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疼些罢了。 甚至他一开始是以轻蔑的角度来看待那些发疯抽打着他的人。 阴狠又凉薄,冷血又疯狂,反正那些垃圾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按照他的计划,他会挣脱奴籍,然后潜入南家,等到他的局成型了,就可以让南家灰飞烟灭。 当然,这需要时日沉淀,从妖力到布局,毕竟他要杀的人不好杀,需要很久的筹谋,甚至他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 但是这个计划很明显被打断了,他被留了下来,而且是被留下来当侍寝奴隶。 侍寝奴隶,一个低贱又毫无尊严的存在。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来人却没有撑伞,少女高高在上又薄凉冷漠,眉眼带着同龄之中少有的懒散,白色的毛绒披风下是最艳的红裙,她是踏雪而来的。 洁白无瑕的雪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足印,她似乎很满意这种无瑕被破坏的感受,甚至勾了一下唇。 当时她的路线应该是通向府外的,身后的小丫鬟还提了好几瓶酒,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 但就是很奇怪的——她突然转眸,看向了他。 雪中的姑娘是什么感觉,他不清楚。 但是当时折膝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睫却莫名地颤了两下。 那是非常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自己最温暖的巢穴,让人忍不住的亲近,甚至想把尾巴都想伸出来,然后缠住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好像潜意识里,她就是他的。 然后他就被留下来当了侍寝奴隶。 侍寝奴隶是最卑贱的存在,管妖者有很多刑具来驯化低劣的妖物。 无论在哪里,弱肉强食都是世间准则。 为了让侍寝奴隶老实,管妖者会给他们带上锁妖链,粗重的锁拷拖在地上,上面经常会沾染血迹。 长鞭会在管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落在任何一只妖奴上,火辣的痛感经历多了就会麻木。 他被拉去侍寝了。 呵,侍寝。 没有人知道他的妖身,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是白狐。 狐族在妖界一直都有很高的地位,尤其是九尾之狐,在无数的传言或者神话里都是最至高的存在。 那是神化的妖物,是最聪颖的种族。 他的妖身是不会轻易露出的,毕竟妖身一露,可能会招惹更多的麻烦。 什么样的刑罚都测不出他的妖身,那是属于他的,禁忌的存在。 但是却在侍寝的时候暴露了,长尾裹挟着姑娘的腰身,放肆缠住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好像本该就是这样。 但,他本来想杀了她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人,第一次收了侍寝奴隶,就敢直接解开所有的镣铐,把人直接往床上带? 而且她还没有妖力,不怕被别人反杀吗? 那……她对别人也这样吗? 别人也可以这么轻松地就爬上她的床吗? 莫名的怒意上涌,连带着他的动作都用力了些,但是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却始终得不到安抚。 肆意占有明显是冒犯的,至少对于一个侍寝奴隶来说,他逾越了。 没有哪个侍寝奴隶会对自己的主子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更不会在第一面就有了浓浓的依赖感。 逾越的后果也很了然,他被惩罚,关在了柴房。 身上也没少落鞭子,疼痛倒是没什么,就是虚弱的感觉惹的他不爽。 柴房离花园近,丫鬟们的闲话也能听个清清楚楚。 “听说了吗,小姐昨日点了个人当侍寝奴隶。” “当然听说了,那不,已经被关在柴房两三日了,估计是被小姐厌弃了。” “那还怪可惜的……我瞧着那人长得可好看了,我也瞧了不少妖了,能化形成他那样的,就算是狐妖也是少数。” “再好看也不是我们能够肖想的,小姐的人,就算她不要了,那也是她的。” “唉,好可惜,老爷好像也知道了小姐要侍寝奴隶的事情了,现在还在书房谈话呢。” “那就不知道了!”另一道声音插进来,应该是外房的丫鬟:“老爷知道小姐收了侍寝奴隶,所以连着点了五十来个妖王赏的奴隶给小姐呢,就等着小姐挑了。” “那确实也是,毕竟小姐初尝人事,还是多挑几个才能知道哪个最好。” 那些声音从柴房的窗台闯入少年的耳畔,重伤的后果就是他并没有力气出声,喉结滚动了片刻,却只有满满的血腥味。 暴躁的情绪肆虐开来,狐狸尾巴忍不住地冒出,意图绞断身后的枷锁。 但是有人来了。 狐狸尾巴被收了回去,来人再熟悉不过,她来这里,带了一瓶酒。 他的嗓音哑着,甚至都来不及说话,然后就被迫抬起下巴。 第267章 妖山9 酒香并不浓郁,反而药香味更加刺鼻,隔着老远就能嗅到那种掺杂的苦味。 妖界的药酒很出名,据说凡界药酒的起源就来自于妖界,是一个上古老妖采集了多方草药泡酒而成的。 然后他就被灌了这么一壶酒。 姑娘没有伺候过人,这种灌酒的事情做起来也毫无温柔可言,就是很简单地死灌,也不管酒汁洒落成什么样。 灌完她就走了,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药酒里都是掺杂着安神药的,这么大剂量灌下去,任谁也难再保持绝对的清醒。 侍女交谈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但是他却彻底丧了气力。 比伤痛更危险的是丧失清醒,他服下的药酒定然是极好的,刚刚喝下就能感觉到灼热的蔓延。 身后的伤痕在药效的作用下一点点愈合,他的意识也一点点变得模糊。 而这,是她第二次给他灌东西。 第一次灌应该是在她刚刚选中他的时候,他不愿意去侍寝,被强行灌了春药。 雪中的少女看着就薄凉,下手也是冷漠残酷。 违背她意愿的结果就是被一碗又一碗地灌着极烈的情药,哪怕他屈服,也要看着他煎熬。 而在灌完药酒之后,他还被她塞过各种各样的迷药。 少女永远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去想被她强行灌下药的人是什么感受。 她从来就不知道咽下药的人心里藏着多汹涌的情绪。 最可笑的,每次她灌完了药,她身后的小丫鬟还要来到他身边解释。 “我们家小姐是心地善良的。”小丫鬟蹲在冷着眉眼的少年旁边强行辩白:“我就是她从草堆里拾回去的。” “你要是仔细想想,你会发现她对你也没有那么差的……嗯……”小丫鬟脑子也不好使,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像就是挺差的啊…… 但是作为自己家小姐的忠实奴仆,小丫鬟是不可能在吹小姐这方面认输的:“你看,我家小姐给你喂的是妖界最好的药酒呢。” “她从来没给别人喂过东西!我都没有被她喂过!”说到这,小丫鬟自己又不舒服了:“你还在小姐的榻子上睡过,我都没有!” “很少有人能入我们家小姐的眼,你是她第一个点名要的。”小丫鬟给自己讲委屈了:“我都是她随手拾的。” 柴房的稻草干燥杂乱,少年盘膝坐在那里,冷淡地垂着眸,对小丫鬟的话不置可否。 大抵是妖相的手在无意识之中越攥越有力,江吟微微皱了一下眉:“真不愿喝?” 妖相幽深的蓝色眸子在玉瓷酒瓶上落了一瞬,然后继续道:“不喝。” 每一次他喝了酒之后,她都会转身就走。 江吟也没有强求,自己抿了两口,然后直接靠在了榻子上:“不喝就走。” 长衣卷着红色的床帷,金铃被撞出清脆的一声响,江吟打量着无动于衷的妖相:“难不成还想留下来侍寝?” 现在的妖相明显不好骗,江吟也用不了魔气,她得想办法让时泽想起来往事才行。 当然,她也可以直接借着现在这个复杂的关系,让妖相直接对习千樰下手。 不过不到一定地步,她应该不会采用这个策略。 毕竟,那只狐狸情绪失控的话,行为也就不可控了。 她的话落下后,妖相的手指明显绷紧,他沉着眸子,光影在他的眼底几经变化,最后他直接伸手强行把姑娘揽住。 距离倏然之间拉近,衣袂纠缠的同时,金铃又被摇出了清脆的响声 江吟并不意外他的动作,她想了下,开口道:“我是魔。” 妖相并没有松开手,在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没有妖气,那么多次侍寝的机会,他也没少试探她。 “从哪里说起好呢……”江吟的指尖在对方被她扯散的衣衫上微顿,然后勾起唇:“我是有爱人的。” 这话无疑刺激了妖相,他偏眸,波澜在眸底骤然掀起:“魔也能有爱人?” 如果不是他,那就永远别有。 “为什么不能。”魔神的唇勾起,她慢条斯理,莫名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越高阶的魔自控能力越强,我为什么不能有爱人?” 看着戾气在他眸中汇聚,江吟继续道:“他也是只狐狸。” 妖气突然蔓延在屋内,白色的长尾缠上江吟的小腿,薄戾染上青年的眉眼,阴沉沉的:“你别说了。” 过于浓郁的妖气会伤人,江吟盯着翻涌的暗红色妖气,微微皱了一下眉。 初生神明的妖相实力不会差,更何况妖相并没有在她面前遮掩自己的实力,强大的妖力释放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江吟的错觉,她总感觉好像地面也凝聚出了另一种妖气。 似乎有什么在相互呼应,强烈地影响着幻境之中人的情绪和思维。 凝聚在地面的妖气似乎也察觉到了江吟的异常,开始朝着江吟蔓延。 意图攻击她的妖气被狐尾不耐地打散,妖相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但是神狐的尾巴自带神性,对异常的事物格外的敏感。 “为什么不说?”江吟扫了眼蓬松的尾巴,伸手揉了揉,惹得身后的狐狸身体僵住。 然后江吟就着身位转身,她单膝跪在榻子上,拉过身后的青年,一字一句,轻声在他耳边道:“他叫……” 红唇轻启,熟悉的名字被她念出的时候莫名染上了红尘,七情俱显,带着莫名的暧昧和缠绵。 神也好,妖也罢,他们的名字都是有念力的,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喊,他们是会有反应的。 江吟话音落下,地面的妖气突然开始翻涌,然后朝着情绪波动极其明显的青年而来。 妖界始祖的妖丹极其强大,而时泽又封了神相和神力,和妖丹的妖气正面对上定然是要吃亏的。 雪白的长尾本来打算大杀四方,却又受限于主人现在的状态,染了寒霜杀意凛然的长尾在空中顿了片刻,开始委委屈屈地往姑娘怀里钻。 情绪波动剧烈的青年蹙着眉,最后一点点放开了攥得死紧的手腕,改着揽住了姑娘。 他埋首在姑娘的颈窝,脆弱又亲昵,却又带着浓浓的保护和占有态,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眸色晦暗。 “阿吟……” 第268章 妖山10 长尾被自己的主人无情地扯出去,最后只能强行去应付那些来自妖丹的妖气。 “想起来一点了……”妖相沉着眸子,却蹭了蹭姑娘的颈窝,蓝眸之中晦暗弥散,他轻声道:“抱歉……” 每次都让她来找。 江吟轻挑了下眉:“好像是我比较过分?” 好像不由分说把人扣下的人是她。 “嘘。”妖相轻笑了声,虚揽着姑娘,轻轻起身:“要开杀戒了。” 长尾上覆了凌厉的寒意,青年直起身,妖气覆上那一身黑衣,染了最妖艳的红,银丝铺散,蓝眸像是分隔了天地,一面是最澄澈珍贵的碧蓝,一面是深渊之上余烬之下覆盖着的深蓝。 “在这等我。”妖相勾起唇,然后伸手推开了雕花木门。 外面弥散的妖气比屋里地面上的更重,在黑夜之中凝聚,像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带着浓郁的怨气飘荡在屋外。 这个幻境由妖丹的妖气支持,所以一堆被引来的红眼妖挤在门口,妄图进入扫荡“入侵者”。 要是直接对上妖丹,妖相胜算可能会很小,但是这种程度的妖丹妖气还有那些小妖,妖相还是应付的来的。 江吟并非没有见过凶残的场面,甚至她下手可能比妖相还狠些,但是妖相还是合上了门。 等到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门外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妖相的侧脸溅了血,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慢悠悠地再次合上了门。 “阿吟……”看着屋内的姑娘,妖相愉悦地眯了眯眼睛:“解决完了。” “你想起来多少?”江吟盯着他侧脸的那道血痕,顿了顿,轻声问道。 她记得他刚刚说的是“想起来一点了”,那也就是说,没有全部想起? “唔……”长衣逶迤在地上,妖相散漫地踏过内室的屋槛,然后走到榻前:“想起来你是魔神。” “想起来我是天山的狐狸。”妖相的声调不比神相,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丝随意慵懒,偶尔眯起眼睛的时候甚至看起来有些妖冶的危险。 “还想起来……”他的声音放轻,似乎有些玩味,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语调着实令人遐想,江吟预感不太好,却见妖相不再往下说了,而是开始轻描淡写地解开自己的衣衫。 江吟微顿:“做什么?” “侍寝。”妖相勾唇,微微弯腰,蓝眸和榻子上随意坐着的姑娘对视:“总得让小姐满意不是。” 这话就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江吟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的长尾,又白又软的长尾毫无刚刚厮杀过的模样,无辜地往榻上钻。 “阿吟是不知道……”染了些血的外衫落在了地板上,他向前迈步,发丝冰凉地穿过姑娘的指尖:“我当时看到你同意其他侍寝奴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神相被彻底封住,不受神性的压制,妖性便更加肆无忌惮。 妖相的薄唇轻勾:“我当时其实是想挣脱锁链,把你抓回来的。” 无论是什么名义,什么关系,他都不会允许其他人的出现。 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的…… 神才会克制,妖更多的是恣意。 江吟对这段事情的记忆还是有些模糊的,不过好像不是她主动的,那只妖老爷非要给她塞人,她就随意点了几个,甚至都没见到面,就被妖相给处理掉了。 没有神相的影响,妖相的妖性便得到了充分的释放,然后又被妖丹的妖气控制,残酷嗜杀也正常。 而且这里是幻境,除了他们,唯一的活物应该就是习千樰和……容可。 “现在……”妖相想到了现在的局面,伸手放下被束起的红帐。 “南家的局已经设好了,就差这段时间收尾了。”妖相想起了婚约的事情,衣袂随着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眼睫轻垂,遮住自己眼底的戾气,轻笑了声:“阿吟就别出面了。” 习千樰的妖相…… 呵。 既然这里杀他不会惹出问题,他可就动手动个痛快了。 神相下手还是太轻了些,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至于现在幻境之中的婚约…… 妖相的视线落在姑娘手腕上的银丝镯上,他伸手似无所事事般拨弄了两下,因为和姑娘亲近,所以眉眼都也愉悦和秾丽。 他并没有说什么。 关于这个婚约的事情,他其实是知道全貌的,习千樰的妖相见到江吟的第一面,便向这家老爷下了婚书求娶。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不太可能,习千樰的妖相是恶相,就算来了妖山之中的幻象也没少作恶,这种冷漠邪恶的存在不会被任何情感影响前进的道路。 如果时泽没猜错的话,习千樰的妖相想要江吟身上的“圣物”。 这个“圣物”对他的吸引力甚至是刻在身体本能里的,就像大漠之中干渴的旅人对水的渴求,力量对弱者的吸引,就算他的记忆也消失了,他依旧会找到江吟,想方设法地从她身上得到这个所谓的“圣物”。 但是这个圣物到底是什么,可能江吟都不清楚。 “今天和我见面的是容可。”江吟盯着手腕上被拨弄地轻转的银丝镯,缓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简略地概括一遍。 妖相明显对容可并没有什么好感,闻言一直皱眉,直到江吟开口:“他说他可以把神相分离出来。” 俯身拨弄银丝镯的人终于起身,他脸上的血早就被他用指腹抹去,红梅残雪,他的动作总是带着一丝清寒之上的妖冶。 妖相若有所思,低声重复道:“他能把神相放出来?” 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不可能是普通的菩提化人了。 不过…… “阿吟好招树的喜欢。”妖相沉了沉眼眸,不悦道:“上次是树人,这次又是菩提。” 说完后,妖相自己也察觉到些许不对,精致的眉眼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都是树……” “习千樰的妖相是什么,你知道吗?”江吟偏头看向妖相,敏感地问道。 她不是没猜过习千樰的妖相是树类,但是被沈余念否决了。 第269章 妖山11 “唔。”妖相的眼尾轻压,带了一丝薄而凌厉的感觉:“神相去试过,但是没试出来。” “不如让我来。”提及此,妖相不屑地轻嗤一声:“既然习千樰坚持,那就对习千霜下手便是了。” 习千樰的实力比习千霜要强,本来就不好搞,现在习千樰的神妖相又闹成这个样子,想要看习千樰的妖相就更难了。 妖相轻哂。 也就神相还留了半分情面,顾忌了对方是个姑娘,没有动手。 神相的距离感强,看着冷若冰霜,但是对人的态度却没有那么冷酷残忍,至少是有礼貌和风度在的。 “不过……”红帐被雕花窗缝里吹来的清风打搅,金铃轻摇,带着红纱从青年的指间穿过,妖相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蹙了一下:“神相好像也试探过习千霜。” “他好像也一直在怀疑习千霜的妖相。” 习千霜真得像其他人看着这么单纯甚至愚蠢吗? 作为孪生的神明,习千樰的计谋和神力都不低,为什么习千霜却如此平庸? 江吟似乎也察觉到了妖相说这件事的意思,她开口:“习千霜的妖相也是恶相?” “应该不仅如此。”妖相盯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刚刚染上了不少的鲜血,此刻却明净如竹瓷:“如果习千霜的神相这么弱的话……” 混沌分阴阳,一切都是守恒的。 习千霜的神相如此之弱,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的妖相极其的强大? 甚至要超过习千樰。 江吟懂了妖相未尽之言,眸子里流转着淡淡的暗红,星河欲转,暗沉之中掺杂着无数飞奔的星尘。 她轻吟:“这样啊……” 妖山之中的动静涉及到外面,离桑正坐在妖山前面的一片荒凉的空地前布阵。 “几日了?”沈余念的旁边放着两坛好酒,怀疑地望着面前迷雾遍布的妖山:“不会真出不来了?” 离桑本身半垂着眼睫用心布阵,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才睁开眼:“刚刚里面有了动静。” “那还挺可惜,我没赶上。”沈余念叹口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捞了一坛:“凡界都要闹开了。” 离桑这才分了个多余的眼神给沈余念:“闹开了?” “是啊,老皇帝驾崩了。”沈余念并不在意凹凸不平的石面,席地而坐,伸手解开酒坛上的酒封,甩出来的酒水洒在了一旁的杂草上。 “江吟可能赶不上她带的那个小崽子称霸朝堂的时候了。”这次提的酒着实有些烈,沈余念灌了一口,就感觉得喉咙都烧了起来。 “称霸朝堂?”离桑轻声重复了片刻,无奈地摇头。 “老皇帝是病死的,我听燕漾说,一开始留的遗诏是让李澄策上位。”沈余念盯着迷雾:“老皇帝估计是真的相中他了,把皇城里的几个大太监和兵权都留给他了。” “真是敢啊……”沈余念不禁感慨:“这老皇帝简直就是破釜沉舟,最后一搏……” 在皇位上坐了多年的老头子能看出整个王朝的衰败,也能看到几个儿子的明争暗斗,就算再来个安稳的皇帝,衰败之事也势不可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一搏。 挽这个王朝于衰势,必须出一个横绝天下的皇帝,而李澄策有一个绝对的优势——他是修士。 他是隐山掌门的关门徒弟,是隐山这一代少有的杰出少年。 他能用符铸金盾,也能执笔画山河,如果他想坐稳这个位置,凭他背后的仙界势力和他的能力,并不算难事。 “几个皇子必然会造反。”离桑转回自己的视线,认真专注地盯着迷雾背后的妖山,精神紧绷着,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李澄策担不住。” 他志不在此,强留无用。 “唔,确实造反了。”沈余念的精神也绷着,时刻察觉着妖山之中的动静:“不过圣旨也被李澄策给篡改了。”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消息,离桑问道:“改了?” “是啊,也不知道改的是哪个皇子。”沈余念盘膝而坐,手中凝了些神力:“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那个皇子,但是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短短七日内,所有造反的兵马都被镇压,皇位之争必然难逃血腥,然后一直待在幕后的皇子登上了最高处的皇位。 “如果有这种能担大任之人,为何皇帝不传位给他?”凡界的朝代更迭是大势所趋,离桑对于这件事的变革看得非常淡。 沈余念回想起她在皇宫里见到李澄策的时候。 小少年的衣着一如既往的整齐,脊背挺的笔直,宛若顽石一般地望着面前的老大臣们。 沈余念单手把他拽了出来,给燕漾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那些老头子给拦住了。 李澄策离开了那些老头,明显松了一口气,在宫中的长道上走着。 朱红的宫墙极其高大,威严的气息弥漫在宫闱之中。 沈余念问了和离桑一模一样的话——谁不会好奇这件事呢? 李澄策似乎也知道她会问,给她解释了很久。 解释来解释去,不过又是一段恩仇。 沈余念不欲去说这些,笑道:“到时候让那小家伙自己讲,难得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都给讲了,多没意思。” 离桑又陷入了那种入定的状态,不再搭话。 于此同时,迷雾之中,妖相盯着漫天的大火,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木杆上。 “就算是在幻境,这也未免有点心狠手辣了。”妖相扫了眼飞扑在夜空的火星,在已经空了的露天铺子里入座。 桌面上有一壶酒和零散的几颗糖,他伸手剥了一颗糖塞在嘴里,静静地盯着倒映在酒壶之中的弯月。 大火绵延之中,一个小女孩被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抱了出来。 妖相被动静吸引,转头看去。 外皮已经烧焦的仆人怀里紧紧护着个小姑娘,气若游丝地扑倒在地上,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也看见了妖相,轻轻松开手,让怀中的小姑娘爬出来。 妖相对上了一双渴求的眼神,那个眼神在说——请您救救她。 第270章 妖山12 那双眼睛里有濒死的悲恸,有痛苦的挣扎,但是更多的是希望。 这个已经烧焦的,命不久矣的仆人希望对面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能够救下他们家小姐的命。 小姑娘从仆人的怀中滚出来,明显已经吓傻了,眼泪挂在眼睫上,浑身一片焦黑,但是没有伤到要害。 妖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走了过去。 小丫头盯着面前的仆人死亡,呆呆地坐在原地,眼泪摇摇欲坠,但是又被她用乌黑的手给擦干净。 妖相垂眸看向很矮的小丫头,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道:“走。” 小姑娘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她抬眸看向妖相:“哥哥,你要带我走吗?” “现在看来,是的。”妖相盯着被月光铺满的街道,他其实没想到还有存活的孩子。 浑身乌黑的小姑娘看着特别狼狈,她点点头,然后用那双眼睛望着妖相:“那哥哥,你能替我报仇吗?” “我会报答你的。”她说得非常认真。 妖相轻笑了声,声音低哑之中暗含着而其他的意味,像是黑夜之中的披着月光的诅咒。 “不用报答。”他的眼睫掀起,露出那双极具蛊惑性的桃花眼:“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幻境之中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流逝要快很多,第二日江吟是被那个贴身小丫鬟叫醒的。 “小姐,您该去量体裁衣选婚服了。”小丫鬟有点紧张地待在门外,探头探脑地不敢进来,似乎生怕撞破什么。 江吟怠懒得很,没有了魔气,经脉被妖祖妖丹压制着,能调动的精力有限。 “婚服?”她从屋内出来,身上是随意从屋内捞的衣衫,碧蓝的衣裙罕见的合身,江吟看向小丫鬟:“现在试?” “是啊。”小丫鬟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警觉地查看屋内是否有其他人,没看到人影之后,她松了一口气:“从量体裁衣到选定样式,这要好长时间呢,从现在开始准备,那么等到大婚的时候,就正好成衣了。” 江吟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致都没有。 见小姐兴致缺缺,小丫鬟挠挠头:“小姐,南家大少爷已经在外面等着您了。” 江吟这才给了小丫鬟一点反应。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索习千樰提及的“圣物”。 她成为魔神之后去过很多地方,吸纳炼化在身体里的圣物也很多,从神界获得的神器也不少,到底哪一件才是如此吸引习千樰的圣物? 她好像隐隐有了些头绪,但是又不太能确定。 江吟随意地系好衣衫,然后踏过石阶,最后见到了习千樰的妖相。 她甚至都不用靠近去试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就能感受到对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真是看着就想让人动手,江吟干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对方似乎完全看不见她的冷漠,慢步走向江吟,却在就要靠近的时候,来了一个小厮。 小厮的神色慌张,低声凑到习千樰的妖相旁边低声咕哝了几句。 习千樰的妖相脸色骤变,面色难看,他望着江吟:“家中有些急事,可能这次要失约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火急火燎的同时妖气也释放了出来,足见事情的严重。 小丫鬟等到人走了后才念叨着开口:“这也太没有诚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图咱家小姐的嫁妆呢。” 毕竟他们家的嫁妆可多了。 江吟倏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反问道:“嫁妆?” “对啊,小姐您可别忘了,我们好歹也是妖皇的同族,您作为老爷的独女,嫁妆自然是妖界少有的……” 小丫鬟不停地说,但是江吟已经没有继续听了。 “应该是那个。”她轻声开口,突然来了一句。 小丫鬟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怔愣:“啊?” 哪个? 江吟并没有回答她,直接让她退下了。 如果真是那个老家伙给她的,那真是…… 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再次掀起巨大的波澜,江吟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 老家伙走了,还要给她添一堆麻烦…… 真是个不省心的老头。 当年莫名融入体内的珠子来路不明,江吟也没仔细打量过,但是她想了许久,好像也就只有这个东西是她最不熟悉的。 思绪翻飞,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历劫成为魔神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年纪还不大,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壶女儿红,本来藏得好好的,结果被老家伙给翻出来偷喝了。 这可把她气得够呛,魔气都凝在手里了,结果还没出手,就听到那个老乞丐反咬一口。 “你真是不争气,啥时候我能喝上你的女儿红啊?”老乞丐声情并茂地说着,说上头了还抹两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能不能看见个女婿了。” “我真是个可怜的老人啊,每天要饭养大个丫头,丫头还这么凶……”他演上头了,唾沫横飞:“我到现在还要偷别人的女儿红喝。” 当时江吟凝在手里的魔气就散了。 算了,她和这个老头计较什么。 看她打算冷处理,老家伙不乐意了,在后面唧唧歪歪地叫着:“哎呦,我真是可怜呦……” 按照着老头的习性,她要是不解决这件事,那老头估计要闹腾一天。 于是江吟又被气回来了,魔神小的时候长得很精致,没长开的时候没有过分的艳丽,眉眼带着并不慑人的冷意,她也不笑,有种小大人的感觉:“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 她给他抢个回来,省的他再唧歪。 看把人气回来了,老乞丐乐得够呛,眉毛胡子都飞起来了,然后就接触到了小江吟冷冰冰的眼神。 老乞丐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然后开始提出自己的无理要求。 “首先啊……”老家伙琢磨了一下:“要好看。” “你以后长大肯定好看,要是找个丑八怪,那多让人不舒服啊。”老乞丐幻想了一下,非常不满意:“到时候你混出名堂来了,人家写书,到时候满篇写的都是可惜。” 第271章 妖山13 江吟非常清楚这个老家伙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所以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一直绷着脸:“可惜什么?” “可惜了那么水灵的姑娘,是个瞎眼的哦!”老乞丐哈哈大笑。 江吟被折磨得没脾气了,也勾起一个笑:“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长得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啊。”老乞丐随手指了路上的一个魔:“可别长那样,五大三粗的,多吓人。” 江吟扭头看了一眼他指的那个魔,那个魔的浑身皮肤都是青黑色的,肌肉虬结,上面攀着很多青筋,应该还没有化形成功。 江吟沉默了。 老家伙笑呵呵的:“你最好找个清俊一点的,要有礼貌一点,最好知道疼人,你们魔界的人都太没有礼貌了,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这要是成家了,岂不是天天鸡飞狗跳啊?” 魔界才没有成家一说呢,都是哪个好看,哪个就是暂时的炉鼎了。 小魔女内心咕哝着,面上却不显,依旧听着老乞丐咕咕叨叨。 “而且实力要强。”老家伙思绪转了转:“最好是能称霸天下的那种。” 这要求越来越过分了,简直就是满嘴跑瞎话。 还称霸天下? 小姑娘终于没忍住:“找不到这种。” 真是的,一天天讲的比做梦做的还美。 “嘿,你还没出去看看呢,怎么就说找不到了?”老家伙不乐意了:“我养大的,那可是四书五经精通的娃,就是神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是配得上的。” 江吟的视线微偏,落在那些撕得破破烂烂的书上,最后叹口气,继续听老家伙开口。 “实力要强了,才能护住你啊……”老家伙东扯西扯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口道。 “我不需要。”小魔女坐在身后的稻草堆中,眉眼依旧是冷淡的:“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如果她在魔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么她的存在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回答的时候是垂着眸的,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老乞丐眼中的复杂情绪。 “那不行,你长大了后肯定是祸水,万一再是个花心的性子……”老家伙叹口气,莫名沧桑:“这要是找个弱点的,既护不住你,又管不住你。” “万一别人要抢你怎么办啊?”老人叹气,棍子瞎戳一气。 小江吟对这种莫名而出的想法无法理解:“抢我?因为容貌吗?” 她打不过的……真正的强者应该不缺美人? “还是找个强点的好。”老家伙又开始盘算了:“还要有点积蓄,要不然没法请我喝女儿红和吃烧鸡……” 算来算去,絮絮叨叨,最后老家伙一语惊人:“你要不然去拐个初生神明回来。” 当时江吟已经捞到了空的酒坛子,闻言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老家伙横眉:“你给我个理由。” “我是魔。”江吟放下一滴酒都不剩的坛子:“魔和神,你觉得合适吗?” “而且……你一天天也别做梦了。”小姑娘瞧了眼老者的棍子:“一开始说要教化魔,现在又让我去拐初生神明,你怎么不说哪天我成神了,称霸魔界呢?” “怎么不能了?万事皆有可能。”老者的眼神复杂起来。 江吟压根懒得搭理他:“魔是六界最冷漠的生物了,你指望我一个魔成家就已经很奇怪了。” “嘶……”老头子的眼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大抵是从来没被那种目光看过,江吟有些不适应:“怎么了?” “我感觉我是不是把你给教坏了啊?”老头子叹口气:“咋教出个这么死板的丫头呢?” “死板?”江吟皱眉:“我哪里死板?是你不够实际,天天做梦。” “你反复说你是魔。”老家伙眯着眼,邋里邋遢地躺在稻草上,魔界少见的光穿过云层落在他身上,他无意道:“可是你真的了解魔吗?” “世人说魔冷漠,说魔不会被教化,世人说……”老家伙喝多了,又有些困倦,于是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世人说的魔就一定是你吗?” 老人的眼睛慢悠悠地掀开,本该浑浊的眼球却带着少有的锐利,宛若遮掩在迷雾之中的利剑:“有些东西,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耳朵去听的呦……” 小姑娘不再搭理他了,转过身就去修炼去了。 他这个要求太多了,她抢不来他要的女婿,还是让老家伙继续做梦好了。 魔气在她身上凝聚翻涌,隐隐有凝聚成龙的趋势,黑鳞在魔气之中凝聚。 身后的老乞丐撑着稻草,看起来极其悠闲,白花花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眼眸,也就遮住了他充满深意的眼神。 记忆如潮水翻腾沸滚,无数的思绪在记忆长河之中星星点点地亮起,她又突然想到了那段她最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老家伙扔给她的袋子,那句只能看到口型的话。 嫁妆? 是那个珠子? 酒汁在瓷杯之中荡起,然后被抿入姑娘的唇,江吟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这老头是从哪里来的珠子。 如果习千樰说的没错,那个珠子真的是他们族的圣物,那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老家伙手里。 “小姐小姐——”她还没想明白,就瞧见小丫鬟慌里慌张地朝她而来:“那个……” 江吟反问:“嗯?” “啊呀,小姐知道嘛,南家出事了。”小丫鬟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听说火烧得特别大,怎么都浇不灭。” 毕竟南家和她还有婚约,有连枝之情,该做的场面事江吟还是要做的,她颔首:“我知道了,我待会去主堂问问。” 小丫鬟又继续去探听情况了。 江吟把瓷杯放下,迈过门槛,然后突然被人伸手揽住。 来人的气息熟悉,江吟也就没动手,而是任由人轻轻揽住腰,然后下颌抵在她肩上。 他有些不满,白色的狐狸尾巴在院后扒拉上姑娘的手腕:“别去看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妖相轻笑一声,蓝眸轻挑,却莫名有了些危险的意味:“惦记你的人——” “我已经下手很轻了。” 第272章 妖山14 没有神相在,妖相不受压制,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更加的放肆。 江吟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她瞧着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狐尾,开口道:“我好像知道习千樰想要什么东西了。” 魔神眼睫垂下,衣裙勾勒的腰身被身后的人紧紧地揽住,极具保护欲的姿势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意味。 江吟开口道:“一颗珠子,当时……” 阳光偏移,光被院墙遮挡住,打下了一片阴翳。 阴影落在江吟身上,遮住了她的神情。 “珠子?”妖相嗅着姑娘身上的清香,愉悦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妖相当时在神阵里,也是化成了颗珠子?” “嗯。” “那神相应该没猜错了……”妖相收了收手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眸色几经变幻,最后声线暗哑:“他果然惦记你……” “习千樰应该取不出来。”江吟想了想:“如果他能直接取出来,就不会拖那么久了。” 而且…… 江吟现在的注意点已经不在习千樰身上了,她现在更在意的应该是——容可。 来历不明又频繁示好,他想要的是什么? 也是这颗珠子吗? 江吟又想到了很多年前的神魔大战,当时天道阵法被开启,无数的生灵就此湮灭,神界和魔界的本源被疯狂吸引,然后一点点地归于混沌。 魔界一旦覆灭,所有的魔都将失去魔气滋养,他们的魔气会干涸,生命也会消逝。 也许所有生命最后的结局都是归于湮灭,神与魔漫长的寿命本就是天地的赐予,终有一日,他们的特权也要被收回。 但在此之前,总归是要挣扎一下的。 蝼蚁尚且挣扎生存,又何况他们呢? 江吟当时走向天道阵法之前,许知羡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多魔,偏要你去呢? “因为我想活着。” 江吟记得她自己是这样答的。 魔界覆灭,没有一个魔能够幸存,她不介意最后归于天地,但是她不喜欢这种稀里糊涂的死法。 好像每个人都有最叛逆的一面,江吟从不避讳她的逆反。 她的生命可以被她自己结束,也许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之中,她有一日会毫无眷恋,觉得一生不过尔尔,然后亲手了解自己,选择归于天地的结局。 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生命毫无挣扎地被扼杀在别人的阴谋里。 生命的韧性和逆反平时不显不露,但是在狂风暴雨之中,却逆风而立不折不挠。 就是这么奇怪,我可以摧毁我自己,但是你不行。 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想让我活着,我偏要活得好好的给你看。 许知羡笑了声,又叹口气:“天塌了要有个子高的顶着。” “要怪就怪你太高了。”他的视线飘向远方,看向血腥的战场:“走,时间不多了。”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江吟不喜欢这种感觉,眉头微皱,然后就又听到了小丫鬟的脚步声。 要是让那个小丫头看见妖相还得了? 那小丫头要是尖叫出来,估计要惹更多的麻烦。 江吟直接反手把人拉进了书房,书房的布局简单空荡,并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 妖相对这种“偷情”式的处理法有点新奇,任由江吟把他拽进去,狐狸尾巴懒懒地摇着。 江吟最后顿了顿,把人拉到了书柜和花瓶的后方。 高大的青瓷花瓶里种着的是妖界的一种特殊的花,并不艳丽,反而有一种水墨名画的淡雅感,绿叶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郁郁葱葱,生机无限。 小丫鬟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家小姐从书柜旁边出来。 这可把小丫鬟急坏了:“小姐,你怎么还不去啊,老爷已经在正堂等着你了。” “唔。”江吟扫了一眼自己的裙底,裙底之下,没有分寸的狐尾正在放肆地缠着她的脚腕,颇有把她困在这里的气势。 他是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 现在习千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妖相布了那么久的局,她也不好轻易打破,江吟便随意扯了个借口:“不舒服。” 小丫鬟先是紧张了一瞬,然后神情变幻几息,又有了些奇怪的深意。 “是昨天二少爷又来您屋里了吗?”小丫鬟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求知欲极强地望着江吟,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那种纯洁莫名显着有些奇怪的促狭。 江吟望着那双眼睛,开口道:“这件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哦……”小丫鬟没有得到自己好奇的答案,有些失落地低头转身离开了。 江吟这才伸手按住那根狐狸尾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只狐狸:“你……” “阿吟不会让我被发现的,对?”遮掩在绿叶后的人微微勾了一下唇,他似乎要比绿叶之中的花还要妖艳些,慢条斯理道:“而且,要是被发现了……” 他从遮掩着的书柜后出来,攥住姑娘的手腕,然后压在身后的书柜上。 “那就被发现了,反正你是我的……”提及那些事情,妖相的情绪也不太好,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冷意:“是他占了不该有的名分。” “我还没有名分呢。” 气息纠缠,妖相不悦道:“他凭什么?” 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那位以下犯上的侍寝奴隶……不对,是南家二公子,在这个时候把她家小姐抵在书柜上要名分。 又长又白的尾巴毫不遮掩地缠在她家小姐的身上。 这这这…… 这可怎么办啊? 小丫鬟急得抓耳挠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南家不都火烧眉毛了吗?怎么这位还在这儿和她家小姐纠缠啊? 小丫鬟不禁又开始同情起南家大少爷,这下不止是家里失火,连后院也失火了。 江吟虽然被妖相遮着,看不见小丫鬟,但是听声响也知道有人来了。 “你——”江吟沉默片刻,最后笑了下:“你要是处理的来,随便你闹。” 散漫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妖相的顾忌。 “真的?”那人轻懒地掀开眼皮,露出那双湛蓝到几乎蛊惑的眸子。 第273章 收网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妖相偏眸,轻笑了声。 他的话音听着很轻,似乎有一种调情的逗弄感。 无声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同为妖的小丫鬟能感受到其中的浓浓的排斥感,有些脸红地跑出去了,顺带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蹲在书房门口,小丫鬟反复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呜…… 她捂着自己羞红的脸,作为一只小猫妖,有些羡慕地想,她也好想把尾巴缠在小姐身上啊…… 那是兽类对自己依赖的人表达喜爱的方式,不过很明显,她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一早就用尾巴缠人的那位公子看起来脾气并不好。 不太像是能接受别人用尾巴缠小姐的人。 妖相在妖山之中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妖力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倒不是实力问题,而是隐隐之中藏在血脉之中的那种戾气。 杀戮的气息。 妖力越强,他被影响的程度就越深,情绪也不太稳定。 他始终没有提及的——当时听到江吟婚约的事情时。 这个婚约来的莫名其妙,江吟也不在乎这些东西,甚至这件事,江吟可能是最后知道的,所以惹出的好像只是他一个人惊涛骇浪。 当时他正在布局,他已经摆脱那个所谓的侍寝奴隶的身份了,一点点蚕食着习千樰的谋划。 初生神明的妖相就算衰弱,也不是轻松就能绞杀的,当时他虽然不知道习千樰的身份,但是也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人,所以去了妖殿寻找秘术。 然后刚出来,就听到了这个婚约的消息。 这个消息好像对他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他冷静地拿回了秘术,然后回到了南家,继续当他那个名义上的继子。 除了那压根压不住的烦躁和戾气,不安夹杂着一丝暴虐感,然后被妖祖的妖丹影响,不断地扩大。 想见她,把她压在榻子上吻,把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隔绝。 他那个时候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 可是江吟不是他的。 这个认知一出来,就让人不舒服,就好像小心翼翼捧了很久的珍宝被他自己否认了,消失的莫名其妙,又带着猛锐的刺痛。 很难受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难受,手背上的青筋在无意识之中绷紧,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没有去找她。 他要冷静。 然后他就在路角见到了她,江吟的小丫鬟很喜欢给她穿红衣,而红色确实是妖界多数的妖喜爱的颜色,穿上也不足为奇。 但是就在望见那一抹红的时候,他所有的情绪都绷不住了。 混杂的情绪在胸膛之中炸开,压抑的时候呼吸都困难,他就当街把她拉走了。 唯一的理智就是把她拽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巷,没让别人看到,然后就是发狠似的压着吻,又或者说是咬。 妖相真是厌恶极了遗忘的感觉。 “已经开始收尾了。”妖相压低声音:“不会让他占这个便宜太久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动手,但是不行。 秘术已经开始布置了,也就这段时间,这件事情就能了解。 他倒是要看看,习千樰的妖相会怎么反击。 江吟听着他的话,突然偏头:“你见过容可了吗?” “没有。”说到这个人,妖相更不爽了,尾巴紧紧地缠着江吟,也不说话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在用秘术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搞出习千樰的妖身。”江吟若有所思:“如果是树的话,那容可……” 容可和习千霜就都要提防了。 没有魔气真是不顺心。 江吟轻轻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如果她的魔气还在,她有点想直接动手。 而在阵外,凡界,李澄策又察觉到了无观镜的异动。 燕漾刚刚从余晓那边回来,瞧见他盯着无观镜,好奇地凑过去。 “看什么呢?”燕漾身上似乎还带着来往路上风的气息,少年眼睛瞪的老大:“出什么事了?” 李澄策皱眉,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政变,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感觉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李澄策默默地收回了化小的无观镜,低声道:“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产生的错觉。” 他刚刚好像感觉到了无观镜的嗡动,无观镜透彻过去和未来,又有海女献祭而成,它突然震动,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 李澄策突然转头看向燕漾:“你见过习千霜了吗?她这两天怎么样?” “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燕漾的腰间还挂着剑,宝蓝色的长衫上绣着金银丝线,少年身上带着春季的风:“我没见过,谁没事见她啊?” “你去看看?”李澄策若有所感地盯着妖界的方向:“如果沈姑娘回来的话,你让她去看看也行。” “你这……”燕漾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当下一任国师呢?” 神神叨叨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燕漾却并没有拒绝李澄策的要求。 燕漾作为剑修,御剑飞行的速度是极快的,李澄策看着他的背影从空中消失,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他伸手入宽袖,在其中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他师父这段时间寄给他的。 纸张因为被人反复翻阅而显得有些褶皱,李澄策又看了一遍,最后默默地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还是等师姐回来了,他再把这个信给她。 春风绵延,隐隐会有初夏的气息,从凡界一路吹刮,最后经过了妖界。 妖界的迷雾在无声无息之中扩散,彻底遮住了妖山的山峰,然后朝着迷雾前坐着布阵的离桑奔涌而去。 而妖山之内,江吟盯着手中的匕首,听着小丫鬟在她耳边念叨:“我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南家也太惨了些,小姐还是别嫁了……” 小丫鬟的话多,江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她知道南家要出事了。 因为昨天晚上,妖相扣着她的手腕,在她的耳边低声道:“阿吟,要收网了。” 第274章 等待 妖宫秘术之中记载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妖相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下手。 习千樰的妖相也很谨慎,时泽的身份明显就很可疑,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放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不做第二手准备。 本来时泽没有动手,习千樰也就按捺着,现在既然时泽动手了,习千樰自然也就不遮掩了。 在那把火在南家烧起的时候,他也就开始了他的谋划。 他虽然难以掣肘时泽,但是时泽也很难对他下手。 如果习千樰不管南家,确实没有什么能拿捏住他的,他虽然没有办法保住一家子,但是他自保还是可以的。 妖相一直在等习千樰露馅的时候,百密必有一疏,他不相信习千樰能躲他布置的阵法躲一辈子。 而江吟觉得,习千樰的妖相最后可能会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幻境,但是他知道江吟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妖山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要比外界要快很多,里面过上几日 ,外面也许也就一日有余。 习千樰的妖相自然可以在妖山之中耗一辈子,但是江吟不想和他耗。 “如果那个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象征的是力量,那么习千樰的妖相应该会来找我。”在妖相等待习千樰落网的时候,江吟开了口。 妖相自然明白江吟的意思,当时他正在软榻上坐着,狐尾懒散地耷拉在榻沿,闻言尾巴不悦地甩了一下:“我不同意。” 这样收网自然是快的,但是江吟现在没有魔气,妖相不想让她出面。 他一点都不想让习千樰见到江吟。 就算他知道习千樰看中的是江吟身上的那个“圣物”,他依旧会在习千樰的妖相露出贪婪垂涎的目光时感到暴怒。 “就算我不出面,他也会来找我的。”江吟按住焦躁摇着的白色狐尾:“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出面了。” 妖相不乐意,但是他也很清楚江吟说的是对的,所以最后还是点了头。 妖相无声之中掩瞒了很多事实,包括他其实和习千樰的妖相交过手的事,甚至越到收网的时候,他看起来越轻松。 但是他表现的再无所谓,在收网的前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慢悠悠地缠着姑娘,极其在意道:“你别让他碰你。” 江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见到过容可了吗?” 好像容可就只出现过一次,自从妖相恢复自己的意识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容可。 妖相明显不悦了起来,冰蓝的眼瞳带着一丝不喜,在江吟耳边暗哑着声音:“你在这种时候提他?” 习千樰是神相亲手送进来的,但是容可入幻境却是不请自来,妖相对容可其实更上心一点。 但是他确实没有再找到任何关于容可的痕迹,这个人好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妖相猜测这个人应该是借助妖丹的妖力隐藏起来了,妖山之中最强大的就是妖祖的妖丹,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能让容可躲过他的妖气。 “如果容可到时候……”江吟的眸色在情动的时候是暗红的,纵使现在已经懒散地窝在狐狸尾巴之中,里面的余潮也未褪:“一旦出了妖山,神相的封印会破吗?” 为了不影响妖相的妖力,神相在进入妖界的时候就把自己彻底封印了。 “阿吟……”妖相偏头的时候发丝落在了姑娘的颈窝里,带着一丝凉意:“会解开,但是他可能并不知道妖山之中的事情。” 神相封印了自己的五感和神魂,所以他也就无法和妖相共享视觉和记忆。 江吟明显在想别的事情:“出去之后,我会和习千樰谈谈,容可我也想见一面。” 她想知道她身上那个红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老家伙为什么要把这个珠子留给她?这个珠子又怎么取出来? 这段时间她反复想了在魔阵之中习千樰和她的接触,好像这个珠子并不是很轻松就能取出来的。 妖相嗯了一声,餍足的狐狸最容易说话,虽然不太喜欢那些惦记江吟的人,但是还是勉强敛下了自己的情绪。 而在凡界,政变已然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 余晓按照国师弟子的礼仪穿上华服,然后前去皇宫进行祈福。 按照礼仪,她需要接过储梦珂手中的拂尘,在他身边候着。 拂尘的白须长而顺滑,储梦珂交给她的时候却挑起了眉。 “你可想好了。”储梦珂突然笑道:“这个东西虽然看着轻,但是重得很呢。” 这要是接住了,可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放下了。 余晓知道拂尘是国师历代的传承之物,她要是接过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去边疆了,但是她没有想到,储梦珂会临到这个时候,又突然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你没有天眼,所以也就看不见……”储梦珂看着面前有些怔愣的女孩子,笑出声:“一个国师,他是要担得起整个国家的国运的。” 如果国家有危亡之时,国师作为凡界术法的巅峰,必然要以身护国。 余晓听着他的话,抿了一下唇,已经张开在空中准备接拂尘的手轻轻地蜷了一下。 又是选择啊…… 她有些恍惚,想要仔细想点什么,好思量一下自己的未来,却又恍惚之间想起前段时间余韵和她说的话。 “余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你了,你太愚蠢了,太冲动了。”余韵已为人妇,也不再是普通未出阁的女子的装扮,发丝挽起的时候少了些活泼,多了些韵味。 余晓又觉得这些话应该是小时候的余韵想对她说的,所以瞧着她的装扮,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时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我笑你愚蠢。”身为庶女,余韵吃的苦头不比余晓少,也比她更了解人情世故:“你的阿娘虽为主母,但是你对于她来说,明显没有嫡子重要。” “在你风光的时候,你的爹娘宠你疼你,但是在你被京城的人诟病,被世俗不容的时候,他们就轻而易举地抛弃了你。” 第275章 到来 余韵撕掉了所有温和的伪装,冷漠道:“身为高户人家的子弟,这些东西明明是你很早就该明白的。” “可是你没有。”余韵压低声音,尖利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掌心,儿时的怨怼终于毫无遮拦地爆发:“我真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还能好好地活着在我面前。” 这么愚蠢的一个人,本来该丧命在宅斗之中,又或者因为她的叛逆而死于荒野,她凭什么…… “我小的时候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啊……”余韵字字泣血:“我像个阴沟里可笑的蝼蚁,一点点模仿你的行为,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阿娘,我明明是她亲生的女儿,但是我从小在她嘴中听见的都是你。” “你是嫡女,她要讨好你。”余韵一字一句,声音颤抖:“然后她在所有人的面前夸耀你,贬低我。” “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余韵猛然摔了桌面上的杯子,把余晓吓了一跳。 “我怎么就是无法超过你!”她突然落了泪,眼眶猩红,狰狞又悲恸:“我被阿娘责骂,我是庶女,我天生就低贱,为了帮她稳固地位,我要比别人付出多倍的努力。” “你在睡觉的时候,我在偷偷背书,你在跟着将军舞刀弄枪的时候,我在强忍着那些贵人公子的打量对他们微笑。” 余晓从来没见过余韵如此的狼狈,她一直都是温和体面的,是所有人眼中最合体的小姐,现在也是风光无限的诰命夫人。 “我依旧在学堂上比不过你,在那些公子嘴里,依旧提及的是你。”余韵的妆花了:“你不过就是比我命好了一些,你凭什么?!” 余晓哑然无言,她好像终于清楚了,为什么余韵对所有人都如此的温柔,唯独对她格外冷淡。 “等我琴棋书画女戒刺绣样样精通的时候,而你走上了偏路,我终于代替你,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 “我这么不容易,本来以为熬出了头,结果你又出现了!”余韵盯着余晓,那双红了的眼着实包含了太复杂的情绪,好像有恨,有痛,但是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怜悯。 她伸手指着余晓,近乎崩溃:“而你却一举成为了国师的弟子。” 她以引为傲的诰命夫人,突然就好像不值一提了,她挣来的目光,最后还是回到了余晓身上。 她就像是个笑话,努力了这么久,还是逃不脱命运的牢笼。 余晓看着她歇斯底里,半晌没说话。 “你还记得我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吗?我被我父亲关在了书房里禁足了三天,不给吃不给喝。” 余晓对上那双通红痛苦的眼睛:“我的外祖父从小就告诉我,我以后会是大漠飞翔的鹰,但是那个时候,我却觉得我的翅膀被撕了个干净。” “我没有你懂事,没有你讨那些公子喜欢,学不会那些复杂的女工,我从书院榜首跌下来,看你替我而上,听着我的父亲母亲夸赞你。” “甚至在我走的那一天,我和尚书大吵了一架,他给了我三巴掌,指着你说,我没有你好。” “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余晓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有些飘忽。 “你柔柔地行了个礼,然后告诉他,父亲不要生气了,我没有姐姐好的,姐姐只是一时糊涂。”余晓轻笑,声线却难免也有些颤:“我那天对上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没有你的话那么温柔。” 那是一双看好戏的眼神,毫无波澜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 “你觉得你赢了,你很痛快。”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都将走上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不归路。”余晓仰着头:“所以,你知道了,你为尚书来国师府游说我的时候,我为什么闭门不见了。” 她们都曾毁了对方的一份美好,纵使错的从来不是她们。 屋内空荡荡的,被摔碎的瓷片棱角锋利,像极了被摔得七零八碎的人生。 凌乱又可笑。 良久之后,余晓开口了。 “诰命夫人挺好的,你我不必再比了。” “你我之间,如能释然,那便释然。”余晓蹲下身子拾起那些碎片,指尖被划破,鲜血滴落在地板上,惹得她一顿,半晌后低声道:“如果不能释然,那便别再见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已经不在乎尚书府那些人的看法了。 她打算放过自己。 “这事儿要考虑这么久吗?”储梦珂看余晓半天没反应,疑惑地低声咕哝道:“当年那个老头让我选的时候,我可是直接就接了。” 余晓被他的话惊到,这才如梦初醒地伸手,把拂尘接过。 “接了,走。” 储梦珂偏眸,嘴欠道:“我还以为你要发表一段感想呢。” “没有。”余晓嫌弃道:“你话别这么多,赶紧走,马上赶不上吉时了。” 妖山的震动从微小转大,逐渐有了惊天动地的趋势,离桑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神力如同海水一般蔓延入妖山之中。 与此同时,妖山内部,幻境之中,妖力凝聚成的秘术一点点地扩大,暗红色的波纹之中凝着冰霜,悄无声息地覆盖在地面之上。 江吟这次没带丫鬟,简单地套了件薄披风,选了一家酒肆要了点菜。 明明是收网的关键时刻,但是她看着却毫无负担,酒壶的长颈和酒杯的杯口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时泽这段时间一直赖在她身边,这还是她这段时间第一次独自出门,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局,甚至都没有多少遮掩。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局,习千樰的妖相也必然会入,毕竟他的妖相会越来越衰弱——他只有赌一把,赌他能从江吟身上拿到那个圣物。 而且,他还准备一个反扑的大礼送给这两位呢…… 就算他失败了,他这份礼,也够这两位吃一顿的了。 大抵是天气不好,所以酒肆里的人很少,长风刮过酒幡,发出烈烈的声响。 终于,这种压抑的氛围逼迫走了街上最后两个人影。 江吟手中的筷子一顿,磕在了瓷盘之上。 第276章 对峙 街上已然空无一人,酒肆的店主也不知道在何时消失,只留下一个简单的铺子和铺中拿着筷子的姑娘。 天空阴云密布,层层压抑在一起,宛若一场大暴雨的前夕。 风刮得更大了起来,吹乱了来者的衣袍。 江吟面色平静地放下了筷子,然后转眸看向酒肆门口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应该是妖力缔结而成的虚影,所以看着并不清晰,只能隐隐勾勒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还给我备了酒啊……”习千樰的虚影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发丝被吹散的时候像极了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 “看我也没用。”虚影淡定自若地踏着地面上的结界:“我的本体不在这里。” 江吟微微绷紧了手背,过了片刻后漫不经心的一笑:“那又怎么样?你的妖力一旦涉入秘术之中,他就能找到你的本体。” “说得倒也不错。”习千樰的妖相比他的神相看着更加阴鸷,纵使面部还带着笑,但是却丝毫没有柔和他面部紧绷的肌肉线条:“但是,你觉得是他更快一点,还是我更快一点呢?” 酒肆里过分安静,只能听到呼呼而来的风声。 江吟顿了片刻,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颗糖:“那就赌一把。” 赌一把,看看谁更快。 赌一把,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江吟敢在魔气被遏制的情况下坐在这里,就冒了很大的风险,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博。 而习千樰的妖相敢来,也是冒了生命的风险。 “这样啊……”习千樰的虚影迈步进入酒肆,然后在江吟的对面坐下:“我和你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我以为你至少会留点情面呢。” 江吟无动于衷地咬碎口中的糖:“算不得数的东西就别提了。” “这可就难办了。”习千樰的妖相皱起眉,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 他好像真的很为难。 糖渣碎在嘴中,甜的同时又有点碎的扎人,江吟盯着习千樰的妖相,眸光寸寸冷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习千樰会直接动手,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在酒肆里拖的时间越长,时泽找到习千樰本体的机会就越大,习千樰的处境也就越不利。 江吟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问题习千樰会想不通,除非他另有谋划—— “我承认,你们都很强,如果在妖山之外的话,我要是和你们一对一,可能真的打不过。”习千樰的妖相勾起唇,露出一个诡异又邪恶的笑:“但是现在是在妖山之中啊……” “不是只有你们会借助妖祖妖丹之力的。”习千樰的妖相伸手拿起酒杯,毫不在意地饮了一口,眼神却如同淬毒的毒蛇,阴森到渗人。 江吟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停下,转眸和他对视。 也就是在她和习千樰对视的瞬间,习千樰的妖相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江吟反应极快地反手掀了桌子,然后借力从袖中溜出一把魔刃,魔刃如同血液一般鲜艳,锋利的刀刃直逼习千樰的喉咙。 既然是个虚影,那么战斗力估计也一般。 不过令江吟没想到的是,习千樰的妖相居然没有躲,而是极度诧异地望着她。 “你居然——” 长刃破喉,下手极度的狠辣又干脆,却也正好割断了习千樰之后的话。 虚影的要害被击中,妖气被魔刃逼迫,变得稀薄起来,然后被地面上的阵法迅速吸收。 酒肆再次空荡起来,江吟皱眉扯掉身上的披风,然后掀开袖子,看向习千樰刚刚想要对她动手的时候攥住的那个手腕。 习千樰的妖相用了妖气,所以那一片变得乌黑青紫了起来。 江吟当时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习千樰的妖气在入侵,似乎意图侵占什么东西,但是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击了回去。 像是个禁制,死死地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很明显,习千樰也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所以才被她反将了一军。 但是…… 那个阻挡习千樰的东西,又是谁设的? 就在她沉眉思索的时候,酒肆外又传来一声轻笑,扇子在来者的手中轻展,像是翻飞的蝴蝶。 “小姐的疑惑肯定很多……”容可微微一笑,踏过一地的狼藉,他看向江吟:“不知道小姐是否愿意听我一句呢?” 而在妖山迷雾之中,时泽借着秘法追寻着习千樰妖相的踪迹。 从习千樰的妖相露面开始,他的妖力就通过秘术锁定了习千樰妖相的具体位置。 妖气横扫在妖山之中,妖祖妖丹被惊动,一波波强大的妖力震荡而出。 习千樰的藏身位置选的很隐秘,正好是妖宫之中的一棵巨树。 巨树看着极其的茂盛,但是其中却实空心的,等到时泽到的时候,习千樰的妖相正盘膝坐在里面。 这着实有些超出时泽的意料,黑红丝线盘刺而成的外衫逶迤在地面,时泽和里面习千樰的妖相对视。 这是属于初生神明的妖相之间的较量。 习千樰的妖相似乎并不打算逃走,他看起来极其狼狈,嘴角还溢着血,似乎被什么东西反噬了。 “呵,来了……”习千樰的妖相停下调息,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笑得有些疯癫:“真是出乎意料。” 时泽望着他,妖相的眸子是最纯粹的蓝,染上冷意的时候像极了深渊处的寒冰,海水之中的利刃。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跑吗……”习千樰的妖相仰着头,笑了一会儿之后,疯魔一般地望着时泽:“我可是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们呢。” “本来……”他吃力地起身,眼里带着一丝森冷和怨毒:“我本来可以拿到的,谁知道……” 他的目光变了又变,话说了一半之后又开始笑了起来。 而在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时泽静静地望着他,妖气裹挟着秘术在地面上悄声向他靠近。 “虽然这个事儿对于我来说是个噩耗,但是对于你来说,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呢……”习千樰的妖相笑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面部沉冷下来:“她有婚约。” 第277章 婚约 时泽冷声道:“我知道。” 不用你提醒。 “可不是和我的那个。”习千樰的眼神阴毒起来:“那是有天道之力庇护的婚约。” 他的手指因为愤恨插入自己的手心 ——明明他差一点就能拿到了。 “天道之力,作为神明的妖相,你不会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习千樰的妖相说到这,打量着时泽的神情,又有一种大快人心感觉:“哈哈哈哈……” 他仰头:“我没有成功,那又怎么样呢,你也拿不到。” “我们谁都拿不到,魔神自己都拿不到。”习千樰的妖相压低声音:“只有那个和她的名字一起刻在三生石上的人,才能拿到。” “一个天降的幸运儿哈哈哈……” 只有刻在三生石上的婚约,才能接受天道之力的庇护。 时泽的手指轻蜷,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把妖力注入秘术之中。 “我看她那样,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婚约。”习千樰的妖相盯着蔓延的秘术,咬牙切齿:“魔的名字怎么可能被刻在三生石之上?” “我们都是局中子。”习千樰的妖相并没有躲避的意思,他看着那些急速蔓延的秘术纹路攀上他的身体,最后勾起一个怨毒的笑:“没关系,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接好我给你们的大礼……” “你不是想要解开神界的封印吗?” 