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丽传》 楔子一(求收藏,求留言) 前路缥缈,白雾迷蒙,如同透明丝线般的大雨瓢泼而下,一重一重的灰色山影飞速而过,像是无数凝视的视线。 “就是这了。” 这声音冰冷极了,像是眼前魂兮山山顶上曾经的雪盖。 而此时,那曾经屹立于世的巍峨山峰像是被什么东西削掉了脑袋,雪线以上全部坍塌,整座山被拦腰截断。 山脚下已经变成废墟,所有依山而建的城池都毁于一旦。 如同人间炼狱,鬼界现世。 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魂兮山头顶的那一片天。 密密麻麻无数耀眼的金色裂纹由一点向四周扩散,布满了目力所及的整片天空,而那中心的一点是一个漆黑无比的窟窿。 无数透明的雨水从裂纹处落下,中间的黑色窟窿却像一张血盆大口有着一股让人不能抗拒的吸力。 吸的不是人,不是物,却是比人和物更重要的东西,瑰丽大地所有生灵生存发展的重要物质——灵气。 “多亏了你还没有蹬梯,不然……”那冰冷声音再次开口,这次却多了一丝歉意。 良久,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轻柔妩媚,又透着股股威严:“龙,你的要求本尊答应你。” “好,我龙初许诺你的事也一定办到!” 浓雾里是两个悬空的白色人影,看身形便可知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伟岸,冠发高束,漆黑的长发顺风飞扬与白色飘逸的衣袂纠缠在一起,他背着手,整个背影就像一柄用寒冰铸造的剑。 而女子衣着华丽许多,纯白色的裙子上是若隐若现的金色绣文,映衬着她金色的长发。 两人久久矗立,半晌过去,女子忽而动了,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递给了男子,道:“如果有一天真的有这么个人出现,就把这只镯子给她,这是本尊的贴身之物。” 龙初接过来收进了里怀。 “本来,”女子忽然又再次开口,这次却有些艰难,似乎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本来……” 龙初抬起手打断了她:“其他的我都懂。”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上的金纹与黑洞:“你都到这个境界了,早晚不会拘泥于这一界,分别也是迟早。” 女子默然,所有想说的话都被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堵在了胸口。 下一息她双手掐诀,飞快的变换了数百种指诀,如玉葱般白皙的手指飞速的变换舞动,形成条条幻影,最终成了一朵莲花被她捧于胸前。 龙初看了她的手诀这时才明白过来,变了脸色,想直接打断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凤锦!你疯了?!你不要轮回,不要来世,不要这一身修为……”他刀削般冷毅的脸终于有了其他脸色。 龙初的话还未说完,凤锦手中的指莲“嘭”的一声炸开,成了一座纯白色的莲花鼎炉。 凤九转过身,第一次面对了龙初,也露出了她的真颜。 倾城绝色不足以形容她的美,碧落羞花也只是俗套,凤锦有着一张美得让人看不清楚的脸,圣洁,高贵,又带着点点清纯。 “我走了。” 说着,她身形一动直接跳进了白色莲花鼎炉,鼎炉里瞬间如同热油里泼进了冷水,炸起一蓬金色雾气。 龙初都来不及抓到她的衣角,那股决然另他两腿发软。 “……也不要我了?” 这会儿工夫那鼎炉已经变了颜色,纯白的鼎炉染上一层淡粉,就像凤锦粉嫩的肤色,炉底猛的燃起金色的火焰炙烤着炉身,鼎炉里翻滚着黑白金三色液体,液体中心静静地沉底着一个碧绿色的小轮子。 时间缓缓而过,龙初痴痴的立在鼎炉旁守护,整整九九八十一天,鼎炉底金色的火焰燃烧殆尽,鼎炉里三色的液体融化了碧绿的小轮,并与它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块黑不黑,灰不灰的硬石头。 这时从远处飞掠过来三四个人影,转瞬间就到了龙初跟前。 一共来了四个人,三男一女,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左右岁的老者,浑身黑袍,脚踏黑云,拂袖而来。 “龙初,凤锦人呢?八十多天过去了,她可是许诺今天必定会出补天石的。” 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老者身后的那个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肤色略微泛着青幽之色,鬓角处不似龙初凤九等人是头发,而是珍珠大小的蓝色鳞片。 龙初麻木的转过头,对着鼎炉扬了扬下巴:“在那里。” 老者身后的另外两个人此时已经来到龙初身边,单膝跪地,恭敬道:“人皇,九凤族大长老说已经知道结局,望人皇可以遵守诺言。” 黑衣老者盯着那鼎炉抬了抬眉,十分感慨道:“不成想大难之际还是九凤族最为深明大义,竟然化身为鼎,以修为为炉火,取三魂为辅料凝成这补天之石。” 青色面容的女子听了眼中充满诧异,抿着唇道:“以前只觉得她清高矫情,现在看来是孤心窄了。” 龙初冷冷一笑,指着那块补天石道:“如果只是三魂也就算了,朕大可等她几世轮回再去找她,只可惜……” 几个人这才面色惊骇,龙初身前一人踉跄一步,哆嗦着接过那巴掌大小的补天石。 “姑姑……姑姑用了轮回?那……她岂不是……” 龙初仰起头,望着那漆黑的黑洞,淡淡道:“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几千年的修为,九凤族万年出世的真凤之体,如若没有塌天之祸,只要天界布下天梯就可飞升成仙。 她已是功德圆满,只是留在人间界了却未了情缘。 却不成想…… 可惜了,可惜了啊……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压抑的可怕。 半晌,为首的黑衣老者才道:“我们开始,莫不要辜负了凤锦的一番赤诚。” 龙初点头,冷漠的抽出腰间透明寒冰巨剑遥指天际。 其他几人也都分分掏出自己的法器。 只见那黑衣老者手持一个血红骷髅头,细长枯槁的五指覆在骷髅头天灵盖处,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骷髅头空洞的眼睛便亮起了幽幽绿光,甚是恐怖。 那青面女子手持的是一只硕大的青色扇贝,贝壳在她的轻唤下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颗圆滚滚,莹润泛光,如同婴儿头颅大小的雪白珍珠。 另外两人一人轻扫羽扇,一人端着一块玉碟。 龙初爆喝一声,握着那块补天石率先向那黑洞而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在那遥远天际,五个人就如蚊虫般渺小羸弱,可又绽放出无比强大的震波,那震波震动到瑰丽大地上所有幸存者的心里,那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无不抬头张望。 只见天空上金色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缩,而那令人心悸的恐怖黑洞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慢慢消失,最终化为了一个淡淡的残影。 塌了的天就这样被补上了! 大雨戛然而止,浓厚的白色雾气渐渐散去,久久不见的太阳露出云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这世间只是少了一个女子,一个舍身取义的奇女子。 楔子二(求留言) 亿万年前,瑰丽大地形成初始,整个大地懵懂一片,浑浑噩噩,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没有人,没有动物,一切皆为虚无。 某一日,红光乍现,拖着长长的尾焰,猛然落入这片懵懂的混沌中,天地震颤,一切分崩离析。 千万年过去,混沌渐分,浊气渐渐下沉,灵气渐渐上升,泾渭分明,分成上下两界。 而灵浊二气中间的部分经历数个千万年依旧不能完全分清,竟然形成了巧妙的循环,使得灵浊二界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世界初始,瑰丽形成,远古的神兽随着红色尾焰逐渐孕育出来。 身躯庞大的龙族,外貌美丽的凤族,性情多变的狐族,还有沉默冷酷万年不见天日的玄武…… 几千万年前的某一天,在这些庞然大物中孕育出一种更为小巧灵活的生物,他们生而拥有三魂,更有齐全的七魄,他们心生七窍,更加善于伪装与欺骗。 神兽们花几万年才摸索出的修炼法则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哄骗到手,还抢先登入天界制定了规则。 在这片瑰丽大地中生活千万年之久的神兽们忽然便从历史的长河中变成了低等的兽类。 不甘,不忿,不满!! 滔天的怒,彻地的恨…… 漫漫争神之战拉开帷幕…… 然而,依旧是这小小的,如同蝼蚁一般,成天只知道生孩子的人族胜了。 瑰丽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拥有灵气,也称之为魂。 植物一魂,动物二魂。 所有生灵都可以修炼,修炼的便是他们的魂,在没有人族之前,生灵们努力的修炼三魂,何时三魂齐聚便是这天下最强。 而人族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衡,人生而便有第三魂——天魂,所有修炼之法皆可习之,由于拥有天魂,修炼速度又快的惊人。 天庭饱满,天魂充盈,使得他们思维灵敏,机智狡猾,又欲壑难填,他们什么都要学习,什么都要知道,什么都要探索。 是他们首先发现了灵气纯净的天界,也是他们抢占了天界,更是他们一笔封神,将生活了千万年的神兽们划为低等。 不知感恩,恩将仇报。 愤怒的神兽与高傲的人族开始了争神之战,最终神兽族长们在世间只留下灵气,身躯消散。 而在这场战争中,人族并不是没有损失。 龙族与凤族族长联合几大神兽族长用他们的修为、魂魄最终在人族身上下了一道复杂的禁咒。 这道禁咒使得人族的修炼之路不再一片坦途。 锁魂,锁住地魂。 隐魂,隐藏天魂。 让人族跌回人间,让人族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也让世间再次恢复兽族当道。 可一切又都不同了,单纯的兽族不再单纯,族长们的牺牲让他们痛恨人族。 当年人族爬的有多高,现在摔的就有多狠! 争神之战以后的几万年,人族只能被奴役,被迫害,却也在这艰辛万难之中摸索出一道修炼之法。 被隐去天魂,锁住地魂的人族发现孩子是较为特殊的存在,人族孩子越小的时候三魂越是明显,随着年龄增大咒力反而会越发明显。 只能在众多同族中寻找天生天魂明显,地魂松动的孩子进行大力培养。 这就衍生了开灵仪式。 大部分人族孩童在十岁时一起进行开灵仪式。 通过这个仪式便可找到天资较高者着重培养。 可,依旧杯水车薪。 一切并不理想。 时间的长河奔涌而过,时光蹉跎荏苒,人族艰难的生活在这片茫茫大地之上,在各个兽族的夹缝中勉强生存。 时间又不会真的偏颇谁,更不会真的忘记谁。 万年前,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 他天资聪颖,天赋异禀。 从小就体现出三魂突出的特性,别的孩子10岁开灵,而他三岁便误打误撞打开了灵窍。 十几岁已经游走在各大人族部落之间,二十三岁那年他参悟大道,竟然无意中吸收了天地间神兽族长们留下的珍贵灵气,拥有兽族的一部分能力。 三十几岁建立了自己的部落。 四十岁征战四方。 五十五岁那一年,他在瑰丽大地上最富饶,最肥沃的土地上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大玄。 他的名字叫做龙初。 人族尊称他为人皇。 是他开创了灵气纳体之法,将龙九子的灵气吸纳如体。 是他发现了言语的力量,开创九字真言: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 是他将龙九子的灵气与九字真言相容,为之后的人族修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也是他稍稍打破了禁锢人族十几万年的上古禁咒,他也改变了世间的格局。 使得人族再次崛起,使得人族重回天界,使得一切终于恢复平衡。 而,好景不长。 在人皇一百四十岁那年,天空中出现一束血红色的光,那颗红光冲破天际,将天界摧枯拉朽般的摧毁殆尽。 天界诸神用尽全力也只是阻止了红光落入人间。 而天,却漏了一个大洞。 倾天的雨水,漫无边际的烟尘,四处发作的火山,将瑰丽大地推到了历史的拐点。 度过难关,要么就是毁灭。 人族与兽族这个时候全部慌作一团。在这样大的灾难面前,没有谁可以幸免,那些积怨,那些芥蒂猜忌都通通放下。 瑰丽大地在这一刻真正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却依旧改变不了生灵涂炭的悲剧。 死了太多的人与兽,死了太多的生灵,太多太多…… 多到鬼界无法承载,多到鬼魂横世。 终于,天无绝人之路,在最难的时刻,英雄出现了。 她白衣胜雪,她仙气飘飘。 她如同地狱中的雪莲,洁白,纯净。 又如同冰山上的火焰,温暖,热烈。 她解救万民于水火,她团结两界于一心,她冲破世俗界限缓步走到了人皇的身边。 最终也是她,舍身取义,化身为炉,炼几世轮回为石,堵住了天界的漏洞。 阻止了这一场灭顶之灾。 她是谁? 她叫凤锦,九凤族千百年来最接近真凤的人。 她是一个兽族。 她救了世间。 却再也不会在这个世间出现,她已经成为了一片天,守护着她身下的一方子民。 成为了所有人敬仰的一片天。 时间不会因为谁生谁死而停止,命运的车轮依旧冲撞而前。 万年后,人皇已经不在,世间诸神也不再现世。 人族与兽族形成了微妙而奇特的相处模式。 世间看似一片平和。 可平和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当年凤锦仙女化身为石补天的行为本就是饮鸩止渴,那颗救民于水火的补天石不仅堵住了塌天之祸,也堵住了灵气循环之口。 瑰丽大地需要两气循环,才可生生不息。 而灵气不能去往天界,囤积于人间与鬼界满溢的浊气混合,再没有精纯的灵气出现。 直接的影响就是再没有一个生灵成神。 没有一个神便没有办法到达天界,到达不了天界就解决不了灵气无法循环的问题。 这是一个死循环,这是一个死结。 而不能轮回的生灵又都堆积在鬼界,鬼族在这万年间逐渐庞大,蠢蠢欲动。 万年后的今天,瑰丽大地再次迎来了她的历史拐点。 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英雄可以出现。 第一章 魂缎子 塌天之祸一万三百年后,瑰丽大地,魂兮山下,大玄青鳞十六年,夏。 大玄宿州邰家院墙外蹲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乞丐,老乞丐一手端着一杆铜烟枪,一边摇头晃脑的念叨道: “万物初始为混沌,神光化混沌为清浊二气,清者在上为天界,浊者在下为冥界,二气泾渭分明,却又融会贯通,互为依托,周而复始,清浊二气皆留之地称为人间……” “行了行了,这一段我都听过几百遍了,你每天都要从头讲,可不可以从中间开始讲一次啊!” 一个身穿翠绿襦裙的俏生姑娘从邰家后门里探出头来,她笑嘻嘻的打断了在墙根处碎碎念的老乞丐。 老乞丐一脸脏污,身上是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骨瘦如柴,似乎寒风一吹就能随风消散一般。 “咳咳……不知今天翠儿姑娘能否施舍些残羹冷炙,贫僧感激不尽……咳咳咳……” 此时天刚刚擦亮,空中却是云雾翻滚,那抹朝阳看起来虚弱不堪。 翠儿从后门里走出来靠在墙上,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好像是要变天头。” 后门对着一条窄巷,只能通行一辆马车,人流稀少,此时更是无人。 “老乞丐,你说真有天界么?”翠儿盯着天上的厚云问道。 老乞丐也不着急乞讨,从腰上解下一支铜烟枪,送进嘴里啯了两口,一丝烟气便从他口中缓缓飘出。 他忽然抬起手指着重重房檐之后的遥远天际,那里不止有着翻滚的厚云,还有隐隐约约的一片暗紫色的阴影。 “知道那是什么么?” 翠儿好奇的跟着看,半晌才道:“好像是片山影。” 老乞丐呵呵的笑了,“那里便是大玄的京城,玄灵城,就在魂兮山上。” 翠儿娇俏的脸上这时才闪出一点趣味,赶忙问道:“皇城在一座大山上?那岂不是有诸多不便?” 老乞丐这时才伸出手在她身前晃了晃:“没吃的,贫僧可没力气讲故事。” 翠儿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又从身后小门里端出一碟剩菜:“老馋鬼,哼!” “千万年前,这瑰丽大地上还存有天界,却不料天界遭遇大劫,导致了人间界塌天之祸,万物凋零,天灾齐发,人间如同炼狱,这时九凤族族长化肉身为鼎炉,以灵力为炉火,取三魂为主材,万世轮回为引头,练出补天之石,最终堵住了那块塌了的地方。” 老乞丐用铜烟枪指了指魂兮山的方向,“喏,就是魂兮山正对着的那一片天。” 翠儿仰着精致的脸颊向往的看着那一片天空:“天界啊……老鬼,你说现在还有人能飞升天界么?” 老乞丐三下五除二的将馒头和剩菜扫荡而空,抹了抹嘴,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小葫芦,小心翼翼的嘬了一口。 “你不是个和尚么,怎么还喝酒?”翠儿撇了了他一眼,有些不解道。 老乞丐却不以为然:“佛祖心中留,贫僧修心。” “切。”翠儿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老鬼,这家差不多了,要不要动手?” 老乞丐抹了抹嘴正要说话,却看巷子口疾驰过来一辆漆黑的马车,那马车黑的古怪至极,黑车厢,黑车辕,连拉车的马匹都是漆黑的,整个车身似乎都笼罩在一团黑雾里。 翠儿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一只脚迈回了小门里,半个身子在外,似乎随时都能撤回大院当中。 “别慌。”老乞丐眯缝着眼睛,依旧坐在墙根处一动没动,可他紧紧攥着铜烟枪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那黑雾般的马车冲着他们疾驰而来,怪异的是没有一丝的马蹄声,漆黑的高头大马就如同在空中奔行,转眼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却毫无停留的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 两个人刚松了口气,却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个东西从马车的后门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墙根处不动了。 那东西似乎是个包裹,用上等的丝绸小被包裹着,翠儿看到那布料不禁瞪大了眼睛。 “啧,魂缎子的,不得了。” 老乞丐也忍不住直起身子瞧:“这一块儿,卖了能换多少钱?” 翠儿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心里七上八下的:“至少能换三四年的吃食!” 等了半刻钟不见那包裹有任何动静,也不见那漆黑马车调头回来捡,两个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念,一齐奔向了那个包裹。 雪白的魂缎子上绣着明黄的飞鸟图腾,即使是现在光线如此不好的情况下,那缎面上依旧升腾着一层朦胧的月白光晕,如果做成女子的衣服,能衬的肤色白如胜雪,细腻如珠。 最最主要的是,这魂缎子上灵气盎然,是魂修凝魂的上等之物。 “会不会太珍贵了?”翠儿不禁有些发怵,包裹皮就这般不凡,里边的东西又得多么惊人? 老乞丐到这时候却是果断的多,上来就拆,一两下里边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啊!” 看见里边的东西翠儿不禁惊呼出声,连连后退,“你摸摸,还有没有气!” 老乞丐也被吓的不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踌躇半天正想抬手去摸,却忽然怎么也动不了了。 原来这上等的白色魂缎子里包着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也不是什么金银细软,而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 这孩子身无寸缕,面色苍白,顶着一头半黑不黄的头发,四肢紧紧的蜷缩在一起,此时却睁着棕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瞪着老乞丐。 老乞丐稳下心神,赶忙用包裹皮又将孩子的身体盖好,无意间看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臂。 很滞涩,这孩子似乎不正常。 “老鬼,这,这怎么弄?”翠儿也蹲下来,看着老乞丐问,见他神色凝重不禁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老乞丐拎起孩子的左手臂在翠儿面前晃了晃:“你也在人族里行走有些日子了,这是什么可该知道。” 随着老乞丐的动作,一条又细又白的银色手链滑到了孩子手腕处。 翠儿仔细瞧了瞧:“呃,我当然知道,只是……上面没东西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老乞丐深吸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了看躺在包裹皮中的孩子:“是啊,有魂链者皆为魂士,就是已经开灵的,可以修炼的人,可……” “可她这链子上啥也没有,是不是就是废物的意思?”翠儿可没那么悲天悯人,直接出口就问。 老乞丐无声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那个躺在包裹皮里的小孩子却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棕黄色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瞪掉出来一般! 第二章 邰府祠堂 两个人将孩子包好再次回到了墙角处,老乞丐将包裹递给翠儿:“你再检查检查,看看还有什么外伤没有。” 翠儿有着不愿,嘟囔道:“你怎么不自己检查,非要我来看?” 老乞丐用铜烟枪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怒道:“这是个丫头,贫僧如何看得?” 翠儿这才恍然,赶紧背过身去细细查看起来。 白,入眼便是雪白的皮肤,晶莹剔透,细皮嫩肉,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其次就是五官精致,十分好看,以后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 孩子头发枯黄,与她较好的皮肤非常不符,四肢蜷缩在一起,抱成了一个团。 可惜除了这块魂缎子,孩子身上并无长物,没有可以代表她身份的东西。 翠儿看她睁着眼睛,低头细声细气的问:“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 孩子只是睖睁着双眼却并不答话,如若不是上下眼皮还会一闭一合,翠儿都以为这孩子是个玉石雕刻的玉娃娃。 “没有外伤,就是,就是好像不会说话。”翠儿又将她包好,转过来对着老乞丐说。 老乞丐也学着翠儿的样子放缓了语调问道:“你不会说话?” 又见孩子没反应,嘀咕道:“也许是耳朵不好,不是说聋子都不会说话么?” 这时,孩子的眼睛突兀的猛眨了两下。两个人都是一惊,似乎她并不是听不见。 翠儿立刻问道:“你只是不能说话?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 孩子慢慢的眨了一下眼。 “老天爷,她还有反应,这怎么弄?”翠儿有点茫然。 老乞丐寻思一会儿,忽然狠狠啯了两口烟,下了决心道:“贫僧怎么也是个出家人,慈悲为怀,如若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那就如同杀生。” 翠儿一挑眉:“什么意思?你要带着她?” 老乞丐点了点头,毅然决然道:“贫僧能把你带出歧途,必也会尽可能保她周全。” 翠儿哑然,又低头盯了小姑娘一会儿,说道:“老鬼你既然决定了,那我可得先说一下,这孩子得先找个大夫,你看她不能说话倒是其次,这身子骨,四肢都僵硬如铁,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乞丐也赞同的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的事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交了差也可以找好一些的大夫。” 翠儿干嘎巴了下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点头道:“子时我给你留门,结界我已经动过手脚。” ———————————————— 时间匆匆,转眼便是深夜,子时的更声刚过,宅院后门便“嘎吱”一声留出一个小缝。 一个臃肿的黑影缓缓将小门打开,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 这时,一层淡蓝色微光顺着院墙微微闪动,黑影一闪,似乎是有一层白色烟气飘出,直接罩上了那蓝光处,不一会儿的工夫蓝光慢慢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夜黑人静,臃肿的人影脚踏无痕,毫无声响的在院落中穿行,不时停下来稍作停留,保准会有一队巡逻护院从他面前行过,却一个个都像看不见他一般不做任何停留。 这是一座大户人家,深宅大院中处处是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鸟语花香,无不体现着考究与奢华。 人影一路向西,没有任何阻碍,一直到一个孤立的院落处停下来,正是院落的正门,正门紧闭,门楣上的匾额写着四个大字——邰府祠堂。 呼。 一个人从院墙上轻飘而下,飘落到人影身旁。 “今天日子不错,守祠堂的邰家三爷又偷溜出去喝花酒,只留了一个小斯在这里假装他,咯咯,我已经迷晕了,现在不知在做什么龌龊的美梦。” 月亮从云朵中露出头,光线一亮,便看清了这两个人的面貌。 不是别人,正是早上的老乞丐与翠儿姑娘。 “嗯,别说其他,拿了东西赶快走。”老乞丐嘱咐道,率先跳进了祠堂里。 翠儿也轻盈跟上,一边小跑在他身边一边捂着嘴笑语:“邰家真是豪门大户,这祠堂结界就有七七四十九道,更不要说守在周围的护卫了。多亏了我潜心在他家这些时日,不然肯定会无功而返。” 老乞丐撇了她一眼:“东西还没到手,莫要言早。” 翠儿剜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夸赞我一下能死么?” 话音一落,两人便到了祠堂的西角阁。这个西角阁位置十分隐秘,外面层层结界的中心便是这里,那个守祠堂的人无论在哪个方位都可以看到这里。 说白了,这才是这个祠堂最重要的地方。 翠儿手里多出一团白色毛发,毛发一端拴着一个金色铜铃,铜铃上雕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符文。 老乞丐见了不禁多看了两眼,又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翠儿见他这样忽然露出得意的笑,眉眼弯弯,甚是风情万种。 两人没有多做交流,翠儿快速又小心的在西角阁外的特殊结界上做了手脚,很快一层红色的光膜浮现出来。 “啧,还好我谨慎些,这要是直接闯进去,我俩直接就去鬼界报道了。”翠儿轻啐一声。 老乞丐点了点头,率先而入。 这是个十分空旷的屋子,除了地中央的一个巨大的方形石台和几根支撑屋顶的红漆柱子再没有其他。 两人直奔石台而去,一路没有任何阻碍。 “咯咯,邰家真是信任凌霄观,竟然只是设置了结界,里面却没有设置机关。” 翠儿轻笑一声,一个踏步便到了石台跟前。 老乞丐见她要上台在后面一把拽住了她:“莫要莽撞,看仔细些。” “嗯。”翠儿不再掉以轻心,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起这个石台。 石台是汉白玉的,方方正正,没有橼没棱,像是一整块汉白玉直愣愣的放在地中央,好生奇怪。 “难道有机关?”翠儿摸了摸下巴,绕着石台走了几圈,“老鬼,看出些门道没有?” 老乞丐拿出铜烟枪吸了一口,白色的烟气立刻弥漫开来,薄薄的笼罩在石台上,他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叮”的一声金属交击的声音突兀响起,老乞丐的眼睛也猛然睁大:“不好!快跑!” “轰!” 接下来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黑夜,这声巨响带起阵阵回声,惊醒了这深宅大院里的所有人! 第三章 邰十三 “东西还没到手,这次如果就这么走了就再没有机会下手了!” 翠儿此时已经钗发凌乱,浑身是灰,却还由不死心。 老乞丐一咕噜爬起来,首先先确认的却是他后背背着的孩子。 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玉娃娃般精致的小脸,脸上没有伤痕,他又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似乎也没有外伤,老乞丐的心这才有着放下。 翠儿也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身边,刚想怼他这个时候还有闲心看孩子,却发现了什么不对:“她看房顶做什么?” “嗯?”老乞丐一愣,不以为然:“这孩子直愣愣,可能是眼珠不会转。” 可下一息就被打了脸。 只见小姑娘直接直视了他的眼睛,然后又是向上一挑盯紧了房顶——那块汉白玉石台正对着的房顶! 两个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齐齐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我靠!在那里!这孩子不凡呐!” 翠儿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起了身:“我去取了来,然后咱们快些走,邰府的人想进来也需要些时候,我们正可以成事!” 老乞丐点头嘱咐道:“千万小心,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接下来也这么顺利可能她人生也会很不同,可是世事总是无常,就像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僵硬的身体。 翠儿很轻松就拿到了东西,是一个赤红色木头做成的妆匣,上面只有一个铜搭扣,连个锁都没有,与这层层结界,庞大机关非常不相称。 “掏出来,盒子放回去,至少也能拖他们点时间。”翠儿嘻嘻一笑,便打开了妆匣。 里面的东西就更不起眼了,就是一根黑乎乎的棍子? 翠儿十分识相的递给了老乞丐,然后反身就把妆匣又放了回去。 老乞丐翻来覆去看着那根黑不溜秋的棍子,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翠儿回来便见他这样不禁问:“怎么,有什么不对?” 老乞丐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最外面结界破碎的声音,还有人一声声的喊着邰家三爷的名字。 两人紧迫起来,“先走,我也说不好。” 翠儿点头,接过他背后的孩子抱在了怀里,她不擅长对敌,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善后。 “继续往西,这个屋子后面有个后门,从那出去直接是他们邰府西山,那里路虽难走,却也隐蔽。” 老乞丐点头,再次领先在前。 这个西角阁不算大,却也不小,两人又没有光源,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靠着直觉向西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西窗前。 那个低矮的小后门已经就在眼前,只要他们出了这道小门就可以直接上西山,在西山里一藏,再顺着山里的地下裂缝出到外面,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可,哪有那么称心如意?! “呵呵……” 漆黑空旷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老乞丐与翠儿一瞬间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谁?!谁在那里!”老乞丐冷声大喝道。 那声音正来自小门的方向。 “第一回看见偷东西还拖家带口的,呵呵,孩子都带来了。就这么自信一定能从我邰家得手?!” 黑暗中缓缓的亮起幽幽的一层绿光,那绿光好似幽冥鬼火,不带有任何温度。 绿光也照亮了说话人的脸。 “邰十三?!” 翠儿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呼,好像有点肝胆俱颤。 “谁?!”老乞丐连忙问。 “邰家的十三少爷,是三房所出,别看他爹不着调,这个小十三却是厉害的紧。”翠儿在老乞丐耳旁快速的说。 老乞丐正视了眼前的,呃,孩子?! 那抹幽光中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身量很高,十分消瘦,一双眼睛漆黑如渊,里面闪烁着两朵幽绿色的火焰。 可下一息老乞丐看到对面孩子的脸颊便再不敢轻敌,一把将铜烟枪横握在胸前,又从胸前摘下一串佛珠捻在手中。 翠儿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竟然是龙九子鸱吻!邰家有你……岂不是……” 对面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正渐渐浮出一块印记,那印记是一只有着无角龙头,背生鱼鳍,鱼尾轻甩,整张龙嘴都是大张,好似要吞下一切。 是一只鸱吻,九言鸱吻。 “啧,下次得带个面具,不然总被人识破。” 邰十三的话音刚落,只见他手臂一抬,在他身前的空气中所有的水都快速凝结成冰,最终凝成一柄透明的冰剑,遥遥一指,一股股冷冽的寒气极速向他们冲来。 老乞丐此时也镇定下来:“别慌,虽然他是九言鸱吻,却也年纪小,定不会将九字都修炼一个遍,我们还是有很大的优势!” 翠儿也点头,一手搂紧孩子,一手举起那块白色绒毛,玉手一晃,那尾部的金色铜铃“铃铃”作响,一圈可见的魔纹扩散开来。 对面的邰十三一怔,左手的幽光往前一挡,到他身前的魔纹竟然自行绕开。 “狐族的人不是专吃老和尚么,怎么你俩还能凑成一家?还有了娃?稀奇稀奇,真稀奇。” 饶是翠儿生性泼辣这会儿也听的面红耳赤,她想还嘴,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无用。 老乞丐更没有放在心上,脚下一踏,青石板应声而裂,他的身子也离弦箭一般冲向了邰十三。 两人一眨眼的工夫就缠斗在了一起,老乞丐身形如虎如熊,竟走的刚猛路线,他手里的铜烟枪忽长忽短,像是一柄可伸缩的长枪,每一枪都扎向要害,枪枪不留余地。 而邰十三不仅手中冰剑寒气强硬,还会时而有火球攻来,水火元素运用纯熟至极,脚底下又飘逸出乎意料。 两人竟然打的不可开交,不分上下。 翠儿心里焦急,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绒毛,其实这个正是她的狐尾,铜铃上有着层层淡淡蓝色丝线,现在正在一条一条的消失,代表着邰家攻克的结界。 可她只能在一旁辅助,没有插手的余地。 “刺啦。” 一声棉帛撕裂的脆响,老乞丐的左边肋骨处立刻流出鲜血,染红了那里的一块印记。 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 “五言狻猊!呵,来的正好,正缺你一个!”邰十三忽然大笑出声,高兴的手舞足蹈。 老乞丐心感不妙,连忙后退至翠儿身边:“怎么办?攻不破。” 翠儿还不待说话,异变突然就发生了! 第四章 镇魂塔 他们被禁锢了!眼睛不能动,手脚不能动,好像连思维都不能动!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如此厉害?! 下一息,令人心惊的一幕就在眼前发生。 邰十三左手上的绿色幽光忽然大盛,让人看清了那幽光下的东西。 竟是一座青色小塔,塔尖上有着一颗宝珠,正是那颗宝珠发出了绿色的幽光。 镇魂塔! 老乞丐心里震惊,外加怒发冲冠。 “真没想到,堂堂万年邰家竟然也与鬼界勾连,你一个九言鸱吻竟然也要修行鬼道!” 老乞丐十分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对面得邰十三轻蔑一笑:“天道,人间道,鬼道,皆要修得,不分彼此,才算圆满,呵呵呵。” 他话音一落便高举手中小塔,那绿色幽光直直照向了老乞丐,那光一照到老乞丐身上他便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一点一点的向邰十三那边拉去。 翠儿眼看老乞丐不敌邰十三,心里急切,一狠心上下牙轻轻启动狠咬了一口舌尖,疼痛直钻天灵盖,却也让她能够移动一些,她用包孩子的包裹一把套住老乞丐,想用自己的体重往回拽他,一边摇动狐尾铜铃,“铃铃”大作,试图抵消镇魂塔的禁锢作用。 邰十三看她这样乐不可支,道:“好一对冲破世俗的苦命鸳鸯,老朽就一起收了你们,让你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美美!” 老乞丐听了心里一惊,赶忙要翠儿松手,却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座青色小塔瞬间变大,幽光也更加盛大,吸力猛然加强,两人只感觉身子向前一轻,直接冲向了塔底的小门。 小门缓缓而开,里面幽黑一片,让人心里发寒。 “翠儿,贫僧害了你……” 最终,两人齐齐没入黑暗,塔门也“咔嚓”一声闭合起来。 —————————————— 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希望,像是在深渊深处,深渊处又似是有无数伺机而动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微弱的金色光芒慢慢腾现出一个人形。 “哦,是一个人身体里发出来的光。” “竟然是修习禅字,而且是明。” “确定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你在这里太久了,眼睛坏喽。” “唉,老朽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老朽进来前就什么都看不见,嘿嘿。” 不一会儿,嘻嘻索索的声音慢慢向那发光的人影靠拢,几个微弱的说话声也悄然响起。 “嘿,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哎呦,你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唉,我竟然还活着……” “呜呜呜……” 对话声没有继续多一会儿就传来了一串哭声,这哭声像是会传染,很快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在各个角落。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听的直让人心烦。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小毛孩子都没哭,你们一个个都年过半百了还在这里哭哭唧唧!” 这时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个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矮个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哦,姚老来了,您快来看看,进来新人了。” 几个人声慢慢散开,给这两个人让出了一块地方。 姚老看到地上的人也是一怔,喃喃道:“看来,他是要收集齐全了。” 他身边的小孩忽然向前走了几步,拿脚尖碰了碰发光人旁边的一个黑色包裹,回头对姚老冷冷道:“活的。” 几个人循声而看,也都发现了这个包裹。 “镇魂塔除了与肉身、魂魄有关的东西以外,可进不来别的东西……” “那就是个活物喽~” “姚老,打开看看。” 小孩听了,对着那个说话的青年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你怎么不自己打开看,胆小鬼! 老姚却不甚介意,蹲下来将包裹打开,首先露出来的就是那块上好的魂缎。 看到这块魂缎他硬挺的眉毛渐渐皱成了一座山川。 小孩拉了拉他的衣袖:“老姚?” 老姚摇了摇头,接着将魂缎打开。 “哎呦……” “我的天……” “怎么是个孩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又看到重点部分面色更加古怪起来。 “怎么还是个女娃娃,女娃娃怎么会在这里?” 其中一个拄着蛇头拐杖的老头出声问道。 小男孩也注意到了,脸颊微微一红,赶忙又将魂缎包裹在了孩子身上。 姚老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孩子一入手他便“咦”了一声。 “怎么了?”几个人凑在一起盯着老姚看。 老姚凝重道:“这孩子身上有古怪,你们看着这个人,等他醒过来跟他说一说塔里的规矩,我先查探下这孩子身上的问题。” 几个人都连忙点头,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小男孩抬头一脸询问的看着他。 “赤流跟我来,给我打个下手。” 小赤流立刻点头跟上。 老姚向黑暗里走去,在这漆黑一片中他就像可以视物一般脚步稳健。 走了很远,一直到发光人的光芒变成了一个小点,姚老这才停下来,他将孩子放下,右手一晃,一撮细小的红色火苗从他的食指窜了出来。 光,在这里象征着一切,这也是他被大家尊敬的原因之一。 “老姚,这孩子怎么了?” 老姚拆开黑色包裹皮,又将白色魂缎打开,一个蜷缩在一起的小女孩显露了出来。 他伸出有些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孩子的手脚,看到了那条又细又亮,光秃秃的手链。 “唉,难怪她可以随着那人进来,并且没有被送到右塔去。”姚老低低叹了口气。 小赤流也看到了,蹲下来仔细瞧了瞧:“这样的魂链是废魂么?” 姚老怜悯的点了点头,又顺着孩子的后脖颈往下摸去,一直摸到孩子的尾椎骨。 “并且被人下了锁魂钉。” 小赤流一怔,不禁忍着害羞多看了小女孩几眼:“给一个废魂下锁魂钉?是不是浪费了些……” 姚老听了挑了挑眉毛:“是啊,给一个五六岁废魂的小女娃下锁魂钉,的确有些……呵呵……多余。” 小赤流低下头,这是他见到这个小女孩以来第一次直视她,就在这一刻,小女孩忽然睁开了她棕色的眼睛,与他四目相接。 “她是九凤族的人。”小男孩笃定的抬头看向姚老严肃的说,“并且人族血统要少一些。” 姚老点了点头:“嗯,这块纯粹的魂缎已经揭示了她的身份。” 黑暗中的小女孩直视着眼前的两个人,她棕色的瞳仁里闪烁跳动着红色的火苗,就如同她此刻的心。 第五章 乱套 镇魂塔外却是灯火通明,让这漆黑的夜都不再浓稠。 忽然那遥远天际乍现一串亮蓝色的惊雷,让邰家这片灯火都黯然下去。随着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那亮蓝色中闪现出一片人影。 邰家的人正在满头大汗的往祠堂里闯,这时听到雷声都不禁回头去寻。 一个下人正在为二房老太爷递符咒,一抬头正对上二老太爷惊愕的嘴脸。 “龙家来人了,龙家怎么现在来人了,龙家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人了?!”二老太爷痴痴念叨了几句,忽然一声炸雷再响,吓得一个哆嗦,“快,快去请老祖宗!” 被他喝了一句的下人连忙答应,正要转身跑,却又被他抓住:“不行,还是吾亲去!” 二老太爷话音刚落,那下人就感觉耳边生风,眼前一花,人已经不见了。 祠堂前的红色结界原本已经有被化解的趋势,二老太爷这一撤走又开始慢慢愈合。 三房老爷忽觉脑袋一痛,再一看那阵眼位置里还哪有人,不禁大骂:“二房的老秃驴哪里去了?!”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却看那层红膜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姿挺拔,负手而来,像是少年郎的轻松惬意,又似垂垂老者般缓慢稳重。几个呼吸间,一个面白如玉的少年走到了近前。 “嗯?!十三?你怎么在里面?!” —————————— 镇魂塔内也不平静,赤流与老姚两人正在仔细探查这个莫名而来的小姑娘。 老姚粗糙的大手顺着小姑娘的头顶向下摸索,每摸一下他的神色便凝重一分,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他的心里竟然翻江倒海。 “老姚,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赤流心里可藏不住事,见他神色变幻连忙扒住他问。 六颗。 老姚将望着虚无黑暗中的视线缓缓移到这个孩子身上,小姑娘细腻白净的皮肤在他掌心微弱的火光下好似一颗夜明珠。 她手腕上光秃秃的银色手链显得更为突出。 “这个女孩绝不是一般人…”半天老姚只吐出这一句话。 赤流有些不耐,道:“肯定不是一般人,谁真的会给一个废物下锁魂钉?!” 他指了指自己又说:“你看看我,我是锁过一颗的,一颗便让我停止生长了!” 老姚看了看他,笑了笑,这笑容竟然有点苍凉:“一颗么……” “如若不是吾遇到了老姚你,吾这辈子就完了。”赤流有些急切的说道。 老姚环视一周笑着说道:“锁魂钉是剔除了,只是现如今……也是一样完了。” 赤流摆摆手不以为意:“这都不是事儿,那鬼老儿一时半伙集不齐全的,凤女九言这世间几千年都没出一个了……呃……好像……” 老姚点了点头:“是,两年前出现了。” 赤流更加不以为意:“那是什么人?那在人尖上,整个皇族都将之捧在手心里,怎么会让他一个半吊子鬼老儿得手去?”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老姚心里安下一刻。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他又将视线落在孩童身上,眉头又皱了起来:“也不知这孩子天分如何,竟然被下了这么狠的手。” 赤流也蹲下来,捋了捋孩子的头发,让小姑娘的脸庞露出来,他扒开孩子一边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孩子的颈部。 “嗨,你在这思来想去也没用,不如直接问一问,”他话音一落,小手掌一翻,白色的雾气瞬间升腾而起,“剔掉一根看看变化不就知道了么。” 老姚点了点头,自己岁数一大把,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心思剔透。神念一动,手掌上的火苗立刻化为火焰。 赤流将自己凝结的冰针放到了老姚手掌上的火焰中炙烤,不一会儿那冰针变得更为凝实,“啪”的一声碎裂开来,竟然碎成无数细如牛毛的小冰刺。 老姚将冰刺一点一点的送进了小姑娘的头顶百会穴。 一炷香后只听“啪嗒”一声,一颗金色的三寸长钉掉落下来,转瞬间变为黑色,最终碎成粉末化成烟气不见了。 “轰!!!!!!!” 啊!!!!!! 忽然那如瓷娃娃般僵硬的小姑娘猛然睁开眼睛,她瞠目欲裂,苍白的小口无声的呐喊着。 “敲晕她!快!” 赤流立刻手刀砍下,小姑娘才恢复平静:“什么情况?” 老姚眉头紧锁,再次重新检查起来。 “不对劲,这孩子不仅是下了锁魂钉……” 赤流听了一怔:“锁魂钉还不够?还下了什么?” 老姚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有散魄散。” “我的乖乖,这是什么人呀,给一个五岁小娃娃下锁魂钉和散魄散,那这娃娃的资质至少得是八言幽昌了。” 赤流摸着自己的小胸脯,喃喃道:“你们人族又出了个幽昌,那怪不得会下如此狠手了。” 老姚听了却没有一丝放松,他总是不自觉的盯着孩子的脸看,怎么都觉得孩子长的有点面熟。可是…… 不可能。 那孩子虽然也是五岁,也是左手链,也是小姑娘,却如赤流所说,身边高手如云,又身在深宫,怎么都不会伤到她的。 ———————————— 邰家前厅里现在乱成一团。 议事厅里为首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华贵的纯白魂缎宫裙,宫裙上用银线绣着只只飞禽。 那宫裙腾起荧白的珠光,衬的女子的脸更加美艳。 但,没人看的清她的脸。 好像很美,应该很美,肯定很美。 可是谁也没有胆子抬头仔细看一看,大玄龙家的女子都是如此,也不知是魂缎布料太过纯粹导致看不清,还是她龙家的气势太可怕。 女子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少年长的十分英气,白面,玉冠,眉毛如剑,鼻梁如刀,红唇如血,更是一脸贵气逼人。 那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倒是长的可爱亲人,圆圆的眼睛,弯弯的眉毛,不笑脸颊边也带着一对儿梨涡,看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 “臣邰家老祖英荀,恭迎公主驾到。” 一众邰家老爷们跟着为首的一个老头跪了下来。 女子黛眉轻蹙,摆了摆手,身边的少年立刻说道:“起,事情突然,来的的确仓促了。” “谢公主殿下,谢七皇子殿下。” 邰家老祖颤巍巍的刚要站起来,那坐在上面的女子便直接开了口:“吾也不跟你们多言语了,吾是来借梧桐根的。” 那邰家老祖膝头一软,满脸惊愕的“噗通”一声又跪回去了。 第六章 荧光 刺眼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嫩绿草地,草地尽头是一座令人惊心的壮丽湖泊。 那湖水成七彩色,如同天上的彩虹跌落,临近岸边的湖水是瑰丽的宝蓝色,令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沁人心脾的的草香迎面扑来,这场景是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 “哼,丫头,今天我可是开始练裂字决了。” 一个少年从她身后跑过来,少年个子高高,另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他。温暖又明亮的阳光从少年头顶撒下,反倒让她看不清少年的脸。 “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追上你的!我足够勤奋,定然不会输给你!” 少年忽然厉声喊道,“我们都不会输给你的!” 说完,少年便一个纵身而起,向远处一群人中跑去,他长长黑黑的发辫猛然甩起打了一个旋儿,发根处一个碧色的玉冠晃了一下她的眼。 画面晃动,无数类似雪花的东西飘洒下来,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小四,不要洗了,教官喊咱们集合了。” 一个女声穿透浓雾般的黑暗扎进她的脑子。 “小四,下个任务我和轩哥一起去,你在家好好看家。” “小四,回来姐就要结婚了,你猜和谁?哈哈哈,猜不到,轩哥和我求婚了呢。” 是谁? 这个声音是谁,那些人又都是谁? “老姚,她在哭。”赤流摸了摸鼻子,盘腿坐在小女孩身边,回头竟然发现孩子泪流满面。 老姚哀叹一声:“要是你,你也会哭啊。散魄散一下肚,就是醒过来也是痴傻。外加这一身的锁魂钉,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赤流却撇撇嘴:“傻子也能哭么?” 还哭的这么伤心? 镇魂塔内无昼夜,黑暗中让人丧失了时间的概念,老姚与小赤流根本不知过了多久。 “你怎么样?”老姚忽然问道。 赤流握了握手,深吸了口气运转了下体内残存不多的灵气,“还能再来一次。” 老姚点点头:“去掉哑门穴的这一根,她应该便可以说话了,只是没了精魄,可能也说不全什么。” 赤流翻手再次凝起冰针,老姚也再次升起火焰,如同第一次一样,这一次只是更加艰难费时而已。 锁魂钉依旧应声而落,转瞬便消失不见。 等了很久,小姑娘也没见转醒,赤流却已经精疲力尽,“老姚,我睡一会儿,太累了。” 老姚递给他一颗药丸,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睡,好好睡,这里有我。” 赤流小心翼翼的接过药丸。 吃一颗少一颗,这些用老姚精血凝成的药丸实在太过于珍贵。可是现在,也只能吃了。“唉……” 闭了闭眼,一口吞了下去。 老姚坐在黑暗里看着手中羸弱的火苗,火苗微弱的光只能照亮方寸大点的地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噗”,最后连这一点火苗也应声熄灭。 黑暗的绝望最终还是笼罩下来,四周开始响起嘶声裂肺的哭声,吼叫声,如同炼狱。 忽然,一点荧光慢慢闪亮,虽然只有一个点,如同萤火虫般大小,却也另老姚为之一振。 什么东西?这个距离……那里应该躺着那个小女孩,是她身上发生了变化?还是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不,不会是东西,因为她身上并无长物,除了那块魂缎…… 老姚摸索着爬过去,他没有燃起自己的火苗,生怕错过那颗萤火。 入手是丝滑的缎面,再一摸是坚硬粗糙的手感。 “木头?” 那颗小小萤火就在这根木棍的一端,似乎是木棍的外皮掉了一点露出了这点萤火。他下意识的用长长的指甲抠了抠,入耳是木头闷闷的声音,有碎屑掉落,却没有露出更多的光。 能够进入镇魂塔的东西必定和魂魄有关,这根毫不起眼的木棍必定不是凡物。 ———————————— “啪!——” 一声脆响之后一个人影飞了出去,撞塌了议事厅里的一片红木圈椅,被打出去的人在椅子堆里动了动,嘴边的血也不擦一下赶忙再次低头跪好。 “孽子,孽子啊!!!你要害得整个邰家都跟着你一起埋葬啊!!!” 声音凄厉愤怒,那声波像是化为实质一般砸向了那个人! 整个议事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厅里就这两个人呢,而实际上这原本宽阔的议事厅此时跪满了人。 人人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插进裤裆里藏起来,刚刚邰家三爷被扇飞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侧头看一眼。 “老祖,老祖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如此紧张的时刻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竟然响起,说话的人也十分大胆的跪直了身体。 “十三啊,来,过来老祖这里,你不用跪,让这些废物跪着!”邰家的老祖宗气的再次拍碎了一个茶几。 “谢老祖。”邰十三应声而起走到了老祖身旁,躬身低声说:“老祖,爹爹是罪该万死,但现在也不是处罚他的时候,最要紧的是交出公主要的东西。” 邰家老祖低垂的眼皮动了动:“那几个人的样子你可看清了?” 邰十三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来,懊悔的说:“祠堂太黑了,孩儿又不敌那几个人,只知道有男有女,那女子还喊出了孩儿的身份,孩儿觉得可能是家贼。” 邰家老祖听了气的牙齿咬的嘎嘣响:“竟然松懈至此,竟然松懈至此!查,看各个院子都少了谁!” 相比于邰家议事厅里的火爆,正院客房里就比较安静了。 “姑姑,邰家这样是真被盗了,还是推脱的借口?” 一个少年正剥瓜子,剥出来的瓜子仁自己没吃竟都喂给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一旁的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个女子,女子雍容华贵,正在闭目养神。 “七哥儿,你知道什么是梧桐根么?”忽然女子出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少年正是七皇子,七皇子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侄儿不知,只知道父皇说此物十分重要,对九儿来说十分重要。” 女子点了点头,缓缓睁开她细长的双眼,露出一对深碧色的眼瞳:“不仅对于九儿来说太过重要,也是对于大玄皇室太过重要,此物是找到九儿的唯一办法啊。” 第七章 醒了 夜幕再次降临,跪了一天的邰家各房老爷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大部分人是自己走回来的,有些被人搀扶着,只有一个人是被抬回来的。 邰家三房老爷,那个昨晚应该在邰家祠堂值夜却偷跑出去喝花酒的三老爷,也是九言鸱吻邰十三的父亲。 “少爷,洗洗睡,今天真够惊心动魄的。”小婢女伺候邰十三洗漱,诺诺说道。 邰十三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也忙一天了,回去睡,今夜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小婢女谢恩离去,屋子里立刻只剩下他一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邰十三抬手一挥,五指连动,一层灰黑的光膜笼罩在他这间卧室的四周。 一切妥当他才从腰间一个锦囊里取出一个妆匣,他迟疑了一下,猛然掀开…… “空的?!” 匣子里空荡荡的,红色绒布上还有一点凹痕,显示着曾经这里放过一根东西。 当时太匆忙了,他只来得及将妆匣收进锦囊,如今一看,还是被那二人得手了。 是他们得手了,还是这里原本就没东西? 他年轻俊郎的面容上神色变幻,最终还是掏出了一个青色小塔,小塔通体清幽,质地似玉又似木头,一共七层,每一层都雕着一幅炼狱图。 塔顶有一颗宝珠,此时灯光明亮终于可以看清宝珠的样子,竟是一颗光滑透亮的骷髅头。 邰十三凝视了半刻,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又将小塔收回到了锦囊里。 而此时邰家正院客房里邰家老祖正跪立在那雍容女子身前。 “公主殿下,真不是我们邰家推脱,真是被盗了!臣万死也不敢欺瞒朝阳公主您呐!” 朝阳公主此时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裙,斜斜的倚在贵妃榻上,贴身的丝绸薄裙将她完美的曲线勾勒的清清楚楚。 “万年邰家竟然弄丢了上古神器,说出来也不怕笑死人。本宫不管你是真丢还是假丢,东西三日内必须交到本宫手里,不然……呵呵。” 声音轻柔,声调妩媚,怎么听都动听。可听到此话的邰家老祖却浑身抖如筛糠,就觉得是催命的音符。 “公主,公主放心,那梧桐根上下过上古缚咒,只要它还在瑰丽大地内,绝逃不出臣的手心!” 邰家老祖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是,公主,三日,三日实在是……” 朝阳狭长的凤眼望向窗外,幽幽的叹了口气:“三日啊,三日已经很长了,那孩子不定受多大的苦……” ——————————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咦,竟然有萤火虫?可惜我不能动,真想握在手里看一看。 “醒了?” “呼——” 一捧火焰亮起,驱散了一些四周的黑暗,也将黑暗中的人暴露出来。 是一名老者,长长的白发,长长的胡须,长长的指甲,身上是一件单薄的麻衣,正在凝重的看着自己。 老姚坐在小女孩面前,在他感觉到小女孩醒来的第一时间照亮了这里,他仔细的端量着女孩面上的神情,有些意外。 小女孩脸上并不是他以为那种痴傻表情,也没有嘴眼歪斜,更没有无意识的呼叫,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看着自己。 要说有什么不同,唯一只能说小女孩似乎有些困惑。 “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哪里人,父母是谁?”老姚忍不住问道。 小女孩一怔,滞涩艰难的开口道:“不,知道,不,记得。” 声音暗哑难听,就像上锈的铁链互相碰撞发出的噪音。 老姚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刚能说话就是这样,适应适应就好了。” 无声,没了声音,这几个字似乎用尽了小女孩所有的力气,她闭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而老姚内心却翻江倒海,他行医四十余年,手里接触过无数病患,千奇百怪的病,千奇百怪的毒,他都经手过,锁魂钉,散魄散同时下于一人的事也经历过几个,只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唯一一个还活着,不仅活着还能意识清楚的。 作为人,三魂决定精神,七魄决定这个人是否健康。 锁魂钉主要锁住天魂,专灭人魂,人魂灭,这个人就不再是人。 而散魄散就是散去一个人的七魄,七魄就是少一魄都不是个健全的人,更何况七魄皆消,这个人应该直接去鬼界报道。 可……刚才她是不是说了比较完整的话?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知道,不记得。还是,不,知道,不,记得。 哎呀,这语言真是博大精深,一个停顿就完全是不同的意思。 又是梦。 还是那片巨大的七彩湖泊,这一次湖边青葱的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个女孩正蹲在那里采摘。 女孩七八岁大,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对迷人的梨涡。 忽而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立刻站起来蹲身行礼,行动间脖子上掉出一条银色项链,项链上坠着八只半形状各异的飞鸟。 可惜,八只半。 其实那只是一瞬间的一瞥,这个数字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八只半啊,可惜了。 可惜?为什么可惜,到底什么可惜? 梦境里也不都是平缓的,当她自己的念头升起,转瞬间就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像是从高楼跌下,瞬间胃就到了嗓子眼。 “孩子。醒一醒,醒一醒。” 老姚大力的摇晃着小女孩,此时的小女孩浑身抽搐,口水不自觉的顺着嘴角流淌。 “呜……老姚,这是怎么了?”沉睡中的赤流被吵醒了,一醒过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 “像是被梦魇到了。”老姚嘴上回话,手上却没停,一把掐上小女孩的人中狠命按了下去。 赤流看着小女孩满脸满脖子的口水挠了挠头:“你确定是梦魇着了不是痴苶呆傻?” “嗯?”老姚被说的不确定起来,“不是,刚才她还跟我说话来的。” 赤流拍了拍老姚的胳膊安慰道:“这黑灯瞎火的,出现幻觉很正常,你忘了?我也有过好几次呢。” 老姚正想再说,就听怀里的小女孩猛的喊了一声:“你,才,痴苶呆傻!” 第八章 问答 “老祖睡了么?”邰家的大总管深夜站在邰家老祖的卧房外。 值夜的丫头摇了摇头,“老祖,老沉来了。” 屋子里传来低沉的咳嗽声,半晌才道:“进来。” 一个美妾撩开帘子让沉总管进入。 “又怎么了?” 邰家老祖此时已经十分疲惫,他已经一百二十岁,即使保养得当也已经到了魂修的晚年,更何况今天还如此大起大落。 沉总管跪下来回道:“邰镜没有反应,那几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邰家老祖皱紧眉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梧桐根邰家守护万年了,其实早就没有人记得它的重要,这世间也没有几个人记得它的作用。” 老祖说着扶住额头,这里正在一惊一惊的跳疼着,“那束缚咒是人皇大人当年所下,无人能解……” 沉总管一句话也不敢接,这些都是邰家的秘密。 “邰镜如果没有反应,那这几个人……应该不在人间。” 沉总管一怔,忍不住问道:“死了?死了也不能带着东西消失啊?” 邰家老祖沉重的摇了摇头,疲惫的坐起身:“去,看看公主睡了么?” 沉总管劝慰道:“此时太晚了,老祖先休息,公主怕是也休息了。” 老祖却摇了摇头:“老沉,你可知道这梧桐根是何作用?” 沉总管连忙摇头:“就是一根木棍,奴才可看不出什么神奇的。” 老祖难得露出笑容,幽幽道:“当年凤锦仙女成仙时化为凤凰涅盘,凤凰在哪里涅盘?” 老沉恍然:“梧桐树!” “对喽,这一根便是那梧桐树留下的一根树根。” 沉总管一脸惊讶,可转瞬又不解道:“也没什么用啊,公主何必着急着要?” 老祖叹了口气:“肯定是那个人尖尖儿出事了。” 人尖尖儿?谁啊? 这时有婢女来报说公主没睡让老祖过去回话。 邰家老祖赶忙更衣又向着客房而去。 —————————— 镇魂塔内此刻一片嘈杂,十几个如同乞丐一般的人围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坐着。 “现在是哪一年?” “你们又是在哪里被抓?” “是人……确定是人?” “不知道,以前以为唯人有魂,小赤流被抓进来后就不确定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中间这两个人却也满肚子疑问。 “这是你女儿么?”忽然,老姚出声了,问的那个大人。 大人便是老乞丐,现如今更像个乞丐,身上伤痕累累,衣服也破的不像样子。 老乞丐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说不是,那这些人会把一个小女孩怎么样?如果说是,那又会把他们爷俩怎么样? “不是,他不是我的什么人。” 说话的竟然是那个小女孩。 老姚点了点头:“那,你又是什么人?” 小女孩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单名一个锦字,记忆里总有人叫我小四,其他的……现在还很混乱。” 说着她低下头,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 “那你又是什么人,这孩子怎么和你在一起?”老姚又问向老乞丐。 “难不成是人贩子?” “现在偷孩子都这么点儿背么?直接偷进镇魂塔里,真是够惨的。” “踢到了铁板…” 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直到赤流喊了一句:“听人家说,你们自己瞎猜什么?!” 老乞丐斟酌着说道:“我就是个乞丐,乞讨到邰家,在邰家后门捡到这个孩子,夜里不知怎的就,就被吸进这里来了。” “邰家?” “哪个邰家?” “楚州邰家?” “也许是巴州邰家。” 老乞丐听的混乱,哪有那么多邰家,大玄只有一个邰家,除了这个邰家谁家还敢姓邰? “可是大玄宿州邰家?”还是老姚提出了正经疑问。 老乞丐赶忙点头:“对对对,是宿州邰家……他们说的又是哪个邰家?” 老姚微微一笑:“不用在意,他们说的那些邰家早就没了。” 早就没了? 老乞丐忽然觉得遍体生寒,环视了一周,才发现这些人年龄都很大,其中还有几个肉身虚幻不似活人。 呃……镇魂塔,镇魂塔,只镇人魂,这些人难道都死了? 那自己是不是也死了?! 老姚看他脸色青白交替,便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你们先休息,刚进来的人都会虚弱一段时间。”老姚安抚的看着他们说,“让他们爷俩好好休息,反正时间有的是,问题以后再慢慢问。” 其他人一听立刻点头,大家都起身向四周散去。 很快这里就剩下四个人,老姚,赤流,老乞丐和那个叫锦的小女孩。 赤流机警的站起身在四周来回溜达,给老姚他们留出一定距离好方便老姚接着问重要的问题。 这是要干什么? 老乞丐心里惴惴,看他俩这架势像是要严刑逼供一样。 “啪嗒。” 一个东西掉在了老乞丐的脚边。 因为光线昏暗,他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老姚严肃的开口问道。 “什么……”老乞丐下意识的想问,可仔细一看又皱起了眉,“这个……是……呃?” 哦!是那个梧桐根?! 哎呀我的天! 之前的种种记忆这才争先恐后的闯进脑子里。 翠儿呢? “老先生,可看到跟我一起进来的一个姑娘?”老乞丐赶忙问道。 老姚摇了摇头:“东塔只镇男魂,西塔才镇女魂。” 哦,那就是没在一起。 “让你回话呢?!这东西你哪弄来的!”赤流的奶凶声音吓得老乞丐一个哆嗦。 小孩子? 看着年龄不大,也就七八岁左右,可那双眼睛可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这声音,这底气,可够吓人的。 老乞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偷来的。” 嗯?! 老乞丐猛一回头,看见那个小姑娘眼神冷冷的瞥过来。 怎么这里的孩子都不太像个孩子…… “从邰家偷来的?”老姚紧着追问。 锦点了点头:“和那个女子废了好大力气偷的,却没想到被人黄雀在后了。” 老姚一怔,看着锦没有说话。 五岁的孩子已经会用黄雀在后这种典故了么? 第九章 夺舍 漆黑中老姚和赤流两个人头和头贴的很近,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而火光旁边坐着的老乞丐和锦却是大眼瞪着小眼。 半晌,锦先开口道:“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锦虽然那时候口不能言,却什么都知道的,如果先生弃锦不顾,锦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说着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手脚都不能动,只能靠点头示意。 老乞丐心里怪怪的,你这么谢我,那刚才还拆我台…… “没什么,没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慈悲为怀。”老乞丐连连陪笑道。 锦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这边的赤流拧紧了眉头:“这两个人肯定都有古怪。那老头破衣烂衫,说是乞丐,原本乞丐行偷盗之事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一个五字狻猊是乞丐这就不可思议了。” 五字狻猊啊。可是五字啊。 对于现在的人族来说,开灵后能出一个三字就已经可以成为一方父母官,五字正是进入大玄皇宫,继承龙姓的最低限制。怎么会是一个乞丐? “再看那个小女孩,可哭过?可紧张过?哎?老姚,这小女孩不会跟我似的停止生长了?”赤流忽然问道。 老姚摇了摇头,凝重的说:“不是,骨龄是骗不了人的。这个孩子就是五岁。” “那……也太奇怪了。” 老姚抬头看向那个小女孩,漆黑中的火光让这个小女孩显得更加幼小,焦黄枯萎的头发蓬松的顶在头上,小脸上是青幽病态的苍白,就是在橘色的火光下看起来也尽是病态。 忽然,小女孩转回头,那双黄褐色的眼眸与老姚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并不多么美丽,凤族混血的孩子开灵后一般都是黑中透着碧色,十分透亮清澈,而她却是黄褐色,而且很浑浊。 浑浊便是魂魄不精纯的表现。再加上她左手上光秃秃的魂链,正预示了她废魂灵的身份。 可再一细看,那眼神中却又多了很多内容,那眼神沉着,冷静,克制,更有迷茫和思索,唯一没有的便是恐惧。 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面对陌生人,陌生事,陌生环境的恐惧。 “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老姚忽然说道。 赤流立刻竖起耳朵听:“什么?” 老姚没有回答他而是走过去接着问话:“在下姓姚,单子一个冉,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老乞丐没想到老头走过来并没有发怒刑讯,而是客气的问话与自我介绍。 “呃……贫僧法号五戒,乃是出家之人,阿弥陀佛。”老乞丐双手合十向着老姚行了一礼。 “哎?你竟是个和尚?!”赤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可真不像。” “姚某我也不再拐弯抹角耍那些花招,现如今大家都是一个情况,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猜忌什么。”老姚话锋一转,再次严肃起来,“大师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老乞丐思忖了一瞬,不再挣扎继续道:“镇魂塔内。” 老姚点了点头:“大师所要偷盗的便是这根东西?” 他点了点地中央的梧桐根。 老乞丐也点了点头:“这是梧桐根。贫僧受人所托要到邰家偷出这梧桐根。” 赤流蹲下来将那梧桐根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梧桐根是个什么东西?” 老姚从他手里拿过来再次放到地中央:“先不说它是什么东西,咱们先说说情况,还望大师能够知无不言,毕竟,咱们都想离开这里。大师是从邰家被人收进镇魂塔的?” 老乞丐连忙将之前的情况说了出来,说的十分详细。 不详细也不行,老姚总能第一时间看破他的小心思,然后用既不冒犯又坦荡的方式将实事引导出来。 听完老乞丐的话,老姚与赤流互相对视了一会。 “又换人了……”赤流喃喃低语一句。 老姚也点点头:“这个鬼老儿一直在频繁的换人。” “估计这个不会轻易换了,毕竟是九言鸱吻,终于换到一个完美的身体。”赤流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老乞丐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意思?” “邰家十三应该不是原本的那个少年?”锦忽然说道。 听到锦的声音,三个人一齐看向了小小的她。 镇魂塔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没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和我一样。”锦很随意的说出这这句大家心里滚过好几遍的话。 “原来真是如此。” 半晌老姚才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锦稚嫩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是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是五岁这么小……至于具体我到底年龄多大,姓名是什么,来自哪里一律不知道。”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只有鬼族善于夺舍。” 忽然黑暗里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吓得几个人浑身一抖。 赤流一骨碌爬起来,被人窥听了他们的谈话是他探查不利,他有点恼怒:“谁呀?!这么不要脸偷听我们说话!” 老姚朝着声音那边甩过一朵火焰,黑暗里一个灰白枯槁的老头正静静地盘腿而坐。 没见过?! 老姚和赤流第一时间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吃惊。 镇魂塔内空间很大,但也不是没有边际。 赤流与老姚进来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这片空间一寸一寸搜查丈量过,见过几乎所有的人。 这个人,他们肯定没见过。 他太老了。 浑身瘦的就剩一幅骨架,身上并无长物,头发雪白,长的散在身体四周,手脚指甲长的向内弯曲,整个人就像一具干尸。 “你们不用为老朽多费心力,也不用如此戒备,老朽即将与这镇魂塔融为一体,威胁不到你们的。” 融为一体? 所有人面色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老姚,那脸色难看至极。 “这镇魂塔难道不是一个存储收纳的中转空间?而是……”老姚说不下去。 那老头看着他,灰白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丝:“你说的也对,镇魂塔的确也可以那么用。只是,它不能永远是七层,它需要继续往上增高,靠的便也是魂。” 老姚还想说话却让那老头打断了,老头忽而抬起枯槁的手指,遥遥对着锦指了指:“小姑娘,你可是鬼族之人?” 第十章 废物白 鬼族? 鬼族啊… 几个人心里想的各不一样,被点到名的锦一脸懵圈。 的确是懵圈。 什么是鬼族?鬼族又是个什么东西? 锦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在克制自己发问,她怕自己问起来没完没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两部分记忆,一部分是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一部分应该是自己的。 只是时间太过仓促,外加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将所有记忆好好的看上一遍。 所以现在,她很懵圈。 “我应该不是鬼族……只不过,我现在记忆很混乱,并不能说的太清楚。”锦忧心忡忡的说道。 毕竟是被下了锁魂钉与散魄散的,记忆出现混乱缺失都很正常。 “小姑娘,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老乞丐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锦点了点头,皱着小眉头痛苦的说:“所有都是断断续续的,导致有很多东西我都不明白。” 她的确是很多都不明白,但不是因为记忆混乱,而是她从那辆马车上醒来直到现在已经被惊吓无数次了。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怪力乱神…… 老姚很耐心的对锦问道:“没关系,你有哪些不明白?我们解释给你听。” 锦眼前一亮,心里很是感激。对面这位老爷爷真是像爷爷般耐心,浑身都散发着善良,有爱心的光芒。 “你手里为什么能冒火?!!” 锦小小苍白的面孔更加苍白了,直勾勾的看着老姚手掌上的火焰。 啊?冒火? 老姚,赤流,老乞丐,外加那个神秘莫测的老者皆是一怔。 瑰丽大地人人生下来就懂得运用灵气,这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知识,一个人不懂得,不记得,这该如何解释? 更何况,这只是最基本的魂修法则。 老姚正要解释,那个苍老的老者却打断道:“看来小姑娘应该不是鬼族。那老朽就放心了。” 放心了? 怎么就放心了?三言两语就相信这小姑娘不是鬼族?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那老者忽然转头看向赤流开口道:“老朽并不是儿戏,而是老朽可以看破任何人的谎言,这个小姑娘没有说谎,而且她魂魄的颜色并不是玄色。” 老姚连忙正色了许多,一个能看到魂魄颜色的人,必定要比他自己厉害的多。 “多谢老先生赐教。只是这小姑娘身上有锁魂钉,又中了散魄散,这样是不是就影响了魂魄颜色?”老姚恭敬的请教道。 老者弯动了一丝嘴角,似乎是在笑:“不,魂魄颜色是天生得来,也是魂修一道唯一不可改变,不可伪装的东西,这个小姑娘不是鬼族。” 老姚沉思一瞬,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敢问老先生,这小姑娘的魂魄是什么颜色?” 那老者慢悠悠的说道:“白色。” 白色?废物白? “废物白?老头你确定?”赤流“扑腾”站起来。 就像这位神秘老者所言,魂魄分为五种颜色,鬼族为玄,植物为青,兽族为赤,人族为黄,修得圆满的神与仙,魂魄升华为金。 所有种族中除了鬼族,又都有一种最为特殊的魂魄颜色——白。 废物白。 不能魂修,不能运用灵气,不能成神。没有希望,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 神秘老者出现之前老姚与赤流虽然看到了锦光秃秃的魂链并不真的认为她是一个废物魂魄,毕竟她身中锁魂钉与散魄散。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连魂魄的颜色都是废物白,再结合她左手手腕处细细光滑的魂链,就更加印证了她废物魂魄的事实。 “废物白?”锦一脸茫然,懵懵懂懂的问道。“什么是废物白?” 赤流古怪又别扭的看了她一眼,尴尬的站起身向四周走去。 老乞丐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如何对她言说这一个比较严酷的事实。 那神秘老者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老姚环顾一周,看来只能他出面来答疑解惑。 “姚某摸过你的骨龄,今年你应该是五岁。” 老姚忽然没头没脑的说起这个,锦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脯,短小的胳膊与腿。 靠,真是个娃娃。 她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嗯,然后?” “五岁就开灵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会在十岁的时候进行开灵仪式,开灵后女孩子会在身上出现一条魂链,男孩子会在身上出现一个图腾。” 锦听的十分认真,甚至会带有思索的表情。 老姚心里有些了然,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都不懂。 开灵,是瑰丽大地上最最基本的魂修基础,他拐弯说开灵与魂链的事就是想看看她的表现。 锦低头一眼就看到她自己僵硬的左手腕上有一条光滑纤细的手链。 “这个就是魂链?” 老姚点了点头:“对,不过,你的有点不同。” 锦蹙起小眉头:“哪里不同?” “别人的魂链上是应该有飞鸟吊坠的,数量越多越厉害。”赤流晃晃悠悠的走回来。 哦!原来如此。 锦一下子想起之前那个梦境,那个七八岁大的可爱女孩,脖子上有一条八只半飞鸟吊坠的项链。 “原来如此。那我这样就是不行,最差的意思。”锦坦然的问道。 老乞丐最先摇了摇头,甚是痛惜的叹了口气。 赤流忽然像屁股底下又着了火,想站起来接着走,可又觉得再躲避有点不好看,坐在那直晃悠。 老姚最为沉稳,却也有些哀伤的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最差的。” 锦心里腾起一点莫名的情绪。 “是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赤流瘪了瘪嘴,干巴巴的替老姚说道:“开灵后最差的是一只鸟,当个普通人蛮好。” 那,我这个……光的…… 锦这才有些明白起来,又想起神秘老者所说的白色魂魄,结合赤流嘴里的废物白…… 呵……什么都不用说了,这还怎么说,这不是为难别人么。 “我这种情况很少见么?一般会怎样?”锦比较担心的是接下来如何生存。 老姚这次倒是痛快的点了点头:“的确少见,几百年能出一个。” “姑娘,主要是活不长。开灵后是废物白的姑娘一般会被沉湖。”老乞丐忽然说道,“贫僧不幸在十年前给一个这样的姑娘做过法事。” 第十一章 想出去 锦小小的脸上本来就病态的苍白,此刻却被震惊的染上一层血色。 “活着都不行?!” 我这可招谁惹谁了?!我也不想这样啊!! 赤流皱了皱眉,有些不忍的扭过了头。 老姚叹了口气道:“姑娘放心,如若咱们能出去,你就跟在姚某身边,直到你不行的那一天。” 锦怔怔出神,几个人却被老姚的一句话都拉回了现实。 是啊,现在讨论废物白该不该活根本没意义,现在应该接着讨论神秘老者出现前正说的事! 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上了地上的那根木棍。 “我想出去。”赤流稚嫩的声音突兀又坚定的响起。 “怎么出去?”锦猛然抬起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你有办法?” 赤流沮丧的抓了抓头发:“没有。” 没有你说个屁。 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几个人再次沉默,忽然老乞丐诺诺的说:“没准贫僧有办法。” 嗯?! 其他人都意外的瞪着老乞丐,连老姚都看向了他。 老乞丐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道:“你们知道这梧桐根的用处么?” 老姚明显是知道的,很随意的说道:“这梧桐根可以增添魂力,但,对大部分人并没什么用。一是增添一字魂力并不能改变什么,其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了这个东西。” 老乞丐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对,的确如此,可就是这么个鸡肋东西有人花一百万两精魄石要它,贫僧被人重金所托才来邰家蹲守至今。” 老姚听了不禁皱起眉头,这东西真的很鸡肋。 梧桐根是万年前凤锦仙女成仙时涅盘之物,不仅只有九凤魂魄能用,更是使用要求十分严格。 它能提升一言的魂力,并且能解百毒,可锻体重生,更是真凤之体的一种信物。 但是,它只对真凤九凤体有用。 已经都是真凤九凤之体了就更不需要这东西提升魂力,锻体重生了。 所以,这东西才在邰家放了万年有余,又因为它是凤锦仙女所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十分珍贵,才能护佑邰家屹立不倒万年。 “难道又有真凤降世?”老姚不禁喃喃出声。 老乞丐倒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贫僧在接这个活儿之前还是多方打听了一些,要这个东西的东家……姓华。” 华?华?! 老姚眉毛倒竖,竟是难忍的震怒:“真是痴心妄想。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锦听的稀里糊涂,也不敢出声。现在的她只能耐心听着他们的对话,尽力的理解他们说的话。 赤流却不耐烦了:“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正经事。” 他正色对着老乞丐问:“到底怎么出去。” “依你们所言,这个邰十三在收集十八言魂魄,既然他自己已经是九言鸱吻,那就差女子的九言九凤了。” 老乞丐的声音在黑暗里幽幽传来。 姚老脸上一怔:“对。” “皇宫里那位九凤必定是到不了手的,但,要这个玩应的那个华家姑娘很有可能成功。” 那这个梧桐根就很重要了。 “那……”赤流愣愣的问。 “那这个你们嘴里得鬼老儿肯定需要这个东西,必定要放贫僧出去审问。这时候正是我们冲出去的好时候。”老乞丐摸了摸下巴。 “只是……” “只是我们如此虚弱,怎么和那鬼老儿抗衡,就是这塔门都踏不出去。”老乞丐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姚面色沉凝,如同古井一般毫无波澜。 赤流忽而仰起小小的下巴仰视着他,满眼的期待与不忍。 老姚半晌还是出声了:“这个不用担心,姚某有办法,可以短时间内恢复大家一些魂力。” 老乞丐满脸震惊,磕磕巴巴的说道:“老先生姓姚……” 老姚腼腆一笑:“是,正是姚某。” “我的天呐!!!姚神医在此,那真是天不亡我们!!”老乞丐立刻大礼参拜。 “只是如何行事,我们还要快快商议一下。”老姚侧了侧身,躲开了他的大礼。 —————————— 一夜过去,邰家也从惶惶不安的混乱中挣脱出来,却变得异常死气沉沉。 邰镜一宿都没有反应。 院子里的几房人马都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是鬼族的人?” 朝阳公主披着一件火红的真丝睡袍,散着及地青丝,斜身慵懒的倚靠在贵妃榻上,玉手中轻摇羽扇,对着坐在对面八仙桌后的少年说道。 少年依旧剥着一把瓜子,细心的将瓜子仁放在一个锦帕之上。 “那也太快了,昨天偷了东西就直接回了鬼界?鬼界的入口可是在极北。” 朝阳公主有着一双大气的丹凤眼,眼尾自然有些上挑,让她即使不怒也会有几分自威。 此时她双眼凌厉,眼底波涛汹涌,似有无数情绪堵在里边。 “也许被放在哪个异界空间里。”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不一会儿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从里面走了出来。 七八岁大,苹果般圆溜溜的脸蛋,脸颊边是迷人的梨涡,正是那个一直在七皇子怀里抱着的小姑娘。 “璃梦起了,昨夜睡得如何?” 朝阳公主看到这个小姑娘,冰山般的脸色慢慢化开,挂上了宠溺的笑容。 “多谢公主挂怀,璃梦睡得蛮好的。” 说着,她自然的坐在了七皇子身边,捡起一粒瓜子仁吃起来。 “也有可能。”朝阳此时又想起刚才的话,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七皇子拍了拍手,又马上用一块湿帕子擦了擦:“咱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七哥儿这是什么意思?”朝阳正色的问。 七皇子长的十分俊朗,面白如玉也就是形容他这样的面相,此时又有着几分得意。 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如若真在异界空间,那几个三天都找不到的,他们能慢慢找,我们可耗不起。” 七皇子正色,“我们最好另做打算。” 朝阳思索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能只指望邰家。” “梧桐根到底有几根?”小小的璃梦适时的问道。 朝阳摸了摸她可爱的脸蛋,摇了摇羽扇:“有三根……” “有三根呢,我们分头行动。”七皇子急切的说。 朝阳却并不像七皇子这么乐观。 三根,邰家这里是最容易到手的第一根……其他两根……太难了,也太慢了! 第十二章 不甘的鬼 邰家已经慌乱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问:“邰镜有反应了么?!” 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邰十三在这慌乱里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他只能假装着急的问问,但再假装也是假装,也掩饰不了他的心不在焉。 他也很着急,着急的想把梧桐根从镇魂塔里拿出来。十八言魂魄已经眼瞅着集齐,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继续等待。 说实话,邰十三并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对,没有耐心的鬼。 他今年已经四百岁,两百岁左右的时候就开始在人间穿梭。从一个宿主身上到另一个宿主身上,他自己已经不记得换过多少人。 两百年来他只有一个任务,收集十八言魂魄。 一个所有鬼界都以为完不成的任务,一个鬼界众鬼为了排挤他而给他设置的一个终极无解任务。 因为在人间,已经几千年没有出过一个九言之体,不论男女! 而今年,大玄青鳞十六年是个好年头,年初在无意间竟然让他发现了这个九言鸱吻体。 天呐!当年龙生九子,龙九子便是最接近真龙的体质。真龙在争神大战中消失,只剩下这九个儿子。 九个儿子为了锁住人族天魂也皆消亡,只留下灵气在天地间。 人皇当年就是吸收了鸱吻的灵气才成为九言鸱吻体——真龙之体,便开创了人族盛世。 可见这个鸱吻之体是多么重要。 这个傻瓜邰家竟然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子已经自行开灵,更加不知道他是个珍宝,还只是当个普通孩子培养。 让他轻而易举的得了手。 这样,他的终极任务就只剩下一个九言九凤之体的魂魄了。 而这个九言九凤体竟然还送上了门! 朝阳公主带来的那个小姑娘他眼尖的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八只半飞鸟,竟然有这样特异的体质! 八言半,差半言便是九。这半言也许能刚好骗过梧桐根上的束缚,将梧桐根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那九言九凤之体的魂魄也收集齐全。 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瞌睡了送枕头啊! 哈哈哈哈哈。 两百年了,两百年了!你们将本座驱逐出鬼界,本座终于可以凯旋而归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痒难耐,心里像无数个蚂蚁爬过。 手总是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锦囊。 不行,不能在邰家拿出来。邰镜上有人皇的咒力,只要梧桐根现世必定会有所察觉。 而那时要是在他身上发现,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眼珠一转,抬头看了看挂在他书房北墙上的一张舆图,转身就朝着老祖院中而去。 —————————— 镇魂塔内无日夜,仅仅过了一天,在塔内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此时梧桐根附近不再只有老姚赤流等四人,而是聚集了二十来个人,这些人有老有少。 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瘦。 虚弱,营养不良的瘦。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调你出去。”赤流忍不住嘀咕道。 老乞丐浑身冒着金光,让镇魂塔里好像多了一个虚弱的小太阳。 他摇了摇头:“这贫僧可不知道,只能等了。” 锦靠在一个粗壮的柱子上,她浑身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只能无奈又静静地注视着其他人。 这时老姚走到她的身边,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送到她的唇边:“吃了,可以保存一些体力。” 锦没有任何迟疑,轻启小嘴,一口便吃了下去。 苦,腥! 是血的味道。 她震惊的看着老姚,低呼出声:“你用血让我们恢复体力?!这是谁的血?” 老姚慈祥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当然是某自己的血,姚某可是洽言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怎可能害人性命?!” 对啊,他是个大夫。老乞丐好像还叫他神医…… “姚爷爷,我想问你个问题行么?”锦谨慎的开口了。 老姚点了点头:“你也可以跟着赤流叫某老姚,你问,某知无不言。” 锦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会儿心神:“我,我还能,还能动么?” 老姚淡淡一笑:“能,只要咱们出去,姚某肯定能治好你。” 锦雪白的小脸上这才稍稍有了些喜色。 只要能恢复,能动,其他的她都不怕。什么都不懂她可以努力学,尽管是废物她也能想办法活下去,只要能动就行。 锦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老姚,废物白为什么要被处死?” 老姚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他以为她还会纠结的问他为什么手里能冒火。 “白色魂魄十分稀少,几百年可能也出不了一个,有古书上记载,白色魂魄不能修魂,不能运用言灵之力。并且多癔症。” 老姚语气有些沉重。 “人族很重视修魂,一个不能修魂的人会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何必让耻辱成天活着羞辱自己呢,渐渐的也就形成了沉湖的规矩。” 锦愣了愣,她暂时还不太懂他嘴里的修魂和言灵之力的意思,但大概能猜到一些。 这个世界怪力乱神,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一刻她在内心肯定的对自己说。 她又再次细细的想了一遍老姚说的关于白色魂魄的话,觉得他说的也许并不正确。 其一,白色魂魄非常稀少,如何能确定它不能修魂; 其二,多癔症。癔症是什么,就是精神病么,如果白色魂魄都是她这样魂穿的人,睁开眼睛看到这么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疯才怪呢。 最后还有一点,她眼中的世界可能跟他们的不太一样。 老姚见她不再说话,起身向下一个人走去,接着给他们分发药丸。 锦身边一下子便空了下来,大部分人聚集在赤流与老乞丐身边,商量对策,没有人会注意到黑暗一角直挺挺靠着柱子坐着的小姑娘。 四周终于没有了人,只有她自己,此刻她才敢放松一些,她缓缓的抬起头,一双浑浊的棕黄色眼瞳里蒙上一层白影。 那白影飘飘忽忽,像是透明的烟气,又像荡漾的水波纹,在她眼中,这道白影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你是谁?”锦喃喃的低语道。 第十三章 到达营地 巨大的雷兽直冲云霄,它宽大带着薄膜的羽翼每呼扇一下就向前飞出一丈,每向前一丈便响起震耳雷声。 雷兽背上有无数个竖起的菱形甲片,甲片厚的如同一座房屋。 正中央的一片甲片被镂空出来,里面设有桌椅板凳,香炉几案,可供人乘坐,此时里面坐着五个人。 五人中有两个人坐的轻松随意,就像在自己家中,而其他三个人就拘束得多了。 这充耳的雷声就震的人耳膜发疼,更不用说在这毫无保护的高空之中极速前行了。 紧张拘束的三人中,相对惬意点的反倒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十几岁的孩子与那两个随意的人坐在一起。 “本皇子还以为邰家人都已经上不了台面了呢,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些胆色。”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跟在朝阳公主身边的七皇子,此时他自在的端起白玉茶盏轻轻一抿,“不过,茶倒是好茶。” 坐在他下手的少年立刻给他续上茶水,恭敬的陪笑道:“是是是,我们一介世家,哪里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此次梧桐根被盗,家里长辈大多都出去寻找,只能安排我这个小辈陪着皇子郡主出来行走,实在有些……”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七皇子身边的璃梦忽然问道。 少年立刻恭敬回答:“小的名逸轩,家里排行十三,大家都叫小的邰十三。您叫小的十三便可。” 璃梦红润饱满的小唇微微一翘:“逸轩,是个好名字呢。” 三人身后不远处坐着两个成年人,是邰家派来保护七皇子与璃梦的,也是协同邰十三陪好贵客的。 行了有半个时辰,璃梦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小小的她稳稳的走向雷兽的头部,一边走一边从里怀里掏出一块金属圆盘。 邰十三原本暗哑的眼神忽然忍不住一亮。 方寸盘。 这可是上古神器,可勘探瑰丽大地所有地形,所有地形都化形于那方寸大小的圆盘上。 璃梦看了看,然后拍了拍雷兽的脖子,低语了几句便转身回到了七皇子身边。 “快到度幽了,这个地方有点隐蔽呢,盘子上不太好找。”璃梦软软糯糯的说。 七皇子摸了摸她的头:“按照姑姑给的位置走,肯定没有错了,毕竟那是贤妃给的位置。” 璃梦乖巧得点了点头。 邰十三也跟着往下望了望,一想到要去的地方心脏竟然跳动的犹如打鼓。 又过了半个时辰,地面上的风景开始变化,森林树木变得茂密起来,周围的温度也升高了许多。 满眼大片大片的梯田,更有一望无际的层峦叠嶂与雾气皑皑。 “得下去找了,在高空看不真切的,而且这里必定有法门。”璃梦歪着头说道。 七皇子点点头,白瓷般的手一个翻转,一把油纸伞就幻化而出,他自然的将璃梦一手抱起,一手将油纸伞打开。 “下去。” “什么?” 邰十三还没意识到什么意思,只见七皇子已经纵身从雷兽上跳了下去。 我靠!!!!这是高空啊!! 邰十三身后的两个成年人也瞠目结舌,只能硬着头皮拉着邰十三也往下跳去。 三个人狼狈不堪。 从空中跳下来直接掉到一颗参天古树上,又从古树上叽里咕噜的掉到了灌木里,再从灌木里爬起来,三个人已经像三个乞丐一样悲惨。 而再看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站着的那两个人,依旧仙气飘飘,依旧英姿飒爽,依旧闲庭信步。 邰十三咬了咬牙,要不是为了配合自己现在的年龄与身份怎么也不会这么惨,他可是修行了几百年的鬼! 五个人稍作休息便开始寻找起来。 只是很不幸。一直找到太阳西斜也没找到法门入口。 邰十三又崴了脚,大家只能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扎营。 “真难找呢。”璃梦小小的脸蛋上难得的露出了沮丧的情绪。 七皇子倒是不当回事,一边熟练的用树枝搭建简易篝火,一边随意的说: “九凤族的聚集地当然神秘,当年争神之战,龙族是主力,全军覆没,而凤族就狡猾得多了,除了族长真凤,其他九女皆有族人留下。” 他一翻手,嘴里默念口诀,一捧红色得火焰升腾而起,随手一甩,火焰便点燃了木柴。 “正是因为这份狡猾与谨慎才能让她们生存至今。这聚集地必定安全、难找无比。” 璃梦点了点头:“是啊,肯定是不容易。” 邰十三帮着捡柴火,搭帐篷,耳朵却一句不落的将他们的话收入耳底。 他忍不住的弯起嘴角,心里乐开了花。 “你很兴奋?” 忽然邰十三身后传来七皇子有些高傲的声音,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啊,兴奋啊,这可是九凤一族,凤锦仙女的本族呢。”邰十三赶忙接口道。 七皇子不疑有他,转身去忙别的。 大家吃了简单的干粮充饥,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安排好值夜的顺序,留下一人值夜,其他人便和衣而眠。 前半夜平稳无波,临近丑时的时候一个人睁开了眼睛,站起身从帐篷里走出来。 “换我了,你去睡,天亮了还要继续找,必须恢复体力。”邰十三的声音清亮。 值夜的人点点头,钻回了帐篷里。 等了一炷香左右,四周皆是均匀的呼吸声,邰十三这才邪魅一笑,提在胸口的一口气也缓缓吐出。 只见他随手一挥,黑灰色的光膜无声无息的笼罩在营地四周。 他又从腰间锦囊里取出镇魂塔,嘴中念念有词,青幽的光从塔顶的骷髅宝珠里散发出来,像是一抹抹幽绿的毒烟飘进各个帐篷里。 他再次静待了一炷香,起身挨个帐篷踢过去,没有一个人转醒,这才放心的开心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在漆黑的夜空里显得既猖狂又肆意,飘飘荡荡,横冲直撞的闯入黑夜中。 他急不可耐的向着璃梦的帐篷走去,一把将帐篷掀开,露出了里面和衣而睡的小姑娘。 “呵呵呵呵,到本座身边来。” 第十四章 难熬的黎明前 镇魂塔内忽然陷入混乱当中,大家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二十几个人赶忙将手中的药丸吞下,皆闭目养神,以达到快速吸收药力好恢复一些魂力。 老姚与赤流围坐在锦的身边,赤流再次将那梧桐根用力的往锦的小手里塞了塞,生怕她因为手没有知觉而拿不住那根树根,而耽误了大事。 “西塔那边,只能等出去,解决了那老鬼儿之后再想办法。”老姚对着锦说道。 锦点了点头,她的确心里惦记着之前跟在老乞丐身边的那个狐族姑娘,都是救了她的人,她必定会知恩图报。 “多久了?”赤流紧张的搓了搓手。 “稍安勿躁。”老姚安抚他,拍了拍他的小后背。 镇魂塔外也很紧张。 老乞丐被邰十三调出塔外,幽绿的光将老乞丐束缚住,跪在了他的面前。 “哦?你的意思,你也不知道在谁身上?”邰十三面色沉凝,眉目间难掩不耐。 这种不耐的情绪很好理解,一个事情期许太久太久往往在最后关头耐不住性子。 可是编筐编篓重在收口,邰十三只能继续安抚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急切。 老乞丐虚弱的点了点头:“真的不知道在谁身上,可能在翠儿身上。” 邰十三思索了一瞬,念头一动,镇魂塔的塔门再次缓缓打开…… “快,我看到了一丝光!” 忽然一个人喊起来,也不知是谁先恢复了一丝魂力直接以身向塔门闯去。