随着秘术的蔓延,习千樰的妖相本体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变得越发地轻:“那我满足你——” 妖山之中的迷雾不正常地翻滚起来,迷雾之外,离桑紧闭着眼睛,神力不断地波动。 沈余念本来到此是给离桑护法的,但是现在她并帮不上什么忙。 沈余念看着阵法的波动,有些莫名地焦虑,攥着酒瓶的手指寸寸收紧,她的手心布满了汗。 然后,她发现,阵法之中,习千樰的神躯开始一点点地浮上虚空。 习千樰的神魂不全,现在神躯之中只有神相,所以一直处于一种昏迷不醒的状态,除非他的妖相归位,否则他醒不过来。 现在他的神躯升起,就说明妖山之中,时泽他们得手了。 但是沈余念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危险,这种感觉随着离桑神力的波动而愈演愈烈。 终于,妖山之中的秘术完全覆盖住习千樰的妖相,时泽趁机动手,用妖力击中了习千樰的妖相,让他在最后的一刻露出了原本的妖体。 一闪而过的树干和绿叶被秘术迅速反扑覆盖,最后消失在时泽眼前。 他的妖相,居然真的是树? 与此同时,秘术的成功引发了巨大的激流,与外界离桑布置的阵法形成共鸣,妖祖妖丹的力量爆发,扫荡了整片迷雾。 这是能让整片妖界都为之颤动的力量,妖丹的异动带着整个妖界都震了两下,随即就是惊天动地的雷声。 习千樰的神躯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神力的波动反噬了离桑,离桑瞬间被反噬,偏过头吐出一口血。 然后习千樰微微勾了一下唇,沈余念和他一对视,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习千樰妖相的最后反扑。 习千樰的手中化出一道神刃,直剖向自己的丹田,最后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 神血流出来,洒在阵法上,然后顺着阵法流向妖山之中。 散开的迷雾再次聚拢在时泽身旁,神血化成一道道枷锁,扯住了妖山之中时泽的手腕。 离桑抹了把嘴角的血,脸色难看极了:“他的这个妖相……” 沈余念在须臾之间已经到了离桑身旁,一把把他拉起来,脸色也不太好:“他这是做了什么?” “他把神界的最后一道封印给解开了。”离桑因为反噬而受到了重伤,勉强站立:“时泽身上有四道封印,除了第一道是魔神下的,其它几个都是神界的初生神明布置的。” “江吟下手封的是时泽的记忆,而我们几个下手,表面上是封他,其实是为了封他体内的神界。” 离桑咳嗽两声,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神力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有些阴沉:“也就是说,他后面的封印一旦解开,神界就会重现。” “而有能力能封住神界本源的初生神明,寥寥数几。”离桑抹掉再次溢出的血,面色苍白如纸:“神界一旦再现,当年动手启动天道阵法的人,就可以再次对神界动手了。” “那——”沈余念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东西应该是属于初生神明之间的秘密,她作为一个普通神明,压根涉及不到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是四道封印,那最后一道……”沈余念半晌后找回自己的声音:“最后一道,不是还没有破吗?” 神血不断地流淌,灿金色布满了每一条阵法纹路,神威爆发出来,照耀了迷雾。 “你以为他为什么自残。”离桑撑着身体,开口道:“他的妖相既然已经被秘术覆盖,就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那么对于他的妖相来说,这个神躯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 反正这一刀,最后伤的也是习千樰的神相。 “他在以献祭的形式强行破开最后两道封印。”离桑的意识开始因为内伤变得昏沉,他的唇色也开始苍白:“拦不住了。” “神界……”沈余念的手心布满冷汗,她勉强笑了一下:“神界复苏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对?” 但是她心里也有些发凉了,习千樰的妖相以献祭的形式打开神界,谁又能说他后面没有布局呢? 幻境受到了强烈的神力冲击而隐隐有了破碎的趋势,江吟抿着唇踏出酒肆,手中的魔刃被她收回。 容可含笑坐在酒肆之中,并没有去追。 这股动静太大了,哪怕是凡界也被惹出了一阵地动。 燕漾的执行力是很强的,他既然答应了李澄策的要求,就不会食言。 长剑破风而行,他从剑上一跃而下,然后进入北琮山的分部,直走到了习千霜住着的那间房。 然后—— “习千霜不见了?” 第278章 反扑 燕漾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抓起腰间的木牌开始用灵力给时泽传音。 然而他的灵力好像被什么给阻隔住了,怎么都用不出去。 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李澄策早上面色这么差了,燕漾立刻抓起放在桌面上的长剑,御剑冲向妖界。 他的修为在这段时间涨得很快,李澄策因为政变的原因没少被人刺杀,那些杀手都被燕漾拿来练手了。 离桑和沈余念身上没有北琮山的腰牌,燕漾也没法给他们传音,他直觉这件事很重要,干脆就直接冲着妖界而去。 他的动作很快,惹得那群北琮山的弟子侧目而望:“燕师弟,这么着急是去哪里啊?” 他们并没有得到燕漾的回答,燕漾的灵力在这段时间已经直逼同辈的巅峰了,李澄策最近忙着朝政上的事情,没有多少功夫修炼,如果这时候和燕漾交手,说不定李澄策会输。 修炼竞争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群弟子自然也没有听到燕漾的回答,少年御剑的动作非常熟练,像一阵风一样,肆意地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修士比凡人对世界的感知更全面,李澄策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之后,就再次感受到了无观镜的震动。 这次,无观镜嗡动的比以前的每一次都剧烈。 他算了一下,按照燕漾的速度,这段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他回到北琮山的分部再回来了。 但是燕漾没有回来。 那就说明…… “澄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七皇子正从朝堂上回来,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李澄策,开口笑眯眯地问道。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能处理?”李澄策抿了抿唇,看向李若:“我有些急事。” 七皇子李若顿了下,笑容渐渐消失,转而为担忧:“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澄策摇摇头,最后开口道:“我想去见见我师姐,这件事挺重要的。” “我在下山之前,答应了我的师父。”李澄策仰头看向偏暗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呢…… “我说过,要护我师姐周全的。”小少年攥着自己的衣袖,半晌后开口道:“现在朝政已经稳定了下来,其他几位皇子的叛军都被收押,大势已定。” “我要走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他的师姐了。 “真的不再留下来了吗?”李若叹息:“皇兄还想请你到王府做客呢。” “心意我领了。”李澄策点点头,然后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法器。 一般的修士很少在凡人面前使用术法,李澄策向来遵守仙界的要求,几乎不怎么在凡界动手。 但是这次,他要破戒了。 无观镜的嗡动让他太不安了。 毛笔在小少年的手中微动,灵力注入,金色的符咒被他画在空中,随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李若面前。 李若没有拦着,李澄策说得对,大势已定,他再待着,反而会引起新上位的那位忌惮。 走了也好。 就是可惜,可能看不到他们治理的盛世了。 这场震动引起的应该是六界的震动,燕豪天站在仙界之巅,面色沉沉。 燕夫人也满满的忧虑:“漾儿还没有回来。” 燕豪天也难免担心其他这个没大没小的儿子:“他上次说喜欢的那个姑娘……” 燕豪天叹口气,没再说。 许知羡作为神魔大战之中少数的幸存者,实力又强,所以他在魔界能直接感受到那种神力的波动。 他还仰坐在椅子上,感受到神力后难免顿了片刻。 “神界……”他放下手中的瓷瓶,走到宫殿外面仰头看着天,喃喃道:“要乱了啊……” 幻境一旦破碎,江吟的魔气也就不受限制了,她的魔纹还落在时泽的身上,想要找到时泽并不难。 雪白的披风被落在了酒肆里,容可莞尔地伸手把披风捞起,然后叠好,搭在了胳膊上。 习千樰的神力冲击是冲着时泽来的,他身上的封印被强行破开,导致唇色已然失了血色。 妖力和神力无声之中从他的指尖流走,从来没有过的虚弱感袭来,惹得时泽的面色更加苍白。 江吟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些金色的锁链融在了时泽的身体里。 妖相眸子里有戾气,隐隐有了大杀四方的趋势,但是在看到来人后立刻软化,带上寒霜气息的狐尾恹恹地垂下:“阿吟……” 江吟嗯了一声,伸手拉住他。 妖相不满足那一点点的触碰,他转身懒懒地环着姑娘,气息偏弱,嗓音也轻了起来,无赖般卖惨:“有点难受。” 江吟来到这的第一反应就是扣住了他的手腕,那个时候,江吟就知道了他现在的状态。 现在看着这只大白狐狸恹了的样子,又想起容可刚刚跟她说的话,江吟的眸色更加的暗红,那是一种危险又美丽的感觉,她任由时泽环着:“能撑到出去吗?” 狐狸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妖相想起了习千樰的妖相最后说的话,有些不安地赖着江吟:“阿吟,是和别人有婚约吗?” 江吟难免顿了下,然后伸手勾了下青年如瀑般铺散在她肩头的发丝:“听习千樰说的。” “嗯。”妖相垂眸,遮住湛蓝色眸子里翻涌的波浪:“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江吟皱眉:“但是应该是真的。” 她一个魔,名字也能被刻在三生石上? 谁替她刻的?那不是神界的东西吗? 但是当时看到的习千樰的反应,以及容可后面对她说的话,无疑都揭示了这点。 妖相不再说话了,他的状态明显要比看着要差,习千樰的神血里融着初生神明的神力,偏生他的身上还有习千樰落的封印,神血被封印的气息吸引,他也没法躲开。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延伸至脏腑,青年平时殷红的唇丧了最后一丝血色,偏向妖艳的眉眼垂下的时候有些淡而乖巧的可怜。 妖相疼得意识都恍惚了,轻吐出一口气,压着声道:“等这件事过去后,阿吟要好好爱我。” 第279章 为他 江吟知道他难受,伸手轻顺了一下他无精打采的尾巴,声音也轻了些:“嗯。” 狐狸满意了,衣袖轻敛,凭着已经模糊的意识遮住自己青筋暴起的手背,免得被江吟瞧见。 这个疼他除了受着,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外来的神力和本体的妖力相冲,如同无数的刀刃划破经脉,然后直入骨骼,惹得呼吸都带着颤栗的痛意。 体内的封印像是一块顽固的石头,外来的神力横冲直撞,直直地冲着这块难解的封印而去,又被时泽体内的神力和妖力反扑,三股力量相互胶着,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初生神明本身对痛苦的耐受能力就强,妖相不至于晕过去,勉强还能保持神智,但是手背上狰狞突起的青筋和脖颈上的薄汗无一不反映了这个过程的煎熬。 江吟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他选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待着。 “阿吟……”妖相最后呼出一口气,嗓音暗哑:“你不会丢下我?” 江吟顿了顿,最后一边摸着缠在手腕上的那根无精打采的白尾,一边压低了声哄道:“不会。” 她的话音带了些笑意,但是很淡,隐隐有了别的情绪,不过太疼了,所以妖相不太能分辨的出来。 狐狸无意识地蹭了蹭她。 山川动荡,江吟能感受到时泽力量的流逝,与此同时,似乎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蠢蠢欲动。 妖相紧抿着唇,手指攥着姑娘的衣角,一开始疼猛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攥得紧些,但是现在却彻底脱了力,只是恋恋不舍般地扯着姑娘的最后一点衣袂。 他听着姑娘似哄人的笑,无声地抿了下唇。 魔女的笑天生就带着一种冷感,那并不像是远山之巅的那种冰冷,而是一种看破了世俗红尘的淡然,带着浓浓的漫不经心,好似游戏人间的无情游客。 似风,擦肩而过的时候会莫名的怦然心动,但是无论怎么伸手,都挽留不住。 所以他会不安,会焦躁,会在见不到她的时候茫然。 天山雪狐是狐族最高贵的物种,他又贵为雪山之巅的初生神明,他的筹码已经够多了,但是依旧会在江吟身边出现别人的时候察觉到危机感。 抓不住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但是现在好像,那种淡漠散漫的感觉里染了些旁的情绪后,变得近了些。 不再那么轻,遥不可及。 是为他染上的。 呼吸是灼热的,颤栗的,然后唇上一软,舌尖突然被人塞了颗糖。 甜丝丝的,好像又有点酸。 封印被强行破开,神力如同海啸般激荡在时泽周围,江吟的魔气摆脱了妖丹的压制,让她有实力能站在风暴的中央。 “如果神界恢复了,我会去一趟。”江吟知道妖相现在的状态不好,也不指望他能听清楚多少,她放缓了声音,尽力压着溢出来的魔气,以防让时泽的气息更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听到江吟的话,妖相的眼睫轻颤,揽着她的手臂无声地收紧。 “如果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江吟面色冷了下来,因为她的情绪波动,导致时泽手腕上的魔纹一闪而过,江吟拂过那边地方,让那个魔纹彻底隐去,她缓声道:“你要记住,我是你的。” 她偏头,唇齿轻动,声音很轻,无端蛊惑,却又带了些郑重:“可以肆意妄为的那种。” 那是来自她的许可,很轻的话语,落在了因为疼痛而浮沉混沌的人耳畔。 江吟毕竟是魔,神界的封印一旦打破,周围的神力暴动,她在这里必然会影响到时泽,所以江吟也并没有久待,而是看了揽着她的那人片刻,然后轻轻掰开了那人的手指。 也就是她抽身后的几息,天崩地裂般的神力猛然爆发,两道神力封印因为被强行冲击而扩大在时泽的身旁,金色与银色交织,最后同时破碎,化为星点。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江吟也被震到了,魔气无声地开始涌乱,半晌后才恢复正常。 时泽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眼睫颤了好久才勉强从震荡之中站起身。 长尾被收了回去,墨发垂腰,神相初露,然后轻轻用指腹抹掉嘴角的最后一抹灿金的血。 他并没有着急去找江吟,而是先垂眸把身上凌乱的衣服系好了,妖相本身穿衣服就有一股散劲儿,一些地方若隐若现的,像是在故意勾人一样。 神相不喜那种松散,一分一毫都要系好了才行,看着严谨,却又带着一丝禁欲感。 等到一切都整好之后,神相才踏着凌乱的地面朝着江吟而来。 他轻皱着眉,一言不发。 江吟估摸了一下,估计是习千樰的神力冲击的时候,把神相的封印也给冲开了。 强行突破封印必然会有反噬的内伤,不过妖界并不适合调息,所以神相并不打算待在这里。 而且…… 他的神魂之前被封着,他现在需要搞清楚目前的境遇。 江吟还未张口,就听到背后的动静,燕漾本身还能更快些,但是刚刚被强大的神力给影响,所以中途耽误了很久。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把消息带过来。 “习千霜不见了?”沈余念偏头看了一眼离桑,离桑不太喜欢跟人接触,所以等到稍微恢复了一点就远离了她。 离桑的脸色本身就不太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面色更加难看,他低头喃喃道:“果然啊……” 妖山的迷雾已然被刚刚的神力波动给扫荡一空,峡谷深深,视野却也算得上开阔。 时泽也被这个动静吸引,轻垂了一下眸,然后伸手轻攥住江吟的手腕,迈步走了过去。 “师姐……”李澄策后来才赶到,看到江吟的那一刻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江吟看着李澄策那张疲惫而紧张的脸,顿了下,然后缓声调笑道:“半夜去偷东西了?” 李澄策压根不接她的话茬:“无观镜一直在嗡动。” 小少年有些无奈:“我很担心。” 第280章 重回 江吟微顿,然后伸手揉了把李澄策的头:“凡界的事情处理好了。” 李澄策张口欲言,又突然想到了刚刚的震动,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很明显,江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还是不要说那些事情了,反正都已经解决了。 江吟知道他心思重,倒也没说什么,伸手想掏糖,却摸了个空。 哦,最后一颗糖,用来哄人了。 江吟偏眸扫了一眼神相,神相还攥着她的手腕,他不知道在妖山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着直觉,始终没有松开过手。 离桑隔着一段距离撑着身子慢悠悠地晃过来,初生神明的身体恢复能力还算不错,而且离桑的防御本身就很强,所以虽然看着狼狈了些,但是也没有大碍。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了江吟,然后落在了时泽身上。 然后他顿了一下。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跟没事人似的。”离桑扫了眼时泽攥着江吟的那只手,无语了片刻,伸手扯过他的另一只手腕。 离桑现在神力也没恢复,不可能帮时泽疗伤,他大概探了一下时泽的伤势,然后从袖中捞出个小瓷瓶扔过去。 “能缓一下,到时候找个地方调息。” 时泽伸手接过,微微颔首致谢。 两个人都没有提神界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是瞒不住的,燕漾是第一个开口问的:“刚刚那股神力……” 燕漾很少直面神力,这种直接冲击更是没有机会遇到,他低声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这段时间来一直都不敢停止修炼,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但是直面神力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渺小。 那种力量上的差距是层次上的,灵力和神力本身就不是一个层次,太难相提并论了。 燕漾觉得他现在是有点恍惚的。 那种震撼伴随而来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去避免无观镜之中…… 思绪被时泽淡然的话音打断:“神界复苏了。” 燕漾愣住了:“啊?” 时泽偏眸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听见了,也就没有再重复。 燕漾处在走神的阶段,所以也就没有听出时泽嗓音之中的那种淡淡的哑意。 “神界……就这么复苏了?”燕漾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就把目光落在了沈余念身上。 小少爷莫名就有些恐慌。 如果神界复苏了,是不是沈余念和时泽都要离开了? 神界和魔界不同,神界是很难进入的,其中有无数道神力禁制,层层封锁着,一般除了飞升的新神,没有别人能闯入。 魔界虽然也有禁制,但是一般都是拦住那些扰乱凡界的魔的,对外倒是不怎么设限。 ——毕竟进入魔界能活着出来,也是要看本事的。 沈余念其实并不太想提这件事,神界虽然复苏了,但是当年的许多神明却还在沉睡。 神界现在不过就是一个空壳罢了。 而神界一旦复苏,其他几界必然会发生震荡。 沈余念的视线落在了江吟身上。 魔界必然是震荡最大的,毕竟神界的现在刚刚复苏,正好是攻破的好时候。 江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和李澄策聊了两句,然后开口道:“我回趟魔界。” 她去哪里不用通知离桑他们,这话对谁说的显而易见。 时泽的指节轻收,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嗯了一声。 他现在需要调息,没有办法陪江吟去魔界,而且习千霜的事情也要解决。 而神界复苏,魔界必然会有风浪,江吟既然已经归位,就不可能不理。 最后神相松开了手。 江吟还未进入修罗城,就在城门口见到了许知羡。 许知羡在察觉到神力波动的时候就备好了酒,在城门口等着她了,见到她来了,伸手随意地把身旁的酒扔给她。 魔气运酒,江吟伸手接住,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城墙之上坐着的许知羡,脚尖一点,然后落在他旁边。 “这次藏不了了。”许知羡看着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而且麻烦还更大了。” 江吟直接揭开了酒封,喝了一口,然后偏头看向许知羡:“那群魔将……” “魔宫里等着你呢。”许知羡幽幽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喝口酒,再聊聊。”许知羡仰倒,毫不介意背后是冰冷的城墙,他望着弯钩似的血月:“这趟进去了,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那群魔将也不是吃素的,哪能让江吟说走就走。 不过许知羡不想跟她魔界的那些破事,这些破事他处理了太久了,他没什么兴致了。 他微微偏头,扫了一眼身旁的江吟。 江吟回到魔界前换了一身更加干练的衣裙,黑底红丝,腰间的刺绣封带勾勒出腰身,是个很适合动武的衣装。 “大概,之后要更不太平了?”许知羡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问道。 “是。”江吟应了声。 “无趣。”许知羡啧了一声,然后开口:“那位呢?居然没跟着你回魔界?” 许知羡修的道和江吟很像,所以两个人有话可说,在修道上也算是知己一般的存在。 江吟盯着酒波,简言意骇:“没必要。” 许知羡不需要江吟多解释,他转而问道:“他是封印被破了,所以重伤了?” 江吟笑了声,偏眸看向许知羡:“这么关心他?” 许知羡气笑了:“我本来还打算幸灾乐祸呢,你给我瞎扣什么名头?” 江吟也笑起来,酒水因为她的动作而轻颤,最后平稳。 血月的红光落在城楼之上,笑闹后的氛围突然安静下来。 许知羡了解江吟。 这种了解的感觉大概就像是了解自己,不过他和江吟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魔其实是一种情感很匮乏的存在,他们很少有情绪,一生之中能体会的最多的应该就是恐惧和兴奋。 被杀的恐惧,嗜血的兴奋。 江吟是个例外,她遇到了一个最不可一世的教化者。 许知羡也是个例外,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凡人。 第281章 偷懒 有情感并非是件好事,至少在魔界不算好事。 人类之所以那么脆弱渺小,不正是因为有了感情吗? 许知羡还记得他早起闲的无趣去凡界逛的时候,看着那些凡人为了那点感情要生要死,觉得很可笑。 感情,是软肋啊。 想要无坚不摧,就不能有这种东西。 这可能也是一开始许知羡很讨厌时泽的原因,他看出来了时泽对江吟的意图。 这种感觉就好像悉心养大的妹妹要被可恶的人拽入深渊,令人不爽极了。 可是活的久了,实力强了,许知羡一个人在夜晚喝酒的时候又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瞧,这就是闲的没事的后果,容易瞎想。 他不追求名利,不追求至高无上的实力,活的久了,看什么都无趣。 好像做些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是这样,那江吟呢? 哦,江吟不一样。 她有她惦记的事情。 很多年前,惦记一位老乞丐,很多年之后,惦记一只狐狸。 还是一只贼会装的狐狸。 许知羡真是看不惯时泽天天缠着江吟的样子,那种感觉…… 像呕心沥血的大臣看到了祸国妖妃。 装,我看你装! 当年在魔界,以他的实力,真的逃不开那些私牢里的枷锁吗? 而且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拒绝江吟的要求的,他压根就不用从神界到魔界。 明明是蓄谋已久,装什么装。 许知羡合了眼吹着城墙上的微风,听着江吟晃酒的声音。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江吟:“你对他说过凡界那些情话吗?” “怎么?看上谁了?”江吟调侃了句,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散漫地答道:“很少说。” 许知羡知道了她话的含量,轻笑了声,没再说话了。 从魔的口中套情话,那必然是很轻松的,毕竟魔并没有凡界所说的道德,他们说话大多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反而,越不轻松的,才越是难得的。 许知羡一时之间有些感慨,那破狐狸是什么运气。 豪赌,居然赌赢了。 又静了几息,江吟也仰头看着天空的血月。 她没有由头地问:“你打算放过你自己了吗?” 许知羡顿住,半晌后轻笑:“再等等,就这一件事儿惦记着了。” 什么都忘了,感觉他就真的要成为无所羁绊的野鬼了。 江吟看了眼旁边没有开封的新酒,伸手捞了一坛丢给他,扫过他那件红衣袍,视线最后落在他衣摆的刺绣上:“好多年了。” 江吟觉得,许知羡可能都记不住他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但是他还没有扔掉这身衣。 这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走出来。 “凡人是有轮回的。”江吟歪着头,勾起一个笑,但是笑意很淡,更多的是无奈:“你其实可以去找她的轮回看看。” 其实江吟一直为许知羡可惜,他的天赋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比她要高的,如果他真的醉心修道,抛弃一切,江吟觉得,许知羡应该能达到她到不了高度。 毕竟她是修罗城内化生的孤魂野鬼,而许知羡是魔族贵族特意掠来炉鼎而生的存在,如果他想,他能达到的高度绝对要比江吟要高。 可惜他的母亲死前还要绣件衣,把他困在一个罪恶的名头里,终究让他寸步难行。 他是害惨了他母亲的存在,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可偏生他又是在他母亲身旁长大的。 他目睹了他的罪恶。 许知羡笑着摇摇头,仰起头把一壶酒灌了个干净:“算了。” “这样也挺好的。”许知羡爽朗地笑了声,仰望着红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江吟开口:“那老家伙看起来给我留了不少麻烦,我得去处理一下。” “等到处理完了,如果还有安稳日子过,魔界我就不管了,出去玩。”江吟扯了一下许知羡,笑道:“你也别管了。”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会偷懒了。”许知羡有点意外地挑眉望着江吟:“外面快活惯了?” 江吟被他调侃地笑出声,然后眯着眼故意谦逊道:“这个位置有不少人想坐呢,我老霸占着多不好。” “行,偷懒二人组是。”许知羡撑着膝盖起身:“那我也不管了,这个烂摊子,谁爱接谁接,大家都各有造化。” “到时候呢,我就没事在六界混日子。”许知羡想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到时候像你一样,我也扮个修士,在仙界晃荡,仙界那群人都见过我……” “说不定他们还会说我像许知羡那个大魔头呢。”许知羡哈哈大笑,然后看向魔宫:“行了,走,该动手了。” “再不动手,你都等不到太平时候,就能被篡位了。” 江吟嗯了一声,也跟着起身,然后手在虚空隐隐一握,鎏金长弓在隐隐成型:“走。” 而在妖界的一间普通的客栈里,离桑调息后推开了时泽的屋门。 时泽的封印几乎全部被习千樰冲开,四处乱窜的神力游走于四肢百骸,带着强大的神威,甚至无意之间放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震慑人的冰寒。 离桑关门的速度很快,以防那些神力溢出门外,招惹那些不明情况的妖前来窥探。 时泽的伤比他的重,所以调息的时间要久一点,离桑也没打扰他,转了一圈慢悠悠地打量完他的情况,就坐在一边的雕花凳子上倒了杯茶。 时泽睁开眼的时候,离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习千霜的踪迹被抹得很干净,但是我看见了妖气。”离桑开门见山:“是习千霜的妖相出现了。” 时泽皱起眉,欲言又止。 离桑问道:“你在妖山之中看见习千樰的妖相了吗?是什么?” 神相其实不太了解妖相在妖山之中的所见,强行破开封印导致妖相直接沉眠,很多事情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神相顿了一会儿,开口道:“树?” 离桑这下愣住了:“怎么可能?他的妖相居然不是……” 说到这,离桑心一跳:“糟糕。” 时泽也立马反应过来,直接起身推开门。 习千霜肯定要冲着李澄策的无观镜去了。 第282章 回归 习千樰和习千霜是孪生兄妹,习千樰的妖相被封,神相因为献祭被重创,这些习千霜肯定有感觉。 习千樰的妖相暴露了,时泽和离桑必然会找习千霜询问,虽然说这两个人也不会对她下狠手,但是也不好应付。 “习千霜跑了,也就是向我们摊牌了,她的妖相也是恶相。”离桑看着时泽的神力和习千霜的妖力撞在一起,飞身下楼扯过风暴中心的李澄策:“无观镜还在吗?” 李澄策点点头:“在。” 习千霜的妖相实力要比神相强出不知道多少倍,离桑看着时泽和习千霜交手,面色有些略微凝重:“这还真是深藏不露了。” 习千霜在打斗的空隙趁机瞟了离桑一眼,时泽抓住这个空隙伸手扣住习千霜,习千霜没躲开,突然笑了一下。 时泽对上她的笑脸,神力顿时倾涌而出,也就是在同时,习千霜选择了自爆。 “是虚像。”离桑沉了眉眼,拉着李澄策的衣领连退几步,离开弥漫的妖雾。 李澄策现在的状态也不好,他的手臂刚刚被习千霜拉住了,上面已经被妖气腐蚀,狰狞的疤痕遍布了半个小臂,不过他一直都没吱声。 时泽并没有再追,而是回身看向李澄策,观察到他不太好的神情,然后伸手掀开了他胳膊上的布料。 离桑瞧见了,偏眸惊讶地望着李澄策:“小孩还挺能忍。” 李澄策摇摇头,疼的不想说话:“给我点药就行。” “怪不得魔神愿意带着你。”离桑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丢给李澄策:“用这个。” 李澄策道谢,然后想到了什么,从手腕上把系着红绳的无观镜取下来:“她要这个,是要藏身?” 李澄策很聪慧,离桑的只言片语都能让他推断出细节:“无观镜是可以通向神界吗?” “这就要看你怎么用了,我又不是无观镜的主人。”离桑叹息道:“但是她需要一个神器护身,你的最好抢。” 时泽伸手,给无观镜上面烙了个神印,他垂眸低声道:“神器的威力是很大的,你现在的实力,驾驭不了它。” 如果不是江吟动了手脚,无观镜也不会认李澄策为主人。 “我在上面烙了神印,这段时间它用不了,习千霜应该会暂时放过你。”时泽直起身子,叮嘱道:“你小心一点。” 李澄策盯着无观镜,最后点点头:“我会的。” ———— 江吟把最后一个魔将的头按在地砖里,她没留情,地砖被砸的四分五裂。 许知羡从一众躺在地上打滚的魔将身上越过,来到江吟面前,笑面虎一般:“你下手这么重干嘛啊,多不利于之后的相处。” 江吟知道许知羡下手比她还狠,没搭理他假意的敷衍,长弓就着魔气立于空中。 “神界复苏,我知道你们都惦记。”江吟踏过层层云阶,入主座,她没有笑,冷着脸的时候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漠然:“我会亲自去神界,不用你们操心。” “我还以为您和初生神明混久了,已经忘了魔界的这个尊位呢。”梨沫从地面爬起来,在魔界,她们就是君臣,她的话也就不收敛了,带着阴阳怪气的锋芒。 江吟冷冷地瞥向她,然后弯了一下唇:“你这样跟我讲话,考虑过后果吗?” 黑丝衣袂随着江吟的动作微动,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江吟的魔气顺着抬起的指尖而去,魔气化为一道黑暗的枷锁,顿时勒住了梨沫的脖子,把她往下坠。 “管好你自己。”江吟收回目光,完全无视被勒的快要窒息的梨沫,她有些悠闲地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你这张嘴,说话也该注意点了。” 许知羡双手环胸靠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在魔界生存的法则就是如此简单,强大和狠心。 “魔神息怒。”一道苍老的声音开口,随即又变成了欢快的童音,孟津手中还抱着一个苹果,甜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魔殿:“您放了她,她看着好可怜哦。” 江吟无动于衷。 “我……我错了……”梨沫眼睛都要突出来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您息……息怒。” 江吟宛若没听到,等到她真的快支撑不住了,才勾勾手把魔气收回。 “刚刚才动过手,长歌我还没收。”江吟的视线扫过地面上狼狈的女子:“你是非要我对着你这张脸下手吗?” 梨沫最看重她这张脸,闻言手指一紧,没再敢看江吟了。 许知羡对梨沫最是不屑,一个见风使舵的性子,实力没有多强,事儿还一堆,如今瞧见她那样,冷笑一声:“呵。” 魔殿大概安静下来了,孟津又换回了老者的脸,苍老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宫殿内:“不知道魔神打算什么时候去神界呢。” 江吟绷着脸:“就这几日。” “这几日啊……”孟津点点头:“我听说神界前任主宰,习千樰已经献祭了,重创了……” 时泽的名字在魔界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孟津转回娃娃脸,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避开了那个名字,开口道:“这个时候,神界应该没有几个能镇场子的了,我也想去看看。” 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眨了一下,状似天真:“我还没有去过神界呢……” 江吟瞥了她一眼,俯身托着腮,懒洋洋地勾着笑,模仿着孟津的口吻:“可是我不想让你去呢。” “孟阁老,您的岁数比我还大呢。”江吟收回笑,变脸的速度很快,迅速恢复了那一副冷淡的样子:“和我这个小辈装天真,不太合适。” 孟津的娃娃脸一僵,又迅速换回了老者脸:“魔神见谅,偶尔我控制不住她。” 江吟不置可否,她的目光落在了碎裂的石砖之中缓慢爬起的那个魔将。 那个魔将接受到她的目光,微微顿了一下,伸手抹去自己一头的鲜血,开口道:“我只服强者。” 他已经被打趴下了,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 第283章 私聊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江吟翩然一笑,倒也有几分烂漫的意思,但是在灯光晦暗的魔宫里却显出一丝潋滟的冷艳,她缓声道:“那我过两日就去神界探路。” “在此期间,我不希望看到各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江吟翘着二郎腿,放松地靠在身后的背椅上,魔神的唇角带着丝凉薄:“要不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您们也知道。”江吟当年历劫踏上尊位的时候,这些魔将都活了好几百年了。 她无辜又嚣张道:“我年纪小,有时候做事有些不讲究。” 许知羡轻笑了声,然后借以咳嗽揭过刚刚的笑,看着阶下那群神色复杂的魔将。 魔界只看实力,不看年岁,但是江吟说的话他们又怼不得,毕竟江吟还坐在尊位之上。 那群老家伙倒也做过倚老卖老的事儿,但是这种倚小卖小的事,他们估计还是第一次遇到。 “没事就散了,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江吟垂下眸子,懒散道:“我刚刚回来,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 桑愈被打完后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一旁,听到江吟的话后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江吟知道他呆头楞脑的,也没责怪他无礼,等到魔殿都空了之后,江吟才真的松散下来。 “累死了。”江吟叹口气,伸手从袖子里摸糖,没摸到,有点无奈。 李澄策不在,她也找不到人给她买糖了。 “我给你打白工这么多年,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了。”许知羡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总得在这里镇镇他们。”江吟捏捏鼻梁骨,有点疲惫:“你小心一点孟津。” “小心着呢。”许知羡嗤笑:“你今个儿才想起来提醒我啊,再晚点,我可就被她撺掇着篡位了。” 江吟摊开手:“这个位置,你想要,直接拿去。” 说到这,江吟又有点不忍心。 魔宫里藏着的宝贝都是她这么多年来打下来的江山,但现在几乎都被许知羡贪干净了。 “我的那些天材地宝,都还给我。”江吟开口道:“然后我就让位。” “你可够了。”许知羡翻个白眼:“这个破位置还要花钱?送给我我都不要。” 劳心劳力又没钱,他又不稀罕什么传说中的“权力的巅峰”。 再强,也逃不过泱泱天道。 而且,江吟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坐在上面坐得太久了,他都嫌硌人了。 “行了。”江吟不和他继续侃了,起身理了下衣服:“我先回寝宫一趟。” 许知羡自然也不会拦她,不过在她说出口后,许知羡又转头问道:“忘了问你了,你真打算去神界?” “嗯。”说起这个,江吟的神色冷下来:“去看一眼三生石。” 许知羡不了解内情,顺嘴调侃道:“要不要我再给你准备个嫁衣和嫁妆啊?” 江吟闻言挑眉:“可以,准备,嫁妆里记得塞好我被你坑走的那几颗夜明珠。” 许知羡嘴角一抽:“那是我干苦力得到的,你好意思吗?” “至于嫁衣……”许知羡耸肩:“让时泽给你准备喽。” 江吟偏眸,似乎想到了什么,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知道了。” “嗯?知道了?”许知羡看着江吟离开的背影,伸手拉住她:“你上神界到底去干什么?” “给个准话,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儿了,我可不接魔界这个烂摊子。” 江吟挑了个地儿坐下给他简言意赅地讲了一遍。 “那卷竹简在他手里。”江吟瞧着身旁的柱子,低声开口道:“我只看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他带走了,他的要求就是这个。” 许知羡的表情复杂难言。 “你信了?”许知羡按捺着复杂的心情:“他这话一听,你应该就明白了?” “我不信魔的名字能刻在三生石上面,我更倾向于言灵术,而且你当时魔气不是已经恢复了吗?”许知羡不解:“你不能直接动手?” 江吟闲来无事,拨弄手腕上的镯子:“动手了。” “没赢?”许知羡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试探不出深浅。”江吟开口:“沈余念上次和他动手的时候,也说试探不出来。” 许知羡敛了笑:“你跟时泽说了吗?” “没来得及讲,现在说。”江吟的指尖魔气凝结,还未动手,就被许知羡按住:“你还是当面说。” 许知羡无奈道:“我还挺怕他直接杀到魔界的,魔界可经不起波澜了。” 局面已经够复杂了,许知羡可不想再解决更多的麻烦。 “我也可以不去。”江吟托着腮,垂眸道:“但是这样,他们也会有别的办法逼我去。” “言灵术也好,三生石也罢,我已经是局中人了。”江吟轻声道:“早就甩不掉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她表现出独特的天赋大道圆满历劫成神的时候,还是她从修罗城杀出一条血路被那个老乞丐扯住的时候? 又或者再早一些…… 她从修罗城诞生的时候? 江吟笑道:“如果阴谋论一点,我会觉得我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人算计了。” 可是魔是天地所化,谁能料到她的存在呢? 她又想,那个老乞丐是不是故意在那里捞住她的呢? 万一所有的巧合都是阴谋呢? “反正都走到这个份上了。”江吟停下手指的动作:“就这么走下去。” “那要是……”许知羡问道:“你去了之后呢?就看一眼?” 江吟伸手唤回长歌,鎏金的黑木长弓在她手中凝实:“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我就把三生石给砸了。”江吟淡声道:“如果是假的,我就赌一把,把容可给杀了。” “天道得降天雷劈死你。”许知羡望着长弓:“而且别人惦记着你呢,你也不怕被剖开取珠?” “最主要的……”许知羡开口:“时泽也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我觉得他不会同意你去的。” “你要是真按照约定去了……”许知羡想了一下:“啧,不可能。” “看着你嫁人,哪怕是一个名头,我觉得他都会疯。” 第284章 撞破 江吟没应,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到时候再看。” 这件事她不会瞒时泽,江吟现在更担心的是习千霜的妖相会不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明明已经清晰的线索再次模糊了起来,前路更加扑朔迷离,江吟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偶尔也会感到有些漫长失措。 “我突然觉得待在魔界还不错了。”许知羡缓了缓,消化了这些消息后,感慨道:“我还是待在魔界喝酒看月。” 许知羡叹息:“要这么多年寿命有何用,不如让我下辈子投胎,无忧无虑地做个十几年富贵闲人。” 江吟瞥他一眼,好心提醒道:“魔是没有投胎这么一说的。” 死就是死了,只有凡界才说转世投胎这套。 许知羡当然知道,他摇摇头:“行了,不耽误你了,去干你的事儿,我去酿酒去了。” 江吟起身,闻言视线顿住,反问:“酿酒?” “是啊,我这段时间不是太闲了吗,就自己酿酒了。”许知羡对上江吟的眼神,敏感道:“我的酒还没酿好,你别偷,听到没有。” 江吟看他紧张的样子,眼睛轻弯:“护好,别让我看到。” 许知羡无惧:“我肯定不会让你看到的。” 江吟点点头,最后转身去了寝宫。 许知羡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随意逛了圈,最后懒懒地躺在了魔宫的屋顶上。 江吟没有在魔界待很久,她的威胁落下来,那群魔将就会忌惮着,就算有了打算,一时半会也不会轻举妄动。 等到她回到凡界的时候,李澄策胳膊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看见她,立刻放松下来:“师姐。” 沈余念当时正皱着眉翻着一堆文字记载,看到江吟后才放下手里的事情,调侃道:“你这个小师弟想你可想得紧,没有你,他这两天绷得跟个弦似的,生怕人害他。” 李澄策无奈地解释:“我是在防习千霜。” 江吟敏感得很,闻言偏头:“她找你了?” “是,她的妖相……”李澄策顿了顿:“对于我来说,太强了。” 习千霜的神相他都打不过,不要说妖相了。 江吟伸手捏了一下他绷着的脸,调笑道:“我护着你,别怕。” “我没怕。”李澄策拍开她的手,前段时间他在京城待久了,没大没小的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给咽下去了。 “唔,叙旧完了?”沈余念见缝插针:“既然如此,那我和江吟聊两句。” 说到这,沈余念伸手揪住李澄策的领子。 这习惯八成是跟江吟学的,李澄策都习惯了,一脸麻木。 “你去找燕漾,他在外面练剑。”沈余念挥挥手:“再见。” 江吟看着李澄策绷着脸生无可恋地理衣服的模样,笑了声,然后看向沈余念:“你要和我聊什么?” “唔……”沈余念的视线突然扫到二楼栏杆旁的青年,顿住,然后开口:“算了,时泽也知道,你和他去聊。” 江吟若有所感地抬眸,正好和那双墨沉渊海般的眼眸对视。 沈余念转身叹息:“我多余,我走。” 江吟踏上木阶,刚刚到二楼,手腕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的狐尾勾住。 放出狐尾的那人倒是面色平静,像是压根看不到那些放肆的长尾,长身玉立地往那儿一站,最是无辜冷淡。 江吟就势捏了一下缠上手腕的尾巴尖,嗓音有些轻挑:“想我了吗?” 终于,冷淡着脸的人情绪有了波动,眼底荡起墨浪,耳尖也有点红了,他偏开眸子,嗓音还算正常,勉强绷着下颌:“魔界怎么样?” “解决了。”江吟笑着靠在背后的柱子上,也没有走过去,一边把玩着尾巴,一边看他能忍多久。 江吟很清楚神相尾巴的敏感点在哪里,所以挑着地儿挑逗他,又白又软的尾巴本来该是尊贵精致的存在,现在却好像被蹂躏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 隔着小一段距离,楼下也看不清楚什么,燕漾练完剑从屋外进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时泽站在二楼的木制雕花栏杆处,而江吟靠在楼梯口的柱子上,谁也没有说话。 燕漾在外面都喊时泽师兄,喊多了就习惯了,看到时泽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看到了江吟,才没有破坏气氛。 但是燕漾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这两人也没有对视,他的师兄看起来有点慌乱的感觉,偏头死死地抿着唇。 时泽很少会露出这种情况,燕漾站在客栈门口,都不敢说话了,有点紧张。 可别是出啥大事儿了。 不过很快燕漾就反应过来了—— 他看见时泽静了几息后,实在没忍住,然后走到江吟面前,伸手扣住姑娘的手腕,举起压在江吟身后的柱子上,俯身落了个绵长的吻。 燕漾脸唰得就红了,江吟做事向来张扬,这种事儿也不收敛,但是时泽一般不会这么主动,燕漾是个不开窍的脑子,又天天往外跑,很少撞见这副场景。 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撞见过。 这下子时泽在他心里正经禁欲的形象算是彻底塌了。 就在燕漾手足无措想要找个地儿藏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李澄策的声音:“你堵着门……” 李澄策的眼睛立马被燕漾捂住,燕漾因为不好意思,现在浑身都发烫,结结巴巴道:“你……你小声一点。” 李澄策:“……” “你做什么?”李澄策有片刻的无语。 “楼上……就是……啊呀,反正不适合你看,你还小。”燕漾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捂着李澄策的眼睛把人往外拖。 李澄策彻底无奈了:“我知道了,你放开。” 他早就熟视无睹了,也不知道燕漾在瞎激动什么,装作没看到不就行了。 燕漾不相信,还妄图拯救李澄策最后的纯洁:“你天天就知道看书……” 李澄策站住脚,很无奈地开口:“你和沈余念晚上在隔壁闹出的声响我也能听……” 燕漾彻底炸了,捂着李澄策眼的手换作了捂着他的嘴。 第285章 分析 李澄策干脆也不挣扎了,任由燕漾捂着他的嘴,颇有一种麻木的感觉。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燕漾红着脸纠结半天,才开口问道:“我……我和沈余念的声响,真的能传到你那边吗?” 李澄策拽开他的手,呼吸了一下空气,面无表情:“你不用太在意,我每天晚上都自觉去对面的房间看书,除了第一天晚上,后面都没听到过。” 他没有特殊的癖好,比如听墙角。 而且换个环境读书,他的专注力在新鲜环境下也能稍微提高些,没什么坏处。 燕漾人都要炸了,处在手足无措的状态。 他一直以为他和沈余念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余念双手环胸靠在门外看了半天了,瞧见燕漾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声,伸手扯住他,看向李澄策:“见笑。” 李澄策礼貌地回了句:“无事。” 后面他又微笑着补了句:“拖走就好。” 沈余念把燕漾拉走了。 剑修每天都在动,个子长得也快,燕漾本来就比沈余念高点,现在个子更高了,本来该是个压迫式的身高,但是燕漾被沈余念拽着的时候把头低了下来,跟犯错的小狗一样,所以显得有些炸毛的乖顺感。 好像有点违和,又好像很正常。 沈余念也没说什么,把人扯出来就松手了,她转身要走,燕漾却急了,伸手拉住她。 沈余念停住脚步:“怎么了?” 小少爷支支吾吾,最后耳尖红得近乎滴血,伸手扯了下沈余念。 要真是拼力道,沈余念身上有神力,燕漾定然是动不了她的,但是现在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扯,沈余念也没反应过来。 然后唇上一软。 燕漾虽然长了张风流脸,但是还是很纯情的。 少年的吻是六月最热烈的风,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莽撞。 沈余念本来攥着燕漾的衣领打算把人给甩出去,然后不知道为何松了手,任由少年青涩地吻咬。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沈余念才伸手把人拽开,她伸手抹掉唇上的水痕,抬眼看着燕漾:“学会占便宜了?”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燕漾是一时冲动,此刻冲动完了,尴尬得无地自容。 沈余念也算是个流连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脸皮厚的都能比得上城墙,她好整以暇地望着燕漾,莫名有点儿无奈:“教你的都忘了?” 上来就是啃咬,这小孩是真难调教。 燕漾红着脸咕哝了什么,声音低若蚊吟,沈余念也没听清楚,看着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伸手把人拽走了:“换个地方聊。” 客栈里,李澄策一脸平静地坐在楼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始终没有抬头往上看过,毫无好奇心地翻着桌面上沈余念留下来的书。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住客栈都是直接包场,客栈里只有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会进来。 直到楼上传来了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李澄策才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果然没人了。 春季的日光没有那么明媚,屋内的窗户严丝合缝地被关上,日光被窗纸过滤,只能留下淡淡的光晕。 江吟被青年抵在刚刚合着的门上,然后被人继续按着吻。 屋内是昏暗的,给纠缠交叠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安静的空间里夹杂着暧昧的呼吸声,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两声令人浮想联翩的轻喘。 “刚刚燕漾和李澄策都在下面。”江吟缓了缓,拉住低头的时泽,眸中含了亮晶晶的笑意,有些促狭的意味:“你知道吗?” 神相的尾巴没收,比主人还要过分,从姑娘空荡的衣袖往里钻,他垂着眸,看不清神色,闻言又俯身吻上姑娘的唇,半晌后才嗯了一声。 江吟其实是有点意外的,神相很少这么主动,就算她使坏捏了他的尾巴尖,他的反应也不该这么大。 昏黄的光勉强能视物,江吟在缠吻的间隙偏眸,正好瞥见青年微红的耳尖。 “怎么了?”江吟伸手轻轻勾住时泽的衣袂:“这么主动,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没事。”青年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停了好久才压低声音开口:“想你了。” “唔。”江吟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跟他说。 “妖相的记忆,你现在能看到吗?”江吟开口问道。 听到江吟提妖相,神相的眸色暗下来,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越发的暗哑:“有一些印象。” “这样啊……”江吟点点头:“那妖山之中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隐隐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神相拉开距离,收回了自己的尾巴,然后伸手理好衣衫。 短短几息时间,他就宛若最初清冷绝然的模样,墨色的瞳沉默地望着她。 好像刚刚失控,见面就压着姑娘吻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吟也没说什么,坐在他对面,然后伸手从袖中勾出一个布帛:“这是我当时从容可给我的竹简上看到的,我给记下来了。” “你们去过神界了吗?”江吟偏眸:“他约在神界见面。” 时泽闻言,指节顿住,然后收紧,他一边看着布帛上的文字,一边低声开口:“去过,神界现在进不去。” 刚刚沈余念想找江吟讲的就是这件事情。 江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因为刚刚动情而显出暗红的眸子轻轻眯了下:“为什么?” “结界。”时泽低声道:“结界之中借以天道之力,打不破,进不去。” 借以天道之力和天道之力还是有点区别的,江吟敏感地问道:“人为?” “是。”神相轻声道:“但是六界之中,能借以天道之力的人很少,除了师者,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位。” 但是师者几乎不出面。 江吟不说话了,心思百转千回。 容可既然敢约,就说明他能确保她是可以进去的,但是现在其他人都进不去。 进不去,就没有办法提前了解情况,谁知道里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他的要求是什么?”神相很清醒,他看向江吟,低声问道:“只是去见一面吗?” 第286章 嘴硬 江吟唔了一声,袖子里是她在路上买的糖,她剥开一颗塞在嘴里:“他要求我用魔气签署婚书,我拒绝了。” 江吟不可能和容可签这种东西,契约一旦缔结,她动手就会处处受限。 听到婚书两个字的时候,神相的眼睫颤了下。 “他退而求其次了。”江吟咬碎口中的糖:“要我陪他去看一眼三生石。” 这个要求其实江吟很难拒绝,她确实想去看一眼,毕竟习千樰的妖相碰到她的时候,她确实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力量。 时泽抿紧唇角,眸色难辨:“理由呢?” “不听也罢。”江吟咬碎糖:“就那几句敷衍的理由。” 容可想要她签婚书,上神界,定然要编个好听点的名头,比如心仪已久啊,情不自禁啊。 但是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这次神相静了很久。 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习千樰的妖相选择反扑,导致习千樰的神相也陷入了昏迷,习千霜的妖相逃之夭夭,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多。 但是…… “如果是妖相,你还会坐在这里跟他商量吗?”神相突然低声问道。 江吟闻言偏头:“你到底知道多少妖山之中的事情?” 神相不言,垂眸有些固执地问道:“会吗?” 江吟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听到最后她在阵法之中跟妖相说的那几句话了。 那是来自魔神的纵容,稀有的承诺。 江吟顿了片刻,然后很诚实地开口,声线带着一贯的散漫:“不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妖相比较冲动。” 只有神相才会顾全大局,妖相才不会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神相没有再说话,江吟只能瞥见他的眼睫又颤了几下。 江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托着腮望着神相:“我在和你商量。” “我当时没有答应容可。”江吟缓声道:“也就是说,去不去由我,我可以不去。” 神明坐在她对面,安静了很久后冷淡地开口:“你去。” “嗯?”江吟有些出乎意料地望着他,眉梢轻挑:“你同意?” 神相绷着下颌,面色冷淡如寒霜,那双瞳像是被三九寒冬的飞雪给封住了:“你都问我了,大局为重。” 话是这么说,这人面色紧绷着,话音都带着冷意,隐隐有了发作的趋势。 “真不在意?”江吟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什么闹别扭,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道:“不在意我真去了。” 神相冷淡地起身,手指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死死地攥紧,面上却无波无澜:“不在意。” 哦,嘴硬。 江吟收回手,好整以暇道:“行,既然如此,嫁衣你也给我准备一下。” 大抵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这种得寸进尺的姑娘了。 江吟甚至能看到青年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但是又因为她收回了扯着他衣衫的手,所以宽大的衣袖飘然而落,遮住了他手骨凌厉的弧度。 隐隐约约的神力泄露带着冰寒的感觉,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天山雪狐天然如此,还是因为神明的情绪起了太大的波澜。 “好。” 大抵是过了几息,僵直的人影终于开了口,不过这次,他的声音也有些了波澜,带着微微的哑意。 江吟偏过头:“你认真的?去了可就反悔不了了。” “嗯。”像是不愿再待了,时泽抿着唇推开木门,甚至都没敢回头。 江吟敲着桌面上的布帛,若有所思地盯着木门,没有开口。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沈余念是最为震惊的,她甚至因为过于惊讶把桌面上的杯子给摔了:“他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他怎么可能同意!” 江吟无聊地翻弄着面前的书,淡声道:“应该是因为妖相的事情,有点恼了。” 沈余念一边蹲在地面拾起瓷杯的碎片,一边仰着头看江吟,信誓旦旦地咕哝:“他绝对会后悔。” “男人啊,不要嘴硬。”沈余念摇摇头,故作沧桑地叹息:“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江吟望着沈余念演,然后淡淡地勾了一下唇,开口道:“我到时候去必然要动手的,还是想想这个比较好。” 说到这个,江吟垂眸,指尖的魔气缠绕又湮灭,显得有些危险和深不可测。 沈余念是武神,她和容可交过手,应该也能分析出他招式的部分特点,江吟打算和她聊聊。 “我认真的。”沈余念把碎片处理完,坐在江吟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开口:“我不信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 “张口说谁不会啊。”沈余念吐掉瓜子壳,不屑一顾:“你套上婚服,往那一站,你再看看他什么反应。” “都说天山雪狐对伴侣的占有欲强。”沈余念和江吟对视:“他什么样,你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 沈余念也算是流连过各大花楼,听过不少话本的人士,她望着江吟,有一种看透了的精明:“估计是你太偏心了……” 江吟静静的听着,嘴里还含着一颗糖,怎么看怎么随意,好像听不到这些话一样。 沈余念看着江吟平静的情绪,沉默了半天,最后总结出一句:“他这应该叫——多情却被无情恼。” 江吟对此不置可否,伸手从沈余念那边拨弄了一些瓜子:“我确实想去看看。” “唉……”沈余念翘着二郎腿继续嗑瓜子,感慨道:“我以为只有妖相会对你动心思呢。” 神相本来就不该有情欲这种东西,所以她一开始见着江吟才直接提议一起去花楼。 谁能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而且他这话……”沈余念想了想:“他说不在意,确实是有点过了。” “反正什么感受他自己最清楚了。”最后沈余念开口提醒道:“你收敛点,别把人真的逼急了。” 江吟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指尖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桌面上。 魔神天生长得就美艳,穿白衣的时候会柔和那股凛然的冰冷,把她衬得有些清丽,带着慵懒的气质,略略扫一眼,便知道是尤物般的存在。 第287章 婚服 江吟到仙界的时候会刻意藏着些自己的容貌,但是沈余念是神,她可以越过那些随意又敷衍的伪装,直视江吟最真实的容颜。 “你这张脸啊……”沈余念盯了一会儿,有些感慨:“也怪不得人家安全感低。” 倘若是清淡温柔那一挂的,可能还能安心一点。 魔女长得天生就艳,江吟骨子里透着一股懒散,慵懒的气质交杂着高位的冷淡傲然,一双翦水秋瞳平时带着散漫和冷淡,但是轻挑的时候看着勾人的很。 魔女果然都是尤物。 沈余念有些话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想想,比如——看着清冷禁欲的初生神明,居然也喜欢拥有这种张扬艳丽美貌的姑娘。 当年神界还没有覆灭的时候,沈余念也没少听八卦,喜欢时泽的小姑娘有不少,也猜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大家猜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那种乖巧可人的性子。 沈余念还记得,当时那群人告诉她,喜静的神明应该不喜欢太闹腾热烈的姑娘,他应该会喜欢那种乖巧的,省心的姑娘。 唔,沈余念内心默默想,当年谁能料到高高在上的矜贵神明,会喜欢最妖艳冷媚的魔女呢。 还被拿捏的死死的。 啧啧啧,都是命啊,负了那么多姑娘的芳心,天道好轮回,赐了个狠心的姑娘给他。 沈余念想得投入,也就没注意江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后面一连好几日,客栈的氛围都奇奇怪怪的,李澄策是最先察觉到的,不过小少年为人处世向来以不变应万变,看着比江吟还平静,照常读书吃饭。 离桑倒是偶尔会调侃两句,不过听着话音,他也心事重重的。 最后燕漾都反应过来不对头了,待在时泽旁边,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他师兄的面色看起来着实不太好。 沈余念看着燕漾,最后伸手把他拽走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插手,小心挨揍。” 江吟和时泽这些天几乎都碰不到面。 江吟一直在调息,她和沈余念商量了之后,就处在一种半闭关的状态。 毕竟她也好多年没有真的遇到过实力深不可测的对手了,还是要准备一下的。 她打头阵,离桑和时泽也不可能闲着,毕竟这个涉及到神界。 离桑这段时间一直带着沈余念翻看秘术书,看看有没有什么保险的解决办法,不过找到破解结界方法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他们也没抱多大希望。 江吟调息了好几天,在规定日期的前一日才调息完成。 她感受着四肢百骸流淌着的魔气,满意地勾起唇,然后就听到身后门响的声音。 江吟没想到,她调息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离桑。 离桑慢悠悠地推开门,然后伸手合上,坐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莞尔道:“你调息好了?” 江吟顺势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挑起眉看着他:“有事?” 离桑挂上这个笑的时候很像筹谋已久的老狐狸,江吟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倒也没有什么事儿。”离桑自来熟一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开口道:“就是明日的事情要麻烦魔神了,所以来看看。” 江吟笑了声,慢悠悠地扫着离桑:“客气的话就别说了。” “魔神还是一如当年。”离桑本就是来寒暄两句,江吟不想听,他也就不说了:“我和沈余念翻了好几天的古籍,最后猜测这个阵法的出现有两种可能,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江吟懒得和他扯东扯西,直截了当道:“做什么?” “就是稍微试探一下。”离桑挥袖,桌面上出现两个物品。 他这次来,就是给江吟送东西的。 “第一件。”离桑指着桌面上的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粉末:“我想请你进入神界的时候洒在里面。” “这个东西里有我和时泽的血,如果你出问题了,我们也能凭借这个去帮你。”离桑微笑:“这个还有些其他的作用,不太方便细说。” “但是最后的结果应该会让你满意的。”离桑开口道:“如果效果充分发挥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找到幕后之人。” 江吟点点头,然后视线落在第二个物品之上。 离桑带来的第二个东西还好整以暇地摆在桌面上,那是个漆盘,上面盖着红布,遮盖住了里面的东西。 江吟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你来送?”江吟望着离桑:“他呢?” 离桑只是笑,不说话。 江吟心里有数了,似笑非笑:“你没告诉他?” 离桑起身,退开几步,给江吟展示完整的漆盘:“话也不能这么说……” “如果真让他来送。”离桑勾起一个万年不变的微笑:“魔神不觉得,对他有些残忍吗?” 江吟笑了声,伸手勾开罩在上面的红布:“他准备的?” 红布从姑娘的手中落下,轻飘飘地飞于地面。 江吟打量着漆盘里的婚服。 离桑轻笑了声:“既然魔神收下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就先走了。” 他再次拉开门,走之前又含笑添了两句:“你记得试一下婚服。” “虽然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但是还是要感谢你。”离桑合上门,低声道:“神界会记住的。” 江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屋内没了人,安静了许多。 江吟这才伸手把婚服勾起来,仔细打量。 看离桑的样子,估计是背着时泽把这一身拿过来的。 江吟摸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入手丝滑柔软,应该是极好的面料,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花嫁图腾,每一个衣褶都是被顺好的,足见这件衣服的珍贵和用心。 从盖头到鞋子,全身上下除了首饰,什么都备齐了。 正好,江吟也不需要首饰,繁杂的装饰只会影响她动手。 不过…… “师姐。”李澄策打断了她的思路,敲开了门。 江吟手里还拿着婚服,偏眸看他:“怎么了?” 李澄策盯着那件婚服,沉默了良久,伸手从袖间掏出一张信:“师父寄的,我一直忘了给你了。” 第288章 回天山 江吟接过了信,大概扫了两眼,然后伸手折上:“我知道了。” 李澄策没有离开,欲言又止地望着江吟手中的那套婚服。 他虽然很懂事地装作看不见客栈内发生的事情,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燕漾是真的醉心剑术,所以反应慢半拍,但是他不是。 整个客栈里,怕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每个人的情况了,他一直都在很认真地观察着生活。 “师姐,你真的要……穿着这个去神界吗?”李澄策有点犹疑地问道。 他知道这个事儿不是他能管的,他的实力太低了,神魔两界对于他来说就是越级一般的存在。 但是小少年总觉得嫁人这种事儿不能轻易儿戏。 江吟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笑了声,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李澄策微微瞪大眼,然后垂眸盯着手腕上的无观镜:“是这样吗?” “但是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命运的走向,会不会命运就会产生偏差呢?”他疑惑地问道。 江吟垂眸,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话音散漫:“说不定,不过不重要。” 本来就没有注定的事情,又何谈改变呢? “ 不过,你这几日见到时泽了吗?”江吟坐在凳子上,轻声问道。 “没有,上一次见还是……”李澄策盯着面前的婚服,突然顿住。 看李澄策这个反应,江吟大概就明白了。 “还真是老奸巨猾的一只鳖。”江吟轻哂:“算了,让他休息几天也好。” 这一夜注定难眠,就连远在魔界的许知羡都擦干净了自己最顺手的本命魔器,然后坐在魔界的城门口,备了三十坛好酒守着。 魔本身就不用睡眠,不过江吟还是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彻底明朗的时候,随意地勾起漆盘里的婚服套上。 青丝如瀑垂下,被姑娘懒洋洋地用发带系了下,很松散,却配着一身最红的衣裙,显出了别具一格的美感。 江吟是走的魔界那条道,直接通向了神界,她走的时候收敛了魔气,倒是没惹出多大的动静,但是在她踏入神界的时候,周身的魔气便也不再收敛,沸腾翻滚。 神界的结界因为外人的进入而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却又格外神奇地没有排斥她。 魔界的魔将都能察觉到江吟的魔气,一时之间各怀鬼胎。 许知羡笑了声,他刚刚送了坛酒给江吟,发生了什么,他最是清楚不过。 他提着魔器靠在城墙高处,望着城墙下的孟津和两个魔将,悠悠道:“我在这里守着呢,今个儿天不好,孟阁老还是回去。” 孟津神色几变,最后开口,但是声音被湮灭在了刮来的长风之中。 时泽醒来了之后就扯过了离桑,嗓音低沉暗哑:“嫁衣你送的?” 离桑笑眯眯的,也不怕挨打:“你睡了,可不就是我送了吗?” 沈余念屏息凝神,这个时候安静的要命,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也没想到离桑下手能这么阴,直接给时泽上了迷药,初生神明要是动起手来,也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时泽的手指寸寸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九条狐尾全部露出,上面的神力倾泻而下,极具压迫感和杀戮感。 向来冷着脸的清贵神明终于没忍住,他的嗓音沙哑的不像话:“你怎么能——” 沈余念默默地藏匿住自己的气息,以防被误伤,看着时泽的样子,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神明抿紧唇角,脸色白的不像话,细密的眼睫颤动的时候带着慌乱失措。 离桑最擅长的就是防御,他也很清楚时泽的弱点在哪里:“你需要休息,迷药是为你好,用了我的血,这药珍贵的很呢。” 他继续道:“你自己都说了不在意,现在朝我闹什么?” 沈余念:“……” 离桑是真会说话,也是真不怕被打。 时泽攥着离桑衣袂的手顿时脱力,落在身侧的手指嵌入掌心,细密的疼痛缓缓传来,他才反应过来。 