一个人动了,其他人也就跟着动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塔门闯,生怕慢了一分就会被留在塔中! “别…!” 赤流的话还没喊完,第一个冲向塔门的人被一层绿色光膜阻挡,那人本身就虚弱的如同一抹魂魄,直接被那绿色幽光吞噬,“噗”的一声灰飞烟灭。 那人身后跟随的几人虽然看到了此景,却也收不住身形,只能硬生生扑了上去。 塔门口一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噗噗”声,化成一阵阵的灰白烟气。 “我靠!都急什么!!!等一等,等他调出的人穿过塔门的一刻再动手哇!这群白痴!” 赤流气的哇哇大叫,剩下的人立刻老实了许多,耐心的等待时机。 锦冷冷的看着一切,忽然她侧了侧脸,小声的说:“你能第一个出去,毕竟你没有身体,应该会比别人快。” 别人只以为她在自言自语,没有人对她这个废物多做关注。 “那原本就是你的身体,你甘心被他霸占么?不甘心?不甘心就夺回来!” 小小的女孩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眼神凌厉又坚毅:“不过,也别太着急,等他们缠斗起来,你再趁机夺回,胜算大一些。” 赤流一抬头正好看见锦狰狞的面孔,眉头一蹙:“你自己在那叨咕什么呢?!” 锦一怔,赶忙平复心情,淡淡微笑道:“有点害怕。” 嗯,毕竟是个孩子,害怕很正常,我不也有点害怕么。 赤流没有怀疑,往她身边坐了坐:“你说这次调的是谁?” 锦想了想:“应该是翠儿,只是……刚才这样一搅和,那鬼老儿一定有所察觉。” 赤流恨恨的道:“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话还没抱怨完,那已经打开一丝缝隙的塔门豁然全开! 呼的一下,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所有人的心都激动起来。 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慢悠悠的走到了塔门门口,他背着手,隔着那层幽绿光膜,轻蔑的对着里面众人冷笑。 今夜是圆月,巨大洁白的月亮如同玉盘般挂在天空,也如同明灯一般挂在了那个人影的身后。 逆光,根本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只知道个子不高,身材瘦弱,身上的衣服好像十分宽大,风一吹衣服随风呼呼啦啦的猎响起来。 “就是他。邰家十三,你们嘴里的九言鸱吻。” 锦稚嫩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不仅其他人听到了,那个塔门口鬼魅的人也听到了。 那人摸了摸下巴,似乎饶有兴味的看向锦这边:“有意思……竟然遇到一个同行……呵呵……” 其他人听了他的话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他们身后的小女孩。 就连赤流都忍不住拿眼角瞟了瞟她。虽然他知道锦夺舍的身份,但被一个鬼族说是同行,还是难免让人心有芥蒂。 锦瞪了一眼赤流,然后坦然的对着塔门口的邰十三说:“你要的东西在我身上。” 邰十三呵呵一笑,虽然看不到样子却传出一股开心开怀的情绪:“不错,你很识时务,且把东西给本座,本座便放了你。” 锦继续一边用眼角给赤流递讯号,一边回答:“我身子有异,动不了,你得自己来取。” “她说的是真的,这个小姑娘脖子以下都被封住了,是个瘫子。” 邰十三的身后传来老乞丐痞里痞气的声音,“那梧桐根的确有可能在她身上,贫僧记得翠儿似乎把东西塞到她怀里了。” 邰十三无所谓的端了端肩:“那就调出来问问。” 话音一落,只见他手掌摊开,五指连动,一股股黑灰色的气流朝着镇魂塔里飘散而来,顺着风一下子扑在了锦的身上。 锦的小脑袋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却奈何只是徒劳,那气流猛的迎面而来,下一息她便身子晃动,竟然拔地而起。 赤流想上手拽一把,却被老姚一把将他的胳膊抓住,有其他人也想帮着往回拉一把,手刚碰到那层灰黑,手指便被齐根削去。 赤流瞪眼看着那个被削去手指的人,那个人疼的在地上翻身打滚,只感觉头皮一麻,后背全湿透了。 四百年的鬼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的等着,锦向外飘去的速度其实很快,可是在这些人眼里又好像是慢动作。 终于锦小小得身体接触到了那层绿色光膜,上半身探了出去。 “就是现在!!” 锦稚嫩的声音在黑夜里突兀的响起,下一刻,镇魂塔里的所有人魂力齐发,五颜六色的光气直奔她的身上而来! 我擦,我不会就这么死了! 锦心底这才冒出一丝绝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 大家的疏忽 邰十三还是大意了。 首先,他没有想到他收集的这么多人魂里会有一个洽言师姚冉,其次,就是没想到锦身上会发生了异变。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且十分迅速。 镇魂塔里的人,魂力横冲直撞的砸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然而,邰十三并没有太当回事,大不了就是死一个孩子而已,只要她身上的东西还在就可以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下威力会这么大,好像砸在锦身上的魂力被折射放大,五光十色的魂力将他设置在镇魂塔外的结界破开了一个大洞,他自己也被气浪震飞出去。 趁乱,老乞丐挣脱了束缚,他可是实实在在的五言狻猊,并且吃过老姚给的恢复魂力的丹药,此时正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发狠了的向邰十三扑去。 老乞丐与邰十三转瞬间就混战在了一起,也给镇魂塔内的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其他人争先恐后的从塔门口的缝隙里钻出来。 出来第一件事便也是找到邰十三报仇雪恨! 老姚却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是一个健步来到了锦的身旁,赶忙蹲下身检查。 一看,心里却凉了半截。 小姑娘本身就身中剧毒,原本就羸弱不堪,又被他们强横的魂力裹挟一气,此时面如土色,七孔流血,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赤流一直跟在老姚身边,也看到了锦的模样,不禁低呼出声:“这可完蛋了,这回是真要活不了了。” 老姚难得的哀叹了一声,抬头间正瞥见不远处的营地,营地边缘也躺着个小姑娘。 他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好险,差一点这鬼老儿就成功了!” 赤流也看到了那小姑娘,疑惑的问:“这鬼老儿什么口味啊,怎么专挑小女孩下手……” 老姚听了大怒,狠狠踢了他屁股一脚:“口不择言!你可知那女孩是谁,快去把那女孩抱过来!” 赤流被踢的一愣,他很少看到老姚发怒,更不会对他动手动脚,心下明白自己肯定是说错了话,赶忙跑过去抱那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并排放在了一起,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上下差不了三岁。 赤流看到老姚紧张的额头冒汗,心里好奇的奇痒无比:“老姚,这女孩是谁啊,你这么紧张?” 老姚围着两个女孩着急的转了两圈,他自己刚从镇魂塔内出来,之前又大放血给大家恢复魂力,此时其实非常虚弱,对这两个女孩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个女孩是华国公的女儿,璃梦郡主!”老姚心痛的恨恨说道。 华国公?好像是个大官…… “哦,很重要么?” 老姚瞪了他一眼:“嗨!你不是人族……难怪不知道,之前老乞丐说的有人花大价钱顾他偷梧桐根,而那个东家姓华,就应该是为了她。” 哦~~那就不一样了…… 赤流蹲下来,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那女孩身上摸上摸下,最后在脖子里拽出一条银色的项链,项链上正有八只半飞鸟项坠。 “呃……原来如此。” 赤流嘻嘻一笑,回身又去龙锦手里找那根梧桐根,“咦?!老姚……呃……那根树根不见了……” “什么?!”老姚一惊,赶忙说道:“快找!!快找!!” 两个人立刻不再管昏迷的两个女孩,而是开始划开距离低头找起来。 一旁的邰十三与老乞丐众人那真是打的鸡飞狗跳,难解难分。 也不是说邰十三有多么厉害,只是打起来鬼族的路数让人十分难受,鬼族擅长迷惑,控制,诱导,限制。 不论与多少人战斗,鬼族的鬼烟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迷人心智,更不用说最后关头如若打不过他们就会舍弃屋舍直接魂魄逃生! 再者,从镇魂塔里出来的众人也只是恢复了部分魂力,现在还能僵持不下完全是靠人多占的优势。 邰十三打的很憋屈,自己进入这孩子身体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来不及将这孩子本身的鸱吻魂魄炼化为己用,现如今还是只能靠自己几百年的鬼族修为硬撑。 他不舍得丢弃这个身体逃走,九言鸱吻的身体如若这次脱离,必定会被人重点保护起来,要是进了皇宫随了龙姓,那他就再没有机会得手。 十几人中一个白发老头手里握着一根蛇头拐杖,此时拐杖顶端的蛇头蛇嘴大张,一根猩红的蛇信子瞬间爆长,直奔邰十三得面门而去。 其他人虽然没有趁手兵器也趁机准备近身肉搏。 邰十三余光看到血红色一线闪过,身形向后一个纵跃,如同一抹诡异的幽魂轻飘飘的便拉开了距离。 抬头正看见不远处并排躺着的两个女孩。 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个跳跃,便奔着两个女孩去了。 “不好!他要逃!大家快追!” 老乞丐第一时间堪破了他的鬼心思,振臂一呼,“他要带那两个女孩走!” 邰十三心里这个恨啊! 回头狠狠地盯了老乞丐一眼。真应该在祠堂里就把他杀掉,就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了。 他心里下了狠劲,在腰间锦囊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原本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恶狠狠的看着朝他极奔而来的众人。 一边减慢了脚下的速度,一边等待着时机。 老乞丐众人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依旧奋力直追,一个四十多岁的胡须大汉跑在最前面,他赤着上身,身上铁疙瘩一般的肌肉随着奔跑上下颤动着。 还有大概三百步左右的地方,邰十三忽然高高跃起。 几个人皆一齐仰头,迎面就看见那十几岁少年青白的面容上一对狠厉的眸子里闪着狰狞的光。 他红唇齿白,八九颗雪白的牙齿随着嘴角裂开而露出来,给人一种狰狞的要吃人的错觉。 只见他高举起右手,肩膀向后旋去,手肘带力,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带着一股劲风冲向了十几个人这边。 “我擦!小心!快趴下!!” 赤流正巧在邰十三的正身后,那东西被抛出前被向上抛起了一点,正好让他看得个清楚。 下一息,“轰——” 山塌地陷般的巨响令人窒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汗毛卷曲的热浪! 第十六章 成全她 “呕——” 呕吐的声音是赤流发出来的,小小的他浑身一片赤红,血浆像瀑布一样浇了他满头满脸,嘴里不知是谁的皮肉碎骨,浑身上下沾满了残尸肉糜。 而他的正前方也站着一个血红的人,那个人仿佛瘦弱无骨,宽大的衣袍此时粘粘的耷拉下来,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 那个人抖动着肩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情绪,终于肩膀抖动的幅度抑制不住,哈哈的笑声也随之倾泻出来。 “哈哈哈哈哈——” 那个人真的是鬼,这一刻他虽然顶着一个男孩的皮囊,却真的狰狞似鬼。 忽而,那个人猛的转过身,向着赤流走了过来。 蛟龙珠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这个鬼竟然有蛟龙珠! 我要死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赤流惊恐的瞪着缓步走过来的少年,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起来,似乎直接在胃里跳动,搅的他更加恶心起来,他的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大脑一片空白。 邰十三走到他跟前时仿佛空气被一时间全部抽走,他窒息了,根本忘记了如何呼吸。 可下一息,那个红色的鬼竟然从他面前熟视无睹的走过去。 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视他一眼! 呼的一下他的脸燃烧起来,神思回归了身体之后是劫后余生的窃喜,又一瞬间被愤怒与羞愧冲淡! 他妈的!竟然被个孩子瞧不起! 可赤流的双腿依旧找不到迈动的力量,甚至连支撑身体都已经做不到了,整个人堆蓑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邰十三终还是走到了那两个女孩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两个女孩都平静的闭着眼,像是熟睡一般。她们距离爆炸点很远,爆炸的威力没有波及到她们,所以她们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的女孩与他浑身浴血的肮脏形成的了强烈的对比。 “哈哈哈……两百年了,呵呵,本座终于等到了你,本座的九凤。” 他高傲的扫视了一眼四周,面前是死寂仿若无人的营地,身后是赤红色巨大的深坑,一股傲然之气顶在胸腔里。 原本他想带走这两个女孩的,可是他环视了一周,觉得没有必大费周章的再换地方,毕竟邰镜肯定已经有了反应,他必须速战速决。 思虑一过,视线便在锦的身上搜索起来。 “呵,在这里。” 那根被赤流和老姚找遍了也没找到的梧桐根竟然就被压在锦的身下! 邰十三只是轻抬手指,那根灰不溜秋平平无奇的树根就被悬浮起来,引到了他的手中。 “你要做什么?” 老姚从一棵古树后面露出头,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邰十三笑了笑,很随意的将梧桐根在手指间转动了一圈:“本座需要一个九凤魂魄,现在就要。” 老姚瞪着那根梧桐根不再说话,两条灰白的眉毛死死的拧在一起。 那根……有这么短么?好像……变短了? 他不确定,就是确定了又能如何,他又打不过眼前这个孩子。 邰十三话音刚落便蹲了下来,他提起璃梦郡主胸前的魂链端详了一会儿:“真美啊,可惜了只是八只半,差半只也不是九。” “这种距离完美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一定很难受,你生下来就是特殊的,可又不是那个真正令人刮目相看的特殊,肯定恨极了这种上天不公,来来来,今天本座就让你变得完美。哈哈哈……” 说着他拎着璃梦郡主的魂链缓缓站起,璃梦小小的身子,细细的脖颈被他提在手中,脖颈上的雪白皮肤刹那间就被勒的血红。 这么拎会把人勒死的。 赤流忍不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那里很痛一样。 邰十三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感觉,看着一个小女孩在自己手下奄奄一息让他莫名的快乐愉悦。 感觉像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终于邰十三将拿着梧桐根的那只手对准了璃梦郡主的心口。 那里正有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努力的跳动着。 他贴近了她的心口,一点一点的往里扎去,刺穿了小姑娘身上轻薄的魂缎宫裙,顶上了一层柔软细腻的皮肤。 又进了一点,鲜红的血珠跳跃上来,一颗急过一颗的滑落。 忽然,他的眼角扫到了一抹火红,下一息他的脖子竟然被人握在了手里! 好快! 快的好像这个人是穿界而来,快的这个人仿佛一直都站在他的身旁。 好厉害! 他已经使出浑身鬼气,可依旧被这个人信手拈来一般捏在手中。 好痛苦! 气管被人捏住,空气一点都吸不进来,原来窒息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的内心人神交战,如果他想要这具身体他就必须松开璃梦和梧桐根,这样他还能抗衡一些。 如果他想要九凤魂魄他就必须把梧桐根扎进璃梦的心窝里。可这样,他这具身体就会死。 太难了! 最终,他选择了松手。 璃梦郡主与梧桐根一齐跌落。 “呵。” 一声轻笑,这轻笑带着傲世的睥睨,带着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气魄,又带着一丝丝从容不迫的慵懒。 “胆小鬼,呵。” 邰十三心中大恨,两百年没有听到过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胆小鬼这三个字了,今天竟然又听到了,他瞬间用尽全力,十指成爪狠命的掏向那个人的肋下。 可下一瞬,他的双臂竟然被这个人轻而易举的用一只手就擒住了。 他像一只带宰的小鸡被人捏住了脖子与羽翼拎在了半空中。 “死……”那个人轻启红唇,淡淡呢喃。 “轰!!” 巨大的红光乍现,火热的巨浪再次袭来,远处的赤流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他到底有几颗蛟龙珠啊……可,这颗怎么炸完是红光啊! 嗯?不对啊,这热度不对啊! 我擦,着火了! 赤流身上的衣服瞬间被点燃,本就弯曲的汗毛彻底焦糊。 “你做了什么!!”那个人的声音从红光里穿透而出,带着滔天的愤怒。 “哈哈哈哈哈,本座只是成全了她,成全了她!!” “你找死!!!”那声音尖厉而又带着疯狂,没了之前的高傲与慵懒。 “姑姑!留活口啊!!他的原身是九言鸱吻!!!!” 赤流在意识弥留之际竟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自嘲的笑了笑:肯定是要死了,不然怎么听到一个将死之人的声音变得这么精神? 第十七章 上天的公平 凶猛的大火烧了十天十夜,度幽与大玄的边境森林消失了一半有余,火星顺着风又点着了附近的村落,村落与村落之间又被大火连成了片。 这场大火惊动了大玄与度幽的两个州府,派出了大批士兵去抢险救火,却依旧波及了三座城,死亡人数三万有余,伤者更不计其数,无数人流离失所。 森林附近的村庄被燃烧殆尽,漫天遍野的灰尘与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烤肉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能散去。 人间炼狱,这就是人间炼狱。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凤凰涅盘真的很可怕。 半个月过去了,活下来的人现在想起当时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整个人都像死过一次一样。 这真的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孩子在哪?” 一个有些冷淡的女子声音幽幽传来。 被问到的人披着一件麻灰色的斗篷,兜帽罩着头,脸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那个人指了指一个方向。 “当时是在那里。” 他话语声刚刚落下,身后便响起嘻嘻索索的声音,一队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道成没成功。”那女子这次不是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指路人摘下兜帽露出花白的头发,也露出了一双温和平静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老姚的。 “不知道,这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念。” 十五天前,也是在这片九凤族族地森林里,璃梦郡主被梧桐根刺穿心脏被迫涅盘。凤凰主火,涅盘必定浴火重生,也就是这把大火惹出来这么多的麻烦。 当时实在太过危急,大火中的人都以为肯定死定了,却幸运的被九凤族的族人救下,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姚伯伯,” 忽然那个女人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老姚的斗篷,她白玉般无暇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着,“朝阳再问您一次,那个女孩真的是锦儿么?!” 老姚转过身,他拉下面上的厚棉布,露出了一脸漆黑的伤疤:“朝阳,伯伯我当时也没认出来,你不要这么自责。” 原来说话的女子正是大玄长公主朝阳,大玄最厉害的,离神最近的一个人,人族中几千年来出现的第一个八言幽昌,也是唯一一个还活在世间的达到地魂七魄的幽昌。 “不要哭,你的眼睛经不起泪水,孩子,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老姚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斗篷上拽下来。 朝阳听话的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白布,摇了摇头道:“朝阳不哭,朝阳就是可惜了这根梧桐根,竟然不是用来救锦儿。” 老姚听了有些严厉的说:“切不可再说这种话,他们都是你的弟子,怎可以有亲疏?” 朝阳一怔:“是,是朝阳急乱了心。” “这样也可以了,失去一个九凤,老天又还给你一个九凤,人族的危机暂时可解了。”老姚淡淡的说。 可朝阳却并不高兴,什么叫还给她一个九凤,这个九凤怎能与那个九凤比呢?!她只想要原来的那个九凤啊! “姚伯伯,现在锦儿该怎么办啊……” 朝阳一想起这个问题就心如刀割,隔了这么多天,这个问题她一直回避,此时此刻却不得不面对了。 再拖下去,皇宫里就该来人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救不了那个孩子了。 “朝阳找九凤族去要梧桐根,再给锦儿用一根就可以了?” 朝阳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九凤族族长讨要。 老姚有些怜悯又悲痛的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有些不忍却又只能残忍直白的说: “朝阳啊,她已经是白色魂魄了,连九凤魂魄都不是,如何能用得梧桐根呢。” 朝阳整个人愣怔在原地,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结果一样,但其实这句话姚冉已经和她详细说过很多次了。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她是九凤啊,她原本就是九凤啊……”朝阳急了,急的像个小姑娘在地上来回转圈。 “我该如何跟宁远交代,我该如何跟宁仙说呀!伯伯,哇!!!朝阳该怎么和他们说呀………呜呜呜……” 唉,还是哭了。 老姚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朝阳哭的像个孩子,整个人蹲下来抱着膝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膝头,潺潺的泪水湿透了白布,顺着脸颊滑下来,留下一片血红。 老姚弯下身,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顶:“阳儿不用这样,宁远怎么会怨你呢,他又不能再怨你了。至于宁仙,伯伯自然会亲自跟她说。不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朝阳无助的抬起头,她的眼前一片朦胧,血红的朦胧。泪水刺痛着她的眼睛,又让她流出更多的泪水。 真的可以让姚伯伯来面对其他人么?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人抗下所有,她是人族的幽昌,她必须站直身子,绝不能有一丝晃动。 可是,太累了,人生真的是太累了。 不,不能让伯伯去面对这些事,那要比自己去面对更加残忍,毕竟,那孩子,是他的亲外孙啊! “他们回来了。”老姚扶着朝阳的手臂将她提起来,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好了,别哭。” 朝阳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神色,她摸了摸眼睛上有些冰凉的纱布,一狠心将它们直接撕下来,露出她茫然的眼睛。 老姚赶忙又拿出纱布条给她缠裹起来,很快便收拾停当。 “秉公主,找到了。” 一个黑衣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东西,根本分辨不出是人还是物。 老姚脱下斗篷将那个东西一兜,又顺势一带便到了自己的怀里:“姚某是洽言师,由姚某抱着。” 黑衣人没有人反对,朝阳更不会反对,只是急切的道:“回去。” 一行人无声无息的向来时的路走去。 南风呼啸,漫天的灰黑烟尘,一时间迷了老姚的眼,他无声的擦去眼角的泪水,稍稍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平静的继续向前走去。 第十八章 按律沉塘 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小山不高,之前隐匿在茂密的树林里并不起眼,此时树木皆被烧毁,小山也光秃秃的显露出来。 老姚抱着斗篷率先向山上走去,朝阳和黑衣人紧随其后,也就走了十步左右,眼前的景致就大不相同。 远处是一座一座青色的吊脚竹楼连成片,家家户户此刻都飘着炊烟,脚下是略微有些潮湿的青石路面,一直向前延伸而去。 路面一直通到寨子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里波光粼粼,中间立着一座石雕。 是一只飞鸟,长长的尾翎像是在随风摆动,尖尖的头颅高高的昂起,头上也有翎冠,很是霸气。 老姚驻足在雕像下抬头看了看,眼睛里满是难以描摹的情绪。 “伯伯,走。”朝阳从他身后走过来说道。 老姚这才有些回神:“嗯,走。” 说着向东走去,那里有一座石头搭建的大殿,是这片寨子中最大最高的建筑物。 大殿门口早已经站了三个人,两个老太太中间站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 那妇人杏核眼,眼皮周围是桃粉色的,看起来十分魅惑,头发高束在繁复的银冠里,银冠十分复杂,看起来很重。 她穿着黑底白花的长裙,整个人又严肃又妩媚,很神秘。 身后的两个老太太一左一右如同左右护法一样护在她的身旁,满脸的褶皱,个子矮小的只到妇人的胸口,两人手里都拄着一根拐杖,一个凤头,一个凰头。 老姚看到三个人加快了几步,走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他望着那个美妇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最后脚下变得急促,一脚没有踩好向前踉跄而去。 朝阳一把将老姚拉住,她心里有些酸涩,淡淡的在他耳边说:“伯伯,小心脚下。” 老姚险险的稳住身形,眼里的恍惚也渐渐褪去,再抬起脸已经没了什么波动。 美妇人迎着走过来,未语先笑道:“姐夫回来了。找到了么?带回来了么?” 老姚点了点头:“在这,我们进去说。” 美妇人也同意,侧身让他们先行进去。 石头大殿内非常宽阔与空旷,里面没有什么装饰与家具,全是一根一根带着浮雕的粗壮石柱,石柱子通体漆黑,上面的浮雕却是白玉质地,黑与白鲜明的对比着,让整个大殿显得很是肃穆。 一行人来到大殿的中央,那里铺着一个圆形的彩色编织垫子,垫子很大,中央躺着一个小小的人。 是锦。 她闭着眼睛,笔直的躺在正中间,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老姚走到垫子跟前,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来,打开灰色的斗篷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 美妇人走过来用纤细骨感的手抹了一把,露出底下的一块带着花纹的白。 朝阳看不见,等了一会儿又不见有人说话,只能问道:“怎么样?” 那妇人淡笑着回答:“还活着,只是日子还没到,暂时出不来。” “呼——” 不知是谁长出了口气,气氛一下子就轻松多了。 “那,她呢?”朝阳咬着下嘴唇有些艰涩的问道。 她问的自然是躺在垫子上的锦。 美妇人身后拄着凤头拐杖的老太太此刻回道:“回公主,这个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另一个拄着凰头拐杖的老太太接口道:“只是……她在你们人族中是个废人了。” 朝阳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切切实实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时间让她难以接受。 她甚至想下意识的回嘴骂她放屁,瞎说,我们人族的九凤怎么会是废物。 可是如今只能硬生生的咽回去,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老姚当然看到她脸上扭曲的神色,深吸了口气,说道:“泽璃,我想把这个孩子留在这里,行么?” 美妇人听到老姚喊她的名字有些激动,却也没莽撞的立刻答应,而是问朝阳公主道:“我们没有问题,看公主那边可以么,毕竟,这个孩子身份不一般。” 朝阳有些犹豫,低着头,两只手抠在一起。 “可以,把她留下。”这时大殿门口忽然有一个人替所有人回答了。 大殿内的人都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女子披着一件深紫色的斗篷,手里拎着一个马鞭,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来到众人跟前她摘掉兜帽,露出了她的脸。 一张美的会让人忘记呼吸的脸。 白皙粉嫩的皮肤上是一对泛着淡蓝色的碧色眸子,小巧精致的鼻子,粉红色饱满的嘴唇,整个人十分灵动,活泼,而且看起来很年轻。 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金色长发,直视着所有人:“我最有资格让她留下。” “宁仙……”朝阳哽咽出声,一步迈到女子身旁,“宁仙,我……我没……” 老姚愣了愣,点头道:“你是她的母亲,当然最有资格。” 旁边的一个黑衣人此时却很不和谐的出声道:“恭迎贤妃娘娘,只是,公主已经是白色魂魄,按律该沉塘的。” 真敢说啊…… 头儿脑袋坏掉了? 这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啊,你想死也不要拉所有人垫背啊?! 前面站着的这三个人更是震惊,震惊的瞪着这个说话的黑衣人竟然半天没有一个人斥责他。 泽璃和两个老太太都不是人族,更不会插话,并且悄悄的后退了一大步。 姚宁仙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当然知道律法怎么定的,只是没想到以她的身份会听到有人这么不识时务的提出来。 来之前那个人也问过她这个问题,让她的心从深处开始冷起来,一路上她也在想这个问题,本以为可以缓口气再说,却被人上来就堵住了问。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老姚:“这个孩子身中六根锁魂钉,之前被某去掉两根,还有四根在身体里。” 他指着远处躺着的孩子缓缓说道,“荣大人,且让姚某问问大人,大人可知道什么是锁魂钉么??” 第十九章 十三岁为界 穿着黑衣的荣大人被问的有些脸红:“下官知道一些,但并不十分清楚,还请姚神医指教一二。” 老姚轻笑了一下:“这么说,姚某身边有一个蛟龙族的孩子,七岁时身中一颗锁魂钉,今年十六岁,身体却依旧是七岁的样子。” 荣大人一怔,张了张嘴,没出声。 “魂力更不用提了,还是他七岁时候的能力。前一阵子才被姚某去掉,如今魂力猛涨,身体却需要慢慢恢复,差一点破体而亡。” 老姚又指了指远处的女孩,“她身上有六颗。你现在怎么确定她一定是白色魂魄,一定是个废物?” 荣大人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心里其实想说:魂魄颜色是不会改变的,她就是废物了。 可是既然这个解释也很完美,糊弄其他人,至少糊弄百姓肯定没问题,那他没必要继续当恶人。 黑衣人点了点:“那何时能去掉所有锁魂钉?” 这回姚宁仙却抢先回答:“十三岁,十三岁我会来给她重新开灵一次,如果还是废魂,我亲手将她沉塘!” 所有人听了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贤妃娘娘是动了真怒了。 是啊,任谁被这么逼迫自己的孩子都会怒的,孩子才五岁,离十三岁还有八年,这期间总会想到万全的办法的。 荣大人终于满意了,点了点头,木头般冷冷的说:“下官记住了。” 说完他带着其他黑衣人转身离开。 可即使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人都走了,大殿里的气氛依旧很压抑,安静的落针可闻。 “母妃?” 忽然小小的稚童之声从大殿中央传来,打破了这份沉闷。 姚宁仙收回伤心愤怒的心神望向垫子中央,那里躺着的女孩正扭过头看着她,一对略微浑浊的棕黄色眼眸平静的凝视着她。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 得知自己的女儿被人暗算掠走的时候她没有哭,得知女儿被人伤害失去所有魂力的时候她没有哭,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了。 明知道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哭,不想让孩子知道一丁点这些纷纷扰扰,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了。 “娘,别哭,锦儿会乖乖的。” 姚宁仙一步踏进圆垫子里,手脚并用的爬到孩子身边将她狠狠抱住。 其他人也都跟着低头擦眼角,这一幕实在看的人心酸。 半晌过去,终于大家都冷静下来,几个人围着垫子席地而坐,中央是抱着锦的姚宁仙。 “既然锦儿要留下来,那姐夫也要留下来么?”泽璃适时的开口道。 老姚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在姚宁仙怀里的小女孩:“嗯,暂时会留在路中县里。” 泽璃妩媚的脸上增添了一丝幽怨,转而又明媚起来:“好,小妹先给锦儿安排住的地方。” 朝阳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儿插话道:“本宫要与她同住。” 其他人都一怔。 你和她同住?你不回大玄皇宫了?大玄的大祭司这么闲么? 可没人真的把心里的腹诽说出了,泽璃只能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小姨,我想带着锦儿一起去见见母亲。”姚宁仙对着泽璃提出要求。 泽璃又有些为难。 真麻烦,一边要给公主安排住处,一边又要答对这个大玄宫里来的贵妃外甥女,她只想应对姐夫一个人啊。 “先休息一下,你们都很累了,我命人先带你们去休息。” 说着她站起身向着外面走去,一点没有要答复姚宁仙的意思。 姚宁仙沉着脸,冷冷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怎么,她连我娘都不让我见了么?!” 老姚苦笑道:“何止仙儿,你爹我也不敢提。” 躺在姚宁仙怀里的小女孩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了三圈。 都什么和什么啊?感情这里还有大瓜可以吃呢,竟然还有绯闻?! 她自己又自嘲一笑,都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八卦别人。 刚刚她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已,这些人说的那些话她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什么沉塘,什么废魂,什么十三岁再开灵,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好的将这些的人话听明白了。 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的说,她吸收了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留下的那部分混乱记忆。 复杂的说,大家的魂力砸过来的时候她又死了一次,然后碰巧吸收了半根梧桐根,梧桐根让她重新复活,魂魄也得到重新安放,并且帮助她吸收了那部分记忆。 至于那半根梧桐根,肯定在她身体里还有别的用处,只是暂时还没发现。 所以,她旁边躺着的这个…… 蛋?! 锦惊讶的发现她身边一个灰色斗篷里放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圆滚滚,椭圆体,上面被擦开一块露出里面白色的花纹。 怎么看怎么像一颗鸵鸟蛋。 “这是什么?!” 她太好奇了,忍不住盯着那颗蛋问道。 姚宁仙回过头来看她盯着的东西,立刻皱起眉头,满脸的嫌弃,可又不得不换上另一副表情的说: “这是璃梦郡主,被梧桐根强行涅盘后会返祖溯源。” 返祖溯源,溯源成一颗蛋?从人变成了鸡? 锦脸上表情丰富,一幅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 老姚突兀的对他俩说:“宁仙,你先带朝阳出去,看看住的地方安排的如何,我要看看锦儿的身体。” 姚宁仙不疑有他,站起身带着朝阳出了大殿,向着远处走去。 大殿里一瞬间就剩下这老少二人,十几天来,他们爷俩这是第一次单独面对面。 “有点尴尬。” 锦扬了扬头,姚宁仙一走又把她放倒,所以她只能仰头朝天。 老姚坐过来,拎起她的左手,光秃秃的魂链又露出来,依旧光秃秃。 “你,到底是谁?!” 忽然,锦感觉心脏狂跳,呼吸困难,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唔!” 锦小脸一瞬间就变的紫红,如果再过一会儿就会直接窒息而死。 老姚稍稍松开了手指,锦赶紧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这老头真的要杀我么?? 这个念头还没消失老姚得手指再次按下,那股窒息得感觉再次袭来。 他是真要杀我! 第二十章 心慈手软 人窒息到最后心脏会像冠心病一样剧烈疼痛,这就是临死前的征兆。 他妈的,太他妈的倒霉了!到这个世界没几天反反复复死了好几次了。 锦有些绝望,很多思虑堵在脑海里,很多人也变成影像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是谁?!” 老姚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冰冷残酷过,带着恨意,带着愤怒,恨不得想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小丫头。 “是谁杀死了我的外孙女,是谁?!是鬼族么?!嗯?!” 问完这句话他再次放松了手指上的力道,锦如同离水将死的鱼再次回到水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呃……”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努力的扩张着自己的肺部,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气。 “不说是么?不说我们就继续!” 我擦你祖宗!! 锦在心里大骂,还不待骂完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 这死老头肯定没有刑讯逼供过谁,这么着急干什么,也得让人说句话啊!!你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让我回答问题,还是只是为了折磨我?! 依旧是临昏迷前一刻,老姚放松了手指,这一次锦不再急着喘气而是赶紧说道:“让,让我,说句话!呃……” 老姚愣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他再这样下去眼前这个小女孩即使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才放松手指,等着她说。 锦闭了闭眼,喘着粗气,心里有些惶恐:“我没有撒谎,我不知道谁杀了你外孙女。” “呵,你的回答姚某并不满意。”说着就要继续落下手指。 “别别别,你听我说,” 锦赶紧加快语速,“我虽然不知道谁杀了你孙女,但我毕竟吸收了她一部分的记忆,这部分记忆里应该有看到是谁动的手脚。” “继续。”老姚冷冷的瞪着她。 “你孙女毕竟是个孩子,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些想害她的细节,可我不一样,我是个大人,我肯定能帮你找到杀她的凶手!” 锦赶紧证明自己有用武之地,生怕他一兴起再次落下手指,又软声道: “老姚,我和你怎么也在镇魂塔里同生共死过,我真的是那种会杀孩子的人么?” 老姚却残酷的摇了摇头:“我们并不熟。” 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道:“老姚,你觉得,我是你们这的人么?我连你手里怎么冒火都不知道。” 老姚恍惚了一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有点理解不了她所说的话,半晌才道:“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他恍然一下,喃喃道:“不是鬼界,难道是天界?!你难道是哪位尊神摄魂?” 锦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老姚,看问题不要只局限于眼前么,我不是你们三界中的人,哪一界都不是。” 老姚皱着花白的眉毛,他今天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灰色的长衫,蹲在锦的身前,浑身都散发着阴霾的气息。 可听到锦的话,他突然颓然跪下,原本因为愤怒涨红的脸灰败下来。 有水滴在锦的脸上,老姚立刻用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袖口顺着手腕滑落,露出他纵横交错满是伤疤的手腕。 他并不会杀了我的。 锦笃定的想。 老姚太过善良了,他能拿自己的血养着镇魂塔里的人,怎么可能对她下得去毒手。 “老姚,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毕竟,是你救了我,我是知恩图报的人。” 锦很想抱抱他,这个年事已高的老者有着一颗那么柔软的心,老年人失去隔辈亲人,那种痛苦真的是人间极致的痛。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姚终于平静下来,他将锦抱起来,准备往外走。 锦看着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 巍峨的宫门后走过一队仪仗,仪仗中间是一架巨大的双人肩舆,黄色的华盖随着清风拂动,罗纱如袅袅轻烟般摆动袅娜。 那罗纱后是一个妖媚众生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宫裙,慵懒的侧身躺在肩舆上。 她头上是珠光宝气的金冠,手腕上是翠绿通透的玉镯,露在空气中的雪白小脚随着肩舆的摆动有节奏的在空中晃动着,右脚腕处露着一条银色脚链,脚链上有六只小巧精致的飞鸟。 宫人们远远看到这个仪仗立刻背转身去,如同受惊的鸟儿恨不得将头插进衣服里怀里。 女子看到他们瑟瑟发抖的后背露出轻蔑又得意的笑,红色的丹蔻从她娇艳的嘴唇上拂过,带着不禁的风情。 “娘娘,信鸽。” 一个宫人匆匆忙忙的从远处跑来,低着头将信鸽递给了她。 女子抽出信鸽腿上的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神色从平静到欢喜,再到失望与轻蔑,这些表情在她面上毫不掩饰的轮番上演。 “娘娘,回宫么?” 女子身边的大丫头很有眼色,适时的提议道。 女子却摇了摇头:“陛下在哪?” “回娘娘,在朝议殿,正在议事。”送来信鸽的宫人回答道。 女子轻笑:“走,去朝议殿,本宫得去给殿下报喜。” 大丫头却皱着眉,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别去了,毕竟咱家欢乐别家却忧。” “呵,本宫管他别人忧什么忧,再说,本宫这也是替陛下分忧。走——” 女子高傲一笑,玉手一挥,整个仪仗再次向前行去。 两个穿着淡粉色宫裙的女孩子看着呼呼啦啦的仪仗走远而去,这才把憋到嗓子眼儿的那口气吐出来。 “淑妃娘娘会升贵妃么?”右边的女孩子问另一个。 另一个低着头,将流血的手指蜷起来,淡淡的回答:“不知道啊……也许会。” 那女孩子又像自言自语的问:“可之前不是说贤妃娘娘会升贵妃么?” 另一个女孩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然后勉强的笑了笑:“咱们别在这里议论主子的事了。” 那女孩也同意:“是啊,这十几天,死了太多姐妹了……唉……” “唉……” 两个女孩如同这宫里其他的普通宫人一样,侥幸的活下来,忐忑的继续生存,压抑的低头干活。 第二十一章 白色人影 这慌乱又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太阳西斜,缓缓落入地平线,山寨里华灯初上,朦胧间似乎又升腾起一层淡淡的雾气,给这个凤族聚集地蒙上一层独特的神秘色彩。 锦与姚宁仙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小楼里,隔壁竹楼里住着朝阳公主。 晚饭锦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的,她很满意这种安排,现在的她并不适合出去跟这些人过多的接触,毕竟她是个赝品,多说多错。 伺候她的小女孩收拾碗筷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这才有机会对着对面的人说话。 “你怎么没回到你原本的身体里!!你这样到处游荡可以么?!” 一抹白色的人形烟气飘飘荡荡的站在她的床前,这抹烟气是从镇魂塔里跟着她出来的。 “不不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 锦小小的脸上满是坚定,她可承担不起任何人命。 忽而,她愣了一下,两条小眉毛又快速的蹙在一起。 “原来如此……其他人都没有发觉么?!” 她眼珠一转,刚想再开口,姚宁仙与老姚两个人一同走进来。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什么。 “那是我亲娘,我亲娘我都不能见么?!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姚宁仙气的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老姚呲了呲牙:“啧,小点声,外人听了成何体统。” 姚宁仙美丽的小脸上柳眉倒竖,整个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体统?!她们扣着我娘十余年,我哥的丧事不见人,我出嫁依旧不见人,你失踪也不让她出来想办法,和着她到底是死是活咱们根本不知道!” 老姚脸上难得的多了分严厉:“闭嘴,你说的什么话!你娘活的好好的,你放心!” 姚宁仙拄着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道:“爹,就是你太软弱了,才让这些鸟人欺负这么多年!” 老姚气的笑起来:“鸟人?!你也是半个鸟人,怎么说话呢,你可是大玄的贤妃!” 姚宁仙也学着她爹的样子呲了呲牙:“呵,贤妃,我告诉你,八年后如果他们还要将锦儿沉塘,那他们就没有大玄的贤妃了!” 哇塞——太霸气了。 姚宁仙个子不高,长的也很稚气,可此刻她仿佛身高两米八,气势足的顶天立地。 老姚却根本不拿她的话当回事,直接忽视她走进里屋里。 “晚饭吃的怎么样?” 锦收回八卦的心,小心应对起来:“挺好的。” 他们爷俩很生疏,毕竟老姚很清楚对面这个小丫头不是自己的外孙女,锦也清楚老姚没有揭穿她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姚宁仙却不知道,一进来就换上笑脸,走过来将她扶着坐起来:“一会还有糖水喝,娘喂给你。很甜的。” 老姚立刻点头:“你去取来,别让别人假手。” “哦,好。”姚宁仙点头出去取。 锦见她走开小声又神秘的问老姚:“我,我有个事儿需要跟您汇报下,行么?” 老姚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口气,好好说话。” 锦很想摸摸鼻子,可惜动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那个邰十三在哪里?什么情况?” “在地牢里,还活着。怎么?” 锦咽了口口水,她刚才想了想,这个事情她自己解决不了,一是她身体不允许,二是她暂时还不了解这个世界,运用不了这个世界的方法。 还是得找助力,既然如此,当然拴在一个绳上的蚂蚱更可靠。 “那个,老姚,我说我能看见点不好的东西,你信么?” 别怪锦说话含蓄,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东西又不是鬼,她自己也说不好,但是直觉上非常肯定,这个东西不是鬼。 那这个飘飘忽忽的东西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啊! 所以根本没法形容。 老姚有点不耐烦。至从知道锦的身份后他就是一幅不耐烦的表情,特别不符合他温和心善的特点。 锦却是个直接的人:“老姚你不要不耐烦么,我这真是有事情!” 老姚拉过一把木头椅子坐下来:“那你倒是说啊!” “呃……你往旁边坐一点。” “为什么?!” 老姚就差低吼了,那种一丝耐心都没有,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的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 锦叹了口气,有点幽怨的说:“你坐在他身上了。” “什么?!” 别管信不信,任谁听了这话都会第一时间蹦起来,老姚也不例外。 “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是吓唬人,姚某可就走了!” 老姚是真的有点动怒了。 锦只能赶紧说:“我没有吓唬你,你们关在地牢里的邰十三是不是没有醒啊?” 老姚听了神色郑重起来,他把凳子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强迫自己坐了下来:“是,的确没醒,你有什么想法?” 锦见他坐下来,心里这才安稳一些,至少今天能说个大概,不然拖时间长了可能要生变。 “就是你旁边有个白色的影子,他和我说他是邰十三。” 锦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能不能接受她说的话,反正要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她肯定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但是既然大家成天跟她面前说魂长魂短的,那她估计这些人的承受能力应该很好。 你看,没错。至少老姚没有再蹦起来,也没有惊恐的大叫。 而是侧着脸,在他自己身旁仔细看了看,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 半晌,他睁开眼睛,瞪着锦:“你确定么?” 锦连忙点头如捣蒜:“我确定,非常确定以及肯定。” 老姚的花白眉毛拧在一起,又伸手在空气里扫了扫:“不应该啊,姚某是洽言师,人魂六魄的魂力,怎么会感受不到……” 锦怔了怔,人魂六魄,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似乎魂力并不高。 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年龄太小,生下来又是个小天才,似乎开灵后她自己的魂力就不在人魂里。 可是,似乎洽言师又很少,跟他们普通的魂师不能相提并论。 正要再详细说说,却听见竹楼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要决堤么?过了最高水线?!” 老姚呼的一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去。 第二十二章 招鬼体质 搞什么鬼,一惊一乍的。 锦眼巴巴的看着老姚的背影,心里在不停的呐喊:“带上我啊!我也想看看热闹啊!” 毕竟瘫子很无聊啊。 已经走到楼下的老姚像是感受到了她无限的渴望一般,果断的转身上楼将她抱在了臂弯里。 “还是带上你,一边走一边说。” 锦好奇的问:“你这是急着去哪?” 老姚走的很急,脚下生风,一刻都不停:“去地牢。赤流也被关在地牢里。” “啊?!” 锦有点吃惊,他们从森林里出来可有半个月了,他一直被关在地牢里? “赤流又不是坏人,为什么也在地牢里?” 老姚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也不用回答。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那个石头大殿外,东墙外有个黑洞洞的洞口,洞口向下有泥土台阶。 这哪里是地牢,这分明是地窖…… 老姚用右臂单手抱着锦,左手一抖一团红火闪现出来,照亮了洞口。 真方便啊,都不用带照明设备。 锦正瞅着老姚左手上的火团发呆,他们却已经下到洞底,洞下面十分宽敞,跟那个狭窄的洞口正好成个反比。 的确是个地牢。 宽敞的地下被分出无数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用金属栅栏分隔开,现在外面的几个牢房里空着,而更往里面的却隐藏在黑暗里。 “咕噜噜,咕噜噜…” 那远处地牢里传来一阵泉水涌动的声音,特别像泉眼里的水在往外冒。 “什么声音啊??” 不知道为什么,锦听的心里毛毛的。 老姚只在外面的位置停留了一会儿,立刻抬步向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水声越大,越走越有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锦不禁蹙起眉。这凤族怎么还在地牢里开口井呢?为了方便进行水刑?也许是,不是有那种地下水牢,让人泡在水里受罪么。 “唧。” 老姚脚下踩出了水声,他把左手的火焰放低,照到了地面。 哎我去!这是什么水,怎么是蓝色的?! 这些水像蓝色的油漆,粘稠的涌动着,看着有点恶心。 老姚抱着锦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那些蓝色的水越多,不一会儿就到达老姚的小腿肚。 “这是什么啊?”锦终于忍不了的发问了。 老姚这次没有忽视她,而是喃喃的说:“是血,赤流的血。” “what?” 血?蓝色的血?蓝血人?不对不对不对,今天上午老姚跟那个荣大人举例说一个蛟龙族孩子…… “赤流是蛟龙族?”锦十分震惊。 老姚很意外:“锦儿的记忆里有蛟龙族?” 他嘴里的锦儿肯定不是他臂弯里的锦,不过锦儿的记忆里的确有蛟龙族,但是一个个都很丑,更像蓝色带鳞片的鱼人怪物。 可赤流很可爱啊……虽然人傻气一点,但不得不承认赤流长的很可爱。 大眼睛,长睫毛,白皮肤,圆圆脸。一头麻花辫儿,七八岁的男孩已经很结实,看起来是个小正太。 可是…… 接下来锦看到的,恨不得把之前夸赞赤流的那些形容词都吃进肚子里。 他的确是一条鱼。 好大一条鱼啊! 两米长,一人粗细,背上有锋利的鱼鳍,巨大的鱼头,圆滚滚如同灯泡般的眼珠,厚厚的唇…… 呕,真丑。 那些蓝色的血是从他身上一排一排的孔洞里冒出来的,源源不断,滔滔不绝。 “唉,当时不应该将他放在这里,谁知道这地下会有条暗河。”老姚嘀嘀咕咕道: “只想着地牢牢固,如若他的眼珠爆炸,至少不会伤及无辜,不成想反倒让他更痛苦。唉……” 老姚必须两只手工作,所以他把锦放到另一个牢房里,这个牢房有两张石床,其中一张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而她被老姚放在了另一张上。 那白色的人影一直跟着他们,此时站在锦的身旁。 “他是不是挺严重的?”锦小声的问道。 那白色人影往她身边靠了靠:“嗯,会有性命之忧。” “咦?!你的声音变大了!”锦惊奇的低呼了一声。 “是啊,大的姚某都听到了!” 老姚忽然走回来,他的双手都染成了蓝色,黏糊糊湿哒哒的滴落着血滴。 锦愣怔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白色人影,又看了看老姚:“你这回看得见了。” 老姚摇了摇头:“看不见,但某的确听到他说话了。” 然后他指了指锦这个牢房另一边的石床道:“喏,他的肉身在那边。” 锦回不了头,只能努力的扭头,但是还是不行,只能放弃了。 “你的身体就在那,这回回去。” 锦旁边的白色人影却没有动,而是很认真的看着老姚:“蛟龙人的身体很复杂,一个不好会出大事的。” 老姚对着空气点头:“某知道,之前一直用禁咒封住他的身体,没想到这场大火烧坏了他身上的禁咒。” 白色人影似乎很认真的思索了一刻:“这样不行的,这里水汽太过充裕,对于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他迟疑着说道:“我应该可以帮你重新下一道禁咒。” “什么?”老姚十分震惊,拧着眉道:“你现在自身难保,如何下禁咒。” 锦也抬着小脑袋问:“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就行了,赶快回去。” 白色人影却摇了摇头:“回去不行的,你让我进入你的身体。” 啥?进入什么? 锦瞪大了眼睛,“你在开车么?” 白色人影一怔:“车?开什么车?” “哦,不是,没什么,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锦原本雪白的小脸刹那间血红一片,心里羞愤的想撞墙。 “你的身体很特殊,似乎可以容纳任何魂魄,我可以暂住你的屋舍,控制你的身体。”白色影子解释道。 老姚蹬蹬几步到了锦得身前,十分认真的问:“你是说她的身体有异?” 白色人影点了点头:“是的,很特殊。我生魂出窍后才发现,人的肉身就像一座座房屋,而普通人的身体是如同上锁的房屋,而她的却是四敞大开。” 老姚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着锦,看的锦浑身炸毛。 “那不是谁都能上我的身!!”锦吓得要炸了,“那不是很招鬼?!” 白色人影很同情的点点头:“是啊,肯定很容易招鬼。” 第二十三章 先救他 老姚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导致雪白的胡须变成了蓝色,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思索。 “难道白色魂魄的秘密是这样……” 白色的人影却说:“应该不是白色魂魄的问题,感觉像是肉身的问题。” 锦镇定下来,看了看黑暗中的大鱼。 她不是个滥好人,但来到这个世界后赤流是唯一一个跟她有些相似的人。 他们都是成熟的灵魂被困在年幼的身体里,有些惺惺相惜。 锦咬了咬牙,眼珠一转,打断他们:“先别讨论这些,先救赤流。” “哦?你同意让他借用你的身体?”老姚颇有兴味的问道: “小丫头,你可要考虑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进去你身体后如若不还给你,而且消灭你现在这么虚弱的魂识,你可就真的死了。” 锦愣了一下,她没有想那么多。 “呃……无所谓,反正我现在这样也算是偷来的人生,死了,那就是还给老天了。” 老姚略显苍老的面容在昏暗的地牢里忽明忽暗,那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是震惊,也有着淡淡的赞许。 白色人影也是个孩子,虽然比锦身体的年龄大些,却也是个实打实十几岁的孩子。 此时有些老成的对着锦深深一揖:“逸轩在此谢过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们真的都是好人呐…… 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邰逸轩的反应的确很出乎锦的意料,老姚是个大夫,一直都是滥好人,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也这么好心眼。 她忍不住对着旁边躺着的邰十三偏了偏头。躺着的那个人可心狠手辣得很。 不禁感叹肉身真的只是个屋舍,内里的灵魂才决定这个人是好是坏。 “接下来怎么办?”锦什么都不懂只能木讷的问。 老姚走过来将锦扶起来靠在了墙上,然后快速的退后几步。 邰逸轩飘飘忽忽的到了她的对面,锦坐在石床上与他的眼睛平视,两个人四目相对。 虽然是一抹幽魂,可不得不说邰逸轩这小男孩长的很好,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很有男子汉的味道。 他是俗话说的浓眉大眼的长相,虽然眼窝很深,却因为眼睛大,眼皮又宽反倒不会给人压抑冷酷的感觉。 鼻梁高挺,脸型坚毅方正,因为年少还有些肉乎乎的。并不是薄唇,甚至下嘴唇还有点厚,虽然现在都是白色,可依旧感觉蛮饱满。 总体感觉像个邻家大哥哥,可不是那肉身给人的消瘦似鬼一般的冷俊。 “那个……怎么办?” 锦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的,任谁对未知的事情都会心存紧张。 “你放松一些,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绪,什么都不要想。” 老姚的声音传来,锦依言闭上双眼,眼前立刻一片漆黑,可脑海里却跟着黑暗波涛汹涌。 “什么都不要想,你要是胡思乱想他容易陷入你的思绪当中出不来。” 一个人最难的是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想。 思绪很多时候是不受人控制的,尤其对没有训练过的人更是如此。 此时锦就是这样,越想什么都不想脑子里越乱糟糟。 “唉……她思绪如同雨中深潭,繁繁杂杂,逸轩难以踏入。” 锦只能睁开眼睛有些歉意的说:“抱歉啊,我这几天经历太多了,有点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老姚走过来,有些深沉的说:“你真的诚心救他么?” 他指了指地上的大鱼赤流,“为什么?” 锦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为什么不救?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先认识的就是你们,老乞丐死了,翠儿也不知去向,到了镇魂塔里只有你和赤流一直在我身边,已经习惯了。” 她将目光投到赤流的身上,目光很清澈:“我不是个心地善良,什么阿猫阿狗都舍身而救的人,完全因为他是赤流,那个也困在七岁身体里的十几岁男孩,和我不是很相似么?他死了有什么意思,活了还能与我接着惺惺相惜。” 老姚也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那你信我姚某么?” 锦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信。” 老姚赞赏的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把一手蓝血抹了锦一头,大家却都没太在意。 “那你闭上眼睛,把一切交给老姚我处理,你就当好好睡一觉,等身体好一些我再跟你好好讲一讲今天的事情。” 锦点了点头,放松身心,闭上了眼睛。 老姚上前在她脖颈处一摁,锦便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锦再次睁开了眼睛,那眼神清明,明亮,甚至有些温暖。 “姚前辈,我们可以开始了。” 前辈! 老姚心里一惊,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个被别人霸占了身躯的小姑娘,似乎要透过这副躯体看到内里的灵魂。 可他没有开口询问什么,毕竟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邰家的男孩是九字鸱吻,九个字中必定有一个洽字,所以,这句前辈也没什么错。 “姚前辈不必怀疑,小子师从凌霄观,习得一些洽字言,但修习最多的还是解字。”邰逸轩很贴心的解释道。 解字啊。 那就很好解释了,邰家本身就比较擅长解字。 解这个字在九言里比较特殊,这个字主要的能力是迷惑。迷惑,魅惑,阵法,障眼法等都属于解字言的能力。 而邰家万年不倒也是因为他家主要就是给皇室设置阵法,所以才由邰家守护梧桐根。 可见那个翠儿姑娘的阵法之力有多么厉害。 “姚老前辈想给赤流大哥身上下什么样的禁咒?”邰逸轩的声音将老姚的思绪拉回来。 “主要让他的魂力可以循序渐进的渗透给他的身体。如今这样是肯定不行的。” 邰逸轩想站起来,却没想到身体并没有跟着想法而动:“呃……这个,姚老前辈,锦妹妹的身体不能动,小子该如何写阵咒呢?” 是啊…… 老姚也愣住了,竟然一时间都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下可怎么办? 第二十四章 七皇子的条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阴暗的地牢里忽然传来一个少年高傲的声音。 老姚和邰逸轩一起回头寻声而看,看到地牢入口处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白衣胜雪,威风凛凛,头上碧绿的翡翠小冠此时在这暗处竟然像夜明珠一般发出微光。 “哦,回七皇子殿下,草民正在给一位病人治病。”老姚不卑不亢的回道。 七皇子蹬蹬几步到了附近,他眼睛很尖,到了蓝血边缘没有再往前一步,看了看自己白色的魂缎布靴,嫌弃的皱起了眉。 “这条丑鱼是你说的病人?!” 老姚点头:“是,正是蛟龙人赤流。” 七皇子眼睛一亮:“就是你说的那个身中一颗锁魂钉的蛟龙族?” 老姚点了点头,没有再出声。 他又将目光抬起,看到了坐在石床上的锦,眼中那份热切瞬间冷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锦出神。 邰逸轩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他这些天一直跟在锦的身边当然知道事情的始末,只是此时他又不是锦,是该假装叫一声七哥,还是直接表明身份? 老姚看出了大家的尴尬直接说道:“这是邰家的少年在锦儿的身体里,想帮着草民给赤流下一道禁咒。” 七皇子恍惚了一下:“邰家少年……在锦儿身体里?什么意思?” 老姚只能又耐心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七皇子摸了摸下巴:“不是废物啊……” 似乎有点失望,转而又笑道:“连手都抬不起来么?” 邰逸轩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不行,抬不起来,咒符也无法写。” 七皇子饶有兴味的想了想:“姑姑总说让本殿下多多积攒福德,啧,这福德不就来了么?呵呵……” 言罢,对着老姚歪嘴轻佻一笑:“本殿下也会写符咒,只要描述的清楚本殿下就写的出。” 这真是不错。 可惜这念头还没在脑子里形成就听七皇子又说:“不过本殿下有条件。” 老姚强行控制着自己想蹙眉的念头,忍着说:“殿下请讲。” “把她留在你身边,不要让她回去。” 七皇子仅仅抬了抬他尖尖的下巴,连眼神都不削于递到锦的身上。 老姚叹了口气:“草民正有此打算,贤妃娘娘也答应十三岁前让公主就在草民身边以方便救治。” 七皇子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的道:“你不明白本殿下的意思么?不需要本殿下说的如此清楚。” 呃……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请七皇子放心,逸轩准备一切事情平息后将公主带回邰家修养。” 邰逸轩说的掷地有声。 “哦?”七皇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个修养法?她已经是废物白了。” 邰逸轩面上没有一点波动,十分认真的道:“当公主十三及笄时,逸轩可尚公主。” 老姚一惊,转而脸上又露出和善的笑,只是这笑容里又很苦涩。 “邰家小子不要乱许诺,尚公主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你是九言鸱吻之体,更不能随心所欲了。” 老姚又宽慰道:“不过,你有这般知恩图报之心姚某已经很是感激。放心,公主的将来会一直跟在姚某身边,虽然她习不得洽字,却也可以学基本的医术,也可自保一生。” 七皇子听到老姚的话面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更是开口道:“她十三岁开灵的事到时候本殿下也可以跟着出力,姚老您放心。” 呵呵。 邰逸轩和老姚在心里都轻蔑的一笑。 “那咱们开始?”七皇子好心的催促起来。 有了七皇子之后事情简单了很多,利用老姚的魂力,邰逸轩的知识,七皇子的手,一道有些复杂的禁咒落在了赤流的身上。 那道禁咒成墨绿色,如同一道纹身渗进了大鱼的皮肤里,凝结在鱼头下面一片。 禁咒一成,神奇立现。 首先大鱼身上的孔洞一个一个的消失,其次是鱼鳍变短最终缩进了脊椎里,最后是蓝色褪去。 只是……怎么看都还是一条白花花肉乎乎的大鱼。 “剩下的姚老您自己就可以了?”七皇子拍了拍手。 老姚点头道:“是,剩下的草民自己便可处理,谢过七皇子,七皇子真是仁心仁德。” 七皇子满意的露出笑脸,继续高傲的抬起头:“那本殿下走了~记得你答应本殿下的话。” “草民不敢忘。”说着老姚躬身行礼恭送七皇子离开。 邰逸轩没动,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七皇子的背影消失在地牢里。 “没想到七皇子竟然如此心胸狭窄。” “嘘……”老姚用手指堵了堵自己的嘴:“莫要瞎说。” 邰逸轩却不在乎:“等一切平息宫里肯定会来接我的,我可是九字。” 老姚也想到了这一点:“也是,进了宫不要锋芒太露,毕竟你不是真的姓龙。” 邰逸轩却摇了摇头:“我不会跟龙姓的,我还要尚公主呢。” 老姚听了没忍住瞪大了双眼,这小子怎么说的这么认真,不会真的要娶这丫头…… 孩子你才十一岁,早了点…… “姚老前辈,逸轩是认真的!” 老姚有点失笑,透过锦那张圆呼呼的小脸儿似乎能看到这个大眼睛少年瞪着眼睛认真执拗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也真的没把这个小男孩说的话当真。 “老前辈不信小子。”邰逸轩竟然还纠结这件事,“麻烦前辈将小子肉身上的锦囊递给小子。” 老姚走过去将邰十三腰间的锦囊拽下来,这锦囊也不知是什么皮料做的,涅盘之火都没将之烧坏一点儿。 邰逸轩又让老姚倒出里边的东西,“叮当”,一块圆形的玉佩掉落在石床上。 “这个您拿着,等公主醒了将之交给她。这是信物。” 呃……来真的呀? 老姚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这个好像不太好……私定终身什么的…… “老前辈放心,小子有心公主还不一定有意呢,她不愿意就将玉佩还给小子就是了。” 邰逸轩狡猾的给了老姚一个台阶。 老姚笑呵呵的点点头,这小子说的有道理。然后美滋滋的收下了,毕竟自己的外孙女都废物白了还有人要,怎么都是件开心的事。 邰逸轩见这件事搞定了,这才严肃的开口:“那前辈,接下来需要说点正经事了。” 老姚一愣:“啊?” 第二十五章 心言师 两天前,大玄,宿州,邰家。 雕梁画栋的楼阁还在,处处是景的庭院依旧,乌瓦红灯,秋雨蝉鸣,似乎什么都没变。 可惜太过安静。 万年来邰家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起起伏伏,可却都没有这样安静过,安静的如同一只鹌鹑。 原因是邰家老祖病了。 一百二十多岁,地魂三魄的邰家老祖病在了宫人宣读圣旨的那一时刻。 圣旨只读了一半邰家就因为老祖宗昏倒而乱了,后面的内容宫人只能草草提了一嘴,导致很多人只记住了九言鸱吻的事情,却没注意他生命垂危的消息。 七八天过去,老祖宗依旧没醒,可那珍贵的,令人震惊的,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九言鸱吻却不能不管不顾。 各房都想把孩子弄的跟自己亲一些,却又都不敢第一个当出头鸟,所以,邰家上下诡异的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最终在十分安静的情况下被选出来一个代表,这个人既不代表邰家高层层面的意思,又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关心。 这个人就是邰家的大姐——邰文珞。 邰文珞今年十九岁,本该已是嫁人的年纪,却依旧留在家中,准备招婿。 因为大房没儿子。 大房看三房一直不顺眼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大房一直生女儿,而三房一直生儿子。 “珞儿此次前去一定要多加小心,一来那里毕竟地处度幽,不在大玄境内,二来是九凤族族地,诸多规矩我们并不十分了解。” 大房老爷正襟危坐在厅堂正座里,手里握着茶盏,“啪嗒”一声将茶盏放在了茶盘里。 邰文珞坐在他下手,低着头,手里搓着一个红色剑穗,那剑穗绑在她腰间的一把短剑上,短剑虽然不长,却十分精致,剑鞘上镶着七颗红色宝石。 “爹,女儿有点不明白。” 大房老爷抬了抬眉:“哪里不明白?” 邰文珞放下剑穗,抬起明亮的双眸直视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既然十三弟是九言鸱吻,那不是完全可以弥补丢失梧桐根的过错么,为何家里只派珞儿这样的小辈过去?” 她抿了抿唇:“珞儿身份并不够重。二房三房那边都在蠢蠢欲动。” 邰家大房老爷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再次抬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半天才慢悠悠的道: “那——他们怎么还没动?” 邰文珞微微歪着头,还没等开口,她下手的一个女孩却抢答道:“啧,都没好好听圣旨,那圣旨后面可是写了,他被鬼族夺舍,杀了很多人,又是这次山林大火的主谋!” 大房老爷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对着那女孩点了点头:“还是文曦心细。正是如此啊——” “据说现在还在昏迷中,不一定能活过来。”文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竟然还挺准确。 邰文珞却依旧面色沉凝:“没有找洽言师救治么?毕竟是九言鸱吻呢。” 大房老爷捋了捋胡须,有些凝重的道:“宫里的态度也不是十分明确……” “也是够尴尬的,治好了要是还是鬼族的魂魄在里面怎么办?首先得先找到十三正主的魂。” 文曦的嗓音轻快透亮,语速又急,噼里啪啦好似一串玉珠砸在一起。 邰文珞听了却眉目舒展开:“嗨,爹您直说便是了,何必要藏着掖着。珞儿肯定能将事情办妥。” 大房老爷也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对邰文珞谆谆说道:“文珞啊,你将来是要继承父亲这个位置的,凡事要多思多想,不能马虎大意。” 言下之意就差说她心眼儿少了。 可不是么,邰文珞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儿太少,为人敦厚,如果她的心眼儿有邰文曦一半多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这次文曦也跟着一块儿去,文曦要多为姐姐帮衬着,万不可丢了大房的颜面。” 大房老爷再次嘱托道。 两姐妹一同谢过父亲,一同离开正厅,一同出发赶往度幽边境九凤族族地。 —————————— 两天后,九凤族族地,凤翎殿。 七彩圆形垫子里多躺了一个人,邰十三。 旁边是坐着的锦,锦旁边是一颗蛋。 垫子外除了站着原先那几位,九凤族族长凤泽璃,凤长老,凰长老,老姚,姚宁仙,朝阳公主以外,多了苏醒转好的赤流和邰家大房两姐妹。 九个人围成一个圈,正好将他们三个围在中间。 凤泽璃与长老们闭目养神,明确表现出不想掺和人族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 而人族这边是以朝阳公主为首,毕竟她的魂力最强,魂阶最高, 其次便是老姚,他是洽言师,说话最有分量,而比较意外的是,坐在老姚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邰家大姐邰文珞。 此时邰文珞也紧闭双眼,却不似九凤族的人那么悠闲,而是眼珠在眼皮内快速转动,像是一个沉睡中却被噩梦魇住的人。 她盘腿而坐,双手捏出一个手印,那把华丽短剑带着剑鞘神奇的悬浮在双手之间,剑鞘上七颗红色宝石已经亮起四颗半,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一般。 “怎么样?”姚宁仙有些沉不住气的问出声。 邰文珞旁边的邰文曦却竖起一根食指堵住嘴唇:“嘘——已经亮起四颗半了,肯定是有东西在,只是很狡猾,很难找。” 大家听了神色一肃,正色的看向这个年轻的姑娘。 十九岁,在魂师中真的很年轻。 “族长,这姑娘有些特殊。”一旁的凤长老悄悄掀起一丝眼皮,用气声传声给凤泽璃。 凤泽璃族长听了缓慢而又优雅的睁开眼睛,碧色的眸子里闪耀起如同星辰般的碎光。 “竟然是心言师。”她有些意外的点点头,“万年邰家果然深不可测。” 赤流坐在一边,耳朵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心言师? 这个字他真没怎么听人说起过,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这九个字最多人有天赋的是灵,镖,统,和齐。 分别对应三魂,速度,力量,和元素。 像老姚这洽言师已经十分稀少,邰家孩子开灵后大部分会得解字,适合修炼阵法。 而这个心字,到底是个什么能力? 第二十六章 庶出的儿子 没等赤流继续往下思索,只见邰文珞浑身一震,转瞬间细密的汗珠便浮现在她略微方正的小脸儿上。 再一息,她身上穿的藏蓝底明黄色刺绣的绸缎裙子便洇开大片水渍。 “不好,” 邰文曦看到大姐这样一下子跪直身子,对着朝阳公主大礼参拜下去:“公主殿下,姐姐情况不妙,还望公主能出手解救一二。” 朝阳的眼睛上依旧蒙着厚重的白色纱布,只是她这个魂阶的人并不太需要这双眼睛。 她向着老姚这边侧了侧头,似乎是无声的在争取老姚的意见。 老姚抬起右手,五指连点,一颗血珠浮出掌心,他微微扬手,那颗血珠便准确的落到邰文珞的唇上,顺着唇缝划入嘴中。 圆垫中心的锦悄悄的低了低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你姐姐怎么了?” 这时候的锦已经是锦本人,给赤流下完禁咒,并向老姚说明情况后的第二天邰逸轩就将身体还给了锦,没有一丝贪恋滞留的意思。 “大姐她应该是在我的身体里找到了他。” 邰逸轩此时站在锦的身边,他目光有些阴沉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看自己的大姐。 锦听了脖子一动,头微微侧向他这边:“他……真的还在里面?当时……没有被公主杀死么?” 邰逸轩摇了摇头,轻飘飘的漂浮到自己肉身的正上方,弯着腰,及腰的长发顺着动作滑落遮住了他自己的脸。 他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肉身点了点,点在额头的位置: “这里便是人族的灵窍,我们人族十岁开灵,这里会形成三魂虚位,原本应该三魂齐聚的,只可惜争神之战后兽族下了很强的禁咒将人族的地魂与天魂束缚住。” 锦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给自己上课…… 呃,不过这个事情她的确很想知道,九公主的记忆这一段很模糊,可能人家生下来就是天才,这部分根本不用学习。 “地魂被锁住,天魂被隐藏,人魂也很虚弱,要从最弱小的一魄开始修炼,慢慢积攒魂力,人魂突破七魄的时候便可有一次冲破地魂的机会,如果冲过去,那就进入地魂一魄的境界。” 他扭过头来,长发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他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朝阳公主已经达到地魂七魄,马上就有一次寻找天魂的机会,如果她找到天魂,她便离神更近了一步。” 锦听得眼睛大睁,小嘴惊讶的微微张开,她赶紧好好看了看那个雍容的女子,那女子这么年轻,竟然如此厉害。 “可惜,她的身体却不如她的名字,她的身体已经如同夕阳。” what? 锦的眼睛不禁睁的更大了。她可听明白了邰逸轩话外的意思,意思是这个地魂七魄的八言幽昌竟然没几年活头了……这…… “八年前她便油尽灯枯,可是当时她很幸运的遇见了她生命中的贵人,那个贵人是一个难得的五言洽言师,不仅会洽字言,其他方面也很优秀。” 邰逸轩幽幽的站起身飘回到锦的身边,贴着她蹲下来:“那个人用全身的洽字血,换了她这八年的生命。” “那个人,叫姚宁远,你的舅舅。” 鸡皮疙瘩顺着头皮一直蔓延到脚底,像是有电流穿过,锦感觉心里被堵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个人并不是她的舅舅,可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还是另她十分震惊,一个人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锦非常敬佩,但也只达到敬佩的思想高度。 “锦,你也是我的贵人。” 忽然邰逸轩低低的在她耳边呢喃。 好像耳朵微微一痒,锦躲了躲。其实邰逸轩根本碰不到她,她只是下意识的躲了躲。 “贵人可不敢当,我可不会拿我自己的命去换你的,我没那么高尚。” 邰逸轩呵呵一笑,笑声特别开朗,带着一点小孩子的顽皮,又带着一点超出他年龄的成熟。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那边的邰文珞已经将邰十三的身体情况与大家说明了一番。 “这么说,那个鬼族真的还在他的身体里?”凰长老幽幽开口。 邰文珞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虚弱气喘,却很自信的说:“文珞可以肯定,它藏在十三弟灵窍中,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有层层思海在外面翻涌,不好踏入。”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思海能有多么深厚,还不是你魂力太弱,不然怎么会被困住? 九凤族的人都在心里这么想,连赤流也是这么想。 只有邰文曦不这么觉得,其他人不了解邰文珞,更不了解邰逸轩,而她不同。 她与邰逸轩有着相同的背景——庶出。 邰逸轩也是三房老爷的妾生子,在三房,男孩和韭菜一样多,生完一茬又一茬,命好的活下来,命不好的直接被掐死就是。 邰逸轩的命半好不好,反正活下来了,只是活的很一般。 和自己一样,他必须在众人中学会生存,自己是靠努力表现聪明,有用武之地,才能得到父亲的青睐。 而他,必须装透明。 邰逸轩在大人眼里就是个安静,爱读书,十分听话的孩子。 而在她的眼中,邰逸轩很厉害。 全家人只有她知道邰逸轩已经私自开灵。 因为邰家孩子太多了,一般人十岁开灵需要纳气石,而纳气石又很贵重,稀缺资源分配自然就会嫡庶有别,他一个庶出儿子,自然排不上。 可似乎他七岁时候就开灵了,他自己开灵的。 具体如何开灵邰文曦并不知道,只知道那个纹身在他的脸上,是个张着大嘴的怪物,一闪而过,并没有看清楚。 没想到,竟然是九言鸱吻。 真龙的第九个儿子,最接近真龙的龙九子。 如此心机的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孩子,思海一定也很复杂,大姐从小就思想单纯,就算魂力厉害也很容易被困在里面。 “那谁能进去将那只鬼抓出来?” 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邰文曦被这个问题拉回思绪。 是啊,大姐不行,难道还让朝阳公主亲自动手不可?这也不太现实。 几个人面面相觑。 九言隔行如隔山,能够进入灵窍随意穿梭的灵言,不是解字,就是心字,其他灵言都不行。 “我来。” 忽然,垫子中间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软软糯糯,清脆悦耳。 第二十七章 生魂出窍 “锦儿?” 众人都有些惊诧。 毕竟这个小姑娘已经是白色魂魄,连一丝魂力也无,更加不能修炼,如何再去给人揪出异鬼? 老姚却点了点头:“你自己行么?” 锦老实的摇头道:“邰……” “叫轩哥,你肉身比我小。” 呃……锦忍住了翻白眼,只能接着说:“轩哥哥说带着我,我跟着他就可以了。” “什么?”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姚宁仙,朝阳公主再加上凤泽璃族长,三个女人好像八爪鱼一般扑到了老姚身前,拽着他问个究竟。 毕竟,这的确有点惊世骇俗, 毕竟,大家都希望锦儿能好, 毕竟,她曾经是人族的希望,是大玄的掌上明珠,是别人值得骄傲的女儿。 赤流此刻却是小眉毛一竖:“吾也要去。” 老姚一边手忙脚乱的给这三个女人解释前因后果,一边瞪了他一眼:“你添什么乱。” 赤流很不高兴,很不快乐,凭什么,凭什么他俩能去而自己不行? “轩哥哥说你身体才恢复,不能轻易涉险。”锦赶紧给赤流飞眼儿,无声的说:别闹! “好……”小赤流只能委委屈屈的同意了。 那边商讨的热火朝天,垫子中心锦无聊的问邰逸轩:“思海是什么?” 邰逸轩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这个姿势让温文尔雅的他有一点痞气。 “就是思绪、回忆组成的海洋,这些思绪和回忆有好有坏,环绕在灵窍周围,如同一座城池的护城河,保护城池里的东西。” 锦听的颇有趣味,接着虚心请教道:“城池里保护的是什么?” 邰逸轩扭过头看着她,呵呵一笑:“你的三魂虚位啊,还能有什么。” 哦,好。 锦还是没有换成这个世界的思维,并不能立刻联想到这些。 大人们这一方经过激烈的讨论最终也同意了让锦前去,邰逸轩的主魂陪着也相对安全一些。 邰文珞也答应会用引魂刃为两个人护航,几个女人这才安心一些。 朝阳公主忽然将手腕上的一个玉镯褪下来套在了锦的手臂上。 那玉镯质地非常好,通透的白玉,温润如水,流光溢彩,如同有透明的水在其中缓缓流动,又似有无数璀璨星星在里面微微闪耀。 只是锦的手腕太过于细弱,松松垮垮的搭在她胳膊上。 凤泽璃旁边的凤长老看到这个镯子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一瞬间仿佛她满脸的褶皱都被震惊撑开。 “这,这,这是……凤锦仙女的手镯么?!”凤长老哆哆嗦嗦的跪爬过去,捧起了锦的手腕,瞪着那个玉镯。 凤泽璃也很震惊,眼珠一转幽幽道:“这可是九凤族的东西……” 朝阳原本还想客气几句,听了凤泽璃的话直接冷冰冰的说: “那也是她留给我们人皇的定情信物,给出去的东西你们还想往回要么?” 九凤族的三位听了面上皆为大窘,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没有继续纠缠镯子到底归谁的问题。 朝阳摸着锦的小手,对她细声细气的说:“你们看到那个鬼东西不要轻易上前,将这个镯子对准它便可,其他的不需要你去做什么。” 姚宁仙也担心的道:“不要随便看,不要随便听,更不要跟任何人与物有任何纠葛,径直往对岸去。” 她搂了搂锦瘦弱的肩膀,似乎十分舍不得松手,再次嘱咐道:“你年纪小,很多东西看了也不懂,跟着轩哥哥,不要乱走。” 锦耐心的一一点头答应,安抚好大家,她便瞪眼等着接下来怎么办。 大家也等着她接下来怎么做,两方人马忽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凝视。 半晌老姚才回过味儿来,赶忙说:“呃……锦儿不是从前,还是让外公送你一程。” 女人们皆松了口气。 邰文珞再次盘腿坐好,手印掐起,那把华丽的短剑也再次慢慢漂浮而起,一颗红宝石幽幽亮了起来,发散出朦胧的光晕。 老姚右手抬起,向前一推,红色光晕便向着锦与邰逸轩扑去。 邰逸轩更是贴近了锦的身体,近的锦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双眼一红,然后是眩晕,就像身体被绑在了一个圆盘上,整个人被旋转起来,这种眩晕的感觉超过坐云霄飞车无数倍。 胃,肠子,心脏似乎一瞬间挤到了嗓子眼儿,再一瞬间又都落到了腰间,锦的脸色刹那间青白一片。 众人看到她青白的脸色,翻起的白眼也都跟着紧张的屏住呼吸。 过了特别漫长的一段时间,长到锦尝到了胃酸与胆汁的味道这种感觉才慢慢平息,然后眼前的世界便不同了。 世界变的很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像隔着毛玻璃,不论是人还是物,甚至连声音也是嗡嗡的,像是在水下,耳朵里像灌了水。 不过有一个人特别清晰,在这个模糊的像打了无数马赛克的世界里显得特别突兀。 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苍白着脸,两只眼睛诡异的翻着白眼,如果再配合流出口水吐白沫,那就是一副癫痫病患者的样子。 “原来你这么高啊……” 一个悦耳的少年声音响起,锦顺着声音回头,看见了另一个清晰的人。 不过……哎呀,羞人呐! 锦赶忙捂住眼睛,这再看一眼就要起针眼呢。 “你怎么没穿衣服!”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无辜道:“魂魄哪有穿衣服的……你也没穿啊……” 什么?! 锦赶忙低头看自己:“我靠,怎么会这样,难怪那几个女人都不同意去抓鬼!” 对啊,不说朝阳公主,就是邰文珞也是完全可以生魂出窍进入邰逸轩的灵窍去抓住那个异鬼的。 这几个女人太狡猾了! 锦生了一会儿闷气,可看着自己胸前的鼓起时又有点高兴起来。毕竟这是自己原本的样子,不再是那个五岁的稚童模样。 嗨,算了,就当在晒日光浴。 她几乎没一会儿就不纠结了,男人女人的身体构造她很清楚,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抬起头,对着那个略微比她矮一头的少年伸出手:“走小朋友,拉着姐姐的手,别走丢了。” 第二十八章 一同跳海 少年看到她舒展开的四肢与伸出来的右手,脸上“腾”的赤红起来。 他已经十一岁了,在大玄,十三岁就算成人,十五岁可以成婚,二十几岁时他的孩子可能都可以开灵了,所以这里的男孩心智其实都很早熟。 “啧,你这是什么脸色,小屁孩儿还玩脸红。” 而在锦的世界,十一岁的男孩大部分人还当成孩子看待,虽然她的世界里十一岁的男孩现在也懂得很多了。 邰逸轩强压下自己的羞愧,朝着她走过去,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慢慢的拉住了锦的右手。 “你的手很大么,以后肯定会是个大个子。”锦笑嘻嘻的说。 邰逸轩离的近了锦才好好的看一看他,之前都是虚幻的白烟模样,现在才可以仔细看看。 他很白,原来不仅仅因为肉身里是鬼所以才那么白,而是他本身就很白,眼睛很大,而且很圆,睁着这双眼睛看着锦很有一种被一只幼鹿盯着的感觉。 婴儿肥肉乎乎的脸,饱满的唇,很阳光,很可爱,是个孩子的可爱。 “走。” 邰逸轩强迫自己忽视锦的打量,直视着前方说道。 锦也把目光从这孩子脸上离开看向了前方,那里模糊的躺着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少年。 “唉,怎么都不给洗洗,白瞎了你这英俊可爱的脸。”锦有些惋惜道。 邰逸轩却轻笑一声:“这样已算不错,没有立刻杀掉我,还多亏了当时锦儿喊的那句话。” 锦一挑眉:“啧,叫姐。” 邰逸轩一怔,扭头看到人高马大的锦瘪了瘪嘴:“姐。” 锦心满意足的露出赞许的笑,摸了摸他的头:“乖。” 邰逸轩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锦再次把目光投到了地上躺着的少年身上,正好错过邰逸轩眼中闪过的一丝玩味笑意。 “怎么弄?” 锦低着头瞪着地上的肉身,好像用力瞪眼睛就能把自己瞪进去一样。 邰逸轩看她这样微微一乐:“一会儿不要松开我的手,我要先蹲下来,你顺着我点。” “哦。”锦点头答应。 邰逸轩慢慢弯腰半蹲,离自己的肉身越来越近,锦以为他可以直接就这么钻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谁知道下一刻吓的她“嗷”的一声叫出来。 邰逸轩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别一惊一乍的,这是开窍,灵窍打开我们才能进入。” 滚蛋,这叫开窍?这叫开瓢儿! 真下的去手啊,那是自己的脑袋瓜子呢,就这么撕开啦? 只见邰逸轩拎着自己的头盖骨有些责怪的看着她:“走?” 还好没有血淋淋的,那块头盖骨像一块机器盖子一样,很干净,很圆滑,没有头发…… 行,估计这也是一个虚幻的头盖骨。 这次是真的钻进去了。 锦用力的拉着邰逸轩的手,一丝力气都不敢松懈。 两个人走进了一片黑暗中,身后是一片亮白的漩涡,那漩涡就是邰逸轩自己天灵盖位置。 邰逸轩回握着锦,没有一点嫌弃由于她太过用力而弄疼了自己的手。 “别怕。”邰逸轩淡笑着说。 锦听了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她比他大起码十五岁往上,小屁孩儿都不怕,她怕个球。 皱了皱眉,有些傲娇的催促道:“别废话,快点儿的。” 邰逸轩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四周很黑,有那么一瞬间锦觉得他们根本没有从镇魂塔里出来,可低头又看见他手中的天灵盖,这种感觉瞬间消失了。 她看着那个光滑的天灵盖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你控制我身体的时候也是撕开我天灵盖进来的么?!” 这个问题也许对别人不重要,可对于锦来说却莫名的重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觉得厌恶。 邰逸轩摇了摇头,甚至是有些了然安抚的微笑道:“当然不是,你的身体如同敞开的大门,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锦愣了一下,怎么,这意思就是谁人都能来去自如? “你自己应该也可以随意出入。” 啊? “什么意思?你讲明白一些。”锦听了脚下一停,忍不住站住了。 邰逸轩被带了一下,回头道:“回去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 锦没有接着追问,她也自然的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如眼前的事情重要,抬眼再看前方时,眼前的漆黑中有一片暗色涌动。 黑色是个很神奇的颜色,不要以为黑色只有一种黑,其实黑色有很多种,比如现在他们眼前的黑,就比较偏蓝。 四周的黑又有些灰黑感,衬托的那片黑蓝色十分深沉神秘。 如同后半夜没有月亮,阴天时候的海,你站在海边望向海里,就是这个感觉。 “原来真的是海。”锦不禁低低惊叹。 邰逸轩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拉着她往前走。 好像两个殉情的人。 锦心里莫名的有些被触动,可这个感觉很模糊,很莫名其妙,她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走的近了,那黑蓝的海带着细碎的波纹展现在眼前,一眼望不到边际,根本看不到对岸。 姚宁仙说让她不要管其他,只要一直往对岸走。 可,这哪里有对岸? “每个人的思海都这么无边无际么?”锦有些无助的问。 邰逸轩没有回头,他超过她半个身子,拉着她往前走:“不,经历不多的海很窄,很浅。” 锦不禁失笑。 你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儿能有多少经历,如果这么对比那她两世记忆的思海不是谁人都进得来出不去? 哦……繁繁杂杂,不能踏入的意思……原来如此…… “别动。” 忽然邰逸轩站定了身子,锦一个急停,一下子将他撞了个满怀。 呃…… 锦扁了扁嘴,邰逸轩耳朵都红了…… “往前就是思海了,走进去后会有一种跳井的感觉,身体会直线下沉,不要害怕,拉紧我。” 他郑重的嘱咐道,“你第一次踏入别人的思海,不要轻易分辨里面的东西,不要因为看到了什么而胡思乱想,更不要回应。” 锦听得心里直突突。 “怎么这么复杂啊……难道还有人叫我不成……你以前又不认识我……” 邰逸轩忽然沉着眼睛凝视着她,半晌也没有说话。 “走。”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突兀的向海里迈去,锦也跟着走起来。 轰! 再次天旋地转,外加猛然失重。 麻蛋!这是蹦极啊!!海水该有的浮力呐?! 第二十九章 深不见底的思海 真正跳下去之后,锦才发觉这片海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如同老电影,海水像无数的胶片叠压在一起。 镜头太差,灯光不好,所以胶片里的内容也十分昏暗。 下坠了有十几分钟他们才慢慢减速,渐渐身子适应,开始可以往胶片堆里走。 邰逸轩一往无前的向前走着,锦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太大的波折。 锦有一个毛病,只要走在一条无尽的直线里就会溜号,控制不了的溜号,所以她在上一世根本不会轻易开车,开车也溜号。 “你在想什么?” 邰逸轩脚步未停,忽然问道,“你可记得回去的路?” 啥?还要记路? “不是跟着你就行么?”锦此刻迷茫的如同一只兔子。 邰逸轩并没有回头,呵呵的笑声在他喉头间滚了两滚。这笑声低沉,有些暗哑,根本不像个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背影与这个孩子向融合,又渐渐地分开。 锦没来由的眼眶湿润,却觉得莫名其妙。 “你那一界是什么样的?”男孩子好奇的问。 我那一界?哦,他问的是上一世。 锦低了低头,抹掉眼角的湿润,用手指搓了搓:“不知道。” “嗯?你不知道?难道你是骗姚老前辈的?”邰逸轩豁然回头,直直的盯着她。 锦有点凄惨一笑:“我骗他做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这一世的记忆还是那半根梧桐根的效果,上一世的,还模模糊糊呢。” 邰逸轩愣了愣,继续扭回头带着她往前走,可锦还是发现他似乎微微舒了口气。 “怎么?你有什么办法?”锦好奇的问。 邰逸轩倒是直接:“没有,我又没有同样的经历。不过,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你现在是这一界的人了。” 锦却不这么觉得,怎么会无所谓呢? 失忆了,那她穿越的优势不就没了么?意义何在呢?那干脆让她彻底没有记忆直接过来多好啊…… “嗨,就当喝了半碗孟婆汤,孟婆汤药效还过期了。”锦自嘲的道。 “谁是孟婆?孟婆汤是什么?”邰逸轩再次充满了好奇…… 呃……这神仙体系原来不同啊…… “行了,赶紧走。” 锦再次傲娇的催促起来,这要让他继续好奇,锦就要开启给小屁孩儿讲故事的模式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些如同老电影般的影像都仅仅是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也许是邰逸轩带着的关系,那些思绪全部先打在他的身上,然后再到她的面前,就变的轻薄且虚幻,颜色更加昏暗,让她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 但仅凭这一闪而过,锦还是发现了一些规律——这些思绪也是有时间线的,离他们越近的是最近的事情,越离他们远的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她抬起眼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思海,根本没有一丝对岸的迹象。 这……到底是有多少记忆? “你难道是过目不忘么??怎么这么多思绪……”锦有一点点抱怨了。 邰逸轩嘿嘿一笑:“姐姐很聪明么,我的确是过目不忘。” 啧! “锦,你要记住,回去时闭上眼睛,一直往前跑就可以,不要睁开眼睛。” 邰逸轩就这么郑重的开始嘱咐她,“如果听到什么声音,不要信,不要回应,那不是我。” 锦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你……不跟我回去么?” 邰逸轩转过身,亲昵的摸了摸她脸颊边的刘海儿,把一绺碎发别到她的耳后: “清除了那个鬼东西,我会直接回到魂窍,稳固三魂虚位。那鬼东西在我身体里半年有余,将我的三魂虚位侵蚀的残破不堪,我必须尽快稳固起来。” 侵蚀三魂。这的确是大事。 她点了点头,扬了扬手腕上尺寸正好的手镯:“放心,姑姑不会让我有事的。” 邰逸轩点点头,看了看锦的身后又说道:“如果,我说如果,你真的因为听到什么而乱了心神,也不要怕,顺着红光走,肯定能走回去。” 说着他指了指锦的身后。 锦赶紧回头,便看见一层朦胧的红光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那便是我大姐的引魂刃,虽然她不能进来捉鬼,却能起到护你心神的作用。” 锦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么多措施,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再说,小屁孩儿的思绪里能有什么值得她失了心神的,真逗! 两个人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走到思海很深的地方,那画面已经到了襁褓娃娃时期,锦以为上岸有望。 可再细看,那后面还有思绪翻涌,她又有点绝望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念头,难道生下来就开始有记忆了么? 邰逸轩也有些愣怔,喃喃的低语着什么。 “锦,你信得过我么?”邰逸轩莫名的阴沉问道。 锦点了点头:“怎么都问我这句话,我信啊,不信你们我信谁呢?” 邰逸轩很想说信你自己,可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个。 “闭上眼睛,跟着我走,行么?” 接下来的思绪他不想让我看到。 锦心里笃定的想,为什么? “为什么?” 邰逸轩难得的皱了皱眉:“因为后面的记忆多被那鬼东西篡改,很多都是他的思绪,你现在神魂虚弱,容易出事。” 哦……这解释很令人信服。 但,你在撒谎。 锦虽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有一个非常痛苦的天赋,就是能很轻易的分辨别人的谎言。 这是一种直觉,没什么道理可言。 女性的第六感。 可锦还是闭上了眼睛,放松自己的身心,感受着手上有些湿热的体温,抬脚跟上了他。 她的身子忽然一凉,好似真的有海水打在她身上,耳边开始有虚虚实实的声音,那些声音很微弱,很细小,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小声嘀咕。 她忍不住侧耳去听,总感觉像是有人隐隐约约的在说她的名字。