哦,他说的。 就赌了一次气,结果就把人赌没了。 离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然后笑道:“我有点好奇,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你现在冷静点了?”离桑要比时泽平静太多,他敛袖的时候更是慢条斯理的:“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失态。” 时泽没久待,大抵过了一两息,他就转身离开了。 离桑像是早有预料,还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沈余念这才从犄角旮旯里现身,她看向离桑:“你这实在是……” 离桑笑了声,用杯盖撇去茶沫:“帮他俩一把。” 沈余念不置可否,刚刚要坐下,离桑就看向她:“别坐了,神界的结界我差不多搞清楚了,容可交给魔神和时泽,剩下的事情该我们来解决了。” ———— 天山已经沉寂了很多年了。 连绵的山脉上积着千年不化的冰雪,白色的积雪松软洁净,这里向来维持着数九寒冬的温度,就算是最炎热的夏日,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冰寒。 在天山的山巅,有一座巍峨的宫殿,那是最圣洁的地方,是神明的宫殿。 天山雪狐一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几乎每一代的子民都知道那里。 那座宫殿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去过了,大祭司守护着那里,神明不在的时候,那里就是禁地。 但是今日,宫殿里进了人。 神明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几乎在殿门关上片刻后,大部分的狐狸都知道了。 神明回来了,据说还带了个姑娘。 穿婚服的姑娘。 宫殿外面立着一把长剑,神明的长剑是不染血的,插入雪中,反射着银白色的天光。 有人目睹了神明回来的一幕,说的绘声绘色的。 “神明把那位姑娘抱回来了,带回宫殿之中了。”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艳的红色了,红纱落在雪地上的时候,可真美啊……” 有些顽皮的小狐狸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跑到了宫殿的门口,却只见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坐着的大祭司。 第289章 看到 大祭司披着黑袍,斗笠遮住了半张脸,神秘地守在宫殿的门口,她一直低声念叨着什么,像是古老的梵文,小狐狸们压根听不懂。 大祭司是族内除了神明最强的存在了,小狐狸们有些害怕,挤成一团,在雪地上打个滚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大祭司。 终于,在你挤我我挤你的情况下,有一只胆大的小狐狸鼓足了勇气,从雪地中跑到大祭司面前。 大祭司睁开眼,嘴上依旧持续念着什么,但是眼睛却盯着面前还没化形的小狐狸。 小狐狸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挠挠自己的额头上的毛,好奇地问道:“大祭司,神明是回来了吗?” 大祭司点点头,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却显得格外的清明睿智,像是已经看透了小狐狸的目的。 “那……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吗?”小狐狸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它一说出口,后面跟着来的小狐狸都点点头,一双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期盼地望着大祭司。 大祭司依旧没有停止念着口中神秘的咒语,她望着那群小家伙,然后沉静的摇摇头。 “为什么啊?”小狐狸们失望极了,看着可怜巴巴的:“是神明不愿意见我们吗?” “娘亲说了,我长得非常可爱,谁见了都会喜欢的……”一只小狐狸焉巴了耳朵,有点委屈:“难道是娘亲骗我吗?” 大祭司不为所动,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到她什么。 终于,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大祭司停下了嘴边的低吟。 小狐狸们立马凑上去,好奇道:“怎么了?” 大祭司回头,盯了身后的门片刻,苍老的声音响起:“再等等。” 小狐狸好奇死了,爪子在雪地上挠来挠去:“我们不能见神明,我们可以见见他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吗?”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见见美人姐姐!” “那是神明选的伴侣吗?” “好好奇啊……” 大祭司闻言一顿,然后摇摇头。 “为什么也不行啊……”小狐狸们又失望了。 大祭司依旧不言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门打开了。 时泽抿着唇,伸手拔了剑,然后朝着神界走去。 大祭司伸手拦住那些叽叽喳喳的小狐狸,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神明身上的戾气太重了,这还是小狐狸们第一次见到神明,被吓愣了,也没敢吱声。 大祭司看着神明消失的背影,轻叹一声,然后起身,推开了宫殿的门。 小狐狸想挤进去偷瞥,被大祭司用袖子扫了出去。 “那是神明选择的伴侣。”大祭司轻声道:“你们去见了,神明会吃味的。” “为什么啊?”小狐狸不理解了,仰头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苍老的脸庞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下,她低声道:“因为那位姑娘是外族人,她没见过这么多狐狸。” “神明会害怕姑娘喜欢上别的狐狸。” 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天山雪狐一族几乎没有外来者,它们实在有些好奇。 但是大祭司说的话好像有道理…… “好好。”小狐狸们善解人意地在雪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失望地回家了。 大祭司这才踏入宫殿。 神明的宫殿宽敞空旷,里面纱帘飘荡,遮住了一室暧昧的春光。 大祭司沉默地越过落了一地的婚服,然后停在了姑娘面前。 江吟知道面前的老者要说什么,笑了声:“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她懒散地靠在身后的丝褥上,也盯着脚腕的链子,伸手拨弄了一下:“我原谅他。” 大祭司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怔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感谢您的宽恕。” 轻风撩起殿内的红纱,软榻上姑娘的身影若隐若现。 丝褥过于顺滑,所以遮不住她的脚踝,也遮不住上面落下的近乎疯魔般斑驳的吻痕。 而被撕得近乎破碎的婚服也足以见得神明的失控。 江吟盯着那根链子,轻吐出一口气,有点无奈。 这下是真把人给逼急了。 江吟虽然很少和人虚与委蛇,但是这不代表她做不到。 容可早就在神界等着她了,她到神界之后,容可就把手极其有礼貌地伸向她。 长歌感受到了异样,鎏金的黑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然后渐渐隐在了空中。 容可依旧挂着正常的笑容,仿佛没有看见空中隐隐有攻击欲望的长弓,一只手还拿着扇子,他轻声道:“三生石就在前方。” 江吟的眸子眯了眯,倒也勾出了个笑:“我知道。” 三生石在神水中央,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只要伸手把血滴在里面,就能看得到上面属于自己的名字。 三生石的地方离容可等待江吟的位置不远,短短几步的距离,空气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江吟到了神界之后就把离桑给她的那个袋子给打开了,粉末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中。 然后—— 是江吟先动的手。 既然都到了三生石了,她也就没有什么装的必要了。 容可似乎也不意外她会动手,微微笑了一声,手中的扇子翻飞流转,几息之间,魔气和神力已然撞上几十次。 “小姐真是心急啊。”容可有些无奈。 江吟唤出长歌,还未出箭,容可就蓦然拉近了距离。 近身战对于容可来说更有利一些,江吟沉了眸子,于此同时,容可手中的扇骨突然伸出尖利的长刃。 江吟的血落在了神水池中,容可满意地笑了下,然后轻声道:“小姐不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刻的吗?” 江吟啧了一声,能感觉到体内一股能量被神水池吸引而产生的异动,她冷笑了声:“你愿意说?” 也就是在这一句话落地的时候,江吟伸手拉开了弓,长弓之中魔气凝聚翻涌,像是致命的一击。 “哎……”容可侧身,瞬息之间移动到江吟面前,然后偏头在她耳边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人刻的。” 江吟瞬间冷了脸,反手按住他的肩膀,魔刃还未出,就听到容可轻声道:“来人了呢。” “小姐,很抱歉,他看见了。” 第290章 印记 这个时候能来的人,江吟不用想都知道是时泽。 容可蓦然逼近,手中的扇子翻转,似乎想要剖开江吟的手腕,江吟对杀意很敏感,倏然抬手,避开了那极有目的性的一击。 然后腰身就被人拦住了。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怒意夹杂着寒意,汹涌的神力如大海的潮水,朝着容可而去。 长剑的嗡鸣声响彻了云霄。 然后她就被人强行带回了天山之中的宫殿。 容可的故意逼近应该不只是想要从她身上剖出珠子,他还在刺激时泽。 神明的暴怒里掺杂着翻涌的慌乱和黑暗。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在意的都要疯了。 自己喜欢的姑娘第一次穿上婚服,他却没能看到—— 他快嫉妒死了。 混杂的情绪如同倾泻的波浪,前几日沉默的收敛和压抑终于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他早该这么干的。 婚服被撕碎,凌乱的铺了一地,神明的吻近乎偏执。 “阿吟……”他的齿痕落在姑娘的脖颈处,青年的声音暗哑:“你怎么能真的去……” “你是不想要我了吗?” 江吟对上他的眸子,一瞬间有些恍惚,因为手腕被死死地攥着而唔了一声,她开口:“没有,反正你会来……” 剩下的话湮没在了口齿之间,爱欲纠缠的时候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他的安全感本身就低,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 这次这人真是发了狠地折腾人,江吟只能记得的吻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他抵着那一片,用最后的理智问她:“可以吗?” 青年的嗓音低哑的不像话,江吟毫不怀疑,她要是说不行,这人当场就能落齿。 不过江吟也没有立马答应。 折腾了这么久,汗也出了不少,江吟听着青年难耐压抑的喘息,然后轻声道:“让我想想。” 时泽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江吟听懂了他要做什么。 那应该是天山雪狐的一族独特的标记,齿尖刺破皮肤,落下永世不灭的记号。 他已经慌了,他害怕她走。 时泽没得到她的许可,狐尾焦躁地缠在她的腰身上,青筋在手背绷紧,格外的明显,他的指节收紧,却忍着没有落齿。 江吟趁着这个时候缓了缓,因为被勾出了情欲,眉眼染了红,像极了凡界说的妖女,妩媚又诱惑。 “阿吟,嫁给我。”神明顿了顿,在她耳畔轻声央道:“嫁给我,好不好?” 明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强势的占有,话语却又轻又哑,轻轻央她的时候主动放低了姿态,像是情人之间最亲切的呢喃。 他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江吟顿了顿,掀开眸子和他对视。 大抵又过了好几息,她轻笑了下,勾唇道:“好。”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眸低哑地在姑娘耳边轻声开口说了几个字。 然后,他俯身,吻落在了那个反复被落下齿痕部位。 轻纱飘扬,一室旖旎的风光被遮掩。 门外的大祭司若有所感,念着咒语的唇停住,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斗笠之下,她再次开口,不过念的东西已然换了内容。 没有人知道宫殿里是怎样的缠绵悱恻,反正一切的结束是从锁扣发出清脆的响声开始的。 神明的指节清晰修长,攥着姑娘的脚踝,银链子在失控倾泻的情绪之中被扣上,像一场香艳禁忌的梦。 狐狸没有餍足,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他勉强抽身而去,望着白皙皮肤上遍布的吻痕,眸色晦暗难明:“阿吟,等我回来。” 江吟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入大祭司眼里,老者拄着手中的神秘的手杖,开口道:“您要是有疑惑……” 江吟微微撑起身子,丝被滑下,露出脖颈处的齿痕。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上面,瞳孔无声地缩了一下,然后恭敬地收回了目光。 江吟伸手摸了一下那里,灼热的感觉一直传来,她抬眸:“这个……” 江吟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榻子上,开口问道:“很重要吗?” 大祭司微顿,然后开口:“这是我们一族特殊的族标,一旦落下,您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了。” 是上天承认的存在,是他的唯一。 “福祸同享,生死相依。” “今生今世,再无更改。” 江吟的眼睫颤了一下,魔神的眸子是血色的红,偏眸的时候像是绽开的花。 大祭司的右手落在左肩膀上,像是行了个特殊的礼:“依旧是请您原谅,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不足。” 江吟没说话,指尖敲打着榻子,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大祭司垂下头,开口道:“按照礼仪,他应该迎娶您之后才能做这些事情。” “是他有些着急了。” 纱帐飘扬,江吟这个时候才抬起眸子看向大祭司:“这个标识落下,如果有早一日我放弃他……” “姑娘。”老者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请您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话。” 天山雪狐是对爱情最忠实的族群,在他们的眼里,背弃是个很重的词语。 “您知道他会有什么后果的。”大祭司看着江吟:“这个无关印记。” 江吟颔首:“我知道了。” 大祭司又对她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苍老的容颜被斗笠遮住,她的步伐缓慢且稳定,走到门口的时候再次挥袖,把那些好奇而伸出头来偷窥神明伴侣的小狐狸们扫到了外边。 等到殿内彻底没了人,江吟才半阖着眸子,从榻子上下来。 银链轻响,禁忌又私密。 身上斑驳错落的吻痕带着虔诚的占有意味,却又因为过重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太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以至于失了最初的分寸,有些过分的疯狂。 嫁衣被撕的零零碎碎的,但是勉强还能看,江吟也就没换衣服。 她赤着脚踏上冰冷的地砖,红丝嫁衣凌乱地垂下,遮住了那双落满痕迹的白皙双腿。 江吟瞧着自己这一身痕迹,垂眸弯腰,拨弄了下那个银链子。 她想起了刚刚亲密的时候,神相在她耳边落的话。 第291章 莽撞 在曾经无数次的亲密纠缠之中,魔女总会慵懒地抬起眸子,勾着青年的脖子,在他耳畔问:“你爱我吗?” 那并非是凡界女子惴惴不安的询问,而是来自魔女本身的征服欲。 不是可怜的乞求认同,而是蛊惑,是引诱。 爱我。 做我的裙下臣。 纵使掩藏的再好,天性之中那种想要看着本身不染纤尘的人为她堕入红尘的欲望,也会在无数次不经意间冒出踪迹。 魔族有一种很出名的种族,是魅魔。 魅魔通常拥有婀娜的身段,美艳的容颜,一颦一笑都是世间最毒的蛊惑。 她们统治的手段也很简单,就是引诱和蛊惑。 无数的男子会为她们俯首称臣,在床榻之上被勾走魂魄,死心塌地成为魅魔的奴仆,为其出生入死。 当然,那多少是有一些魔气在作祟。 不过这种本性还是存在的,几乎很少有魔在床榻之上是受限的一方。 因为他们更强,更放纵,从不遮掩被凡界视为不堪的淫欲。 而神相就算在最动情的时候,在发情期那种几乎失去的理智的状态下,都从来没有被江吟勾出过那句话。 好像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这是一句很郑重的话。 一语而落,即为承诺。 辗转了这么久,他始终都没有说出来过,却在今日,落于她的耳畔。 不需要她故意的引诱和蛊惑,也不需要任何复杂的准备。 江吟直起身,然后手中凝成一把魔刃,然后朝着自己的手腕一划。 那是容可一开始想要剖开的地方,江吟没让他得手,就是为了自己来。 笑话,她怎么可能让容可拿到那个珠子。 血滴落在嫁衣上,像是绽开的花,妖艳又危险。 江吟没有划的很深,只是试探着划了一下。 毫无反应。 江吟蹙眉,然后扯了地面上被撕碎的嫁衣丝料往伤口上随意地缠了两下。 看起来,她还必须要去三生石那里才能引出这个珠子。 江吟想起容可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名字真的是那个老乞丐刻的? 那个老家伙—— 江吟没有离开宫殿,坐在榻子上,银链子哗哗作响,清脆的声音像是在敲一首曲子。 那个老家伙确实是深藏不露,江吟并不怀疑他有实力到神界,但是令江吟疑惑的是,为什么要刻在三生石上面? 难道就是为了借三生石上天道庇佑之力? 就算她并不在意这些,但是就这么随便地把她的名字刻上,有些过分了? 而且那老家伙居然已经强到可以把魔的名字刻在神界的三生石上面吗? 江吟手里的魔刃散开,魔气被她收回,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个老家伙可能也和幕后的那群人有关,但是,就算那个老家伙和那群人有关系,也不至于有能力布这么大一个局。 至少当年神魔大战之时的天道阵法,不是他的手笔。 当年,她是看着他,灰飞烟灭在天雷之下的。 所以…… 江吟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截断那根链子,然后又想到了那只狐狸走之前的话。 算了,她要是走了,那家伙指不定怎么疯呢。 不知道是不是江吟的错觉,她总觉得神相的占有欲要比妖相强一些。 神相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沉默寡言好像更适合他一些,但是他的动作要比妖相更具有侵略性和侵占性。 反正她也不是太着急,还是等等他。 而此刻,神界之上,时泽看着地面上的断臂,面无表情。 离桑啧啧两声,慢悠悠地从他身后而来,望见地面上逐渐化为枯木的手臂,低声道:“还真是……” “你断了他一只手臂,他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了。”离桑大概也猜测出了容可的实力,并不意外时泽没有捉到活口。 他笑了两声,然后问道:“江吟呢?我自从上神界之后,就没有见到她了。” 时泽看向离桑,嗓音低哑:“天山。” 离桑微顿,偏头难言地望着时泽:“你把人直接带到天山……” “嗯。”时泽敛起衣袖,收剑转身:“我就是那个意思。” “神界交给你了,我回去一趟。” 离桑点点头:“行。” 沈余念一直在一旁待着,等到时泽走了才有些疑惑地望向离桑:“天山是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他的守护地而已。”离桑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解释的意图。 只有初生神明才知道,守护地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 ———— 天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主要是因为时泽回来了。 他收了剑,踏入天山的时候,衣衫上还染着血。 神明的神力拂过上面,血迹悄然消失,他依旧衣衫整洁,宛若皎皎明月,高山之雪。 大祭司依旧守在宫殿的门前,望见他后轻轻给他行了个礼。 他颔首,指尖落在宫殿的门上,却没有敢落指推开。 他很清楚,宫殿里是什么景象。 墨色的眸子里暗涌翻滚,他的指尖微蜷,最后收了回来。 大祭司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开口道:“您该进去看看的。” “没有行成亲礼,您就在对方身上落了印记,这是大忌。” 就算是神明,大祭司该说也是要说的。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雪山之中,威严又如长者,又谦卑如信徒,老者低声道:“您太莽撞了。” 时泽抿起唇,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大祭司的言语。 是,是他莽撞了。 明明忍了那么久的…… 那些日夜,无数次的缠绵悱恻,几乎每一次情绪失控,他都会在姑娘的颈侧落下齿印。 但是也只是齿印罢了。 不愿过界,也不敢过界。 江吟不会知道,每一次他在上面落上咬痕的时候,要用多大的自制力去忍耐那股落下印记的冲动。 很多事情,早就不一样了。 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这么在意她对妖相的偏爱,在意到甚至会冷淡地说自己不在意。 呵…… 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只是想要她来哄哄他而已,可是没有。 她不止不理他了,还穿了嫁衣…… 神相喉结滚动,垂下眸子,遮住了里面弥漫的暗色。 是他奢求的太多了。 第292章 抱歉 大祭司看着他的神色,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最后,神相推开了门。 看见人之后,莫名的不安和焦躁才安稳下来,神相走到江吟身边,还未开口,就被江吟扯住袖子往下一拽。 姑娘的动作很强势,神相抿着唇,猝不及防被她拉到了榻子上。 银链子因为江吟的动作微微作响,惹得神相的眸子晦暗不明。 “阿吟……”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是让我等你吗?”江吟笑了声,这个距离,神相能很清晰地望见她颈部齿痕和那一圈淡淡的印记。 九尾神狐的印记以一种古怪又神秘的姿势落在了姑娘白皙的皮肤上,满足了青年日夜叫嚣的占有欲望。 神相伸出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一片,像是在确定什么。 江吟没换衣服,身上还是那一身凌乱的婚服,她刚想继续说话,就听见神相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抱歉。” 江吟顿住了,干脆也不说话了,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看他能说什么。 姑娘慵懒地靠在那里,因为不久前才经历过情事,眼角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撩人的感觉。 想把人扑倒。 神相没忍住又滚了滚喉结,然后伸手捂住她那双暗红的眸子。 “我本来不想这样的。”神明暗哑着声音:“是我没忍住。” “阿吟。”神相的眼睫垂下,遮住里面翻涌的情绪,他低声道:“你总是偏心妖相。” 狐尾缠住姑娘的脚腕,不悦地扯了扯和它抢地盘的银链。 青年的声音低哑,染着淡淡的情欲,他眼尾轻垂,瞧着姑娘被蹂躏过的肌肤,指尖微蜷,嗓音里夹杂着汹涌的情绪:“我到底哪里不好。” 让你这么偏爱他。 只是因为我比他晚来一步,他比我先拉住你吗? 江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眼睫划过神相的掌心,她轻声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轻佻又随意,却惹怒了勉强冷静下来的神明。 “你骗人。”神相暗了眸子,在她耳畔道:“你分明知道我有多在意。” 江吟微顿,然后收了声。 神相真的是被她惹恼了,强势地捏着她的下巴,在唇齿间掠夺着姑娘的呼吸。 江吟没拒绝,任由他索取。 呼吸纠缠在一起,喘息声落在空旷的大殿内,圣洁的神殿被玷污,染上了情欲的颜色。 等到狐狸稍微餍足一些了,江吟才伸手环住青年的脖子,轻声哄道:“是我偏心。” 青年的手指瞬间收紧,姑娘的衣裙因为动作而褶皱在一起。 虽然婚服繁杂,江吟不知道这身衣服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极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甚至都碍不着她动手。 外面那一件早就在神相失控的时候被撕扯落地,里面的红色婚裙虽然被蹂躏的凌乱,但是勉强还算完整。 她的眼睛很亮,微微弯起眼眸的时候看起来很好说话,江吟主动偏头,知道他恼了,缓声道:“我一开始是想好好和你谈的……” 神明偏眸,江吟撞入他的眸子里,望见里面的暗潮。 她勾唇,伸手揉了揉狐狸的尾巴,惹得神相抿紧了唇,听她道:“我没想到你会恼。” 江吟确实没有想到神相会这么在意妖相,在她的印象里,这人虽然一直和妖相争风吃醋,但是也不至于这样。 但是江吟忽略了一点。 她忘了这件事是发生在他们离开妖山之后的,纵使妖相说了神相看不见那些记忆,但是两者本就为一体。 谁都不知道神相到底看到了多少。 她和妖相相处了那么久,在妖相受创之前的轻哄,那声若有若无的承诺…… 然而等到神相接手这具身体之后,江吟却又回到了魔界。 那些无人问津的日夜,只有神相自己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经过的。 江吟没有回来的时候,时泽其实又见了习千霜的妖相一面。 习千霜的妖相和她的神相差别更大,当时坐在屋顶上,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条长鞭。 时泽还没出手,习千霜先笑了。 “哎呀,魔神呢?回魔界了吗?”习千霜从屋顶上站起来,若有若无地扫过灯火通明的客栈,最后和神明对视:“哦,也正常。” “你瞧不上我那个傻啦唧的神相。”习千霜的妖相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嘲弄:“可是你瞧上的人,不一定瞧得上你。” 时泽不想听她说了,长剑嗡鸣,裹挟着浓烈的寒气,朝着习千霜而去,习千霜冷笑一声,甩开鞭子对上长剑:“急了?” “说魔神两句,你就能急。”习千霜的长鞭缠上剑锋,紧绷着勒住,她挑起眼眸:“急什么,你不如看看我。” “我好像也不比魔神差在哪里?”习千霜露出一个笑:“反正她只喜欢你的妖相,你不如来喜欢我。” 时泽不欲多言,长剑却更加凌厉,隐隐有了戾气。 “啊呀……”习千霜躲避不及,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血喷洒在空中。 习千霜冷了脸,嗤笑道:“对我发什么脾气,你有底气辩驳吗?” 无数的神力在无声之中已然逼近了习千霜,习千霜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她们一族最擅长的就是分身和自爆。 习千霜选择了自爆,她并不打算留任何的痕迹给离桑和时泽。 然而习千霜消失了,时泽却没有回去。 神明攥着手中的剑,站在屋顶上,手指收紧,很久没有动弹。 习千霜确实再也没有露过踪迹,但是她的问句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在无声之中质问着神相。 你收敛的那些爱意她全都看不到。 妖相明显更得她的意。 那如果有一天,他和习千樰一样,神妖相被分隔开了呢? 她……会选他吗? 神明的吻再次落下,他依旧少言寡语,好像所有的想法都融在了动作里。 “你……”江吟还未来得及说完,嗓音便哽住。 最后她有些无奈:“你轻点。” 狐狸尾巴在暧昧的气氛之中裹着姑娘的身子,神明的眼角染了红意,堕在情欲里。 他的贝齿抵着那块印记,嗓音又低又哑。 似卑微的央求,又似强势的命令。 “阿吟……” 他说—— “你多爱爱我。” 第293章 名正言顺 天山的天要比很多地方都要蓝,像是故意泼洒的浓色,蓝的有些让人醉心。 江吟彻底懒在了榻子上,正好神界的事情不用她处理,魔界有许知羡压着,这里是无人打扰的自在地儿,适合她想事情。 江吟打算从万年前梳理起,估计要花上好长时间,好在她在天山过得还算适意,除了喂饱那只狐狸,倒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儿要做。 不过…… 江吟蹙眉,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袂,露出脖颈一侧的印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块总有一股灼热的感觉,好像自从这个印记落下之后,这种感觉就没有消失过。 她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的,没想到这段时间好像还愈演愈烈了,似乎只有在特别亲密的时候,才能微微凉一些。 要不是确定那家伙不会害她,她都要怀疑这是什么罪恶的蛊了。 神界这段时间有的忙,时泽出现在天山的机会也少,脚腕上的锁链倒是也没有断,主要是江吟懒得动手。 等她什么时候想出去了,再给断了,现在挂在脚腕上,就当装饰好了。 天山的空气要比魔界好很多,江吟有些惬意地躺在榻子之上,开始回忆那些往事。 几万年的记忆,初初经历之时好像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但是带上另一种阴谋的眼光来回视,就显得有些过分的水到渠成了。 明明只是思索,等到夕阳渐隐的时候,江吟也觉得有些乏了。 夕阳是艳红的,给雪白的天山铺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嫁衣,像是梦里的画面。 时泽把剑收回,然后推开了宫殿的门。 江吟偏眸,瞧见他后眼角轻挑了下,这段时间她也懒得装了,在宫殿里都是魔相,秾丽的容颜怎么看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江吟最先碰到的就是狐狸那几根毛绒绒的白尾,缠在她的手腕上,像是狐裘装饰一样。 江吟还未言语,就被人拉着落了个缠绵的吻。 江吟听着他难耐的喘息,这次却没纵容他的过分,而是开口问道:“你先给我解释一下。” 江吟指着脖颈处已然蔓延至锁骨的白狐印记,懒散地轻笑:“这东西,怎么还灼人?” 她问的倒是漫不经心的,但是时泽明显僵了一瞬。 江吟本来没有那么好奇,望见他这个反应,没忍住多问了两句:“到底是什么?” 这次这人可不好哄,到了晚上就使劲折腾人,江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比魔还要重欲。 不过这种亲密明显能安抚神明焦躁的情绪,让他不再陷入不安的循环。 江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答案。 最后,她见面前那人偏过头,耳尖泛红,低声道:“抱歉……” 江吟也不急,笑了声,眼角轻勾:“道歉……然后呢?” 狐狸尾巴都不敢放肆地缠着姑娘了,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乖巧地贴在姑娘的手心之中,被她肆意玩弄。 时泽抿了下唇角,没出声。 看着确实是做了亏心事了。 江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躲闪,眸子眯了眯,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声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姑娘的威胁轻飘飘的,却直直地往人心里扎。 时泽默了半晌,然后伸手环住姑娘的腰身,头埋在姑娘的颈窝处,呼吸喷洒在那个地方, 他再次开口:“抱歉。” “当时没忍住。” “这个是天山雪狐天生的印记,该在新婚的时候落的。” 江吟对这个事情还是有印象的,不过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至于灼热……”神狐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哑之中带着莫名的情绪,像是充满了歉意。 江吟觉得他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说了,于是唔了一声,开口道:“要不然我去问大祭司。” 神明扣住了她的手腕,发丝顺着她的衣摆垂,遮掩住了那一身的痕迹。 “按照天山的习俗,大婚之后是洞房,等到……”神明微顿,然后抿了下唇,继续道:“那个时候,印记彻底落成,就不会有感觉了。” 他第一句说的着实有些模糊,不过江吟还是猜到了,她偏眸,暗红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几日?” “按照习俗,三日。”神明的声音更哑了,补充道:“日夜。” 这是个猝不及防的答案。 江吟不太喜欢灼热的感觉,她垂眸:“你什么时候抽三日?” 神界复苏,当年那些神都会在这几日纷纷苏醒回归,习千樰遭到重创,神界必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时泽和离桑作为知情的初生神明,要处理的杂事肯定不少。 甚至可能还要花心思清理门户。 “阿吟……”那人的呼吸温热,喷洒在姑娘白皙的肌肤上,他哑着嗓子:“我是神明。” “和普通狐狸不一样的。” 江吟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 神明的声音越来越哑,就算他离开了北琮山,那些年的礼教还是刻在身体里的,知道这种私密的事情不该言说。 可是他还是张口了:“三日不够。” 银链子因为江吟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响声,江吟偏眸:“那你要几日?” 听着他好像还委屈起来了,就像她克扣了他似的。 江吟难得有些哭笑不得。 “给我七天好不好……”狐狸尾巴缠着她,青年的声线暗哑:“我会收敛的。” 江吟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双修对她没什么坏处,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 那人又不说话了。 江吟这次没催,等着他。 “再等等……”他的指尖落在那个印记上,眸子中涌着情绪:“你把记忆的封印解开好不好。” 话题突转,江吟还未答,就听到他又道:“等我娶你的时候。” “阿吟……这个不能乱。” “嗯?”江吟其实对规矩不太敏感,魔天生就是不羁的存在,她问:“打破会怎么样?” 神明的呼吸一滞,然后轻声道:“不会怎样。” “但是阿吟……”他把她压在榻子上,和她对视:“仪式在凡界也好,仙界神界也好,都代表着一种庄重。” “我想名正言顺地拥有你。” 而你值得郑重。 第294章 一群小狐狸 江吟大抵能理解他对大婚这件事的重视,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那这个……” 江吟琢磨了一下,伸手勾住了青年的衣带:“把你的衣服脱了。” 时泽微顿:“怎么了?” 江吟笑道:“看看落在你身上的魔纹。” 这个时泽倒是知道,从北琮山妖相勾住要离开的姑娘开始,每一次纠缠,他的背后都会落上艳丽的魔纹。 天山雪狐化形之后皮肤白皙,神明自是高洁冷淡的存在,那张扬秾丽的魔纹落在背后,格外的显眼。 时泽嗯了一声,伸手解开自己的衣带,白衣落在地上。 江吟起身,懒洋洋的绕着他走了一圈,视线触及想看的地方,她才满意地勾了下唇。 姑娘的指尖轻触,惹得青年的呼吸颤了下,伸手攥住她的手。 “阿吟……” 有些黏人。 江吟嗯了一声,动了动脚腕上的链子,哄道:“给我解开?” “等事情处理完了。”她勾着人上榻,笑道:“到时候给你锁。” 江吟没有等到他的答案,时泽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吻落在了她的颈窝。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锁扣早就落在了地上。 江吟推开宫殿的门,到天山上逛了一圈。 当年游历的时候,她跟着那个老家伙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天山是神明的领地,一般的人不会闯入,所以江吟也没有来过。 空气里都是冰雪的味道,江吟在山上逛了一圈,正好撞见一窝小狐狸。 那群小狐狸的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望着她,你挤我我挤你的,一团又一团的绒毛炸开。 江吟突然来了兴致,轻揪了一下一只小狐狸的耳朵。 那只小狐狸瞬间跳开,浑身都热了起来:“你你你——” 江吟捏住了它命运的后颈:“我怎么了?” 小狐狸甚至还没有化成人形,一条白绒绒的尾巴甩了两下:“你是外族人!” 江吟笑了一声,昳丽的眉眼绽开:“你现在才发现?我以为你们从宫殿那块跟着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天山的人了呢。” 江吟瞧了眼它炸毛的尾巴,若有所思:“只有一根尾巴啊……” 其他几只小狐狸挤在一起,那只被她提起来的小狐狸望了她一会儿后小声开口:“大家都只有一根尾巴的……” 江吟松开手,看着那个小家伙爬开,笑道:“也不全是。” “那家伙就有九根。” 尾巴对狐狸来说是很重要的,那不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力量的象征,被人调侃尾巴少,小狐狸哼唧了一声:“那是神明,和我们不一样的。” “哦。”江吟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没事就别跟着我了。” 姑娘偏过头,勾起唇,压低声音:“我可是魔族人,小心我不开心,把你们丢山崖里。” 那群小狐狸胆子看着挺小的,但是居然没有被她吓到,其中一只小狐狸躲在最后面,眼睛眨了半晌,突然哼唧道:“你可以抱抱我吗?” 这还真是个冒昧的请求,江吟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只小狐狸:“抱你?” 然后那只小狐狸的同伴就给了它一爪子:“你疯了,那是神明的人。” “可是我是第一次见到外族的人嘛,我好奇……” “祭司婆婆说了,神明会吃醋的。” “不会的……”小狐狸单纯极了:“我只是要个抱抱嘛……” “我们是神明的子民,神明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江吟看着那一群小崽子叽哩哇啦,觉得还挺神奇的。 最后,一开始被江吟捏住后颈的小狐狸甩了索求拥抱的狐狸一下,然后托住它,悄咪咪道:“她身上都是神明的气息。” 青松白雪一般的气息,只有狐族的人才能察觉到,这是一种主权的宣誓,是兽类的惯性。 “可是神明还没有举办大婚……”那只小狐狸明显疑惑了:“不应该……” 那几只小狐狸的声音奶呼呼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可能是怕她听到。 不过江吟的听觉还算不错,它们咕哝的那些话,她都听的差不多了。 她也没有和那些小家伙计较,转身打算离开,衣角却被一只小狐狸的爪子勾住了。 那只小家伙好像很羞涩,只勾住她的衣裙,却也不吱声。 江吟饶有兴致地望着它,也没催,想看这只小家伙想干什么。 小家伙被她这么盯着,爪子都颤了颤,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你摸摸我好不好?” “你都摸它了,我也要。”那只小家伙望着一开始被江吟提溜住后颈的小狐狸。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吟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魔界太久了,导致自己变得和善了起来。 要不然那群小家伙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她? 她在魔界瞎逛的时候,那些天地化生出来的新魔望见她,都知道恐惧。 “真不怕我?”江吟反问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摇摇头,刚想说不怕,结果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声音突然顿住了。 江吟回眸,正好和时泽对视。 他估计找了她片刻,脸色不太好,见到她后才微微松了抿直的唇角:“阿吟……” “你怕他啊?”江吟望着那只小狐狸,笑道:“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小家伙纠结了一会儿,扯了扯她的衣角,眼神依旧澄澈:“我不怕的,你不能只摸它。” 这些小家伙还攀比? 江吟笑了声,伸出手,然后手腕被人攥住。 时泽也不说话,就是淡淡地望着她。 另一只小狐狸说话了,声音比刚刚躲她还小:“我就说,神明会介意的。” “我只是想要个摸摸而已,神明才不会介意的呢。” 时泽攥着她手腕的手顿了下,然后微松。 江吟估计他也是第一次被小家伙为难到,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随手顺了顺地面上求摸的小狐狸。 小狐狸满意了,被摸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舒服极了。 时泽直起身,再次抿紧了唇,但是却也没说什么。 摸了一只就有第二只,江吟干脆过了把手瘾,糟蹋了那几只小狐狸雪白柔顺的毛,然后满意地起身。 第295章 记忆 “过瘾了吗?”神明低声问。 江吟点头:“还行。” “不过……”江吟笑起来:“它们不怕我,怕你?” 时泽扣住江吟的手腕,狐狸尾巴也没遮掩,当着一群小崽子地面就往她手里钻:“你是我选的,也就是说,这片天山也属于你。” “阿吟……”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摸它们,在天山,叫赐福。” 江吟嗯了一声,听到那群小狐狸又在窃窃私语。 “神明居然也喜欢被摸啊……” “九条尾巴哎,好羡慕……” 江吟望向时泽,调笑道:“你不会不好意思?” 手里的狐尾顿了顿。 江吟笑出声,安抚着:“回去等我,我不走,就逛逛。” “我陪你。” 江吟又听到身后的小狐狸小声开口念叨:“神明好黏人啊……” “神明在神宫里也是这样的吗?” 那群小家伙好像有无数的问题,江吟听着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白狐的尾巴尖:“别把那群小家伙教坏了。” “不会。”时泽轻声道。 江吟还欲言,衣角又被勾了一下。 那群小狐狸太矮了,只能用爪子勾住她的裙角来吸引她的注意力:“你和神明什么时候大婚啊?” 童言无忌,自然是什么好奇就问什么,也不管其他的。 这次开口回答的是时泽,他眼睫微垂,望着地面上的小狐狸,开口道:“不会很久。” “昂?”小狐狸和神明对话了,兴奋了起来,毛都炸开了,原地打了个滚,然后继续问道:“那你们也会有小狐狸崽崽吗?” 这下神明怔住了。 姑娘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反手扣住神明的手骨,把人往后拉了一下。 “不会。”这话是姑娘答的,她伸手捏了一下问话的小狐狸:“神明是很难有子嗣的。” “魔也一样。” 她和时泽都是天地化生而来,神和魔相交本就是天地不容的存在,有子嗣的机会应该微乎其微。 那只小狐狸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后面一只小狐狸又窜了出来,狐狸耳朵都立起来了:“我知道,祭司婆婆说了,如果去……唔唔唔……” 神明的狐尾缠住莽撞了小狐狸,江吟注意到时泽的耳尖都红了,他伸手提着小狐狸,低声道:“我知道,你乖一点。” 小狐狸怔愣地望着神明,有些激动,尾巴欢快地晃了晃,眼睛都亮了起来。 它倒是光顾着欢快了,全然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神明为什么要捂住它的嘴。 时泽最后把小崽子放了下来。 小狐狸张口还要说,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神明好像害羞了哎! 于是小狐狸闭嘴了。 江吟觉得她应该把离桑上次丢给她的书再翻一遍了,天山雪狐好像还是个挺神秘的物种的。 时泽这次没管那些小狐狸,拽着人走了。 江吟也没说话,等到甩掉了那些小狐狸,江吟才偏眸问道:“什么办法?” 搞得这么神秘? 但是如果连小狐狸都知道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禁术? 可以违逆天道吗? 江吟因为在想事情,所以也就没注意神狐的表情。 没等到回答,江吟再次向时泽看去,最后听到他轻声道:“等到成婚后再告诉你。” 江吟的求知欲也不强,他不好意思说,江吟也就不问了。 天山的风带着凉意,但是又不似北风刺人,江吟在天山逛了一圈,然后看向时泽:“妖相好点了吗?” 其实妖相这段时间一直在恢复,江吟估算着,估计这段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神相微顿,然后垂下了眸子,眼睫遮住眸中的神色:“嗯。” “那抽个时间,你找个人来护法。”江吟掀开他的衣袖,指尖落在青年骨骼分明的腕部,上面的魔纹一闪而过:“我给你把封印解了。” “不过就算封印解了。”江吟坐在雪地上,开口道:“你的神位没有,神妖相也融合不了。” 时泽走到她身边,轻轻俯身,狐尾就缠上了她,隔绝了那些冰雪,他伸手拽住姑娘的手腕,然后把人抱起:“雪地里凉。” 魔身又不是凡人,稍微冻点就生病了。 不过这人愿意抱着,她也就没拒绝,顺势扯住青年的白色袖袍:“我把记忆给你,有一个条件。” 姑娘的衣摆被风轻轻吹起,她声调散漫,像是不甚在意:“我要知道你的神位到底去哪里了。” 江吟抬眸,眸中的暗红像是胭脂晕染开:“我看过你之前的记忆,没有。” ——你把那段记忆藏起来了,不想让我知道。 不过江吟并没有直接开口,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时泽,让他无所躲避。 神相莫名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不想让她知道,喉结滚了滚,没敢轻易应。 江吟给足了他考虑的时间。 等了一段时间后,时泽低声哄道:“好。” 江吟不受骗,手中魔气翻滚:“契约。” 青年抱着她的手臂收紧,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好。” 她的要求,他总是很少拒绝。 现在六界能给时泽护法的人可不多,许知羡倒是有那个能力,但是时泽也不会请他,所以最后来护法的还是离桑。 离桑见了江吟,视线扫过她脖颈处隐隐流转着神力的脖颈,轻笑:“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江吟懒得和离桑搭话,扫了他两眼,没开口。 离桑并不介意,他腰间别着的铃铛被放在地上:“我来了,可以开始了。” 天山虽然地方大,但是最合适的地方还是神宫。 大祭司被知会过了,在清晨就盘膝而坐在了宫殿的大门前,黑色的斗笠下传来一声声低念,江吟问过时泽,据说这是一种祈福的梵文。 向天道祈福,庇佑这个世间。 离桑的防御能力是六界罕见的存在,所以他非常适合护法。 江吟唤出了长歌,天山湛蓝的天空之中传来一声遥远的龙吟,她盘膝而坐,层层阵法自她身边扩散,最后遍布整个天山。 黑红色的繁杂阵法散发着金光,一层又一层,交叠流转,打开了万年前尘封的记忆。 第296章 记忆回归 初生神明的记忆量是很巨大的,里面包含着浩瀚的神力,拉着破碎分割的神魂往下坠。 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混沌分割的时候,也许是从神界有了雏形开始…… 那些记忆他都知晓,直到—— 那大抵是非常平常的一天,但是天边却泛起了红光,彰显着不祥。 他当时正在神界的院内煮茶,察觉后平淡地抬眸望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然后离桑匆匆从外面进了院子,他们约好了今日继续前几日的棋局。 离桑应该是很少有这种匆忙的时候,但是时泽并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神明的袖子随着动作轻轻下落,露出白皙精致的手骨,他伸手轻轻攥住天山砂壶的手柄,然后端向石桌。 天边传来轰隆的雷声,天雷不要钱般地噼里啪啦往下降。 莫名的,初生神明微怔,然后砂壶便失了控,伴随着雷声碎在了地面。 刚煮好的茶水四溅,茶香味飘散在空中。 离桑本来还想说说这阵莫名的天雷,见他这样,便忘了这件事,调侃道:“怎么,被吓到了?” 时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挥袖用神力收了那一地的狼藉,坐在石桌上开口道:“来。” 离桑笑道:“你就不问问那雷是怎么回事?” 时泽执子:“不重要。” 离桑也落座,把棋子夹在两指之间:“不重要你还把砂壶给打碎了?” “失误。” …… 那场天雷一看就是有人历劫,不祥的红光才是他们应该注意的地方。 这盘棋局没有完全继续下去,因为外面哄闹了起来——有人成神了。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令人口耳相传的原因是因为,获得神位的听说是一位魔女。 她有了神位,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踏入神界。 棋子似乎因为主人的分心而落错了地方,离桑乐道:“难得啊,这么明显的失误。” 时泽却顿了很久,然后起身:“明日继续。” “今日是怎么了?”离桑笑吟吟地调侃,却没有等到对方的答案。 记忆如同流水,从他的眼前划过,轻飘飘的,好像藏了点别的意味。 长达万年的记忆混杂着复杂的情感,一点点回归它本就属于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初见。 神界的流水之中有很多游鱼,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去喂鱼,然后那一天,来了个姑娘。 魔这么肆无忌惮闯神界,着实是有些嚣张了。 那天他收回手,看见了坐在树下青石上的姑娘。 姑娘冲他勾起唇轻笑了下,放肆地打量着他。 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哦,原来那个魔神是她啊…… 原来是她啊。 他平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从她身边走过。 几经翻转,平淡的记忆好像突然就有了浓烈的情感,像是白纸上打翻了水彩,昳丽逶迤的色彩铺散在上面,把过去染得色彩斑斓。 阴暗的私牢里,被下了情药的神明眼角秾丽,染着浓浓的情欲,被姑娘捏着下颌,慢悠悠地打量。 神相看见了最初的江吟。 然后在最动情的时候,魔神抽身而去。 好恶劣的人。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因为情欲而伸出手扯住姑娘的衣角,喉结滚动,嗓音轻哑,眼角微红。 身居魔神之位的姑娘天生就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冷感,像是凛冽枝头最妖艳的花,却又嚣张放肆,勾起唇缓慢地望着他。 他听见自己轻声的央求,看见了自己故意去勾她,听见了难耐压抑着的喘息,看见了一地凌乱的白衫。 混乱、旖旎又放肆的色彩。 像是青天白日之下最肆意的偷欢。 他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他是故意来魔界的,故意勾她的。 狐狸想要勾他看上的姑娘,自然会伪装成她最爱的模样,引着她沦陷。 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也给搭上。 他望见自己冷淡地断开锁链,从血泊之中抱起受伤的姑娘,然后替她解决身后的那些麻烦。 也看见自己给被折腾坏了的姑娘盖上丝褥,然后打开寝殿的门,亲手扭断了潜入魔宫意图谋害的魔。 他想把她 然后就是神魔大战。 在此之前,他得到了杜子霜的两个预言。 其中一个,抓不住。 神界守不住,人也抓不住。 这个事情最后只有他知道,因为他把杜子霜的记忆给抹掉了。 这是最坏的结局,但是他们却拦不住这个走向。 神界毁灭,魔界盛极必衰,必然也会走向灭亡,最后六界终究会再次归于混沌,一切的生灵都将湮灭。 这是天道想要的结局吗? 不是。 他也不接受。 于是他翻了神界那被封在天宫之中的禁书,找到了最冒险的方法。 任何禁术都需要足够的代价,他本来不打算用的,直到天道阵法启动。 神位只是一个引子,镇在天道阵法上,换了他心爱的姑娘一命,让她有了再苏醒的机会。 这同时也是神界本源封印的最初阵眼。 神位离体,神明的神妖二相分离,本体遭受重创,记忆被封印压制。 一切都变得空白。 其实时泽选择这个方法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江吟会在苏醒后找他。 初生神明也把握不住自己神妖相的性格,也不知道自己见到她后,会不会留下她。 神位不会消失,神界本源被破,江吟也醒了过来,他的神位,就在那里。 回归并不是难事。 但是神位一旦回归,天道阵法的余烬必然再次来带灾难,除非他们找到真正的阵眼。 本就是一道又一道牵扯的局。 天山的阵法光芒一点点弱下去,广袤的大地终归于宁静。 时泽抬眸,起身拉起了席地而坐的姑娘。 江吟偏头多瞧了他两眼,笑道:“什么感觉?” 神明的喉结微滚,最后开口:“一开始,我都……”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走?” 拥有了最初的记忆,换了个视角,他才反应过来——他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出剑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她明明是…… 他想尽方法勾来的。 第297章 收敛 神相的情绪不太对劲,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 江吟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事情,琢磨了一下后顺着他的话说:“确实挺过分的。” 但是江吟其实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儿,偶尔提一提也只是逗一下神相。 说到底他本意并不想伤她,是她自己逼近的。 “为什么不走……”江吟望着他,姑娘的衣服因为刚刚动作而有了丝丝褶皱,她也不甚在意,眸子轻弯,反问道:“你希望我走?” 那是不可能的。 江吟没有得到他的答案。 “不是让我多爱爱你吗。”江吟的声音变轻,勾着唇:“够爱吗?” 神相当时有多难搞,江吟还是记得的。 每次一见到她,就绷着那张脸,冷淡的很。 “要是不够的话……”江吟若有所思:“要不要跟我回魔界。” “他要是再去魔界,魔界应该就要翻天了?”离桑从宫殿外晃进来,视线扫过江吟,微微在她锁骨上端部分的印记上看了一眼,然后笑道:“不过你确实该回魔界了。” 时泽抬眸,淡然地看向离桑。 就算神妖相没有合一,这个人的记忆也恢复了,离桑不客气地开口道:“我找个地儿和他谈谈,你稍等片刻。” 江吟嗯了一声,也没在宫殿待,在她去魔界之前,她打算去见见天山的这位大祭司。 大祭司住的地方离宫殿很近,是很普通的小木屋,但是搭建的十分细致。 宫殿少了个人,显得格外的空旷,离桑找了个地儿坐下,然后看向时泽:“衣服脱了,前几日的伤再拖就重了。” 离桑从袖子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各种小瓷瓶之中都塞着各种各样的药物,被红塞封住。 “在凡界这么多年,就医术好了些。”离桑感慨道:“以后我就跟杜子霜学,在凡界混日子好了。” 时泽不言,伸手随意地解开自己的衣带。 这伤是前几日在神界的时候处理天道阵法异动导致的,当时神界一团糟,离桑也就忘了拉这人去疗伤。 这种伤要是压着,自己调息也不知道要调息多久。 但是离桑很清楚,时泽不会在江吟面前露伤,肯定是压着,然后抽时间自己调息。 这玩意是内伤,时泽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离桑从一堆小瓷瓶之中挑出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瓶子。 对面的人不是江吟,时泽自然也不会把衣服脱的多干净,只是解开了衣带,白衣依旧在身上。 白衣轻垂,被解开的衣衫遮不住里面姑娘留下的痕迹,吻痕和抓痕乱七八糟的,落在青年流畅精瘦的身体上,又被衣衫隐隐约约遮掩住。 离桑没忍住啧了一声。 “东西给我,我自己来。”时泽伸出手。 离桑捏着瓶子,扔给他:“你收敛点。” “收敛了。” “你要不要自己照着天山的湖水看看,你这样叫收敛?”离桑随口回怼道,然后意识到什么,有些诧异地偏眸:“发情期?” “嗯。”药被神明伸手勾在手里,哪怕是对自己下手,他的动作也不带一丝犹豫。 等到离桑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束好衣带,冷淡地把药瓶放在了他旁边。 离桑沉默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 “你给她送嫁衣的那一天。”时泽开口。 神明似乎很平淡,并没有什么情绪,但是离桑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几乎在他开口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离桑无奈道:“人都被你抢回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惦记这事儿呢?” “又没让你吃什么亏。”离桑起身,收回他的那些小瓷瓶。 时泽这才掀开眸子,因为想到了那天的事情,所以眸色之中卷了些暗色。 “行了,我知道你要是说什么。”离桑打断时泽的话,发情期狐狸能正常的和他说话,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了。 “你早说,我就不这样了。”离桑收完那些药瓶,伸手理了理袖子。 同为初生神明,他还是很清楚发情期的狐狸的占有欲的,他这么一做,估计是直接挑战狐狸的底线了。 “不过……”离桑又打量了时泽两眼:“你这次,看着还算比较好,没有之前那么失控了。” 时泽不想和他谈这件事。 离桑自然也不会在他这里多待,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他也就开门见山了:“你该让她回魔界了。” 一直冷淡的神明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终于起了些波澜,他垂下眼睫,眼底被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半晌后才嗯了一声。 离桑还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狐狸的黏人状态,他理解地点点头,笑道:“你们狐族不是最讲究礼仪规矩了吗?大婚还没办,天天拉着人腻歪,有点过了?” 时泽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我知道了。” 江吟知道神位这件事后,眸色冷了下来。 “你一开始打算用什么当神界本源的阵眼?”江吟偏头问。 她素来是敏感的,有一点问题,她都能立马挑出来。 不过这个问题时泽没有答。 他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他一开始没打算用神位。 江吟盯着他,半晌后有些无奈:“真不怕出事啊?” 神位这种东西是可以随意祭的吗? 不过当时那个情况,这估计是最好的方式。 江吟本来想冷他一段时间的,毕竟这人当年还故意封了自己这段记忆,怕她窥探。 不过江吟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她偏眸,眼底的暗红轻叠,却又勾起唇笑道:“问个问题。” “嗯?” “神位归位后,你和妖相……” “阿吟。”神相打断了她,唤她的名字。 “我们本就是一个人。”他知道她要问什么,轻声道:“不会湮灭的存在。” “而且就算归位,神妖相分开不是难事。”他伸手拨弄着姑娘手腕上的镯子,嗓音平淡。 他说:“只要你想,我就在。” 只是分开的话…… 神相想,那么发情期,她就要多累一点了。 第298章 后续 江吟回到魔界的时候,许知羡早就备好了酒等她。 不过令江吟有点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魔界见到了李澄策。 李澄策正盯着魔宫之中的夜明珠皱眉。 “别看了,我从龙宫里抢出来的。”江吟在殿门口笑了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认真的小少年。 李澄策听到熟悉的声音,难得地眼睛亮了一下,转过头乖巧地喊道:“师姐。” 许知羡提着酒从后面晃悠悠地进来,听着这一声师姐,没忍住嗤笑了声:“她当你祖宗岁数都大了。” 李澄策一愣,然后琢磨了一下,却也没改口。 “在魔宫就别喊师姐了。”江吟从许知羡手中接过酒坛:“那群魔将找你事,你接不住。” 许知羡很赞同:“我这两天为了护他,都没敢出去。” 李澄策不说话了,确实是他太弱小了。 神界现在动乱,沈余念和离桑没时间管他们,燕漾还好些,他身上有无观镜,习千霜说不定会找回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干脆就来了魔界,然后见到了许知羡。 许知羡当时吊儿郎当地坐在城楼上,瞧见他,笑了声:“今个儿怎么想起来魔界了。” “找江吟?”他从楼上下来,然后弯腰和李澄策对视。 李澄策在那一瞬间冷汗遍布。 魔的眼睛能看透人的情绪,许知羡的实力对于他来说是碾压式的,他想要看透他想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许知羡随后就笑着直起腰,纨绔子弟一般地丢给他一壶酒:“走,带你进去逛逛。” 李澄策就这么跟着许知羡进了修罗城。 在没有到魔界之前,李澄策对江吟和许知羡的身份是没有很大感受的。 但是此刻跟着许知羡后面,看着所有的魔见到他都颔首,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位。 “你师姐被那只狐狸拐走了。”许知羡说到这里呵了一声,踏入魔宫之中:“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你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师姐。” 李澄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待在了魔宫,想来他一个仙界之人,能堂而皇之地待在魔界,还都是沾了江吟的光。 毕竟在他踏进魔界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很多藏在暗地里的视线。 如果不是许知羡一直待在他身旁,他估计要碰上不少的麻烦。 江吟随意地扯着李澄策的领子,把人往身边拉了拉,然后伸手拨弄了一下红绳穿着的无观镜。 “有神印。”江吟察觉到了时泽留下的痕迹,稍微放了点心:“那习千霜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 李澄策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转头看向许知羡,默默又收了音。 以李澄策的本事,在魔面前藏点什么是不容易的,许知羡几乎立刻就看出来他有话想对江吟说。 江吟偏头给了他一个眼色,许知羡幽幽叹道:“好啊,我是外人了。” 小少年一顿,瞥向江吟:“师姐,我……” 李澄策不想当着许知羡的面说,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要跟江吟说仙界的情况,而许知羡是名扬四海的魔界大魔头,就算他现在看上去挺正常的,但是李澄策还是会多留意他。 毕竟这位,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许知羡说是这么说,但是人却没待在这儿,而是转身溜达出去了。 江吟看向李澄策,从她进了魔界之后,衣裙就是最常见的黑,衣袖上的刺纹繁杂精致,衣装已还,气质好像也就变了,她不再是隐山那个两袖空空的穷困女修,而是魔界真正的,叱咤风云的魔主。 李澄策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没有转换过来,他绷着下颌,半晌才开口:“师父给我传消息了,说等你回来了,叫你去仙界见他一面。” 当年他的疑问好像都不再重要,从江吟的身份暴露而出后,他就知道,很多事情他都插不上手。 江吟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很意外,她颔首:“我过几天去看看。” 仙界和神界她都会再去一趟。 毕竟仙界埋着某个老家伙的曾经,而神界,她要再到三生石那里,去试着剖一下她身体里的那个珠子。 顺便……再看看,和她一起刻在三生石上的另一个名字到底是谁的。 不过现在,她得去应付一下那些躁动的魔将。 “往魔宫后面走。”江吟的指尖散了些魔气在他身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提点了句:“遇到麻烦了,就当练手了,自己解决一下。” 能潜入魔宫的魔一般实力都不差,不过江吟给了李澄策魔气护体,就不会让他出事情。 虽然他修的道并非打打杀杀,但是在乱世之中,若是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那必然会遭遇许多生死难料的危机。 江吟突然想到了沈余念,然后顺带提了一嘴燕漾:“燕漾呢?回北琮山了?” “他啊……”李澄策正打算顺着江吟给他指的路走呢,闻言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沈余念去神界之前,把他带走了。” 燕漾没有神位,必然是进不去神界的,而且现在神界风波涌起,沈余念也不可能拉着燕漾去那里,她护不住。 江吟大概猜到沈余念把人带去哪儿了,表情有点微妙:“你好好练。” 沈余念现在神力恢复了,想要看见燕漾的未来走向也不是难事,她愿意伸手拉一把,燕漾突破的可能性就很大。 没头没尾的一句,李澄策听到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了江吟的意思,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的。” 燕漾确实是被带走了。 他被沈余念丢在了一个树林。 沈余念要去神界处理事情,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给燕漾。 燕漾还记得当时沈余念突然问了他一句:“你想成神吗?” 成神修仙是每个修士的终极目标,燕漾自然想,他迫切地想要强大,想要去改变所谓的预言,想要……有资格待在沈余念身边。 于是燕漾点了头,他的回答在沈余念的意料之中。 他先是被沈余念拉到了北琮山。 第299章 算姻缘 “你要……”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燕漾伸手拉住了她,少年的眼睛很亮,带着夏日最明媚的阳:“你要跟我去见见我爹娘吗?” “我不去。”沈余念想到那一段时间的事情就头疼:“你自己去。” 她望了眼北琮山的山门:“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她没有告诉燕漾她要把他带到哪里,也没有告诉他要离开多久。 燕漾没有李澄策那么细心,少年见了父母,虽然挨了一顿“不着家”的吵,但是还是乐呵的。 燕豪天还惦记着这小崽子把令牌偷走的事情,见到他棍子都举起来了:“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你娘想你多久了吗?” 燕漾是被燕豪天打大的,下意识地就举起剑鞘挡了一下,却把棍子给震开了。 “你——”燕豪天有些吃惊:“你的灵力……” 这么一棍子下去,燕豪天多少也能试出了他的实力,少年的实力在下山历练后飞速的增长,隐隐有了突破之势。 燕漾没想到自己能挡过这一招,当即愣了一下,随后就自在地笑了起来:“爹,要不然比一场,看看你你能不能打过我?” 燕豪天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但他并没有同意燕漾的提议,而是神色莫名地收回了棍子。 燕漾待了一天,转身要走,燕豪天也气到了:“外面有什么,让你天天不归家?!” 燕夫人是真的想儿子的,但是拉住了燕豪天:“让他出去。” “孩子大了,出去才更适合成长。”燕夫人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温柔地给燕漾理了理衣服:“照顾好自己。” 燕漾点点头:“娘,你放心!” 然后,他就被沈余念丢在了某个树林里。 他已经在里面待了不知道多少天了,人的神智都快昏了,但是还是要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把他撕碎。 好累啊…… 江吟回魔界之后听着那几个魔将吵嚷,没什么情绪地坐在高位上,冷淡地望着他们。 这个时候就突出了桑愈的好处了,呆呆的,打服了就行了。 “神界现在有几个初生神明镇着,你们要是真的想去,我不拦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江吟缓缓开口道。 她慢条斯理地理好衣服上的褶皱,勾唇的时候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冷漠又妖冶的感觉:“当然,出了魔界,你们的死活我就不管了。” 这句话落下去,魔宫果然安静了些。 江吟懒得和他们说了,话里话外威胁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 李澄策一身血污,脸色难看的要死,被许知羡嫌弃地丢在魔宫后面的泉水之中了。 江吟打算抓紧时间去一趟仙界,神界一旦复苏,魔界和神界沉寂了多年的矛盾必然再次触发,最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不过她今日定然是离不开的,江吟在天山闲的要命,也没有休息的欲望,干脆就把魔宫逛了一遍。 地牢的最高处就是她的私牢,当时她归位的时候,地牢已经被她血洗过了,魔界也凋敝了很多年,所以地牢里也没有多少魔。 她逛了一圈,最后被许知羡拉走了。 “你明天把那小孩带回仙界。”许知羡有点嫌弃:“杀个人都杀不干净,手太不利索了,不适合魔界。” 许知羡说得有道理,江吟本来也没打算让李澄策在魔界多待,她点头:“我这两天动身。” 说到这里,江吟偏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许知羡:“那些魔将,你还压得住吗?” 许知羡轻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你还是小瞧我了。” 许知羡都这么说了,江吟也就没坚持,第二日就带着李澄策来到了隐山。 不过令她比较意外的是,时泽居然也在。 初生神明一身白衣,坐在明堂之上,隔着老远望着她,眼眸里压着淡淡的情绪。 隐山掌门望见李澄策了,先是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伸手拉住江吟。 江吟瞥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子,也没制止老头子的动作。 隐山掌门没有让江吟和时泽碰上,他把江吟拽到了另一间屋子:“来了,那就聊聊。” 屋内香炉之中香烟轻飘,老头子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慢悠悠道:“我当年继位隐山掌门的时候,我的师父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等到神界复苏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 老家伙慢悠悠地思索着自己年少的时候,师父拉着他说的那些往事。 “我师父说,他的师父告诉他,我们的师祖曾经许诺过她的一位朋友。”老头子伸手,在桌面上放了一个小而精致的木盒,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 老头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盒子打开,里面叠着一块红色的布帛。 江吟伸手,还未碰上布帛,布帛突然自己飞到空中,无数的红光从上面散落。 那应该是万年之前的景象了,江吟甚至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是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给隐山的那位老祖宗的。 隐山的老祖宗是个非常杰出的女子,江吟望见那个拄着木棍拐杖的老头子健步如飞地踏上隐山。 女子容颜未老,见到老朋友之后,有些诧异。 “你大哥二哥找你这么多年,你今个是……” “我来找你,这事儿你替我瞒着啊。”老家伙也是个自来熟,话语之中依稀带着年少的风流:“我呢,在魔界拾了个小姑娘。” 隐山的开山鼻祖一愣:“你在魔界拾的?是魔?” “是啊,挺漂亮的一个小丫头。”老头想了想,叹口气:“给我愁的呦,这要是被什么坏人看上,掠过去当炉鼎可怎么办啊。” 女子穿着白色衣裙,坐在老头对面,无奈了片刻:“张仲寻,多年不见,你颇有一股爹的模样了。” 老乞丐忽略女子的调侃,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担心的不得了,所以前段时间,我请了天象。” “彰天地之意志,借万物之灵气,我啊,算了一下她的姻缘……” 第300章 留影石 女掌门终于愣住了,她有些诧异:“你去算一个魔的姻缘?她是魔界的贵族吗?我听说普通的魔……” “哎,她可不是一般的魔。”老乞丐打断女子的话,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桌面上被他放置的留影石。 江吟微顿。 他这一眼……是在看她吗? “嗯?”女子不解:“你又算到什么了?” “当年六杰之中,独有你的领悟和能力最强。”女子有些莞尔:“你现在还没有成神吗?我以为,以你的能力,早在很多年前就能历神劫了。” “以你的能力,成神之后也能成为神界数一数二的强者……”女子有些感慨:“你的棍法,还有八卦算卜,天地灵气的运用……” 老乞丐打断了她:“你不是也可以冲击吗?” 作为五大仙山之一的开山鼻祖,修炼了这么多年,实力只会无限逼近顶峰。 女子有些微愣,然后含笑垂下了眼眸,温柔道:“我想留在仙界。” “我会成为这座山脉最后的庇佑,是隐山能够历经千秋万代的底气。”女子想得很开:“毕竟这是我开创的山门,我总得护佑这里的。” 老乞丐并不意外,他哈哈大笑:“我自然也有我的理由,你就不必再问了。” “她啊……”老乞丐低声道:“我就是放心不下。” “以你的实力,护个小魔女还是可以的。”女子调侃道:“你不用如此的担忧。” 老乞丐轻哂了一声,摇摇头:“我倒是想护她一辈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你也知道,我无法卜算自己的未来。”老乞丐微微垂下眼睛,眼角的皱纹挤了出来:“天意能给我指的路,并不明朗。” 女子微怔,多年的好友关系让她敏锐的意识到张仲寻话中之意。 未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本来按照天意的指示,我是不该插手后面的事情的。”老乞丐低叹一声,似对自己放肆行为的无奈和感慨:“奈何天性不羁啊。” “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赌一把,所以来找你了。” 女掌门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她问道:“你是看到什么……” “我能看到什么东西,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张仲寻摊开手:“一切都是天意的指引。” 江吟站在隐山的议事房之中,望着面前的虚影,青丝如瀑垂在她的腰间,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荡了下。 “她不是一般的魔。”空间寂静了片刻后,江吟听到记忆里的那个话音开口。 “不是一般的魔……”女子思索了片刻,问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血脉?还是机缘?” 张仲寻沉默了良久,最后摇摇头:“我在这里说不清楚。” 女子也偏过头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留影石,开口道:“你既然来了这里,目的是为了留后手,那么就别遮掩了。” “如果你需要的话……”女子施施然起身:“我可以给你留一个空间。” 隐山的女掌门甚至都没有等到老乞丐的回答,就推开了门离开了。 屋内这次是彻底安静下来。 江吟抬眸看向隐山的掌门,隐山的现任掌门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留影石,小老头乐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如同多少年前的祖宗一样,离开了。 屋内终于只剩下了江吟一个人。 袅袅的烟从香炉之中飘出,给姑娘的面前遮了一道朦胧的纱。 江吟望着金粉播散的屋内,耐心的等着。 终于,老家伙开口了。 “如果你要是看到了,应该我早就入土了。”老乞丐有些沧桑:“本来该正经一点的,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正经不起来。” 江吟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虚影开口,像极了年少的小姑娘望着不正经的老乞丐。 她想,你压根就没有入土。 我寻遍了魔界,都没有找到你一点踪迹。 “唉……”老家伙敲着坐榻,想了想:“我应该从哪里跟你说起呢……” “我呢,其实是有一点特殊的地方的。”老家伙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道:“这个天赋比较特殊,但是也比较强大。” “我年少的时候呢,性子比较潇洒,喜欢乱跑,所以飘无定所。”他似乎说入了神,喃喃道:“因为我在六乱逛,所以没有来得及救我两位兄长。” “那个时候我很迷茫,不想活了,所以我就强行用了我的天赋,直冲天道。” 占卜的技能依着天吃饭,但是像他这种试图窥探天意的,一般都被雷劈死了。 他当时是真的不想活了,所以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恃才傲物一般地想要窥探天道。 “我呢——”老头对着一块石头都能说单口相声:“当然没有成功。” “天道这种东西,岂是我能窥探的。”老头失笑:“但是呢,我居然得到了天道的指示。” “上天要我去魔界找个小魔。”老乞丐有点无语的模样:“这个指示非常的模糊啊,魔界到处跑的都是魔,这不是为难我呢嘛……” “但是毕竟是上天显灵,我要是不做,好像也有点不太好。”老乞丐随便道:“然后我就在街上把你给扣下来了啊。” “我寻思着它也没告诉我到底要找谁,我干脆就随便拦个顺眼的好了……” 老人面色复杂:“我哪能想到,我拦下了你,定的就是你了。” 江吟的指尖因为他的话动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影响了你,还是天意如此……” 谁都不知道原因。 到底是因为张仲寻的拦下,所以江吟成为了特殊的那个魔,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是那个特殊的魔,而冥冥之中张仲寻又一定会拦下她,所以天道让张仲寻去了魔界。 “我比较偏向第二种,你我,估计都只是这六界之内,天道之下的棋子罢了。” 老家伙幽幽道:“我呢,本来再也不打算动用这个天赋了。” “然后有一天……”张仲寻欲言又止,最后叹息:“反正就是又卜了一下,然后这次玩大发了。” 第301章 隐瞒 “我呢,拾到了一个珠子。” 张仲寻低声道:“而天道的指示是,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 “我呢,虽然不算很强,但是物什是好是坏我还是能瞧出来的。” 张仲寻敲着棍子,慢悠悠道:“是个好东西,但是不祥啊。” “你要是能看到这个留影石,估计我也没能护住你。”老乞丐手中的棍子停下来,眼底浮动着沉思。 “不过也能料到,我不按照天道的指示走,天道有灵,必然要纠正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我是以什么形式死的……” 他想了一会儿,似乎释然了,轻松地笑道:“我总得给你留一条后路的,感谢我,小丫头。” “我呢,算了一下,还是有生路的。”他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说到这个,还得多亏了那罐女儿红。” “女儿红香啊,我馋得慌嘛,就想着能不能喝上你的。”老家伙哈哈大笑:“所以我卜了一下。” “结果卜到了一条生路,多巧啊。” 江吟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觉得,可能不是巧合。 “好了,不开玩笑了。”张仲寻笑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你应该很想知道那个珠子是什么。” “它是神树三珠树的本源,是赤珠。”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把它给你,总想着我能替你挡挡。” “可是我估计没法给你挡一辈子……” “神树三珠树,上通碧落,下入坤灵。”他低声道,话语却又没有那么清晰。 天机不可泄露,很多话他都不能直说。 江吟只听到他最后若有若无低念:“天道之灵做出了明显的指示,就不是天道之灵了。” 金粉的光泽一点点消失,江吟站在中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拉开了隐山的门。 时泽站在门外,正好抬眸和她对视,被她拽进来,赶上了张仲寻虚影消失的那最后一刻。 “你……”江吟顿了顿,开口问道:“你见过他吗?” “见过。”时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张仲寻真正的长相,他眼睫轻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当年从神界到妖界的时候,路过凡界。” 神明的本体在凡界可以隐藏,他敛袖穿过大街小巷,找寻杜子霜的身影,然后被一个坐在街边的老头伸手拉住了。 初生神明有护体神力,时泽第一时间并没有出手攻击,而是转头看向了对方。 老者发丝凌乱,有些邋里邋遢的,拄着个拐棍,慢悠悠道:“客人,要不要算一卦啊?” 初生神明的命数是不定的,受到天道的约束最少,怎么可能有人算得出来? 时泽望着老人:“你能看得见我?” 神明的眼眸之中流转着淡淡的蓝色,他看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一个很强的仙界人士,底蕴很厚,实力可能要比神界的一部分神明还要强。 但是这种实力,不足以让他窥探神明的命运。 “别不信啊,我不骗人的。”那人乐呵呵的:“我呢,有个天赋,能听到上天的声音。” 他其实就是在瞎扯,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笑道:“六界之内,无奇不有,我一个仙界之人,幸得此天赋,虽然少见,但是不能说完全不会出现。” “你要不要算一卦啊?” “不用。”初生神明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嘶……”老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骂人,他没松手:“那你请我喝杯酒呗。” 这也太难搞了。 张仲寻都想好了,这人要是拒绝,他回去就找江吟说这人的坏话。 就算他算的出了差错,就算未来的事情他也摸不准,他也要一吐为快。 然而,这次神明没有拒绝他。 这可能是时泽第一次差点招到“岳父”嫌弃的时候了。 天山虽然远离尘世,但是天材地宝很多,时泽并不差钱财,他也不需要进食,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老人家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了,张仲寻毫无形象地擦了一下嘴,然后眯着那双带着眼角纹的眼睛望着对面的神明。 长得还真好啊。 张仲寻笑了两声,然后道:“我给你算一卦,你要算什么?” 时泽并没有什么好算的,他垂眸盯着桌面上的一片狼藉:“无事我就走了。” 张仲寻琢磨了一下,点头:“行。” 神明起身,转身离开,指尖却莫名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一滴血滑落。 时泽转头,看向身后的老人,眉眼平淡。 “还有事?”张仲寻问。 …… 神树三珠树的本源是赤珠…… 江吟反复琢磨着那几句话,她总觉得最后那个老家伙在暗示她什么。 神树三珠树她并非不熟悉,上次她还见到过,就是—— 江吟望向时泽:“师者的那棵树,是三珠树对吗?” 时泽颔首:“是。” “而且,习千樰的妖相,当时显露的好像也是三珠树。”青年的嗓音平淡又低哑:“其为树如柏,叶皆为珠……” 所以,三珠树,到底是谁? “当时师者说,树人不会伤害任何人。”江吟开口:“既然如此,那应该也就是说,是善的。” 神树也会有善恶相吗? 如果习千樰的妖相是三珠树,那么习千霜作为他的孪生妹妹,应该本体也是三珠树。 “三珠树是神树,不可能有这么多……”江吟的指节敲打着桌面:“如果真的分开的话,为什么师者不说?他不是神界真正超脱一切的存在吗?不可能连这个都察觉不到?” 江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姑娘眯了一下眼,问出了一个毫无由头的问题:“师者……他见过张仲寻吗?” 红珠不可能是从天而降砸到他面前的? 而且当时师者给时泽的那几鞭子,明显就是早知道…… 江吟舒出一口气。 那群老家伙,真是隐瞒的挺好的,真是把他们当棋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李澄策推开了门,向来沉稳的小少年脸色有些发白。 “师姐……”他勉强冷静下来,眼神乌黑透亮,他开口道:“师父让我告诉你,时间到了。” 第302章 阵法异动 江吟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迈步到门外,看向外界的天空。 如果只是传个话,李澄策不可能脸色会那么差,除非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刚刚迈出隐山的屋子,外界的压抑气息就铺天盖地而来,天边微微闪烁着红光,掺杂着诡异的色彩,像是末日的帷幕。 天色倒是还算好,主要是空中弥漫的这股威压。 树丛之中的鸟雀都被惊到了,纷纷起飞,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鸣叫。 世界寂静的像是一幅画。 “天生异样。”时泽看向天边,静了片刻后开口:“我回神界一趟。” 他转身要离开,似又有所察觉什么,他顿了顿,最后转身再次望向江吟。 大抵只有一两息。 远山长,晓山青,风声阵阵。 不知道为什么,江吟从时泽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很轻的情绪波动。 不太正常的波动,像是有些异样。 然而神相几乎瞬间就收敛了情绪,他的眼睫轻垂,盯着姑娘手腕上的镯子,轻声道:“阿吟,等着我。” 江吟微顿,嗯了一声,但是直到那人离开,那种从他身上察觉到的异样感都没有消失。 江吟回头看向身后的隐山掌门。 “当年的隐山掌门……”江吟问道:“她留下什么话了吗?” 留影石被磨碎,沾染在布料之上,是为了保存,所以金粉落下的时候,会出现万年前的虚影。 江吟想了想,觉得应该还有别的。 隐山掌门也能察觉到天地之间的压抑感,老家伙顺了顺之间的胡子,开口道:“我们开山鼻祖确实说有人让她帮忙留一句话。” 留影石只留了一半,后面张仲寻离开的时候,却又没忍住操心,多加了一句。 “等到路走到岔路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领路。” 所有的话都模棱两可,却又预示着什么。 江吟一时半会揭露不出其中的意思,便也没有纠结,她看向李澄策:“我回魔界。” “嗯。”李澄策点头,小少年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最后沉默了半天,在江吟抽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才开口叮嘱道:“你小心一点。” 他的眉头皱着,眉峰突出,明明年纪还不大,愣是出了一身风霜沉寂之感。 江吟的视线划过天边的绯色,眼底的神色复杂不明,但是她依旧慢悠悠地笑了声,一如初见,没有礼貌地拍了拍少年的头:“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就别操心了。” 这场变故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但是却又能惊动六界。 江吟回到魔界之后,除了许知羡,其他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许知羡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开,生死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望见江吟了,直截了当地开口:“神魔战场那里,天道阵法在异动。” 他知道江吟想问什么,虽然人还是懒散地坐在城门上,但是话却没断,干脆利索:“有人进去了,如果我没看错,是你说的那位……” “容可?”许知羡一般不记人的名字,还是略微思索之后才开口:“还有那个神界的……习千霜?” “真会折腾。”许知羡从城楼跃下:“你去看看。” “妖界和鬼界都派人去了。”许知羡抬头望向绯红之中翻涌着的云雾:“时间应该不多了。” 许知羡其实并不意外会有这么一天。 从他知道江吟苏醒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了。 天道阵法当年便有着势摧六界的气势,还好当时神界和魔界联手了,把阵法压了下去。 那应该是神魔二界衍化而出后最惨烈的一次。 然而始终没有终章。 没有人知道阵法是谁布置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阵法在什么时候会死灰复燃。 从江吟听到容可和习千霜的名字开始,她的脸色冷了下来。 姑娘的衣袂被魔界的狂风吹的猎猎作响,黄沙在阴暗的天空下被吹起,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身形。 她好像知道时泽为什么走之前神色不太对了。 有关于天道阵法,江吟定然是要去的,她颔首,魔气萦绕在她的手腕,像是一道小而精致的细黑龙,上面噼里啪啦地带着丝丝的雷点。 天道阵法借助天道之力,有扭曲时空之力,如若不通过特殊方式,不可能进得去。 按理来说,如果没有特殊的途径,容可他们是不可能直接进入的。 怪不得这段时间这两个人悄无声息,合着是去寻找进入神魔战场的途径了? 神魔战场上的白沙上还有着残留的血迹,暗金色和灰色混杂在一起,又被掀起的白沙给覆盖住,消堙在视线内。 江吟到的时候,妖皇和鬼王都已经到了。 虽然江吟是魔神,但是和妖界和鬼界并不熟络。 江吟登位的时候,魔界和神界的关系已经陷入了非常僵硬的状态,妖界和鬼界不想加入这场斗争之中,一直保持沉默。 不过仙界倒是和妖界鬼界不太合得来,经常发生冲突。 “魔神来了啊……”看见她来了,鬼王先挤出了个微笑,假情假意地开口道:“看我,这段时间都忙着在妖界处理事情,忘记前去拜访了。” 妖皇倒是没有他这么热络,只是疏远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本来关系也没有多好,江吟也就敷衍地颔首,然后开口问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刚来。”妖皇看起来有些担忧:“一开始进去了两个人,当时天地震荡,所以大家都看见了。” “对,后来神界也来人了。”鬼王连忙补充道:“据说是来了一位初生神明,直接进去了。” 神界这个时候刚刚恢复,定然要人镇着,初生神明本来就不多,遇到这种情况能出的人自然也少。 几乎在鬼王开口之后,江吟就知道时泽进去了。 “他进去多久了?”江吟开口问道,暗红色的眸子波光流转,似乎抑着什么想法。 “你来之前他刚刚进去,然后这个阵法就安稳一些了。”妖皇盯着流转着的阵法,神情有些沉重:“妖界这次被波及的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法子……” 第303章 万生簿 法子肯定有,但是要找,肯定就不容易了。 神界和魔界离这里最近,所以如果天道阵法出事,先影响到的定然是神界和妖界。 巨大的阵法印在神魔战场的中央,其爆发着剧烈的光芒,遮掩了天地的颜色,光芒之下,阵法的纹路被掩盖。 江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经进去过,导致她总感觉这个阵法对她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像是在诱导她进去。 “魔神,魔神?”鬼王喊了她好几声,江吟才回过神。 她神色难辨地垂下眼睛,开口道:“怎么了?” “我和妖皇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妖界和鬼界设个阵法。”鬼王的神色其实也不太好看:“不过天道之力通彻六界,普通的防护阵法是没用的。” “这个主要是为了安稳民心……” 鬼王是打的离开的主意,他已经观察过这个天道阵法了。 刚刚他伸手放了一丝妖气,立马就湮灭了,天道归于混沌,是六界的法则,任何的力量在它面前都十分弱小。 当然,既然来到了六界之内,那么也不算无懈可击。 但是妖界和鬼界的综合实力定然是没有魔界强的,魔界和神界比肩,都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鬼王来这里只是看看情况,其实并不打算久待,要不是见到了江吟,他早就离开了。 他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妖界。 神界和魔界压不下去的,他们妖界能做什么? 所以妖王停了片刻,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再次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吟很清楚妖王在想什么,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方:“想当年妖界和鬼界的始祖统一的风采,估计再也难见了。” 她的话音很平淡,也没有什么嘲讽或者感叹的意思,就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却惹得鬼王的脸色变了变。 江吟并没有为难这两位的意思,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种时候,他们确实也没有多大的用。 高个子…… 江吟莫名笑了一声,她想到了一些往事。 当时出了众生万象的时候,花神问她,在万生簿上的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确实是她写的,但是上面不止有她一个魔的名字。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普通的魔,年纪还不大,跟着张仲寻去凡界的时候。 万生簿一共有三本,流落在六界,那是很薄的册子,但是翻不尽。 没有人知道上面有多少名字,反正江吟翻了很久,却感觉越翻越厚。 好多好多名字,有的人字迹丑,有的人字迹娟秀,有的人字迹豪放,每一个名字的字迹都不同,但是却透着同一股认真。 有人说它是神物,有人说它是仙物,但是江吟拿到手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个老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他洋洋得意地伸手拿过这个簿子,然后合上,从第一面开始翻。 江吟以为他要找很久,可是并没有,他翻开第三面,开口道:“看好了,这三个字。” 老家伙眉飞色舞:“张仲寻。” 小江吟面无表情:“然后呢?” “我告诉你啊,这个簿子,其实是天地之物。”老头子的衣服破破烂烂,看着邋里邋遢,但是却带着一种很莫名的生机。 “这个簿子上,留下的都是六界有才有识之人的名字。”老乞丐明显很自豪:“留在仙界凡界这本,我可是在前三面。” 江吟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真的因为名字在这上面而骄傲自豪。 “写上名字,六界苍生,皆有责任。” 小姑娘不为所动,冷淡道:“哦。” 她看出来了,这老头想要诱惑她写上去。 江吟才不会写,她不信这些,也不会让责任担在自己的肩上,这样活得太重的。 六界与她何干,苍生又与她何干? 魔天性就是冷血的,她只向往强大。 “据说啊,神界也有一本,所有的神明在踏上神界的时候,都会把名字写在上面。”张仲寻似乎知道很多,他悠悠开口道:“当然,初生神明除外。” “他们也属于天地衍化,有意识的时候,名字就已经在这个簿子上了。” 他们是为守护而生的存在。 “我知道了。”小姑娘颔首,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别这么冷淡啊,我告诉你……”老家伙敲敲手中的棍子:“妖鬼魔三界也有一本,上面可是写了不少名字呢。” 江吟这才再次看向那个簿子:“魔界也有?” “当然了。”张仲寻的眉毛高挑:“不是所有的妖鬼魔都是自私自利的。” “而且,妖鬼魔三界都有统治者。”老乞丐意有所指:“登上高位之人天生就担着了一份责任,权力和责任本就互生。” 江吟不否认他的话,就像是凡界之人,那些普通的街坊邻居好像天天勾心斗角,恨不得明日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就倒大霉。 但是在遇到妖魔侵袭的时候,却也能同心协力,携手共同抵抗。 魔界也一样,真的出了事,就算是那些隐藏在四处的强大魔将,也不会视而不见。 所有魔的根都在魔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家伙看出了小姑娘的微微动容,立马抓着这个空隙开始忽悠。 江吟只有片刻动容,很快就恢复了自己的冷静:“我又不会成为那种存在,写了也没什么意思,你别劝了。” “哎?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成为那个天地之间‘个子高’的存在?”老乞丐拍拍她:“写个嘛,证明我教化成功了。” “不写。” “好。”张仲寻突然松了口,拄着他的长棍子,促狭地望了她最后一眼:“你在这儿待会,我去见个老朋友。” 江吟被留在了那里,盯着手里的簿子。 老家伙的名字写的可丑了,一看就是不喜欢读书的。 然而就这么丑的三个字,却写在第三面,后面跟着数也数不尽的名字。 小江吟就绷着脸,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之中,捧着手里的东西,冷冷地盯着。 大抵是那个簿子有什么神奇的蛊惑能力,江吟盯了半晌之后,伸手拿起了簿子之中夹着的笔。 第304章 赶不上 江吟已经记不住自己当时是想了什么,才会写上名字。 有可能是那个老家伙的字太丑,她想写个漂亮的比一下,又也许是因为她想证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踏上至高之位证明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名字就是落在了上面。 而且,非常不幸,她的字好像比那个老家伙还丑,把小魔女看的面色扭曲了一瞬,然后冷着脸合上了。 小江吟并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是否知晓她写了名字在上面。 但是那个老家伙看她的眼神确实充满了调侃和感慨,似乎知道她是个傲娇的小姑娘,所以没有戳破。 不过那个笑眯眯的眼神已经够欠揍了,把小魔女看得不舒服极了,拳头都硬了。 江吟没有问过他,是否写上名字的人,宿命都不太好。 毕竟那个老家伙当年死在了天雷之下,而她又即将踏入天道阵法。 她当年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 不过…… 墨云而成的衣裙柔软轻薄,而且不染血,在动手的时候最为方便,不过因为不经常穿,已经没有了当时的熟悉感。 江吟漫不经心地回视了妖皇和鬼王,最后很随意地踏入了阵法之中。 强烈的光芒在她踏入的时候立马爆发开,汹涌着包裹着她的衣裙,似乎想要把她彻底拉入地中。 ——“等到路走到岔路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领路。” 她倒是要看看,这条路是死路,还是岔路。 那个领路人,又是谁? 在江吟踏入阵法之中后,阵法的光芒暴起又黯淡,似乎是因为吞食了强大的存在,所以异动静了些。 妖皇和鬼王虽然早就知道魔界的这位魔神有些疯,但是没想到她会疯成这样,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走进去了。 这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了,这人是过于信任自己的实力,觉得自己死不了,还是真的生死置之度外? 妖皇和鬼王自然是不可能进去的,以他们的实力,还没踏入,估计就被阵法的光芒给碾碎了。 毕竟他们可没有老祖宗的实力,不敢轻易闯入。 ———— 李澄策在仙界待了一段时间,就收到了来自凡界的传信。 信是司马长安写的,凡界也遭受了天道阵法的波动的影响,天生异象,导致人心惶惶。 李澄策还记得他和司马长安在朝堂上相见的时候,司马长安吃惊的表情。 司马长安当时刚刚通过朝廷的选拔,成为了新的状元,意气风发地打算去见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小皇子。 但是他的请求被拒绝了很多次,这一度让他非常的苦恼,反思了很久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神秘的小皇子。 直到后面朝廷政变,陈婉带着司马长安来见他。 司马长安当时都踌躇满志,打算在这位小皇子面前一展笔墨和口才,让对方折服,知道他之前不见他是多大的损失。 然后,他看见了李澄策…… 他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澄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司马长安的表情非常复杂,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不说了。 论才华,司马长安已经知道,他自己比不上李澄策了。 在那个时候,司马长安写的东西还是意气风发的张扬,带着迫切的新生力量,想要整改,想要大刀阔斧的在朝堂上展示自己的风采。 这才过了多久,李澄策翻着他的信,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沧桑,当然,那股生机虽然望着沉重了些,但是还是很旺盛。 李澄策虽然想去凡界看看,但是他去不了。 仙界离神界更近一点,受到的影响更大,五大仙山的掌门聚在一起商讨了很多次了。 虽然每个山门都有想要挺身而出的修士,但是李澄策作为无观镜的拥有者,能清楚地察觉到——没有用。 在天道阵法面前,神明都勉强,不要说他们了。 因为江吟和时泽去了,所以李澄策莫名的有些心安,大抵是一种很莫名的信任。 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北琮山。 燕漾自从被沈余念带走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异变,那么还算好,现在六界都闹成这个样子了,燕漾还没有出现,李澄策猜想他不是不想出现,是出现不了。 什么东西把他困住了? 李澄策越想眉头皱得越深,他坐在隐山的书房之中,面前的漆木桌子是他从小读书就用的,此刻上面铺满的书卷。 沈余念会害燕漾吗? 这个问题,李澄策还真不好回答。 沈余念看起来好像是个能下狠手的人,如果她真的对燕漾动手,燕漾估计只有接受的份。 沈余念有没有分寸李澄策不知道,所以他有点担心燕漾的安危。 而且…… 可能是无观镜的原因,李澄策最近一直在做预知梦,他有些忧心地望向北琮山的方向,一时之间手指紧了紧。 时泽进入了天道阵法,肯定是管不到北琮山了…… 他希望燕漾能快点回来,就算没法改变,还能见他父母的最后一面。 毕竟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李澄策太清楚那种感觉了,毕竟他也是在山门之中长大的。 燕漾一直生活在北琮山之中,李澄策想了一下,根据燕漾一开始的特性,估计那里的不少师兄弟都被他整蛊过。 而燕漾一直被北琮山的一切包容着。 每一个长老,每一个师兄弟,一花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是戒律堂的那根鞭子,估计对于他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他…… 李澄策叹口气,听着天边传来的滚滚的雷声,心想,他要是再不回来,可能真的赶不上了。 ———— 江吟踏入天道阵法之后,感受到了两股力量。 万年前她也踏入过天道阵法,但是当时只有强大到几乎绞碎一切的天道之力。 是什么力量,居然能和天道之力相互对峙? 不对…… 魔气肆虐,在两种力量之中翻滚澎湃,生生撕开了一条道。 江吟就在这个时候滞了一下,因为她似乎感觉到,这两种力量,好像……同源? 第305章 重走 几乎是她在反应过来的下一刻,其中一股力量瞬间变强,扭曲了时空,扯着她往下坠。 大脑一片昏昏沉沉的,好在她的护体魔气一直没有灭,那股力量似乎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江吟顿时想起了她在隐山听到的那两句话。 落入尘世的天道,还是天道吗? 为她引路的人,是这股力量吗? 思索在繁杂之中隐隐寻得了一道清晰的路。 然后在无边的混沌之中,眼前出现了光明。 “咳……”魔魂被略微撕扯了一下,震得江吟偏头低咳了一声,然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捆着。 手腕和脚腕上都是魔气凝结成的束缚,熟悉的景象让江吟立刻就想起了现在她是什么处境。 她放弃了挣扎,冷淡地盯着对面走来的魔。 那魔长的五大三粗的,皮肤十分粗糙,狞笑着伸手拍拍她的脸,被她早有预料地偏头躲了过去。 江吟没想到,时空扭曲之后,她居然能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护体魔气还在以外,其他的都被限制住了。 这具身体还没有历劫,能力有限。 “呦,还知道躲。”那魔明显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能躲开,先是诧异了一瞬,然后伸手掐住了江吟的脖子:“你给我老实点。” 江吟记得,她当年挣扎的很厉害,眼神都带着狠劲,想的是如果她没有逃出来,她就和这魔同归于尽。 不过可能是因为登上过更高的地方了,心境和眼界都发生了变化,这种魔她现在已经不会放在眼里了。 这种魔,连魔宫里的侍卫都当不上。 太废物了。 脖子处被掐出了一道青紫。 “等着。”那魔松开手,让她直接从空中摔到地上,江吟咳了声,听着他开口:“等着,今晚上我就把你卖出去,你这天赋虽然算不上好,但是做个炉鼎还是不错了。” 江吟一直都没有说话,听着他低声咒骂侮辱。 这些东西她小时候都习惯了,听就当做没听到,一直到对方转身的时候—— 江吟下了狠手,直接就着胳膊的力以一种很刁钻的角度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如果这个魔不想被勒死,他就必须解开江吟手腕上的魔气束缚。 因为江吟正在用那个束缚意图勒死他。 这种魔蛮劲挺大的,江吟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纯纯地肉搏过了,那魔在生死危机之际反应也很灵敏,伸手捏住江吟的胳膊。 这具身体太弱了,江吟着实不太习惯,听着自己的胳膊被扯脱臼,她冷了眼眸,干脆咬破了唇,魔血滴在被她勒住的魔身上。 灼烧的感觉让那个魔发出惨叫,一只手更用力地扯住江吟的胳膊,另一只手直直地朝着她的脖子而去,卡住江吟的脖颈,意图把她强行扯下来。 “你……你这个该死的……”那个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被逼迫到极致而发出的声音。 对方的魔气对她也有腐蚀性,江吟和他接触的地方都能感受到撕扯腐烂的感觉。 这就是以命搏命,看看谁更能撑,谁更狠。 江吟早些年比许知羡还要心狠手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对自己都狠,别说别人了。 那个魔挣扎了半天,下颌骨都要咬碎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下手这么毒,更没有想到这人比他还能忍。 终于,江吟手腕脚腕的魔气散开。 那魔得了呼吸,然后立刻转身,贴身的破旧护身甲发出磕碰的声音,他是打算先掐住江吟的脖子,然后直接把她给杀了。 但是问题是,江吟怎么可能等他回头? 没有了束缚,江吟的动作更加灵活,多少年来在魔界的生存让她对危机有了天生的敏感性,在下手的时候如有神助。 那个魔虽然也是在多次厮杀之中存活下来的,但是很显然,他没有江吟熟练。 江吟的魔气不够,只能化出一把很普通的魔刃,不过这已经够她用了。 几乎是在对方意图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腿攀着对方的脖颈,她没有回头,但是却完美地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就像是预判到了对方的动作。 然后她用那只没脱臼手拿着魔刃,直接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暗色的魔血喷涌,溅了她一脸,被她冷淡地抹去。 对方巨大的身躯抽搐着,那个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她一个魔气这么微弱的存在,怎么做到这种预判和狠辣的? 在对方的身体倒下去之前,江吟脚尖一点,撤开了两三步,看着对方摔在地面。 烟尘四起,抽搐的魔身终于寂静下来。 江吟面无表情地跨过对方的尸体,顺便伸手把自己脱臼的胳膊接上了。 咔一声,果断干脆,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江吟现在其实很冷静。 如果是当年的她,估计早就杀红眼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很多事情,回头看看,不过尔尔。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活着都要拼尽全力的她了。 而现在,江吟更好奇的是那股扯她进来的力量是否是“引路者”。 让她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魔界的天一直都比较阴沉,江吟收了魔刃,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尸体。 外面的风比较烈,江吟的发丝被吹乱,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她回来了,是不是那个老家伙…… 这样的话,那些问题,她是不是也可以直接问出口了? 江吟停下了脚步,此刻她已经走出了修罗城内城,要是出去,估计一路上还要杀不少魔。 又是一场血战。 她得把当年该走的路都再走一遍,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那…… 江吟眉眼微蹙,这一次的天道阵法明显和当年的不一样,她现在落入了扭曲的时空,那时泽呢? 她少时的衣裙是红的,这衣群倒也不是她选的,是当时她被选中了当魔侍,有人给她发的衣服。 然而这种衣裙,被风一吹,却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有着一种张扬又破碎的美感。 江吟有些莫名的不安。 第306章 有缘 还有容可和习千霜,江吟总觉得有些异样。 容可的实力江吟是认同的,毕竟他们两个交过手,但是习千霜呢? 习千霜的妖相就算强大,也不可能强大到能完整地待在天道阵法里,她为什么进来? 她是很自信自己不会被天道阵法吞噬吗?谁给她的自信? 这些问题都等着被解决,但是江吟现在能做的就是再次给自己杀出一条路。 再次走过自己曾经的路,其实还是有些感慨的。 当年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她或是力竭,或是遍体鳞伤,赌着一条命,却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登上 可是她现在走,却只有一种回首的淡然感。 还真是…… 江吟轻勾了一下唇,然后手里攥着魔刃,踏出了修罗城的城门。 ———— 阵法流转的时间越长,天地的异动就越明显,一种压抑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之中。 燕漾浑身是血的躺在地面上,小少爷虽然是剑修,但是因为没有受过罪,所以看着还算是细皮嫩肉的。 但是现在,经过长达半月的摧残,他看着狼狈极了。 因为遇到了不少发疯的孤魂野鬼,他的衣衫也被撕扯破了,躺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里的剑已经被染上过无数次血,手握着剑都要握到僵硬了。 他早就发现了现在天地之间的异象,但是他压根脱不开身,现在天地异动更明显了,那些孤魂野鬼和猛兽都不出现了。 他这才有脱身的机会。 歇了一会儿,燕漾才勉强撑着剑起身。 “真不行了……”刚刚起身,膝盖就打软,他颤了一下,才真的站起来。 燕漾现在也感觉到了天地之间灵力的奇怪运转,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很躁动,他有些担忧不安,所以并不打算久歇,打算赶紧回北琮山。 当然,现在像他这样,绝对是不能回去的,他娘看见他这个模样,估计要心疼死。 他得找个客栈好好收拾一下。 与此同时,天色越来越暗,晨光被无数的乌云给遮掩,风刮的很大,把树木刮出了一种非常狼狈的形状。 这几日天色一直都这样,所以燕漾也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厚。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林子里待了多久了,不过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厮杀,他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的。 比如现在,他在客栈之中,能听到比以前要远上几十步之外的声响,还能察觉到天地灵力流转的方向和形式。 在绝境之中,潜能总是会被无限制地激发。 为了活命,他现在甚至可以将御兽术和剑法同时使用,燕漾有自信,他现在和他老爹应该都能打个平手。 染满血的衣服被他随意的扔在地上,然后燕漾泡到浴桶之中,整个人疼的龇牙咧嘴的。 血色弥漫在浴桶之中。 沈余念知道他出来了吗? 燕漾缓了缓,看着自己的一身伤,莫名又有点委屈。 什么人啊,莫名其妙地把他丢到荒郊野外,要不是他抗揍,估计早就没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来见见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死活啊…… 万一他出事了呢? 少年有些郁闷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非常的受挫。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 一直都是他在死缠烂打。 就在他还在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被野兽的甲痕划的凌乱的北琮山通讯木牌散发了淡淡的光。 燕漾连忙伸手拾起来,还没有张口,突然就听见里面传出各种嘈杂的声音。 尖叫,嘶吼,似乎天雷正在空中翻滚,那边一片混乱。 少年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顿时睁大,他立刻捞起衣服穿上,拿着剑转身就走。 仙界的天空不复往日的晴朗,阴云密布着,天空像是即将接近地面。 与此同时,在天道阵法之中,江吟也略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她现在看着其实很狼狈,身上都是血污,手中的魔刃上不断地滴着血。 魔的血是暗红色的,甚至有些泛黑,顺着锋利的刃滑下,然后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她一路杀出来,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拦住她了 。 毕竟她是朝着城外走的,修罗城内的魔大多强大,而越往外走,魔的实力就越弱。 江吟扫了眼熟悉的街道,然后收起了手中的魔刃,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 不过,她来找的人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江吟大概算了一下日子,顿时有些无奈:“还真是早一日都不愿意来。” 以前的时候她比较弱,所以处理那些拦路魔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她经验丰富,所以花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当年是那个老家伙在街上拦住了她,现在估计要她去拦那人了。 不过江吟也没有等很久,几乎第二日,熟悉的人就出现在了街头。 老家伙依旧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不修边幅地拿着他那根棍子乱戳。 江吟一时有些莞尔,然后在路边笑了声:“喝酒吗?” 对面的老乞丐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比他矮一截的小姑娘。 “喝什么?” 小姑娘散漫地笑了声,伸手从背后提溜出一坛子酒,似乎话有所指:“女儿红。” “嘿,这个酒好,吉祥。”老家伙瞥了一眼江吟手中的酒,然后有些狐疑道:“你认识我?” 江吟刚想说话,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的声音。 江吟微滞,眸子瞬间冷下来。 “小姐,你想知道真相的话,还是不要太着急了。”对方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回荡在空中,却又好像只有她能听到。 是容可…… 这个时候出现了吗? 江吟回头,魔气微微泄出,却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出现。 好像这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样。 老家伙也看到对面小姑娘突然泄出的杀意,有些莫名,伸手拍拍她:“小姑娘这么凶干什么?” 大抵是动作太熟稔了,老家伙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有些纳闷,有些不正经地开口道:“我总是觉得看你很眼熟啊,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看来你和我挺有缘的。” 第307章 思春 江吟还在思考刚刚容可出现的事情,闻言微怔,立刻偏头看向他:“你看我眼熟?” “这么激动干什么?”张仲寻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坛子,哈哈笑了两声:“看在我们两个有缘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你的酒了。” 江吟这才收敛完自己的情绪,顿了片刻后开口道:“哦。” “小姑娘不要绷着脸啊,这么严肃干什么?”老家伙伸手掀开酒封,然后咕嘟咕嘟灌了小半坛。 他促狭地拍拍她的肩:“小孩子要开心。” “要不然我给你买点糖?” 江吟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地就回道:“你有钱?” “嘿,瞧不起谁呢?”那老家伙眉飞色舞地掏了掏袖子,手中落了几块银子。 江吟猛然之间想到了以前,被气笑了。 合着这老家伙一直都有钱?那当时还天天撺掇着她去要饭? 都是装的? “给你买糖吃怎么还生气了呢,你这小丫头情绪阴晴不定的,”老头子揉揉她的头,有些感慨:“情绪要稳定一点啊。” 江吟这次是真的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酒坛子上。 “送出来的东西可不能收回去。”张仲寻立马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哈哈大笑了两声:“走走,看你和我眼缘,我护着你点好了。” 江吟默不作声。 她现在觉得这个天道阵法越来越奇怪了。 容可是怎么做到在天道阵法之中能够和她对话的?他就是天道吗? 但是不可能,她和容可交过手,容可虽然很强,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无懈可击的程度。 容可的实力和这个天道阵法的实力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天道之力素来强大,怎么可能这么弱? 江吟估量了一下,觉得容可现在的实力应该最多只有天道阵法力量的一小半。 而这个阵法还是已经被她和时泽下手封印镇压过,已经经历了数万年风霜洗礼的。 但是容可肯定又和天道阵法有些关系,要不然他不可能在其中和她对话。 一开始对立的两股力量,“不再是天道”的天道,还有刚刚容可的话…… 江吟跟着老乞丐来了一家酒楼,这里离修罗城远,所以很多地方都更像凡界,老家伙虽然有钱,但是很抠门,两个人进来,他就点了一盘花生米。 江吟因为还在想问题,所以也就没有多注意。 江吟现在觉得,她好像有一些眉目了。 她觉得,容可可能就是那个“引路人”。 当然,这个猜测需要验证,江吟现在需要一个时机让容可现身,她觉得容可一定知道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张仲寻打量了她一会儿,笑着调侃道:“思春呢嘛?” 真是老不正经,好在江吟已经习惯了,她抬起眼眸,下意识地想要回怼,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略微闪了一下:“是啊,思春呢。” 老乞丐没想到江吟会这么回答,当时还在抱着那坛女儿红喝,当即呛到了:“咳咳咳。” “你冷静点。”江吟勾起唇,笑道:“多大的人了,情绪要稳定一点,别显得跟小孩似的。” “你这小丫头……”老家伙呛的脸红脖子粗的,恢复过来之后哈哈大笑:“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江吟确实不是个吃亏的主,她盯着桌面上那一盘花生,视线转了一圈,再次落在那坛酒上。 “真思春呢?”张仲寻修炼的时候不太注意容貌,所以显得有些邋里邋遢,但是一个人的精气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张仲寻的眼神,非常的精神,走路也看不出苍老的感觉,体格非常的健硕。 “是啊,你不信啊?”江吟伸手放了瓷碗在桌面上,然后看向老乞丐:“给我来点。” “我都快喝光了,你这要的有点儿晚喽。”张仲寻把酒坛子翻给她看,然后眯了眯眼睛,调侃道:“你看上谁了,让他给你买呗。” “人找不到了。”江吟面色很平静:“要不然你帮我找,让他给你买。” 张仲寻的手托着下巴,头发灰白交杂,他寻思了一下:“说的也没有错。” “不过……”张仲寻望着她:“人家喜欢你不,你可别上杆子贴上去,到时候我们再被赶走了……” “你觉得呢?”江吟敲了敲空碗,和他对视。 “嗯……”老乞丐想了想,然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 “你想找谁啊,我帮你找。”张仲寻夹起一粒花生米,笑眯眯的:“别忘了给我酒就行。” 江吟一时之间没有作声。 她不知道张仲寻能不能找到时泽。 而且…… 眼睫轻轻地垂下,在姑娘眼底打下一片阴翳,遮住了她暗红色眸子之中流转的浪。 张仲寻刚刚见到她的时候,说眼熟…… 江吟当年是亲眼看着这个老家伙被劈散在天地之中的,当年的天雷是天罚,并不同于普通的历劫天雷,死在天罚下面,他…… 是绝无再生的可能的。 但是这里是天道阵法,依着的是天道之力,天罚本源也是天道之力,万一…… 江吟想,那个老家伙到底是在忽悠她,还是真的觉得她眼熟呢…… 万一真的是他,那以前的那些事情,是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这个时候,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子,却想起来自己现在袖中没有糖。 她现在除了等着,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嘶,你这个小姑娘心思很重啊。”张仲寻在和江吟的短暂相处之中已经发现了她的状态:“你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看着这么沉重?” 他把最后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瞧着桌面上的盘子,然后再次笑道:“要不要我带你去玩玩?” 江吟静了片刻,最后颔首:“好。” 那是和当年完全不同的相处方式,对方并不似当年那样想着法子各种说教她,而是真的在带她玩。 江吟跟了他一路,最后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教我的?” 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这次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 第308章 发现 “我说过的,我见到你这个小丫头的第一面,就觉得有些熟悉。”他揣摩了一下,开口道:“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老家伙正经不过半息,立马调侃她:“可能是你长的脸太普通了。” 江吟顿时无语了起来:“我觉得我长得……” 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 老家伙的衣衫是灰白色的,江吟也不知道是天生就是那个颜色,还是因为他穿太久了,所以弄脏了。 破破烂烂的衣服四处漏风,像是被野兽撕扯过一样,但是细细打量的话,好像每一个地方都烂的有些合适。 “我感觉,我要是养孩子,估计也就养成你这样了。” 江吟的话音彻底湮没在了唇齿之间,她偏头望着对方。 已经过了好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那个老家伙死之前,她还年少。 他好像还没有见到过她成为魔神之后的样子。 张仲寻这次却没有看她,而是用他手中的棍子指了指前方。 前方是凡界,春季永远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生机勃勃的气息在魔界就能看到。 “我,嘶……”老家伙琢磨了一下:“我感觉我要是真的教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最后肯定也是教出个小不正经。” “不过肯定不是真的不正经哈哈哈……”对方又笑起来,然后用棍子轻敲了她一下:“你的话,我就很满意啊。” 江吟顿了片刻,唇角勾了一下。 “但是你……”老乞丐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坐下来,看向凡界的方向:“怎么说呢,好像心思有些太多了啊……” “这样多累啊。”老不正经的人摇摇头,有些可惜:“你们魔界就这点不好,天地衍化而生的魔太多了,没人护着,那得吃多少苦啊……” 江吟敛了情绪,开口道:“魔界就是这样,强者为尊。” 最粗鲁,也最真实。 “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了,你是魔,所以你这样想。”老家伙今日喝了酒,还拾了个忘年交,心情好的不得了,哼起了歌:“但是我可不是魔。” “我要是养个小姑娘,肯定要把大事儿坏事儿都帮她扛下了。”他悠哉地躺在身后的岩石上:“不到万不得已,我肯定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世界的。” 江吟没有回他这句话。 从她现在的视角回望过去,江吟隐隐觉得,张仲寻一直都在引导她。 他早就知道她会去面对那些事情,也知道自己护不住她,只有她自己强大了,未来的路才能走的更稳。 可能是因为天道阵法扭曲了时空,所以江吟在其中感受不到多少危机。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具身体是真实的,她可能会觉得自己进入了幻境。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受到的伤还有一点点被她的魂魄带着增长的魔气。 唯一不真实的,应该就是…… 江吟看向对面已然呼呼大睡的老家伙,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很多时日,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 因为空间不同,所以江吟并看不到真正属于她的时空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会若有所感地望向天空,看着绯红的天色之中偶尔飞过的魔鸟。 现在的天道阵法好像处在一种非常莫名的稳定状态,像是有什么东西和它抗衡,所以让其并没有爆发而出,而是稳定在了这种奇怪又稳定的状态。 而那个老家伙似乎看出了她心里有事儿,带着她玩了好多天。 因为长时间没有动静,江吟也渐渐的习惯了,整个人也略微放松了下来。 江吟其实很清楚张仲寻的特性,那个老家伙心思也多的很,在这里,她和他才认识十几日,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 就在江吟慢慢思考着的时候,一旁打着呼噜的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江吟察觉到,刚刚转头,就听见对方开口:“交个底,小丫头,你从哪里来的?” “我?”江吟本来没想瞒他,但是容可的存在让她有了些忌惮,所以这些事情她都没有开口提。 没想到张仲寻会自己察觉到。 “谁知道呢,反正不属于这里。”江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开口道。 “这样啊……”老家伙若有所思,安静了片刻之后又问道:“你想回去吗?” “再说。”江吟其实并不着急回去:“和你在这里过一段时间。” 其实现在江吟的感觉很难形容,当年她是耿耿于怀的,那样一个结局,稀里糊涂的,对方的一生就草草终结了。 但是好像转了一大圈,知道了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的结局之后,江吟反而平静了下来。 “哎呦,你这话说的,我好像鳏寡了一样。”老家伙的声音挑了起来,转过眼睛看着她,似乎已经猜测到了什么,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可别真的把你给收养了。” “没有。”江吟敲了敲身旁的石头,眼睫拓落下一片阴影:“不能算收养,是你强行把我绑走了。” 以她当时的能力,打不过这位路边突然出现的老乞丐,所以只能被他强行绑走,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那么久。 : “都是缘分。”张仲寻明显比她想的清楚的多,他撑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石头,起身开口:“其实像我这种地步,走上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了。” 江吟也跟着起身,然后就听到他又开口:“你也一样。” “虽然我,对你好像没有那么熟悉,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魂魄和你的身体不匹配啊……”张仲寻弯腰,伸手把自己的棍子拾起来。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笑道:“我能感觉到,你的魔魂是遭受过淬炼的。” 江吟又静了两息,才笑道:“我都忘了,你藏得比我深多了。” 江吟最后都不知道这个老家伙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实力越强的人,对周围的环境就越敏感,江吟的魂魄经历过天雷的淬炼,必然要比其他人强。 第309章 再算一卦 就算她现在的身体很普通,但是这种魔魂的强度,定然会引起张仲寻的注意。 大抵又过了一两息,江吟懒懒地坐在身边的巨石上,有些放松:“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第一面啊。”老家伙并没有瞒她的意思,甩着他手中的棍子:“无论是魔魂还是神魂,都蕴含着对方本身的实力。” “小丫头啊……”老家伙盘膝而坐:“你活多少年了?” 真是个冒昧的问题。 江吟先是顿了一下,然后颇有些无奈地笑道:“反正现在这个身体比你小。” “哈哈哈……”老家伙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神充满了调侃:“那你本身活了挺久的啊?” “挺好挺好……”他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看着心情舒畅极了,然后又促狭地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叫你小丫头了?” 江吟望了他一眼,随意道:“随便你了。” “行了,不和你开玩笑了。”老家伙伸手拍拍她,然后伸了个懒腰:“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出去逛逛。” “躺久了,我这身子骨都要僵硬了,我去活动活动去……” 这种事情他以前也经常做,所以江吟并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她颔首:“知道了。” 老家伙的视线又悠悠地落在了她身上,看了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江吟对视线比较敏感,虽然老家伙看她的时间不长,但是她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和以往的不同。 江吟起身,打算跟着他,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那是一种很强的威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降临的,在她起身的时候,强行给她按了下去。 江吟当即皱了一下眉,她这具身体太弱了,用不惯。 但是她跟了这么久,难得有线索,她是不可能不去看的。 就在她打算把魔魂剥离这个身体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响动。 像是扇子合起的声音,扇面卷了风,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响。 江吟敏感地转头,空荡荡的虚空莫名产生了一丝波澜,随即很快地安稳下去。 江吟眯了眯眼睛,最后魔魂离了体。 她的魂魄要比那具身体强大的多,那具身体现在只会限制她。 她寻着张仲寻的气息,然后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老家伙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盘膝而坐,叹了声:“再算一卦啊。” “这次是最后一卦了……”他也不知道跟谁念叨呢,望着天空喃喃开口。 江吟的实力在这么多年之后早就超过了他,所以她的魔魂在此处,对方也发现不了,只是有些敏锐地朝着这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而江吟此刻盯着他放在地面上的东西,手指轻轻地攥了下。 一个红色的珠子。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东西。 老家伙卜卦,定然也给自己设了个结界,江吟也没有进入他的结界,而是守在了附近。 她望见地面上的赤珠爆发出强大的光芒,同时,无数的梵文在光芒之中神秘地升起,像是一场巨大而神秘的洗礼。 江吟无法揣测结界之中那个老家伙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是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那些梵文之中带着磅礴而神秘的力量,那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存在,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描述。 这种力量…… 江吟的手指攥了起来,定定地望着那些漂浮在空中泛着淡淡金色的梵文。 张仲寻闭着眼盘膝坐在其中,眉头紧皱,江吟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梵文的存在。 那些梵文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齐齐朝着他涌去。 金光炸开。 普通的结界压根就压不住这种力量,金光泄露在结界之外,把江吟也给卷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吟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些金光是有目的地把她给卷进去了。 世界一切空茫,她本身就是魂体,受到这种强大的冲击,一时之间有些茫茫的错觉。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突然听见了一位老者的声音。 好熟悉…… 手腕上的银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魂体了,却还戴在她的手腕上。 银白色的光悄无声息地铺散开,然后以一种隐秘地状态布满了江吟的浑身。 江吟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镯子,然后伸手拨弄了一下,抬头望向对面。 这还真是个熟悉的地方。 江吟再次看见了树人,师者坐在树顶,仙气凛然,低头看着树下站着的人。 因为来到了这个神秘的空间,所以张仲寻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还年轻的时候。 手中的那根拐棍也一扫破旧的模样,一眼看去就是少见的那种仙器。 “您……”江吟听见他问:“您找我有事吗?” 果然见过师者啊…… 江吟垂眼,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上次给你的赤珠,你送出去了吗?”师者虚空之中略略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魂体,又收回了目光,开口笑着问道。 关于师者,江吟想了一下,在他眼里,众生应该都是渺小的晚辈。 毕竟这位比初生神明化生的时间还早…… “没有。”恢复了年轻的模样,张仲寻却并没有很新奇,而是无惧地和师者对视:“我实在找不到你要的人啊……” “你又没有告诉我你到底要见谁。”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张仲寻和江吟的相似之处了,他非常散漫无赖地开口:“我很烦恼啊……” 随意又敷衍的糊弄。 师者却只是低笑了一声,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开口问道:“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占卜呢?” 老实说,张仲寻占卜前是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对方。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给了他赤珠,他走遍了很多地方,查访了很多古籍和传说,才知道了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和天道有关的,毕竟这种力量…… 张仲寻刚想说话,却见虚空之中惊起无数片涟漪,像是发生了什么。 江吟也察觉到了,皱起眉头,还没有抬眼,就感觉身后有人虚揽住了她。 “嘘。”对方温柔地环着她,嗓音轻哑:“阿吟,会被师者发现的。” 第310章 生路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江吟放松了下来,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抬眸继续观察远处的情况。 这种波动立刻就被师者的力量给压下去了,很快这个空间就恢复了原样。 但是在场的人都很敏感,张仲寻眯着眼四处观望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你这不太安全啊,让我出去……” 江吟听着他的话,就知道他想走了。 张仲寻也怕麻烦,他预料到了师者找他必然没有好事,所以想要结束这次占卜。 但是师者怎么可能让他走,师者立在树上,树人的枝叶依旧茂盛,随着师者的心意而动。 张仲寻也察觉到了师者的意思,有些无奈:“算了,您这次又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狐狸的尾巴毛绒绒的,蓬松又柔软,揽住姑娘的腰身,时泽的发丝落在了江吟的颈窝之中,无声地揽紧了她。 “你已经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了……”师者伸手,手掌之中浮现出了赤珠。 树人察觉到了赤珠的气息,开始躁动起来,枝条跃跃欲试地妄图伸向赤珠,又被师者的气息给震慑了下来。 “赤珠,传说之中的存在。”年轻的张仲寻显得非常不靠谱,他扯着调子:“这东西听说挺玄乎的,所以你还是收回去,我可不想害人……” “怎么能说是害人呢……”师者笑了声,视线再次扫过远方。 江吟和他对视上,抿了一下唇。 但是师者好像并没有看见她,而是偏眸把视线收了回来。 “万物有灵,命数可改,天地之间,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师者从树上下来,树人的枝条盘成一个个团形,从上至下,给师者铺出一条路。 他鹤发随着动作而飘动,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张仲寻:“天道,不过只是一道底线,维护这个世界最后的秩序罢了……” 师者的手好像只是轻轻拍了两下,但是张仲寻却感觉到了很重的压迫。 笑也维持不住了,张仲寻收敛了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问道:“天道真的只是底线吗?” 师者顿住了,这次并没有开口。 良久之后师者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你很聪明啊……” 张仲寻其实想的很简单,如果一切都风平浪静,那么赤珠也不会落在他的手上了。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师者慢慢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了。 张仲寻却喊住了他。 “如果我把赤珠给出去,对方会有什么结果?” 师者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好像已经回答了什么,张仲寻又问道:“还有生路吗?” 这次师者回答了,他开口:“你会找到的。” 这次张仲寻不问了,他的两句试探已经让他知道了师者的底线。 后面他想问的,师者应该不会回答他了。 虚空一点点地裂开,金色的梵文再次涌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树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枝条朝着江吟而来。 