就像两个人聊天聊到第三个人,不停地提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轩哥……因为……锦………就是因为她?!……” 这……声音好耳熟啊…… “龙锦!!我想你死!!龙锦!” 锦心里一震,是个女人的声音在不停地低吼,“谁?!” 她实在忍不住想睁开眼去看看是谁。 可,猛然,一只有些消瘦又修长的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生硬的将她的脸按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跳!” 第三十章 三魂碑 脚下突然一空,锦跟着跌落,叽里咕噜滚了两圈,后背,腰侧,小腿外加手背全火辣辣的疼。 搞什么鬼! 可她的脑袋依旧被一个人强有力的按在肩头,这个人又比她矮,她整个人撅着滚出去的。 屁股好疼啊!! “好了。” 在她的耐心消失殆尽的前一刻邰逸轩终于松开了她的头,并说了一句好了。 “我天,谢天谢地,摔死我了!搞什么啊,上个岸至于么?!” 她气愤的一边捂着屁股蛋儿,一边抬头抱怨:“我去,这叫上岸么?!锦儿的妈妈理解有误……这……起码叫跳伞!!” 她一眼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或者是沙滩?不管,反正是黄色的沙子。而那片该死的思海却是悬浮在这片沙子外围,如同一片天地,将整个沙地围在了里面。 原来是个球体啊…… 锦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整个灵窍是一个球体,整个边缘外围都是思海,三魂虚位在思海的中心,的确是被思海保护起来。 邰逸轩也很狼狈,因为他护着锦,身上多处被沙子擦伤,有大片带血的皮肤被磨破。 “用处理一下么?看起来很严重。”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不好意思。 邰逸轩却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魂魄之伤。我回到三魂碑,慢慢便可恢复。” 人族灵窍里最重要的便是人的三魂。 而被下过禁咒的人族出生后却没有三魂,而只有三个虚位,要通过不停的修炼灵字言化虚为实,最终修出三魂。 人魂最为容易修炼,毕竟只是弱小,还有根本,而地魂与天魂就是魂师的两大劫难了。 两个人稍作休息,然后向着沙地中心走去,那里立着一块象牙白的石碑。 这石碑就是三魂虚位——三魂碑。 两个人走啊走啊走,真是望山跑死马呀! “你的灵窍到底有多大啊!!我走不动了!”锦有点撒泼了。 这不怪她,她的身体素质真的算好的了,可也抵不过这里的人都不是人。 邰逸轩歉意的一笑,拉着她坐下来:“别急,休息一下。不过,你感觉累一方面是我的灵窍的确很大,毕竟我是九言鸱吻,要修习九字,地方当然要大一些。” 锦一挑眉等着他的其次。 “其次,是你太虚弱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么困难。” 呃……被人再次赤果果的鄙视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弱,我是说……唉,你不觉得身体很重么?” 锦小脸一冷,柳眉一竖:“哥们,我身高一米七,体重九十八,我是极品身材了好么!” “哈哈哈哈哈哈……” 锦被邰逸轩无法自制的大笑笑的莫名其妙,本来就很冷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怎么的,我说的不对么?” 竟然质疑我的身材,真是不能忍。 邰逸轩笑的就差在地上打滚,刚开始锦还觉得生气,可笑声是可以传染的,到后来锦竟然忍不住跟他一起笑起来。 “我好像是有点不要脸……呵呵呵……” 锦耸了耸肩,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她依旧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 邰逸轩半天才稳定下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是极品身材,你说的很对,我只是不是说你胖瘦,哈哈哈哈哈……” 啊?不是说我身材……那就尴尬了……呵呵…… “你现在是个魂魄,跟胖瘦没关系,哈哈,我说的是你的魂很重。哎呦,笑死我了。” 哦,这样啊…… “哦,好,我又不知道,算了,赶紧办正事。”锦摸了摸鼻子,有点小尴尬。 弄半天是乌龙了,不是说身材体重什么的,唉,这些人真不好理解。 稍作休息之后两个人再次出发。 按理说思海是灰黑色的,中心的位置应该漆黑一片,可这里并不阴暗。四周像是有太阳一般,脚下的沙子还会有一种微微发烫的感觉。 无声的再次走了很久,终于那象牙白的石碑在锦的眼中越来越大,脚下的沙地感觉也变得越来越坚实。 最终,她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石砖地面,成圆形围绕在石碑周围,石砖地面上是无数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沟壑线条,所有的线条仿佛都是从石碑上蔓延下来,蔓延向沙地中去。 走的近了,那地面上的线条更加清晰,围着石碑四周有几个被线条空出来了圆形,每一个圆形中间写着一个字。 镖、统、洽、解、心、裂、齐、禅,八个字错落有致的围绕在石碑周围。 锦仔细的看了看,有的字是白色的痕迹,有的已经有红色的底色,只有解字尤为的鲜红。 “这颜色就是九字修炼的程度。” 邰逸轩点头称赞:“对,颜色越鲜艳的越是熟练深厚的。” 锦数了数地面上的字数好奇得问:“咦?我记得是九个字呀?灵字怎么没有呢?” 邰逸轩指了指石碑,那象牙白的石碑上正中间正有一个硕大的灵字,而灵字周围上下,又有七个圆形,这七个圆形被一根根线条与灵字牵连。 “喜,怒,哀,惧,爱,恶,欲?”锦顺着从上到下的顺序念了出来,“这是什么?” 邰逸轩仰着头,有些肃穆的看着那石碑上的字:“这是人的七魄,少一魄都不再是人。” 锦听了忍不住也对这几个字肃然起敬,这七个字简直就是一个人的人生精华与浓缩,的确少一个都不再为人。 她想起了在镇魂塔中老姚曾说过她身中散魄散,就是专门散掉人的七魄的毒药。 “我现在是不是没有七魄,”她喃喃低语,“其实,我现在还不是人……” 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多久,但接二连三的事情却很多,这么多的事情却没有让她的心里有太多的波动,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邰逸轩摇了摇头:“我没有进去过你的灵窍,并不确定你的七魄还在不在。” 他走过来拉起锦的手,淡笑着说:“不过,你肯定是人,不然怎么会不计得失的救赤流与我呢?” 邰逸轩的话虽然另锦的内心触动了一下,可她此时却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三魂碑的爱魄上。 “七魄都是一个颜色么?”锦盯着石碑问道。 邰逸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七魄没有颜色,应该与石碑同色……怎么了?” 锦指着那爱魄道:“那个字上有黑气!” 邰逸轩听了大惊失色,大喊了一声:“不好!快退!” 第三十一章 对战 异变发生的十分突然,邰逸轩撤退的也十分恰当,不然锦此时肯定就如那石砖地面一样被腐蚀出一个黑色的坑。 锦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的站在邰逸轩的身后,他们俩现在脚踏在沙地上,不敢踏入石砖地一步。 “那东西到达不了这里么?我们是不是退的不够远?”锦心里真的怕怕的,那黑色的烟雾如同一股子浓硫酸,“噗”的一声扑过来,直接给地面蚀出一个深坑。 邰逸轩拉着她的手一丝都没有松开:“没事,他出不来。” 说着他的脚在沙地上扫了扫,露出一块墨绿色的符文。 锦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些符文很像赤流胸前的那种:“你给你自己下了禁咒?” 邰逸轩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道:“不然我早就被他炼化了,怎么还能与你在镇魂塔中相遇?” 能困住一个四百年的鬼,这禁咒也够厉害的。 “也亏了这禁咒,不然这鬼东西早就跑了。”邰逸轩一直瞪着三魂碑的位置,“他现在在哪?” 锦这才安下心神再次将目光投入石砖地里,她仔细的将每一寸看了一个遍,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我们需要转到对面去,这边暂时我没有发现黑气。” 两个人便围着石砖地这个圆圈走起来,一边转锦一边皱眉细看,眉心皱的生疼,可却没有发现之前的黑气。 “奇怪,没有呢……”锦有点疑惑,“难道我这个能力是时有时无的么?” 邰逸轩忽然想起什么,拉着锦往回走,并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你顺着我的禁咒再看一遍。” 锦心里咯噔一下,脚下的步子也急促起来。 两个人无声的绕过三魂碑,远远的锦就看到了那块被邰逸轩用脚擦出来的禁咒,那禁咒冷眼一看并没有什么区别,可…… 再盯着看一会儿,又像夏天中午的柏油路面,总好像有层热气扭曲着视线。那禁咒是墨绿色,就算有层黑气也很难辨认的出。 锦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里,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四…… “他在腐蚀你的符咒。” 邰逸轩了然的笑了笑,又换上郑重的神色,也是到达这里他第一次主动松开了锦的手: “你在这里站好,我去去就回来。” 锦一怔:“什么?你要自己对付他?!你行不行?” 邰逸轩只给了她一个背影,十分潇洒利落的往前走去,他抬起左手向着虚空中一勾,一股红色的气流飘飘荡荡到了他的手上。 那红色的气流逐渐凝实,化成了一把短剑。 引魂刃!邰文珞的引魂刃! 邰逸轩侧头看了看手中的红色短剑,满意一笑,在手中掂了掂,右手再次一抖,一面白色的虚幻盾牌被他握在了手中。 一切妥当他才转过脸,稚嫩的脸上却是一副男人般的豪气,有些宠溺又安抚的对锦说:“放心,我不行,不是还有你么。” 他晃了晃右手腕,锦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腕上有朝阳给的玉镯。 也是一刹那间她明白了邰逸轩的意思。 邰逸轩向着那符咒走去,背影十分洒脱,好似披着斗篷要去战场的将军一般豪气干云。 锦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臭屁个什么劲儿。” 而那黑气也忽然一颤,像是发觉了他的意图,从符咒上缓缓抬起了头。 是一张阴翳,消瘦,冷酷的脸。 “哦?胆子变大了么……半年前你可是吓的直接出窍而逃,这回怎么胆子变大了?”那黑色的人脸用一种尖锐阴冷的声音问道。 邰逸轩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一个起跳,一步跃到了符咒跟前。 黑色的人脸猛然张开狰狞的大嘴,那嘴里满是尖锐的獠牙,他腮帮子一鼓,一股浓黑的雾气从他深幽的口中喷出。 邰逸轩轻松的用右手的盾牌挡住,左手挥剑向黑色的人脸砍去。 锦拿手捂了捂脸,她有点替邰逸轩不好意思,一看这架势就没练过武,简直是小孩子打架一般随意挥舞。 黑色人脸发出“嘎嘎”的怪笑,黑影一晃逐渐将邰逸轩包围起来。 “就你这没长毛的毛头小子,也想跟本座硬碰硬?真是不自量力!” 可邰逸轩却不以为意,依旧乱砍乱劈,身形灵活得像只猴子,上蹿下跳的躲避黑色人脸,每次都好命的堪堪躲过。 锦看的提心吊胆,脚下忍不住向他们那边走过去。 可下一刻她又站定了脚步,因为她分明看到邰逸轩圆圆的大眼睛不经意的瞪了她一眼。 呃……还是别去添乱,打乱他的计划不太好。 锦很有自知之明的继续观战,只是邰逸轩与那鬼东西打的实在不太好看,就像一个人在悬崖边疯狂试探。 引魂刃带着一阵劲风贴着黑色人脸而过,刺穿了人脸旁乱蓬蓬的黑发,黑发如同烟雾向两边散去,正好躲过引魂刃的锋利。 黑色人脸的身体一直隐在黑雾中,躲过引魂刃他的下身化成锋利的黑色尖刺刺向了邰逸轩的小腿,而邰逸轩右手一扫,白色魂盾堪堪将黑色尖刺挡住。 两个人你来我往,十分胶着。 邰逸轩的红色短剑带着一条红芒冲着黑色人脸层层劈去,黑色人脸每次都能轻松躲过,可红芒却依旧劈向地面,给石砖地面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劈痕。 锦愣怔得看着那些劈痕,很肯定邰逸轩不是随意劈的,那些劈痕看似随意,却落地后都很讲究,洋洋洒洒,有竖有斜,有的地方已经连成片。 是符咒。应该是威力很大的符咒,那些符咒面积庞大,透着凛凛之风。 他想干什么?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黑色的人脸也有些踌躇,他打的很不痛快,一直以来他都没瞧得起眼前这个男孩,虽然他拥有九字,虽然他姓邰。 之前黑色人脸观察过邰逸轩很久才侵入他的身体,如同黑色人脸知道的那样,他的确是个草包少年,没有经过良好的教导,很多都是野路子。 但,他却被这个草包一次次困住,心里难免焦躁愤恨。 “哐当!!” 黑色的雾气分成数股凝成尖刺,像是捕兽的笼子将邰逸轩困在其中,黑色人脸从黑雾中伸出一只枯槁的白骨手臂一把将邰逸轩按在了地上。 他牢牢的握紧了邰逸轩的脖子,却抬头看向了锦:“呵呵,你就是那个同行?本座收拾了他接下来就收拾你!” 邰逸轩手里拎着引魂刃,高高举起,像是要反抗一般,可下一刻他却对着另一个方位劈下,嘴里高声大喊: “龙锦!!!” 第三十二章 玉镯 锦只觉得脑海一震,后背一麻,脚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弯下,小腿发力,一个加速跑,整个人像个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而邰逸轩这边石砖地上的符文已成,那些符文化成一个红色的繁复牢笼拔地而起,那些牢笼上有些无数根红色的尖刺,向内伸展,一根一根全部刺在黑色人脸身上。 那些尖刺透过黑色人脸堪堪停在了邰逸轩脸前一寸的地方。 锦一边跑一边抬起右手,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这个手镯,只是按照朝阳的嘱咐将手镯对准了黑色人脸。 黑色人脸身上被刺穿的地方流淌出黑色的液体,顺着尖刺流向邰逸轩,所过之处皆被腐蚀的冒出黑色的烟气。 这要是滴到脸上那肯定毁容了…… 锦急的额角冒汗,脚下更是加快。 当到达牢笼附近,一股奇异的拖拽之力从她的右手腕上传过来,那手镯好似十分激动,恨不得脱离她的手腕直接跳到那黑色人脸身上。 锦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心里嘀咕:是我胳膊太粗么?!你想走就走,不要这么硬拽呀!好疼! 真的很疼。她的手腕现在被挣脱的一层血红,再这样下去必定会皮开肉绽。 邰逸轩一边用右手魂盾抵住黑色人脸的胸腹,一边左手引魂刃向内刺中了他的肋下,手腕搅动,像是要把黑色人脸的身上掏出一个洞。 那些黑色的液体缓缓流下,离他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子腥臭之气。 “呲呲……” “啊!!!!!” 先被腐蚀到的是他的左手,黑色人脸的肋骨处已被他掏出一个深洞,一股一股的液体顺着引魂刃流到了他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样本座就会死么???看看咱们俩谁先死!” 黑色人脸疯狂的讥笑着,“本座腐蚀的是你的人魂,就算你真的逃脱,人魂之伤也会成为你这个九言鸱吻的污点,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的这会儿,锦已经跑到了跟前,脚下脱力,直接跪在了沙地上,右臂高高举起,好像超人要起飞一样。 “我擦,这是个什么中二姿势。” 锦膝盖疼的龇牙咧嘴,右手被镯子撸的要骨折,只能用左手扶住,“你倒是发功啊!!!!” 镯子依旧在用力的往外挣脱,又被她的手掌卡住,锦疼的真想把手掌剁下来,邰逸轩那边已经疼的脸色扭曲。 所有的事情都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那黑色人脸讥笑的看了看锦古怪的姿势,嘲笑道:“丫头,你是在向本座投降么??” 投降你个头啊!!! “去你的,你给老娘滚进来!!!” 锦右手疼的心脏直抽抽,又被那玉镯带了个前趴,趴下前这句话脱口而出,话语刚落她整张脸都扣在了沙地上。 忽而,只听一阵嗡鸣之声,她右手一轻,手腕上只剩下火辣辣的余痛,再没有了那卡骨之痛。 “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小子,本座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这个丫头!!!” 锦抬起头时那个鬼东西已经不见,白色的玉镯落在邰逸轩滴满黑色液体的胸前,红色的尖刺一根一根的朝着他刺着,整个画面很哥特。 “你还活着么??” 锦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两个人都很狼狈。 邰逸轩闭着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却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锦。” 锦赶忙回答:“嗯,我在。” “你记住,你姓龙,不论何时,你都姓龙,你叫龙锦。” 他语气很低沉虚弱,气若游丝,像是下一刻就要咽气。 “别说话了,你休息一会儿。”锦这才敢好好打量打量他,不看还好,看了心直往下沉。 只见邰逸轩的整个右臂都已经黑的见骨,那些黑色的液体将他手臂上的皮肉全部腐蚀干净,只留下白色骨头。 胸前是被液体滴落的一个个小坑,脖子上一圈是黑色的爪痕,皮肉翻来,虽没有血,却也十分触目惊心。 “不能打就别勉强么……这么重的伤……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处理?” 锦有些急了,她真的很无措,这里又没有急救的东西,而且,他们又都不是肉身,仅仅是个魂魄。 邰逸轩稳定了一会儿,似乎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安抚她道:“没事,你带着这个镯子出去,我自己慢慢可以恢复。你出去后让我大姐将我带回邰家,或者随着朝阳公主直接回宫。” 锦小心翼翼的拿起落在邰逸轩胸前的玉镯,再次带回到右手上,虽然右手已经破皮但是她不敢随意换手,当时朝阳将玉镯套在她右手上,她怕会有什么深意。 邰逸轩看她依旧在犹犹豫豫,只能开口催促:“走,你在我的灵窍中待的越久一会儿越不好出去。” 他勉强的动了动左手,红色的引魂刃从他身旁滑出来:“带上它,它被我实质化了,不能为你引路了,接下来的路,需要你自己走。” 锦赶忙将引魂刃拎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那……你什么时候能醒?” 邰逸轩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虚弱的道:“不知道,人魂伤了,一时半伙醒不了。” 锦站起身,微微弯着身,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少年,最后问道:“需要我把你拖出来放回三魂碑么?” 邰逸轩只是摇了摇头,再没有力气说话。 锦再次盯了他一眼,心里下定决心要走了,走了就不要回头。 她咬了咬牙转身向着沙地一侧走去,脚再次踏到沙地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黄色和遥远的蓝黑色思海,她要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只是这一次身边没有了别人,她只能自己上路了。 锦走出去很远后,邰逸轩残破的身形开始变的虚幻,红色的牢笼依旧伫立在沙地边缘,而笼子里的人已经消失。 象牙白的三魂碑微微晃动了一下,原本很高的石碑硬生生缩短了一截,三魂碑前站立着一个残破的身形,模模糊糊,哀叹道:“一切又要重来了。还好你还小,等我,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虚幻的身形往三魂碑里走去,三魂碑前再次恢复了平静,空无一人,可那地上的八言中的心字却忽然微微一闪,仿佛有一层黑气细微且朦胧的罩在上面,转眼间又不见了。 第三十三章 亡祭的吩咐 一天一夜过去了,太阳东升西落,白昼黑夜轮番交替,族地里依旧生机勃勃,淡淡的迷雾依旧增添神秘,凤翎殿里气氛也依旧压抑。 凤泽璃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带着一些族人女孩拎着几个食盒走进来,远远的就看到围着垫子而坐的几个人。 朝阳公主盘腿坐的端正,双手掐印,正在调息修炼;老姚一手捧着一簇火苗,一只手翻着一本书在看;姚宁仙与赤流两个人一个左半圈晃悠,一个右半圈晃悠,两个人都很心神不宁; 邰家两姐妹比较安静,邰文珞的引魂刃依旧泛着红光,七颗宝石已经熄灭三颗,再次恢复成四颗亮起的状态;邰文曦正支着头打瞌睡。 她走进来未语先笑,让姑娘们把餐盒分发下去,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道: “都吃点东西,不吃不喝等下去身体也受不了的。” 几个人这才都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肚子也都咕噜噜的叫起来。 姚宁仙没有心情吃东西,但看大家都已经拿起碗筷,也跟着坐下来,只是却怎么都吃不进去。 旁边刚刚转醒的邰文曦看到她的样子宽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心,民女大姐的引魂刃十分厉害,定能护佑公主的,并且七颗引魂石已经熄灭三颗,证明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姚宁仙勉强的对着她笑了笑,心里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宽慰,低下头依旧搅动着眼前的米饭。 她自己生的孩子,十月怀胎,分娩时候的疼痛与生死攸关没人能够体会,几年来一直提心吊胆,一直到三岁孩子自己开灵,九言这个灵力着实让她既欢喜又忧愁。 好日子只过了两年,五岁生日皇上答应大办,没成想……发生了那件事,她差一点一夜间白了头发。 还好有朝阳在,终于得来孩子被找到的消息,却同样得到白色魂魄,已经再没有修炼可能的消息,将来有可能要被沉塘。 她的孩子,小小的一个人儿,还没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就被别人判了死刑。 她这些日子的难熬没有人能够明白,现如今,她只希望孩子能活着,就算残疾,就算废物,她也仅仅希望孩子能活着,这已经是作为母亲最大最大的希冀了。 凤泽璃也看到姚宁仙菜色的脸,刚想张口安慰几句,却被一个小姑娘打断,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纱裙,胸口,裙摆是青蓝色的刺绣,刺绣模样是一排翎羽。 凤泽璃看到她面色一怔,转而阴沉下来,那姑娘走到她跟前,竟然没有行礼而是贴着凤泽璃的耳朵耳语起来。 老姚这时候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姑娘,苍老的脸上浮起一层欢喜:“青鸾,泽琉有什么吩咐?” 那姑娘这才看到老姚,赶忙蹲身行礼道:“哎呀,奴婢没看到姑爷,姑爷来啦。” 姚宁仙顺着话音抬头也看到了青鸾,听到她的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冷冰冰的说: “怎么,你眼睛瞎了么?!我爹你才看见,我这个大小姐也看不见么?!” 青鸾被呛的一怔,下意识得斜了凤泽璃一眼,见凤泽璃没有要替自己说话得意思只能讷讷的回道: “大小姐赎罪呢,奴婢真是没看见,奴婢是替夫人给族长传话来了,有些着急了。” 她口中的夫人就是姚宁仙的亲娘,老姚的妻子,也是九凤族族长凤泽璃的孪生姐姐——凤泽琉。 “哦?这么急,那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姚宁仙正需要一件事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这青鸾正好撞在枪口上。 青鸾有些慌乱,再次瞟了瞟一旁的凤泽璃,凤泽璃叹了口气,幽幽道:“姐姐让我把锦儿送到她那里去,她说情况莫测,需要她亲自护佑。” 姚宁仙原本就菜色的脸听了刷得一下惨白起来,她想见她娘亲已经十几年了,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却不成想,要在最不想见到她的时候见面了。 凤泽琉是九凤族的亡祭,也就是俗称的守陵人,十七年前上一代亡祭驾鹤西游,凤泽琉便入凤亡山守祭一直至今。 亡祭不能出山,所以她缺席了姚宁仙认为重要的所有大事,心里难免怨恨。 “为什么,锦儿,锦儿出了什么事?”姚宁仙摇摇欲坠,被邰文曦勉强扶住。 青鸾这才开口解释:“不仅小小姐要去,这个璃梦郡主也要去,大小姐不要惊慌,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事。” 屁! 姚宁仙特别想对着青鸾骂上一句,她虽然是个九凤与人族的混血,却也是从小在这个族地长大的,好端端的人会被送上凤亡山么!! 她一口气倒不上来,眼前黑影重重起来。老姚一步跨过来,摁住了姚宁仙的脉门,这才没有昏倒。 “既然泽琉吩咐的,那就抬走。”老姚不等姚宁仙恢复直接对着青鸾吩咐,“不过,什么时候能下山,姚某不能在这里久留,今后是要把她带在身边的。” 青鸾面色有些戚戚然:“姑爷……姑娘,呃,夫人没说何时能下山,只是嘱咐奴婢对姑爷说句孩子性命无忧,还有转机。” 姚宁仙其他的都没听见,只听见转机二字,原本心如死灰,这时候又好像掉进油锅里炸了一遍。 “是么?!会是什么转机?”没成想,激动的不只姚宁仙一个,朝阳公主更为激动,站起身,抖了抖裙摆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去凤亡山上问问婆婆,锦儿到底还有什么转机!” 九凤族的人听了她的话面色古怪,青鸾更是满眼不满:“公主,仔细说话呢,我们夫人已经不是您的婆婆了。” 朝阳公主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面有怒色,而是点了点头:“是,本宫口误了,只是锦儿的事比较着急,还望青鸾姑姑能让本宫当面问问清楚。” 一直没有开口的凤泽璃终于开口了:“公主殿下,璃梦郡主还没有涅盘成功,当下陛下身边并没有能与您相当的高手守护,十分不妥,公主殿下这几日是不是该考虑回转玄灵了呢?” 朝阳这才面色开始难看,赶我走?!想的美!你个臭不要脸的爬床精! 第三十四章 族亡祭 凤亡山位于九凤族族地的正西边,是一座十分巍峨的山峰,高耸入云,从山脚到山顶全是漆黑的岩石,唯有中间一条青白色的石砖台阶一直向山顶延伸。 那石阶层层向上,远远看去,很像一条蜿蜒的龙骨,又像黑夜中的一片星河,摇摇摆摆,弯弯曲曲,一直向上直插云霄。 九凤族的族人如果仙逝,肉身会化为原形,尸身被抬到山顶,再举行复杂的祭司,而这一路上上山抬馆的族人却必须步行,一步一步徒步上去。 它们是鸟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规定的这个习俗,真的不太符合他们会飞的特点。 也可能徒步上山显得更为虔诚。 锦和璃梦郡主也是这样被抬上山的。 站在山脚下的赤流摸着自己脸侧的麻花辫不禁低声嘀咕道:“死人抬上去行,活人也要抬上去真不吉利。” 一旁的邰文曦听到也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就如同他俩想的那样,谁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青鸾依旧穿着那身白裙,手里举着她身为祭司的一根金属权杖,权杖上是惟妙惟肖的飞鸟,飞鸟的尾翎是三条白色的翎羽,山上风大,悠长的翎羽随风摆动,怎么看怎么像引魂幡。 不吉利。 邰文珞站在邰文曦旁边,她本就是一张有些方正的脸,此时面上神色严肃,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姐,怎么了?”邰文曦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 邰文珞手里握着她的引魂刃,那引魂刃上的红色宝石竟然没有熄灭,而是依旧忽明忽暗的闪亮着。 “应该把引魂刃也送上去,总感觉有点不放心。”邰文珞喃喃道。 邰文曦拉起姐姐的手:“姐,这引魂刃是咱们大房的镇房之宝,如果随着上了山,能下山倒还好,要是……那咱们邰家大房损失就大了。” 邰文珞点了点头,安慰性的笑了笑:“我懂,只是心里不忍,那孩子才五岁,还那么小。” 哎呦我的好姐姐。 邰文曦心里念叨了一句,嘴上却道:“别担心了,整个九凤族就这凤亡山上的凤泽琉魂力最高,并且这孩子可是她亲外孙女,定能护佑一二的。” 她眼珠一转再次说道:“再说了,璃梦郡主也跟着,那可是人族仅剩的九言之体,不能有一点闪失。” 邰文珞点了点头,听了妹妹的分析,她心里也放下了许多。 只是这引魂刃在她已经将魂力撤出的情况下依旧闪亮,这种情况真是第一次发生,总是让她心里有个事情放不下。 邰文曦这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她才不会操心一个外姓人的事,谁死谁活都跟她没有多大干系,她现在必须盯紧那个昏迷不醒的臭小子。 她跟着邰文珞前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要把邰逸轩弄回邰家,并且弄进邰家大房的院子! 龙锦只是被姚宁仙一个人抱着上山的。 而那颗蛋却阵仗庞大,七皇子在前,宫里来的几个内侍在后,总共有六人抬着一个类似肩舆的盒子上山。 十几万阶台阶,七皇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心甘情愿的将华璃梦抬上了凤亡山。 随着台阶越来越高,温度也越降越低,到达半山腰时已经可见薄雪飘落,七皇子与姚宁仙皆有魂力护体,却苦了那些宫里来的内侍,每个人皆被冻的瑟瑟发抖,嘴唇发紫。 再走上十几阶台阶一个豁然开朗的圆形平台出现在眼前,那平台也是青白石砖砌成,石砖上被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飞鸟图腾,中心的位置是一只九头飞鸟,屏翅休憩,眼皮低垂,半睡半醒的样子。 九头鸟身上盘腿坐着一个人,青蓝色的长袍,高高束起的发髻,雪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皱纹,双手在腿间掐印,印中漂浮着一根树枝。 姚宁仙看到那个人心脏一顿,呼吸难以控制的急促起来,十七年了,她竟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一点点变化。 七皇子到了那人跟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大玄皇七子龙铎见过九凤族族亡祭大人。” 后面的宫人将装着华璃梦的盒子放下,然后跪了下来。虽然他们是大玄皇宫的内侍,但在九凤族族亡祭面前,下跪并不跌份儿。 姚宁仙抱着龙锦走上前去,站在了凤泽琉的面前,直接将软踏踏的龙锦扔到她的怀里:“你看着办。” 说完转身欲走。 凤泽琉真的没想到这孩子会把龙锦直接扔给她,她接的有些慌乱,差点没把外孙女掉到地上。 “咳咳,”她仙女之姿直接破功,心里有点无奈,“仙儿你等等,且站在一边,娘先处理七皇子这边的事情。” 姚宁仙也不是真的要走,听她挽留就顺着台阶赶紧下来,噘着嘴站到了凤泽琉身后。 “七皇子不必如此多礼,璃梦郡主涅盘毕竟是在九凤族族地里,我们护佑一二也是分内之事。” 凤泽琉声音温和,她跟凤泽璃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凤泽璃虽然看着笑语嫣嫣,却总透着一丝虚情假意,而这位凤泽琉亡祭大人,却真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难怪她会成为这一届的亡祭。 九凤族权利最大的人并不是族长,而是这位永不能下山的亡祭大人,因为她守护着整个九凤族十几万年来所有族人的死后灵气,这些灵气必须被人看管,被人慢慢炼化,然后在散于天地间。 不然,只会是一场浩劫。 “多谢亡祭大人,这次小妹的涅盘真是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七皇子很是坦荡的说。 凤泽琉点点头:“虽然的确是有些麻烦,但在九凤族地涅盘也是她的幸运。” 七皇子赶忙问道:“这话怎么说起?还请亡祭大人明示。” 凤泽琉纤纤玉手一抬,那颗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的青白鸟蛋悬浮而起,顺着她的手指向她身前飘来。 “她是九凤魂魄,这里是九凤族地,万千年来的九凤灵气皆在此地,她如果涅盘成功,破壳而出后魂力自然比其他人要充盈许多。” 就像当年的锦儿一样,当年姚宁仙就是在这里生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母女相见 七皇子下山去了,姚宁仙却留了下来,毕竟母女俩十几年没见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就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气氛又变得十分滞涩。 凤亡山上的罡风凌冽刺骨,所有的风都如同无形的刀片,夹裹着颗颗雪粒漫天而下,寒风中的母女俩,心里也如这片天地,寒冷刺骨。 “娘……” 过了很久姚宁仙有些力竭,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凤泽琉的面前。 凤泽琉双手抱着孩子,将孩子搂紧在怀里,看着在对面低头哭泣的女儿,又透过女儿美丽的面孔看到了那个英俊的儿子,再然后,才是那个男人。 “别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抬起头望向东边,那里是层层云海,云海后有一层淡淡的金光,金光后是一片紫蓝色灰蒙蒙的山影。 “下山后直接跟朝阳回去,你已是大玄皇妃,这样在外面游荡实属不妥。” 姚宁仙听了吃惊非常,自己的娘亲十几年没见,见了竟然就赶自己走! “可……锦儿……” 凤泽琉打断她,直接又冷酷的说:“仙儿,今日起,娘就和你说的明白些,这个孩子,你的女儿,已经死了,你现在该做的是打起精神回到皇宫,将害她的那些人揪出来,” 她没有管姚宁仙吃惊,苍白,面无人色的脸,更没有因为姚宁仙的摇摇欲坠而将话语说得更加委婉:“仙儿,你得坚强些,你要去查一查,你是我凤泽琉的女儿,是我九凤族族亡祭的女儿,如此软弱可欺,也是昭告那些害锦儿的人,我们九凤族可欺,况且……” 她哀叹一声,好似十分疲惫,消瘦的肩膀似乎是不可重负一般向下塌了一塌,“劫运已至,娘到时候可能守护不了你们,你们必须自立些。” 劫运? 姚宁仙不是什么都不考虑的柔弱女孩,也不是一点理智都无的傻姑娘,锦儿的事当然要查,只是复杂无比,她又想先把孩子治好,然后再去考虑其他的。 “娘,什么劫运啊?” 凤泽琉将锦儿放到地上,又将华璃梦栖身的蛋放到了她的一旁。 “仙儿,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你哥哥是双生子么?” 啊?双生子就是双生子,这还有什么原因? 姚宁仙摇了摇头。 “因为你们是我生的,又因为你爹有一半的九凤族血统,所以你们要比其他的混血更精纯。所有九凤族降生皆为双生,你看娘亲与你小姨,凤长老与凰长老,还有无数许许多多的族人,皆是如此。” 姚宁仙点了点头,这个的确如此,几乎所有九凤族出生的孩子都是双生子,要么都是女孩,要么都是男孩,如她和她哥哥这般一男一女十分少见。 凤泽琉指了指地上的龙锦与那颗蛋:“她们都是九凤魂魄,又共同吸收了同一根梧桐根,她们便是双生子。” “什么?!” 姚宁仙一惊,赶忙擦了把眼睛,让朦胧模糊的双眼可以看的更清晰些,“锦儿和璃梦郡主是……可璃梦郡主不是女儿生的。” 人家璃梦郡主姓华,亲爹是华国公,娘亲是朝云公主,身份尊贵,如未来没有差错,这个璃梦必定会嫁给七皇子,做未来的皇后的。 凤泽琉当然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淡淡一笑,耐心解释道:“傻丫头,这俩孩子身体里的魂魄都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们了,娘说的是她们的魂魄为九凤魂魄,为双生魂魄。” 哦…… “不太明白……”姚宁仙直接道,魂魄还有双生的,魂魄不是独一无二的么?! 凤泽琉伸出手,像姚宁仙小时候那样她嗒嗒跑过去拉住了,冰凉柔软的手掌握入掌心,她才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很想继续怨恨的抽回来,可被凤泽琉紧紧握住。 “娘的手太冰了,仙儿给娘捂一捂。” 这一句话就惹的姚宁仙继续哭起来,她可怜的娘也不是真的抛弃她,谁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寂寞一辈子啊! “娘……” 凤泽琉摸了摸她金色的长发,满眼的宠爱,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复杂的,娘也不好给你解释,你只要记住,这两个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们了。” 凤泽琉轻轻地拍抚着姚宁仙的后背,继续道:“锦儿现在外表虽然还是你的女儿,可她的魂魄已经不是了,这个魂魄没有三魂,没有七魄,是一个茫魂,娘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茫魂,顾名思义——茫然的魂魄。 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一切都如同世间刚幻化时候的样子,一切都还混沌着。 她又指了指华璃梦:“不过璃梦郡主很幸运,虽然只有半根梧桐根,却也涅盘成功,她破壳而出后必定十分了得。” 姚宁仙擦掉眼泪,嗫嚅道:“锦儿身上有锁魂钉,之前还中了散魄散,这些是不是让她魂魄茫魂的原因?” 凤泽琉迟疑的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确定,需要等锁魂钉去掉之后娘再探查一次。” 姚宁仙勉勉强强的点头点头:“行,也没有别的办法。” 凤泽琉忽然贴在姚宁仙耳边,用极小的气音说道:“仙儿,回去后记得第一件事必须铲除华国公府,如若七皇子登基,华璃梦又成为皇后,那你们大玄只会大乱,外戚过强不是好事。” 姚宁仙面色一白,她与哥哥的性格正好相反,姚宁远是个深谋远虑,又十分果断勇敢的人,而她,正好完全相反。 她只想爱一个人,生几个孩子,与这个人过一辈子,只是这个人正好是皇帝而已。 “你得坚强起来,你真的以为华国公会容忍锦儿八年后重新开灵,然后后回到宫里么?!” 凤泽琉冷漠的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他不会允许这种威胁存在,哪怕八年后锦儿开灵也依旧是白色魂魄。” “他赌不起,锦儿只要存在一天,就是一个威胁!” 姚宁仙面色彻底毫无血色,几息过后又腾的涨红起来,良久,她无声的点了点头,眼眸中却充满了坚定。 第三十六章 红砖楼 操场外围是一排高大的柳树,树龄起码有五十年以上,宽大的树盖互相相连,遮天蔽日,阵雨前的天从清澈的蓝变成了灰绿色,柳树上的天更是深绿一片。 空气闷热的仿佛注满了水,身体在这空气里移动一下都是湿沉难耐的。 一队队伍踢踏着脚步从操场上跑过,他们有男有女,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穿着沾着黄泥汤的白色t恤,疲惫不堪的向前迈动着沉重脚步。 这已经是第二十圈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像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和如同灌了铅一般的脚步声。 不知是谁左脚拌在了又右脚上,一个前趴倒下,手不经意的抓了一下,竟然带倒了一片。 “啧,今年的素质都不怎么样啊。” 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从操场外围传来,说话人是个身材高挑,眉眼深邃的美女,一看就不是汉族人。 她身边跟着三四个女生,高矮胖瘦都不起眼,却如同护卫一般围在她身边。 这些女生的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没有穿衣服,身材凹凸有致,细腰长腿,刚到肩膀的中长发内扣着披散在肩头,肩膀上是小小的头,九头身的比例一览无余。 五官精致漂亮,杏核眼,肉鼻头,饱满的红唇,是一个可盐可甜的美女。 操场里的人似乎都看不见她,这样的美女竟然没有让一个人侧目一下。 一刻钟后稀稀拉拉所有人都倒下了,那些穿白体恤跑步的人一个个像离水将死的鱼。 这些惹来那女孩呵呵呵的笑声,笑声里满是轻蔑。 忽而一个男声从远处传来:“叫医疗队把他们抬走。” 没穿衣服的美女顺着声音回头看到了那个男人,她浑身一震,忍不住叫出来:“邰逸轩?!” 不一会儿医疗队的人穿着白大褂走过来,两个人抬着担架将跑步累昏倒的年轻男女一个个抬了下去。 其中一个人再次让美女震惊了一把。 “我擦,那不是我么?!” 什么情况? 这个没穿衣服的美女当然是龙锦,她跳进了思海里,按照邰逸轩说的闭着眼睛往前跑,可还是着了道。 那些模模糊糊低语声到底让她分了神,尤其一个女生的声音,直接喊出她的名字,迫使她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她就出现在这座操场上了。 似乎一切都很熟悉,那些人的穿着,还有跑道,操场边的金属围栏,围栏上噼啪作响的带电电网都让她意识到这是她上一世的世界。 而这却是邰逸轩的思海。 她懵圈了。 那些人从她面前走过,说话尖锐的女生甚至从她的身体里穿过,都向一座三层的红砖楼走去。 那三层的红砖楼是尖顶,细长的窗户,有的上面有烟囱,是五十年代日本盖的红砖楼。 龙锦脑海里很快闪现出这一句话,可下一刻她又觉得莫名其妙,一切都很熟悉,可一切她又都不记得。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为了能弄明白一些她跟着医疗队向前走去,走进了红砖楼里。楼里十分阴暗,是那种纯正的坐北朝南的房子,冬暖夏凉,冬暖不明显,但夏天是真的阴冷。 十几个人都被抬进最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公共病房,挂了很多帘子作为隔挡,帘子后就是白色的单人病床。 “他们的药效什么时候能起作用?”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进来,脸上戴着金丝眼镜框,斯斯文文,高挺的鼻梁,和又大又宽的眼睛告诉了龙锦这个人是谁。 邰逸轩。至少是长大后的邰逸轩。身高一米八五,肩宽,蜂腰,穿着西裤的大长腿,梳着微微有些长得短发,看起来真的很斯文。 “邰主任,这些人体质不行,运动量不够,估计效果不会太好。”医疗队里的一个小姑娘走出来回答道。 “不过通过数据看,有一个人身体素质不错,没准能行。” 邰逸轩推了推眼镜:“叫什么?” 小姑娘拿出一个仪器递给他,点了点:“是一个叫龙锦的姑娘,今年16岁,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亲戚,因为没成年,所以被吸收进来。” 邰逸轩微微蹙起浓黑的长眉,有些不太满意:“年龄有点偏大了,嗯?可数据似乎不错。” 小姑娘点了点头:“是,年纪有点大,不过身体素质的确很好,她父亲曾经是个转业军人。” 龙锦听的迷迷糊糊,耳熟么?耳熟。说的是她么?她又不确定。因为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些事情。 这时候邰逸轩已经走到了十六岁龙锦身边,“刷啦”一声拉开白色帘子,露出了龙锦稚嫩的脸。 十六岁时候的她,瘦的像个豆芽菜,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 “先给上点营养液,明天下午四点推到地下二层去,我亲自动手。”邰逸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吩咐道。 医疗队的小姑娘听了在本子上记了记,然后说:“行,到时候我去送。” 地下二层,这四个字莫名的让龙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她不记得那里是哪里,但身体却下意识的有了反应。 忽然她身边的事物像被按了加速键,每个人都快速的闪动着,窗户外面的太阳也快速的中升西落,再次东升西落,一眨眼便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四点。 还是那个白衣小姑娘胳膊下夹着一个档案板走进来,指挥着两个医护人员将十六岁的龙锦推出了集中病房向着楼里更深处走去。 下午四点的红砖楼里更加阴暗,像是下一刻就要上演一部鬼片,“吱呀吱呀”的病床车轮声在安静的红砖楼里穿过,停在了一部老式电梯门口,电梯上是橘黄色的灯,一共五个。 停在第三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十六岁的龙锦被推了进去,而魂魄龙锦也跟了进去。 电梯缓缓下行,中间的灯熄灭,到达了第二颗,龙锦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像是百米冲刺过一般。 她死死的盯着那扇闪亮的电梯门,心里惶恐起来,第二颗灯熄灭了,电梯继续往下,她的心也在继续坠落,她忍不住握紧双手,精神绷的紧紧的,仿佛时刻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叮!”电梯门开了,刺眼的白色灯光立刻晃花了她的眼睛,她拿手背挡了一下,就听见一声尖厉的呼叫传来,“啊!!!!!” 龙锦心跳到了极点,竟然不能呼吸,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丢失的魂 凤亡山上的雪刚停,太阳从厚重的云朵后面偷偷冒出了点头,山上的罡风似乎也轻柔了一些。 姚宁仙正趴在凤泽琉肩膀上哭泣,地上昏迷不醒的龙锦便抽搐起来。 姚宁仙吓坏了,一把松开她娘搂住了自己的女儿,看到龙锦翻起的白眼,嘴角上的白色唾沫,手脚向内僵硬扭曲的模样,眼泪再次糊住了双眼。 “仙儿!冷静一些,把孩子给我!”凤泽琉抢下孩子,右手掐住一个指决在龙锦眉心一点,一股柔和的白色光晕慢慢渗透进去。 “娘,到底怎么回事?” 凤泽琉忽然抬头问姚宁仙:“邰家小子现在在哪里?” 姚宁仙想了想:“应该准备回邰家了,怎么了?” 她抹了一把泪水,又在袖子上蹭了蹭鼻涕,这才精神好一些:“锦儿和他还有牵扯?” 凤泽琉郑重得说:“你立刻下山告诉朝阳,让她一定将那小子留下,如果锦儿转好再让她直接带那小子回宫。” 姚宁仙心里漏跳一拍,嘴里急切的问:“娘~到底怎么了!” 凤泽琉手指尖上的白色逐渐变淡,她食指与拇指往外一带,没有带出任何东西。 姚宁仙看了她的动作这才变了脸色:“难道锦儿的魂还没归体?” 她急急忙忙站起身:“这可怎么办?她的魂到底在哪里?” 凤泽琉叹了口气道:“应该被困在那小子的思海里了。” 姚宁仙一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低声说道:“不可能啊,凤锦仙女的玉镯已经黑了,证明异鬼已经在玉镯里了,朝阳都将玉镯摘下带走去进行搜魂了!” 凤泽琉却摇了摇头:“鬼是捉到了,可锦儿却被困在里面,那个邰家心言师,必须让她再进行摄魂一次,至少要给锦儿指一条路!” 姚宁仙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娘不能亲自摄魂么?” 凤泽琉摇了摇头:“我的魂力大多数已经被这百鸟朝凤阵牵绊住了。” 是啊,娘也身不由己,这世上最厉害的九凤族亡祭,却并没有多少魂力傍身,大部分要用来维持这个庞大又复杂的百鸟朝凤阵。 想到这里姚宁仙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凤泽琉坐着的九头鸟,幽幽叹了口气:“女儿这就下山了。” “去。” 两母女刚刚见面竟然还没好好把话说完就要这样分别了,这一别又不知多久能见了。 凤亡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了非常特殊的事情,否则上山只送死人。 姚宁仙抬起右手,从宽大的衣袍里拎起自己的银白色魂链,那魂链成一条细细的手链,上面坠着五只飞鸟。 她左手一用力,手链便从手腕上摘下来,再在空中一甩,那原本只有手腕长短的银色手链瞬间变长,五只飞鸟小小的坠在一侧,被她握在手心里。 下一刻,她在空中一甩,那银链竟然成了一条马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三下过后,她肃手而立,静静等待。 不到一刻钟,远处天空传来一声清脆鹤鸣,“哩——”,一只红顶黑羽白肚皮的丹顶鹤迎面而来。 姚宁仙迎着那只仙鹤走去,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凤泽琉,眼里满是不舍。 凤泽琉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即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淡定的笑容,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安稳,让姚宁仙不再慌乱。 她一步踏上鹤背,仙鹤对着凤泽琉曲腿点头,然后就向着山下扎去。 所有人都走了,连她的女儿也下了山去,整个凤亡山山顶只剩下凤泽琉,龙锦和华璃梦栖身的那颗蛋。 凤泽琉没有将目光放在龙锦身上,而是仔细的查看起华璃梦栖身的那颗蛋。 蛋成青白色,没有鸭蛋那么青,更多的偏白,上面有淡淡的褐色花纹,像是祥云,蛋很大,她要两只手才能捧起,当然,她并不需要真的用手捧起来。 这颗蛋和她们九凤族族人出生时的蛋几乎一样,除了有些大以外,没有别的不同。 她侧耳听了听,更是闭眼轻微的将魂力注入一丝,想进行探寻一番,可奇异的是她的魂力却被什么力量抵挡住了,她又不敢加大魂力输入,怕一个弄不好会提前促使华璃梦脱壳,那这事情就不美了。 仙鹤的速度非常快,须臾间便下了山,上山用了那么久,下山却只是转个眼。 姚宁仙从仙鹤背上跳下,直接跳到了众人面前。 原来此时凤泽璃带着九凤族人正在护送邰家车队出法门。邰家除了大房两姐妹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人,一部分是家里的护卫,一部分是二房三房的嫡系亲人。 二十几个人驾了六辆车驾,其中一个红顶大车里躺着昏迷不醒的邰逸轩。 姚宁仙在仙鹤耳边低语了几句,仙鹤立刻展翅向远处飞去。 她自己走向那红顶的车驾,拦在了车前:“请等一等,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一问。” 车子一停邰文曦就从里面撩帘而出了,此时已经正好对上了姚宁仙,她赶忙朝着车里说了一句贤妃娘娘来了,然后急急忙忙下了车。 “娘娘,不敢当,有事您吩咐。”毕竟是皇宫里的贵人,虽然自己的孩子从云端跌落,但余威还在,面子还是要给。 邰文珞和其他车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一次行礼,这才等着姚宁仙说话。 姚宁仙却侧头看着凤泽璃冷漠的说道:“小姨,他们邰家准备要走的事情朝阳公主可知道?” 呃…… 其他人面色无常,只有邰文曦和凤泽璃面色尴尬,姚宁仙心里便知道了一二。 她的小姨不仅虚情假意,爱慕虚荣,贪图她父亲,还是个眼睛浅的! 说来也奇怪,难道双生子性格都要这么极端么?她的母亲性格温柔,真诚,更是有着深明大义的一副慈悲心肠,可她的这个小姨真是什么都是相反的! “呃……公主正在处理那个异鬼,切不可随意打扰,邰家小子这事情这么细微,如何需要惊动公主殿下?” 凤泽璃说的不假,如果是别人也的确根本不配惊动朝阳,可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 姚宁仙咬着后槽牙一笑,淡淡道:“他虽然姓邰,可也不要忘了他是九言鸱吻,大玄律法,但凡五言以上的都可得到一次改姓机会,如若这小子想姓龙,那可必须得跟公主走了。” 凤泽璃面色一沉,心里正骂她那个姐姐怎么不多和女儿叙叙旧,这么快就放这个烦人的丫头出来干什么。 “轰——” “啊!!!!!” 凤泽璃的语言还没组织好,忽然脑后一个巨大的声响起,一股强大的震波传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的跌飞出去! 第三十八章 灵气爆泄 凤亡山爆了…… 凤泽璃瞪着凤亡山的方向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身后的凤长老一边擦着嘴边的鲜血,一边大喊了一声:“不好!” 下一息人已经不见。 姚宁仙也懵了,她才刚刚下山来啊……她的娘亲,她的女儿……她的心猛的像被一只手握紧了,胃里一阵恶心,仙鹤被派去送信,她只能撒开腿跑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邰家的其他人,只能哀叹一声这些人真倒霉。 邰家人,真的倒霉透了。 二十几个人,死了十几个,邰文曦身受重伤,那还是邰文珞用引魂刃替她挡了一下,不然脑袋都被震波震开花了。 邰文珞还好一些,她站在离车驾最近的地方,邰家的车驾,车厢都用玄龟壳所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震波透过车厢传到她这里已经减弱,她自己又是人魂四魄,不高不低,勉强能够抵挡。 其他人就不太好了,护卫几乎都死了,脑浆青青白白的喷的哪里都是,好好的一趟出行成了他们的死期。 剩下活着的人也都奄奄一息。 九凤族地里也很混乱,但还好,没有太大的损伤,毕竟她们在凤亡山下生活,随时都做好灵气爆炸的准备,所以生活起居一应用度都是最阻挡冲击的东西。 可……这一次不太一样了,凤亡山上的天都变了。 整个天空如同一个灰黑的漏斗,一层一层,密密实实的云絮被搅动着向下收缩,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把这些厚重的云吸入腹中。 九凤族的头头脑脑几乎是立刻都到了凤亡山下,可还是要徒步上山,因为庞大的百鸟朝凤阵依旧在起着作用,只要这个阵法起作用,那所有人都只能徒步上山。 “既然依旧在起作用,那是不是就没什么事?” 大家心里都这样想的,毕竟如果真的出了事情,这个阵法自然也不能运作了。 “可的确是灵气爆泄,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不是灵气爆泄的。” 凤泽璃第一个想到的是如若不是灵气爆泄,那她该如何跟邰家解释。 好麻烦呐…… 朝阳公主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她身上穿着一件火红的魂缎绒裙,头发披散下来还带着水汽,一双原本缠着纱布的眼睛此刻已经拆掉,露出茫然的眼睛看着前方。 她光着一对玉足竟是腾空不贴地的悬浮在空中,光洁的左侧小腿上缠绕着一条银色的镂空腿环,腿环上坠着八只小巧的飞鸟,每只飞鸟间又坠有一个小铃铛,洁白的右手腕上戴着那只凤锦仙女的玉镯,玉镯已经恢复了温润的白色。 “朝阳公主。” 大家立刻窃窃私语,人族的八言幽昌就是在九凤族里也要被人敬畏一些的,毕竟兽族的九凤和人族的九凤魂魄可不是一回事。 凤泽璃走过来对着朝阳公主行礼,然后郑重的开口道:“惊扰了公主,真是多有得罪,这事出的实在突然,还请……” 朝阳茫然的眼睛望着凤亡山上,一抬手阻止了凤泽璃的话并指着那山顶道:“你们九凤族所有灵气都在此山上么?” 凤泽璃的客气话被打断了,心里不太好受,但还是继续回答道:“是,全瑰丽大地一共有四处九凤族地,但所有族人归天后都会魂归凤亡山。” 这也是人族中再难出九凤魂魄的一个主要原因,九凤族这种将灵气收回的手段断绝了人族孩童下生后再次吸纳灵气的一个途径。 而九凤族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 “你们这样聚集仙逝后的灵气又得到多少新生族人?”朝阳盯着那天上纠缠在一起的黑云有些轻蔑的道。 九凤族人听到她的话脸色变得都很难看。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而她大玄长公主朝阳似乎这张嘴就没遵循过这句俗语。 九凤族这样收集收纳仙逝灵气容易爆炸的事情她们自己不知道么?当然知道,这是瑰丽大地的自然法则,死后灵气散于天地,与浊气混合,灵浊二气再分开,得以有天地,得以有天,人,地三界。 然而,天界不是堵了嘛! 灵气不能上升,浊气倒是多得很,导致灵气皆被污浊,没有真正纯净的灵气可供兽与人修炼,导致修炼这条路十分艰难。 而这都不是最危急的。 没有杰出的修炼者,不能成神,那大家都是一样,其实没什么,最为危急的是没有新生儿。 这一现象最先在兽族中出现,人族中还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但根据兽族的经验,人族早晚也会步入后尘,所以人族才会在这个时刻这么需要一个九凤魂魄的女孩。 毕竟,那位堵住天的大能是九凤仙女。 而九凤族已经很久没有纯血统的九凤兽族出生了。 到了今时今日,只能靠人族九凤魂魄来赌一赌成神的几率,好去处理那块被堵住的天。 凤泽璃当然心里很不舒服,被人这么揭开伤疤,是谁脸上都不好看:“公主还是先看看这山上是怎么回事。” 朝阳更是嘲讽一笑:“呵呵,这跟本宫有什么关系,那上面可是你们九凤族自己的灵气。” 九凤族的几位长老听了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可这位公主说的也对,她们扣着灵气不让人族用,此刻也不能怪人族的幽昌不帮忙。 姚宁仙远远得就看到那个火红的人儿,心里终于有了着落,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姐,怎么办啊,锦儿也在上面,我娘她……” 朝阳低头看着姚宁仙,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姚宁仙这才发觉自己冒失了,松了手,道:“公主殿下,这下该怎么办?” 朝阳公主转回头,又继续盯着那天上的云絮,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你们猜夺舍那邰家小子的是谁?” 九凤族的长老们都一怔,互相低声询问起来,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后一个老太太道:“可是鬼族的一名鬼将?” 朝阳红唇微抿,扯起一个月牙般的弧度,摇了摇头:“再猜。” 姚宁仙等不急,说这些干什么,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这时候提这茬:“唉,公主别打哑谜了,还有正事处理呢。” 朝阳公主再次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着凤泽璃轻笑道:“他叫魈羿。” “什么?!魈羿?!!!!” 第三十九章 容器?? 而此时凤亡山上并不如山下那般危急。 巨大的百鸟朝凤阵上升起一层如同玻璃一般的光罩,将灵气隔离在外,使得里面的人并没有被灵气波及。 凤泽琉依旧坐在那只九头鸟图案上,唯一不同的是脸上惊诧的表情。 事情真的出乎她的预料,她只是轻微探查了一下璃梦郡主蛋壳内的情况,却不成想她竟然如此霸道。 可……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上满眼皆是的形成实质状的九凤灵气,心里惊诧咋舌。 这女孩将来一定十分霸道,看这架势像是要把整个凤亡山上的九凤灵气全部吸纳入体。 有些不自量力,有些贪得无厌,有些令人生厌了。 凤泽琉很少会有厌恶这个情绪,几乎所有事她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开解、理解的理由,而这次,她有点厌恶这个小丫头了。 凤亡山上的亡后灵气是九凤族千百年来积攒而成的,这是留给九凤族年轻族人的一份赠礼,五十年才会通过大比的方式馈赠给年轻族人一些。 没成想,这个丫头竟然想什么都不出就占为己有,想得倒美! 可灵气已经形成爆泄,很难扭转,就算是她也不行。 凤泽琉盯着那颗青白色的蛋露出厌恶的神色,又十分不甘的咬了咬唇,忽而,她将目光转到了昏迷不醒的龙锦身上。 呵呵,想独占?不可能! 念头刚落,只见她左手一翻,一柄高两米的金色权杖忽然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权杖通体金光闪闪,权杖顶如同一颗太阳图腾,太阳有九根光束四射而出。 仔细一看,那太阳的九根光束竟是九只鸟首,九只鸟首眼睛部位皆是一颗碧绿宝石,鸟首昂扬朝天,宝石晶莹璀璨,整个权杖威风凛凛。 太阳图腾下面坠着九根银色尾翎,尾翎悠长,随风摆动。 她将权杖立在了自己身前,闭上双眼,下一息浑身泛起朦胧的白光,凤泽琉光洁的额头上竟然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竖缝。 白光慢慢渡到权杖上,九颗碧色宝石渐渐亮起碧色的光。 —————————— “啊!!!!”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龙锦真的吓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是穿过镇魂塔时也不曾这么害怕。 恐惧充斥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整个身体不能自控的轻颤着,牙齿发出“哒哒哒”的磕牙声,甚至有着些许尿意。 怎么会这么怕? 这种怕更多的是一种本能反应,似乎是身体的记忆,而她自己并不明白也不记得到底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害怕。 电梯门打开后是刺眼的白光,白光将她身边的一切都冲击粉碎,她不再在那个逼仄的电梯间里,身边的医护人员也都不见,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 她在游荡,漫无目的的游荡。 在这纯白的一切里神思很难清明,渐渐地她开始混沌起来,迷迷糊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而,她手中一烫,手下意识的松开,一柄红色的短剑掉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龙锦迷茫的低头盯着那个红色短剑,似乎一点都不认识它了,短剑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此刻宝石正在忽明忽暗的闪亮着。 那宝石闪亮的十分有节奏,三短一长,像是什么讯号一样,龙锦被这红光吸引,睖睁的盯着看。 忽然,那宝石闪烁的换了节奏,变成了长亮,红光刺眼,她眼睛不适的跟着眨了眨,整个人也就清醒起来。 “这里是哪里?” 她抬起头四处查看,一望无际的白色,很让人抑郁,她捡起引魂刃,在手里端量起来。 真是一把很华丽的短剑,玉质的把手,鎏金的剑鞘,剑鞘上拇指盖儿大小的红宝石,入手微沉,甚至有微微的温度在上面,像是被一个人握久了再拿到自己手里的那种余温。 她想不起之前是谁拿过,却冥冥中觉得这个人蛮重要的,可惜就是记不起来。 头脑混沌,身体也十分僵硬,她伸展手臂想做个扩胸运动,却发现手臂挥舞间剑鞘上的红宝石会忽然闪动。 嗯? 竟然是一个方位。只要举到那个方位宝石便三短一长的闪动起来。 龙锦没有犹豫,直接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似乎有点莽撞,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曾经不知是谁说过她更像一个动物,大部分时间是靠直觉办事的。 她举着引魂刃向前走着,宝石时闪时不闪,不闪了她便原地旋转寻找方位,继续顺着闪动的那个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的龙锦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可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突然,在纯白中多了一层颜色。 十分迷蒙,像是在大雾深处,隐隐约约的有一个轮廓,但在纯白的世界里那点模糊的其他色彩十分扎眼。 她抬起脚跑起来,朝着那个方向拼命狂奔。 终于,她来到了那个影子的跟前。 是一个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与凤泽璃长的八分相似。 她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梳成一个随云髻,只簪了一只白玉簪子,五官精致,尤其那双杏核眼,龙锦只看了那眼睛一眼便猜到了几分。 那女人身姿缥缈虚幻,面孔却十分清晰,正平静的看着她。 龙锦被看的有些心虚,毕竟她此时的模样并不是一个五岁孩童,一下子就露馅儿了。 “外婆?”龙锦按照锦儿的身份喊了一声。 这个女人正是凤泽琉,她并没有生魂出窍,只是将魂力化成生魂模样进入到邰逸轩的思海中与龙锦见上一面。 凤泽琉淡淡一笑,眼眸中是了然一切的淡定:“呵呵,你叫我亡祭大人便可,我知道你不是锦儿了。” 龙锦心里一惊,嘴上赶紧说道:“是,亡祭大人。” 凤泽琉十分直接,切入主题的说:“你的事情冉已经跟我说过,所以你不用惊慌,我来找你,一是你在邰家小子的思海中迷失了,我来带你一程,二来,我也需要你给我办一件事。” 龙锦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真的迷失在邰逸轩的思海里了,不禁吓得一身冷汗,她现在并不想死。 所以她很痛快的说道:“亡祭大人请讲。” 凤泽琉似乎十分满意龙锦洒落的性格,点头道:“我需要借用你的身体作为一个容器来装一点东西。” 啊?容器?? 第四十章 北方鬼王 鬼族有十大鬼将,四大鬼王,一位鬼皇。而鬼族又以北为尊,这位尊贵的北方鬼王名曰魈羿。 凤亡山下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开始觉得后背发毛,冷汗哗哗的冒出来。 这位北方鬼王实在是太出名了。他有一个被人间界戏谑的外号——打不死的小强。 因为这位鬼王的拿手好戏叫做分魂。 鬼也是有魂的,只是鬼的魂不是三魂,而是鬼魂,人间界的万物死后三魂皆消,肉身腐朽,灵气散于天地,浊气归于鬼界。 如若有人生前执念过甚,浊气到了鬼界就会形成鬼魂,最终在鬼界接着生存。 天界通畅时,大能们为了让世间万物平衡发展,在鬼界设置了一个轮回司,轮回司里有一个状似水车的轮回轮。 这个轮回轮是给鬼族的一个生机。 那些死后执念在经历鬼界生活之后有一部分不再执着,想重新回到人间界,那便可去轮回司,跳进轮回轮,经过由轮回轮舀起的阴阳河水的洗涤,彻底变为浊气,而这部分浊气又通过阴阳河水与灵气结合,便再次成为人间界的一份子,这个鬼就算轮回完成。 而所有万物修炼到天魂时又都会在灵窍里形成一个小小的轮回轮,这就是大能们的轮回。 如若有一天天界的大神觉得无聊,也想死一死,想再尝一尝人间界各种心酸艰辛,便可将他们的轮回轮投入鬼界的大轮回轮里,就可重新成为人间界的生灵。 当然,这只是方法之一,大能们想要过平凡人的日子真的有的事办法。 而这位尊贵的魈羿便是一位这么无聊的大神,在人间界体验生活的美滋滋,却不成想赶上了塌天之祸,可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芝麻并不能帮上什么忙,随着凤锦仙女堵天成功,又彻底断送了他升神之路。 随着年岁增长,最终含恨而终,心中的成神执念不散,带着这份执念到了鬼界成为了一位鬼王。 带着成神执念的魈羿成为北方鬼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掌管轮回司。 这样说来,他不仅本身分魂能力卓绝,又掌握轮回司,在人间界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让人间界的各大国家势力头疼不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界不通的几千年后轮回轮坏了,这才又让鬼族的手脚收回去了一些。 凰长老拿着一方锦帕擦了擦秃秃的额头,顿了顿凰杖道:“公主可是问出些什么来了?” 朝阳公主依旧只盯着凤亡山,本身她就身材高挑,此时她又是悬空站立,这些九凤族的老太太们一个个都仰视着她,只能看到她光洁的下颚和两个小巧的鼻孔。 朝阳用鼻孔出了口气,可爱的鼻翼动了动,微微发出一声轻哼。 “这事儿一了朝阳便要请各大兽族一聚玄灵城,” 她指了指凤亡山上的龙卷风般的云絮,又道:“本宫有要事与大家商量,此事十分严重,是我们人间界生死存亡的大事。” 凤泽璃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那云絮又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漏斗状云絮正在缓慢的分离,似乎是要分成两股。 朝阳看着那云絮呵呵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手再次被一个人扥了扥,她心里哀叹一声。 宁仙哪里都好,就是心思实在太过单纯,一有点事儿脑子就糊涂,哪怕像宁远一分,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忍住了回头瞪姚宁仙的冲动,再次开口道:“到时候估计凤族长要出趟远门,到我们玄灵坐一坐了。” 凤泽璃眼中很快闪过一丝阴沉,嘴上敷衍道:“如若真是大事,本座自然会亲自前去的,只不过此时重要的是保住凤亡山。” 她回身对长老们吩咐行动的步骤,一切交代明白才又对着朝阳说:“如若公主执意不插手此次危难,那还烦请公主回竹寨休息。” 呵呵。 朝阳此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可也很无奈,她能真不管么?那估计这左手的五根手指皆要保不住了。 “行了,很疼呢。” 终于,姚宁仙等到了朝阳的侧目,她就知道,这招肯定好使,从认识朝阳那天开始,她就敌不过自己的痴缠。 “本宫亲自上山一趟,”朝阳美艳的脸上带着些许责备,“这次可是有特殊事情,可不是本宫要见她!” 朝阳还是很小心眼儿的,之前口误喊了凤泽琉为婆婆被这些九凤族人厌恶,此时求着她上山了她怎么都要在嘴上痛快痛快。 凤泽璃脸色更难看了,可有什么办法,她自己又不能上山! 万千年来她凤泽璃是最憋屈的一任九凤族长,族亡祭是自己的亲姐姐,亲姐姐接任族亡祭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百鸟朝凤阵里加了一道限制——限制族长上山! 说白了就是限制她上山!!!因为凤泽琉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她的原因……不想也罢! “那有劳朝阳公主了。” 这边的谈话总算结束了,姚宁仙急急的催促朝阳,并与朝阳再次一起上山,十几万的台阶,一天里上两回,就算是魂师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百鸟朝凤阵是限制所有人的魂力,不能用魂力的魂师就是一个普通人。 “要不你在山下休息,别事情没了你先倒下了。”朝阳看着姚宁仙勉强的面色有些担忧。 姚宁仙坚决的摇了摇头,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在危及孩子的时候就算体力透支也能神奇的挺住,根本不可能老实的待在山下等消息。 她吃了一颗老姚给的丹药,神色总算恢复一些:“走。” 朝阳看她这样勉强,扁了扁嘴,左右看了看,看到周围全是九凤族的长老们又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那两个丫头在干的事可是会惹这帮母鸟们众怒的。 —————————— 纯白的世界里龙锦盘腿坐在地上,引魂刃放在她的两腿之间,双手按照凤泽琉的吩咐捏着一个指决互相对起,闭着眼调息着。 “我并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用,毕竟史料里记载白色魂魄是不能修炼的,但你的情况又有些特殊,只能勉强一试。” 凤泽琉的声音很温和,她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师,讲述的事情十分清晰明了,又有耐心,龙锦这种外界而来的人也能一听就懂。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个情况。 龙锦心无杂念,又杂念纷乱,此刻她的心十分激动,凤泽琉准备将这庞大的灵气分一半给她,让她封闭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让她留在凤亡山上跟在凤泽琉的身边,直到将这部分灵气再还给凤亡山。 她很乐意,没有任何贪图这些灵气的想法,现阶段,她只想活下来,不想再死,她必须活着找到邰逸轩问一问他,他的思海里怎么会有她的记忆!! 第四十一章 魂归灵窍 纯白的世界中渐渐地空无一人,龙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凤泽琉更加不见了踪影。 “咔嚓,咔嚓……” 蛋壳裂开的声音清脆悦耳,只是此时听起来却惊心动魄。 凤泽琉缓缓睁开眼睛,她额头上的细缝并没有消失,甚至微微张开了一些。 竟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九凤族人的眼睛皆是碧色,如同最清澈的海水,透着清明之气,而这只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此时只是微微开合,像是寺庙里供台上的泥塑菩萨,低垂着眼睑,慈悲的看着众生。 凤泽琉微微蹙眉。 她并不想让这个小丫头现在破壳,如若这个时候让这小丫头破壳而出,这小丫头便更能自主的控制自己的魂力,那时这些灵气可就不能这么轻易的移花接木了。 再则,这个小丫头的身份背景如此复杂,自己的女儿又在这丫头的势力圈里,一个弄不好还会搭上女儿的性命。 那就更不能让她出来了! 凤泽琉手中的权杖微微一转,原本由于她撤出魂力而熄灭的碧色宝石再次亮起,这次却只亮了一颗,最右端的第一颗。 一簇蓝绿色的光芒直射到华璃梦栖身的蛋上,下一息,那已经裂开许多细缝的蛋壳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捏住,细缝不再增加,“咔嚓咔嚓”的声音也彻底停止。 凤泽琉偏头看向龙锦躺着的位置,正与一双浑浊的黄褐色眼眸四目相对,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看来你的魂已经归位。”凤泽琉温和的笑了。 龙锦歪着头看着那颗蛋,她知道这颗蛋里是个小姑娘,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至今为止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她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亡祭大人不想让郡主破壳?”龙锦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这些事一眼就看出来了。 凤泽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且指着头顶道:“看到了么?这就是九凤灵气,你们人族曾经为了这些灵气对我们九凤族发起战争,然而,并没能得到多少好处。” 龙锦看的很清楚,她仰躺在地上,浑身冰冷,面上是如刀子的冷风,后背是冰凉的石板,真是透心凉,还不如在邰逸轩的灵窍里呢! 那如同玻璃罩一样的穹顶之上是离得很近的两股乌云,说是云,又跟龙卷风一样成团成束的立在她头顶的天上,说不是云,实在又太像了。 像是末日灾难一般,那成团的东西要是把她搅进去真是粉身碎骨,直接能磨成粉,这层罩子也不知道结不结实,看着真的很可怕。 “千万年来,九凤族将亡者逝世后的灵气收集起来送到了这里,原本是想积攒足够然后养出一个天魂来,不成想今日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呃……这不就叫截胡么?! 龙锦忍不住吃惊的撇了撇嘴,又盯了盯那颗蛋,这么霸气啊,这不是明着抢么?! “您是亡祭大人,您要是不想让灵气被她吸收,可以打断的?”龙锦十分天真的问。 凤泽琉哈哈笑了两声,这是真的笑了,笑意直达眼底:“哈哈,你啊,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孩子,竟然身为人族能说出这种话,真有意思,呵呵呵……” 啊?哪里说错了话么?这和人族不人族有什么关系么? 这是三观问题。 这些灵气本身就是人家九凤族的东西,她自己涅盘破壳,人家九凤族为了怕她有危险特意送上凤亡山让族亡祭大人守护一二,却没想到她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偷人家东西。 这是不道德,难道身为人族就可以不道德么?! 龙锦深不以为然,甚至心里十分嗤之以鼻。 龙锦是一个很直白的人,并且正义感很强,所以她将自己看法很直接的说了出来:“那有什么,这本来就是她偷东西啊,这是您家里的东西,您有权利说不给她的。” 凤泽琉挑了挑眉,再次轻轻的笑了:“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可这个道理在这片大地上竟然没人遵循了。” 她左手一抬,龙锦身子便轻轻而起,整个人成了一个盘腿打坐的姿势,再被她放在了石台上。 龙锦很感激的笑了笑,坐起来就只冻屁股了,躺着真是冻全身,冷死了。 “可惜,我不能阻止,唉……如若我阻止这片灵气被这丫头吸纳,这世间就会再起波澜,我九凤族就又会在风口浪尖上。” 她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你人族啊……当年的人皇真是狡猾无比,竟然想出这样的修炼之法,使得我们九凤族总是成为众矢之的。” 龙锦才来这个世界不久,就连修炼的方法都是一刻钟前现学的,所以她此刻几乎什么都没听懂。 凤泽琉转念间也明白了龙锦可能不太明白,但此时不是给她解释这些事情的时候,只能转了个话题道: “但愿你的这个想法不要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今日先不说这些了,接下来,我们开始。” 说着她权杖上的宝石又亮起了一颗,这次是最左面的第一颗,蓝绿色的光也照到了龙锦身上,龙锦只感觉浑身一暖,心里暖烘烘的,然后眼前再次黑暗起来。 呃……又来?! 眼前黑了的龙锦下一息便再次光着身子现在模糊的世界里,唯一清晰的是自己的那个五岁左右的肉身。 凤泽琉出现在她身旁,依旧如同一团烟雾,只有面部是清晰的,她从烟雾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拉住了龙锦。 “你暂时没有魂力,无法用魂力自省的形式回归自己的灵窍,但你又很特殊,你的生魂很容易离开肉身,我们就用这种形式回到你的灵窍中。” 龙锦听得半懂不懂。 魂力自省就是将魂从身体里抽出直接回到脑袋里,而她没有魂力,自然无法自省。 而她的生魂又不稳固,肉身又是个四敞大开的无锁屋舍,所以凤泽琉才用这种方法直接带她进入她自己的灵窍。 “哦,好的……只是,之前我看邰逸轩是撕开了自己的天灵盖……呃……我,我也要去撕开自己的……呃……么?” 龙锦怎么都觉得那个动作真的很……心里难受。 凤泽琉哈哈一笑,松开龙锦的手竟然掐了掐她的脸蛋:“哈哈,姑娘你可太有意思了,哪有你说的那么血腥,锦儿的肉身很特殊,当初是我特意为之,所以咱们只要走进去就可以了,哈哈……” 她温柔的话音一落,便拉着龙锦的手往前走去,一边走龙锦一边听到凤泽琉低低的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又压抑又痛苦,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是啊,这个孩子毕竟是她的外孙女啊…… 第四十二章 纸片如雪 龙锦以为自己的思海会与邰逸轩一样是层层叠叠的老胶片堆叠而成,而真正进到自己的思海里时,又是这么不同。 她的思海竟然是一本书。 准确的说是被打散了的纸片,有的纸片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是如同gif图一般正在移动的图片,每一张纸的内容都不同,有的竟然还是一片空白,还有的是一团灰色,像是铅笔字不小心被手摸了一把,字也好,图也好,全都看不清。 凤泽琉跟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思海饶有兴趣的问:“这些都是什么?” “啊?”龙锦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这白色的,一片一片的,是什么?”凤泽琉很耐心的又仔细问了一遍。 哦……难道她们这里不用纸? “呃……这是纸,我们的世界用这种纸写字,写信,写书……” 凤泽琉点了点头,很感叹的道:“薄如蝉翼,莹白胜雪,不仅可以记录很多东西,又十分雅致,但不如我们这里有魂力篆刻入简,更为方便梦幻。” 她又侧头对着龙锦笑了笑:“每个人的思海都不同,思海的形态大部分都是那个人喜欢且中意的东西,看来你很喜欢纸。” 龙锦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是个喜欢纸的人,更不要说喜欢读书,如若思海真的是一个人喜爱的东西,那起码应该是手机或是电脑。 可她的思海就是这么个样子,一片一片的纸页多如雪花。 凤泽琉看到了那些或模糊或空白的纸页安慰她道:“这些已成过往,不记得反倒是放下,无需纠结。” 她真好。 龙锦在心里再次对凤泽琉增添了一丝好感,不亏与老姚是两口子,两个人能够走在一起,起码要三观一致,这两个人就都很善良温柔。 “走。” 凤泽琉再次拉起龙锦的手,这几天龙锦的手被两个人这样拉着,都是往思海里走。 只是一个是邰逸轩的思海,这个却是她自己的。 那红砖楼的记忆在龙锦眼前转瞬即逝,她快速的将那些记忆抛在了脑后,现在,她必须专注眼前这件事。 依旧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些纸片打在她的身上很快一闪而过,凤泽琉在她身旁也能看的清楚,虽然有些好奇,却也并没有分神过多探索。 她俩一直往里走,走了一段时间,白色的纸面开始泛黄,这代表着是龙锦比较久远的记忆了。 她上一世去世时应该有三十多岁,三十几年的纸张也的确要开始泛黄了。 踏过最后一层,原本以为会看到黄色的沙滩,却发现是一层明黄的绸缎。 “这是什么?”龙锦忍不住问道,邰逸轩的思海可没有这个,他俩是直接跌进灵窍里的。 凤泽琉摸了摸那块绸缎,眼神有些悲凉,眼角有了一层水光。 “这是锦儿的记忆,她才五岁,最喜欢的应该是她父皇的魂缎黄袍,” 她擦了擦眼角,侧头对龙锦说:“这块记忆你已经很好得融合吸收了,我们走。” 是的,托了那半根梧桐根的福,五岁锦儿的生前记忆她的确吸收了,只是她还没来的急将所有记忆回忆一遍。 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不要以为你想不起来它就不存在,也不要以为你现在想不起来就是忘记,只有当你看到特定的东西记忆才会被触发,自然就会回忆的起来了。 所以,如若她想帮老姚找到杀害小锦儿的凶手,龙锦必须回到皇宫里,不然她很难真的想起重要的事。 当然,如果有一天她可以自己这样自由自在的在思海里穿梭,任意查看自己的记忆那样也可以。 两个人再次穿过锦儿的思海,这次终于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只是这次没有人跌跤,而是轻巧的落地。 凤泽琉松开龙锦的手,自己飘飞到高处,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确定了一个方位。 “走,我带着你走能快一些。” 话音一落,龙锦只感觉眼前一晃,因为满眼都是黄沙,哪里会花。 下一息便落在一个地方,也是沙地,景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离思海远了很多。 “这是哪?” 凤泽琉再次松开她的手,指着地上一个点说:“接下来要看你自己了,你需要自己亲自用双手挖下去。” 龙锦没有继续发问,而是依着她的命令行事,直接跪在沙地上挖起来。 不一会儿双手十指皆破,血流了出来,可她没有停下来,只要凤泽琉不喊停,她就会一直挖下去。 不疼么?怎么可能不疼呢?!十指连心,这样挖下去先破的是手指周围的皮肤,然后是指甲离缝,再然后就是指甲断裂,钻心蚀骨的痛。 可龙锦一边皱着眉,额头疼的直流汗,后背汗珠汇成小河也没想过要停下。 她必须听凤泽琉的。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现阶段这个女人的话她必须听,更何况她直觉这个女人没有恶意,不会害她。 “咔嚓!” “呃……哦……” 向下挖了半人高,手指鲜血直流,血染红了她挖过的地方,即使这样龙锦也没有吭过一声,直到此刻,实在是太疼了! 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因为没有心理准备直接挠在了上面,不仅发出刺耳的声音,连她最后一个指甲也彻底断了。 她捂着手指呻丨吟着,在深坑里缩成一团。 凤泽琉来到她身边,竟然摸了摸她的头:“莫哭,这些痛都是值得的,你看,你找到了你的三魂碑基座。” 啊? 龙锦疼的脑袋嗡嗡响,可也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她的话,她止住眼泪,抹了抹脸,振作精神的看向自己的身下。 一个象牙白色的石不石,玉不玉的长方形条石在她的眼前。 三魂碑…… 她想起了邰逸轩灵窍里的三魂碑,有三人多高,而她的……呃……地下半人深…… 这什么情况啊,别人至少是在地平线上,她的竟然在地平线下面…… “亡祭大人……我这是不是太差了……”她心里有点心虚,凤泽琉可是答应她让她留在身边跟着她修炼的。 凤泽琉点了点头,又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的确不够出色,不过,你毕竟是白色魂魄,能有一块基石已是意外。” 啊?和着她应该连基石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三魂碑啊! 第四十三章 灵气灌体 爬山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尤其是爬凤亡山。凤亡山上皆是黑色的怪石,怪石嶙峋,山壁陡峭,虽然从山脚一直到山顶皆被铺了石阶,但也足够让人累的双股站站,直不起腰。 凤亡山很高,到达山顶前会有两个小平台可以供人休息,小平台上皆有亭子,屋舍,毕竟亡祭大人也是需要人侍候在侧的。 青鸾的房间是在第二个平台处,九凤族的长老们怀着沉重的心情爬上了第二个平台。 因为第一个小平台里的人都死了。 凤亡山顶的百鸟朝凤阵在爆泄中心位置,周围的平台就是爆泄最严重的地方,房屋全部粉碎,里面的族人也都成了碎渣。 那场面让人心惊胆战,血红的血液和房屋土石混在一起,令人根本难以分辨。 第二平台反倒要好一些,至少只是房顶塌了,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其他人进行搜索,不一会儿拉出几个尸体,死掉的九凤族人皆化为原形,五六只九头鸟摆在那里让人心里唏嘘。 青鸾没有死,受了重伤,也维持不了人形,奄奄一息。 几个长老带着她下山去,其他人继续往山上爬去。 越是往上爬,越是难爬,台阶越来越陡,还有那庞大的灵气威压,压的人喘不过气。 快到达山顶时几个年老的九凤族长老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她们望着山上如同两股黑龙一般的乌云灵气再也迈不动脚步。 真的上不去了,一步都抬不起来,她们心里惦记着她们的亡祭大人,担心着百鸟朝凤阵,可再如何心切也上不去了。 耳朵边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白色的瞳仁也开始渗血,再往上去她们不仅维持不了人形,甚至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你们退回到小平台等本宫。”朝阳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淡淡的说。 几位长老很不甘心,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你呢?你要继续么?”朝阳一只手拎着姚宁仙的手臂,姚宁仙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仙儿,别逞强了,我上去也一样,我答应你肯定把锦儿带下来。” 长老们并没有听出什么,可姚宁仙眼睛却睁大了 还没傻透腔。 朝阳公主知道她已经明白,无声的点了点头。 姚宁仙像泄了气的皮球,两眼一翻竟然昏死过去。 这个……拖油瓶! “麻烦众位长老将贤妃娘娘也带下去,她毕竟是你们亡祭大人的女儿,还望能照顾一二。” 长老们当然会照顾姚宁仙,怎么说都是半个九凤族人,几个人答应了,开始往山下撤去。 朝阳看着她们艰难的下山去,心里有些轻哂,既然如此不堪,何必要上来呢? 几个长老下的很远她也没举步上去,她才不上去呢,她得等着那两个丫头把事情办完呀! —————————— 龙锦用手掌擦去三魂碑基座上的浮土,然后又继续挖旁边的地方,尽可量让石碑出来一些。 凤泽琉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她折腾,忽而,她掐指算了算,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锦,你停下来,这样已是不错,过来我这里。” 龙锦赶忙停下来,拍了拍身上粘的沙子,从半人深的沙坑里爬出来。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凤泽琉拉着她坐下来,让她五心朝上,又拿出来一根棕色的树枝模样的东西放在了她的双手之间。 “咦?这不是梧桐根么?!” 龙锦当然认识这东西,不会看错的,在她眼中这玩应的顶端会闪耀萤火一般的亮光,普通树枝可不会发光。 凤泽琉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梧桐根,这世间的第二根。” 呃……这东西不是很珍贵么?怎么这么多…… “敢问大人,这个梧桐根到底有几根啊?” 凤泽琉淡淡一笑,用掌心的魂力为这根梧桐根做一个球形的魂力罩,然后一个包含着梧桐根的球形缓缓漂浮起来,飘在龙锦的双掌中心。 “共有三根,邰家一根,九凤族一根,南月还有一根。” 哦,听起来不少呢。 她自己吸收了邰家的半根,九凤族这是第二根了,难怪那个邰十三和七皇子他们会来九凤族地,应该是来借这第二根梧桐根的。 凤泽琉看她一切姿势都摆好,亲切的蹲下来,直视着龙锦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接下来会很疼,我之所以让你徒手去挖三魂碑基座,一方面这是锻炼你的茫魂,希望它快些成长,一方面,” 她话音一落,一柄金色权杖出现在她的右手上,她对着头顶的思海遥遥一指,那如同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思海开始躁动起来。 “另一方面,接下来灵气罐体,会硬生拔高你的三魂碑,这节被拔高的三魂碑并不是你真正的魂力修为,会让你十分痛苦。” “十指连心,挖下去已经很疼,至少你的心已经渐渐适应这种疼痛了,再来些,不会让你不适而导致疼痛而死。” 呃……这不就是防止她疼的心源性心猝死么? 这么疼么?? 龙锦心里怕怕的,但咬了咬牙,怕有个球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陌生又神奇的地方,就要按照人家这里的规矩来。 矫情比死更窝囊。 “行,来!” 龙锦二话没说,对着凤泽琉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凤泽琉眼中难得的露出一丝赞赏,这个姑娘的确很对她的脾气,她最怕遇见哭哭啼啼的姑娘,疼一点就哭鼻子那可不太美了。 她自己的女儿就是哭哭啼啼的性格,让她头疼了很多年,儿子倒是适合修炼的性格,却那么早就……唉…… 凤泽琉将迷离的神思收回来,目光落在了龙锦身上:“好,那开始了,你只需要全身心放松,不要胡思乱想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凤泽琉的金色权杖“当”的一声顿在地上,随着她向下顿来的动作,一股灰黑色的云絮一般的气体势如破竹般的从思海外闯了进来。 成长龙一般的灵气横冲直撞而来,势不可挡,还好龙锦闭着眼睛,如若看到这般情景她一定会有些后悔,有些害怕,甚至会动摇。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那灵气如同一只长矛直接扎到了她的心口! “啊!!!!!!” 下一息,凤亡山上响起了响彻云霄的哀嚎!!! 山下的邰家伤患隐隐听到了这声凄厉的惨叫不禁有人嘀咕道:“怎么有人这个时候生孩子?真是倒霉。” 第四十四章 灵气比拼 “咔嚓!!” “哗啦——” 闭眼静息中的凤泽琉听到这细微的声音两条如远山般的黛眉轻轻蹙起,此刻,她很不高兴,甚至有些出离的愤怒。 她睁开带着冷光的双眸,看向了那个已经碎裂一半的鸟蛋。 华璃梦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蛋壳里,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中。 可凤泽琉并不是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也不是她女儿那种心软又认不清事情的如水女人,她心里清楚得很。 这个小丫头在装睡! 破出蛋壳华璃梦才能更好的吸纳九凤灵气,有这么一层蛋壳,吸纳的速度可就会大打折扣,可破开蛋壳又会直面面对凤泽琉这个九凤族亡祭。 这是一个取舍问题,现如今看来,这个丫头选择了贪婪。 并且很不大气。 既然选择了面对却又闭着眼睛想就这样蒙混过关,就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派就很另凤泽琉不喜。 灵窍中的龙锦正在受万虫蚀骨之痛,她修长的身体跌跪在黄沙上,整个人弓成一个虾子状,她身子周围的沙地被汗水浸湿变成了褐色。 那股霸道的灵气灌入她的身体,从她的前心扎入,又从她的后心出来,只是出来后的灵气不再是灰黑色,而是纯净的象牙白色。 象牙白的灵气飘散在这块黄沙之上,慢慢沉淀,与每一粒黄沙融为一体,更多得灵气落在了三魂碑基石上,让三魂碑慢慢的增加着高度。 一切十分顺利,龙锦灵窍里的凤泽琉看着依旧咬牙坚持的龙锦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个小姑娘性子真不好,难怪朝阳总是不太喜欢她。” 凤泽琉有些无聊,随意的说道,也不管龙锦能不能听得见,也不在乎龙锦能不能回应她。 “华家的掌上明珠,呵,如若当年小锦儿不出生她也会一直跋扈下去,只可惜,她这只八言半遇上了九言的小锦儿,她淑妃也遇上了我的女儿……呵呵……” “这个小丫头真是让人教坏了,如此贪得无厌,又不光明磊落,如若以后真的让这丫头做了皇后,那大玄的国况可真令人担忧。” 倒在地上的龙锦忽然觉得身子轻松了一些,一个人在极限状况下,五感其实是非常敏感的,尤其疼痛尤甚,此刻她就像生孩子中的阵痛,疼过一阵又转轻一阵。 这也得以让她分出一部分心神听到了凤泽琉的话,贪得无厌,不光明磊落,这些词语都用在一个才七八岁大的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些严苛了。 可龙锦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她之前并没有特别在意,如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就显得尤为刺眼。 她微微仰起头,甩了甩眼睛里的汗水对着凤泽琉说道:“其实之前邰十三并没有真的扎进她的心脏……” 凤泽琉愣了一下,有点意外龙锦竟然还有力气跟她说话:“你的体质很好,你这个魂很结实。” 然后又顺着龙锦的话接着说:“邰家小子没有扎下去?那不可能,不刺穿心脏是不能涅盘的。” 龙锦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她自己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不仅仅是凤泽琉口中的让人教坏了,而是还有一股不成功就成仁的狠辣。 “大人不想让这个小姑娘得逞?”龙锦有些虚弱的问道。 凤泽琉难得的露出一丝俏皮,她思索了一番道:“其实如今这个情况也没有什么,她得不到全部即可,只是我个人不太喜欢她。” 言下之意大局来说无所谓,只是她个人不喜欢她。 龙锦也不喜欢她,就这个丫头抢别人东西这一出就让她喜欢不起来:“那大人再加把力,锦还挺得住。” 凤泽琉挑了挑眉,呵呵一笑,你看,这才是让人喜欢的孩子么。 她二话没说,举起权杖再次顿地,那股有些减弱的灵气再次变粗,凤亡山上也再次传来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哀嚎声。 山下的众人原本都放松下来,此刻又被吓了一个冷战。 “这个孩子现在还没生下来么?!难道还是难产不成?” 山上离山顶平台只有百余台阶的朝阳此时却抬起头看了看天,那两股灰黑的云絮灵气之前势均力敌,刚刚左边一股忽然增强,而随着哀嚎声右边这一股又开始增多。 这两股灵气如同在比赛争抢,你追我赶,毫不相让。 她眉头慢慢紧锁,是谁在逼谁? 她忍不住向上迈了几个台阶,却又站住了,自己上去了会打乱那个平衡,亡祭大人帮的是哪个丫头?到时候她又应该帮谁? 外人如此纠结,而蛋壳里的华璃梦却依旧轻轻松松的闭着双眸,只是那如同蝶翼般轻颤的浓黑睫毛出卖了她。 她也并不如表面上这么轻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会儿华璃梦占了上风,一会儿龙锦又抢了头筹,两个人你来我往,紧紧相逼。 “哗啦——” 华璃梦身上的另一半蛋壳也碎裂成渣,散落在她的身下,由于灵气侵入,她雪白的皮肤被灰黑的灵气染的有些发青,原本嫣红的嘴唇也成了绛紫色。 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没有生气。 灵窍里的龙锦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疼的满地打滚,身前深坑里的三魂碑已经渐渐有冒出地平线的趋势。 这一切都增长的太快了,快的让人承受不起。 凤泽琉有这心疼,面色跟着凝重起来,凤亡山上的灵气渐渐稀薄,这两个孩子也马上要到达极限。 她们两个人不可能将所有灵气都吸纳入体,现在只看谁先受不了,谁先住手! 灵气吸纳到一个合适的量那叫机缘,如果贪得无厌,一味贪多,那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爆体而亡! 凤泽琉一边用灵识看着龙锦,一边用肉眼看着华璃梦,这两个孩子都很倔强。 华璃梦很难。 她原本只是想吸纳九凤族的这些亡后灵气,助自己破壳后人魂魂力可以达到七魄。 一个七岁的人魂七魄九言九凤体,简直是人族里的奇迹,她太想要这个奇迹的称呼了! 可没有想到这个九凤族的亡祭大人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人跟她争抢灵气,让她一直处于吸纳不满的状态,也让她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争强好胜的心。 就这样越吸越多,越吸越想继续下去,越继续下去越发现自己无限的可能。 如此下去,骑虎难下! 怎么办?!要爆炸了! 华璃梦忽然睁开眼睛,她咬紧下唇,伏起上身,伸出了一只苍白青绿的小手。 她对着头顶的天轻轻的,却又果决非常的一握! “轰——!!” 第四十五章 熊孩子 “轰——!!” 凤亡山再次爆泄了!! 所有人都狼狈的爬在地上,经历过一次爆泄的竹寨在第二次爆泄中彻底坍塌,原本还有一口气的伤员们大多数彻底咽气,那些没伤的九凤族人这次都挂了彩。 邰文珞在关键时刻扑在了邰文曦身上,用她年轻的身体挡住了那再次而来的爆泄灵气,得以让邰文曦再次活了下来。 可她自己后背上却被扎满了竹屑,整个后背都血红一片。 凤亡山上的朝阳公主离的最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气震得滚下百余阶石阶,头发已经散乱,红色的魂缎长裙上沾满了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吃惊的瞪着凤亡山山顶,连手带脚的往上爬去,她真是后悔,刚刚就不应该再等下去,不然也不会如此狼狈。 凤亡山山顶上也不太好。 凤泽琉此刻已经不在盘腿而坐,而是站在华璃梦之前的位置,她脚下是一片一片碎裂的蛋壳,而华璃梦却不在蛋壳里! 原来,璃梦郡主此刻正蹲在百鸟朝凤阵周围的石雕下,小小的她清冷着一双黑眸,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脸,绛紫色的嘴角边淌着一股鲜红的血液。 血水顺着肉肉的脸颊向下滑落,滴到了她身前的青石地面。 而她的左手依旧死死的攥着,没有放松一刻! 凤泽琉傲然凝视着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胸中有股烈火在燃烧,很多年很多年她没有这么生气过了,更不用说是因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丫头,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么?!” 凤泽琉的声音原本是很温柔慈爱的,而此时已经带上了一丝严厉。 华璃梦单腿跪在地面上,整个人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猫。 她一句话也不说,嘴角边的血也不擦,只是不停地继续攥紧左手,左手周围那些荧白的灵气渐渐聚集成团,竟然包裹着她的左手,远远看去好像带了一个很厚重的拳击手套。 凤泽琉皱起眉,嘴角边是轻蔑的笑:“小丫头,你知道本座是谁么?!本座数到三,如若你还继续,本座可要出手了!” 可华璃梦根本不听她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凤泽琉一眼,黑白分明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不停痛苦呻丨吟的龙锦。 那些灰黑的灵气透过百鸟朝凤阵上的光罩有序的刺入龙锦的天灵盖,此刻那些灰黑的灵气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依旧去势强劲! 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甘心,好不甘心!! 华璃梦黑色的眸子里渐渐转红。 “一……” 华璃梦听到凤泽琉开始数第一个字,一对眼睛快速的扫了凤泽琉一眼,却依旧没有停下。 “二……” 二字音一落,华璃梦竟然瞪着通红的双眼将她原本捂在脸边的右手拿了下来,肉乎乎的小手五指张开,成逆时针向内握去! 看到华璃梦的动作凤泽琉的一双杏眼不禁瞪大了! 这不是吃惊,而是愤怒,一种被一个孩子轻视了的愤怒,一种被一个孩子无视了的愤怒。 原本她就不喜欢这个孩子,华璃梦姓华,生来就不可能被她凤家喜爱,又是这种不知好歹的性格,一下子就挑战了凤泽琉的权威。 更挑战了凤泽琉的底线! 这个臭丫头不仅想要这这凤亡山上的全部灵气,还想至龙锦于死地!! 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么小竟然就如此歹毒!! 既然这世间没人能够教育她,那自己就代替她的父母教育教育她,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凤泽琉思绪一落,嘴里便吐出了:“三!”这个字。 三字落地,她便猛然举起权杖,那高大威严又金光闪闪的权杖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被她从上劈向下。 下一息,一股金色的光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带着肃杀的寒风向华璃梦斩去! 华璃梦只有七岁半,是那么小小的一只,如同刚破壳的小鸡,那巨大的金色光剑如果真的劈在她的身上,会像烧烤店里的鹌鹑,一剖两半。 可华璃梦根本没有在乎这些,她已经没有了理智,她此时此刻破壳而出已经被心魔左右,只想一争高低! 那金色的光剑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到了她身前十步远时,被光剑身上的寒冷剑气先刮伤了额头,额头上的血直接流进了她的眼睛。 