树人的枝条十分的粗糙,上面有裂开的痕迹,挥舞过来的时候劈开了风,目的性极强。 也就是在树人的枝条甩来的瞬间,江吟手中幻化出魔刃,刚想要动手,却见雪白的狐狸尾巴松开了她。 然后和枝条撞上。 树人的实力和初生神明比起来还是低了些,枝条触碰到狐尾,顿时僵直住。 冰霜顺势从树人伸出来的枝条上蔓延,隐隐有了攻击树人的意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师者转眸,伸手在虚空之中一按。 冰霜停止了蔓延,那根突然伸出的枝条也随着他手的压下而断开。 张仲寻立刻转身看向江吟的位置,但是江吟已经伸手拉着时泽避在了虚空屏障之后。 张仲寻盯着地面上断掉的那截树枝,手在下巴处摩挲了两下,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等到他在回头的时候,师者已经带着树人离开了,梵文彻底布满整个虚空,金光之下,一切的景象都被吞噬消湮。 虚空消失了,江吟也就被送出来了,魂魄回体,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刚刚搂着她的狐狸也不见了。 江吟隐隐有了些怀疑,眯了下眼,就见张仲寻拾起拐杖,朝着她走来。 虚空之中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此刻出来之后,便恢复了那副不修边幅的老乞丐样子,江吟在那一瞬间顿了下,然后就听到对方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老家伙慢悠悠地伸手扑打着自己身上的灰,状似不在意地一问。 江吟知道他怀疑了,收回了和他对视的视线,随口诌道:“刚刚听到有人喊什么,我就出来看看。” 老家伙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两息,也没说信不信,然后把手中的赤珠塞在了自己的袖袋里,拍拍她:“都到街上了,不请我喝一杯?” 江吟望着他,有些无奈:“没钱。” 她魂体穿来的,那些储物戒都不在身上,是真的身无分文。 要不是因为自己在魔宫里还堆着一堆宝物,自己本体的储物戒里也有一堆好东西,江吟都要怀疑她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穷命了。 怎么想要用钱的时候,每次都没有…… “那怎么办?”老家伙似乎是真的嘴馋了,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酒楼:“要不然咱们摆个摊,赚点钱?” 真是一个合理的建议,合理到江吟都没忍住多瞧了他两眼。 老家伙敏感的很,立马转头看向她:“你看什么?” “没事。”江吟笑了声,开口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去偷两瓶来呢。” “哎,我可不敢……”老家伙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两下,故作忧伤地叹道:“我怕不安全。” “你这个体内的魂魄看着挺强的,万一爆发了打死人,我岂不是还要小心被别人寻仇?”张仲寻沧桑地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胡子:“我一个老头子,走哪都不方便,逃命更不容易了……” 最后,他开口道:“别人的安全也挺重要的。” 江吟:“……” 第311章 摆摊 几息之后,她又笑了一声,魔界的边界天色并没有那么暗,碎光微洒,落在了姑娘随意散漫垂着的眉眼上。 合着当年他天天指挥她去挑战那些魔抢物资,是因为知道她的实力太差,不会惹大麻烦啊…… 这老头还真是贼的很…… “这里毕竟还是魔界的疆土,你摆摊能做什么?”江吟掀开眼皮,看向对面的老乞丐,开口问道:“不如我们去要饭。” 她的话音很随意,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但是老家伙似乎当真了,眉眼一横:“嘿,我给别人算命,发家致富,有什么问题吗?” 魔界会有人来算命? 江吟摇摇头:“没问题,你可以尝试一下。” 江吟本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张仲寻确实真的去摆摊了。 江吟对此哭笑不得,干脆想法子换了身衣服,躺在他摆摊地方的树上,没事儿在上面思考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魔界确实没有多少人信命,来算命的就更少了,倒是偶尔来往的妖界鬼界还有一些凡界的人,会来找他算上一卦玩玩。 江吟没有多少事儿要做,很多时候都处在一种极其无聊的状态。 日子过的很随意,江吟也没有刻意去数过了多少天。 因为这种久违自在,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回到了她还年少的时候。 就在她躺在树枝上琢磨这件事儿的时候,树下响起了张仲寻异于寻常的声音。 “这位……”江吟听到老家伙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开口:“你是来算什么的呢?” 张仲寻给别人算命的时候,开口都带着那种神神秘秘的味儿,据说是为了让别人更容易相信他。 但是这次,声调却变了,带着些古怪的感觉。 江吟有所察觉,懒懒地掀开已经闭上的眼睛,刚想偏头去看是哪个人找他算命,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嗯,算姻缘。” 轻而悦耳的声音,像是天山之上最清澈的泉水,澄澈而干净,又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冷绝然感。 江吟的动作微滞。 她的视线和树下的人对视,他轻声道:“阿吟……” 一开始在虚空之中遇见时泽,江吟就已经怀疑他拿回了神位,现在正面见到了,江吟也彻底确定了。 怪不得当时虚空之中会起波澜,还需要师者伸手压下,原来是因为他的神位归位了…… 那天道阵法……现在没事? 江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 张仲寻瞧着时泽,视线又望了一眼下来的江吟,顿了片刻,然后伸手掏向袖间。 上次见过师者之后,他确实没有再用过那些东西去算卦。 看面相和算卦还是有些差别的,他给路过的人算,只需要看个大概。 他此刻桌子上摆的那些东西都是做做样子,毕竟他一般都用灵力给别人算。 无关紧要的东西,不需要他真正用上那些卜筮的物件,但是现在…… 铜钱声落,灵力之中掺杂了一些特殊的术法,改变了最初的卦象。 老家伙盯着桌面,面色几变,挥袖把桌面上的东西收了回来。 他卜筮的速度很快,但是因为并没有避开江吟,所以江吟拉着时泽坐到了他面前。 “你又算出什么了?”这段时间过的太悠闲了,江吟身上也多了些松弛的感觉,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老家伙的视线在她攥着对方的那只手盯了片刻,面色古怪,最后开口:“你先把手放开。” 女孩子家家的,成何体统! 江吟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她这么一松开,时泽顿了一下,缓缓偏眸看向她,指尖微动,最后却没伸出去。 张仲寻打量着时泽,现在内心极其复杂。 “你是……”张仲寻欲言又止。 “唉,算了,收摊。”张仲寻起身,老家伙一身破破烂烂的,但是精神矍铄,伸手把简单的小架子一合,桌布一掀,然后把木架子夹在了腋下。 他另一只手拿着棍子,然后敲了敲江吟:“走走走。” 他的态度转变的莫名其妙,江吟笑了声:“怎么了?” 老家伙不爽了,把棍子收起来,然后伸手扯着江吟就走。 江吟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跟着他走了。 时泽在她身后微顿,最后收回了欲牵住她的手,没有跟她走。 江吟被老家伙拉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老家伙把她拉到这里,却不说话了,他有些郁闷地坐在一旁的稻草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也没有打扰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墙,然后双手环胸靠了上去,等着张仲寻和她说话。 如果容可真的是引路人的话,那么他说的话应该有一部分是可信的。 江吟想起在神界三生石附近容可的话,若有所思。 如果真的是这个老家伙把她的名字刻上去的,看他这个状态,和她一起刻在上面的名字应该是…… 老家伙早就算到了啊…… 江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张仲寻的动静,自己也懒得站了,随意地坐在了张仲寻的身边。 她想,这件事儿还是要确定一下的,她必须要抽时间再去一趟神界,顺便把赤珠取出来。 如果三生石上真的刻的是她和时泽的名字,等到那只狐狸反应过来,再想到容可那件儿事,估计要醋死…… 不过…… 江吟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敲打在身边的稻草上,她也陷入了深思。 这个赤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么重要,这么多人想要? 江吟觉得赤珠不一定只是蕴含了强大力量的古传圣物,一定还有着别的作用。 正是因为这个“别的作用”,所以师者才会把东西给那个老家伙…… 而那个老家伙又花这么大的力气把东西给封在她体内,甚至不惜想方设法把她的名字写在三生石上面以借以真正天道之力的庇护,也间接说明了这个东西的重要性。 江吟陷入了思考,却听到了老家伙严肃的声音,像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两天你记得避着点刚刚那人……” 他说完后,又意犹未尽地开口:“你不要这么主动……” 第312章 沧桑感 江吟被他这话说的一顿,然后笑出声。 “你笑什么。”老家伙一脸严肃,像是教导不懂事的女儿:“你一个女孩子,这么主动不好。” 他有点惆怅,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考虑这些东西。 莫名的老父亲沧桑感。 他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子嗣,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真奇怪,其实也没有相处多久,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呢…… “真不让我去见啊?”江吟笑着问道。 江吟估计他已经算出来了一些东西,现在正在考虑着怎么样留出师者所说的那一条“生路”呢。 张仲寻确实算出来了,所以他才考虑了这么久。 这事儿真是怎么办都不好。 “反正这两天你别出去了。”老家伙看向街头偏僻处的那一所简单的院子,开口叮嘱道:“你在那里待着,这件事让我慢慢考虑。” 江吟很熟悉那个院子,无论是天道阵法外的真正时空,还是现在这个不知道扭曲到哪里的时空,她都住过。 那个院子其实挺简单的,就是一个空院子,里面的屋子破破烂烂的,屋顶还漏水,屋内也没有家具。 因为过于破旧,所以上一任的主人离开了,但是又因为这个院子的位置十分的隐蔽,所以也没有几个人发现过。 江吟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可能是这个老家伙装乞丐的时候瞎逛到的…… 反正这个院子,最后成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环境挺差的,但是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不过后来天罚降下,四处都被天雷毁了个干净,这个院子早就灰飞烟灭了。 因为想到了些往事,所以江吟静了片刻,她并没有拒绝张仲寻的要求,颔首开口:“好。”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张仲寻有些意外:“你是不是认真的,我看你和他挺熟的!” 江吟托着下巴,轻笑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你——”张仲寻站起来,又慢悠悠地坐下,看向江吟:“你现在跟我说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嗯……”江吟的余光扫到院外的那一抹白衣, 静了片刻,开口:“挺复杂的。” “挺复杂的?”张仲寻皱眉,眼神都带了些岳丈的挑剔:“你慢慢说,不着急。” 江吟听着他这话,莫名又有点想笑。 怎么搞的像她受欺负了回来找人告状一样。 魔神慢悠悠道:“反正行过夫妻之礼了。” 她说的应该够文艺了。 然后老家伙像炸了一样,立马站起来,也不叫唤腰酸背痛身子骨老了,瞪着眼:“什么?!” 江吟舔了一下唇,并不遮掩:“魔嘛……” 她微微弯了下眼眸:“你总不能让我只看不吃。” 老家伙似乎被她气到了,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用棍子恨铁不成钢地在地面上敲了两三下。 “你你你……” 江吟扬眉。 张仲寻又气道:“他——” 张仲寻要恼死了,有一种养了个不省心的娃的感觉。 江吟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坦然无辜,散漫地坐在那儿托着腮。 “你真是……”最后棍子落在地上,张仲寻看向江吟,最后问道:“成婚了吗?” “唔,没有。”江吟漫不经心地回道。 “好好好——”张仲寻更气了:“你就这么让他占便宜了?” 江吟不以为然,魔神的暗红色眸子波光流转,带着上位者的坦然和愉悦:“为什么不是我占他便宜?” 她依旧托着腮,视线赤裸又直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个很重要吗?” 张仲寻:“……” “唉,罢了罢了。”张仲寻放弃了和一只魔沟通这件事情,叹息道:“反正这两日你就待在这儿,我来想想怎么处理。” 江吟哦了一声,看起来不甚在意。 张仲寻默默想了一段时间,然后拖着他的拐杖出门了。 他出门就望见了时泽。 江吟知道时泽在外面,她也没有出去搅混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睫轻垂,在眼底拓落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如果神位归位的话,神妖相……应该就融合了。 时泽的神妖相确实已经融合了,此刻出现在张仲寻面前的是一位真正拥有神位和神格的初生神明。 张仲寻出门后脸色变了变,一双瑞凤眼眯了起来,来回打量着时泽。 时泽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就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量。 自从和江吟聊过之后,张仲寻看时泽就有一种很微妙的不爽感了,视线扫来扫去,但是又想到了什么,最后撤回目光,打了个哈欠:“聊聊?” 时泽颔首,嗓音平淡:“可以。” 张仲寻听见他答应了,微微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请我喝点酒?” 时泽依旧答应了。 张仲寻勉强满意了他的态度,伸手把他拉走了。 江吟察觉到两人的气息离远了,才掀开眸子看了一眼被合上的大门。 而在魔界离修罗城最远的那条街上,张仲寻领着时泽进了一家酒楼。 因为这里是凡界的边界,所以经常会有一些外界的人士进来,毕竟魔界也会和外界做交易。 在这条街上,见到魔界之外的人也不新奇,所以张仲寻带着时泽,看起来也没有特别显眼。 不过店家还是多看了他们两眼。 张仲寻还好,他虽然是仙界的人,但是这么多年在凡界摸爬滚打之后,早就已经习惯了伪装,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看着虽然显穷,但是并没有特别显眼。 但是时泽不一样,本体是神狐的初生神明长相本就显眼,一身雪白的合身的衣衫不染纤尘,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淡淡的冷感,那种距离感让人不由地多看他两眼。 张仲寻也是带人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人长得有多显眼。 魔界的女子向来开放,眼神也是十分肆意,从时泽进来之后,那些视线就在他身上不停地打量。 时泽倒也没有多少感觉,甚至连眸子都没有抬一下。 但是张仲寻心情却复杂了起来,观察到那些女子的视线后,他伸手直接拽着时泽,把人拉到了楼上的隔间。 第313章 为难 张仲寻一边拉着人,一边低声咕哝。 时泽只听到了一两句。 “真是不省心,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想的,居然寻个长成这样的……” “这要是被别人勾搭走了,那丫头可别再找我算账……” 大抵是听到了江吟的名字,神明轻笑了一声。 张仲寻把人拉进隔间,然后伸手把门合上,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往椅子上一坐。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这种老父亲的情绪让他也有些无奈,不过他要考量的事情肯定不止江吟说的那些。 张仲寻想,如果时泽没有突然出现的话,他可能会想办法主动找上他,然后想尽办法接近,尽力把赤珠处理好。 毕竟时泽是初生神明,张仲寻有自己的私心在,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江吟拿到那颗赤珠。 那可不是好东西。 但是这人是主动找上门的,找上门就算了,还把…… 这下他的心情可就不一样了。 唉…… 在无数次内心的叹息之后,张仲寻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幼稚了,他看向时泽:“你也不属于这里?” 江吟不属于这里,这两个人又认识,所以张仲寻理所当然地推断时泽也不属于这个时空。 时泽颔首:“是。” 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些光泽极好的灵石,然后抬眸,似乎并不在意张仲寻刚刚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您想喝什么?” 张仲寻被他这种风平浪静的态度给噎到了,半晌后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就要普通的秫酒就行。” “好。”对方应道,然后挥袖,灵石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神力波澜很轻,几乎没有多少动静。 张仲寻看着,神色微微凝重了些,大抵对时泽的实力有了些初步的估量和猜测。 这种开在魔界的酒楼经常会遇到不少奇怪的客人,所以也不见怪,不久后小二就端着酒上来了。 时泽伸手接过酒,然后敛袖给张仲寻倒了一杯。 张仲寻的神色便变得更复杂了,盯着面前这杯酒,想问的问题都要打个弯才开口。 “你……”张仲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对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时泽把手中的酒瓶放下,然后和他对视,轻声道:“我知道您担心什么。” 他垂眸,声音依旧平淡,轻声落在隔间内的时候却莫名显得很郑重。 他开口:“我会尽我所能,给她所有我拥有的。” 天山雪狐永远不会背弃他们一生唯一的伴侣。 张仲寻的面色变了变,最后悠悠叹口气:“我这还没问呢,你这话一说,我就不好问了。” 神明的许诺一样被天道之力庇佑着。 算了…… 他一饮而净手中的酒,然后状似无疑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把袖袋之中的赤珠往其中塞了塞。 最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起身:“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个赤珠。 等到张仲寻回来的时候,江吟已经无聊到快要睡着了。 张仲寻也没吵她,他的天赋比较特别,所以很多时候都有一些旁人没有的预感。 老家伙慢悠悠地撑着拐棍,毫无形象地坐在稻草上,打量了一会儿小姑娘。 可能是江吟魂魄入体的原因,这具身体的成长速度非常之快,张仲寻还记得一开始看见她的时候,现在她已经隐隐有了大姑娘的样子了。 魔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比较淡,情感的表达更是匮乏,很浓烈的情绪在她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存在。 但是张仲寻这段时间和江吟相处,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在很多细节方面,张仲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对他的宽容度和亲切感都很高。 江吟对他的行为也很关注,虽然她和他对话的时候总是很不客气,甚至很多时候会直接回怼,但是他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她好像总是在。 张仲寻有时候真的有一种养大了女儿的感觉,虽然毫无根据,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但是他隐隐觉得是真的。 张仲寻若有所思地握着他手中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稻草上,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倒像是一种闲来无事思考的状态。 好像这个小丫头和他某些方面也挺像的。 张仲寻莫名又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是有什么遗憾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吟在看他的时候,那种松散随意的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其他的意味。 他进来的时候江吟就醒了,懒得动而已,听着他在那儿敲啊敲,她也没开口。 直到他停下敲棍子了,江吟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和他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张仲寻想了想,有些不满:“和他不好聊啊……” 江吟本来还想着张仲寻会为难时泽呢,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一时之间也有些意外,她挑起眉:“他为难你了?” 不应该啊…… 张仲寻啧了一声,老家伙拉着古怪的腔调:“他哪敢啊……” 江吟偏眸,正好和老家伙的眼神对上,对方摇头晃脑:“他可是愿意把他有的都给你呢……” 怎么阴阳怪气的,江吟听完,没忍住笑出声。 “那我能出去吗?”江吟伸手拨了拨手上的镯子,含笑问道。 “我哪敢拦你啊……”老家伙似乎生气了,继续阴阳怪气道。 江吟被他逗乐了,起身,松了松骨架:“行,那我再过两天。” “我不拦你。”张仲寻听到她这么说,又变了想法,他眉飞色舞:“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酒。” “但是晚上记得回来!” 老家伙敲敲手中的棍子,叮嘱道:“小姑娘矜持点,别看别人长得好看,魂就被勾走了。” “好。”江吟笑道:“我魂怎么就被勾走了?我要是被勾走了魂,现在可就不在这儿待着了。” 早就走了。 张仲寻又想到了什么,老家伙的神情再次复杂起来,半晌之后又开口道:“你可别对不起人家……” 江吟勾起唇,有些促狭地调侃他:“这么操心啊?” “放心。”江吟悠悠道:“我哪敢啊……” 老家伙的棍子瞬间扔过来了。 第314章 帮他 江吟反应极快,瞬间躲开了,然后眉眼绽开,衣角飘起来:“行了,我有点事儿找他问问,晚上会回来的。”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张仲寻挥挥手,没骨头似的往稻草上一躺。 江吟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用灵力,就看见那根棍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也不知道棍子玩的多熟才能达到这种地步。 江吟用长歌用了很久了,大概是在经历了几千年之后才达到这种地步。 她历劫过了,魔魂强大,长歌作为她的本命法器,随着她的强大而产生呼应很正常。 但是张仲寻没有…… 江吟的眸色无声之中微动,然后转身道:“嗯。” 她伸手推开门,最后回眸望了一眼稻草上躺着懒洋洋晒太阳的老家伙。 他是真的很不注意形象,随意地往地上一躺,大喇喇的,不羁又自在。 江吟猜想他应该没对容貌上过心,所以明明实力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地步,但是面部却不似其他修仙者那样青春永驻。 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头发灰色和白色交杂在一起,衣衫破破烂烂又自得其趣。 江吟伸手,把门给合上了。 天道阵法扭曲了时空,把她给带到了这种地方。 错误的时间线,不同的初遇,这一次的相见,她已经不一样了。 这是万年后的她,不再是那个逃天雷还要被人拽一把的小姑娘了。 她转身,扫了一眼这段时间不断成长的骨骼,然后收回了目光。 她相信,那个老家伙也一定有感觉。 也算是让他见到她长大的样子了。 兜兜转转,也算是另类的圆满。 她伸手敛了敛垂下的袖子,打掉上面沾着的稻草,收敛好所有的情绪,然后抬眸离开。 ———— 天道阵法在前段时间产生了巨大的波动。 李澄策在那段时间内见了一眼沈余念。 离桑因为要坐镇神界,所以没有时间乱逛,沈余念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到了仙界一趟。 老实说,李澄策是有一点意外的,他没有想到会见到她。 神界应该比仙界还要忙…… 就算天道阵法看起来是不可战胜的存在,但是生死在前,很少有人会选择放弃。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人在天地之间,最可敬的存在,必然有一样是希望。 仙界很忙乱,李澄策这段时间几乎翻遍了各大仙山藏书阁之中的禁书,希望找到一种可以暂时保护仙界的阵法。 当然,这件浩大的工程定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以五大仙山为首,其他的山门为辅,所有仙门书院之中的弟子都加入了进来,李澄策因为是这一代实力比较突出的存在,所以他负责了一大半这方面的事宜。 藏书阁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多的人,李澄策甚至在袁山的藏书阁之中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其中就有北琮山那个曾经自命不凡来找他挑战的少年。 在守门人告诉李澄策有人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地面上查那些古籍查了七日了。 就算是修士体质,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也有些不适,差点没一下子摔下去。 然后被旁边的一个翻书的少年给拉住了。 “你……没事?”少年站在满地的书籍之中,眼底淡淡的青色,但是眼神却特别明亮,看着他问道。 李澄策抿着唇摇摇头:“无事。” “嘿嘿,那你快去,这个时候来找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少年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抱着一堆书离开了。 李澄策回头望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说感谢,就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啧。 他转眸,正好和那个当时挑战他的少年对上眼。 对方朝着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没耽误时间,低头翻开了下一面,不再给他分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好像依旧不服气。 李澄策却没有和他计较,他听着耳边唰唰的翻书声,莫名地笑了下,然后迈过地面上凌乱的书籍,朝着藏书阁的大门而去。 沈余念在门口等他好久了,可能因为神界也有不少要操心的事情,所以沈余念看起来也有一些疲惫。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李澄策扫了两眼守门的修士,然后朝前面走了几步。 沈余念跟着他的步伐,有些乏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开口道:“你感受到了天道阵法的异动了。” 李澄策没想到沈余念会来找他聊这种事情,先是顿了一下,才点头:“嗯。” “离桑说,那是时泽的神位归位了。”沈余念压低了声音,转头看向神魔战场的方向。 神魔战场已经因为天道阵法扭曲空间的原因而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沈余念盯着那一片的天空。 阴沉沉的天空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风波诡谲,云潮汹涌。 李澄策听完之后偏过头,小少年面色凝重:“归位了,那……” 那岂不是天道阵法已经失衡了? 为什么只是出现了波动,却没有失控? 沈余念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无所谓地开口道:“肯定有另一股力量和天道阵法的力量相互对峙着,具体是什么,估计只有时泽和江吟知道了。” 李澄策点点头,然后看向沈余念:“你来找我,是为了……” 只是为了说这些东西吗?但是这件事情跟他师父或者北琮山的掌门说,不是更好吗? 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就算在同辈之中比较优秀,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协调统筹的能力肯定没有那些掌门好。 沈余念来找李澄策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事情。 她静了两秒,有些烦躁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开口道:“你拥有无观镜,能感觉到北琮山要出事了?” 李澄策闻言一僵。 这段时间他确实一直有这种预感,但是他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在这种时候,好像跟谁说都没有用。 李澄策仰头看向沈余念,犹疑了片刻后问道:“你要帮他吗?” 虽然李澄策说的并没有很清楚,但是沈余念知道,他那句话之中的“他”指的是谁。 第315章 守着 沈余念罕见地沉默了。 半晌后,她皱着眉,随便地靠在身后的树杆上,然后捏了捏鼻梁,呼出一口气:“算了,就当嫖资了。” 李澄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眼睛微微瞪大了,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天道阵法异动,那么带来的天雷谁也不知道会劈在哪里。 李澄策刚有预感的时候跟他师父商量过这件事情,提出了转移的问题。 如果北琮山注定会出事,那么提前让弟子都离开,是不是就有了一线生机。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真正的证据,北琮山作为五大仙山之首,想要完全撤离,其中要带走的书籍法宝数不胜数,还有更重要的…… 这么一批人的转移,需要时间。 李澄策一开始只是忧心,昨日的时候突然有了很强烈的感觉,所以半夜找到了他师父。 他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藏书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师父了。 他本以为他提出之后,北琮山的弟子会转移,但是等到他见到他师父的时候,才知道压根就没有。 “为……为什么不走?”小少年当时唇色有些发白,眼睛却很亮,望着他的师父:“师父,无观镜是神器,它有预测的能力,我能感觉到……” 隐山掌门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子,看向他最得意的小弟子,低声道:“澄策啊,我很早之前就把这件事跟他们说过了。” 李澄策抿紧了唇角,有些无措地望着自己的师父。 那是藏书阁的外阁,有一些熬了很久的弟子已经不堪重负,躺在地上随意地睡过去了。 师父望着外面的天,开口道:“虽然这些年仙界一直在走向衰落,几大仙山的掌门都没有先辈们的实力强。” 老头子摇摇头,眼神慈悲又开阔,他微微笑道:“但也不至于比你们这群小辈还差啊。” 这种杀身之祸,怎么可能丝毫察觉不到。 李澄策恍然。 是他的问题。 几大仙山的掌门再怎么说都是仙界的继承者,是那一辈之中被选出来的佼佼者,就算没有最初开山鼻祖那么强大,也不至于特别弱。 天道阵法这段时间的波动这么剧烈,他们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那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呢? 李澄策攥紧了指尖,并没有完全问完,他从小心思就比同辈缜密,他的师父点到这里,他大概也就清楚了。 不是不走,是走不了。 隐山掌门微微叹了一声,然后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你知道北琮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是仙界之首吗?” “不只是因为他们开山祖先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占的那个位置,是仙界龙脉的头,是最重要的地方。” “如果想要建起保护整个仙界的结界,北琮山必然要守住。” 李澄策不再说话。 隐山掌门笑了声:“而我们隐山,这么多年隐于人世,还有一个原因。” “我们是龙脉的尾。”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让你们这些小辈知道。”隐山掌门低头看着睡了一地的各个山门的修士,微微笑道:“你们还小。” 燕豪天比李澄策还要更先察觉到北琮山未来会经历的灾祸,所以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把这个灾祸以及属于他们的责任一起告诉那些不知情的弟子,让他们自己决定去留。 但这之中,不包含最新一代的弟子。 第二件事情,就是给最新一代的弟子交代任务,把他们送到其他山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且会被保护起来。 北琮山的老弟子和长老几乎没有临阵脱逃的,他们都很清楚北琮山对于仙界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必须要守住的地方,哪怕以死亡为代价。 唯一让燕豪天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燕漾了。 他作为仙界之首,虽然实力没有那么强,但是该尽的义务总归是要尽的,可能日后护不住他这个儿子了。 燕豪天心情是有些复杂的,既担心燕漾在外面游历,又庆幸他现在不在仙界。 他既希望燕漾长大一点,不要像以前一样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天天闹的鸡飞狗跳的,又舍不得他被迫成长。 袁山因为离神魔战场有些远,所以天色被影响的小,依稀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在一片翻涌沸滚的暗色云海之中,那些光点很微弱,但是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李澄策沉默了很久,最后看向隐山掌门:“师父,那隐山……” 隐山作为龙尾的话,是不是也…… 所以他才会被带到袁山来…… 隐山掌门望了他一眼,带着长辈的慈祥:“隐山当然也有属于隐山的责任。” “但是这件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隐山掌门又伸手摸了摸他:“就当我们长辈送给你们晚辈的成长礼了。” 一场来自长辈的庇护。 而这场庇护之后,如果仙界还在,他们这群年少的修士,无论是否成熟,都必须担得起仙界的大梁了。 “如果北琮山难逃,那么袁山的长老弟子,包括岭山……只要我们老一辈的还在,没死光,北琮山的地带就会有人守着。” 天雷劈向龙脉之首,仙界的灵气就会全部消弭,仙界也就会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所做的,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的。 李澄策最后点了头,他没有坚持回隐山,也没有再问别的。 他知道,他更应该做的,就是在这片茫茫书海里,尽他能尽的最后一份力。 ———— 江吟去找时泽,主要还是因为那次异动。 如果时泽的神位归位,那么天道阵法必然会失衡,但是她现在感觉天道阵法并没有明显的失控。 天道阵法不知道为什么,维持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状态。 江吟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要是需要问个清楚。 如果这件事有师者他们的插手,江吟觉得不可能毫无生路。 但等到她跟着魔印的指引找到那人现在的住所,推开门的时候,看着里面半裸的人,还是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第316章 插手 时泽听到开门的动静,回眸望了一眼。 知道是江吟,所以他也没有多意外,只是捏着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笑:“阿吟。” 江吟伸手合上门,然后视线打量着他。 神位回归了,他就是彻底当回了初生神明,所以伤口也恢复的快。 但是江吟看向他的背脊的时候,视线还是难免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虽然伤口已经隐隐愈合了,但是还是有着浅淡的疤痕。 因着是熟悉的人,所以时泽并没有把手里的衣服穿上,而是放在了一旁。 江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眸笑了下。 如果是神相,估计当场就穿上了,妖相的话,估计还能再脱几件,也就真正回归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望见她笑了,初生神明也垂眸,然后迈步朝她走来。 江吟掀开眼眸,和他对视,却见他直接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劲,把她拽到坐榻上之后,微微松开了手,然后垂眸伏在她肩上,蹭了蹭她的颈窝。 “给你添麻烦了。”半晌后,他的嗓音微哑,开口道。 他指的是神相和妖相的事情,江吟没搭话,而是伸手按了一下他肩胛处淡淡的伤痕:“谁伤的?” 时泽微顿,然后勾唇,伸手拉住姑娘的手腕,眼角微挑:“别摸那里。” 他逼近,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喉结轻滚:“往下摸。” 江吟的视线往下扫了一下,落在青年腰腹部流畅的肌理上。 “想摸吗?”他轻笑,故意勾她。 江吟笑了声,挣开他的手,然后直接摸了上去。 勾人的时候像只狐狸精,现在她真摸了,对方却又僵住了。 江吟过了一把手瘾,然后把人按在坐榻上:“说说看,你进了天道阵法之后经历了什么?” 初生神明被她以压迫的姿势按在坐榻上,却不显得弱势,而是伸手勾住放在一旁的衣衫,不紧不慢道:“没什么重要的。”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江吟偏眸,指尖敲打在旁边放好的木质茶几上。 提及这个,时泽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见到了引路人。” “容可?”江吟问道。 时泽应了。 这件事情江吟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意外,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这件事情在目前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江吟转移了话题,她看向时泽:“现在和天道阵法抗衡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应该和师者有关。”时泽伸手,慢慢地系好最后一件衣衫:“不过目前我也不能下定论。” 他望了一眼这间屋子,然后开口道:“在这里,应该能找到答案。” 在此期间,天道阵法也不会产生很明显的异动。 江吟颔首。 师者既然留了这个局,定然就有破局的方法。 不过…… 江吟的眼睫懒垂:“待这么久,六界不会出事。” “不会。”时泽似乎比她多知道些什么,轻声开口,他看向木门,眸子悄无声息地微暗。 江吟大概也察觉到了他有所隐瞒,视线偏过去。 时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微弯,起身走到江吟面前。 然后伸手轻轻按下她的衣袂,露出她脖颈上的淡淡印记。 随着江吟的魂魄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体,上面的印记也越来越明显。 青年的指腹微凉,在姑娘脖颈处的摩挲了两下,然后垂眸低声道:“阿吟,我补你一场礼好不好?” “正好……”他伸手撩起姑娘的发丝,眉眼温柔专注:“正好,可以拜高堂。” 江吟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正好,再请那个老家伙喝杯……女儿红。 ———— 李澄策听完沈余念的话后,依旧保持沉默。 他可能是年轻一代少数知道事情全貌的人,所以有些事情他再看,已经无法保持最初的心态了。 “这是你们仙界的事情,我帮不了多少。”沈余念说的很直白,可能因为真的累了,所以她看起来有些颓。 她也没有多注意形象,随意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发丝:“这是你们仙界的劫数,我的能力不够,帮不了多少。” 李澄策默然。 北琮山肯定是要守住的,天雷降下来,北琮山的弟子作为第一批,肯定最先遭遇伤害。 如果沈余念要插手,就相当于改了北琮山数条人命的命数,其中带来的因果定然非常巨大。 沈余念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我自从历劫过后实力就没有明显的增长了,没有你师姐厉害。” 她叹了声,看向不远处的藏书阁,有些无奈地感慨:“我倒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嫌自己实力太弱。” “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用什么缺什么。”她拍拍自己的手,释然道:“所以那部分天雷,我只能帮你们扛一小部分。” 李澄抬起眼睛望着她。 李澄策当然希望有人能帮北琮山,但是…… 他和沈余念对视,接受到沈余念有些无奈的视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好:“那剩下的天雷……” “一部分你们仙界自己扛,一部分让燕漾扛。”沈余念盯着李澄策手腕上的红绳,上面系着无观镜:“所以我要借你手腕上那个玩意一用。” 李澄策皱着眉问道:“无观镜……有什么用吗?” “还有燕漾……”李澄策攥了攥手指,眼神澄澈:“他能扛得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沈余念啧了一声,眼神之中光影明暗浮动:“要不然我花这么多心思,都喂狗了吗?” 李澄策不安地从手腕上把无观镜摘下来,但是并没有立马给沈余念。 “我觉的燕漾他……”李澄策犹疑道。 沈余念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三分之一的雷劫,渡他成神。” 李澄策没想到是这样,有些震惊,半晌后才担心道:“可是师姐说,成神的话心性和实力都要达到一定地步……” 李澄策不知道燕漾现在的实力怎么样,但是以燕漾的心性,强行渡神,肯定是会失败的。 第317章 女儿红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风雨欲来。 李澄策隐隐感觉远方似乎已经传来的雷声。 沈余念听完他的话,也是沉默了片刻。 最后她敛袖,朝李澄策伸出手,眼神望向北琮山的方向:“先给我,要不然来不及了。” 如果来不及的话,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而在北琮山脚下,燕漾收了剑,踏上了北琮山的石阶。 北琮山的上方已经布满了乌云,层层密覆,有雷声轰轰而至,却又像是如梦泡影,见不到一点雷光电鸣。 燕漾攥着手中的剑,无声地紧了紧手指。 平时北琮山的弟子是很多的,到处都能看见,但是他上山这条路上,他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本来回了北琮山,他就该安心了,但是此刻见不到人,他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心里犯嘀咕,燕漾走的更快了些,恨不得立马飞到山上。 雷声在他上空轰动,燕漾的手心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步速又快了些。 这实在有些像他当时在无观镜之中经历的……灭门之灾。 越看不到人越心慌,北琮山的阶梯很多,他却没要多长时间就走了上去,直到看见熟悉的建筑之中有人,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阿娘……”燕漾松下绷紧的肌肉,看到了家人,情绪不由得安定了下来。 好像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轻扬的意味,宛若最初从这里走出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然而在他出口之后,天雷滚滚,电闪雷鸣。 燕漾瞪大了眼 ,尾音在惊天动地的雷声之中彻底被消湮吞噬,少年骤然放大的瞳孔之中,映出了天降的雷光。 —— 江吟在时泽提出成婚的时候,其实就有了不少疑虑,不过她没有开口问。 不管怎么样,想要解决天道阵法的问题,他们就必须根据那些微末的线索,找到师者可能留下的最后一条路。 江吟现在最好奇的,应该就是师者的存在了。 她隐隐觉得师者跟这个天道阵法脱不开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她也说不清楚。 “阿吟在想什么?”身后的神明伸手轻揽起她的发丝,给她梳发,然后开口道:“是在想师者吗?” 江吟颔首,慵懒地转了个身,靠在身后的梳妆台上,望着时泽:“你来到天道阵法之中后,单独见过师者吗?” “没有。”时泽知道她想问什么,轻声道:“师者的行踪一直都捉摸不定。” 江吟琢磨着他的话,掀开眼睫,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眸:“师者和天道有关系吗?” “不知道。”时泽在这方面并没有隐瞒她的打算。 神明低垂着眼睫,指节分明的如玉手指上落着姑娘的青丝,显现出一种莫名的美感。 “但是我觉得应该是有关系的。” 时泽轻声开口:“初生神明本是天地化生,与天地同寿,但是因为一开始化生的时候都处在混沌状态,所以记忆并不清楚。” “但是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师者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时泽压低了嗓音,低哑之中带着莫名的温柔:“但是等到所有的初生神明都苏醒后,他就不经常出现了。” “现在想来。”时泽将手中的木制梳子放下:“除了和天道混沌有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东西比初生神明化生的还要早了。” 江吟半垂着眼睫,思索着他的话。 “你是不是……” “我有一些猜测。”时泽打断了她的话,神明抬眸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需要时间来证实。” 江吟其实也有了一些想法,她的视线扫过梳妆台,并没有开口。 在没有证实之前,一切的猜测都是虚妄。 天道阵法内的时空流速要比外面 江吟并没有和时泽待很久,每次天色稍暗的时候就会回去。 虽然她看起来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张仲寻却发现这丫头越来越奇怪了。 具体表现在,不怼他了。 可能是人老了有些闲的没事干,张仲寻开始琢磨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她随意,确实随意,每天随便找棵树一躺,看着比他当年还悠闲,给张仲寻闹得都有些牙痒痒了。 但是你要真说她懒,她好像干事情还挺利索。 每天就在最靠近他的地方靠着,时不时用魔气帮他点小忙。 张仲寻的眼睛眯了眯,终于在一次清早,找到了时泽。 时泽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是只要是张仲寻问的,他都答了。 然而张仲寻是非常敏锐的,几乎几个问题下来,就把那些背后的事情都搞清楚了。 “这样啊……”老家伙似感慨又似无奈,最后笑了声:“有意思,时空扭曲?” 他手中还攥着棍子,因为张仲寻知道时泽的实力,所以并没有刻意在时泽面前隐瞒。 手中的拐棍本来有半个人的长度,却在他无意识思考的情况下变短变粗,然后在他手中灵活又随意地旋转着。 时泽看到了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谁也不知道张仲寻在这片刻内在思考什么。 最后时泽只看到他起身,幽幽地叹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仲寻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江吟正在盯着自己的手腕瞧,听见动静之后掀开眼眸望了他一眼:“回来了?” 老家伙叹口气,沧桑道:“可不是嘛。” 江吟知道他去找时泽了,听到他这个语气,觉得有些好笑:“又怎么了?” 张仲寻神色莫测地打量了两眼江吟,装作无事一般偏开视线,含糊道:“你天天和我待在一起,不无聊吗?” 他开口:“不去陪陪独守空房的那个神明?” 江吟偏头望了他一眼:“嫌我烦了?” 这个老家伙今日着实有些奇怪,江吟多看了他两眼后起身:“你今天和他聊什么了?” 张仲寻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自然是聊你俩的婚事。” 天道阵法之中时空扭曲,这里的时间流速应该要比外界快上很多。 江吟听到老家伙开口道:“别忘了我的女儿红。” 第318章 天雷 江吟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半晌后遮住眼底的情绪,轻声开口:“不会忘的。” 张仲寻也没有再说什么,懒洋洋地往稻草上一躺:“行,那我就等着了。” 江吟嗯了一声,也没有回头瞧一眼老家伙的神色。 江吟其实待在这里,经常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很清楚,这里并非幻象,是扭曲的时空,也就是说,面前的张仲寻,也许只是过去时间线之中的他。 她应该是回到了两个人还没有见面的最初。 他还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拉扯她经历那么多岁月。 他不是她记忆里那个神神秘秘的老家伙,也不是由她的记忆构成的幻象。 但是偶尔她还是会恍惚,比如这种时候。 她总有一种对方似乎隐隐已经知道了全部的感觉。 这种感觉体现在方方面面,偶尔这个老家伙开口说过的一两句话,一些莫名的动作…… 江吟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被天雷劈散的魂魄也能在天地之间再次聚起,回归最初。 她敛了所有的情绪,靠在了院中的树干上,吹了会儿风。 时泽和张仲寻的对话并没有多提江吟的过去,大部分都在天道阵法和扭曲时空之中。 但是张仲寻并不笨,他可算明白了这两天那个丫头的异常是为什么了。 有些东西,不可言传,但是却可以意会。 江吟始终都是很理智的存在,她清楚的知道这里不属于她,也知道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 但是有些时候,行为总会受到一些影响。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在以一种非常平淡的方式在陪着他,在圆这场耿耿于怀的遗憾。 老家伙再次叹了口气,然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袖中倒出了卜筮的物品。 夜空一望无际,明月皎皎清辉。 他自己掐了一个结界,闭上眼睛,在黑夜之中升起的点点梵文下,又算了一卦。 ———— 沈余念一口血吐在地上的时候,李澄策惊了一下。 因为无观镜的原因,他也跟着受了波及,面色很难看,但是因为沈余念是直接扛的,所以反应大一些。 “你……”李澄策在治疗方面并没有多少经验,刚想伸手拉她,就见沈余念自己摸了一把嘴角的血站了起来。 她盯着北琮山的方向,那里还在经历雷劫。 狂暴的雷电撕裂天地,闪电照彻云霄。 李澄策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也有些紧张。 他其实还是很意外沈余念的做法的。 燕漾被她丢在生死崖历练了这么久,实力定然有长进,但是心性是远远不够的。 李澄策都知道这一点,沈余念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借来了无观镜。 沈余念对燕漾下手是真的狠,似乎一点都不心疼。 无观镜配着沈余念的神力,和现在的北琮山景象彻底融合在一起,让燕漾再次见证了一遍自己被灭门的惨象。 好狠啊。 但是李澄策也清楚,这是能逼燕漾最快成长的方法。 你看,你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用。 想救的人依旧救不了,害怕的事情终究会发生。 你的努力都是笑话,你将亲眼见证你所爱的一切死在你的面前。 因为李澄策是无观镜的主人,所以他能看到无观镜之中的幻象。 他看到燕漾亲眼见证他的母亲死在他的面前,看到燕漾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见遍地的血。 长剑抵挡不了所有的天雷,他看见燕漾也跟着遍体鳞伤 就算知道是假的,李澄策依旧觉得难捱。 而他只是个外人。 那是燕漾的家。 这段时间的历练,加上减少了一大半的天雷,还有绝境之中被激发出来的潜能和意志…… 李澄策觉得,赌赢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但是那些被更改的命数……”李澄策皱眉。 沈余念这半场天雷扛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天道阵法引来的天雷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现在能强撑着站在这里,已经纯属她底子好了。 “命数他们自己担一部分。”沈余念哑着嗓子,神色不明:“我替他们扛一部分。” 她那部分,是反噬。 “离桑到时候会来。”沈余念做这件事的时候跟离桑商量过了,离桑对此不置可否。 事实上,沈余念愿意去,也在离桑的意料之外。 不过有人去帮一把仙界也好,神界现在虽然复苏了,但是那些神明的神力都没有彻底恢复,如果真的要去,沈余念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李澄策点点头,他沉默了很久,望着北琮山方向的电闪雷鸣,沈余念最后拍拍他,声音都轻了不少:“无观镜的反噬肯定会回到你身上,到时候等到离桑来了,你问他要点好东西。” 李澄策嗯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什么,微微睁大眼,立马伸手拉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沈余念。 李澄策抿了抿唇。 他其实刚刚一直想说谢谢的,但是又觉得这种谢谢好像没有太大的诚意,所以才没有说出口。 其实沈余念在李澄策的记忆里,可能要比江吟还要不靠谱。 他没有想到神界会派人下来,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沈余念。 但是想到沈余念和燕漾的关系…… 李澄策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有情可原的。 ———— 天道阵法的流转一直都非常的稳定,离桑已经站在观天崖望了好几日了。 神界的事情其实有很多,但是大部分其实都不是他该操心的。 以前那些事都是习千樰在插手,不过现在习千樰陷入了沉睡,所以他才偶尔会伸手帮两把。 初生神明大部分都回来了,除了时泽,就少习千霜和落满。 习千霜已经进入了天道阵法,而落满,作为最后一位封印者,离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 落满的性格比较孤冷,虽然实力强,但是不经常来神界,离桑思索着,又抬头望了一眼天道阵法。 其实现在他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有等待。 要不然天道阵法失衡,覆灭六界,要不然天道阵法覆灭,一切归于平静。 第319章 今个儿 而他作为初生神明,只能尽力稳住神界,然后守护住领地。 其实初生神明存在的意义,离桑望向天,然后敛了衣袍。 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 神界在离桑的强力镇压下变得勉强安定下来,凡界作为六界之中离天道阵法最远的存在,还算安宁。 魔界虽然离天道阵法近,但是许知羡在那,也没有多少人敢动。 天道阵法的微妙平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都心思各异。 天道阵法之内,江吟盯着手中的棍子,眯了眯眼睛。 她这段时间好好的理了一下,尤其是关于当时她感觉到的两股力量。 她隐隐觉得,和天道阵法的力量相互抵抗的那一股力量,应该就来源于师者。 但是…… 江吟敛眉,指尖磕碰在木头门槛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师者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强大吗?只靠他一个人,就能和天道阵法相互抗衡? 那为什么当年天道阵法启动的时候,他不去解决这件事,而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而且既然师者有和天道阵法抗衡的力量,为什么又要把他们扯进来呢? 那个赤珠又到底有什么用? 江吟其实并不担心外面,魔界有许知羡,只要他在,魔界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其他几界也不在她的操心范围内。 只要天道阵法不出大事,六界就不会有太大的灾祸,至于仙界…… 江吟随意给李澄策的那根红绳上有她的魔气,无观镜被天雷劈到,产生反噬的事情她也能察觉到。 就像魔界有魔界的劫数,仙界也有仙界的劫数,江吟其实并没有很担心李澄策。 每一界都有每一界的杰出者,在遇到灾祸的时候总会挺身而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算挡不住,江吟漫不经心地扫过残留着古老雕痕的门槛。 总会有人出手帮忙的…… 不过她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到现在为止,都不太能搞清楚为什么引路要引到这里。 师者也好,容可也罢,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呦,又想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江吟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吆唤。 江吟其实在这段时间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这个老家伙的改变,他好像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忙,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江吟问过他一嘴,老家伙笑眯眯的:“给你准备嫁妆啊……” 说了这一句话,就死活不愿意再说了。 这段时间,江吟怀疑他跟时泽说的话都比和她说的多。 时泽的性子是什么样的,江吟再清楚不过了,那老家伙和时泽都能聊上,怎么就不能和她聊了。 江吟嗯了一声,慢悠悠地撑着膝盖起身:“我出去一趟。” “哎呦,见他去啊……”老乞丐蹲在门槛处调侃她:“想得慌了?” 老家伙的眼睛戏谑地眯起来,可像极了凡界那些无事儿坐在茶楼里嗑瓜子听曲儿的闲人儿。 江吟有些无奈,顺着他的话开口:“是啊,我想得慌。” 张仲寻最后扫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带了些其他的意思,他挥挥手:“那去。” 江吟迈开的步子停住了,她敏锐地回眸,最后转身又回了院子。 她走到了老家伙身边,看着他悠哉悠哉地晒太阳,开口问道:“你们瞒了我什么?” “没瞒你什么……”老家伙睁开眼,那双眼睛之中宛若星河浩瀚,像是珍宝被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他开口道:“就是算了一卦。” “给你选了个黄道吉日而已。” 江吟笑了声,顺势坐在他旁边,然后胳膊搭在自己曲起的腿上:“你去神界了吗?” 老家伙悠悠地晃着手中的棍子,没搭腔。 江吟盯着不远处凌乱的稻草,少倾,她开口道:“你不如直接把赤珠给我。” 张仲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摊开说,顿了一下,然后笑道:“这么着急要?” 江吟的声调散漫,望着在他两指指尖不断晃荡的棍子:“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用再藏了。” 江吟不清楚为什么师者在万年前要把赤珠给张仲寻,但是她知道,以数万年前她的实力,张仲寻想要护住赤珠不被别人惦记住,只能借助各种法则的力量来保护。 所以张仲寻在万年前去神界,在三生石上刻下了她的名字。 江吟没有仔细看,但是想来,他居然能把魔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其中一定有师者的参与。 当然…… 江吟觉得,这其中也有可能是有时泽的原因。 毕竟他作为神,名字应该在上面…… 江吟继续开口道:“反正都要给的。” 张仲寻却拒绝了她,老家伙神秘兮兮的:“还没到时间呢,急什么……” 江吟蹙眉:“什么时间?” “谁家提前给嫁妆的?”张仲寻收起棍子,那根棍子已经陪了他很多年了,他盯着上面的每一个细节痕迹,像是在看一位老朋友。 “再等等。” “就算等不到你们成婚,我等一坛女儿红,也不算过分……” 可能是江吟这段时间考虑的事情有些多了,所以听着这话总感觉有些其他的意味。 她莫名地顿住指尖的动作,然后看向张仲寻,突然问道:“赤珠可以入魂吗?” 她对赤珠的了解确实不多。 如果赤珠能够入魂的话,那是不是属于她那个时空的赤珠,已经被她带过来了? 那她如今拿到这个时空的赤珠,两个赤珠混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吗? 张仲寻伸手抚摸着他手中的棍子,状似无意地把两条腿搭在一起,开口道:“混沌初开,阴阳分晓,万物终始,天地归元。” 这话江吟在万年前就听过,她已经记不住是哪本书写的了,以往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一点。 她望着老家伙的身影,最后什么都没说,但是隐隐有了些预感。 大抵就是风雨欲来之感。 江吟的预感很少出错,果不其然,第二日老家伙就把她摇了起来。 “我看今个儿天日就挺好的,”张仲寻笑眯眯的:“不如就今日,请我喝一杯。” 第320章 再离 江吟抿了一下唇,看着张仲寻,静了好久。 “怎么了,舍不得了?”老家伙跟没事人似的,若无其事地看向她。 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事情,他就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江吟垂眸,敛了情绪,指尖在袖子内收紧:“好。” 张仲寻乐了:“你这样子,真的看着很不情愿啊,这么小气?” 他的话轻松而随意,像是最普通的调侃。 江吟和他对视,在浮动的光影之中,她笑了声:“没有,今天让你喝个够。” 大家都清楚,但是大家都没有明说。 老家伙明显很满意,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走。” 江吟嗯了一声。 时泽似乎早有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准备,看见张仲寻扯着江吟来之后,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 江吟看见时泽的时候,眼睛眯了眯。 她总感觉这两个人是串通好的,她好像被卖了呢? 如若成婚,那肯定有一大堆东西要准备,时泽要给,就不可能给差的。 但是现在在这个时空里,时间太紧了,三四日,转瞬即逝。 更何况…… 时泽和张仲寻对视,微微颔首。 张仲寻当时见他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了,成婚这件事,不用太着急。 他不希望因为时间原因,委屈江吟。 当然,好像江吟并不在乎那些东西。 时泽能隐隐感觉到,他好像算出了什么。 天地之间,有极能卜算之人并不奇怪,就像杜子霜,就算时泽的神力比他强,但是在那些方面,他也没有办法。 魔界附近找不到什么非常气派豪华的酒楼,但是在这条街的最尽头,有一家建筑非常巧妙的小酒肆。 酒肆以纯木构造而成,简单又朴素,有一种简约的美感。 时泽来这里的时候就把这里买了下来。 这个院子在魔界可谓是非常罕见了,木屋之外有一棵很老的桃花树,暮春之时,却盛开了粉嫩嫩的桃花。 魔界之树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开花? 江吟走到了那棵树旁边。 想来是因为时泽的神力影响的。 “还挺有生命力。”张仲寻咂摸了一下,在远处笑道:“难见的景啊……” 江吟嗯了一声,大抵也感觉到了什么,最后笑了声。 魔界的风终究是不比凡界,桃花被风吹的扑簌扑簌,落了一地。 江吟盯着面前的酒杯。 “嘶,第一次喝女儿红喝出这种滋味啊……”张仲寻攥着他手中的棍子,看向江吟。 江吟指尖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开口。 “还真是好酒……”张仲寻灌了两口,开怀道:“这酒少见啊。” “嗯,很久了。”时泽轻声道:“很久以前见过一位很有名的酿酒师,机缘巧合下,他送给我了这坛酒。” “你还挺有福气啊……你喝酒吗?”张仲寻扬眉看向他。 时泽微顿,最后低声道:“可以喝一点。” 江吟闻言,垂眸调笑道:“你真的能喝?” 时泽轻笑了声,指尖勾住她的小指,缓声开口:“如果是你要求的话,可以。” 张仲寻啧啧两声,敲了一下桌面,开口道:“我还在这儿呢。” 江吟微顿,然后轻轻垂眸,她笑道:“我知道。” 张仲寻也知道江吟的意思,最后灌了两杯,也没忍住笑起来。 风清气朗,花落酒杯。 曾经所想,而今,一切如他所愿。 张仲寻没有停顿,一坛子酒很快就见底了,与此同时,天空倏然暗了下来。 张仲寻攥着他的棍子起身,然后看着江吟。 江吟若有所感,指尖收紧,被时泽安抚地扣住了。 “小丫头,这条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啊……”老家伙含笑叹了声,给她留了个万般复杂感慨的眼神。 “我就说嘛,长大了一定是个漂亮姑娘……” 江吟的瞳孔顿时收紧,往事如潮,斑斑点点,汹涌而来。 “哎,我就说你长大了一定漂亮……” “长成这样,可不得找个好看的……” 他果然—— 于此同时,天雷再次从空而降,雷光覆满江吟的整个视野。 江吟的手中顿时凝聚起魔气,汹涌的魔气似海浪一般翻滚,带着扑面而来的强劲之意。 时泽似乎在天雷降下的时候就料到了江吟会出手,所以几乎没有停顿,浩瀚磅礴的神力荡开。 雷电被强行撕开,与此同时,江吟看见,被笼罩在其中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而木屋已然塌陷的黑焦的地面上,被留了两件东西。 雷声渐渐微弱,最后消湮,好像刚刚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雷只是一场意外。 江吟想过她会离开这个时空,毕竟她不属于这里,她隐隐也有分别的预感,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翻涌的魔气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而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向,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江吟迈步走到焦黑受损的地面上,意图伸手拾起了废墟之中的两样东西。 但是时泽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阿吟……”时泽轻声道:“会再见的。” 江吟抬眸,和他对视。 暗红色的情绪汹涌潮动,在那双近乎静而冷静的眸子里显得过界的疯狂和不和谐,半晌后,江吟平静地嗯了一声。 她盯着地面上的两件东西。 一件是布帛,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天雷之下都没有丝毫受损。 而另一件,是赤珠。 江吟伸出去的手指蜷了蜷,她垂眸轻声问道:“他是又卜卦了,是吗?” 时泽微顿,然后应道:“是。” “这是他的选择……”江吟的指尖彻底收紧,最后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她轻声重复:“混沌初开,阴阳分晓,万物终始,天地归元……” 江吟察觉到周围气流诡异的变动,垂眸轻嗤:“呵,阴阳分晓……” 时泽没有松开攥着江吟的那只手,青年的骨节如竹节一般分明,他低声道:“阿吟,这是我的责任。” 不是你的。 守护是所有初生神明存在的意义。 “可我还有些问题要去问问。”江吟盯着流转着红光的赤珠,开口道:“而且……” 她掀开眼睫,眼神清明透彻,像是猜到了全部:“我其实也在他们计划之中,不是吗?” 第321章 阵起 时泽抿了一下唇。 他其实知道的东西确实要比江吟多。 比如,他知道赤珠的作用。 赤珠是天道之力的载体,是这场灾祸最初的起源,也是师者留下来的那条路。 其实在他见到容可后,踏入这个时空时,他就很清楚,这个时空的扭转即将结束了。 这其实就是一条长线,江吟体内有着属于他们那个时空的赤珠,而在这里,有属于这个时空的赤珠。 一旦江吟碰到来自这个时空的赤珠,属于不同时间线的赤珠融合,两个时空彻底交汇,就意味着过去和未来,混乱的时空线彻底衔接成一个圆。 天地归元,万物终始的开始。 时泽比江吟先进到天道阵法,但是他并没有看见师者,甚至在这个时空之中,他们跟随张仲寻见到的那个师者,可能也只是残留的幻影。 所以当时时泽轻轻按住了江吟,怕惊扰到师者的残影。 同时,他也知道张仲寻对于江吟的意义。 姑娘的感情很少表达出来,魔天生就感情单薄,但是时泽知道,她在意。 那天他站在远处,看着张仲寻在那里摆摊,而江吟躺在树上懒散地睡着的时候,他就有了隐瞒的心思。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如愿。 哪怕是以这种形式,他依旧希望,那些江吟曾经耿耿于怀的事情,可以终得圆满。 时泽很清楚,时空的扭转是师者的手笔,他有一些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 师者似乎在顾忌一些东西,所以不能直说,只能通过这种形式。 