这一刻她才看到了那个近在咫尺的光剑,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可能要死了,这一刻她才露出七岁半该有的慌乱,害怕,想哭。 可都来不及了,太快了,这些情绪都是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在脸上闪现,一切都化成了她脸上的麻木。 她被吓懵了! 下一息光剑砍了过来,她只能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松开双手急急忙忙的用双臂去挡。 “啊!!!!!” 华璃梦耳边传来龙锦的嚎叫声,心里忍不住恨恨的想:还是让那个该死的丫头得逞了! 再一息她感觉到巨大无比的疼痛从她的肩头传来,整个人好像要从肩头开始往下被撕开。 “婆婆!!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朝阳赶到了,她连滚带爬的爬进百鸟朝凤阵,猛的对着华璃梦十指掐诀,左右横拉,然后又向后一带。 再一转眼,那巨大的金色光剑带着势如破竹之势向前而去,砍在了那个石雕之上,在石雕上留下半尺深的剑痕! 而此刻的华璃梦正好跌进了朝阳的怀里,她肩头上的血奔涌而出,渗进朝阳公主火红的长裙里。 “呵,滚!” 朝阳二话没说,抱起华璃梦就走,几步便到了山边,两脚一跳,直接向山下跳去。 凤亡山上终于归于平静。 除了龙锦依旧痛苦的哀嚎外就是呼呼刮来的充沛灵气。 龙锦依旧在继续,像是无底洞一般继续吸纳下去。 此刻连凤泽琉都有些吃惊了,她以为华璃梦的极限便是龙锦的极限,以为华璃梦的撤走会打乱龙锦的节奏。 可一切并没有发生,龙锦依旧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一次一次,每一次都以为是极限,每一次都以为下一息就会爆炸而亡,可每一次又都顺利过关了。 凤泽琉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灰黑灵气已经稀薄的不能再形成龙卷云絮,颜色也不再是灰黑色。 凤亡山上露出了几千年不曾看到的蓝天,那蓝天清澈纯粹,如同一块碧玺。 “呵呵,还要谢谢你呢。” 第四十六章 归于平静 “带着她,滚!” 凤翎殿里传来朝阳公主的咆哮声。 因为灵气爆泄九凤族的竹寨大部分已经残破,除了这个用青石搭建的凤翎殿还依旧完好的矗立着。 七皇子吓得瑟瑟发抖,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姑姑发这么大的火,那种强大的威压压的他差一点窒息而亡。 他怀里的人儿低着头,下山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侄儿,侄儿这就带璃梦回玄灵,即刻动身!” 他哆哆嗦嗦的抱起华璃梦,倒退着走出了凤翎殿。 姚宁仙坐在朝阳的身边,刚刚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梳好:“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朝阳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道:“明天卯时,天一亮我们即刻离开,带着那个邰家小子直接回玄灵,” 她此刻面色憔悴,一点没有了之前的神采奕奕,仿佛一时间老了十岁,“你,也必须跟我一起走!” 姚宁仙刚要张口说多留两天,就看到朝阳立起的眼睛:“不要废话,现在去收拾东西,你去联系雷兽,我们要在两天内赶回玄灵。” 朝阳公主这一刻完全露出了她多年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气势,姚宁仙只能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收拾,一会儿再去趟路中县与爹爹辞行。” 朝阳想了想,不禁愕然道:“九凤族地发生如此大事公公竟然还在路中县没有赶过来么?” 姚宁仙有着失望的道:“我爹你还不知道么,娘不叫他,就是天塌了他也不会多做一件事。” 朝阳叹了口气,道:“仙儿,我这次回去可能要立刻闭关了,当时事情太危急了,我没能控制的住……” 姚宁仙握上朝阳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哥不会怪你的。” 她站起身:“我去准备了。” 朝阳点了点头,目送着姚宁仙出了凤翎殿,目光在姚宁仙出去后逐渐渐冷,最终变成了冷酷无情。 华璃梦,华家怎么出了一个这样的女孩。 华璃梦,怎么会是这样的女孩?! 她四岁就跟着朝阳修炼,因为是八言半,朝阳完全是按照入门弟子一般的悉心培养,在她面前这个华家的小女孩乖巧,懂事,悟性又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锦儿开灵后,因为锦儿是九言,又因为锦儿是皇弟的亲生女儿…… 唉……接下来…… 朝阳原本觉得头疼,可转念一想,锦儿已经是白色魂魄,没有什么可再头痛的了。 既然凤泽琉想留自己的外孙女在凤亡山上,那自然是锦儿最好的归宿,就算十三岁再次开灵依旧是白色魂魄也没有人敢再提沉塘的事情了。 呼……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一点欢喜,依旧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她低头看了看右手腕上的玉镯,眼里刚刚消散的阴郁之气再次聚集。 还有这个事情要解决呢,这个更麻烦! 七皇子抱着虚弱的华璃梦急匆匆的往外走,忽然他茫然的抬起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怀里的小女孩整个上身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这才勉强止住了血,那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朝阳再晚一点点华璃梦的肩膀就要被削掉。 “梦儿,为什么……”七皇子忍不住嘀咕道。 华璃梦这一刻才抬起脸,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依旧乖巧可爱,没有一丝在凤亡山上的那种倔强狠辣。 “七哥,是龙锦在跟我抢,我没有……师傅问都没问我,就已经判定是我的错……七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呜呜呜……” 七皇子不疑有他,眉头一皱,冷声道:“别哭,有七哥在,七哥这就带你回玄灵,那里是咱们的家。” 说着往外走去,正好看到也在往外急匆匆撤离的邰家车队。 邰家之前是浩浩荡荡的车驾,甚是有点要荣归故里的架势,而此刻却只有稀稀拉拉的五辆车驾了。 “这是邰文珞,邰姐姐的车驾么?”七皇子紧跑了几步到了红色车驾前。 邰文珞看到是七皇子也赶忙下了车,她身上也缠着纱布,却很灵活的下了车。 “邰文珞见过七皇子殿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七皇子说明了来意,他想跟着邰家一起走。 邰文珞没有意见,反正是顺路。 如果邰文曦醒着肯定不能同意,而此刻邰文曦还在昏迷不醒,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七皇子带着华璃梦搭了顺风车。 姚宁仙远远的看见了,凤泽璃在她身边问道:“公主不是说让邰家小子跟你们一起回玄灵么?” 姚宁仙淡淡一笑,很是轻蔑的道:“反正去玄灵必定路过宿州,让他们先走,省的还得多费口舌。” 谁知道她这一时的小聪明给她女儿后来增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凤亡山上如同黑云般的云絮雾气彻底消散,天空也露出了几千年不见的如洗蓝天。 山峰上的两个人也归于平静。 小小的龙锦已经昏死过去,但至少没有被灵气撑的爆体而亡,只是太过疲乏睡死了过去。 凤泽琉依旧端坐在她的九头鸟上,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已经闭合,却还有着浅浅的一条缝隙。 刚刚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那真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只差那么一点点龙锦就要被这些灵气撑爆,却又突然度过了这个极限,彻底将凤亡山上的大部分灵气吸纳入体。 凤泽琉手里的金色权杖已经不见,此时她双手里又捧回那只梧桐根,心思几经翻转,有些下不了决心。 “唉……” 最终她再次扯出一丝魂力,这丝魂力化成一股轻烟向远处飘去。 九凤族地外最近的县城名叫路中县,不大不小,但很重要,因为这里是度幽与大玄的边界,更因为这里有九凤族地。 城市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九凤族时常会出来采买,她们并不太会耕种畜牧,更不会织布裁衣,而九凤族华丽珍贵的羽毛却是魂师修炼的重要物资,正好可以在路中县里交易。 老姚在路中县里有一家小小的医馆,是姚家祖传下来的,到了他这一代因为他是洽言师而不太依赖这个小小医馆营生了。 此时已过晌午,他刚吃完午饭,清晨采好的药材已经晒的差不多,他正要去收,刚站起来就被门口的一个人怔住了。 两个人默默无语的互相对视着,气氛十分压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老姚才道:“进来坐。” 门口的人也才恍惚回神往屋里走去。 忽然姚宁仙脆生生的声音从前院响起:“娘?!你下山了?!” 第四十七章 月夕前的约定 凤泽琉当然不可能下山,族亡祭这一生,就连咽气了,也不能下山! 这只是她的一丝魂力,之前大部分她这丝魂力都会选择直接入梦,梦醒后老姚并没有记忆。 而这一次她选择这种方式来面对她的丈夫。 “仙儿,来,我们需要谈一谈。”凤泽琉依旧穿着那身青蓝色的长袍,显得十分清冷。 姚宁仙和老姚都走过来围着桌子坐下,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凤泽琉说话很简练,似乎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其一,那孩子明日我会命人送下山来,你要尽快取出其余锁魂钉,只留一根就好,至于留哪一根你们自己定。” “其二,她吸收了太多九凤族亡后灵气,灵气十分不稳,取针时要多加小心,并且必须在月夕之前取出其余的锁魂钉。” 她说完就站起身抬脚就要走,忽而想起什么又侧着身说道:“今年是五十年了,月夕对于孩子们来说太过重要,如若不能在月夕前解决这个问题,那对于孩子们来说太不公平。” 说完她彻底走出了房门,而这一切都没能让老姚抬一下头。 姚宁仙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已经这么多年了,她解不开父母间的问题,只能假装视而不见。 “爹,我要回大玄了。您时常要给我送信,不要让我担心。” 老姚点了点头,抬头看到院子里蹲在那收草药的小赤流脸色才好看一些:“没事,有赤流陪着我,你不用担心。” 父女俩也是无话,互相道别,姚宁仙就回去找朝阳公主准备回玄灵的事宜。 赤流慢悠悠的走进来,瘪瘪嘴道:“为什么要在月夕前治好?” 老姚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怅然道:“每五十年九凤族会在月夕那天进行月夕祭,参加祭祀的都是最年轻一代比较优秀的孩子,到时候她们会在凤亡山山下获得灵气灌体。” 哦……那可不太好……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姚宁仙都会第一时间派仙鹤来给老姚递消息,只是老姚一直没有动作而已。 而老姚又与他十分坦诚,只要他想知道的老姚都会知无不言,所以赤流知道得很具体。 凤泽琉那丝魂力回到了凤亡山上,却并没有回归她的灵窍而是直接又融进了龙锦身体中。 此刻的龙锦虚弱的躺在沙地上,如同一只离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凤泽琉将手里那个包含着梧桐根的魂力球再次还给龙锦,龙锦即便如此虚弱也稳当的接过来,不敢松手。 那个球体里原本梧桐根清晰可见,而此时却一片雾气昭昭,那根树枝在雾气后面若隐若现。 “龙锦,明天我会将你送回老姚身边,两个月后再接你上山来,之后你便跟在我身边。” 龙锦虚弱的点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泽琉蹲下来,将龙锦的上身扶起来,强迫她再次坐起来,摆成打坐的样子道: “你看,” 她指着龙锦三魂碑基座的位置,那里原本是个半人深的坑,此时已经被填平了,三魂碑的基座已经隐隐冒头,周围的地面也不再是贫瘠的沙土,而是有些实质化。 “虽然大部分灵气已经被梧桐根裹住,可依旧有一部分被你自己吸收了,这是大机缘,不然,以你的体质永远都不能有如此成果。” 龙锦的魂魄并不符合这个世界修炼的规则,即使她是外来的白色魂魄,也是白色,想要修炼就难上加难,需要日积月累才行。 “其实,你的魂与我们兽族十分相似,都没有真正的三魂,想修炼就必须强行修炼出三魂,而我们兽族寿命较长,总能有修炼出三魂的可能,但你是人族,一个没有魂力的人族寿命不过几十年,还不够体会修炼的心得这一生就结束了。” “而这一次,你意外吸收了这些庞大的亡后灵气,虽然只是少部分,却也相当于你们人族的几十年修为了。” 龙锦听的明白,俯下身去,对着凤泽琉深深一拜:“多亏了亡祭大人,不然龙锦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融入这个世界。” 是的,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没有魂力,没有三魂碑就没有修炼的可能,那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应该被沉塘的异类,而此时,三魂碑已出,她可以修炼,可以凝聚魂力,就有可能在开灵后成为一个正常人。 这才可以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人。 凤泽琉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个女孩:“你跟着我不吃亏,修炼几年,便可以回去老姚身边,接着跟他满瑰丽大地的跑,也可以快速的认识这个世界。” —————————— 第二天龙锦被送下了山,并被送到了路中县的老姚的医馆里。 龙锦却一直都没有醒,老姚彻彻底底的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与魂魄,只得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结果。 十几天过去了,赤流帮着跑前跑后,没事儿时端着小马扎坐在龙锦的床边拄着腮帮子等着龙锦醒。 “快点醒,醒了吾好亲自谢谢你,老姚说是你救了吾,吾们蛟龙人可是有恩必报的!” 今天阴天,屋子里特别阴暗,赤流既不能晒药材,又看不清医书上的字,索性坐在龙锦床边的地上用石臼磨药材。 “你好吵啊……” 床上的小人儿忽然喃喃出声,把赤流吓了一跳,他蹦起来直接往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老姚老姚,醒啦,醒啦!!” 龙锦看着赤流因为跑动而上下翻飞的小辫子忍不住翻翻白眼,心里腹诽:怎么毛毛躁躁的,醒就醒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跌跌撞撞得声音,好像一个人着急走过来碰倒了一路上的许多东西。 一个人闯进来,来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褂子,身上也的确青一块黄一块的染了许多粉末。 “丫头,醒了!” 来人正是老姚,老姚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又开心的笑。 龙锦看了心里没来由的一暖,那笑容感染了她,让她也跟着眼里聚起笑意。 她点了点头:“醒了。” 老姚走过来,伸出自己的右手对她说:“来,你试试把右手伸出来,我来给你把把脉。” 龙锦听话的伸出右手,十分自然,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赤流,赤流激动的满眼都是小星星,她心里才觉得不对。 下一息,她不禁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右手,惊呼道:“我的手能动了!!” 第四十八章 难得的惬意 太阳晴好,天气爽朗,绿草茵茵,花香四溢,蝉声不绝于耳,门口的主道上车来车往,一切都美好得很。 龙锦来到这个世界加起来都快两个月了,才开始有闲心坐下来好好看一看这个新世界。 尤其此刻的她,坐在老姚医馆门前的石桌旁,一手拿着一个莲花形的点心往嘴里塞,一手端着一个小水杯随时准备喝一口溜溜缝,看着马路上各色行人,好不惬意。 这里的人衣食住行还是比较像她那个世界的古代,住的是木头矮房,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简简单单,出行却很拉风。 普通人出行也是马车,牛车这种基本交通工具,而魂师可就不同了。 各种各样的奇珍怪兽都能作为坐骑,她在这门口坐了两天,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甚至水里游的都能成为坐骑。 每每这些神奇的物种在她面前走过,她都会神往一把。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整一只骑骑?”龙锦擦了擦口水,又将空了的水杯续满。 赤流蹲在她旁边,地上铺了一块席子,席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死蚂蚁,谁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看一眼准犯病。 他却不以为意,十分认真的在上面挑挑拣拣:“你?呵呵!” 龙锦最不耐烦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当下就用油乎乎的小手推了他脑袋一把:“怎么的,你呵什么呵,我告诉你,在我的世界你这种呵呵会挨打的!” 赤流摸着脑袋瞪着她:“你拿哪只手摸吾?!” 龙锦很没形象的故意舔了舔手指:“就这只,怎么地?你还要打我么?!” 赤流嫌弃的抹了抹自己的小辫子,他十分爱惜自己的那一头小脏辫,谁都不许随便碰。 “打你?吾可不敢。”说着一幅怕了你的表情站起身就走,“你弄脏了吾的辫子,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屋里吃饭!” 龙锦眯了眯眼睛,呲了呲牙:“你敢把我扔这里我就哭了啊!我哭了啊,我真的要哭了!” 赤流再次瞪大了眼睛,太无耻了,简直欺负人! 昨天也是这样,这小丫头一不顺心就当街大哭起来,她外表这么小,街坊邻居都以为是他欺负了她,大家都会让他不要欺负妹妹,当哥哥的要爱护妹妹。 可这丫头根本不是他妹妹,自己被她欺负还差不多,还让他爱护妹妹,简直没天理。 龙锦看着赤流一副吃瘪的样子笑的摇摇欲坠,再次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 有手的感觉真好。 能说话,有双手的感觉真好!! 现在只剩下半身了,如果再去掉下半身的锁魂钉她便可以彻底恢复正常,活蹦乱跳了。 远远的老姚从街角转过来,手里似乎推着一个小车,车前面有几只不大的动物在拉着车,看起来很滑稽。 赤流站在一旁看到了老姚手里的东西“噗嗤”一声笑出来,“噔噔噔”跑走了。 龙锦莫名其妙的看着赤流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小跑着离开的样子,直觉觉得那东西应该是给她用的,而且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会儿工夫老姚走到了跟前,那几只动物也窜到了她眼前的桌子下面。 呃……是三只超级大老鼠,长着巨大如同蒲扇般的耳朵,耳朵与嘴是白色的毛,身上却是灰黑的皮毛,油光锃亮,在艳阳下都反着光。 这三只老鼠大的如同三只大狗,支棱着门牙,门牙看起来十分锋利。 “老姚,这是什么?”龙锦好奇的问道。 老姚摸了摸一只老鼠的小脑袋,被摸的那只老鼠舒服的眯起黑豆般的眼睛,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十分舒服的样子。 “这是狙如,准备用来给你拉车的。”他说的很随意。 龙锦眉头却皱起来,给她拉车?什么意思? 老姚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又接着说道:“你行动不便,坐上这个小车由它们拉着,你也可以方便一些。” “哦……可是……” 龙锦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赤流走出来,指着这几只狙如道:“这玩应儿放出来合适么??这可是会吃人的。” 老姚连连摆手:“不会吃人的,这是某训练过的,很听话。” 龙锦恍惚间想起前几天在门前路过的一个耍猴人,那人耍的猴子就是坐在由三只老鼠拖着的车里。 再看看眼前老姚带来的小车,9怎么看怎么像放大版的耍猴车。 “我竟然是只猴子!!” 龙锦怒了!对着老姚怒道:“我不坐,我又不是猴子,我不坐!” 老姚似乎也想起来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赤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满脸的泪花。 龙锦撅高了嘴,眼睛一转对着老姚说:“外公,你把这个小车改一改,后面给我加个把手,平时赤流会推着我的,不是非要用这三只老鼠拉着我的。” 老姚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点头同意了:“行,平时把赤流就留给你。” “什么??” 就这会儿工夫他就被老姚卖了?赤流不禁心里郁闷,可他又不能反抗,毕竟老姚是他师父,而龙锦又是他师父的外孙女。 “锦,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便开始跟着外公我学习药理知识。” 老姚解下车子上的三只狙如,一边往院子里领,一边对龙锦说。 龙锦兴致不高,她还没休息够呢,不太想这么快就开始学习。 老姚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有些严厉道:“两个月后就要送你上山了,之后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下山,这之前我必须交给你一些基本的东西,” 他蹲下来直视着龙锦的眼睛,像哄孩子一般温柔的说:“泽琉的身体我希望你帮我看一看。” 龙锦蹙起眉,有些奇怪的道:“两个月我能学会什么,把脉可是个熟练工种。” 老姚哈哈笑了两声,揉了揉龙锦的头发:“放心,我教你,包准两个月出徒。” 赤流站在一旁赶紧说:“吾也要跟着一起学!” 老姚却啧了一声:“你学什么,磨药去!” 看,这就是区别待遇!不公平! 赤流心里很不舒服,又不服气,可只能忍了! 第四十九章 错手杀了个人 这个世界的大夫与龙锦的那个世界十分不同,虽然也跟中医差不多,可由于多了魂力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就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 比如最基本的望闻问切,这里就不太需要。 这个世界有个基础理论,就是万病皆由魂起。 就是说一个人不论得了什么病,病根都一定是因为魂魄有了问题。 洽言师就是能看魂病的大夫,而心言师更多的是控制魂魄,沟通阴阳,更像龙锦上一世看癔病的大仙儿们。 可不是所有病都要找洽言师,洽言师本来就十分稀少,肯随意出诊的洽言师就更少了。 所以看头疼脑热的那种大夫还是有的,虽然这些大夫不能看魂病,但根据医书医案还是可以看看各种小病的。 龙锦现在每天都在被老姚逼着看医书,这里的书皆为竹简,十二根为一排,可以卷成一个桶形,并不占地方。 不要小瞧了这十二根竹简,里面的内容却十分庞大,每根竹简里都能记录十分繁杂的内容,十二根相当于十二册。 还好之前在凤亡山上吸纳了许多灵气,她的三魂碑已经有些冒头,证明她身体里还是有一些魂力了,这才得以让她可以翻看竹简里面的内容。 只是她魂力太弱,又年纪太小,体力很差,每天只能看一点点。 白天看一天医书,晚上还要被老姚考校,这日子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十分痛苦。 赤流更惨,一直在学药理,每天都要跟蛇虫鼠蚁打交道,不仅要上野外亲手逮来,更是要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晾晒入药,非常枯燥。 “老姚,求求你,给我和赤流放一天假!!” 已经半个月了,龙锦实在受不了了,一大早就抱着老姚的大腿祈求着。 老姚正在刷牙,考虑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行,今天给你俩放个假,跟某去趟南街。” 赤流端着早餐进来,一一摆在了餐桌上,摆好了转身就来推龙锦的轮椅。 这孩子任劳任怨,除了有些小傲娇以外真的十分贴心。 “行啊,正好吾也需要添置几件衣服,快立秋了,天气冷了吾都没有件厚衣服穿。” 老姚怔了一下,他的确疏忽了。 赤流跟着他从镇魂塔出来,直接就遇上了魂力过剩的情况,身体养好后又遇见九凤族里凤亡山灵气爆泄,他根本没有心情考虑其他,就这样疏忽了这孩子。 他原本以为赤流会直接回南月,却没成想这小子竟然留下来准备跟他学医术。 “嗯,对,给锦儿也添置几件衣服。” 三个人围着餐桌吃了早饭,然后收拾停当直接出发去了南街。赤流推着龙锦,老姚背着一个竹篓,三个人很快就到了南街。 南街离他们住的东街并不远,主要是条商业街,整条街两侧都是门市,道路中间也摆着一趟摊位。 只是这个世界的门市多是低矮的平方,只有酒楼客栈会有两层或是三层的楼房。 道路中间的摊位是两面皆是摊口,不论你从哪面来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贩卖的东西。 今天的人特别多,许多穿着青蓝色长裙的姑娘在里面穿梭,这些女孩长的十分漂亮,个子高挑,举止优雅,与普通人明显不同。 “那些是什么人?”龙锦忍不住问道。 老姚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是九凤族的姑娘,今天应该是出来采办的日子。” 说话间十几个姑娘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意,脚步轻快,身材玲珑,像十几只雀鸟在阳光下跳跃。 的确是挺像鸟的…… 龙锦想到此处抿嘴笑起来。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间成衣店,赤流抱起龙锦的轮椅推进了店里。 店面不大,甚至有些幽深,此时阳光只能照到门口,店里面就显的有些阴暗。 他们三个走进去才发现店里已经有一波客人正在挑选,除了店员外,店里还有四个人,三女一男,女孩子在挑选布料,那个男孩子却在挑成衣。 龙锦适应了光线后望进去正好与那个男孩转过来的目光相遇,男孩一愣,龙锦也一怔。 赤流就站在龙锦身后,明显感觉到两个人都怔了一下,低下头几不可闻的问道:“你们认识?” 龙锦摇了摇头,她愣住不是因为这个人面熟,而是因为其他的。 三个女孩走到男孩身边也小声的问:“你认识的人?” 男孩赶忙摇了摇头,又迟疑的小声道:“是那个从凤亡山上下来的女孩,人族的九公主。” 其中一个女孩秀眉一蹙道:“那个抢了我们亡后灵气的那个废物公主?!” “嘘——怎么都是亡祭大人的外孙女,不要胡说!” 赤流的的耳朵堪称狗耳朵,这些人的话一句不落的都让他听了去。 “说你是废物公主呢。”赤流噗嗤噗嗤的笑起来。 龙锦不以为意,她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定义为废物,可也没耽误她帮了这个救了那个,再者,就算是她的上一世她也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别人的评价,好听的她听一听,不好听的直接就当有人放臭气! 可这次她有些犹豫,那个男孩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四个九凤族的年轻男女很快不再挑选,而是选择离开,拎着他们买完的东西准备从龙锦他们身旁穿过。 那个说龙锦是废物的女孩走在最前面,仰头挺胸,好似一只斗胜了的母鸡,男孩夹在中间。 路过龙锦轮椅旁时,不知是谁绊了那男孩一下,那男孩一下子倒向了龙锦,整个人都要跌进龙锦的轮椅里。 赤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男孩的肩膀,往前一送,那男孩就站了起来,后面的女孩们又都拉拽他,他很快就站直了身体。 “怎么搞得,别碰到她,废物是会传染的!你碰到她了么??” 女孩子间叽叽喳喳的走了出去,赤流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水了。 龙锦不以为意,她只是愣怔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是一根串着糍粑的竹签,她刚吃完了一直握在手里没扔出去,此时上面半根签子已经红透,还有红色的血珠滴落下来,洇湿了她嫩粉色的裙子。 “怎么了?”老姚回过神问龙锦,他感觉她情绪不对。 龙锦抬起签子递给老姚:“那个男孩应该已经死了,刚才,我不小心扎进了他的心脏里。” “什么?!” 赤流和老姚都大惊失色,可刚刚那个男孩的确是走出去的呀?! 第五十章 腐烂的活人 赤流好信儿的追了出去,看见那四个人走远了去,没有人倒下而亡。 回来正听见龙锦问老姚:“九凤族是兽族,是不是刺了心脏死不了呢。” 老姚哂笑了一下:“呵,任何东西被刺穿心脏都活不了的,唯一的解释是你看错了。” 龙锦皱着眉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十分确定她扎的肯定是心脏位置,但有的人心脏长在右边,也许那男孩就是。 “可能。”龙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三个人又将精神放到了店里的商品上。 最终赤流选了几件衣服,给龙锦选了一块漂亮的嫩黄绸缎布料便从这家店里出来了。 老姚带着他们继续往南街深处走去,并没有往回走的意思。 龙锦心里明白老姚应该是有事儿才带她们出来,不然肯定是买了东西就会回转。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老姚带着他们转进了一个小巷子,又走了一会儿便停在了一家院落的后门处。 这肯定是个偏门,小门低矮,只够一个人穿过。 “这是下人们进出的后门,我们从这里进去。” 老姚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一个驼背老头从门后露出了脑袋:“找谁?” “姚冉来了。” 老姚只说了这四个字,小门就立刻打开了,里面的老头原本愁眉不展的脸听到老姚的名字即刻舒展开来:“姚洽言可算来了!我们家主就等您了!” 赤流推着龙锦从小门里穿过,跟着那驼背老头向着宅院里走,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马棚,石磨,又有一排排空着的厨房。 转过一个月亮门是一座带着假山的池塘,然后是错落有致的几排二层小楼,小楼里桌椅板凳齐全,只是此刻都倒扣在了桌子上。 是家餐馆,只是现在没开张。 驼背老头带着他们来到很深的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门户打开便与前面的店面连在一起,门户关闭就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是个三进的院子,老头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看见,整个宅子死气沉沉。 绕过影壁墙,进到了正厅人却忽然多起来,五六个婢女正在洒扫,有两个小斯站在廊庑下,七八个男人坐在厅堂里。 西厢房里有女人们的声音传来,有哭声,都很低弱,像是尽力的压抑着自己。 龙锦好奇的盯了一眼老姚,老姚小声的说:“他们的家主病了,某来给看看。” 哦~是带他们来治病的。 龙锦不再好奇,淡然的看着其他人。 男人们看到他们进来皆站起身,一个个跟老姚抱拳行礼,赤流与龙锦跟在后面尽量做透明人。 “姚洽言可算来了,家主大人实在是拖不得了。” 此刻坐在宴客厅主位的男人对着老姚深深一礼,“姚洽言,快请。” 老姚也没有废话,一一打过招呼后便直接进了卧室,龙锦与赤流也跟了进去,有人有异议,被老姚告知这是徒弟与孙女,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屋子里十分昏暗,窗户都用厚实的黑布遮挡起来,门口也挂着厚厚的门帘,一进去一股污浊之气迎面扑来。 很臭,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赤流和龙锦都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那股子味道冲的喉头发紧,胃里翻江倒海。 可他俩没人有异议,而且谁也不想离开。 径直向着内室去,绕过一段屏风,再穿过桌椅板凳,到了内室的月亮门口,月亮门上坠着珠帘。 屋子里摆设看起来很素雅,墙上有挂画,窗前有插瓶,更是在北墙上挂了一副尺寸不小的山河图,山河图上星星点点,也不知道是什么。 珠帘后忽然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挑起珠帘露出半张侧脸:“姚洽言,请。” 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瓜子脸,梳着双螺髻,尖尖的下巴抵着胸口,整个人都含着胸弯着腰,很是谦卑。 老姚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赤流赶忙推着龙锦跟上。 那女孩看到龙锦如此幼小不禁说道:“洽言大人,家主的病有些不堪,会不会吓到孩子。” 老姚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俩随姚某走南闯北,习惯了,放心。” 女孩子点了点头,这才侧身让二人进了珠帘,珠帘在龙锦身后落下,竟然没有一点声响。 内室不大,摆着一张六柱架子床,围着白色的帷幔,此时帷幔低垂,看不到里面的人。 女孩走过去将帷幔撩起,一股恶臭迎面扑来,顺着这股味道,里面的人也显露出来。 赤流和龙锦都不禁深吸了口气,又被臭气熏的想吐,可又不能给老姚丢人,两个人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老姚瞥了他俩一眼,满眼的戏谑,似乎这次来就是故意让他俩难受的,惩罚他俩总是玩儿心大,不努力。 床上的……呃……也不知是不是人,算是个肿胀的,黑色的,腐烂的人。 整个人十分粗壮,给人一种膨胀感,像是尸体放了几天已经巨人观样的那种肿胀感,浑身漆黑,屋子里又暗,仔细看才能发现那黑色的皮肤下有一条一条细密的血红色的纹路。 像是裂开了,露出里面红色血肉。而那种臭味也是从这些细纹中传来。 看起来就很痛苦,龙锦头皮发麻,浑身很不自在。 老姚非常从容的走过去,洽言师似乎都不需要其他工具,既没有药箱,也没有笔墨。 龙锦看过凤泽琉的魂力颜色,是温和的白光,老姚的却是红色,如血般的红色。 赤流很小声的在她耳边解释道:“洽言师的魂力融合在血液里,他们最珍贵的便是他们一身的洽言血。” 龙锦一下子想起邰逸轩说朝阳公主被姚宁远一身的洽言血救了的事,不禁觉得这洽言师岂不是唐僧肉一般。 “那不是喝了洽言师的血可以百毒不侵,益寿延年?” 赤流翻了白眼,道:“做什么美梦呢,洽言师一身的血全凭他们自己的意志,想是灵丹妙药那就益寿延年,想是一腔毒药那就直接归西。” 哦,这么有风险啊…… 这时听到老姚对着那姑娘说道:“哀之极致则伤雀阴,雀阴伤则毒全身,他伤了第三魄,” 老姚手中的红色魂力慢慢转淡,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从为何哀之至此下手。姚某只能暂缓他的毒素,还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弥补他第三魄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可疑的蔚小姐 第三魄,雀阴,主肾,重哀。 伤肾者容易哀愁,哀愁者容易伤肾,肾又是过滤身体毒素的脏器,伤了第三魄那相当于尿毒症了…… 但这里的肾病了,肯定不仅仅是尿毒症,看这要烂了的样子,要比尿毒症严重的多。 能活着完全因为这个世界几乎每个人都有魂力,魂力是一种精神能量,这个人精神力强魂力则强,魂力强便可反补精神力。 得以让这个人坚持到现在。 “你们家主大人原本只是第三魄受损,却没有及时止哀,任其发展,便又伤及其他魂魄,” 老姚从腰间的一个皮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纯白的瓷瓶,瓷瓶上绘着一朵兰花。 “蔚小姐也该懂得,七魄便是肉身,七魄损肉身也会皆损。” 女孩连连点头,眼角有泪闪动:“洽言大人所言极是,家主大人刚丧了幼子,有些哀伤过度……” 老姚趁着说话这会儿右手一抖,一簇红色火苗升腾而起,他将瓷瓶扔进火里炙烤,不一会儿便传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一股子血味飘了出来。 “洽言大人,我们家主到底还……家主才二十几岁,还这么年轻……”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已经泪流满面。 龙锦顺着她的话又望向床上的人,已经看不出是年轻还是年老,已经不像个人了。 瓷瓶“噼啪”一声脆响,吓了龙锦一跳,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正好看到火光下照应出来的那位年轻的蔚小姐。 这一看,龙锦再次一怔,一脸的茫然,吃惊和纳闷。 赤流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愣住了,这种愣住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认识的人,但又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怎么了?”他细心的问道。 龙锦心里翻江倒海,又莫名其妙。 这个女孩的脸,她有印象。在镇魂塔中的梦里,也在邰逸轩的思海里,她都见过这张脸。 而此刻她犹豫的并不是长相。 “外公,锦儿想跟您说点事情,好不好~~” 她尽量用糯糯的童音说道,让自己像撒娇一样。 老姚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没有拂她面子,走回来蹲在她面前耐心的问:“怎么了?” 龙锦一把搂上老姚的脖子,糯糯的撒娇说自己害怕,一边假装哭了两声。 龙锦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老姚和赤流都弄的措手不及,外加听她这种做作的童音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到底怎么了?”老姚拍着龙锦的后心问道。 龙锦用很小的声音说:“那个蔚小姐有问题,她身上有层黑气,和当初的邰十三一样!” 赤流的耳朵好使的厉害,老姚也听的清楚,两个人都心里沉重了几分。 “别怕,这就处理完,然后咱们就回家。” 老姚再次安抚的拍了拍龙锦的后背,只是这一次手下用了些许力气。 龙锦觉得很难办啊,如果这位蔚小姐真的被夺舍,他们也处理不了,毕竟这一次没有邰逸轩的主魂跟着拼命,也没有凤锦仙女留下的神奇手镯。 老姚首先考虑的是龙锦说的是否正确,毕竟她才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鬼也不过就邰家小子这一个。 赤流却十分兴奋,心里又有点恐惧,邰十三之前给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印象,还是有些阴影在的。 只是他魂力长了之后这么久,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洽言大人?”蔚小姐柔柔的提醒了一声。 老姚便拿着那个炙烤好的瓷瓶走过去:“和水吞服,一天两次,这是一天的量。” 他看了看那个蔚小姐,也没看出什么只能接着说:“今夜子时如果血水止住,并且臭味转淡,明日你来我医馆取之后要服用的药,” “至于何物能够填补修复第三魄,还要看机缘。” 蔚小姐赶忙双手接过瓷瓶,对着老姚千恩万谢,又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 “怎么办?”回到南街上龙锦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姚挑了挑下巴:“回家再说。” 龙锦乖巧的不再提其他,接着跟着赤流吃喝玩乐。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回到了医馆里,龙锦的轮椅上已经大包小包堆得满满的,老姚的双手也提满了用麻绳系着的点心吃食。 进了医馆,老姚先落了锁,然后三人收拾了一番这才在客厅落座。 赤流挨着龙锦坐下,给她剥了一颗类似荔枝的水果,老姚背着手从里面走出来。 “当!” 一个东西被放在了八仙桌上,龙锦和赤流看到这东西都大惊失色,赤流一把抢过来,来来回回的仔细看了半晌。 “可是,谁会用啊?!”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邰十三的七层镇魂塔! 对啊,谁会用啊!! 镇魂塔可不是随随便便用魂力触发的法器,这东西必须要鬼族的鬼魂之力才能起作用。 龙锦坐在轮椅里,小胳膊肘拄着桌面,双手托腮,一双有些浑浊的大眼睛盯着那镇魂塔仔细的看。 这塔现在很小,也就两个巴掌大小,托在一个成年人手里就像个玩具模型,可她记得他们从镇魂塔里出来时,这个塔可是有七层高,是一座真正的七层石塔! 这石塔是六角形阁楼塔,塔基只有两个石砖厚度,剩下是七层塔身,每层塔身的六面都雕刻着图案,每一层都是一副炼狱图。 塔顶的塔刹是一颗晶莹透亮的骷髅宝珠,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老姚也坐下来,三个人围着这个镇魂塔看,气氛很凝重。 龙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西塔的人都放出来了么?!” 老姚哀叹着摇了摇头:“没有鬼魂之力,无法打开塔门,至今还在塔中。” 赤流愣怔着,好像整个人被魇住了,半晌也没出声。 镇魂塔内的记忆不是一个好的回忆,那里没有日夜,他与老姚在里面坚持了好几个月,没有疯已经是奇迹。 龙锦也看着那小塔,一想到那个狐族的翠儿姑娘心里就不好受,毕竟是翠儿与老乞丐救了她。 三个人沉默了很久,龙锦突然问道: “老姚,你有办法让我生魂出窍么?” 第五十二章 度幽的邪病 老姚当然有办法让龙锦生魂出窍,当初去邰家小子的灵窍里抓鬼就是老姚帮的忙。 只是,这有什么关系? 老姚是个不喜欢多问的性格,赤流却正好相反,恨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算你生魂出窍了又能如何?”赤流带着一点点不削的语气反问道。 一个人只要用反问句就会自然的带上一股子令人讨厌的质疑味道,龙锦本身说话就有点这个问题,但她本人却又最讨厌别人质疑她! 她秀眉一挑,圆圆的大眼睛一瞪:“之前那个夺舍邰十三的鬼不是说我是他的同行么,也许我真的能打开它呢?!” 赤流一怔,他没往这方面想,老姚却皱起眉,不太抱希望的说:“鬼魂与你这种异世之魂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最为明显之处便是你的魂为白色,而鬼魂皆为黑。” 龙锦摊了摊手:“死马当活马医呗,不然那蔚小姐来了也没什么用。” “等等!” 赤流打断道:“就算你能打开这镇魂塔也没什么用,这镇魂塔不是专门镇人魂的么,又不能镇鬼魂!” 龙锦这才意识到的确如此:“那倒是。” 老姚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某拿出这个镇魂塔是想放出里面西塔的人,那个狐族姑娘多半是解言师,自然可以设置阵法,我们可以用阵法先将她困住,然后再想办法。” 有解言师当然好,只是没有解言师难道就困不住她了? “敲晕了不行么?”赤流十分简单粗暴。 老姚和龙锦面面相觑,一起说到:“没往这方面想啊!” 赤流提出了一个粗暴的方向,大家就接着往粗暴这方面想。 老姚提议下毒,赤流说不如直接敲晕,龙锦摊摊手:“敲晕有点不好掌握,万一给蔚姑娘敲傻了呢,毕竟咱们不能确定她的主魂已经无法挽回。” 最终大家确定还是下毒,迷晕得了,也省事。 老姚准备去做迷药,赤流依旧在剥水果,龙锦却还是盯着那镇魂塔看。 她心里不太舒服,有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让她出窍去试一试。 “老姚,求你了,我还是想试一试,万一成功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龙锦已经无心吃水果了,双手捧着那镇魂塔,抬头不停地对老姚放电。 老姚手里托着一捧蓝色的火苗,正在炙烤一个瓷碗,瓷碗里是许多药材,多半是赤流最近弄来的蛇虫鼠蚁。 “某只是觉得有些冒险,毕竟你的魂很虚弱。”他有些犹豫: “魂如果总是出窍,会慢慢发生与肉身不切合的危险,到时候你自己会分不清到底是在出窍还是在肉身里。” “唉——” 几个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屋子角落里传来一个人叹气的声音,这另所有人都心里“咯噔”了一下。 赤流如同一只小豹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一边将龙锦护在身后,一边左手一翻,一根尖锐的冰刺已经握在手里。 老姚也站起来看着那个角落,拍了拍赤流的肩膀,让他不要激动。 “来了就现身,不要吓到孩子。” 龙锦看着赤流的背影有些意外,赤流也不过七岁多,身高虽然在同龄孩子中算高的,却也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肩背又能有多宽,此时却莫名得显得高大威猛起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背影会第一件事是将她护在身后,心里有些难言的感动。 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人,穿着孔雀蓝的裙子,长发只披散在背后,手里拎着一柄金色权杖,每一步权杖顿地都会发出“嘟嘟”的声响。 “亡祭大人!”龙锦看到她的权杖立刻欢快的叫了一声。 凤泽琉走出来,手上一抖那根权杖便消失不见,走到大家跟前坐在了椅子上。 “你还是这么婆婆妈妈,一个生魂出窍而已,算上之前也不过两次,又能如何,锦儿想试试就让她试试么。” 老姚笑呵呵的点头:“是,是我想的复杂了。” 凤泽琉又转过来问龙锦蔚小姐的事,龙锦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便看到凤泽琉脸上意外的神色。 “你竟然能看到鬼气?!”她似乎十分震惊,“锦儿,你确定么?!确定那一定是鬼气么?!” 龙锦被问的心虚起来,毕竟这是第二次而已……咦?不对,不是第二次。 “大人,我不确定,不过我想起个事情……” 她又将九凤族那个男孩的事情说了:“我看到那个男孩身上也是有黑气的,难道不是因为有鬼夺舍才有黑气?” 凤泽琉的脸色越听越凝重起来,最后整张脸都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怎么了?”老姚有些紧张的问。 凤泽琉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要五十年一次的月夕祭了,牛鬼蛇神都会出来的,每五十年都会如此。” 她神色疲惫,似乎这件事让她心力交瘁:“你们来之前,整个度幽都蔓延着一股邪病。” “啊?” 三个人都没听说这个事情,尤其老姚,他是洽言师,对病这个字十分敏感。 “什么样的邪病?” 凤泽琉拿起杯水喝了一口,龙锦直侧目,一股魂力也可以喝水么? “整个度幽十二个州,五十四个县,都有人丢失魂魄,主要是丢魄,一到七魄皆有丢失,至今也没人能确定这些魄到底是被谁拿走了,还是真的就是各种原因导致的魄损。” 七魄主身上的七个器官,又主七情六欲,所以无法让人那么容易的确定到底是为了什么损失一魄。 就像之前蔚小姐的家主,第三魄损坏,也可以是哀伤过度导致的,也可能是肾病导致的,也有可能如凤泽琉所假设的有人偷了第三魄。 三个人听了竟然久久无法言语,这个事情好像蛮严重的。 老姚以为只是看了一个普通的魂病,龙锦只以为是看到了一个鬼魂夺舍,赤流更是以为只是一个有意思的八卦。 可,似乎其中还有阴谋存在。 “难道这些魄损是跟鬼族有关?”赤流傻乎乎的总结道。 凤泽琉缓慢的点了点头:“看来是有可能的,朝阳走之前说过,那个邰家小子的灵窍里正是北方鬼王魈羿的分魂。” 老姚惊诧了一脸,这件事姚宁仙可没有告诉他:“竟然是北方鬼王!这可不太好办了。” 第五十三章 心绪不宁 之前那么多年之所以能让人族与兽族和睦相处,这位北方鬼王功不可没,大家全部集中精力抵抗鬼族,就忘记了人间界的内部矛盾。 可惜,轮回轮坏了,让这位贼心不死的北方鬼王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人族与兽族间便又开始剑拔弩张。 这就是人族现在如此重视九凤魂魄的主要原因。 龙锦看凤泽琉如此笃定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赶忙补充道:“还是先抓了这个蔚小姐查看一番再下结论,万一是我看错了呢?!” 大家都很同意她的话,毕竟在九凤族内部也出现了异鬼,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凤泽琉放下杯子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长裙说道:“我先回去了,明日我会再来,你们困住那个姑娘后等我来处理就好。” 老姚很狗腿的连连点头:“泽琉能出手那就最好不过。” 龙锦与赤流双双用小手捂住了对方的脸:真没脸看了! 凤泽琉往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忽而停了下来,又转身对着龙锦招了招手:“来,外婆给你点好东西。” 赤流连忙将龙锦推过去,惹的凤泽琉赞许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她从手上褪下来一只碧玺石的银戒指,是她小手指上的,套在了龙锦的大拇指上。 戒指是碧玺石的,翠绿翠绿,饱满的椭圆形,光滑的可以照出人影,底下的银质戒托很古老,已经泛黑,样式是九只小小的飞鸟首尾相衔,众星捧月状将碧玺石拱卫而起。 “带着,无论何时都不可摘掉,尤其在你还不能自保之前。” 她慈爱的摸了摸龙锦的头,虽然她很清楚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她的外孙女,可毕竟外表还是那个小女孩的样子,依旧惹她怜爱。 “哎,谢谢外婆。”龙锦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既然凤泽琉能主动认自己,那就必须趁热打铁的牢固了这层关系。 老姚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想了想也释然了,自己丢了一个外孙女,这样再来一个也行,只要别让女儿知道就可以了。 几个人送走了凤泽琉又团团围坐在桌子旁,龙锦还是盯着那个镇魂塔看。 “等蔚小姐的事情结束了再商议这个镇魂塔的事情。” 说着,老姚将镇魂塔准备收起来。 龙锦却眼睛一亮:“哎?!别动,就放在这个博古架上,那个蔚小姐要是真有问题肯定认识这个东西,那她必定会露出马脚的!” 三人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将镇魂塔放好后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一天很快过去,夜色笼罩,开了一天的医馆门扉关闭,前门后门全部插好上锁,大家轻轻松松的准备吃了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这个世界又没有电视手机电脑ipad,天一黑彻底没了意思,只能睡觉。 