而现在,他大概知道师者想要表达什么了。 他也很清楚,江吟也猜到了。 “如果我拾起赤珠,就能得到被他们隐瞒的答案了,对吗?”江吟望着时泽,开口道。 最后她伸出了手,从黑焦的坑洼之中拾起了赤珠和布帛。 时泽这次没有再拦她,而是在略微的停顿之后,轻轻抹过了她手腕上挂着的镯子。 “阿吟……” 时泽望着她的手腕,低声道:“如果……” 他喉结微滚,嗓音有些艰涩,神明的声音很轻:“别放弃我,好吗?” 江吟微顿,眸色冷了下来,看向他:“什么意思?”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时泽轻笑了声,垂眸,扯着她的手腕,把人倏然拉近。 然后,唇角一软。 那大抵是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很温柔,带着浓浓而缱绻的爱意。 好像有无数复杂的情绪被压抑着,却在不经意间倾泻而出。 含了千言万语一般。 “阿吟……”他停下动作,在她的耳边呼吸微乱:“无论发生什么,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没有人知道两颗赤珠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未知永远是带有危险意味的存在。 时泽有不好的预感,他知道他拦不住江吟,但他怕江吟出事。 他怕她会失控,怕她不要命,怕出事的时候他不在,没有办法护住她…… 江吟当年历劫的时候状态就非常的不好,那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状态。 她很冷静,非常的冷静,但是搭弓拉箭,动作里都带着一种冷静下的疯魔感。 那是一种在冷静的情况下却完全失控的状态。 是不要命的漠然。 越冷静,越疯魔。 江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最后静了片刻,唇角微勾,散漫地笑道:“好。” 时泽松开了攥着她的那只手。 江吟伸手,魔气幻化出一把小魔刃,伸手割开了手腕。 而被她攥在手心之中的那颗赤珠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爆发出了明亮的红光。 红光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就覆盖了一切。 强大而失控的力量在扭曲的时空之中爆发,天道阵法那种微妙的平衡终于被打破,爆发出巨大的天道之力。 天道之力着实罕见,六界之内,除了天罚和历劫天雷,其他的几乎难以遇见。 神界和魔界的作为离天道阵法最近的地方,最先受到天道之力的波及。 浩荡的力量以天道阵法为中心,在神魔战场爆发,最先扫荡过神界和魔界。 神界早就有准备,离桑在察觉到异常后的第一瞬间就手凝神力,把本体放出,他的本体是六界之内防御能力最强的存在,而他位居神界,只要神界不毁,他的神力就不灭。 同时,神界的结界爆发,冲在了第一线,抵挡住巨大波动带来的第一波浪潮。 只要神界和魔界能抗住,那么最后波及到其他几界的神力就会减少很多。 也就是在天道阵法产生巨大异动的同时,许知羡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 他的红衣被狂风吹乱,飞扬起来,他撑着膝盖起身,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漫天乱飞的白沙。 然后,他懒洋洋地笑了声。 “没想到啊,最后还是这样了。” 天道之力带来的异动波潮最先到,许知羡在那时回头,俯视着修罗城,以及城中之人。 多年前,魔界大举进攻其余几界,因此天罚降临。 无数的天雷从天而降,恶名传遍六界的魔族在那一次元气大伤,其中有几族近乎灭绝。 都说魔界自私自利,冷漠至极,但是作为当时的魔族贵族,许知羡记得很清楚。 传说中六界最自私自利的魔族,却有近乎一半的勇士在当时挺身而出。 他们扛起了修罗城之中祖先留下的阵法,为了庇佑这片自己曾经生活的过的土地,灰飞烟灭,再无复生的可能。 魔族确实冷漠,但是魔族从来不缺勇士,也不缺强者。 许知羡的视线扫过修罗城之中的几位魔将,最后慵懒地扯了一下唇角,在浪潮到来前的最后一瞬,手凝魔气,巨大的魔球染着他暗红色的血,在他手心翻滚。 然后—— 他伸手在虚空之中狠狠往下一按。 “诸先祖之遗,庇我魔族万代,千秋为先,万世为后,阵起!”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地的时候,他的魔气散落在魔族各域。 曾经魔族祖先留下的阵法被他的血唤醒,在边域爆发出更强烈的魔气,在下一瞬,带着流转的暗红色光波阵法,在瞬间拔地而起。 第322章 真相 桑愈在魔将之中可谓是反应比较慢的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他却反应却也算的上机敏,几乎在瞬间就飞掠到魔族阵法的四方阵眼。 其他几个魔将的速度都很快,最慢的应该是孟颁。 老婆婆的脸被她换掉,此刻她正顶着一张天真甜美的娃娃脸,一边蹦蹦跳跳地朝着四方阵眼而去,一边抱着她手中的水果。 天道阵法力量波动的初潮已然到来,虽然不是非常强大,但是阵眼没有人守,定然是撑不住的。 许知羡望了一眼她,然后眯了眯眼睛,自己手中凝起魔气,打算去补上那个位置。 也就在同时,强大的力量波动袭来。 小姑娘的脸一转,露出那张苍老的面容,手中的苹果顿时被魔气吞噬,然后变成一根又细又短的小拐棍。 孟阁老那张皱巴巴的面容上带着不屑与嘲讽,然后把手中的小拐棍往地上一戳。 她的动作不重,但是她的魔气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棍子接触地面的那一个点汇聚成一条魔流。 然后像是被电炸开一般,飞速地朝着阵眼而去,在天道之力的浪潮到来前,以非常强势迅速的状态注入阵法之中。 许知羡有些诧异地偏眸,正好和孟阁老的眼睛对上。 老太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蔑着许知羡:“老身虽然岁数大了,但是也不至于让你一个小辈出手。” 许知羡微顿,然后轻笑了一声,衣袂翻飞,他颔首:“阁老说的是。” ———— 被赤珠的光芒吞噬之后,江吟就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 她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甚至快连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楚了。 很重,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的重了起来。 然后就是很剧烈的疼痛,搅动着脑子,带着头也开始剧烈的疼起来。 过往数万年的记忆被翻出来,在脑中翻滚,像是一滩淤泥,拉着她往下陷,而她还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从她懵懵懂懂在修罗城化生,然后夹缝生存。 她看见自己凝不出多少魔气,在雨夜里躲在别人的屋檐下,听着屋内的男欢女爱,自己抱住膝盖捂着嘴怕别人发现,一个人瑟瑟发抖,缩在那里,一声都不敢吭。 她看见自己被别的魔掠走,在即将成为炉鼎的时候挣扎着想要逃跑,在反杀的时候肩胛骨被人魔气击碎。 她看见自己在被饲养的魔兽的圈里勉强爬出来,浑身血淋淋的,到处都是伤,看见自己拿刀对准自己的脸,却又在最后放下。 她看见自己有些绝望地在汹涌的魔潮之中,产生算了的想法,毫无生存的欲望,放任自己的生死。 好弱小啊…… 真可怜啊……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都快忘了那些事情了…… 原来,她以前是这样的啊。 无数的回忆像一场浑浑噩噩的梦,拉着她往下坠。 她又看见自己咬着牙掏出魔刃,反杀过想对她下手的魔,看见她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看见水面的倒影里,那双越发冷淡而坚毅的眼睛。 然后她看着自己历劫,看着自己势如破竹一般地杀入修罗城。 她看见自己登上了魔界最高的那个座位,俯视那些大名鼎鼎的魔将。 看见自己可以任意走遍六界,普天之下,少有再能拦得住她的人。 她其实一直都很有野心。 她渴求生存,也渴望强大,这种意图比任何人都强烈,也因此驱使她踏上了至高之位。 她一直都野心勃勃,并且手段狠辣。 回忆之中的每一道伤口都带着撕裂的疼痛,朝着她袭来。 然后,她听见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对方喃喃地开口:“说不定她就承了我的志呢?” “选择是她的,希望是我的。” 他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像极了少时耳边听腻了无数次的念叨。 而在江吟陷入这种诡异回忆的同时,粘稠的黑暗之中伸出枝条,像是能感知到她的记忆一样,穿破她的骨头,刺透她的身体。 那些东西,拉着她扯着她。 意图吞噬她。 溺水一般,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像是很弱小的时候,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对—— 江吟倏然睁开眼,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厉声道:“长歌。” 被炼化的魔器化作黑龙,在魔气溢出的时候,在她身边浮现,然后绞断那些黑暗粘稠的枝条,发出长啸龙吟,然后又淡化在虚空之中。 江吟咳嗽两声,然后望着自己已然遍布全身的伤痕,冷冷地眯了一下眼。 刚刚那些枝条,给她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就好像——习千霜。 江吟扯了一下唇角,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伤口最为明显,皮肉已然翻开,刚刚有一根枝条意图往里钻。 是想要赤珠吗? 江吟此刻心中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了一大半了。 混沌初开,阴阳分晓,万物终始,天地归元…… 无论是从众生万象之中,还是后面遇到的混沌阵法,从来就没有一面之谈。 永远,都是两面。 阴与阳,神与魔,天与地,慈悲与残酷…… 混沌的衍化,从来就不止一面。 一路上,都有无数的暗示。 已经牵扯入凡尘的天道之力,还是单纯的天道之力吗? 当然不是,纯粹的天道之力不可能衍化,那是法则一般的存在,无关善恶。 那个老家伙早就猜到了,所以才会反复暗示……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什么时候,他们成了这个棋盘之中的棋子? 江吟攥紧了手指,然后盯着自己的手腕,自从历劫过后,她受的伤恢复的就非常之快。 越是疼痛,她就越是清醒。 她想到了师者身下的那棵巨树,又想到了容可,都和树木有关。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那么…… 江吟暗红色的眸子彻底沉了下来。 还少一个,神树三珠树,如果被分开了,怎么可能只有两对善恶两面的存在? 如果习千霜和习千樰的妖相是神树三珠树的两个分身,那么第三个是谁,在哪里? 江吟意识到,她现在必须先出去。 第333章 未来推演 江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地方的天道之力,好像对她有一些顾忌。 如果毫无顾忌,那就可以和她硬碰硬了,完全不需要用记忆让她陷入沉睡,然后才对她下手。 江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还不至于让衍化恶相的天道之力顾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赤珠。 她试探着运了一下魔气,试图应用赤珠之中的力量,而她当时在众生万象之中也吸收了一部分混沌之力,此刻也起到了作用。 终于,浓稠的黑暗被刺破,随之而来的是晄晄白光。 容可已经在那里等了江吟很久了,见到她,手中的扇子一合,然后对她微微颔首,笑道:“小姐……” 江吟没有靠近他,而是就站在了光影分割的地方,开口道:“有些事情,该说清楚了。” 都走到这个份上了,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容可对她的话并不意外,似乎还有些歉意,他莞尔道:“很抱歉。” “当年混沌初开,和初生神明一起化生的,还有神树三珠树。” “赤珠是化生于混沌的,它蕴含着混沌之力,后来机缘巧合落入了衍化的六界之中,然后出现了神树三珠树。” “这也就是为什么,习千樰和习千霜会出现。” 容可的视线好像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他低声讲述着:“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 “神树三珠树因为混沌衍化的原因,开始分为两极,我,是其中一极的一部分。” 扇子被他收起,他轻声开口:“本来两极的实力是相当的,但是习千樰和习千霜是意外。” “他们本来并不是神树三珠树,是被影响了,妖相被神树三珠树吞噬,最后化为了恶相。” “初生神明被影响,带来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毕竟初生神明几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容可垂下眼眸:“所以师者耗费了他近乎一半的力量,来封印了习千霜和习千樰的妖相。” “同时,因为他的衰弱,天道之力的分极开始失衡,那个时候,师者就料到了今日。” 江吟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他花了剩下所有的力量来寻找赤珠,然后把其封印,交给了那位……”容可顿了顿,似乎在措辞,半晌后开口道:“那位前辈。” 江吟看向容可:“所以你究竟是……” “我是神树三珠树的一部分,亦或者是湖边的一棵菩提……”容可嗓音平淡,也很轻:“我其实并没有欺骗您。” “我确实是因为凌海天露才被唤醒的。”容可摸着手中的扇子,看向江吟,他笑了一下:“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江吟静了两息,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赤珠到底有什么用?” 为什么师者要把赤珠给那个老家伙?为什么最后拿到赤珠的人是她? 容可听到了她的问题,有些无奈:“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他彻底收了笑,看向江吟:“您真的要知道吗?” 江吟颔首。 容可无奈地笑了声:“其实这个世间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您真的要问,我只能说机缘巧合。” “但是……”容可轻声道:“您的生命,也是因为它的力量,才得以延续。” “我相信你刚刚是有所察觉的。”容可彻底换了个语气,但他依旧温和,他念出那两个字:“魔神。” “一切都是缘分,天道命线错综复杂,路,都是自己走的。”容可和江吟对视。 江吟在接受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间,几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容可说的,是当时魔界的天罚。 她,被天雷沾到了。 以她当时的实力,怎么可能在那种强度的天雷下存活?除非那个老家伙动手脚了。 也许他并不只是察觉到自己要离开,所以才把赤珠给她。 他还察觉到了……危险。 也对,那个老家伙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赤珠的能力。 容可开口道:“那位前辈,真的很聪颖。” “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他轻叹。 “师者不能出面,也不能告诉你们真相,因为天道命线走向万千,一步错,满盘皆输。” “而且一旦开口……”容可盯着自己的手,上面光影浮动,力量在散去。 “就会被对方察觉。” “他只暗示了几次那位前辈,他能猜到这个份上,我们也是很意外。” 容可只给江吟看了一眼,然后就撩起了袖子,把手遮住,然后低声开口:“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是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该知道。” 容可用手掐了个诀,白茫茫的空间起了波澜,一幕幕幻境在她眼前浮现,然后就是一阵强大的力量波动。 “六界之内,任何一条路,都没有真正注定的终点。” 千万条丝线在空间内浮现,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江吟知道,那是来自天道的命运线。 错综复杂,没有真正的,也不会有最后的终点,最亮的那一根代表着命运走向的最大可能。 然而在这根线上,又有无数的细小线头分叉延长,虽然光芒很淡,但是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事在人为,并不是骗人的。 就算没有能力挣脱那条主线,可是冥冥之中,努力总会改变一些什么。 江吟的眼眸很淡,她望着那些由天道之力缔结的光,开口问道:“你们是看到了那条线的最后,对吗?” “是啊。”容可颔首:“确实看到了。” 所以师者才选择不插手,只是偶尔给他们引出一条路。 “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容可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的选择,但是……” “我们愿意赌一把。” “说不定呢……” 面前浮现的幻境还没有消失,江吟盯着面前的未来推演,没有说话。 无数的光影掠过,像是世界万物倒影在水面一般混杂,斑驳地落在她的眼眸。 江吟最后敛眸,不再看推演的结局,她问:“把赤珠挖出来,毁掉,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些事情了?” 第334章 要求 容可含笑不语,也算是间接默认了。 江吟没忍住笑了一声,她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睫,伸手理着自己已然被划破的衣摆:“我一个魔,你们真的放心吗?” 她抬眼,眼睫之下的眸光锋利而直白:“如果我不挖呢?” “赤珠既然来源于混沌,那么就算六界覆灭,重归混沌,我有赤珠护体,应该也不会受到牵连。” 她又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理着衣服的手:“六界之事,你们就这么赌吗?” 她扯了一下唇角,开口道:“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赤珠这种东西,应该从一开始就给神,为什么要给魔?” 容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也笑了一声:“谁知道师者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是因为三珠树的暗面,也不相信魔。” “这样看来,确实是个很安全的位置。” 江吟偏过头,短促地笑了声,然而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她低声道:“那个老家伙估计也猜到了,所以才会在三生石上刻名字。” 他希望以这种形式把赤珠交给神明,他也有私心,他希望江吟能别被扯入这件事情。 而在那个时候,他还扣着赤珠。 不到最后一步,他不想让江吟接触的赤珠。 他在三生石上刻名字,只是为了留一个后手。 那时,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天罚降临的时候,被迫把赤珠给江吟。 他也没有想到赤珠会成为庇护江吟的一部分。 在天罚之雷劈下之时,以及后面江吟历劫…… 甚至在神魔战场,天道阵法第一次开启的时候,赤珠都起着一部分很重要的作用。 “没有人能左右你们的选择。”容可顿了片刻之后,从袖中掏出一把木刃。 那把木刃的大小和他的扇子很相似,外面用布料裹着。 “这个,不需要到三生石面前,就可以直接剖开。” 容可提及这个,似乎也有些歉意,带着淡淡的感慨:“很抱歉当时做出那样的行为。” 他笑道:“但是当时时泽也断了我一臂,就相抵了。” 其实想要暗示这件事,他有无数的方法,是他有私心,选了这种方式。 江吟盯着他手中的木刃,眸中光影流转。 “只是给你一个选择。”容可知道她在考虑,微微笑了一下:“你的选择权永远在你自己手里。” 没有人知道这一段时间江吟在想什么,最后,在容可打算离开的时候,江吟开口了。 她伸手接过木刃,嗓音平淡:“我有一个要求。” ———— 天道阵法的第一波异动给仙界带来的波动还算勉强能撑住,但是后面更强烈的冲击汹涌而来之时,仙界就已经有了岌岌可危的趋势了。 神界和魔界几乎是处在硬撑的状态,根本无暇出手帮忙。 燕漾刚从无观镜之中出来,整个人见到燕豪天的时候都是茫然的,还没反应过来,天雷的声响就再次轰隆而下。 天雷被沈余念帮他扛了一部分,他也没有成神,但是经过天雷的淬炼,实力应该已经到了半步入神的境界了。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在天雷而下的时候横剑而上。 燕漾经历过天雷,看起来非常的狼狈,而同时,远在袁山的李澄策看着也没有很好。 他的师父已经回到隐山了,作为隐山的掌门,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和隐山同存亡,共进退。 “小师兄,你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吗?”其他的弟子也从藏书阁之中出来,有几个没忍住,有些不安地开口问他。 李澄策捏紧了手中的笔,半晌后开口:“我要回一趟隐山。” “袁山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掌门之令,诸仙山弟子不允外出。” 李澄策开口说话,他用了灵力,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 小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稚意,但是更多的沉稳,有着强大而镇定人心的力量。 只有李澄策自己能感觉到他已然轻颤的嗓音。 “如若出事,请各位同辈协心出力,以谋生路。” 带着灵力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清稚暗含,遥远又震慑。 天边的雷声从来都没有听过,他的话语掺杂在轰隆隆的雷声之中,无端郑重。 李澄策想去隐山。 他想任性一次。 袁山在一开始就被几大仙山掌门布下了阵法,北琮山和隐山不出事,袁山就不会出事。 燕漾还在北琮山。 李澄策想,他为什么不能回隐山。 他站在袁山的山顶之上,在那里可以看到隐山的山峰。 李澄策抿了抿唇,然后手中捏笔,在空中一划。 阴云之中,金色荡开,虚空之中隐隐浮现出一卷书卷,随着李澄策的笔画而徐徐展开。 “观天地万事而知,闻诸家之言而晓,天书为上——” “破!” 少年的笔在虚空中最后一点,天书成型。 金光顿时爆发,扫荡过所有的阴云,在袁山和隐山之间开辟出一条无云之道。 没有阴云的遮挡,天光降落,宛若破晓。 李澄策掐了一个诀,朝着隐山而去。 他到隐山的时候,隐山的掌门正独坐在隐山的圆台之上。 “师父……”李澄策落地,嗓音轻哑,于此同时,风起云涌,真正的天道之灾终于降临。 隐山掌门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着什么咒术,在天雷而降的时候猛然睁开眼睛。 这些天雷越过了神界,已经被削弱了很多了。 巨大的灵力爆发,和当空而降的天雷对上,带出巨大的波潮。 李澄策的衣角被掀起,猎猎作响。 隐山镇守的不只是他师父,还有其他山门的长老,甚至还有一些李澄策熟识的隐山师兄。 一道又一道金印在空中结出,和天雷相抵,在电闪雷鸣之间,却又如此的宏观而壮美。 李澄策立马盘膝坐下,迅速的结印。 雷电的威力异常的强大,金光符咒虽微弱,但是数量极多,就在这岌岌可危的拉扯之中,一切都炸开。 李澄策遭受到反噬,直接咳出一口血,感觉胸膛里所有的灵力都在乱窜,像是要炸开一样。 第335章 天雷降 同时,在北琮山,燕漾被燕豪天一把拉开。 “你怎么到这里了?”燕豪天的剑化大,横在北琮山的上空。 北琮山以剑修为主,大多数的弟子都善使剑,和隐山不同,这里大多都是剑阵。 “你这小兔崽子哪里来的?”燕豪天脸都绿了:“给我滚到袁山去。” “我不去。”燕漾看到燕豪天,攥紧了自己的剑,然后莫名地笑起来。 “想死你了。”燕漾乐道。 “雷给你劈傻了?”燕豪天一边观察着阴云的状态,一边嫌弃地拉过燕漾:“大难当头,你笑什么?” “我没时间给你耽搁。”燕豪天无意之间试探到燕漾的实力,突然面色一僵,神情微妙起来:“你……” 燕漾刚刚扛劫是在无观镜的幻境之中,燕豪天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燕漾甩开燕豪天的手:“我要待在北琮山。” 他的眼睛越发的亮,仰起头,甚至有些骄傲和嚣张,小虎牙随着笑露出来:“我是北琮山的弟子。” 燕豪天顿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算了,随便你。” 燕豪天本就是趁着天雷降下的空隙和燕漾对话的,他作为北琮山的掌门,在守护北琮山的事情方面肯定是首当其冲。 燕漾察觉到异样之后跟着提剑而上。 北琮山作为仙界最重要的地方,就连天雷都要比其他地方强一些,闪着银光的天雷从天而降,撕裂天空。 千万把剑在空中旋转,蕴藏着所有弟子的灵力,与天雷相抵。 雷光崩散,溅到燕漾身上,灼下一片痕迹。 剑鸣声响彻云霄。 然而不似隐山之雷的迅速结束,北琮山这边的天雷好像越劈越烈。 燕豪天的面色愈发的凝重,结印的手微微颤了下,又被他强行定下。 他不能乱。 但是北琮山的其他弟子就不一样了,有的灵力已经透支,面色开始变得青白。 燕漾的额头上也渐渐布满了汗。 “这样下去肯定是撑不住的……”燕漾喃喃道。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雷响的间隙结印。 蓝色繁杂的法印在他的手中流转,被他按在自己的剑上。 “万兽有灵……”燕漾低声道:“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手腕处的青筋开始突起,一股不属于燕漾的力量荡开,自近山至远山,无数的妖兽灵兽开始发出回应。 燕豪天似乎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在抵挡之时偏头望了一眼燕漾。 燕漾没有分心,也就没有注意到燕豪天的眼神。 他本身因为经历过天雷,身上有不少伤,他这么滥用灵力,身上的血就顺着伤口溢了出来。 但是燕漾被沈余念丢在那个林内那么久,对于伤痛已经越发麻木了,只要不致命,他几乎都不会特别在意。 妖兽和灵兽的力量顺着燕漾的剑法流淌,布满北琮山的山脉,最后注入正在旋转的剑阵上。 北琮山的弟子本身就多,再加上其他山前来支援的弟子,这个剑阵至少也有数千把剑了。 轰—— 最后一道天雷震下。 这一道天威强大,直劈入剑阵的阵眼,燕掌门反应极快,瞬间控剑插入阵眼。 然而终究还是没能挡住最后一道天雷,精心布置的剑阵被寸寸摧毁,千百把剑抵挡不住冲击,噼里啪啦地垂直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兵器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山谷。 剑修以剑为本命法器,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在这种情况下,能力越强的人,受到的伤越重。 在剑阵被毁的同时,山谷之中也传来了无数闷哼声和受伤发出的呻吟。 天道之力神明遇见尚且吃不消,何况他们普通修士,燕漾被震的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感觉自己的经脉都断了几根。 燕掌门在最关键的时候把北琮山的传世祖剑插入了阵眼,他受的伤应该是最重的。 但是作为北琮山的掌门,他并不能表现出来,勉强调息压下自己翻涌的气血,在燕漾摔倒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背后是躺着呻吟的无数弟子,不少衣襟已经染了血,燕漾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呼出一口气。 “虽然剑阵被毁了……”他顺势坐在地上,想了想,然后笑出来:“但是天雷也停了嘛……” 少年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长大的少年却依旧带着乐观。 燕豪天等了一会儿,看没有异常了,才松口气,微微放松下来。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燕豪天看燕漾浑身血污,本想开口像以前一样斥责,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挺复杂的。”燕漾从来没有那么想北琮山,虽然受伤了,但是眉眼还是很亮:“我就是……” “轰——” 燕漾的瞳孔瞬间放大,旁边刚刚站起的弟子的血溅了他一脸。 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雷再次一劈而下,而后就是密布的阴云。 刚刚的停顿好像只是天雷的酝酿,而此刻,那酝酿许久的天雷终于毫无预兆地而下。 “快点——” 混乱之中,有人嘶吼着开口。 与此同时,隐山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隐山的天雷劫也在刚才突然停止了,大家的灵力都已经耗尽,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内伤,正在修整。 有一种大难之后幸存的松弛感,李澄策从来没有见过隐山的弟子这么开心的说说笑笑。 李澄策也有些开心,站起来朝着他师父走去,却在迈开两步之后突然感受到了无观镜的异动。 不对…… “快躲开!” 就在李澄策话音落地的同时,一道天雷轰隆而下。 几乎就是在面前的师兄灰飞烟灭在他面前的同时,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 两道威力无比的天雷同时朝着隐山和北琮山而下。 李澄策从来没有感觉一切都这么慢过。 是因为无观镜的原因吗…… 为什么他好像能看到那道天雷的光影呢? 来不及了,隐山和北琮山的阵法都被刚刚的天雷击破了,压根没有一战之力。 李澄策在最后的反应,就是朝着他的师父冲过去。 漫天的雷光布满了整座山脉,一首一尾,全部被雷光覆盖,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第336章 先祖庇护 那是响彻六界的雷声,如果真的落在两座山脉上,那么这两座山脉可能真的会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从此再无踪迹。 然而在爆开的银蓝色雷电之中,无数的金色光点浮现,在电光之中形成一道屏障,最后遮拦住了所有的天雷。 天雷的声音消失的间隙,所有人都有些怔然。 他们…… 他们是还活着? 李澄策猛然仰起头,看向山脉上金光勾勒出的身影,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形,他好像在隐山祠堂的画像上见到过。 那是隐山的开山鼻祖,是曾经仙界差点一步登天的女子。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在成神的最后一步放弃了,也没有人知道她最后去往了何方。 正如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的容颜非常的姣好,金光勾勒出的身体放大了无数倍,足够她挥袖和天雷抗争。 女子垂眸,和李澄策对视,然后笑了下:“我的……嗯……不知道多少代的小徒孙,你好呀。” 李澄策怔住了,有些呆愣地望着她。 隐山的掌门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直接敛袖跪地,朝着金光跪拜,头磕在交叠的手上。 “隐山第八任掌门,见过先祖。” “谢先祖救命之恩。” 其他的弟子反应过来,纷纷学着掌门的样子朝着金光勾勒的身影跪拜。 他们齐齐俯首,在绵延的山脉上朝着女子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女子却只是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远方。 那是北琮山的方向,五大仙山的上方都被金光笼罩,沉睡了多年的先祖,在今日终于被唤醒。 “都是老熟人啊……”女子在间隙的最后垂头笑了一下,然后迎着天雷而上。 弟子们见到了先祖,就像是见到了希望。 那大抵是对先祖的一种崇高的信仰,只要祖先出现,一切都会变得让人安心。 他们是被先祖庇佑着的。 弟子的希冀和兴奋的情绪迅速传播,刚刚的混乱和恐慌被一扫而光。 李澄策抬头,看向金光和天雷相撞。 而在北琮山,燕漾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先祖,祭拜了这么多次,第一次见到活的,还是有些惊讶。 五大仙山守护着整个仙界,曾经离开的祖先,以这种形式再次回来。 那大抵是最震慑心魂的一幕,他们知道,他们是被先祖庇佑着的。 然而在无数的欢呼声之中,李澄策却有些担忧,他望向隐山的掌门:“师父……” 隐山的掌门面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很大的变化,只在先祖出现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就沉了面色。 看着自己师父的脸色,李澄策知道自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如果天雷不断,先祖能撑多久呢? “传令下去。”隐山掌门挥袖,召来身旁的一个弟子:“让大家抓紧时间修整。” 而在北琮山,燕豪天几乎和隐山掌门同步下了命令,让所有的弟子抓紧时间治疗修整。‘ 燕漾还是第一次见到北琮山的先祖,仰着头看着天上和天雷不断撞击的力量,眼睛越来越亮。 好强。 他以后也能这么强吗? 大抵是他的目光有些热烈,高山之上金光勾勒的轮廓抽了一个空档低头望了一眼他。 那只是很淡的一眼,可能因为只有一个轮廓,所以燕漾并没有看出对方有什么情绪。 众所周知,北琮山的先祖是五大仙山之中最沉稳的存在,好像不理他也很正常。 燕漾收了剑,这才盯着自己一身的伤,才发现自己伤的还挺重的。 尤其是经脉和脏腑,要是让以前的他来,估计早就废掉了。 天雷淬炼过的身体有两点好处,一点是对疼痛的感觉更微弱了,另一点是身体素质更好了。 但是他现在身上这种伤可不是开玩笑的,可能光调息是没办法好了。 燕漾有些苦恼,他皱着眉,左右环顾,想找个医修,头却似乎被人点了一下。 燕漾愣住,有些茫然,就见好多金光落在了他身上。 是……是先祖吗? 燕漾又抬头看了一眼上空,先祖身上的光随着每一次和天雷的撞击而变得越来越弱,但是却依旧有星星点点落在受伤的弟子身上。 哦,他们的先祖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但是好像还挺温柔的。 燕漾立马席地而坐,开始调息。 燕豪天勉强调息了片刻,然后有些担忧地望着先祖身上越来越微弱的光。 天雷再次停下,然而轰隆隆的雷声却不断地翻滚着,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灾难。 五座仙山的先祖就在这个空隙,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燕漾听到远方传来一道女声,应该是来自隐山的:“咦,当年没比出来的胜负,再比一场?” 也不知道燕漾是不是听错了,他好像听到他们的先祖嗯了一声,四周还有别的声音,似乎有一道男声调笑似的响起…… 轰隆—— 天雷再次而来,所有的弟子都被惊到,抬头望天空望去,却见金光漫天,在一道道的天雷下被劈散。 一道…… 两道…… 三道…… 燕漾抬头望着,最后眼眶有些酸,然后站起来,伸手唤剑:“来——” 剑鸣声再次响彻山谷。 在他唤剑之后,身后的弟子也停止了调息,纷纷唤剑。 “剑来——” “快点快点,我们帮先祖一把。” “起来喽——” 扛得住吗? 李澄策双手结印,无观镜的神力被他借来用,但是很明显,在越发震怒的天雷之中,这一切都只能拖延一点时间。 怎么办…… 李澄策心下越来越紧张,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可能是他用了无观镜神力的原因,他好像看见天雷之中有个人影。 对方和他对视,然后缓缓地,勾起一个笑。 不对—— 李澄策瞳孔紧缩,朝着他师父喊道:“里面有人——” 他就说为什么天雷只朝着北琮山和隐山劈,原来是因为…… 烈风吹散了他的话,天雷轰然而下,电光照彻天地,终于刺破了所有的金光。 李澄策只能听到雷声之中掺杂的那最后一声轻笑。 “好像还是比以前差了些啊……” 声音最终消失在天地。 无数的光点从天空飘下,像一场金色的雪,缓慢地落下。 终于有人红了眼,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然而天雷却没有停顿,第二道再次而降,朝着隐山而来。 第337章 知道 闪电倒映在李澄策的瞳孔之中,撕裂天地的光归于他的眼中。 这一道雷的威力,只增不减。 于此同时,燕漾被燕豪天一把拉在身后,同样剧烈的雷电撕开天空,迅疾地朝北琮山而来。 他们,真的能扛住吗…… “轰——” 剧烈的撞击声再次响起,铺天盖地的神力不知从何处而来,覆盖了这一片的天地。 同时,李澄策看见一根长箭染上金光,一路刺破云霄,划破雷电,朝着雷光之中一直藏着的人而去。 “师姐!”李澄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转头环顾。 这么两道天雷扛下来,时泽也有些吃不消,他用指腹抹掉唇角灿金色的血,望向箭射来的地方。 江吟手里攥着长歌,和他对视。 在这个时候也就不需要伪装了,江吟用魔气,李澄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怎么出现的,就看见江吟出现在了他身后。 李澄策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师姐……”他轻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一直在颤:“你从哪里……” 李澄策其实没有抱着见到江吟的希望,他知道江吟进入了天道阵法了,现在天道阵法异动,江吟肯定…… 他甚至没有敢细想。 李澄策现在才回味过来,他其实也是怕的。 他怕江吟出事。 “刚刚从魔界过来。”江吟垂眸望了一眼狼狈的小少年,暗红的眸子神色不明,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懒懒地扯了一下唇,像是平时最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但是在她问出话的同时,她的视线已经移回了云端。 “原来在这里。”李澄策听到她轻声道。 江吟出了天道阵法之后就在想,神树三珠树的最后一个分身在哪里。 习千樰一个,习千霜一个,还差一个,现在在哪里? 她先想到的是神魔二界,所以她就先回了魔界。 神魔二界的情况并没有比仙界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加的惨重,但是江吟依旧没有在魔界多待。 她很清楚,想要解决这一切,要从哪里入手。 容可的话模棱两可,但是江吟能听懂他的暗示。 神树三珠树依附混沌中的赤珠而生,后面混沌分六界,阴阳分晓,同时,由赤珠而化生的神树三珠树也开始受到影响,分为了两面。 虽然这世间万物不能用善恶来简单概括,但是江吟觉得,神树三珠树姑且可以说是分成了善和恶两面的。 一面和师者有关,连带着容可,可能还有那个树人。 而另一面属于恶。 既然善面分裂为三者,江吟觉得,恶面应该也分为了三份。 除了习千霜和习千樰的恶相,应该还有一个存在。 习千霜和习千樰的妖相虽然实力可能要比神相强,但是江吟觉得,其两者的妖相实力可能并没有容可和树人高,更别说是师者了。 那么,如果真的阴阳守恒,善恶平衡,那么,恶面的实力应该和善面差不多。 习千樰和习千霜的妖相明显没有分到多少实力,那…… 江吟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最初启动天道阵法的神秘人了。 一个有能力启动天道阵法的存在吗? 江吟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和李澄策叙旧,她伸手拍拍李澄策的头:“找个地方疗伤。” 李澄策莫名有些不安:“那你呢?” 江吟偏眸瞥了他一眼,手里攥着长弓,音调懒洋洋,她笑道:“管这么多?” 她拉开弓,魔气涌起,带着淡淡金光的暗红色魔阵在她脚底成型,气浪如波散开,甚至扬起了周围弟子的衣角。 “就算天道阵法被解决了,残留的余威估计也够仙界喝一壶的,如果你不想看到死伤遍地,最好趁着这个间隙,恢复你们的阵法。” 弓弦绷紧,虚空之中隐隐凝结成一根箭,然后江吟松开手。 箭飞了出去,撕扯开猛烈的风,越过空中交错纵横的神力构成的网,朝着云中和时泽交手的蒙面者而去。 李澄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他皱起眉,但是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江吟并没有多少时间搭理他。 江吟看他皱眉,最后笑了声,音色莫名,但依旧带着熟悉的懒散:“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这话说出来,就是不想细说了,李澄策也知道时间不对,便也没有开口问,转身朝着他师父而去。 也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江吟冷了眉眼,在涌起的魔气之中再次拉开了弓。 姑娘白皙的手背绷紧,发箭的速度几乎快到只剩破空的声和划过的影。 江吟听容可的话音,师者估计还在天道阵法之中,估计是在解决天道阵法。 但是容可也说了,师者当年为了压制习千樰和习千霜的恶相,散了一半的力。 谁也不知道师者能不能解决天道阵法。 如果真的不行…… 江吟的衣袂被风吹起,随着她发箭,一道又一道魔阵在她脚底扩散,阵法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宽广,暗红色的光笼罩在隐山的地带。 箭锋破空的声音几乎不间断,李澄策甚至数不清江吟到底发了多少箭。 长歌是江吟的本命魔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长歌更让她觉得趁手的武器。 她的箭射的非常准,哪怕很久没有用了,也依旧箭无虚发。 那蒙面者正在和时泽交手,江吟的箭明显让他的行动受限,他冷笑一声,然后反手一道掌气扫向时泽。 神力和对方的力量撞上,气浪扫开周围的云层,露出天空最明澈的模样。 “你以为就凭你们,能打败我吗?”蒙面人的嗓音非常的嘶哑,像是指甲刮石头一般的刺耳。 他的眼神很阴冷,也带有一种越过一切的轻蔑:“有些过于自大了。” 他冷笑,再次挥袖而上,同时,天道阵法不断的扩大,已经吞没了远方的半面天空。 “我只要赤珠。”黑雾笼罩着他的面容,时泽听见他冷声道:“否则,就凭你们,拦不住我。” 时泽的眼睫微垂,侧身避开对方的拳,然后攥住对方的手臂往下折:“我知道。” 第337章 知道 闪电倒映在李澄策的瞳孔之中,撕裂天地的光归于他的眼中。 这一道雷的威力,只增不减。 于此同时,燕漾被燕豪天一把拉在身后,同样剧烈的雷电撕开天空,迅疾地朝北琮山而来。 他们,真的能扛住吗…… “轰——” 剧烈的撞击声再次响起,铺天盖地的神力不知从何处而来,覆盖了这一片的天地。 同时,李澄策看见一根长箭染上金光,一路刺破云霄,划破雷电,朝着雷光之中一直藏着的人而去。 “师姐!”李澄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转头环顾。 这么两道天雷扛下来,时泽也有些吃不消,他用指腹抹掉唇角灿金色的血,望向箭射来的地方。 江吟手里攥着长歌,和他对视。 在这个时候也就不需要伪装了,江吟用魔气,李澄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怎么出现的,就看见江吟出现在了他身后。 李澄策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师姐……”他轻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一直在颤:“你从哪里……” 李澄策其实没有抱着见到江吟的希望,他知道江吟进入了天道阵法了,现在天道阵法异动,江吟肯定…… 他甚至没有敢细想。 李澄策现在才回味过来,他其实也是怕的。 他怕江吟出事。 “刚刚从魔界过来。”江吟垂眸望了一眼狼狈的小少年,暗红的眸子神色不明,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懒懒地扯了一下唇,像是平时最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但是在她问出话的同时,她的视线已经移回了云端。 “原来在这里。”李澄策听到她轻声道。 江吟出了天道阵法之后就在想,神树三珠树的最后一个分身在哪里。 习千樰一个,习千霜一个,还差一个,现在在哪里? 她先想到的是神魔二界,所以她就先回了魔界。 神魔二界的情况并没有比仙界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加的惨重,但是江吟依旧没有在魔界多待。 她很清楚,想要解决这一切,要从哪里入手。 容可的话模棱两可,但是江吟能听懂他的暗示。 神树三珠树依附混沌中的赤珠而生,后面混沌分六界,阴阳分晓,同时,由赤珠而化生的神树三珠树也开始受到影响,分为了两面。 虽然这世间万物不能用善恶来简单概括,但是江吟觉得,神树三珠树姑且可以说是分成了善和恶两面的。 一面和师者有关,连带着容可,可能还有那个树人。 而另一面属于恶。 既然善面分裂为三者,江吟觉得,恶面应该也分为了三份。 除了习千霜和习千樰的恶相,应该还有一个存在。 习千霜和习千樰的妖相虽然实力可能要比神相强,但是江吟觉得,其两者的妖相实力可能并没有容可和树人高,更别说是师者了。 那么,如果真的阴阳守恒,善恶平衡,那么,恶面的实力应该和善面差不多。 习千樰和习千霜的妖相明显没有分到多少实力,那…… 江吟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最初启动天道阵法的神秘人了。 一个有能力启动天道阵法的存在吗? 江吟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和李澄策叙旧,她伸手拍拍李澄策的头:“找个地方疗伤。” 李澄策莫名有些不安:“那你呢?” 江吟偏眸瞥了他一眼,手里攥着长弓,音调懒洋洋,她笑道:“管这么多?” 她拉开弓,魔气涌起,带着淡淡金光的暗红色魔阵在她脚底成型,气浪如波散开,甚至扬起了周围弟子的衣角。 “就算天道阵法被解决了,残留的余威估计也够仙界喝一壶的,如果你不想看到死伤遍地,最好趁着这个间隙,恢复你们的阵法。” 弓弦绷紧,虚空之中隐隐凝结成一根箭,然后江吟松开手。 箭飞了出去,撕扯开猛烈的风,越过空中交错纵横的神力构成的网,朝着云中和时泽交手的蒙面者而去。 李澄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他皱起眉,但是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江吟并没有多少时间搭理他。 江吟看他皱眉,最后笑了声,音色莫名,但依旧带着熟悉的懒散:“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干什么。” 她这话说出来,就是不想细说了,李澄策也知道时间不对,便也没有开口问,转身朝着他师父而去。 也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江吟冷了眉眼,在涌起的魔气之中再次拉开了弓。 姑娘白皙的手背绷紧,发箭的速度几乎快到只剩破空的声和划过的影。 江吟听容可的话音,师者估计还在天道阵法之中,估计是在解决天道阵法。 但是容可也说了,师者当年为了压制习千樰和习千霜的恶相,散了一半的力。 谁也不知道师者能不能解决天道阵法。 如果真的不行…… 江吟的衣袂被风吹起,随着她发箭,一道又一道魔阵在她脚底扩散,阵法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宽广,暗红色的光笼罩在隐山的地带。 箭锋破空的声音几乎不间断,李澄策甚至数不清江吟到底发了多少箭。 长歌是江吟的本命魔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长歌更让她觉得趁手的武器。 她的箭射的非常准,哪怕很久没有用了,也依旧箭无虚发。 那蒙面者正在和时泽交手,江吟的箭明显让他的行动受限,他冷笑一声,然后反手一道掌气扫向时泽。 神力和对方的力量撞上,气浪扫开周围的云层,露出天空最明澈的模样。 “你以为就凭你们,能打败我吗?”蒙面人的嗓音非常的嘶哑,像是指甲刮石头一般的刺耳。 他的眼神很阴冷,也带有一种越过一切的轻蔑:“有些过于自大了。” 他冷笑,再次挥袖而上,同时,天道阵法不断的扩大,已经吞没了远方的半面天空。 “我只要赤珠。”黑雾笼罩着他的面容,时泽听见他冷声道:“否则,就凭你们,拦不住我。” 时泽的眼睫微垂,侧身避开对方的拳,然后攥住对方的手臂往下折:“我知道。” 第338章 其他办法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凌驾于神魔的存在。 天道之力本身就是难以超越的,就算现在可能不够纯粹,但是真的论起实力,也不是普通的神或者魔能够抵抗的。 神界和魔界联手,可能也只能和对方平手,起到一个拖延时间的作用。 但是拖的时间越久,对六界越不利,最后他们可能会被耗死。 时泽来仙界之前,去了一趟凡界。 以天山为基准,包括其他初生神明守护的领地,给凡界布置了一道保护罩。 而凡界还有几个神明,甚至还有一个比较强的初生神明,目前护住凡界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六界之内,凡界可能是目前被影响的最少的地方。 妖界鬼界,还有仙界,最后还有神界魔界,真要这样耗下去,又能撑多久呢? 一日两日,还是四日五日? 总归撑不了多久的。 只要天道阵法不灭,六界的结局终究不会改变。 那就是走向覆灭—— 时泽的神位归位的时候,其实见到了师者的虚影。 那是师者专门为他留的,而他瞒了江吟,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 而师者很清楚时泽想要知道什么,当时坐在树人的延伸的枝条之上,微微叹息地望着他。 师者看着他,低声轻叹:“果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啊……” 时泽和师者对视,然后开口,嗓音平稳之中带着暗哑,他问道:“天道阵法布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赤珠,覆灭六界,在天道之中重构世界。”师者半阖着眸子,有一种慈悲之感。 “重构世界……”时泽皱眉。 “是属于神树三株树的世界。”师者开口:“六界之内,所有的生灵,对于他,都是阻碍。” 事实上当年天道阵法第一次启动的时候,神树三珠树的恶面就没有打算放过六界。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会失败。 毕竟对于来源于混沌,有天道之力的神树三珠树恶面来说,众生,不过蝼蚁而已。 蝼蚁也许会挣扎,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唯一让他忌惮的,就是神树三珠树的善面。 但是他开启阵法的时候,正值善面最虚弱的时候。 没有什么能拦得住的他的,他会找到赤珠,最后达到他最后的目的。 恶面当时估计也没有想到,那群所谓的蝼蚁,也会有一战之力。 “当时因为我处在很虚弱的状态,所以就算待在天道阵法之中,也没有办法彻底阻止天道阵法的开启。” 但是正是因为师者的存在,才让时泽和江吟的反镇有了机会。 “他?”时泽几乎立马就听懂了师者的意思,然后垂眸问道:“那赤珠……” 他的喉结轻滚,声音放轻:“这件事情,要毁掉赤珠吗?” 师者虽然没有和时泽对视,但是他知道时泽在想什么,师者轻叹:“在担心啊?” 几乎所有的初生神明都是师者看着长大的,师者看他们,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师者再次叹了口气:“担心的没有问题,如果毁了赤珠,那个小姑娘,确实会受到影响。” “赤珠在她体内,确实在很多地方帮了她一把。” 时泽没有说话,但是眼睫颤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当年历劫,问道是出现了问题的。” “最后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当时以她的状态,不可能历劫成功。”师者并没有回避这件事情,他说的非常直白:“如果取出赤珠,那么当年她没问完的道,就会反噬回她身上。” 以魔身成神,这种道本就少见,以江吟现在的实力,反噬回去,真的会有生路吗? 恢复了所有记忆的神明并没有开口,第一次好像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的眉目低垂着,喉结滚了又滚,却艰涩到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可能因为天道阵法的异动原因,所以师者的虚影消失的很快,他并没有知道事情的全貌。 然后他就找到了江吟。 那个时候,天道阵法正处在一种非常诡异的平衡状态,他并没有去打破那种短暂的安稳。 他不相信这是一条死路。 但如果这真的是绝路,他希望他能替她走。 而后他见了很多次张仲寻。 作为初生神明,时泽见过很多的人,但是像张仲寻这种敏锐的,他还是很少见。 时泽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去探求赤珠的秘密,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又也许是千年。 反正张仲寻就是凭着师者给出的微末细节,近乎推出了事情的全貌。 作为有着通天占卜天赋的天选人,他很清楚所谓的命运线。 一旦干扰,命运线可能就会奔向最坏的结果,而且还会引起幕后对手的注意。 所以他也没有直说,而是在每一次相处之中时不时地做些什么。 所有埋于毫末的细节,多年后细细品味,总能尝出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在天道阵法扭曲的时空之中,时泽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之中的“岳父”见了面,他终于在张仲寻透露出的一些话之中得出了全面的猜测。 他愿意为江吟去寻一条生路,但是同时,他也害怕她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清楚江吟的性格。 所以他在最后拉住了江吟,他说,让她考虑他。 心疼心疼他。 至少, 在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后,做最后选择的时候,能不能…… 再等等他。 等他寻条路。 他怕她毫不犹豫。 他很清楚,江吟做的出来。 他在害怕,害怕她的果断。 神明也会害怕失去,害怕自己被留下。 后来天道阵法再次异动,江吟不知道,在她见容可的时候,时泽再次见到了师者。 那是真实的师者,不再是虚影,也不再是一部分力量构成的分身。 师者位于虚空之中,澎湃的天道之力汹涌在整个空间内,模糊了他的存在。 可能是师者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时候了,所以不再有隐瞒。 时泽静了好久,直到指尖都因为用力而产生了麻意,才回过神来。 他听见自己用非常哑的声音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第338章 其他办法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凌驾于神魔的存在。 天道之力本身就是难以超越的,就算现在可能不够纯粹,但是真的论起实力,也不是普通的神或者魔能够抵抗的。 神界和魔界联手,可能也只能和对方平手,起到一个拖延时间的作用。 但是拖的时间越久,对六界越不利,最后他们可能会被耗死。 时泽来仙界之前,去了一趟凡界。 以天山为基准,包括其他初生神明守护的领地,给凡界布置了一道保护罩。 而凡界还有几个神明,甚至还有一个比较强的初生神明,目前护住凡界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六界之内,凡界可能是目前被影响的最少的地方。 妖界鬼界,还有仙界,最后还有神界魔界,真要这样耗下去,又能撑多久呢? 一日两日,还是四日五日? 总归撑不了多久的。 只要天道阵法不灭,六界的结局终究不会改变。 那就是走向覆灭—— 时泽的神位归位的时候,其实见到了师者的虚影。 那是师者专门为他留的,而他瞒了江吟,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 而师者很清楚时泽想要知道什么,当时坐在树人的延伸的枝条之上,微微叹息地望着他。 师者看着他,低声轻叹:“果然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啊……” 时泽和师者对视,然后开口,嗓音平稳之中带着暗哑,他问道:“天道阵法布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得到赤珠,覆灭六界,在天道之中重构世界。”师者半阖着眸子,有一种慈悲之感。 “重构世界……”时泽皱眉。 “是属于神树三株树的世界。”师者开口:“六界之内,所有的生灵,对于他,都是阻碍。” 事实上当年天道阵法第一次启动的时候,神树三珠树的恶面就没有打算放过六界。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会失败。 毕竟对于来源于混沌,有天道之力的神树三珠树恶面来说,众生,不过蝼蚁而已。 蝼蚁也许会挣扎,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唯一让他忌惮的,就是神树三珠树的善面。 但是他开启阵法的时候,正值善面最虚弱的时候。 没有什么能拦得住的他的,他会找到赤珠,最后达到他最后的目的。 恶面当时估计也没有想到,那群所谓的蝼蚁,也会有一战之力。 “当时因为我处在很虚弱的状态,所以就算待在天道阵法之中,也没有办法彻底阻止天道阵法的开启。” 但是正是因为师者的存在,才让时泽和江吟的反镇有了机会。 “他?”时泽几乎立马就听懂了师者的意思,然后垂眸问道:“那赤珠……” 他的喉结轻滚,声音放轻:“这件事情,要毁掉赤珠吗?” 师者虽然没有和时泽对视,但是他知道时泽在想什么,师者轻叹:“在担心啊?” 几乎所有的初生神明都是师者看着长大的,师者看他们,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师者再次叹了口气:“担心的没有问题,如果毁了赤珠,那个小姑娘,确实会受到影响。” “赤珠在她体内,确实在很多地方帮了她一把。” 时泽没有说话,但是眼睫颤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当年历劫,问道是出现了问题的。” “最后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当时以她的状态,不可能历劫成功。”师者并没有回避这件事情,他说的非常直白:“如果取出赤珠,那么当年她没问完的道,就会反噬回她身上。” 以魔身成神,这种道本就少见,以江吟现在的实力,反噬回去,真的会有生路吗? 恢复了所有记忆的神明并没有开口,第一次好像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的眉目低垂着,喉结滚了又滚,却艰涩到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可能因为天道阵法的异动原因,所以师者的虚影消失的很快,他并没有知道事情的全貌。 然后他就找到了江吟。 那个时候,天道阵法正处在一种非常诡异的平衡状态,他并没有去打破那种短暂的安稳。 他不相信这是一条死路。 但如果这真的是绝路,他希望他能替她走。 而后他见了很多次张仲寻。 作为初生神明,时泽见过很多的人,但是像张仲寻这种敏锐的,他还是很少见。 时泽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去探求赤珠的秘密,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又也许是千年。 反正张仲寻就是凭着师者给出的微末细节,近乎推出了事情的全貌。 作为有着通天占卜天赋的天选人,他很清楚所谓的命运线。 一旦干扰,命运线可能就会奔向最坏的结果,而且还会引起幕后对手的注意。 所以他也没有直说,而是在每一次相处之中时不时地做些什么。 所有埋于毫末的细节,多年后细细品味,总能尝出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在天道阵法扭曲的时空之中,时泽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之中的“岳父”见了面,他终于在张仲寻透露出的一些话之中得出了全面的猜测。 他愿意为江吟去寻一条生路,但是同时,他也害怕她知道事情的全部。 他清楚江吟的性格。 所以他在最后拉住了江吟,他说,让她考虑他。 心疼心疼他。 至少, 在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后,做最后选择的时候,能不能…… 再等等他。 等他寻条路。 他怕她毫不犹豫。 他很清楚,江吟做的出来。 他在害怕,害怕她的果断。 神明也会害怕失去,害怕自己被留下。 后来天道阵法再次异动,江吟不知道,在她见容可的时候,时泽再次见到了师者。 那是真实的师者,不再是虚影,也不再是一部分力量构成的分身。 师者位于虚空之中,澎湃的天道之力汹涌在整个空间内,模糊了他的存在。 可能是师者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时候了,所以不再有隐瞒。 时泽静了好久,直到指尖都因为用力而产生了麻意,才回过神来。 他听见自己用非常哑的声音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第339章 问道 “我和树人会待在天道阵法之中,包括容可……”师者伸手抚摸着树人粗糙的枝条,像是在抚摸一位老朋友。 “我们会尝试融合,回归最初未分化的状态。” “如果成功了。”师者顿了顿,然后开口:“那么,我们终将回归天道,陷入混沌,一切都会恢复平常。”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时泽始终没有和师者对视,他低哑着声音,有些艰难地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啊……”师者似乎在看很遥远的地方:“看你们的选择了。” “护好六界。”师者望着时泽,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有来自长辈的慈爱,似乎又掺杂着一丝悲悯和无奈。 “如果没成功呢?”时泽低声问道。 “那样啊……”师者笑了一声:“那就只能毁掉赤珠了。”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倏然收紧,因为太过用力,所以青筋都显了出来,指节微微泛白。 时泽停了很久才平息下自己的情绪,他望着师者:“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师者摇摇头,那双眼睛充满了悲悯:“我不知道。” “一切都由你们来选择。” “如果按照……”时泽开口:“如果处理掉恶面力量最强大的存在,天道阵法的融合,是不是几率更大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呢…… 师者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及这方面,停了几息之后才开口:“以你们,应该很难。” 确实很难,但不是完全做不到。 这也就是等到他回到神界,看到离桑之后,离桑会抹掉嘴角的血,踉跄地站起来,质问他是不是疯了。 “我想赌一把。”时泽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他在离桑面前表现的非常平淡,好像这件事只是最平常的事情。 离桑作为神界的守阵者,受的伤是最重的,哪怕他防御能力很强,背后也有那么多神的神力支持,那些伤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看起来有一些狼狈,伸手攥着时泽的领子:“你知不知道,狐尾断了,你这条命也就差不多了。” 他垂眸,伸手掰开离桑的手:“我知道。” “总归要离开一个的。” 细密的眼睫轻颤,遮掩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的眼睫垂着,看起来依旧很淡然。 离桑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僵持了片刻,松开了。 “算了。”离桑吐出一口气,然后狠下心拿出刀,在自己的指尖划破一个口。 一滴血落在时泽的身上。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帮你一把。”他最后不愿意再说了。 那滴血隐在时泽的衣衫上,最后毫无踪迹。 那是海族的神明连接心头的那滴血,是能保护神魂的存在。 “多年好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时泽颔首道谢,然后离开。 酝酿的许久的天雷再次带来翻涌的乌云,压抑地布满了仙界的上空。 六界之中,从仙界入手摧毁是最方便的。 凡界不值一提,鬼界和妖界的毁灭,魔族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唯有仙界。 仙界要是出事,神界最后必然要伸手帮上一把,那么三珠树的恶面就可以拉着神界一起下水。 算盘打得响,但是恶面估计也没有想到,神界只来了时泽。 还来了个魔界的。 而且来自魔界的那位,她的身上,有赤珠的味道。 好香…… 蒙面者的眼神微妙地变化着,他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天道阵法之中,这里只有少部分力量。 但是尽管如此,这点天道之力对于六界也够了。 时泽再次避开了对方扫来的力道,然后趁着江吟射过来的箭的空档,狐尾显出。 江吟几乎在看到那几根熟悉的尾巴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攥着长歌的手收紧,江吟寒了眸子,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朝着他而去。 神明一般露出妖相,就说明对手足够的难缠。 李澄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隐隐也有了些担忧。 时泽知道江吟会来,所以下手很果断。 神威浩荡,在他动手的那一刻荡开,一时之间居然反扑了蒙面者的天道之力,把人固定在那里。 然而神力化为的刃却没有彻底落下。 狐尾受了伤,神力荡开,却意外地没有伤到姑娘。 江吟的手心都是血,魔的血是暗红色的,甚至有些暗,滴答滴答落在了伤到的狐尾上。 魔的血偏凉,但是落在了雪白的狐尾上,那根狐尾却像是灼到一般,颤了下。 因为魔气彻底地爆开,所以江吟显了魔相,长发被风吹乱,配着滴落的血,像是一幅肆意渲染而出的画。 江吟盯着那根狐尾,看向时泽,嗓音也哑了,她没有抬眸,在两息之后,她轻声开口:“真下得去手。” “阿吟……” 江吟收回手,趁着蒙面人还在神力固定的状态下,轻笑了一下。 她偏头,倏然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在时泽耳边轻声开口:“我有把握,这是我的道,该我问的。” “别对狐尾下手。” 她的话音很轻,被风吹的似乎就要飘散,但是却又无比的清晰。 “我会心疼的。” 时泽的指尖蜷紧。 江吟抽身,然后从袖中把被布料包裹的木刃掏出来。 她敛了笑,面目十分平静,她随意地扯开布料。 布料被烈风刮散,在空中打了转,最后不知道飘到了哪处远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蒙面者挣脱神力的束缚,挥袖而来。 也就是在须臾之间,江吟用木刃割开手腕。 木刃并没有很锋利,但是却很轻易地刺破了皮肤,然后碾断经脉 。 蒙面者已然改变的天道之力被赤珠出世带来的强大力量给震开。 江吟盯着自己的手腕,手腕处对于魔修来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地方,那里几乎汇聚着一身最重要的经脉。 魔气的每一次流淌,几乎都会经过那里。 江吟盯着自己被剖开的肌肤,鲜血一开始并没有急速的涌出,而是顺着腕骨往下淌。 然后一滴一滴落在云端,渐渐凝练成一颗红色的珠子。 赤珠的出现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数千里的乌云开始汇聚在此,形成一个旋涡,隐隐预示着一切。 似乎所有的天雷都要劈在她身上。 江吟对此并不意外,她要问道。 问她当年没问完的道。 第339章 问道 “我和树人会待在天道阵法之中,包括容可……”师者伸手抚摸着树人粗糙的枝条,像是在抚摸一位老朋友。 “我们会尝试融合,回归最初未分化的状态。” “如果成功了。”师者顿了顿,然后开口:“那么,我们终将回归天道,陷入混沌,一切都会恢复平常。”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时泽始终没有和师者对视,他低哑着声音,有些艰难地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啊……”师者似乎在看很遥远的地方:“看你们的选择了。” “护好六界。”师者望着时泽,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有来自长辈的慈爱,似乎又掺杂着一丝悲悯和无奈。 “如果没成功呢?”时泽低声问道。 “那样啊……”师者笑了一声:“那就只能毁掉赤珠了。”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倏然收紧,因为太过用力,所以青筋都显了出来,指节微微泛白。 时泽停了很久才平息下自己的情绪,他望着师者:“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师者摇摇头,那双眼睛充满了悲悯:“我不知道。” “一切都由你们来选择。” “如果按照……”时泽开口:“如果处理掉恶面力量最强大的存在,天道阵法的融合,是不是几率更大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呢…… 师者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及这方面,停了几息之后才开口:“以你们,应该很难。” 确实很难,但不是完全做不到。 这也就是等到他回到神界,看到离桑之后,离桑会抹掉嘴角的血,踉跄地站起来,质问他是不是疯了。 “我想赌一把。”时泽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他在离桑面前表现的非常平淡,好像这件事只是最平常的事情。 离桑作为神界的守阵者,受的伤是最重的,哪怕他防御能力很强,背后也有那么多神的神力支持,那些伤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看起来有一些狼狈,伸手攥着时泽的领子:“你知不知道,狐尾断了,你这条命也就差不多了。” 他垂眸,伸手掰开离桑的手:“我知道。” “总归要离开一个的。” 细密的眼睫轻颤,遮掩住眼底所有的情绪,他的眼睫垂着,看起来依旧很淡然。 离桑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僵持了片刻,松开了。 “算了。”离桑吐出一口气,然后狠下心拿出刀,在自己的指尖划破一个口。 一滴血落在时泽的身上。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帮你一把。”他最后不愿意再说了。 那滴血隐在时泽的衣衫上,最后毫无踪迹。 那是海族的神明连接心头的那滴血,是能保护神魂的存在。 “多年好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时泽颔首道谢,然后离开。 酝酿的许久的天雷再次带来翻涌的乌云,压抑地布满了仙界的上空。 六界之中,从仙界入手摧毁是最方便的。 凡界不值一提,鬼界和妖界的毁灭,魔族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唯有仙界。 仙界要是出事,神界最后必然要伸手帮上一把,那么三珠树的恶面就可以拉着神界一起下水。 算盘打得响,但是恶面估计也没有想到,神界只来了时泽。 还来了个魔界的。 而且来自魔界的那位,她的身上,有赤珠的味道。 好香…… 蒙面者的眼神微妙地变化着,他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天道阵法之中,这里只有少部分力量。 但是尽管如此,这点天道之力对于六界也够了。 时泽再次避开了对方扫来的力道,然后趁着江吟射过来的箭的空档,狐尾显出。 江吟几乎在看到那几根熟悉的尾巴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攥着长歌的手收紧,江吟寒了眸子,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朝着他而去。 神明一般露出妖相,就说明对手足够的难缠。 李澄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隐隐也有了些担忧。 时泽知道江吟会来,所以下手很果断。 神威浩荡,在他动手的那一刻荡开,一时之间居然反扑了蒙面者的天道之力,把人固定在那里。 然而神力化为的刃却没有彻底落下。 狐尾受了伤,神力荡开,却意外地没有伤到姑娘。 江吟的手心都是血,魔的血是暗红色的,甚至有些暗,滴答滴答落在了伤到的狐尾上。 魔的血偏凉,但是落在了雪白的狐尾上,那根狐尾却像是灼到一般,颤了下。 因为魔气彻底地爆开,所以江吟显了魔相,长发被风吹乱,配着滴落的血,像是一幅肆意渲染而出的画。 江吟盯着那根狐尾,看向时泽,嗓音也哑了,她没有抬眸,在两息之后,她轻声开口:“真下得去手。” “阿吟……” 江吟收回手,趁着蒙面人还在神力固定的状态下,轻笑了一下。 她偏头,倏然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在时泽耳边轻声开口:“我有把握,这是我的道,该我问的。” “别对狐尾下手。” 她的话音很轻,被风吹的似乎就要飘散,但是却又无比的清晰。 “我会心疼的。” 时泽的指尖蜷紧。 江吟抽身,然后从袖中把被布料包裹的木刃掏出来。 她敛了笑,面目十分平静,她随意地扯开布料。 布料被烈风刮散,在空中打了转,最后不知道飘到了哪处远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蒙面者挣脱神力的束缚,挥袖而来。 也就是在须臾之间,江吟用木刃割开手腕。 木刃并没有很锋利,但是却很轻易地刺破了皮肤,然后碾断经脉 。 蒙面者已然改变的天道之力被赤珠出世带来的强大力量给震开。 江吟盯着自己的手腕,手腕处对于魔修来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地方,那里几乎汇聚着一身最重要的经脉。 魔气的每一次流淌,几乎都会经过那里。 江吟盯着自己被剖开的肌肤,鲜血一开始并没有急速的涌出,而是顺着腕骨往下淌。 然后一滴一滴落在云端,渐渐凝练成一颗红色的珠子。 赤珠的出现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数千里的乌云开始汇聚在此,形成一个旋涡,隐隐预示着一切。 似乎所有的天雷都要劈在她身上。 江吟对此并不意外,她要问道。 问她当年没问完的道。 第340章 终章 上 赤珠可能在很多地方都庇护了她,比如当时的天罚。 除了伤口以外,天罚伤到她,对她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她的修炼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干扰。 但以她现在的体质,天罚的影响,她自己现在也能扛得住。 毕竟她的身体已经被天雷淬炼过很多次了。 赤珠对她最大的作用,应该就是在她当时问道的时候,护了她一命。 六界之内的史书上都隐隐提过魔界曾经违逆天道,出了一位魔神,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江吟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她又是怎么历劫成功的。 其实江吟自己都不清楚。 她历劫的过程,她自己都很模糊。 当年的天雷从天而降,渡她以魔身获神位。 她其实并没有问出自己的道,但是她历劫成功了。 那是赤珠的作用。 而现在,赤珠离体,这么多年,她以魔神之态做的一切,都将反噬在她身上。 善恶的反噬自然不一样。 江吟自问曾经,觉得她所做,从未违心。 但是她当年莫名历过的劫,隔了这么多年,叠加了这么多命数,终究还是要回到她身上。 以魔身获神位,本就是天地少见之举。 她当年没历过的劫,现在在命运的流转之中,终究要靠她自己历。 只不过,这次可能会更难。 江吟在李澄策修道的时候,偶尔会懒洋洋地提醒他,修道重在修心。 李澄策也一直都没问过,江吟为什么会反复在这方面提点他。 那其实是因为,江吟当年问道的问题,出在了修心。 她小的时候渴求强大,所以不断地修炼,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变得强大。 后来她遇到了那个老家伙,修的道变了,但最终的目的也是变强。 最初走上这条道的时候,她对此坚信不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但是在修道的最后,她却开始质疑。 一条路走的久了,老是走不到头,总是会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她会怀疑自己是否走的是岔路,所以才没有走到尽头。 她的道和其他的魔走的并不同,神明的责任是守护,在她有能力以魔身历成神劫的时候,她的道里就有了守护的意味。 起初她的意图并不大,只是为了守护自己。 她只求成为这世间,自己最后的庇佑。 而后,加了个老头。 再后面…… 再后面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也许只是一瞬间产生了质疑,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 但是反过来,却能影响这条路。 这个质疑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然后越来越严重,没有反馈的情况下,那丁点儿自我怀疑最后会形成漩涡,彻底吞噬你。 江吟越到后面,就越是觉得自己这条路走的没意思。 尤其到最后的时候,实力达到了成神的要求。 她其实压根就没抱着成魔神的念头,在魔界称王称霸,不一定非要魔神。 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她所求的,那这条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所求。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这条道在她这里就已经隐隐要崩塌了。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最后攥着长歌,找到了当年所有和她有恩怨的魔。 所有她当年因为弱小而勉强逃过的恶人,终于在最后被她亲手解决。 她杀了多少,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终于了结了自己所有的恩怨。 然后彻底觉得这条道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 大道将成,却终究毁于最后一刻。 赤珠的光芒很快就超越了天道阵法,因为赤珠的影响,天道阵法的运转都开始微微滞住。 天光被赤珠爆发的红光覆盖,天地之间一切寂静,连风声都安静了下来。 赤珠在吸收着天地的力量,包括因它而生的神树三珠树,然后和真正的天道产生反应。 蒙面者见到此幕,几乎是以迅雷之速朝着赤珠而来,却在中途被狐尾拦住。 时泽的眉眼垂下,指尖在袖袍之下还在颤。 赤珠还没有完全凝练,江吟的手腕还在滴着血。 赤珠怎么毁? 为什么师者当时不毁,而是选择封印? 江吟也不知道,她猜想师者作为赤珠的一部分,可能是毁灭不了赤珠的。 不过这件事情,她现在可能也管不着了。 时泽会解决的,实在不行,还有离桑,还有六界。 她依旧认真地望着自己的手腕,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淌。 他们都是这场局的棋子。 赤珠,可能就是那个把她扯进来的开始。 当时是身不由己,被迫入局。 而现在,由她来亲手结束。 起风了。 江吟的青丝被吹散,李澄策站在隐山上都能察觉到天地气息的不对。 好像这一片所有的天雷都在往江吟那里聚。 因为有无观镜,所以李澄策的视野要比普通的人要宽广很多,他能很清晰地望见江吟手中的木刃。 “师姐……”他瞪大眼睛,喃喃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江吟好像听到了,在远处微微偏头又望了他一眼。 这次江吟什么都没有说,她轻描淡写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李澄策在那一刻和江吟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吟魔相尽显,终于把他当年在隐山的大雨之中,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一面模糊的细节勾勒清楚。 师姐是要……在这个时候证道吗? 李澄策突然有一些恍惚,感觉好像过了那么久,他好像依旧没有很了解他的师姐。 他只能了解江吟让他看到的那一面。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江吟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江吟的衣袖被风撩起,她听着耳边回荡的雷声,眼睫垂下,最后笑了下。 她看向时泽,蒙面者的力量在被赤珠吸收,现在也没有那么强大了。 两个人交手,光影交错,力量对撞,带来强大的冲击。 她看见了时泽的指尖在颤,却强压了下来。 江吟收回了视线,盯着渐渐成形的赤珠。 时候那边估计差不多了,她的问道,要开始了。 这个问题,她已经回避了太久。 但这一路走来,她早就该想清楚答案。 第340章 终章 上 赤珠可能在很多地方都庇护了她,比如当时的天罚。 除了伤口以外,天罚伤到她,对她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她的修炼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干扰。 但以她现在的体质,天罚的影响,她自己现在也能扛得住。 毕竟她的身体已经被天雷淬炼过很多次了。 赤珠对她最大的作用,应该就是在她当时问道的时候,护了她一命。 六界之内的史书上都隐隐提过魔界曾经违逆天道,出了一位魔神,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江吟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她又是怎么历劫成功的。 其实江吟自己都不清楚。 她历劫的过程,她自己都很模糊。 当年的天雷从天而降,渡她以魔身获神位。 她其实并没有问出自己的道,但是她历劫成功了。 那是赤珠的作用。 而现在,赤珠离体,这么多年,她以魔神之态做的一切,都将反噬在她身上。 善恶的反噬自然不一样。 江吟自问曾经,觉得她所做,从未违心。 但是她当年莫名历过的劫,隔了这么多年,叠加了这么多命数,终究还是要回到她身上。 以魔身获神位,本就是天地少见之举。 她当年没历过的劫,现在在命运的流转之中,终究要靠她自己历。 只不过,这次可能会更难。 江吟在李澄策修道的时候,偶尔会懒洋洋地提醒他,修道重在修心。 李澄策也一直都没问过,江吟为什么会反复在这方面提点他。 那其实是因为,江吟当年问道的问题,出在了修心。 她小的时候渴求强大,所以不断地修炼,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变得强大。 后来她遇到了那个老家伙,修的道变了,但最终的目的也是变强。 最初走上这条道的时候,她对此坚信不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但是在修道的最后,她却开始质疑。 一条路走的久了,老是走不到头,总是会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她会怀疑自己是否走的是岔路,所以才没有走到尽头。 她的道和其他的魔走的并不同,神明的责任是守护,在她有能力以魔身历成神劫的时候,她的道里就有了守护的意味。 起初她的意图并不大,只是为了守护自己。 她只求成为这世间,自己最后的庇佑。 而后,加了个老头。 再后面…… 再后面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也许只是一瞬间产生了质疑,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 但是反过来,却能影响这条路。 这个质疑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然后越来越严重,没有反馈的情况下,那丁点儿自我怀疑最后会形成漩涡,彻底吞噬你。 江吟越到后面,就越是觉得自己这条路走的没意思。 尤其到最后的时候,实力达到了成神的要求。 她其实压根就没抱着成魔神的念头,在魔界称王称霸,不一定非要魔神。 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她所求的,那这条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所求。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这条道在她这里就已经隐隐要崩塌了。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最后攥着长歌,找到了当年所有和她有恩怨的魔。 所有她当年因为弱小而勉强逃过的恶人,终于在最后被她亲手解决。 她杀了多少,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终于了结了自己所有的恩怨。 然后彻底觉得这条道对于她来说,没有意义。 大道将成,却终究毁于最后一刻。 赤珠的光芒很快就超越了天道阵法,因为赤珠的影响,天道阵法的运转都开始微微滞住。 天光被赤珠爆发的红光覆盖,天地之间一切寂静,连风声都安静了下来。 赤珠在吸收着天地的力量,包括因它而生的神树三珠树,然后和真正的天道产生反应。 蒙面者见到此幕,几乎是以迅雷之速朝着赤珠而来,却在中途被狐尾拦住。 时泽的眉眼垂下,指尖在袖袍之下还在颤。 赤珠还没有完全凝练,江吟的手腕还在滴着血。 赤珠怎么毁? 为什么师者当时不毁,而是选择封印? 江吟也不知道,她猜想师者作为赤珠的一部分,可能是毁灭不了赤珠的。 不过这件事情,她现在可能也管不着了。 时泽会解决的,实在不行,还有离桑,还有六界。 她依旧认真地望着自己的手腕,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淌。 他们都是这场局的棋子。 赤珠,可能就是那个把她扯进来的开始。 当时是身不由己,被迫入局。 而现在,由她来亲手结束。 起风了。 江吟的青丝被吹散,李澄策站在隐山上都能察觉到天地气息的不对。 好像这一片所有的天雷都在往江吟那里聚。 因为有无观镜,所以李澄策的视野要比普通的人要宽广很多,他能很清晰地望见江吟手中的木刃。 “师姐……”他瞪大眼睛,喃喃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江吟好像听到了,在远处微微偏头又望了他一眼。 这次江吟什么都没有说,她轻描淡写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李澄策在那一刻和江吟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吟魔相尽显,终于把他当年在隐山的大雨之中,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一面模糊的细节勾勒清楚。 师姐是要……在这个时候证道吗? 李澄策突然有一些恍惚,感觉好像过了那么久,他好像依旧没有很了解他的师姐。 他只能了解江吟让他看到的那一面。 他甚至都没有问过,江吟到底修的是什么道。 江吟的衣袖被风撩起,她听着耳边回荡的雷声,眼睫垂下,最后笑了下。 她看向时泽,蒙面者的力量在被赤珠吸收,现在也没有那么强大了。 两个人交手,光影交错,力量对撞,带来强大的冲击。 她看见了时泽的指尖在颤,却强压了下来。 江吟收回了视线,盯着渐渐成形的赤珠。 时候那边估计差不多了,她的问道,要开始了。 这个问题,她已经回避了太久。 但这一路走来,她早就该想清楚答案。 第341章 终章 中 她活的时间够长了,长到足够她走遍六界,看尽世间。 她深知这个世间有诸多苦难,也知道大多时候,遗憾居多。 这都很正常。 而人心难测,万物变幻。 人世狡诈,像嫉妒,像仇恨,像贪婪,都很常见。 沧海桑田,几乎也没有什么会永远不变。 她想来,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多年之后,也终究是黄土一捧。 万事万物,所有的一切,都复杂万千。 命运的走向永远莫测。 她终于可以淡然地看着一切。 所以她可以很平静地望着禾枷兰明反杀,看凌旨最后选择飘散于世间。 都很正常。 一帆风顺的生命固然令人羡慕,然而却着实少见。 长路多舛。 而她看遍了一切,终于开始问自己。 你呢?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后,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苦难,也有很多遗憾,但是苦难之中却也会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绝望之中依旧有人怀抱着渺茫的希望。 有人选择痛苦,有人却选择放下,奔向自由,拥抱恣意。 也总有遗憾会圆满。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它最瑰丽的地方就在于意想不到。 美好虽然很多时候都很渺小,但是一丁点,却莫名能产生照亮黑暗的力量。 命运的未知虽然恐怖,但是也意味着无限的希望,让人因此会怀有期待。 人的命运,也许是由无数的选择构成的。 现在,到她问道做抉择的时候了。 她一直觉得,她作为一个魔,这个世间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 江吟想,也许从她在修道之路上迈出第一步开始,她其实就有她合理的理由了。 木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划破了后伤口不能愈合。 正好时泽拦着蒙面者,天雷还没有降下,江吟便俯身拾起了地面上的赤珠。 衣摆落在地面,染了血色。 江吟掂量了一下赤珠,觉得可以用天道之力劈碎它。 毕竟她要是重新历劫,那劈下来的天雷,可就是纯粹的天道之力了。 就是她…… 如果天雷真的能劈碎天雷,她还有活的机会吗? 江吟敛袖,然后伸手扯住时泽。 蒙面者的攻击扫来,被赤珠吸收,赤珠染着她的血,荡开一层力波,隔绝了一切。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好用,我就早点挖出来了。”江吟仰头看着天空之中时不时爆发出的闪电,随意地开口道。 然后她勾住了青年颤着的手。 时泽喉结滚动,嗓音变得沙哑,垂眸望着她满是血的手,最后开口:“你别骗我。” “都信我了,还怕什么。”江吟笑道,就着这个姿势扯过他。 “我答应过你的,就不会食言。” 时泽顿了两息,听着天雷滚滚之声,最后撕裂衣摆,将白布覆在江吟的手腕,然后反手划出神刃,取出自己的心头血。 两位初生神明的心头血,佑她魔魂。 “问道这件事,只有我自己能抗。”江吟伸手扯住他,把他微微拉下,然后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似乎是在安抚。 那是一如初见般的调笑,她的嗓音悦耳而散漫,像哄他一般:“等我好不好。” 时泽望着她。 这是他最不想经历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如若问道,他帮不了江吟多少。 他很清楚,他能做的,只有凭借天山雪狐的联系,替她分担一部分。 但是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他盯着江吟手腕上的银镯,抿紧了唇角。 神明的眸色莫测,其中暗含着汹涌的潮动。 “别让我等太久。”他的喉结滚动,嗓音哑的几乎听不清:“我会想你的。” “等太久了,我就去找你。”他指腹抹过她的手腕,轻声道:“然后就真的把你困在天山。” 江吟慵懒地笑了,然后嗯了声:“知道了。” 有了预感,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天雷最后落下之前,又望了一眼李澄策。 赤珠的红光已经布满了天空,她的衣摆已经被风吹乱。 那眼神不再毫无情绪,而是李澄策最熟悉的那种。 江吟经常以这种眼神调侃他,带着最倦懒散漫的感觉,像逗小孩一样。 “小孩子天天皱眉做什么?” 她恐吓他,会提前变成小老头。 那个一点都不靠谱的师姐啊…… 天雷轰然而下,江吟攥着手里的赤珠,手部肌肉倏然绷紧。 天雷一道又一道,越来越大。 赤珠在她手里,一起承受着天雷。 前几道还算可以,但是后面越来越强,江吟也没忍住,最后咳出血,魔气越来越弱。 赤珠受到攻击,天道阵法和蒙面者也承受着,蒙面者的面色阴鸷,盯着江吟,意图从她手里把赤珠给抢出来。 却听长剑嗡鸣,时泽提剑,横在他面前。 时泽的面色很白,似乎随着天雷的降落,他的唇色也一点点消失。 蒙面者眯了眯眼睛,敏锐道:“同命?” 不是真正的同命…… 他的印记还没有全部融入她的体内。 但是分担,他还是做的到的。 时泽再次抹掉唇角的血,金色的血像是阳光洒在水中金鲤的色,他提剑:“来。” 他敛眸:“解决掉你,一切就差不多了。” 蒙面者嗤笑一声:“就凭你?” “赤珠也在天雷之中。”时泽望向他,察觉到自己和江吟的联系越来越淡,他攥紧了手中的剑,低声开口:“你我都差不多。” 赤珠被真正的天道天雷攻击到,蕴含的力量爆发,暗红的光波流转在珠子表面,最后在细微的裂缝上汇聚。 扫荡天地之势从上面爆开,山海受其所引,产生回应。 风过山窍的声音响遍大地,海的潮汐突然涌起,撞上焦岩,最后浪花狠狠地溅起。 天雷一道又一道毫不间断,江吟的魔气聚起又散开,越来越微弱。 江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了,脊背再直,在这种情况下也挺不了多久。 历劫的天雷带着无数的拷问,在江吟脑子里翻涌,她差点连赤珠都没攥住。 她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眼前被雷光覆盖着,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终于,脊背和膝盖支撑不住,被压迫着,渐渐地弯下。 第341章 终章 中 她活的时间够长了,长到足够她走遍六界,看尽世间。 她深知这个世间有诸多苦难,也知道大多时候,遗憾居多。 这都很正常。 而人心难测,万物变幻。 人世狡诈,像嫉妒,像仇恨,像贪婪,都很常见。 沧海桑田,几乎也没有什么会永远不变。 她想来,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多年之后,也终究是黄土一捧。 万事万物,所有的一切,都复杂万千。 命运的走向永远莫测。 她终于可以淡然地看着一切。 所以她可以很平静地望着禾枷兰明反杀,看凌旨最后选择飘散于世间。 都很正常。 一帆风顺的生命固然令人羡慕,然而却着实少见。 长路多舛。 而她看遍了一切,终于开始问自己。 你呢?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后,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苦难,也有很多遗憾,但是苦难之中却也会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绝望之中依旧有人怀抱着渺茫的希望。 有人选择痛苦,有人却选择放下,奔向自由,拥抱恣意。 也总有遗憾会圆满。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它最瑰丽的地方就在于意想不到。 美好虽然很多时候都很渺小,但是一丁点,却莫名能产生照亮黑暗的力量。 命运的未知虽然恐怖,但是也意味着无限的希望,让人因此会怀有期待。 人的命运,也许是由无数的选择构成的。 现在,到她问道做抉择的时候了。 她一直觉得,她作为一个魔,这个世间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 江吟想,也许从她在修道之路上迈出第一步开始,她其实就有她合理的理由了。 木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划破了后伤口不能愈合。 正好时泽拦着蒙面者,天雷还没有降下,江吟便俯身拾起了地面上的赤珠。 衣摆落在地面,染了血色。 江吟掂量了一下赤珠,觉得可以用天道之力劈碎它。 毕竟她要是重新历劫,那劈下来的天雷,可就是纯粹的天道之力了。 就是她…… 如果天雷真的能劈碎天雷,她还有活的机会吗? 江吟敛袖,然后伸手扯住时泽。 蒙面者的攻击扫来,被赤珠吸收,赤珠染着她的血,荡开一层力波,隔绝了一切。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好用,我就早点挖出来了。”江吟仰头看着天空之中时不时爆发出的闪电,随意地开口道。 然后她勾住了青年颤着的手。 时泽喉结滚动,嗓音变得沙哑,垂眸望着她满是血的手,最后开口:“你别骗我。” “都信我了,还怕什么。”江吟笑道,就着这个姿势扯过他。 “我答应过你的,就不会食言。” 时泽顿了两息,听着天雷滚滚之声,最后撕裂衣摆,将白布覆在江吟的手腕,然后反手划出神刃,取出自己的心头血。 两位初生神明的心头血,佑她魔魂。 “问道这件事,只有我自己能抗。”江吟伸手扯住他,把他微微拉下,然后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似乎是在安抚。 那是一如初见般的调笑,她的嗓音悦耳而散漫,像哄他一般:“等我好不好。” 时泽望着她。 这是他最不想经历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如若问道,他帮不了江吟多少。 他很清楚,他能做的,只有凭借天山雪狐的联系,替她分担一部分。 但是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他盯着江吟手腕上的银镯,抿紧了唇角。 神明的眸色莫测,其中暗含着汹涌的潮动。 “别让我等太久。”他的喉结滚动,嗓音哑的几乎听不清:“我会想你的。” “等太久了,我就去找你。”他指腹抹过她的手腕,轻声道:“然后就真的把你困在天山。” 江吟慵懒地笑了,然后嗯了声:“知道了。” 有了预感,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天雷最后落下之前,又望了一眼李澄策。 赤珠的红光已经布满了天空,她的衣摆已经被风吹乱。 那眼神不再毫无情绪,而是李澄策最熟悉的那种。 江吟经常以这种眼神调侃他,带着最倦懒散漫的感觉,像逗小孩一样。 “小孩子天天皱眉做什么?” 她恐吓他,会提前变成小老头。 那个一点都不靠谱的师姐啊…… 天雷轰然而下,江吟攥着手里的赤珠,手部肌肉倏然绷紧。 天雷一道又一道,越来越大。 赤珠在她手里,一起承受着天雷。 前几道还算可以,但是后面越来越强,江吟也没忍住,最后咳出血,魔气越来越弱。 赤珠受到攻击,天道阵法和蒙面者也承受着,蒙面者的面色阴鸷,盯着江吟,意图从她手里把赤珠给抢出来。 却听长剑嗡鸣,时泽提剑,横在他面前。 时泽的面色很白,似乎随着天雷的降落,他的唇色也一点点消失。 蒙面者眯了眯眼睛,敏锐道:“同命?” 不是真正的同命…… 他的印记还没有全部融入她的体内。 但是分担,他还是做的到的。 时泽再次抹掉唇角的血,金色的血像是阳光洒在水中金鲤的色,他提剑:“来。” 他敛眸:“解决掉你,一切就差不多了。” 蒙面者嗤笑一声:“就凭你?” “赤珠也在天雷之中。”时泽望向他,察觉到自己和江吟的联系越来越淡,他攥紧了手中的剑,低声开口:“你我都差不多。” 赤珠被真正的天道天雷攻击到,蕴含的力量爆发,暗红的光波流转在珠子表面,最后在细微的裂缝上汇聚。 扫荡天地之势从上面爆开,山海受其所引,产生回应。 风过山窍的声音响遍大地,海的潮汐突然涌起,撞上焦岩,最后浪花狠狠地溅起。 天雷一道又一道毫不间断,江吟的魔气聚起又散开,越来越微弱。 江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了,脊背再直,在这种情况下也挺不了多久。 历劫的天雷带着无数的拷问,在江吟脑子里翻涌,她差点连赤珠都没攥住。 她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眼前被雷光覆盖着,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终于,脊背和膝盖支撑不住,被压迫着,渐渐地弯下。 第342章 终章 下 衣摆落在就近的山峰的泥土上,染了泥污,树叶被降下的天雷劈的灰飞烟灭,山峰之上只有她一个人。 膝盖陷入泥土。 历劫天雷带着无数来自上苍的拷问,在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 江吟在恍惚迷茫之中单膝硬撑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有些自嘲。 她要是真被这天雷灭了,也算是遂了那个老家伙的志了。 不是说没人传吗? 别管她走什么道,现在她握着赤珠在这里受天雷,也算是没亏他这么多年的教导。 就是…… 江吟垂眸吐出一口血,扯唇笑了声。 老家伙死在了天雷下,她现在天雷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冥冥之中的命运走向啊…… 不过,她要是真的被天雷劈死了,那只狐狸该难过了。 他就是没人要的狐狸了。 她说过不骗他的,要是骗他了,他估计又要恼了。 说不定还会闹脾气,这次肯定一点都不好哄。 但如果她真的没活下来,那她也哄不了了…… 也许会有别人哄呢? 毕竟那家伙长得那么好,不是说神界好多女子都喜欢的吗…… 理不清脑子中的来自劫数的质问,魔气的周转问题越来越严重。 江吟大概意识到她的历劫应该出问题了。 魔修也好,仙修也罢,只要是修士,问道就是最终的目标。 然而登顶之道,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问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江吟疲累地阖眸,有种力竭的感觉。 她想,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的道还是没走对。 是她的选择做错了吗?还是说,她的道走错了? 到这个时候,除了自嘲,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她和容可谈的事情,希望容可不要食言。 所有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衣摆早已经焦黑,等待她魔气最后消逝的时候,黑衫会跟随她的魂魄散在这个世间。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了,但是却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没有被天雷影响。 手腕上系着的白丝布和银丝镯,还有袖袋中的…… 那个老家伙留的布帛…… 她好像还没有来得及看。 四肢好像都不受控制了,灵魂轻荡,江吟觉得她现在的状态肯定很狼狈,不过应该没有多少人能看见。 江吟不知道,从天雷降下开始,李澄策就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了。 隐山掌门身上的伤也很重,但他依旧伸手拉住了李澄策。 “澄策……”他叹息,欲言又止。 历劫天雷不是李澄策的实力能靠近的。 “师父……”李澄策的眼眶通红,小少年这次没冷静下来,嗓音哑中带着哭腔,眼睛望着他,有些乞求:“您……放开我好不好。” “我就去看看……” “不会……不会添乱的。” 李澄策一直都是隐山掌门最看重的弟子。 他早熟,聪慧,稳重,偶尔还带着一丝同龄人的澄澈和天真。 在隐山掌门的印象里,自从李澄策稍微岁数大点之后,几乎就没红过几次眼。 他可以很好的处理好周围的事情,甚至会操心大人的事。 他能扛下很多大人都扛不下的东西,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还经历了太少的生离死别。 隐山掌门最后僵住了手指,在天雷声之中,缓缓地松开了手。 江吟的意识已经快模糊地差不多了。 僵硬的手指从袖袋之中缓慢地掏出布帛,血色浸透布帛,模糊了上面的字。 她觉得她还是要看看的。 “咳……” 喉咙里都是血,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恍惚之中想,可惜她没有力气了。 要不然她也可以留个布帛什么的。 至少能安慰安慰那只狐狸,然后哄哄他。 再交代一下许知羡,至少魔界这个烂摊子都交给他了,她得赔点礼给他才行啊。 哦,还有李澄策…… 眼睫颤了又颤才勉强地睁开,一个布帛并没有多重,却怎么都打不开。 江吟最狼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惨。 布帛最后还是落在泥里,江吟有些无奈。 可能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绪都比以往复杂了些,她本来以为,她能无悲无喜地就这么被劈散在天雷下的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人哽咽的声音。 还挺熟悉。 意识又被拉了回来,江吟缓慢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好和雷幕外的李澄策对视。 “咳……”一口血吐出来,江吟笑了下,唇色苍白,此刻她也就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还算好了。 她也不管李澄策能不能听到了,轻缓开口笑道:“哭什么,还没死呢。” “师姐……”李澄策攥着自己手中的笔,嗓音不断地颤着:“我……” 意识回来了些,江吟吃力望向地面的布帛。 还差一点,还是努力掀开看看。 “咳……”天雷再次劈下,赤珠的裂缝扩大,李澄策能感觉到溢出来力量在挤压着他的呼吸。 也不知道江吟是怎么还握的住的…… 江吟其实早就没有力气了,可能是一开始她握赤珠握的比较紧,所以处在一种僵硬却难分的姿态。 在漫天雷光之下,她终于看见了布帛上留着的那一句话。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随便找个稻草堆翘着腿写的。 但是其笔锋犀利,可见下笔之用力。 一字一句,篆似乾坤。 知魔而未止魔,勿我困我—— 江吟先是一顿,最后从喉咙里逼出一声笑,似恍然。 赤珠受到攻击,带来的力量波动引起其他地方的异常,一些天雷劈下,殃及了仙界的其他地方。 好在仙界的众人早就有了准备,在修整后一直准备着,扛下了这些误入的天雷,避免了伤及无辜。 神界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威胁是仙界上空的蒙面者,离桑在腾出手来之后就朝着仙界而来。 魔界的伤亡其实还是比较严重的,几位能扛得住的魔将都受到了重伤,许知羡在阵眼之中,没有移动,以防出其他的事情。 仙界那边的事情他看不到,但是天道阵法的异常停滞,还有仙界那劈天盖地的天雷,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站在修罗城的最中央,烈风把绣着金丝魔纹的红袍吹的猎猎作响,显得他的身形有些单薄。 他望着仙界的方向,若有所感,笑意一点点淡去。 蒙面者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他很清楚赤珠的重要性,打算殊死一搏。 真是可笑,他本来以为计划最大的阻碍会是师者,没想到会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和神。 赤珠不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毁掉,他还有机会。 只要天道阵法不灭,他的力量就不会枯竭。 但是赤珠受到了天雷的攻击,对力量的吸收更加的剧烈,神树三珠树的力量不断地被牵引着,朝着出现裂缝赤珠而去。 时泽的唇色已经彻底白了,毫无血色的手指攥着剑,在蒙面者最后的爆发之中扛下了一击。 离桑在这个时候出现,抵住了他,防止他被震开。 时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继续迎了上去。 离桑在斗法上面并不强,他并没有直接插手,而是先看向了朝着山峰而去的天雷。 一道又一道,数不清,形成了雷幕,彻底覆盖住里面的身影。 离桑也算是比较熟悉江吟了,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概也知道凶多吉少了。 他望向时泽,伸手掐诀在时泽身上渡了一道护体神力,什么话都没说。 他知道时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时泽始终没有偏头,也没有看向天雷的方向。 他不能分神,也不能看,看了,这把剑就握不住了。 然而无论他回不回头,他都很清楚江吟现在的状态。 他给她银丝镯和印记,那是天山雪狐一生之中最庄重的承诺。 他能感觉到她和他的联系越来越淡,在每一声天雷响起的时候,那种感觉都会变得清晰。 失去的感觉。 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点,感受拥有的从指尖流逝。 神明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溺水的窒息感,水淹没过胸膛,然后逼走最后的空气。 漫长而折磨,呼吸都困难。 但是神力不能断,他必须要拦住蒙面者,也必须将他绞杀在这里。 无论她去哪里,神明想,他都会找到她的。 神力一波又一波地荡开,和变得虚弱的天道之力撞上。 并不纯粹的天道之力终于隐隐显出了一些弱势。 苍穹变幻,天雷滚滚,越发剧烈。 海浪声在远方汹涌。 蒙面者抽时机,凝聚了体内的力,在交手之中弃身而去,然后分身朝向天雷冲去。 他打算强抢,只要赤珠在他手里,一切都有转机。 时泽的瞳猛然紧缩,神树三珠树的恶面在弃身方面几乎十分果断。 狐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苍穹。 离桑出手,在天雷外侧设下保护罩。 几息之间,剑投入蒙面者的心口。 时泽几乎力竭。 同时,所有的天雷凝聚在一刻,朝着赤珠所在的地方劈落。 劈天盖地的响动,轰隆一声,电光泛着耀眼的蓝。 天地被撕裂,分割成两半,风在此刻都被绞碎。 然后整个世界都寂静的下来。 天道阵法一直被师者压着,但是师者的力量也来自于赤珠,赤珠毁,师者也不会存在。 一颗赤珠的意外存在,也不知道让多少人丧了命。 第一次神魔大战可能就有神树三珠树的手笔,而后历经那么久,又让那么多人丧生。 没有人能去界定这个天雷的威力,那好像是江吟的历劫天雷,又好像是天道法则对于赤珠和神树三珠树的抹杀。 离桑的反应要比时泽还要快,在意识到这件事后,他在那一瞬间伸手拉住了时泽。 时泽攥紧指尖,然后盯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魔印一闪而过,然后消失。 干干净净,就和他突然消失的感应一样。 所有的联系好像都被隔断,但是却又莫名的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的手腕,轻轻蹭了下,像在哄他。 天地终于恢复苍茫。 这个世界本就无事可怕,大不了不破不立,重来一遭罢了。 ———— 隐山的山峰处有一块焦土,那里据说曾经被天雷劈过,有人在此历劫,所以寸草不生了很多年。 不过好在光阴流转,随着一个又一个春日的到来,那里终于还是长出了嫩芽。 山峰往下,是弟子的修炼处,那里有成片的树林,如果想要看弟子们修炼,随便找一棵树坐上去,入眼都是一片好光景。 在隐山的中隔,有一棵万年的桃花树。 那树据说是隐山的先祖种下的,正好种在半山腰,桃花开的时候,坐在那里饮酒,还可以赏遍仙界各个山的风景,视野极好。 而此刻,树枝上躺了个姑娘。 一本书被翻开,随意地盖在她的脸上,浑身怠懒的不成样子,发丝如瀑落在树干上,被桃花点缀。 她的一只腿随意地搭在另一只腿上,衣摆从树上垂下,微风刮过的时候,会扬起轻轻的弧度。 书页遮住了她半张脸,阳光的斑驳透过阴影打在她的身上。 她穿的衣服很随便,领口有些松散,但是腰身却被衣带勾勒着。 树干处坐了个小少年,一身白衣,身旁放了一个竹篓,里面堆满的书。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正在皱着眉标记,笔尖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灵性,一笔一划都带着运转的灵力。 翻到了最后一页,李澄策把书合上。 “师姐。”李澄策翻到最后一面,仰起头看着树上懒散的姑娘。 少年的眼睛依旧很亮,但是比起最初,又多了些坚毅,他眨了下眼,直白道:“我想去神界看看那些书……” 江吟唔了一声。 衣摆轻荡,书从她的脸上滑下,然后正好落在树下的竹篓之中,发出啪的一声响,惹得桃花震颤。 江吟这才从树上下来,掀开眸子看了一眼李澄策,然后伸手拍拍身上的落花,笑了声。 当时江吟见容可的时候,提的要求就是,如果可以,她希望对方能借那并不纯粹的天道之力护他一命。 两位神明的心头血,加上被分担的天雷,还有最后终于问出的道,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时间有些长,但是最后她还是回来了。 江吟还记得她踏上天山的时候。 冰雪微陷,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划过她的指尖。 她几乎没有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 青年的指尖冰凉,像是天山最高处那一掬最冰冷的雪,一点温度都没有,带着轻微的颤,攥住了她。 察觉的还挺快,应该恢复的还挺好,她没有回头,但是唇却勾了起来。 江吟还未开口,就被人拦着腰身压在了雪地里。 狐狸的尾巴又白又软,蓬松之中带着与雪相反的温暖,青年的呼吸很乱,一双带着流转的暗蓝的眸子望着她,眼睫一直地轻颤。 最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垂眸轻笑了一声。 是她,回来了。 江吟弯起唇,松了绷着的力道,懒懒地躺在雪地里任由狐尾蹭。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剩下的话都被落下的吻给覆盖,带着冰雪初融的温柔,但是又含着莫名的炽热,其中似乎还带着未完全消逝的不安。 “阿吟……”他的眼睫拓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时泽静了两息,然后垂眸轻声道:“成婚好不好?” 狐狸圈着自己的伴侣,指尖抚过她的青丝,嗓音暗哑:“当我夫人好不好?” 在这种情况下,好像有些急了。 但是时泽确实不想等了。 在最后一抹魔气绕上他的手腕的时候,他就知道江吟的问道,显了生机。 她让他等,所以他等了。 那么多天,天山的雪似乎对他来说都寒了起来。 神明归位之后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依旧清冷淡漠,处理着神界后续的事情。 他好像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之前那些惨烈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离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时泽和以往的不同。 多年好友,离桑能很明显地察觉到时泽在一些方面细微但是却不容忽略的异常。 他甚至去了魔界,在暗中帮了许知羡一把,把魔界那些棘手的事情给解决了。 他在以他的形式等她。 他想,当时他不该讲礼数的,他应该把印记彻底落下。 这样,她去哪里,他都能找到了。 没有伴侣的狐狸还算正常,但江吟到天山之后,时泽就彻底不收敛了。 李澄策后来见到江吟到仙界的时候,愣了很久。 后面李澄策反应过来后,便问道:“他居然没跟着你?” 江吟当时含着糖,闻言笑了声:“大祭司嫌他太放纵,让他冷静冷静。” 姑娘的眼神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李澄策当即选择了默然。 其实当时天雷过后,江吟因为赤珠的原因,被带入了扭曲的时空。 岔路极多,狭路难走,但是她很清楚她要去哪里。 春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江吟偏头望向李澄策:“你想看什么?” “唔,就前几天跟你说的那几本……” 江吟颔首:“我带你上去?” 李澄策微微含蓄了一下,眼睛亮了亮:“这不太好……” 话是这样说,但是无观镜都捏在手上了,手中的灵力运转。 江吟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对着我说,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引路吗?” 她懒洋洋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风悠悠地打了个转,与桃花树擦肩而过,惹得嫩粉的花瓣扑簌扑簌落在了刚冒头的草尖上。 苍穹湛蓝,远方辽阔。 风恣意而自由。 万物自有其归途。 然其道漫漫,所憾虽多,却自有圆满。 殊途歧路,行道难,亦多为自缚,冥冥之中,却终有正路。 她伸手随意拍了拍少年的头,一如初入北琮山时,李澄策暗示要去北琮山藏书阁偷书的时候那般,动作间带着一种懒懒的散漫。 “走。” ——正文完—— 第342章 终章 下 衣摆落在就近的山峰的泥土上,染了泥污,树叶被降下的天雷劈的灰飞烟灭,山峰之上只有她一个人。 膝盖陷入泥土。 历劫天雷带着无数来自上苍的拷问,在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 江吟在恍惚迷茫之中单膝硬撑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有些自嘲。 她要是真被这天雷灭了,也算是遂了那个老家伙的志了。 不是说没人传吗? 别管她走什么道,现在她握着赤珠在这里受天雷,也算是没亏他这么多年的教导。 就是…… 江吟垂眸吐出一口血,扯唇笑了声。 老家伙死在了天雷下,她现在天雷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冥冥之中的命运走向啊…… 不过,她要是真的被天雷劈死了,那只狐狸该难过了。 他就是没人要的狐狸了。 她说过不骗他的,要是骗他了,他估计又要恼了。 说不定还会闹脾气,这次肯定一点都不好哄。 但如果她真的没活下来,那她也哄不了了…… 也许会有别人哄呢? 毕竟那家伙长得那么好,不是说神界好多女子都喜欢的吗…… 理不清脑子中的来自劫数的质问,魔气的周转问题越来越严重。 江吟大概意识到她的历劫应该出问题了。 魔修也好,仙修也罢,只要是修士,问道就是最终的目标。 然而登顶之道,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问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江吟疲累地阖眸,有种力竭的感觉。 她想,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的道还是没走对。 是她的选择做错了吗?还是说,她的道走错了? 到这个时候,除了自嘲,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她和容可谈的事情,希望容可不要食言。 所有的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衣摆早已经焦黑,等待她魔气最后消逝的时候,黑衫会跟随她的魂魄散在这个世间。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了,但是却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没有被天雷影响。 手腕上系着的白丝布和银丝镯,还有袖袋中的…… 那个老家伙留的布帛…… 她好像还没有来得及看。 四肢好像都不受控制了,灵魂轻荡,江吟觉得她现在的状态肯定很狼狈,不过应该没有多少人能看见。 江吟不知道,从天雷降下开始,李澄策就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了。 隐山掌门身上的伤也很重,但他依旧伸手拉住了李澄策。 “澄策……”他叹息,欲言又止。 历劫天雷不是李澄策的实力能靠近的。 “师父……”李澄策的眼眶通红,小少年这次没冷静下来,嗓音哑中带着哭腔,眼睛望着他,有些乞求:“您……放开我好不好。” “我就去看看……” “不会……不会添乱的。” 李澄策一直都是隐山掌门最看重的弟子。 他早熟,聪慧,稳重,偶尔还带着一丝同龄人的澄澈和天真。 在隐山掌门的印象里,自从李澄策稍微岁数大点之后,几乎就没红过几次眼。 他可以很好的处理好周围的事情,甚至会操心大人的事。 他能扛下很多大人都扛不下的东西,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还经历了太少的生离死别。 隐山掌门最后僵住了手指,在天雷声之中,缓缓地松开了手。 江吟的意识已经快模糊地差不多了。 僵硬的手指从袖袋之中缓慢地掏出布帛,血色浸透布帛,模糊了上面的字。 她觉得她还是要看看的。 “咳……” 喉咙里都是血,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恍惚之中想,可惜她没有力气了。 要不然她也可以留个布帛什么的。 至少能安慰安慰那只狐狸,然后哄哄他。 再交代一下许知羡,至少魔界这个烂摊子都交给他了,她得赔点礼给他才行啊。 哦,还有李澄策…… 眼睫颤了又颤才勉强地睁开,一个布帛并没有多重,却怎么都打不开。 江吟最狼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惨。 布帛最后还是落在泥里,江吟有些无奈。 可能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绪都比以往复杂了些,她本来以为,她能无悲无喜地就这么被劈散在天雷下的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有人哽咽的声音。 还挺熟悉。 意识又被拉了回来,江吟缓慢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好和雷幕外的李澄策对视。 “咳……”一口血吐出来,江吟笑了下,唇色苍白,此刻她也就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还算好了。 她也不管李澄策能不能听到了,轻缓开口笑道:“哭什么,还没死呢。” “师姐……”李澄策攥着自己手中的笔,嗓音不断地颤着:“我……” 意识回来了些,江吟吃力望向地面的布帛。 还差一点,还是努力掀开看看。 “咳……”天雷再次劈下,赤珠的裂缝扩大,李澄策能感觉到溢出来力量在挤压着他的呼吸。 也不知道江吟是怎么还握的住的…… 江吟其实早就没有力气了,可能是一开始她握赤珠握的比较紧,所以处在一种僵硬却难分的姿态。 在漫天雷光之下,她终于看见了布帛上留着的那一句话。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随便找个稻草堆翘着腿写的。 但是其笔锋犀利,可见下笔之用力。 一字一句,篆似乾坤。 知魔而未止魔,勿我困我—— 江吟先是一顿,最后从喉咙里逼出一声笑,似恍然。 赤珠受到攻击,带来的力量波动引起其他地方的异常,一些天雷劈下,殃及了仙界的其他地方。 好在仙界的众人早就有了准备,在修整后一直准备着,扛下了这些误入的天雷,避免了伤及无辜。 神界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威胁是仙界上空的蒙面者,离桑在腾出手来之后就朝着仙界而来。 魔界的伤亡其实还是比较严重的,几位能扛得住的魔将都受到了重伤,许知羡在阵眼之中,没有移动,以防出其他的事情。 仙界那边的事情他看不到,但是天道阵法的异常停滞,还有仙界那劈天盖地的天雷,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站在修罗城的最中央,烈风把绣着金丝魔纹的红袍吹的猎猎作响,显得他的身形有些单薄。 他望着仙界的方向,若有所感,笑意一点点淡去。 蒙面者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他很清楚赤珠的重要性,打算殊死一搏。 真是可笑,他本来以为计划最大的阻碍会是师者,没想到会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魔和神。 赤珠不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毁掉,他还有机会。 只要天道阵法不灭,他的力量就不会枯竭。 但是赤珠受到了天雷的攻击,对力量的吸收更加的剧烈,神树三珠树的力量不断地被牵引着,朝着出现裂缝赤珠而去。 时泽的唇色已经彻底白了,毫无血色的手指攥着剑,在蒙面者最后的爆发之中扛下了一击。 离桑在这个时候出现,抵住了他,防止他被震开。 时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继续迎了上去。 离桑在斗法上面并不强,他并没有直接插手,而是先看向了朝着山峰而去的天雷。 一道又一道,数不清,形成了雷幕,彻底覆盖住里面的身影。 离桑也算是比较熟悉江吟了,看到这一幕,心里大概也知道凶多吉少了。 他望向时泽,伸手掐诀在时泽身上渡了一道护体神力,什么话都没说。 他知道时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时泽始终没有偏头,也没有看向天雷的方向。 他不能分神,也不能看,看了,这把剑就握不住了。 然而无论他回不回头,他都很清楚江吟现在的状态。 他给她银丝镯和印记,那是天山雪狐一生之中最庄重的承诺。 他能感觉到她和他的联系越来越淡,在每一声天雷响起的时候,那种感觉都会变得清晰。 失去的感觉。 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点,感受拥有的从指尖流逝。 神明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溺水的窒息感,水淹没过胸膛,然后逼走最后的空气。 漫长而折磨,呼吸都困难。 但是神力不能断,他必须要拦住蒙面者,也必须将他绞杀在这里。 无论她去哪里,神明想,他都会找到她的。 神力一波又一波地荡开,和变得虚弱的天道之力撞上。 并不纯粹的天道之力终于隐隐显出了一些弱势。 苍穹变幻,天雷滚滚,越发剧烈。 海浪声在远方汹涌。 蒙面者抽时机,凝聚了体内的力,在交手之中弃身而去,然后分身朝向天雷冲去。 他打算强抢,只要赤珠在他手里,一切都有转机。 时泽的瞳猛然紧缩,神树三珠树的恶面在弃身方面几乎十分果断。 狐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苍穹。 离桑出手,在天雷外侧设下保护罩。 几息之间,剑投入蒙面者的心口。 时泽几乎力竭。 同时,所有的天雷凝聚在一刻,朝着赤珠所在的地方劈落。 劈天盖地的响动,轰隆一声,电光泛着耀眼的蓝。 天地被撕裂,分割成两半,风在此刻都被绞碎。 然后整个世界都寂静的下来。 天道阵法一直被师者压着,但是师者的力量也来自于赤珠,赤珠毁,师者也不会存在。 一颗赤珠的意外存在,也不知道让多少人丧了命。 第一次神魔大战可能就有神树三珠树的手笔,而后历经那么久,又让那么多人丧生。 没有人能去界定这个天雷的威力,那好像是江吟的历劫天雷,又好像是天道法则对于赤珠和神树三珠树的抹杀。 离桑的反应要比时泽还要快,在意识到这件事后,他在那一瞬间伸手拉住了时泽。 时泽攥紧指尖,然后盯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魔印一闪而过,然后消失。 干干净净,就和他突然消失的感应一样。 所有的联系好像都被隔断,但是却又莫名的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的手腕,轻轻蹭了下,像在哄他。 天地终于恢复苍茫。 这个世界本就无事可怕,大不了不破不立,重来一遭罢了。 ———— 隐山的山峰处有一块焦土,那里据说曾经被天雷劈过,有人在此历劫,所以寸草不生了很多年。 不过好在光阴流转,随着一个又一个春日的到来,那里终于还是长出了嫩芽。 山峰往下,是弟子的修炼处,那里有成片的树林,如果想要看弟子们修炼,随便找一棵树坐上去,入眼都是一片好光景。 在隐山的中隔,有一棵万年的桃花树。 那树据说是隐山的先祖种下的,正好种在半山腰,桃花开的时候,坐在那里饮酒,还可以赏遍仙界各个山的风景,视野极好。 而此刻,树枝上躺了个姑娘。 一本书被翻开,随意地盖在她的脸上,浑身怠懒的不成样子,发丝如瀑落在树干上,被桃花点缀。 她的一只腿随意地搭在另一只腿上,衣摆从树上垂下,微风刮过的时候,会扬起轻轻的弧度。 书页遮住了她半张脸,阳光的斑驳透过阴影打在她的身上。 她穿的衣服很随便,领口有些松散,但是腰身却被衣带勾勒着。 树干处坐了个小少年,一身白衣,身旁放了一个竹篓,里面堆满的书。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正在皱着眉标记,笔尖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灵性,一笔一划都带着运转的灵力。 翻到了最后一页,李澄策把书合上。 “师姐。”李澄策翻到最后一面,仰起头看着树上懒散的姑娘。 少年的眼睛依旧很亮,但是比起最初,又多了些坚毅,他眨了下眼,直白道:“我想去神界看看那些书……” 江吟唔了一声。 衣摆轻荡,书从她的脸上滑下,然后正好落在树下的竹篓之中,发出啪的一声响,惹得桃花震颤。 江吟这才从树上下来,掀开眸子看了一眼李澄策,然后伸手拍拍身上的落花,笑了声。 当时江吟见容可的时候,提的要求就是,如果可以,她希望对方能借那并不纯粹的天道之力护他一命。 两位神明的心头血,加上被分担的天雷,还有最后终于问出的道,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时间有些长,但是最后她还是回来了。 江吟还记得她踏上天山的时候。 冰雪微陷,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划过她的指尖。 她几乎没有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 青年的指尖冰凉,像是天山最高处那一掬最冰冷的雪,一点温度都没有,带着轻微的颤,攥住了她。 察觉的还挺快,应该恢复的还挺好,她没有回头,但是唇却勾了起来。 江吟还未开口,就被人拦着腰身压在了雪地里。 狐狸的尾巴又白又软,蓬松之中带着与雪相反的温暖,青年的呼吸很乱,一双带着流转的暗蓝的眸子望着她,眼睫一直地轻颤。 最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垂眸轻笑了一声。 是她,回来了。 江吟弯起唇,松了绷着的力道,懒懒地躺在雪地里任由狐尾蹭。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剩下的话都被落下的吻给覆盖,带着冰雪初融的温柔,但是又含着莫名的炽热,其中似乎还带着未完全消逝的不安。 “阿吟……”他的眼睫拓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时泽静了两息,然后垂眸轻声道:“成婚好不好?” 狐狸圈着自己的伴侣,指尖抚过她的青丝,嗓音暗哑:“当我夫人好不好?” 在这种情况下,好像有些急了。 但是时泽确实不想等了。 在最后一抹魔气绕上他的手腕的时候,他就知道江吟的问道,显了生机。 她让他等,所以他等了。 那么多天,天山的雪似乎对他来说都寒了起来。 神明归位之后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依旧清冷淡漠,处理着神界后续的事情。 他好像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之前那些惨烈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离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时泽和以往的不同。 多年好友,离桑能很明显地察觉到时泽在一些方面细微但是却不容忽略的异常。 他甚至去了魔界,在暗中帮了许知羡一把,把魔界那些棘手的事情给解决了。 他在以他的形式等她。 他想,当时他不该讲礼数的,他应该把印记彻底落下。 这样,她去哪里,他都能找到了。 没有伴侣的狐狸还算正常,但江吟到天山之后,时泽就彻底不收敛了。 李澄策后来见到江吟到仙界的时候,愣了很久。 后面李澄策反应过来后,便问道:“他居然没跟着你?” 江吟当时含着糖,闻言笑了声:“大祭司嫌他太放纵,让他冷静冷静。” 姑娘的眼神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李澄策当即选择了默然。 其实当时天雷过后,江吟因为赤珠的原因,被带入了扭曲的时空。 岔路极多,狭路难走,但是她很清楚她要去哪里。 春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江吟偏头望向李澄策:“你想看什么?” “唔,就前几天跟你说的那几本……” 江吟颔首:“我带你上去?” 李澄策微微含蓄了一下,眼睛亮了亮:“这不太好……” 话是这样说,但是无观镜都捏在手上了,手中的灵力运转。 江吟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对着我说,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引路吗?” 她懒洋洋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风悠悠地打了个转,与桃花树擦肩而过,惹得嫩粉的花瓣扑簌扑簌落在了刚冒头的草尖上。 苍穹湛蓝,远方辽阔。 风恣意而自由。 万物自有其归途。 然其道漫漫,所憾虽多,却自有圆满。 殊途歧路,行道难,亦多为自缚,冥冥之中,却终有正路。 她伸手随意拍了拍少年的头,一如初入北琮山时,李澄策暗示要去北琮山藏书阁偷书的时候那般,动作间带着一种懒懒的散漫。 “走。” ——正文完—— 番外:许知羡1 许知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灵智。 在魔族,除了贵族以生殖来繁衍后代保证血统,其他的几乎都是育于天地间。 他曾经和江吟聊过这件事情。 江吟生于天地之间,就意味着无父无母,身似浮萍,实力就决定了生存和地位。 所以她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许知羡问过江吟,羡慕他吗? 江吟当时提着酒,望着枯树之上的月,随意地扫过他的衣袍,然后开口:“不羡慕。” 许知羡当时就笑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确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哪怕所有的魔界的人都觉得魔族贵族天生尊贵,但是他很清楚,华丽下面,究竟是多么肮脏的内里。 他的出生是设计好的,因为他的父亲想要当时魔主的位置。 魔族贵族之中勾心斗角不知道多少年了,在这种情况下,世代衰败。 魔对天赋很看重,所以当时他的父亲寻遍六界,掠来一个女子,那就是他的母亲。 据说是最适合魔的炉鼎。 许知羡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凡界过得怎么样,但是他知道,她在魔界过的非常差。 许知羡也很清楚,她很恨他。 一个被强迫关在修罗城之中,离开亲友,又被玷污,强行被迫产子的可怜女子,她恨的人,有他也正常。 许知羡其实是在众人的关注下诞生的,因为他母亲和父亲的原因,很多人赌他会成为掀翻魔族贵族内部的一道巨浪。 毕竟他是他们处心积虑才得到的孩子,是特殊的炉鼎产下的。 但是非常遗憾,许知羡出生之后,除了早慧,其他方面几乎没有表现特殊的天赋。 不仅如此,他还格外的“心慈手软”。 在魔族贵族小的时候,魔族的长者会给他们派一个又一个魔奴,长者会教导他们,如果魔奴有任何不对,身为主人,下手一定要狠。 比如,现场绞杀。 这不仅可以助长魔族嗜杀的性格,锻炼他们杀魔的心性和手段,也有利于他们养成贵族的优越感。 只有这样,魔族贵族的统治才能继续下去。 几乎到最后,所有和许知羡同龄的贵族子嗣,身边的魔奴都待不过七日。 唯独许知羡,他没有下过杀手。 纵使许知羡故意压住了自己的天赋,也依旧倍受关注,那群魔族贵族不相信他们费尽心思得到的孩子如此的平庸,所以不断地试探他。 所以,后面跟在他身边的魔奴还是死了,是莫名奇妙被搞死的。 然后换了一个新魔奴。 那个新魔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跪下了,瑟瑟发抖地不断求饶。 许知羡当时敲着手中瓷白瓶中的酒,偏过头扫了他一眼,然后爽朗地笑了声:“怕什么,我又不杀你。” 那是那个魔奴见过的最奇怪的贵族子弟。 在漫长的观察之中,魔族贵族终于放弃了许知羡。 因为他不仅没有得到炉鼎所传的特殊天赋,还拥有了魔族的大忌。 他身上的人类血脉,让他通了情。 无论是什么情感,在魔族,都会成为利刃。 在魔族,欲成大事者,就不敢有情。 于是许知羡终于被放弃了。 他过着他平淡却又暗潮汹涌的生活。 他会待在他的母亲身边。 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在许知羡最初的记忆里,她的精神好像已经因为这种悲哀的生活而失常了,每天都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双目无神。 最严重的时候,她会伸手掐住她自己,想要去死。 但是许知羡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也许是人类血脉之中那点儿可怜的同理心,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悲哀,有他的一份原因。 他悄无声息地陪在她身边,接受着她的发泄,她的咒骂。 但她偶尔也会拽住许知羡,会给他讲故事,会看着他的伤流眼泪。 那点稀薄的人类血脉并没有让许知羡拥有多少感情,他近乎带着观察的态度去面对他这个人类母亲的。 他感受着她所有的感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那个时候许知羡也并没有很强大,被魔族长辈放弃之后,没少遭受那些贵族子弟的白眼和欺负。 他其实天赋一直都挺高的,所以他一直都比同辈优秀,他藏拙,但是他的天赋和实力,让他在修罗城之中安然的活着。 可他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住那个可怜的女人。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疯疯癫癫,却依旧要被当成魔族的人炉鼎。 好在许知羡“资质平庸”,所以他们认为这个女人没有多少用,找她的魔族男子也少了。 许知羡那个时候想,等他强了,就把她救出来,然后送回魔界。 毕竟这是第一个会问他冷不冷的人,也是第一个会因为他受伤掉眼泪的人。 纵使在他母亲短暂清醒的时刻里,看着他的眼光永远带着通红的恨意。 许知羡很清楚,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他被她视为罪孽。 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他觉得,早晚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那个女人却没有等到许知羡长大。 几乎是在许知羡修炼最重要的那个阶段,他的母亲突然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不再疯疯癫癫,也不再咒骂,而是每天拿着魔族最珍贵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划着什么。 许知羡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她,他只知道她好像一直在绣什么东西。 一针一线,花了好多好多年。 后来有一天,她拿着成品,找到了他。 女人的脸色苍白,眼窝凹陷,面目无光,把东西扔给了他。 许知羡伸手接住,入眼就是一件绣的精致的外袍。 这种布料魔族贵族的子嗣都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大,布料舒适,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许知羡对衣着并不是很在意,当时送过来这块布料,他的母亲扯着,他以为她想要,就给她了。 没想到,她是在给他绣衣服。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把东西给他之后,死在了他面前。 女人死在了冬日,而手中红艳华丽的外袍被北风掀起,上面绣满了魔纹。 那是魔族的诅咒。 她在她的孩子二十岁生辰那年,把最毒的诅咒送给了他。 番外:许知羡1 许知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灵智。 在魔族,除了贵族以生殖来繁衍后代保证血统,其他的几乎都是育于天地间。 他曾经和江吟聊过这件事情。 江吟生于天地之间,就意味着无父无母,身似浮萍,实力就决定了生存和地位。 所以她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许知羡问过江吟,羡慕他吗? 江吟当时提着酒,望着枯树之上的月,随意地扫过他的衣袍,然后开口:“不羡慕。” 许知羡当时就笑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确实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哪怕所有的魔界的人都觉得魔族贵族天生尊贵,但是他很清楚,华丽下面,究竟是多么肮脏的内里。 他的出生是设计好的,因为他的父亲想要当时魔主的位置。 魔族贵族之中勾心斗角不知道多少年了,在这种情况下,世代衰败。 魔对天赋很看重,所以当时他的父亲寻遍六界,掠来一个女子,那就是他的母亲。 据说是最适合魔的炉鼎。 许知羡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凡界过得怎么样,但是他知道,她在魔界过的非常差。 许知羡也很清楚,她很恨他。 一个被强迫关在修罗城之中,离开亲友,又被玷污,强行被迫产子的可怜女子,她恨的人,有他也正常。 许知羡其实是在众人的关注下诞生的,因为他母亲和父亲的原因,很多人赌他会成为掀翻魔族贵族内部的一道巨浪。 毕竟他是他们处心积虑才得到的孩子,是特殊的炉鼎产下的。 但是非常遗憾,许知羡出生之后,除了早慧,其他方面几乎没有表现特殊的天赋。 不仅如此,他还格外的“心慈手软”。 在魔族贵族小的时候,魔族的长者会给他们派一个又一个魔奴,长者会教导他们,如果魔奴有任何不对,身为主人,下手一定要狠。 比如,现场绞杀。 这不仅可以助长魔族嗜杀的性格,锻炼他们杀魔的心性和手段,也有利于他们养成贵族的优越感。 只有这样,魔族贵族的统治才能继续下去。 几乎到最后,所有和许知羡同龄的贵族子嗣,身边的魔奴都待不过七日。 唯独许知羡,他没有下过杀手。 纵使许知羡故意压住了自己的天赋,也依旧倍受关注,那群魔族贵族不相信他们费尽心思得到的孩子如此的平庸,所以不断地试探他。 所以,后面跟在他身边的魔奴还是死了,是莫名奇妙被搞死的。 然后换了一个新魔奴。 那个新魔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跪下了,瑟瑟发抖地不断求饶。 许知羡当时敲着手中瓷白瓶中的酒,偏过头扫了他一眼,然后爽朗地笑了声:“怕什么,我又不杀你。” 那是那个魔奴见过的最奇怪的贵族子弟。 在漫长的观察之中,魔族贵族终于放弃了许知羡。 因为他不仅没有得到炉鼎所传的特殊天赋,还拥有了魔族的大忌。 他身上的人类血脉,让他通了情。 无论是什么情感,在魔族,都会成为利刃。 在魔族,欲成大事者,就不敢有情。 于是许知羡终于被放弃了。 他过着他平淡却又暗潮汹涌的生活。 他会待在他的母亲身边。 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在许知羡最初的记忆里,她的精神好像已经因为这种悲哀的生活而失常了,每天都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双目无神。 最严重的时候,她会伸手掐住她自己,想要去死。 但是许知羡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也许是人类血脉之中那点儿可怜的同理心,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悲哀,有他的一份原因。 他悄无声息地陪在她身边,接受着她的发泄,她的咒骂。 但她偶尔也会拽住许知羡,会给他讲故事,会看着他的伤流眼泪。 那点稀薄的人类血脉并没有让许知羡拥有多少感情,他近乎带着观察的态度去面对他这个人类母亲的。 他感受着她所有的感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那个时候许知羡也并没有很强大,被魔族长辈放弃之后,没少遭受那些贵族子弟的白眼和欺负。 他其实天赋一直都挺高的,所以他一直都比同辈优秀,他藏拙,但是他的天赋和实力,让他在修罗城之中安然的活着。 可他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住那个可怜的女人。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疯疯癫癫,却依旧要被当成魔族的人炉鼎。 好在许知羡“资质平庸”,所以他们认为这个女人没有多少用,找她的魔族男子也少了。 许知羡那个时候想,等他强了,就把她救出来,然后送回魔界。 毕竟这是第一个会问他冷不冷的人,也是第一个会因为他受伤掉眼泪的人。 纵使在他母亲短暂清醒的时刻里,看着他的眼光永远带着通红的恨意。 许知羡很清楚,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他被她视为罪孽。 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他觉得,早晚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那个女人却没有等到许知羡长大。 几乎是在许知羡修炼最重要的那个阶段,他的母亲突然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不再疯疯癫癫,也不再咒骂,而是每天拿着魔族最珍贵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划着什么。 许知羡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她,他只知道她好像一直在绣什么东西。 一针一线,花了好多好多年。 后来有一天,她拿着成品,找到了他。 女人的脸色苍白,眼窝凹陷,面目无光,把东西扔给了他。 许知羡伸手接住,入眼就是一件绣的精致的外袍。 这种布料魔族贵族的子嗣都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大,布料舒适,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许知羡对衣着并不是很在意,当时送过来这块布料,他的母亲扯着,他以为她想要,就给她了。 没想到,她是在给他绣衣服。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把东西给他之后,死在了他面前。 女人死在了冬日,而手中红艳华丽的外袍被北风掀起,上面绣满了魔纹。 那是魔族的诅咒。 她在她的孩子二十岁生辰那年,把最毒的诅咒送给了他。 番外:许知羡2 许知羡会记得她死去的时候,那双眼睛。 在漫天的雪之中,那双眼睛里带着恨意,又似乎带着什么别的情绪。 她的精神早就不对了,许知羡见过她缝衣服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一个癫狂的疯子。 许知羡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自由的。 至少她终于从魔宫之中逃出去了。 他那个时候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一点悲伤都没有,十分的平静。 他冷静地离开了魔界,然后悄声把那个女人埋在了凡界。 许知羡自问自己并没有愧对过她。 可是那双眼睛,却经常浮现在梦魇之中,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后来许知羡才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魔族的那些贵族子弟没少找过他麻烦,那天在他屋里的水中下了毒,然后被他的母亲喝了。 阴差阳错的,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也许是那双午夜梦回带着恨意的眼睛,也许是身上这件绣满了诅咒的衣袍,他每每在修道冲击最高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反复浮现。 一会儿是那个女人掐着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活着。 一会儿是她在那些魔族子弟来找茬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妄图保护年少的他。 许知羡想,他不该和一位已经疯了的女人计较的。 可是那些东西确实成为了一种束缚,是他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存在。 在没有女人的拖累后,他也不再藏拙,终于成为了那一代魔族贵族最优秀的后代。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半个魔族贵族,那些当时给他下毒的人被他亲手掐死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那些魔族贵族才知道,许知羡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弱者。 他只是有顾虑,所以选择了收敛。 而现在,他没有了惦记的东西,也不用再装作普通平庸。 他的心狠手辣很快就传了半个魔界。 只有一部分见过魔族秘籍的人知道他的袍子上绣着的是诅咒,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开口问他。 哪怕他是一个笑眯眯地提着酒壶瞎逛的闲人。 第一个开口问他的,是江吟。 江吟见过魔族的秘籍,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诅咒。 一个会把绣着诅咒的衣服穿在身上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过去了。 江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问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了。 许知羡当时笑了一声,望着自己的衣摆,也没瞒。 江吟当时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这不是你的错。”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恨,可能不是对你。” 只是过的太久了,她需要恨才能支撑自己,才选了你。 “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许知羡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那只腿上:“我只是……” 他突然岔开话题,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她送我衣服那日,是我二十岁生辰。”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有凡界的人,才会在乎什么二十岁及冠礼……”他神色不明道。 他想她还是有些恨他的,所以才选择绣了这件衣服。 江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过去,所以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让江吟没有想到的是,许知羡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依旧没有释然。 魔锦被他穿上之后,会随着他的魔气而改变,唯独那些绣纹,始终不变。 江吟想了一下,觉得如果他的母亲真的清醒的话,可能不会这样做。 到底是要多残忍,才能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按入这种无法逃脱的牢笼? 许知羡的外袍破了这件事,是江吟发现的。 她回魔界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眼,然后正好发现有一部分似乎被撕开了。 因为魔锦本质依附于许知羡的魔气,江吟当即就猜到,许知羡的伤估计还没有好。 他自己可能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江吟给他指出来了。 许知羡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偏眸望着自己的衣摆。 那里的金丝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扯出一条金线。 他这次没笑,把外袍脱了下来。 江吟伸手拨弄了一下,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眉梢轻挑:“你知道这里还有一层吗?” 许知羡确实不知道,他其实很少去打量这件袍子,魔宫里又不是没有魔奴,他自己掐个诀也可以解决清洁的问题。 江吟直起腰,把外袍翻过来:“这个内侧的衣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 江吟其实不知道许知羡当时选择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这是一份来自母亲的诅咒,是对孩子最残忍的东西。 他选择穿上这件衣服,就是无声地选择了承受他母亲的恨意和诅咒。 哪怕他很清楚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依旧无法释然。 他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了恨他,想把他拉下地狱。 而他,确实也算是造成了她半生的不幸。 江吟给许知羡指出来之后,看了两眼他的脸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知羡这才伸手把内衬撕开。 那是非常巧妙的绣法,足以见得绣娘的功底。 双面绣。 金丝细密,针脚几乎看不见,在布料上绣着文字。 那是一个女人,几年的心血。 许知羡攥着内衬,唇角一贯散漫的笑消失。 却又在良久之后,他偏过头,红着眼笑了声。 外面绣的是最恶毒的诅咒,而在内衬之中,金线繁杂,绣着来自凡界的祝福。 藏了这么多年,却在意外之下,重见天日。 那是许知羡并不知道的一段往事。 疯癫的女人已然分不清日夜,大脑里隐隐要做这件重要的事情,却已然忘记了初衷。 一半带着恨,在疯癫的状态下绣下魔族最恶毒的诅咒,希望这些该死的魔全部下地狱。 而却又在无数次挣扎、恍然的时候,想起来,她要送她的孩子,一份及冠礼。 别的孩子有的,她的孩子也要有。 在那浓厚而并不纯粹的仇恨之中,还有着她没有说出口的爱。 她确实有恨过他,可也爱着他。 可惜她疯了,所以这份爱最后被掩埋在了恨底下。 可惜她的孩子,发现的太晚了。 番外:许知羡2 许知羡会记得她死去的时候,那双眼睛。 在漫天的雪之中,那双眼睛里带着恨意,又似乎带着什么别的情绪。 她的精神早就不对了,许知羡见过她缝衣服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一个癫狂的疯子。 许知羡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自由的。 至少她终于从魔宫之中逃出去了。 他那个时候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一点悲伤都没有,十分的平静。 他冷静地离开了魔界,然后悄声把那个女人埋在了凡界。 许知羡自问自己并没有愧对过她。 可是那双眼睛,却经常浮现在梦魇之中,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后来许知羡才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魔族的那些贵族子弟没少找过他麻烦,那天在他屋里的水中下了毒,然后被他的母亲喝了。 阴差阳错的,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也许是那双午夜梦回带着恨意的眼睛,也许是身上这件绣满了诅咒的衣袍,他每每在修道冲击最高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反复浮现。 一会儿是那个女人掐着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活着。 一会儿是她在那些魔族子弟来找茬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妄图保护年少的他。 许知羡想,他不该和一位已经疯了的女人计较的。 可是那些东西确实成为了一种束缚,是他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存在。 在没有女人的拖累后,他也不再藏拙,终于成为了那一代魔族贵族最优秀的后代。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半个魔族贵族,那些当时给他下毒的人被他亲手掐死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那些魔族贵族才知道,许知羡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弱者。 他只是有顾虑,所以选择了收敛。 而现在,他没有了惦记的东西,也不用再装作普通平庸。 他的心狠手辣很快就传了半个魔界。 只有一部分见过魔族秘籍的人知道他的袍子上绣着的是诅咒,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开口问他。 哪怕他是一个笑眯眯地提着酒壶瞎逛的闲人。 第一个开口问他的,是江吟。 江吟见过魔族的秘籍,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诅咒。 一个会把绣着诅咒的衣服穿在身上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过去了。 江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问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了。 许知羡当时笑了一声,望着自己的衣摆,也没瞒。 江吟当时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这不是你的错。”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恨,可能不是对你。” 只是过的太久了,她需要恨才能支撑自己,才选了你。 “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许知羡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那只腿上:“我只是……” 他突然岔开话题,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她送我衣服那日,是我二十岁生辰。”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有凡界的人,才会在乎什么二十岁及冠礼……”他神色不明道。 他想她还是有些恨他的,所以才选择绣了这件衣服。 江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过去,所以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让江吟没有想到的是,许知羡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依旧没有释然。 魔锦被他穿上之后,会随着他的魔气而改变,唯独那些绣纹,始终不变。 江吟想了一下,觉得如果他的母亲真的清醒的话,可能不会这样做。 到底是要多残忍,才能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按入这种无法逃脱的牢笼? 许知羡的外袍破了这件事,是江吟发现的。 她回魔界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眼,然后正好发现有一部分似乎被撕开了。 因为魔锦本质依附于许知羡的魔气,江吟当即就猜到,许知羡的伤估计还没有好。 他自己可能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江吟给他指出来了。 许知羡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偏眸望着自己的衣摆。 那里的金丝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扯出一条金线。 他这次没笑,把外袍脱了下来。 江吟伸手拨弄了一下,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眉梢轻挑:“你知道这里还有一层吗?” 许知羡确实不知道,他其实很少去打量这件袍子,魔宫里又不是没有魔奴,他自己掐个诀也可以解决清洁的问题。 江吟直起腰,把外袍翻过来:“这个内侧的衣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 江吟其实不知道许知羡当时选择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这是一份来自母亲的诅咒,是对孩子最残忍的东西。 他选择穿上这件衣服,就是无声地选择了承受他母亲的恨意和诅咒。 哪怕他很清楚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依旧无法释然。 他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了恨他,想把他拉下地狱。 而他,确实也算是造成了她半生的不幸。 江吟给许知羡指出来之后,看了两眼他的脸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知羡这才伸手把内衬撕开。 那是非常巧妙的绣法,足以见得绣娘的功底。 双面绣。 金丝细密,针脚几乎看不见,在布料上绣着文字。 那是一个女人,几年的心血。 许知羡攥着内衬,唇角一贯散漫的笑消失。 却又在良久之后,他偏过头,红着眼笑了声。 外面绣的是最恶毒的诅咒,而在内衬之中,金线繁杂,绣着来自凡界的祝福。 藏了这么多年,却在意外之下,重见天日。 那是许知羡并不知道的一段往事。 疯癫的女人已然分不清日夜,大脑里隐隐要做这件重要的事情,却已然忘记了初衷。 一半带着恨,在疯癫的状态下绣下魔族最恶毒的诅咒,希望这些该死的魔全部下地狱。 而却又在无数次挣扎、恍然的时候,想起来,她要送她的孩子,一份及冠礼。 别的孩子有的,她的孩子也要有。 在那浓厚而并不纯粹的仇恨之中,还有着她没有说出口的爱。 她确实有恨过他,可也爱着他。 可惜她疯了,所以这份爱最后被掩埋在了恨底下。 可惜她的孩子,发现的太晚了。 番外:婚1 许知羡知道江吟要成婚的时候,从他的窖子里挑了两坛子好酒。 六界江吟都去过,也不缺什么。 许知羡也懒得想礼物了,干脆就直接把自己珍藏的酒给提出来了。 虽然随便,但是却足够珍贵。 他对神界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像天山那种神明守护的领地,他也没有去过几回。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衣摆刚没过雪,就瞧见几只小狐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 许知羡对那些小狐狸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也不至于和那些小家伙计较,所以指尖微动,整个人就被魔气遮掩,消失在了那群小狐狸的面前。 小狐狸们似乎很好奇他为什么突然不见,还咕咕哝哝说了半天。 而在天山山端的宫殿之中,直到大祭司端着婚服来的时候,江吟才知道真正的婚服到底有多繁杂。 一件又一件,袖衫束腰,光漆盘就装了好几个。 江吟穿衣向来追求简单,这估计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冗杂的衣物。 漆盘放在她面前,江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红艳的衣物。 很招眼。 还没有穿上,就知道有多惹眼了。 天山雪狐在成婚这方面还是很有仪式感的,规矩好像也很多,但是可能江吟并不属于天山,所以那些规矩并没有用在她身上。 反倒是某只狐狸,处处受限。 红纱从指尖溜走,江吟绕着那些漆盘转了一圈,然后就感觉到腰间被什么东西圈住了。 “阿吟……”对方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狐尾也盘在她的腰间,然后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伸手望着那些婚服,眸色暗了暗。 “要我帮你穿吗?”他问。 江吟眉梢轻挑,没有回头,任由他揽着,然后反问:“你确定?” 身后的狐狸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要是帮忙了,就不一定能忍得住不扑倒了。 江吟笑了声,然后望着那些婚服:“哎,当时那套婚服……” “后悔了。”身后的人发丝垂在她的颈窝之中,带着一丝凉意,轻声开口。 青年的指节如同青玉,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然后抚过交叠的婚服:“当时那套婚服,其实并不是我准备的。” 他的眸色被隐在低垂的睫羽下,唇角轻勾,但是没有笑意:“离桑给的,只是我动了些手脚。” “让它变的更轻便了。” 可即便如此,当时神相也没有把婚服给出去。 看不得她为别人穿,哪怕只是装模作样。 “唔……”脖颈处被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动作极尽缠绵。 然后,江吟听到身后的人又轻笑了一声:“我给你穿。” 他的手指勾上姑娘腰间的腰带,然后轻轻一挑。 衣带落在了地面。 江吟微微顿了一下,干脆懒洋洋地松了力道,任由他动手了。 姑娘身上的衣衫被青年缓慢地褪下,然后露出白皙的颈窝和肩头,肩胛微突,是那种天生的美人相。 衣衫堆积在姑娘的脚踝处,却掩不住其骨相的美感,反而犹如轻纱遮掩一般,若隐若现地令人妄图把玩。 在内衫褪下之后,青年的手指顿在姑娘的束胸上,本欲动,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像是无奈一般,他轻轻勾起唇,然后收回了手,嗓音暗哑:“剩下的阿吟自己脱,好不好?” 江吟松开挑着婚服的手,然后回眸看向时泽,眉眼精致而灵动,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怎么了?” 她偏眸,没有遮掩的暗红色眸子美中带着蛊惑,轻声在青年耳边笑着开口:“怕忍不住?” “嗯,怕忍不住。”时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看姑娘的身体,但也没有避讳她的问题。 他虽然敛了目光,但是姑娘的气息还萦绕在周身。 熟悉的气息带着暗香总在勾人,惹得青年的喉结又滚了滚,尾巴都带着一丝轻微的灼热。 江吟本就是逗逗他,知道他规矩多,所以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拿起了那些衣物。 然而时泽并没有让她一个人穿完,而是在她披上内衫之后,伸手接过了她手中剩下的衣物。 红纱在青年手中展开,如瀑布般垂下,锦缎一般,却又莫名的轻薄丝滑。 他给姑娘系好内衫的衣带,然后撩开她垂下的发丝,他低声开口:“剩下的我来。” 他说过帮她穿。 外衫还是很难系的,非常繁杂的鎏金纹路层层交叠,落在地面,红纱裹住腰身,然后被系好。 江吟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望着他的动作,时泽也不着急,不紧不慢,有序的给她理好所有。 越到最后,他的动作越慢。 直到最后的衣带勾勒出腰身的轮廓,时泽才停下最后的动作。 他望着她,眸色越发晦暗,最后狐尾无意识地伸手扫了两下,伸手扣住姑娘的手腕抵在了榻子上。 “好美……”他的嗓音低哑,手落在她的腰身:“更后悔了。” “不想让别人看见。” 江吟勾起唇,眼睛轻挑了下,她故意勾他:“你的,我帮你穿好不好?” 缠着她的狐尾顿住了。 事实上,江吟很少帮时泽做这些东西。 她向来比较懒,每夜被这人折腾完后,她白日都会怠懒的很,反倒是这只狐狸好像精神还不错。 鉴于他起得早,所以除了晚上被她扯乱的衣衫外,江吟几乎没有逮到过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时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轻声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江吟没有他那么温柔。 她说完,就直接反扯着时泽的手腕,调换了两个人的位置,然后把人反压在了榻子上。 时泽没有挣扎,而是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喉结再次难耐地滚了下。 江吟虽然没有时泽那么细致,但是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把他抵在榻子上办了。 就是在指尖偶尔误触到青年腰腹部的肌肉的时候,能听到他倏然停顿的呼吸声。 最后在白衫尽落的时候,时泽按住了江吟的手。 “阿吟……”他眼角微红,轻声道:“别招我了好不好……” 番外:婚1 许知羡知道江吟要成婚的时候,从他的窖子里挑了两坛子好酒。 六界江吟都去过,也不缺什么。 许知羡也懒得想礼物了,干脆就直接把自己珍藏的酒给提出来了。 虽然随便,但是却足够珍贵。 他对神界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像天山那种神明守护的领地,他也没有去过几回。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衣摆刚没过雪,就瞧见几只小狐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 许知羡对那些小狐狸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也不至于和那些小家伙计较,所以指尖微动,整个人就被魔气遮掩,消失在了那群小狐狸的面前。 小狐狸们似乎很好奇他为什么突然不见,还咕咕哝哝说了半天。 而在天山山端的宫殿之中,直到大祭司端着婚服来的时候,江吟才知道真正的婚服到底有多繁杂。 一件又一件,袖衫束腰,光漆盘就装了好几个。 江吟穿衣向来追求简单,这估计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冗杂的衣物。 漆盘放在她面前,江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红艳的衣物。 很招眼。 还没有穿上,就知道有多惹眼了。 天山雪狐在成婚这方面还是很有仪式感的,规矩好像也很多,但是可能江吟并不属于天山,所以那些规矩并没有用在她身上。 反倒是某只狐狸,处处受限。 红纱从指尖溜走,江吟绕着那些漆盘转了一圈,然后就感觉到腰间被什么东西圈住了。 “阿吟……”对方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狐尾也盘在她的腰间,然后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伸手望着那些婚服,眸色暗了暗。 “要我帮你穿吗?”他问。 江吟眉梢轻挑,没有回头,任由他揽着,然后反问:“你确定?” 身后的狐狸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要是帮忙了,就不一定能忍得住不扑倒了。 江吟笑了声,然后望着那些婚服:“哎,当时那套婚服……” “后悔了。”身后的人发丝垂在她的颈窝之中,带着一丝凉意,轻声开口。 青年的指节如同青玉,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然后抚过交叠的婚服:“当时那套婚服,其实并不是我准备的。” 他的眸色被隐在低垂的睫羽下,唇角轻勾,但是没有笑意:“离桑给的,只是我动了些手脚。” “让它变的更轻便了。” 可即便如此,当时神相也没有把婚服给出去。 看不得她为别人穿,哪怕只是装模作样。 “唔……”脖颈处被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动作极尽缠绵。 然后,江吟听到身后的人又轻笑了一声:“我给你穿。” 他的手指勾上姑娘腰间的腰带,然后轻轻一挑。 衣带落在了地面。 江吟微微顿了一下,干脆懒洋洋地松了力道,任由他动手了。 姑娘身上的衣衫被青年缓慢地褪下,然后露出白皙的颈窝和肩头,肩胛微突,是那种天生的美人相。 衣衫堆积在姑娘的脚踝处,却掩不住其骨相的美感,反而犹如轻纱遮掩一般,若隐若现地令人妄图把玩。 在内衫褪下之后,青年的手指顿在姑娘的束胸上,本欲动,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像是无奈一般,他轻轻勾起唇,然后收回了手,嗓音暗哑:“剩下的阿吟自己脱,好不好?” 江吟松开挑着婚服的手,然后回眸看向时泽,眉眼精致而灵动,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怎么了?” 她偏眸,没有遮掩的暗红色眸子美中带着蛊惑,轻声在青年耳边笑着开口:“怕忍不住?” “嗯,怕忍不住。”时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看姑娘的身体,但也没有避讳她的问题。 他虽然敛了目光,但是姑娘的气息还萦绕在周身。 熟悉的气息带着暗香总在勾人,惹得青年的喉结又滚了滚,尾巴都带着一丝轻微的灼热。 江吟本就是逗逗他,知道他规矩多,所以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拿起了那些衣物。 然而时泽并没有让她一个人穿完,而是在她披上内衫之后,伸手接过了她手中剩下的衣物。 红纱在青年手中展开,如瀑布般垂下,锦缎一般,却又莫名的轻薄丝滑。 他给姑娘系好内衫的衣带,然后撩开她垂下的发丝,他低声开口:“剩下的我来。” 他说过帮她穿。 外衫还是很难系的,非常繁杂的鎏金纹路层层交叠,落在地面,红纱裹住腰身,然后被系好。 江吟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望着他的动作,时泽也不着急,不紧不慢,有序的给她理好所有。 越到最后,他的动作越慢。 直到最后的衣带勾勒出腰身的轮廓,时泽才停下最后的动作。 他望着她,眸色越发晦暗,最后狐尾无意识地伸手扫了两下,伸手扣住姑娘的手腕抵在了榻子上。 “好美……”他的嗓音低哑,手落在她的腰身:“更后悔了。” “不想让别人看见。” 江吟勾起唇,眼睛轻挑了下,她故意勾他:“你的,我帮你穿好不好?” 缠着她的狐尾顿住了。 事实上,江吟很少帮时泽做这些东西。 她向来比较懒,每夜被这人折腾完后,她白日都会怠懒的很,反倒是这只狐狸好像精神还不错。 鉴于他起得早,所以除了晚上被她扯乱的衣衫外,江吟几乎没有逮到过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时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轻声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可惜江吟没有他那么温柔。 她说完,就直接反扯着时泽的手腕,调换了两个人的位置,然后把人反压在了榻子上。 时泽没有挣扎,而是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喉结再次难耐地滚了下。 江吟虽然没有时泽那么细致,但是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把他抵在榻子上办了。 就是在指尖偶尔误触到青年腰腹部的肌肉的时候,能听到他倏然停顿的呼吸声。 最后在白衫尽落的时候,时泽按住了江吟的手。 “阿吟……”他眼角微红,轻声道:“别招我了好不好……” 番外:婚2 天山雪狐的成婚仪式很繁杂郑重,而他作为天山的守护神明,这场婚注定会比普通的白狐有更多的要求。 大祭司怕他和江吟待着会太过放纵,所以在一月前就找过了他。 他这段时间几乎都不敢和江吟亲近,神界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而江吟正好也要去仙界和魔界处理事情,所以也就好久没见过面了。 江吟逗了一下他,看他眼角泛红了,也就没继续招惹他。 “真的难受了,我来帮你。”江吟含笑,在他耳边轻缓开口。 时泽闭上了眼睛,半晌后从嗓子里逼出一声轻笑,指尖勾着她的手,嗓音缱绻:“好。” —— 许知羡在路上最先遇到的是李澄策。 他蹲在天山的一个天池旁,盯着里面碧波荡漾,似乎在思考什么。 李澄策的实力也在不断增长,虽然许知羡用魔气遮掩了身形,但是他似乎依旧能察觉到,便回头望了一眼。 许知羡撤了魔气,望着李澄策:“纠结什么呢?” 李澄策抿着唇,拍拍身上的雪:“没什么。” 许知羡显然也没有当知心哥哥的意图,李澄策不愿意说,他也就没多问。 “走,天色不早了。”许知羡拍拍自己的手:“有什么事情,你不如直接找你师姐问。” 李澄策颔首,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踏雪朝着天山之巅而去。 —— 江吟满意地收手的时候,时泽的身上已然披上了红衣。 江吟偶尔还会换些其他色的衣服,但是时泽却是独爱白。 这很正常,天山雪狐本体为白,所以对白的亲近几乎是下意识的。 这种艳色配上他,好像比她还要勾人显眼。 红色的婚服落在地面,青年的身量挺拔,穿衣向来严谨,所以一分一寸都极其合身,平生一种禁欲的感觉。 墨发微束,眉眼平淡,他依旧是高山处的那一抹雪,但是染了艳色。 看着就勾人,想让人玷污。 青年的呼吸还是乱的,因为刚刚的亲密,眼角的红意还未消逝。 “今天入夜,这衣服让我来脱,好不好?”江吟靠在身后的床柱旁,打量着他这一身,笑道。 时泽顿了稍许才从榻上起来,恢复了正常之后眉眼微垂,开口给她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都是你的。” 江吟对此不置可否。 三书六聘是凡界的习俗,但是婚书几乎六界都有。 等到礼成的时候,许知羡直接伸手,意图把江吟拉走。 时泽的眉眼顿时冷了下来,攥住江吟的另一只手腕,眸中带着寒意望着许知羡。 神明的唇抿的很紧,手指用了力,眉眼的冷淡甚至有些迫人。 在成婚的时候拉人走,确实有些挑衅了。 许知羡望着时泽,最后开口:“我可不是来和你抢人的。” 许知羡打量着时泽,啧啧两声,最后还是看在了江吟的面子上,所以才收敛了些。 “我和她说点事儿。”许知羡的视线扫过时泽攥着江吟的那只手:“过会儿就把人还给你。” 时泽依旧没有松手,淡淡地望着他,态度非常明显——就是不放。 “好。”许知羡松了手,扫了两眼时泽:“那我就直说了。” 江吟大概能猜到他会说什么,所以挑了下眉,也没有打断。 “我现在是以她娘家人的身份在和你说话。”许知羡微笑:“虽然我很不爽你,但是现在,这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时泽望着他,大抵也意识到他会说什么,所以难得的没有继续冷着脸。 “虽然想来,你也没有本事欺负她……”许知羡扫过江吟,然后笑了声:“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要是哪天……”许知羡懒懒地往身后一靠:“你要是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 “人,我就直接带走了。” 江吟笑了声,看着许知羡在袖子里悄悄掐诀给她传音。 用魔气传的音时泽听不见,但是他大抵也能察觉到什么,偏眸望了许知羡的手一眼。 江吟在这,许知羡有恃无恐,他给江吟传音:“给他一点危机感,要不然不知道珍惜。” “我够义气。” “魔宫里的那些颗夜明珠,都送给我。” 江吟乐了,唇角勾起,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你想要,自己去东海拿。” “正好魔界也没有多少要操心的事情了,出去看看也好。” 许知羡扬眉,最后笑出声,贫嘴道:“瞧给你抠的。” 江吟没有回他这一句。 “行了,我走了,我那酒窖里还有几坛好酒,没事儿帮我盯盯。” “我也去六界逛逛。”他扯了下唇,露出个莫名有些坏的笑:“正好我也去吓吓那些仙界的人去。” 他转身,然后也没有回头,朝着身后挥挥手,然后潇洒的离开了。 江吟过了会才笑着扯了一下时泽。 “恼了?” “没有。”在天山,他那几根狐狸的尾巴也不藏了,在婚服底下缠着姑娘,他眉眼轻垂,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勾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丝镯。 他的嗓音偏哑,却带着一丝偏轻的笑意,在她耳边开口:“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了,夫人。” 江吟微怔,对方的指尖撩过垂下的流苏,望着她的眉眼,最后然后勾了下唇:“不会让他有带走的机会的。” 时泽的指腹落在她的锁骨处,然后轻轻下滑,落在隐隐带着印记的地方。 他的眸子被深深浅浅的暗色蒙上:“可以正式落成了。” 天山雪狐求爱的时候总是很直白而炙热,如果不是有神性的内敛和制约,江吟毫不怀疑这人会更加直白。 因为神明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意和占有,所以在日常好像更难招架了些。 就连那群天山没事儿乱逛的小狐狸崽子,都知道在清晨的时候不能去宫殿外面闹。 清晨的时候,神明会从榻子上把他的伴侣抱起来,给她洗漱穿衣,在那个时候偷看,会被神明发现的。 然后神明的狐尾就会放出来,九条雪白的长尾就会轻遮住怀中姑娘的身影。 虽然它们真的很喜欢看神明的狐尾,毕竟九条狐尾好厉害! 但是大祭司婆婆说过了,它们这样,神明会吃醋的。 他很爱他的伴侣。 小狐狸们表示,它们对此非常理解。 毕竟如果有人偷看它的伴侣,它会出爪子把对方的脸挠花。 神明已经很收敛了。 番外:婚2 天山雪狐的成婚仪式很繁杂郑重,而他作为天山的守护神明,这场婚注定会比普通的白狐有更多的要求。 大祭司怕他和江吟待着会太过放纵,所以在一月前就找过了他。 他这段时间几乎都不敢和江吟亲近,神界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而江吟正好也要去仙界和魔界处理事情,所以也就好久没见过面了。 江吟逗了一下他,看他眼角泛红了,也就没继续招惹他。 “真的难受了,我来帮你。”江吟含笑,在他耳边轻缓开口。 时泽闭上了眼睛,半晌后从嗓子里逼出一声轻笑,指尖勾着她的手,嗓音缱绻:“好。” —— 许知羡在路上最先遇到的是李澄策。 他蹲在天山的一个天池旁,盯着里面碧波荡漾,似乎在思考什么。 李澄策的实力也在不断增长,虽然许知羡用魔气遮掩了身形,但是他似乎依旧能察觉到,便回头望了一眼。 许知羡撤了魔气,望着李澄策:“纠结什么呢?” 李澄策抿着唇,拍拍身上的雪:“没什么。” 许知羡显然也没有当知心哥哥的意图,李澄策不愿意说,他也就没多问。 “走,天色不早了。”许知羡拍拍自己的手:“有什么事情,你不如直接找你师姐问。” 李澄策颔首,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踏雪朝着天山之巅而去。 —— 江吟满意地收手的时候,时泽的身上已然披上了红衣。 江吟偶尔还会换些其他色的衣服,但是时泽却是独爱白。 这很正常,天山雪狐本体为白,所以对白的亲近几乎是下意识的。 这种艳色配上他,好像比她还要勾人显眼。 红色的婚服落在地面,青年的身量挺拔,穿衣向来严谨,所以一分一寸都极其合身,平生一种禁欲的感觉。 墨发微束,眉眼平淡,他依旧是高山处的那一抹雪,但是染了艳色。 看着就勾人,想让人玷污。 青年的呼吸还是乱的,因为刚刚的亲密,眼角的红意还未消逝。 “今天入夜,这衣服让我来脱,好不好?”江吟靠在身后的床柱旁,打量着他这一身,笑道。 时泽顿了稍许才从榻上起来,恢复了正常之后眉眼微垂,开口给她理好衣服上的褶皱:“都是你的。” 江吟对此不置可否。 三书六聘是凡界的习俗,但是婚书几乎六界都有。 等到礼成的时候,许知羡直接伸手,意图把江吟拉走。 时泽的眉眼顿时冷了下来,攥住江吟的另一只手腕,眸中带着寒意望着许知羡。 神明的唇抿的很紧,手指用了力,眉眼的冷淡甚至有些迫人。 在成婚的时候拉人走,确实有些挑衅了。 许知羡望着时泽,最后开口:“我可不是来和你抢人的。” 许知羡打量着时泽,啧啧两声,最后还是看在了江吟的面子上,所以才收敛了些。 “我和她说点事儿。”许知羡的视线扫过时泽攥着江吟的那只手:“过会儿就把人还给你。” 时泽依旧没有松手,淡淡地望着他,态度非常明显——就是不放。 “好。”许知羡松了手,扫了两眼时泽:“那我就直说了。” 江吟大概能猜到他会说什么,所以挑了下眉,也没有打断。 “我现在是以她娘家人的身份在和你说话。”许知羡微笑:“虽然我很不爽你,但是现在,这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时泽望着他,大抵也意识到他会说什么,所以难得的没有继续冷着脸。 “虽然想来,你也没有本事欺负她……”许知羡扫过江吟,然后笑了声:“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要是哪天……”许知羡懒懒地往身后一靠:“你要是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 “人,我就直接带走了。” 江吟笑了声,看着许知羡在袖子里悄悄掐诀给她传音。 用魔气传的音时泽听不见,但是他大抵也能察觉到什么,偏眸望了许知羡的手一眼。 江吟在这,许知羡有恃无恐,他给江吟传音:“给他一点危机感,要不然不知道珍惜。” “我够义气。” “魔宫里的那些颗夜明珠,都送给我。” 江吟乐了,唇角勾起,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你想要,自己去东海拿。” “正好魔界也没有多少要操心的事情了,出去看看也好。” 许知羡扬眉,最后笑出声,贫嘴道:“瞧给你抠的。” 江吟没有回他这一句。 “行了,我走了,我那酒窖里还有几坛好酒,没事儿帮我盯盯。” “我也去六界逛逛。”他扯了下唇,露出个莫名有些坏的笑:“正好我也去吓吓那些仙界的人去。” 他转身,然后也没有回头,朝着身后挥挥手,然后潇洒的离开了。 江吟过了会才笑着扯了一下时泽。 “恼了?” “没有。”在天山,他那几根狐狸的尾巴也不藏了,在婚服底下缠着姑娘,他眉眼轻垂,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勾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丝镯。 他的嗓音偏哑,却带着一丝偏轻的笑意,在她耳边开口:“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了,夫人。” 江吟微怔,对方的指尖撩过垂下的流苏,望着她的眉眼,最后然后勾了下唇:“不会让他有带走的机会的。” 时泽的指腹落在她的锁骨处,然后轻轻下滑,落在隐隐带着印记的地方。 他的眸子被深深浅浅的暗色蒙上:“可以正式落成了。” 天山雪狐求爱的时候总是很直白而炙热,如果不是有神性的内敛和制约,江吟毫不怀疑这人会更加直白。 因为神明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意和占有,所以在日常好像更难招架了些。 就连那群天山没事儿乱逛的小狐狸崽子,都知道在清晨的时候不能去宫殿外面闹。 清晨的时候,神明会从榻子上把他的伴侣抱起来,给她洗漱穿衣,在那个时候偷看,会被神明发现的。 然后神明的狐尾就会放出来,九条雪白的长尾就会轻遮住怀中姑娘的身影。 虽然它们真的很喜欢看神明的狐尾,毕竟九条狐尾好厉害! 但是大祭司婆婆说过了,它们这样,神明会吃醋的。 他很爱他的伴侣。 小狐狸们表示,它们对此非常理解。 毕竟如果有人偷看它的伴侣,它会出爪子把对方的脸挠花。 神明已经很收敛了。 番外:沈余念×燕漾1 神界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沈余念的府门外蹲了个长得挺俊俏的少年。 对方年纪不大,实力在神界不算强,应该只有半步神的状态。 而且据离桑说,这少年的命数很复杂。 自从天道阵法消失之后,那个少年就待在沈余念的门口了。 但是沈余念却从来没有开过门。 这少年也格外的执着,除了日常的修习和休息外,几乎一直待在沈余念的府门外,似乎非要把沈余念等出来。 鉴于这少年长得还算可以,所以神界也有一些人会跟他搭话,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先和他搭话的那个女子发现,少年虽然长得好,但是好像不怎么开窍。 怎么暗示都没有用。 嘶…… “你真的要这么等啊……”那女子望着抱着剑等人的少年:“她不愿意给你开门,就说明她不想见你。” 燕漾当然知道,他哦了一声,拿着剑避开那女子的触碰,望着门:“她总会出来的。” 燕漾是从李澄策那里知道沈余念出手的事情的,正好北琮山的修整也不需要他帮忙,他就仗着这半步神威上了神界。 “她的脾气可不算好。”那女子看燕漾执着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你真不怕惹烦了她,她出手直接把你打飞。” “就凭你现在,可打不过她。” 燕漾开口,无动于衷:“我知道。” 女子:“……” “这么执着啊?”女子还没有放弃:“要不然跟我走,她不愿意见你,就有的是办法避开你,你等也没用。” 燕漾这才望了一眼那个女子:“她避不开的。” “她插手了我的命数。”少年攥了攥手,像是对自己开口:“避不开我的。” 大抵是少年这副望妻石的样子太显眼了,所以不久之后神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此产生了不少流言。 有说沈余念在凡界欠了风流债的,现在人找上门了,也有说沈余念因为插手仙界的事情,所以人家来报恩的。 什么传言都有,但是沈余念和燕漾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沈余念不开这个门,着实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燕漾。 她本身伤就没好,所以干脆就借着这个事儿闭门不见了。 她也没有想到燕漾这么执着。 最后来找沈余念谈的是离桑。 老实说,沈余念看见离桑的时候,还算是有些意外的。 以前在凡界仙界,可能因为江吟也在,所以她对时泽和离桑初生神明的身份还没有特别的感觉。 现在回到了神界,初生神明的存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离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颇有一些看戏的意味,含笑道:“伤好了吗?” 沈余念一看到离桑的笑就瘆得慌,以前这种微笑只会在离桑要对她动手的时候才会浮现。 “还差点……” “那你考虑好了怎么处理外面那个小子吗?”离桑收回笑,开门见山。 沈余念哑火了,半晌后才开口:“没有。” 沈余念有些头疼:“让我再想想。” “这点你真该和江吟学学。”离桑挥袖,桌面上就出现了一套茶具。 沈余念喜酒,没有茶具这种东西来招待离桑,离桑早就有了预料,所以自己备了一套。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考虑太多了。”离桑微笑着指出了沈余念的心思。 江吟一旦看中了什么,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排除万难,然后拥有。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种勇气和手段。 沈余念虽然看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如若真的如此,她就不会出手帮仙界一把了。 有些时候,表面的不在乎可能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离桑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我看神界有不少人对他挺感兴趣的,你看着点,可别让他惹事了。” “到时候真的被打死了,那还怪可惜的。” 言尽于此,离桑喝完那杯茶,然后离开了。 沈余念也没搭腔,最后也没有打开门。 正好这段时间她伤还没有痊愈,所以干脆顺着自己逃避的心思,把精力投入到了修炼上。 燕漾就日复一日的硬等,他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固执的很。 离桑当时在远处的石桥之上还碰了碰时泽:“你要不要去帮他一把?” 时泽隔着遥远的距离望了燕漾一眼,然后垂眸:“不用。” “他能搞好。” 离桑笑了声,也收回了自己注入神力观测的视线:“可是要等好久,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时泽偏头望了离桑一眼:“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燕漾有一个很特别的优点,就是坚持。 一旦他上了心,就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因为他对其他女子的暗示都死不开窍,所以骚扰他的人都少了很多。 其实沈余念不开门,燕漾还是有些委屈的,但是他不敢露出来。 他必须要等到了沈余念见他,如果沈余念不见,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等到她出来。 他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出来…… 如果她真的不出来…… 那他就在这等一辈子。 一般神界的女子试探过燕漾后都放弃了,但是偏偏还有在凡界历劫刚回来的神,他们并不知道情况。 如偌刚刚历劫完成,路过这边的时候就瞧见了燕漾。 她望了一段时间,然后来了些兴致。 沈余念她清楚啊,所以几乎推断一下就能猜出来了。 如偌露出一个温婉的笑,遮掩住自己的心思,然后拍了拍燕漾。 燕漾顿了一下,然后拿着剑避的远了些:“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刚刚历劫完,脑子还有些糊涂,有些不认路了。”如偌扯了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你可以帮帮我吗?” 谎言用不用心并不重要,根据如偌在凡界的经验,她只要露出脆弱可怜的微笑,对方就会动恻隐之心。 然而燕漾是典型的榆木脑袋,他哦了一声,很认真:“我也不熟,你换个人问。” 他知道神界的人比他强,所以收敛了一些傲气,尽力不给沈余念惹麻烦。 所以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咕哝——别来打扰我。 番外:沈余念×燕漾1 神界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沈余念的府门外蹲了个长得挺俊俏的少年。 对方年纪不大,实力在神界不算强,应该只有半步神的状态。 而且据离桑说,这少年的命数很复杂。 自从天道阵法消失之后,那个少年就待在沈余念的门口了。 但是沈余念却从来没有开过门。 这少年也格外的执着,除了日常的修习和休息外,几乎一直待在沈余念的府门外,似乎非要把沈余念等出来。 鉴于这少年长得还算可以,所以神界也有一些人会跟他搭话,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先和他搭话的那个女子发现,少年虽然长得好,但是好像不怎么开窍。 怎么暗示都没有用。 嘶…… “你真的要这么等啊……”那女子望着抱着剑等人的少年:“她不愿意给你开门,就说明她不想见你。” 燕漾当然知道,他哦了一声,拿着剑避开那女子的触碰,望着门:“她总会出来的。” 燕漾是从李澄策那里知道沈余念出手的事情的,正好北琮山的修整也不需要他帮忙,他就仗着这半步神威上了神界。 “她的脾气可不算好。”那女子看燕漾执着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你真不怕惹烦了她,她出手直接把你打飞。” “就凭你现在,可打不过她。” 燕漾开口,无动于衷:“我知道。” 女子:“……” “这么执着啊?”女子还没有放弃:“要不然跟我走,她不愿意见你,就有的是办法避开你,你等也没用。” 燕漾这才望了一眼那个女子:“她避不开的。” “她插手了我的命数。”少年攥了攥手,像是对自己开口:“避不开我的。” 大抵是少年这副望妻石的样子太显眼了,所以不久之后神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此产生了不少流言。 有说沈余念在凡界欠了风流债的,现在人找上门了,也有说沈余念因为插手仙界的事情,所以人家来报恩的。 什么传言都有,但是沈余念和燕漾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沈余念不开这个门,着实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燕漾。 她本身伤就没好,所以干脆就借着这个事儿闭门不见了。 她也没有想到燕漾这么执着。 最后来找沈余念谈的是离桑。 老实说,沈余念看见离桑的时候,还算是有些意外的。 以前在凡界仙界,可能因为江吟也在,所以她对时泽和离桑初生神明的身份还没有特别的感觉。 现在回到了神界,初生神明的存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离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颇有一些看戏的意味,含笑道:“伤好了吗?” 沈余念一看到离桑的笑就瘆得慌,以前这种微笑只会在离桑要对她动手的时候才会浮现。 “还差点……” “那你考虑好了怎么处理外面那个小子吗?”离桑收回笑,开门见山。 沈余念哑火了,半晌后才开口:“没有。” 沈余念有些头疼:“让我再想想。” “这点你真该和江吟学学。”离桑挥袖,桌面上就出现了一套茶具。 沈余念喜酒,没有茶具这种东西来招待离桑,离桑早就有了预料,所以自己备了一套。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考虑太多了。”离桑微笑着指出了沈余念的心思。 江吟一旦看中了什么,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排除万难,然后拥有。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种勇气和手段。 沈余念虽然看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如若真的如此,她就不会出手帮仙界一把了。 有些时候,表面的不在乎可能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离桑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我看神界有不少人对他挺感兴趣的,你看着点,可别让他惹事了。” “到时候真的被打死了,那还怪可惜的。” 言尽于此,离桑喝完那杯茶,然后离开了。 沈余念也没搭腔,最后也没有打开门。 正好这段时间她伤还没有痊愈,所以干脆顺着自己逃避的心思,把精力投入到了修炼上。 燕漾就日复一日的硬等,他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固执的很。 离桑当时在远处的石桥之上还碰了碰时泽:“你要不要去帮他一把?” 时泽隔着遥远的距离望了燕漾一眼,然后垂眸:“不用。” “他能搞好。” 离桑笑了声,也收回了自己注入神力观测的视线:“可是要等好久,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时泽偏头望了离桑一眼:“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燕漾有一个很特别的优点,就是坚持。 一旦他上了心,就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因为他对其他女子的暗示都死不开窍,所以骚扰他的人都少了很多。 其实沈余念不开门,燕漾还是有些委屈的,但是他不敢露出来。 他必须要等到了沈余念见他,如果沈余念不见,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等到她出来。 他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出来…… 如果她真的不出来…… 那他就在这等一辈子。 一般神界的女子试探过燕漾后都放弃了,但是偏偏还有在凡界历劫刚回来的神,他们并不知道情况。 如偌刚刚历劫完成,路过这边的时候就瞧见了燕漾。 她望了一段时间,然后来了些兴致。 沈余念她清楚啊,所以几乎推断一下就能猜出来了。 如偌露出一个温婉的笑,遮掩住自己的心思,然后拍了拍燕漾。 燕漾顿了一下,然后拿着剑避的远了些:“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刚刚历劫完,脑子还有些糊涂,有些不认路了。”如偌扯了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你可以帮帮我吗?” 谎言用不用心并不重要,根据如偌在凡界的经验,她只要露出脆弱可怜的微笑,对方就会动恻隐之心。 然而燕漾是典型的榆木脑袋,他哦了一声,很认真:“我也不熟,你换个人问。” 他知道神界的人比他强,所以收敛了一些傲气,尽力不给沈余念惹麻烦。 所以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咕哝——别来打扰我。 番外:沈余念×燕漾2 如偌听着他的回答,有些诧异,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意图搭在燕漾身上。 自从懂了男女之事之后,燕漾就不太喜欢和女子接触了。 以前那是男女在他眼里没区别,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侧身避开,却发现对方对他用了神力。 他动不了。 这还是他在神界第一次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女子。 来自实力的碾压难以挣脱,如偌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说你熟,你便熟呢。” 也就是在同时,身后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另一道神力隔空袭来,虽然没有杀意,但是却十分凌厉。 燕漾的眼睛瞬间亮了。 沈余念扫过燕漾肩头的那只手,望着如偌,冷笑了一声:“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这么多年了,你变了不少啊。”如偌侧身避开了沈余念的神力,然后拍拍手,笑道:“变得好像胆小了些。” 沈余念被气笑了。 “要你管。” “呦,脾气倒是没变。”如偌乐了:“我这一上来,没少听你的风言风语啊。” 她望着燕漾,笑了笑:“从哪儿搞的小郎君?长得还挺俊。” 沈余念从台阶上下来,扯住燕漾:“不用你管。” 沈余念扯着燕漾的袖子,燕漾盯着那块,指尖蜷了蜷。 “你这护犊子的……”如偌的视线反复扫过沈余念:“你动了人家了?” 沈余念:“……” 沈余念简直不想和如偌再说话了,要不是她知道如偌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会直接出来拉住燕漾。 如偌还想说什么,沈余念眼疾手快地拉着燕漾进入屋邸,然后把门合上。 没有如偌的出现,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和如偌可是老熟人了,每次神界的武神有什么交手的训练,都是她和如偌过招。 如偌下手毒的很,她下手虽然不阴毒,但是却比如偌还要狠。 她们俩也算是打出来的交情了。 如偌动手阴毒,但是性格还算可以,燕漾落在如偌手里,其实也死不了。 如偌并不嗜杀。 但是估计要被如偌的恶趣味捉弄,脱掉一层皮。 沈余念觉得自己真是太闲太正派了。 燕漾被她带入屋内,就扯过她的手,把人拉到了怀里。 少年的身量已经很高了,但是却没有多少压迫性,反而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类,有些委屈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我好想你。” 少年蹭她,所以发丝乱糟糟的:“对不起。” 这个抱歉来的莫名奇妙的,沈余念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扯开他:“你干什么……” “我会变强的。”燕漾望着她,耳尖有点红:“你别赶我,我在外面待了好久了。” 少年的眼睛很亮,望着她。 沈余念真是怕了他这种眼神了,顿时有些后悔。 虽然是她当时喝醉了把人给强扑了,但是她连天雷都替他分了一小半了,也不算欠他的了…… 现在在神界出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和他早就可以算的上是两清了,这么扯来扯去,只会拖泥带水…… 沈余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触及到燕漾袖口处隐约露出来的伤,最后收了音。 燕漾练剑很喜欢实战,除了挑战他人以外也会去挑战自己,这就导致他经常会受一些乱七八糟的伤。 “那边有药,你自己去扒拉。”沈余念后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避开燕漾的眼神,没好气地开口道。 她自己也经常受伤,所以总是常备着伤药。 算了,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沈余念想,等他伤好了,她就抽个时间把他丢回北琮山。 燕漾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顿了顿,然后低声问道:“我不打扰你,可以在你这住吗?” 他好像笃定了沈余念会心软,所以有些别扭地开口:“我什么都能干的。” 沈余念其实还真的不缺人帮她干活,所以她默了片刻,刚想拒绝,似乎有想到了什么,有些头疼:“就这一段时间,你在这避避风头。” “离如偌远点。”沈余念开口叮嘱:“她要是盯上了你,估计还会来找你麻烦。” 燕漾颔首:“我知道。” 沈余念本来以为把燕漾领进来会有不少麻烦,但是等了两日,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而在神界的另一端,离桑双手环胸靠着身后的树木:“你帮他处理了?” “嗯。”时泽收回手:“举手之劳。” 虽然时泽压了些传闻,但沈余念和燕漾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 神界有些老家伙事儿比较多,燕漾不属于神界,入神界终究是坏了规矩。 不过时泽既然压了,那些平日里管事的老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挑刺。 自从出了无观镜之后,燕漾就没有停过练剑,一开始是那种带着悲愤的执着,后来就是一种习惯了。 习惯早起,习惯每一天拿着剑的时候,体会剑鸣回荡在耳边的感觉。 到了神界之后,燕漾才发现,沈余念也在提升自己。 沈余念应该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所以领进来之后就没有再问过他什么,甚至有些避着的意思。 燕漾性子其实是挺直的,要是在之前,他早就直接拉着人要个说法了。 但是这次他想了好久,虽然有些焦躁,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再等等。 小少爷本来是不会照顾人的,沈余念也不指望他,她都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了。 但是也不知道燕漾什么时候开的窍,开始有意无意地开始学照顾人,偏生这孩子脸皮还薄,每次做完什么后,对着沈余念的视线,总要扯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少年在照顾人方面有些笨拙,嘴还死硬。 沈余念每次捉到他的时候,燕漾都会脸红脖子粗,偏过头结结巴巴:“我就是……就是顺路……” 少年不愿意看她,强撑着解释,耳尖却红的能滴血。 燕漾其实还是有些焦躁的,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 直到某一天,如偌又来了。 这次还带了个人。 如偌带了个男子。 番外:沈余念×燕漾2 如偌听着他的回答,有些诧异,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意图搭在燕漾身上。 自从懂了男女之事之后,燕漾就不太喜欢和女子接触了。 以前那是男女在他眼里没区别,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侧身避开,却发现对方对他用了神力。 他动不了。 这还是他在神界第一次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女子。 来自实力的碾压难以挣脱,如偌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说你熟,你便熟呢。” 也就是在同时,身后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另一道神力隔空袭来,虽然没有杀意,但是却十分凌厉。 燕漾的眼睛瞬间亮了。 沈余念扫过燕漾肩头的那只手,望着如偌,冷笑了一声:“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这么多年了,你变了不少啊。”如偌侧身避开了沈余念的神力,然后拍拍手,笑道:“变得好像胆小了些。” 沈余念被气笑了。 “要你管。” “呦,脾气倒是没变。”如偌乐了:“我这一上来,没少听你的风言风语啊。” 她望着燕漾,笑了笑:“从哪儿搞的小郎君?长得还挺俊。” 沈余念从台阶上下来,扯住燕漾:“不用你管。” 沈余念扯着燕漾的袖子,燕漾盯着那块,指尖蜷了蜷。 “你这护犊子的……”如偌的视线反复扫过沈余念:“你动了人家了?” 沈余念:“……” 沈余念简直不想和如偌再说话了,要不是她知道如偌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会直接出来拉住燕漾。 如偌还想说什么,沈余念眼疾手快地拉着燕漾进入屋邸,然后把门合上。 没有如偌的出现,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和如偌可是老熟人了,每次神界的武神有什么交手的训练,都是她和如偌过招。 如偌下手毒的很,她下手虽然不阴毒,但是却比如偌还要狠。 她们俩也算是打出来的交情了。 如偌动手阴毒,但是性格还算可以,燕漾落在如偌手里,其实也死不了。 如偌并不嗜杀。 但是估计要被如偌的恶趣味捉弄,脱掉一层皮。 沈余念觉得自己真是太闲太正派了。 燕漾被她带入屋内,就扯过她的手,把人拉到了怀里。 少年的身量已经很高了,但是却没有多少压迫性,反而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类,有些委屈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我好想你。” 少年蹭她,所以发丝乱糟糟的:“对不起。” 这个抱歉来的莫名奇妙的,沈余念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扯开他:“你干什么……” “我会变强的。”燕漾望着她,耳尖有点红:“你别赶我,我在外面待了好久了。” 少年的眼睛很亮,望着她。 沈余念真是怕了他这种眼神了,顿时有些后悔。 虽然是她当时喝醉了把人给强扑了,但是她连天雷都替他分了一小半了,也不算欠他的了…… 现在在神界出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和他早就可以算的上是两清了,这么扯来扯去,只会拖泥带水…… 沈余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触及到燕漾袖口处隐约露出来的伤,最后收了音。 燕漾练剑很喜欢实战,除了挑战他人以外也会去挑战自己,这就导致他经常会受一些乱七八糟的伤。 “那边有药,你自己去扒拉。”沈余念后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避开燕漾的眼神,没好气地开口道。 她自己也经常受伤,所以总是常备着伤药。 算了,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沈余念想,等他伤好了,她就抽个时间把他丢回北琮山。 燕漾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顿了顿,然后低声问道:“我不打扰你,可以在你这住吗?” 他好像笃定了沈余念会心软,所以有些别扭地开口:“我什么都能干的。” 沈余念其实还真的不缺人帮她干活,所以她默了片刻,刚想拒绝,似乎有想到了什么,有些头疼:“就这一段时间,你在这避避风头。” “离如偌远点。”沈余念开口叮嘱:“她要是盯上了你,估计还会来找你麻烦。” 燕漾颔首:“我知道。” 沈余念本来以为把燕漾领进来会有不少麻烦,但是等了两日,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而在神界的另一端,离桑双手环胸靠着身后的树木:“你帮他处理了?” “嗯。”时泽收回手:“举手之劳。” 虽然时泽压了些传闻,但沈余念和燕漾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 神界有些老家伙事儿比较多,燕漾不属于神界,入神界终究是坏了规矩。 不过时泽既然压了,那些平日里管事的老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挑刺。 自从出了无观镜之后,燕漾就没有停过练剑,一开始是那种带着悲愤的执着,后来就是一种习惯了。 习惯早起,习惯每一天拿着剑的时候,体会剑鸣回荡在耳边的感觉。 到了神界之后,燕漾才发现,沈余念也在提升自己。 沈余念应该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所以领进来之后就没有再问过他什么,甚至有些避着的意思。 燕漾性子其实是挺直的,要是在之前,他早就直接拉着人要个说法了。 但是这次他想了好久,虽然有些焦躁,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再等等。 小少爷本来是不会照顾人的,沈余念也不指望他,她都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了。 但是也不知道燕漾什么时候开的窍,开始有意无意地开始学照顾人,偏生这孩子脸皮还薄,每次做完什么后,对着沈余念的视线,总要扯些奇奇怪怪的理由。 少年在照顾人方面有些笨拙,嘴还死硬。 沈余念每次捉到他的时候,燕漾都会脸红脖子粗,偏过头结结巴巴:“我就是……就是顺路……” 少年不愿意看她,强撑着解释,耳尖却红的能滴血。 燕漾其实还是有些焦躁的,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 直到某一天,如偌又来了。 这次还带了个人。 如偌带了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