普通的民房中间是厨房,两边是东西屋,东屋为上屋,西屋为下屋。 龙锦住在下屋,炕上中间隔了一张席子,她住西边炕尾,赤流住东边炕头,刚入秋,天气有些转凉,赤流蹲在外头点柴禾,想让炕上有点热气,晚上睡的也能安稳些。 老姚住在上屋,此刻正在看书,看赤流点火也让赤流将他的炕烧一烧。 龙锦心里不舒服,翻来倒去的睡不着:“赤流,赤哥哥!!!” 赤流听得浑身一身的鸡皮疙瘩,“蹬蹬”跑进屋里:“赤哥哥是什么鬼!” “嗯?你不姓赤么?!”龙锦有心求他办事,怎么还没喊对? 赤流一怔,捂了捂脸:“吾不姓赤,吾姓宫,吾叫宫赤流!” 老姚隔着门帘又补充了一句:“叫南宫赤流,把南字加上,不然还以为你是北宫的人。” 南宫,北宫?听起来有故事…… 龙锦来了精神,想缠着赤流说说姓氏的事,可他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只能说之前想求他的事情了。 “宫哥哥,你去把那个镇魂塔取来呗,放在前面我心里总是不踏实。”龙锦连连作揖,“求求你了。” 赤流没办法,只能又出门去前头店面取。 他前脚走龙锦便推着自己的小轮椅到了老姚的门口,好奇的问他:“赤流的姓氏还有什么忌讳么?” 老姚点了点头:“宫是大月的皇家姓氏,只是大月后来分成了南月北月,只能把姓氏也分成了南宫北宫。” 龙锦不禁瞪大了眼睛:“呦,我们赤流原来是有背景的皇家子弟。” 老姚见她如此八卦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呵,没有背景的话,谁人给他下那么贵重的锁魂钉呀。” 对哦,赤流就是因为这颗锁魂钉才长不大。 “咳咳!”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赤流站在门口阴恻恻的咳嗽了两声,龙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嘻嘻一笑:“回来啦,辛苦啦~” 赤流翻了个白眼:“就几步路,辛苦个屁。” 上来就把镇魂塔塞进龙锦怀里,然后拉着她的轮椅就走:“赶紧睡觉,明天还一天的事情呢!你的医简都看完了?” 龙锦怒目而视:“你别多管闲事好不好,外公都没说要催我的!” 老姚笑呵呵的从屋子里神补刀:“明天要考校你的,你最好再熟悉熟悉,过不了可是要打手心的。” 龙锦欲哭无泪,愤愤地说:“怎么还体罚幼童!我还是个孩子!” 赤流将她抱回炕上,将一本医简扔给她:“有闲心八卦别人,还不如多看看医简,别又手心肿了让吾喂你吃饭!” 啧!这小子真讨厌! 三个人又叽叽咕咕唠了很久,这才在巳时过半后熄灯入睡。 龙锦前半夜睡得很好,子时一过,屋子里忽然温度渐低,总有股冷风从她面前拂过。 她来回翻身,冷的瑟瑟发抖,即使用被蒙着头还是感觉有风在吹她。 冻的她从睡梦中转醒,虽然没睁眼睛,但意识已经清醒,心里不禁念叨:难道赤流没有将窗户关严?? 她只能睁开眼睛准备将赤流叫醒让他去查看下窗户是否关好。 可一睁开眼,她就吓傻了,惊呼声被一只手摁在了喉咙里。 在朦胧幽暗的月色中,一张白色的,带着三分青幽的脸,正贴着她的脸直视着她,那眼神孔洞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我靠!!是那个蔚小姐!!!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阴冷的冷风正是她的呼吸!!! 第五十四章 剥魂阵 “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道这蔚小姐到底是什么能力,就这样无知无觉的潜入了老姚的医馆,而且还能在睡梦中对龙锦下手。 主要是老姚与赤流怎么都没有反应?! 那蔚小姐将龙锦像拖死狗一样从炕上拖下来,一路上一边提溜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龙锦被点了穴道,发不出一点声音,心里打鼓这疯丫头到底要把她弄到哪里去,还有到底什么为什么! 路过赤流的炕头龙锦拼命地斜眼去看,这一看心里彻底凉了…… 只见赤流依旧侧身睡觉的姿势,只是那双本应该闭合的眼睛此刻却向上翻起,两只眼睛全是白眼仁,十分吓人。 更不用指望老姚了,肯定也是一样! 那蔚小姐提着龙锦,路过赤流炕头的小几,小几上放着油灯和那座镇魂塔。 “嗯?” 蔚小姐停下来,脑袋十分机械的转过来看向了那座小塔,她佝偻着向那小塔走去:“有意思,有意思,竟然在这里,七十又七肯定是又死了。” 她拿起那个小塔就往门外走,龙锦被悬空提出了屋门。 出了屋子就到了外屋地,进门口是一个大灶台,灶台上是一口巨大的铁锅,平时他们都在那里做饭,之前赤流生完火一切都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此刻锅里盛满了水。 月光透过门口的窗户照下来打在那口锅里,水波荡漾,腾腾冒着热气。 龙锦看到那口装满热水的铁锅已经脑补过无数鬼片吃人的画面,甚至在心里不禁念叨:怎么这里的鬼吃人也要吃熟的?! 下一息她便被剥光了,“噗通”一声被扔进了锅里。 她吓得屏住呼吸,做好了被沸水烫的剧痛的心理准备,可那种疼痛并没有发生,只是水温有点高,热的她一下子没喘上来气。 “太脏了,太脏了……” 龙锦听清楚了这句话,小脸一红,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勉强的把着锅边不让自己掉下去,生怕自己被这浅浅的铁锅里的水淹死。 吃我之前还要给我洗干净? 龙锦是有点脏。 没办法啊,她是个女娃娃,赤流和老姚都是男的,本身性别不同就不方便,外加糙老爷们心思粗的严重,根本没人考虑她个人卫生问题。 行,还是个有洁癖的鬼。 真的是洗澡。 龙锦真是哭笑不得。 蔚小姐端了个马扎坐在铁锅旁,拿着一块刷碗用的丝瓜瓤把她从里到外洗了好几遍。 脚趾盖都没放过! 这是要干什么啊?! 整整洗了半个时辰,换了好几遍水,龙锦刚开始还挣扎几下,后来就任她洗,就当死了也得做个干净鬼。 终于洗完了,她湿着头发被从铁锅里拎出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老姚屋子里的八角餐桌被抬了出来,就放在外屋地的地中央,她被湿淋淋的放在了桌面上,正中央的位置。 蔚小姐拿了一块干帕子将龙锦身上的水擦干,然后贴心的将帕子搭在了她的腰间,盖住了肚脐眼。 呵!您还担心我着凉?!这什么鬼啊?!这么心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经验丰富的奶娘! 接下来的事龙锦就看不懂了,毕竟她才来到这个世界,连修炼的方法还没来得及仔细学呢。 唯一肯定的是,她应该在摆一个阵法,只是龙锦看不懂。 那蔚小姐一共取了八个白色的瓷碗,就是龙锦他们三个平时吃饭用的敞口碗,依次放在了八角桌的八个角上。 然后……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哎呀我的天。龙锦看的自己手腕直疼。 好多血,那些红色的血液从蔚小姐的手腕上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涌进了那些碗里,不一会儿的工夫八只碗里都有些满了。 蔚小姐不再往碗里装血,也不去止血,而是在每个碗里都沾了些血液在桌子上开始画阵,围着龙锦画,画的密密麻麻。 龙锦也不敢动,很怕碰到那些血。 真的很恶心。 她见过邰逸轩画的阵符,潇洒,随意,那些她不认得的鬼画符带着股洒脱不羁的味道。 而这个蔚小姐画的符每一个都像一团乱麻,又像一个个红色的长腿蜘蛛,看着都恶心。 可蔚小姐并不让她如意。 周围的桌面都写满,最后开始往她身上画,蔚小姐湿滑的手指十分冰冷,像是一具尸体正在她身上写写画画。 很痒,很凉,很害怕。 最终,蔚小姐将一大滴血印在了龙锦的双眉中间。 “嗡——!!” 阵法已成,龙锦整个脑袋里都回响着一种“嗡嗡”声,像是一个大音叉在她的脑子里猛晃。 “呕——” 噪音完全可以要人命,此刻龙锦就被这个嗡嗡声吵的恶心起来。 “呵呵,” 蔚小姐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脸色腊白,整个人佝偻着又轻飘飘的开到她的身旁:“真好,真好,真是一具好身体。” “可惜,可惜,可惜了——” 蔚小姐一直在自言自语。 龙锦耳边的嗡鸣声再次加大,这次叫的她眼睛也开始发花,十几个呼吸后,她的眼前真的花成一片。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她的视觉在从一个清晰的世界剥离到一个模糊的世界。 可能就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人被人逐渐替换了眼镜,直至用近视的裸眼看世界。 模糊一片。 这一刻龙锦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蔚小姐把她的魂剥出来了。 她回转身体,看到了桌子上被摆成大字型的幼小女童,女童身上血糊糊一片。 还有女孩旁狞笑着的蔚小姐。 也是这一刻她看清了蔚小姐身上那东西得样子——是个黑乎乎,干瘦的,驼背老头。 那老头顶着一头稀疏的长发,那没几根的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根树枝。 老头身上的皮肤耷拉着,一层一层沟沟壑壑,像是一个很胖的人极速瘦到皮包骨,皮肤松懈,一层叠着一层。 哎呀,好猥琐! “你要对我的身体干什么?”龙锦有些没好气的问。 那老头顺着她的声音看过来,看到她的身高和年龄明显愣住了,然后他竟然紧张的搓了搓手,后退了一步。 “哪,哪位,哪位同行?”老头像是一只老鼠,贼兮兮的,很没底气得问道。 龙锦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二次被一个鬼说是同行了,怎么,她身上鬼气森森嘛?! “臭不要脸,谁跟你是同行!”龙锦气的一步到了那老头跟前,上去就是一脚! 然后她就愣住了!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这么猛的么? 第五十五章 七彩纳灵戒 那个猥琐的鬼老头被龙锦一脚卷出了窍! 也就是一脚从那蔚小姐的身体里踢了出去,一个连续后滚翻,咕噜噜的滚到了门口。 那蔚小姐的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也不知这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龙锦惊诧于自己的脚力,她真的没以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可那老头真的就被这一脚踢趴下了。 “你!” 那鬼老头连滚带爬的往起爬,可爬了两三次也没爬起来,抬起上身露出了被龙锦一脚踢塌了的肚子。 呃…… 龙锦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脚。 自己这么厉害么?早知道自己这么厉害上次就不用邰逸轩打的那么辛苦了…… “姑娘……老朽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上来就……哎呦,哎呦……” 龙锦两条秀眉一挑,心里的火气又起:“无冤无仇?!你这老不要脸的,你一个男鬼,夺舍一个小姑娘的身子,还对我五六岁的女童肉身洗洗涮涮,” 她冲过去,提起脚再次连踹数脚,“看我不踢死你!让你不要脸!看你还敢不敢动手动脚!” 那鬼老头被打的抱头鼠窜,趴在地上抱着脑袋,来回躲闪着龙锦的拳脚。 十几脚下去,一股股五颜六色的闪光从那鬼老头肚皮里飞出来,龙锦每踢他肚子一脚,他肚脐眼儿的位置就会飘出一股不同颜色的闪光气体。 “姑娘,姑娘饶命啊!!再,再,再踢下去,老朽的修为就要踢没啦!” 龙锦当然不知道踢没了他的修为能有什么后果,不过她记得亡祭大人说过要抓活的,今天她来的时候她会处理。 “就是要踢没了你,你这龌龊的老头,这些修为不一定是怎么练出来的呢!” 龙锦气的更是跳脚踹起:“看姑奶奶的佛山无影脚!!” “呵呵呵……” 一阵笑声从门口响起,龙锦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凤泽琉站在门口捂着嘴笑。 她眉眼弯弯,金色长发梳成一个流云髻,带着一个淡紫色的面纱,在月光下像是一个精灵一般站在门口。 “行了,别踢了,再踢他真的要不行了。” 凤泽琉走进来,看到了八角桌上躺着的小锦儿,黛眉一蹙:“再踢几脚,这家伙真恶心!” 龙锦得令的又行动起来, 踢人是个体力活儿,这几十脚下来浑身冒汗,心里也跟着燥热。 凤泽琉没理他们,也没先去将小锦儿救下来,而是直接去了上屋,不一会儿便听到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响。 老姚披个褂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他看到地中央的八角桌面上的小锦儿,气的面色一瞬间涨红,浑身发抖。 凤泽琉又去了下屋,也是不一会儿的工夫赤流也醒了。 “我擦,这什么情况!谁这么变态!!!” 赤流不管不顾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他直接想冲上去把小锦儿的身体抱下来,可被老姚拉住了。 “不要动她!那是剥魂阵,一个不好肉身与魂之间会有损伤,龙锦的魂该回不来了!” 赤流一愣:“龙锦的魂在哪里?” 龙锦一手薅着那鬼老头的头发往赤流与老姚那边走,因为他们看不到她,所以龙锦走的很雄赳赳。 那鬼老头被龙锦拖着向前走去,可怜的脑袋上本来就没几根头发,这回估计都要被薅光。 凤泽琉站在下屋的门口对着她招了招手,龙锦又改了方向去了凤泽琉那个屋子。 一进屋,龙锦手臂一挥,那老头又叽里咕噜的被甩了出去,一脑袋磕在了炕墙上。 凤泽琉很端庄的坐在炕沿儿上,指着那老头道:“锦儿,外婆现在要问你点事情,你可能要做些抉择。” 龙锦见凤泽琉面色严肃,面色一肃。 老姚与赤流这时候也跟着进了这个屋子,他俩看不到龙锦与那鬼老头,但很清楚凤泽琉能看见。 “外婆您说,我听您的。”龙锦很郑重的回答道。 凤泽琉摇了摇头,抬起手指着了指龙锦的手:“你看看你的戒指。” 她听了凤泽琉的话低头看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玺戒指,才发现那戒指上的碧玺石不再是碧绿颜色,而是变成了彩虹石的颜色。 五颜六色,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线下颜色皆不相同,甚至就是静静的看,里面的颜色如同水一般在缓缓流动。 “这是……这怎么回事儿?”龙锦是个不懂就问的人,她不会自己乱猜。 凤泽琉严肃的说道:“这老鬼儿修炼之法应该是吸食人魄,人的七魄是七种颜色,你这个戒指叫纳灵戒,它吸纳了这老鬼儿身上泄露出来的人魄,所以才变成了这个颜色。” 龙锦再次踢了一脚那鬼老头:“你这个心术不正的鬼,踢你都不解气!” 凤泽琉见龙锦这样,原本严肃的神情又带上些许笑意,不过这笑转瞬即逝,又变得郑重起来。 “锦儿,是这样的,你之前已经知道你自己是一个茫魂了。” 龙锦点了点头,凤亡山上时凤泽琉就已经告诉她了,茫魂——茫然的魂魄。 “九凤族有一根梧桐根,之前你已经吸收了半根,恢复了记忆,形成了你的三魂碑基石,如若再给你半根梧桐根,很有可能你便恢复九凤魂魄……” 凤泽琉说道这里龙锦原本无所谓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如果恢复九凤魂魄那真是太好了,她不用再在这个世界艰难前行,而是可以顺风顺水许多。 她便可以恢复大玄九公主的身份,她更不会有性命之忧,她…… “可是……如此贵重的梧桐根九凤族怎么会给我?”龙锦心里想的就嘴上这么问了。 凤泽琉点了点头,却说了别的:“暂且不论借不借你用,先来说说茫魂的事,冉,给她说一说茫魂的事。” 老姚立刻来了精神,狗腿子的说道:“形成茫魂的主要原因是七魄皆无,又没有生命危险。这种条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七魄为人的肉身,按理说七魄皆无,那人便也消亡,你这样的情况真的少见。” 龙锦只听明白了重点:“我现在是没有七魄?” 凤泽琉十分赞赏的点了点头:“对,你现在没有七魄,如果想使用这根梧桐根必须是个正常魂魄,必须有七魄。” 龙锦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凤泽琉的意思,她心里忽然腾起一团热火,目光炽烈的看着大拇指上的纳灵戒。 这戒指里可全是人魄! 第五十六章 行事底线 可这股迫切的火热转瞬间又熄灭下去,她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纳灵戒,然后很决然的摘了下来。 凤泽琉看到龙锦摘下戒指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努力的不让自己脸上有过多的表情。 “怎么了?”凤泽琉很平静的问。 龙锦将戒指递给了凤泽琉,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这都是有主的人魄,我看到了那个餐馆老板丢了第三魄后的样子,我不能用别人的痛苦来修炼自身,” 她鄙夷的看了看地上那个鬼老头,又道:“我若是用了这些人魄,那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外婆,我相信您肯定还有别的法子让我集齐七魄。” 凤泽琉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法子,现在只有这纳灵戒里的人魄你可以用。” 龙锦愣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那她可能就要永远这样混沌下去,不记得从前的事,也不能修炼的多么厉害,她只能做个平凡人。 十三岁若是开灵不成功,依旧是白色魂魄,到时候可能还要被群臣逼迫沉塘。 可,就因为这样她就要用这些人魄修炼么?这些丢了人魄的人肯定都很惨,老姚说过,七魄为七个脏器,一个人丢了脏器那还能活么? 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 她龙锦不是这样的人,办不出这样的事! “你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你先拿着,想好了再告诉我。” 凤泽琉说的很温和,语气里没有一点偏颇的味道,只是单纯让她想好了再说。 龙锦却一步到了凤泽琉身前,直接将戒指塞到了她的手心里,她本身是一双杏核眼,只有在郑重的时候眼尾会上挑一些,看起来有些凶煞。 “不了,外婆,想多久我都不会用的,这个是底线问题,做人不能没有底线。” 凤泽琉缓缓的握上了手指,那颗纳灵戒在她手心里传来硬实的手感,她这时才露出会心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很浅。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这个戒指还是你拿着,一来只有你能看到生人身上的异鬼魂魄,也许以后你还会遇到这种事,这个纳灵戒可以自动替你收集这种散落的人魄,” “二来,这也是我对你的第二个考验,世间事情嘴说无凭。” 龙锦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只有她能看到活人身上的鬼,这样以后没准她还要去抓鬼,她带着的确方便些。 至于考验,龙锦没有太当回事,她是个只要下定决心就绝不会改变的人。 “行,那我拿着。”说完,她很飒落的又接回了戒指,戴在了手上。 老姚和赤流只看到那戒指来来回回的在凤泽琉的手里飞来飞去,但大概也明白了,毕竟他们能听到凤泽琉的话。 “那些人魄还是要归还给原本主人的,只是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老姚不无感叹的道。 赤流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要是原本主人死了,那就可以用了。” 凤泽琉抬眼看向龙锦,等着她的回答。 龙锦摇了摇头:“不论生死,这都是别人的魂魄,主人死了,这人魄便该消散于世间,也算对这人魄主人的一种慰藉。” 她又道:“外婆,我想了,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虽然来自异世,可也该有七魄才对,也许只是在穿过来的时候弄丢了,那我就应该找到自己的七魄。” 凤泽琉听了她的话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这个动作让老姚大为震惊,几步到了跟前。 “泽琉,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呀?”苍老的他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像个少年。 龙锦也有些吃惊,她自觉没说什么错话呢。 凤泽琉捂着脸镇定了一会儿,再抬起脸时脸上便恢复了平常神色,只是眼角旁还有泪痕而已。 “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儿子,锦儿,我的儿子曾经和你说过类似的话,唉,但愿你不会也是个那样的痴情人。” 老姚虽然不知道龙锦说了什么,可听到凤泽琉提到儿子也老脸戚然,那个另他骄傲的儿子。 “我的儿子就是如此刚正,正派,也死心眼儿,但愿你不是这样的人。” 龙锦真不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当然,这是自认为的。 只是这些人魄是道德底线问题,和痴情没什么关系。 龙锦呵呵一笑:“嗨,外婆放心,谈恋爱我可不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什么人都没有我自己重要,我可是很自我的。” 凤泽琉一挑眉,呵,她心里更喜欢这丫头一些了,好像什么事都不是大事,好像天下没什么事让她愁苦一般。 “行,那将这个鬼老儿交给我处理,你也快回去你的肉身,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凤泽琉说着站起身,她五指伸平,往里一握,那鬼老头便“啊——”的一声被捏成了个黑色的气团,她再往回一带,那气团就被捏在了手心里。 “我走了。” 这句话是对老姚说的,老姚抿了抿唇,又是低下头不再吱声了。 凤泽琉走后,大家都到了外屋,老姚和赤流都茫然的看着八角桌上的小锦儿,有些不知所措。 他俩没有一个人有解字,都不太懂得阵法。 龙锦也跟着站到了桌子旁,也很茫然,她上一次魂回肉身还是凤泽琉去邰逸轩的思海里捞的她。 也就是说她没有自己回归肉身的经历,更不知道方法。 正在茫然之际,她正好看到因为混乱而滚到一旁的镇魂塔。 “呵,我就说我行。” 龙锦直接朝着那镇魂塔走去,因为此刻那镇魂塔在她眼中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原本精致小巧的七层石塔此刻在她面前却是两扇不大的门,门上刻着两座一模一样的石塔,门扇上有两个金属门环。 “呵,这是让我打开的意思呢。” 龙锦搓了搓手,一边嘿嘿笑了两声,一边上手去拉。 只能“嘎吱”一声巨响,那两扇门都微微动了一下。 老姚与赤流也听到了这声刺耳的“嘎吱”声,浑身一抖,齐齐前后左右的寻找起来, “老姚?!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塔发出来的声音?!”赤流耳朵尖,很快发现了镇魂塔的异样。 老姚弯着腰,刚想把小塔从地上捡起来,下一息,一个臭烘烘,又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人猛然扑到了他的身上,直接将他扑了个跟头! 第五十七章 狐族凝萃 下一息,十几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人一个一个爬了出来,那场景好像丧尸出动。 龙锦吓傻了,这些人都是活人,自然看不到她,那第一个跑出来的人直接从她身上穿过,扑到了老姚的身上。 是那个狐族姑娘翠儿。 “呜呜呜……” “啊!!!!苍天呐!终于出来了,呜呜呜呜——” “我得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啊,我的眼睛!” 此起彼伏的哀嚎,这就是没有老姚的镇魂塔众人的真实情况,没有洽言师的血,每个人都是内耗,直到消弭,魂魄跟镇魂塔融合,成为镇魂塔增高的一砖一瓦。 老姚和赤流也震惊的不知所措。 地上哀嚎的都是女性,最年轻的是那个翠儿,其他都是老太太,再加上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模样。 那翠儿姑娘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半晌才镇定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泪水,对着老姚与赤流就磕头。 “狐族凝萃,在此谢过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凝萃这辈子必定给救命恩人当牛做马!” 说着大礼磕头,额头磕的“当当”直响。 老姚和赤流此刻才明白过来,惊的赶忙往旁边让去,赤流因为外表年纪小,连忙上前去扶她。 “别别别,不是我们救了你,真的不用如此大礼。”赤流声音清脆,脆生生的说道。 几个老太太也都跪下来,每个人都磕起头,凝萃听到他的话急急问道: “敢问是哪位高人救了我们,请让我们当面跪谢!” 老姚与赤流面面相觑了一番,老姚郑重道:“你们当中有解言师或是心言师么?” 凝萃跪直身子,点头道:“奴家是解言师。” 老姚亲自上前将凝萃扶起来,恳切的说道:“这个孩子被人下了剥魂阵,现在生魂在外游荡,需要回归肉身。” 凝萃这才看到八角桌上的小锦儿,整个脸都阴沉起来:“这孩子……不是……” 赤流先想起了凝萃的身份,有些了然的道:“对,就是你和老乞丐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 凝萃听到老乞丐三个字脸色一怔,她即使在这样肮脏不堪的情况下依旧长相明艳,可见如果是平常时候该是个怎样的美人儿。 此刻却满面焦急:“对啊,为何东塔没有人出来?!老乞丐到底怎么样了?” 赤流踌躇了一下,还是斟酌的说道:“凝萃姑娘,你们能出来应该是这个小女孩得功劳,暂且先救人,稍后吾再与你详细解释镇魂塔东塔的事情。” 凝萃心里很焦急,可听了赤流的话也明白,刚刚她自己说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此刻人家已经说了是这个小女孩救了她们,那她就必须报恩了。 一切先放下,先来解决眼前的事情! 赤流小心思很多,老乞丐已经丧生在那片森林里,被蛟龙珠炸的尸骨无存,如若他老实的现在就告诉她,那必定换来的是这女人的恸哭,到时候不仅心烦,还耽误龙锦魂归肉身。 双方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完成了交流,老姚这时候走上前来,给这几个老弱一人一颗他自己制作的洽血丸。 “姚某不才,正是一位洽言师,大家先来恢复恢复魂力。” 这十几个人都吃了老姚给的药丸,又闭目调息了一会儿,大家这才恢复了一些面色与精神。 凝萃也恢复了一些,她主动走到八角桌前,看到桌子上的阵符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是谁人作的阵法,真是恶毒又胡闹!” 赤流小腿连走了几步,到了她身旁,仰着头问:“姐姐,怎么了?” 凝萃俯身挨个闻了闻那碗里的血液,慢悠悠得道:“这不仅是剥魂阵,还是收魄阵,被施法的人不仅魂被剥离出来,七魄也会有所松动,” 她用纤细的食指沾了碗里的血,在阵法的阵符上悠闲的这里添上一笔,那里又用手掌抹去一块,不一会儿之前带着几分狰狞与邪恶之气的阵法便换了一种感觉。 “这个收魄阵做的粗暴,完全就是赌博,如若有人七魄虚弱,自然会有所掉落。” 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摸了摸下巴,道:“感觉不像是个魂师会用的阵法呢。” 老姚与赤流再次悄悄对视了一眼,但依旧默契的选择沉默。 不知不觉中这个阵法被彻底改变,赤红色的阵符之前如同一个个长腿蜘蛛,此时却像是潇洒随意的草书。 凝萃将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八角餐桌上瞬间升腾起一层白光,这层白色的光将桌面上残忍的红色血液净化干净,转眼间赤红的血液消失不见。 桌面上干净的一尘不染,躺在上面的小锦儿就像是睡着了。 “再等一刻钟,应该就会醒了。” 龙锦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那八角桌面变成了一面镜子,小锦儿的身体躺在那面光滑的镜面上,毫无生气。 镜面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应的小锦儿的身体也十分白嫩。 龙锦走过去,全身都感觉到了一股吸力,当她走到跟前时忽然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天昏地暗的旋转,胃里依旧翻江倒海。 “呕——” “诶!醒了!!!快快快,去拿衣服!” 老姚听到龙锦反胃的声音立刻吩咐赤流去取衣服,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娃娃,就算是五岁也不行。 赤流一溜小跑进了下屋,拿着褂子又小跑着出来,直接塞到凝萃手里:“姐姐,辛苦您再给她穿个衣服,平时她都自己来的,吾们毕竟是个男的。” 凝萃心里有点奇怪的,就算你们是男的又怎么了,躺在上面得这个小姑娘才五岁好么,至于如此避嫌么? 但她知趣的没有多嘴,只是连忙客气的回礼,走上去将小褂子盖在孩子身上,然后抱起来往下屋走。 “呕——” 龙锦依旧在吐,什么也吐不出来,但就是恶心,脑袋晕沉沉,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嗨过了头一样。 “没事,没事,刚开始魂魄出窍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凝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意外,她明明记得这孩子的魂链上什么都没有。 她不仅斜眼偷偷去看孩子的脚踝,脚踝上的确挂着那条光秃秃的魂链。 龙锦稳定了一会儿,看清了眼前的人,有些感叹的道:“还好把你救出来了,至少把你救出来了!” 凝萃有些脏乱的美丽脸庞在听到她的话后渐渐阴沉下来,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也逐渐冰冷。 她缓缓的用手抬起龙锦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问道:“小姑娘,你什么意思?!” 第五十八章 花钱了断(求票求订) 龙锦将进入镇魂塔之后的事情详细的与凝萃讲了一遍,期间凝萃还将老姚和赤流也叫了进来,四个人将事情对了一下。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老乞丐是一个好人,龙锦从内心深处感激他救了自己,也感激眼前的这位凝萃姑娘。 凝萃的表现很出乎赤流的意料。 她听到老乞丐被炸死后竟然只是赤红了双眼,连眼泪都没有掉一颗。 听完了一切前因后果,她只是长出了口气,然后走出了下屋到了厅里。 “婆婆们,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凝萃没有再问其他的,而是去安排后面的事,这让老姚三个人都有些惊诧。 龙锦看着凝萃消瘦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心里很是佩服。 她能感觉到凝萃很悲痛,这个狐族姑娘对那个酒肉和尚肯定不是一般的感情,可她却如此冷静,几乎是一瞬间就往前看了。 那些从镇魂塔里出来的老婆婆们也很迷茫,这些婆婆最厉害的也不过五字,而且年事已高,有好几个都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们根本无法独立生活。 老姚捋了捋胡须,走到了凝萃身边,对着凝萃说:“姑娘,这些婆婆你准备自己照顾?” 凝萃点了点头,她咬了咬下唇,思索了片刻就道:“嗯,我想将他们都接管下来,她们年纪已经很大,即使恢复了魂力也不能适应外面生活了。” 老姚也很赞同,他是洽言师,医者之心,心地柔软,本来他也要管的。 “姚某也可以帮忙,大家都是从镇魂塔内出来的,能够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龙锦让赤流叫了老姚进来,对着老姚郑重的道:“外公,锦儿毕竟是大玄的公主该有些家底的?” 老姚明显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你是大玄九公主,之前又是唯一的九凤,即使自己没有什么,你娘亲还是贤妃。” 龙锦满意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老姚说:“这些婆婆人数虽然不多,但吃穿嚼用都得用钱,还得住呢,怎么都得买个宅子才行。” “我寻思还是用锦儿剩下的余钱做做好事,花没了,行善积德,也是一种了断。” 了断。 龙锦心里知道这两个字说出来老姚心里肯定难受,可是她又不是真的小锦儿,她不可能一辈子假装是个孩子。 老姚眼神有些迷离,恍惚了一瞬便点头道:“行,某来替你写一封信笺给你娘亲,这之前某先垫付这些支出用度。” 龙锦没有假客气,而是爽快的点头了:“好,全听外公的。” 老姚摸了摸龙锦的小脑袋,温和的说:“剩下的事有某与赤流,你且睡,这一宿实在是惊险。” 龙锦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蔚小姐……” 老姚微笑着摇了摇头:“那蔚小姐没有事,那只鬼很弱,只能附身于活人身上,趁着活人睡着了的时候暂时夺舍,那蔚小姐只是睡着了,现如今是有些失血过多。” 他转了转手里的瓷瓶:“某的药丸可以缓解。” 龙锦这才放心下来,心神一松,所有疲乏,惊吓后的肌肉酸软全都找补回来,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了。 赤流在门口看了一眼,无声的问:睡着了? 老姚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圈,龙锦再睁眼时天色刚刚擦亮,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咕噜噜——” 完美的错过了好几顿饭,肚子先告状了。 炕上的帘子微动,一个人头探了过来。 看到这个人龙锦愣了一下,然后就是没命的狂吼:“啊!!!!!他怎么又来啦!!!!啊?” 诶?这次怎么能说话? 不一会儿就听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老姚披了一件白色短褂,赤流穿着一个小裤衩就闯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 龙锦已经发现不对,又看到那帘子后露出的一对瑟缩眼眸,知道自己肯定乌龙了。 “没事,没事,我没想到蔚小姐在……” 赤流“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你快让我摸摸褥子,有没有被吓的尿床啊?!” 龙锦面上大囧,如果她腿好使肯定会下床追着赤流打上一顿,这臭小子也太讨厌了! 几个人笑闹了一番,将之前的尴尬气氛总算揭过去了。 天色还早,龙锦已经饿的不行,还不等赤流出去做饭,蔚小姐已经起床去了灶台。 赤流也不和她抢,回到下屋坐在炕沿上陪龙锦说话:“她不太爱说话,不过似乎是跟老姚说不走了,想跟着你。” “啊?跟着我?!” 龙锦大为吃惊,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为什么?” 赤流摇了摇头,一脑袋小辫子来回甩动起来:“谁知道,可能是感激你。” 龙锦忍不住皱起眉:感激我?我有什么可感激的? 实在想不明白就问呗。 不一会儿早餐就被蔚小姐做好了,真是太意外了。 实在是色香味俱全,龙锦已经吃了好久赤流做的白粥咸菜,每天都饿的一顿赶不上一顿,蔚小姐的早餐简直可比满汉全席。 牛肉香酥饼,白粥,咸菜,煮鸡蛋,还有水果…… 大早上就有肉,真是幸福得要哭了。 龙锦将小嘴塞的满满的,幸福的直哼哼。 早餐吃完,老姚打开了前面的店面,然后带着赤流上山采药去了。 龙锦坐在前面的桌案后面看医简,蔚小姐就坐在不远处穿针走线。 半晌,龙锦终于忍不住问道:“蔚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 之前在那餐馆老板家可不觉得这个蔚小姐是个腼腆的人,至少与老姚对话很流利。 此刻蔚小姐却有些瑟缩,满眼都是小心翼翼,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你这里需要一个我这样的女孩,姚洽言与南宫少爷毕竟是不方便的。” 这个回答龙锦不太满意,要说缺个姑娘照顾她那的确是缺,可谁不行,大不了让老姚给她找一个丫鬟,如若不放心,还可以调宫里的人来照顾她。 而蔚小姐是个良家姑娘,可不是奴籍。 龙锦也不再问,却也没放弃,她放下医简,就瞪着她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蔚小姐,等着她的真实回答。 蔚小姐被看的脸红,双手来回在那块布料上摩挲,过了很久才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你,觉得你很熟悉。” 这个回答龙锦既感觉意外,又感觉理应如此,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第五十九章 月夕祭前 论一个良家子怎么能够随意留在别人家,完全可以参考蔚小姐。 蔚小姐现在是个孤儿,两年前父母双亡,自己又没到出阁的年龄,按理说应该去投奔亲戚。 可,她并不知道父母双方的亲戚有哪些,打她记事起她就没有亲戚,倒是有朋友,就是这家栗淘富安酒楼家的老东家。 她自己无法支撑一个家,只能遣散了随从仆妇,变卖了大宅院,住进了小房子。 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这种时代根本没法自己生活,还好她识字,会算数,栗淘家的老东家就接济她让她在酒馆里跟着跑跑账。 这样就与现在掌家的少东家认识了,那个少东家大她十多岁,人风趣又成熟,对她百般照顾,一来二去,想把她收为小妾。 小妾哦~ 可不是正妻,那少东家将近三十岁,当然有妻子,连孩子都会打酱油,念私塾了。 可,蔚小姐可是良家子,父亲活着时虽然魂力不高,也仅仅是个四字,可也是个官了,自己怎么能给人家做妾! 那让她将来如何去见地下的父母,就算没有其他亲戚,也不能做这样辱没祖宗的事情! 她这样想着就想离开栗淘家,还没等想办法脱身那少东家就病了,病的非常凶猛。 那病似乎还传染,只要伺候过少东家的人都会得病,家主夫人吓坏了,不敢出现,只有她这个小丫头还好好的,只能拿出本就想纳她为妾的借口强行将她留下了。 这其实是耻辱,她都照顾过外男身体了,将来如何出嫁?要是别的姑娘可能直接一根白绳挂在房梁上了。 可蔚小姐却没有,她想活着,可能经历过父母的生死后,她觉得什么事都不如活着重要。 在这万难之间,老姚一行人出现了,又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原来追根究底是她身上有东西导致了栗淘家的众人得病,栗淘家连夜将她的东西扔出了门外,她转瞬间就没了依靠。 老姚送她回去,看到偏门外蔚小姐的东西心里一软,反正捡一个是捡,捡一堆也是捡,就把她带回了家。 龙锦身边又真的缺人,这蔚小姐已经被训练的手脚麻利,什么都会做一些,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 就这样,一夜间,蔚小姐住进了龙锦的下屋,分了龙锦的炕头。 龙锦微张着小嘴,瞪着圆圆的眼睛,恨恨道:“这些人也太坏了,他们败坏了你的名声,这时候又嫌弃你,就是想让你死啊!” 蔚小姐淡淡一笑,这一笑竟将龙锦看傻了。 那蔚小姐不笑的时候五官平淡,看不出有什么太过出彩的地方,可这一笑,就如同花苞初绽,一种沁人心脾的亲和感传入人心。 那双原本有些呆呆木木的眼睛,这一笑,里面像荡起一汪春水,有些愁苦的嘴角弯起,像是一弯新月。 “姐姐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蔚小姐拿着布片遮了半张脸,诺诺的道:“以前哪有高兴的事儿呢。我也知道我笑起来好看些,可我不敢笑,不笑还是被他惦记上,唉……” 龙锦点了点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事,这件事叫因祸得福,以后你就跟着我。” 蔚小姐听了一怔,她以为会很困难,因为听过别人说这小姑娘是大玄公主,身份尊贵,只是在九凤族地附近养病。 原以为,公主至少会很娇贵,会瞧不上她这样身份的人,没想到…… 一想到此处,双眼一热,手上的缎子面便盖在了脸上,温热的泪水洇湿了布面,透了过来。 龙锦静静的看着她哭,那么多苦难,那么多委屈,之前的生活一定让她连哭都不敢哭。 哭,哭,哭出来生活才能继续,将眼泪留在今天,明天便是新生活了。 蔚小姐就这样留了下来,凝萃也在旁边买了宅子,婆婆们安顿下来,大家几乎每天都要见面,相处的其乐融融。 月夕祭前半个月老姚将龙锦命门穴中的锁魂钉去掉,去掉了这根锁魂钉,龙锦就可以自己坐起来了,双腿有了力气,跪着便可前行。 但由于双脚的涌泉穴里还有两根,所以她只能依旧坐着轮椅。 凤泽琉当初嘱咐老姚让他只用留一根便可,可老姚再次诊治过后还是决定留两根,毕竟,龙锦身体年龄实在太小,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时间过的飞快,眼看着月夕祭就要到了,路中县的居民们开始准备祭司的东西,这个节日是度幽国一个比较大的节日。 类似于中秋节。 只是他们吃其他的东西,而不是月饼,但也是团圆的意思,家人聚餐是常例。 月夕祭前两天九凤族来了人,一共来了七个人,为首的竟然是凤泽璃。 凤泽璃依旧很美,穿着九凤族特殊的黑色麻布长裙,裙摆,袖口,领口皆绣着白色飞鸟图,看起来十分高冷。 其他六个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四女两男。 龙锦一直以为九凤族没有男性,直到老姚说怎么可能没男性,只是男性就不叫九凤,而只是简单的称为凰鸟。 这个世界凤凰二字正好与龙锦的上一世相反,凤为女,而凰为男。 男凰鸟没有九只头,而且男性凰鸟不是只和九凤鸟才能相配,而是凤生九女,这九女谁都行! 所以凰鸟的地位并不高。 而能在凤泽璃身边行走的凰鸟能力一定十分出众与不同。 “锦儿,姨婆来接你了。”凤泽璃的声音很悦耳,可听到龙锦耳朵里总是带着一股刻意。 蔚然听到声音先起身给撩门帘,然后安排他们进了屋子,又给每人倒了水。 凤泽璃眼睛在蔚然的身上转了转,又在龙锦的下屋里转了转,这才上前坐在了她的炕沿儿上。 “还有两天就月夕祭了,姐姐让我来接你上山。” 她很亲昵的拍了拍龙锦的手,“这次上山要在山上停留一段时间,姨婆来帮你收拾收拾东西。” 凤泽璃话语亲切,动作也自来熟,并没有什么让人不适的,可她身后的六个年轻人可就不太舒服了。 为首的那个姑娘龙锦一看就想起来了,正是那天在成衣店里见过的那个傲慢又嘴碎的女子! 第六十章 上山前的准备 这六个人面上的表情真精彩。 女孩子全都鼻孔朝天,满脸写着鄙夷,男孩子们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这是念雪,是姨婆门下的大师姐,这是念心,这是念灵与念巧,这两位是凰义博与凰义铮。” 那位凤念雪很不巧,就是嘲讽龙锦的那位,旁边的三位女士拱卫在她左右,明显以她马首是瞻。 “这六位都是姨婆门下的得意弟子,虽然你应该叫师叔,可姐姐门下只收了你,你就叫他们师姐师兄便好。” 龙锦淡笑着,强忍着没有蹙眉,点头与他们打招呼,尽可量让自己幼稚一些。 蔚然站在一旁看的肃然的脸上都有些扭曲。 “姨婆,今日就要动身么?”龙锦糯糯的问道。 凤泽璃斩钉截铁的道:“对啊,今天就要动身,先到族地里住一晚,明日姨婆亲自送你上山。” 龙锦有些怯懦的低头抠手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就我一个人上山么?” 凤泽璃怔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是,龙锦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又双脚有疾,如何自己在山上生活,凤泽琉时刻也不能离开那百鸟朝凤阵,根本也不能照顾她。 如若青鸾在还好,只可惜青鸾依旧没有恢复,也不知何时能够再回到凤泽琉身边侍候。 “你可以带得意的人上去,姨婆也可以派人侍候你。”凤泽璃一边说一边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女孩。 四个女孩在凤泽璃转身后面上都像吃了苍蝇,恶心,惶恐,纠结。 能上凤亡山侍候凤泽琉的人可不是一般人,青鸾能够在亡祭身边是因为凤泽琉有意让青鸾在她归天后接替亡祭的位子。 然而,就算如此珍贵,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 上一代族亡祭没死时要侍候左右,年纪到了是可以下山繁衍,可亡祭大人一咽气便要立刻上山,就此与尘世间隔绝,一生都要奉献给那个庞大的百鸟朝凤阵。 多少人都不愿,想都不敢想。 龙锦心里特别想恶心她们一把,可又觉得就算恶心了也没什么太大意思,便悻悻的说: “我想先与外公和赤流商量一下,毕竟这一上山不知何时才能下山来呢?” 凤泽璃黛眉微蹙,她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安排。 龙锦趁热打铁道:“明日让外公直接送我去族地,您再送我上山也可以,就是让姨婆白跑一趟,有些过意不去。” 龙锦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凤泽璃很不爽! 这时候老姚回来了,回来的特别是时候,正好听到龙锦的话便直接进到下屋来。 “行啊,明日某送锦儿过去,省的你还要再跑第二趟。” 赤流拎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他们爷俩从山上采来的药材,还有一些打来的野味儿。 他一进来看到凤泽璃等人整个人都懵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凤泽璃抵不过只能回去了,她一走,老姚便关了前面的店面,回到后屋,直接进了下屋里。 蔚然坐在炕头靠着墙低头缝补,赤流搬了个椅子坐在地中间,老姚一进来就看到赤流锅底一般黑色的脸。 “怎么了?” 赤流赌气的一扭头:“哼!” 龙锦颇觉无奈:“不知道啊,他今天吃错药了么?!” 蔚然这时候淡淡一笑,说道:“南宫少爷是想跟着公主上山。” 龙锦一愣,然后嗤笑了一声:“别闹了,他跟我上山?方便么?!” 她龙锦可不想身边再跟个男的了,之前都把她脏的能长蘑菇了,蔚然来了才彻底改善了她的卫生状况。 “之前蔚然不在不都是我跟着你么,怎么就不行了?”赤流见已经被人说破,就直接承认了。 龙锦接着嘲笑他:“我看你是想偷懒!” 赤流“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直接就往外冲。 “哎?怎么话没说完就跑了?”龙锦真是搞不懂他,犯什么病。 老姚看着赤流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说:“你这一上山不知多少年才能下来,赤流也是舍不得你。” 龙锦原本嬉笑的脸缓缓平静下来,她隔着窗户往外面望去,正好看见天井里蹲在那拨弄草药的赤流。 七岁已经一米四左右的身高,看起来像十来岁的样子,瘦弱的身子里是一颗十六七岁少男的心,这个时候是该怀春了。 呵呵,可惜了。 龙锦收回嘴角边的笑意,对着蔚然说:“姐,你愿意跟我上山么?” 蔚然已经猜到龙锦想带着她,所以早有心理准备,很平静的点头: “当然愿意,姐姐会跟着你一辈子的。” 这一刻,阳光正好洒进来,窗棱上格子阴影照在蔚然有些苍白的脸上,她眼中满是看尽沧桑的平静,更多的是一份坦然的赤诚。 龙锦一阵恍惚,眼前多了一份影像,那是一个黄昏后,也是在窗子边,一个女孩静静的看着她,对她说了一样的话。 两个影子缓缓的重叠在一起,让龙锦一瞬间有些迷惘。 半晌她点了点头对蔚然道:“姐,我想找一下凝萃姐姐,我有点事要嘱咐她。” 蔚然连忙起身出去找凝萃,屋子里就剩下了老姚,爷孙俩对视了一会儿,老姚走到赤流之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来。 “外公放心,您教我的切脉法我已经学会了,滚瓜烂熟了。”龙锦戏谑道。 老姚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回了自己得屋子。 趁这工夫赤流一溜烟跑进来,站在她炕沿边上,猛的拉住她的小手:“我们私奔!” “滚!”龙锦只说了这一个字。 赤流甩开她的手,“哈哈哈,你当没当真?!有没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自鸣得意的道:“吾可是看到你刚才偷窥吾那忧郁的眼神了!” 龙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真的,吾说真的呢!你跟吾走,吃香的喝辣的。” 龙锦转过脸对上赤流那认真的小脸,她抬手拉了拉赤流小脸边的小辫子,然后郑重的道:“如果我下山来你还没改主意,你就带我回南月。” “诶?”赤流有些意外,可很快他就笑了:“行啊,说定了,吾等着你。” 说完,他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老姚慢悠悠的踱回来,将一个东西塞到了龙锦的手里。 第六十一章 再次上山 凤亡山上的路还是那么难走,龙锦又腿脚不便,总是需要人送上山的。 凤泽璃安排了她那六位弟子,外加赤流与蔚然,难得的还有凝萃众人也前来送她。 婆婆们都已经年迈,只送到了山下,其他人却执意要送上山。 凤泽璃当然不会同意,凤亡山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随意上山? 赤流因为是老姚的弟子,勉强可以,可那狐族凝萃却万万不能上山去。 大家只能在山下依依惜别。 凝萃跪在龙锦脚边,不论龙锦怎么拖拽她,她都不肯起身。 “凝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龙锦有些恼了。 婆婆们却笑着说:“让萃儿替我们跪,我们腿脚不好,本来也该跪拜公主的。” 龙锦以手遮面,有些无奈的道:“行,行,行,跪,跪,赶快跪完好正常说话。” 凝萃一笑,媚眼如丝,她洗去之前的颓败,如今美的如同一朵蔷薇花。 “公主,奴家一定替您把事情办好!” 龙锦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抬眼看了眼赤流:“你跟着凝萃姐姐,她的武力差一些,你要保护好她。” 赤流郑重其事的道:“放心。” 蔚然帮着把凝萃扶起来,又接过凝萃手中的包袱:“我们这就上山去了,大家不必担心。” 龙锦也赶忙说:“快回去,山下窝风,婆婆们受不得的。” 蔚然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的低声问龙锦:“姚洽言没来么?” 赤流随意的开口说:“吾们老姚不能踏入凤亡山附近,随他去。” 蔚然也不多问,推着龙锦跟大家一一告别,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到了一个肩舆上。 凤泽璃让她的六位弟子为龙锦抬轿,那四个女弟子脸色别提多有趣了。 凤亡山上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六个人又有人成心使坏,龙锦在肩舆上左摇右晃,坐的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赤流跟在后面看到龙锦菜色的面容不禁大声的对蔚然说道:“话说,月夕祭似乎是要进行大比的?” 上凤亡山这一整条路都被下了禁咒,不能用出一丁点的魂力,大家刚开始都走的轻松一些,所以才有心思为难龙锦。 蔚然跟问道:“是么?大比又是为了什么?” 赤流双眼一转,道:“据说是为了这凤亡山上的灵气。” 蔚然并不太知道这期间的纠葛也不太敢冒然说话,只能轻声的“哦?”了一声。 赤流便接着往下说道:“可那些灵气都在咱们公主身上,还不是她想给谁就给谁么!” 言下之意已经不必再明说,其他几个人也都明白,除了念雪可以有恃无恐,其他人可就没有大师姐、首徒这等身份加身了。 他们不能再跟着念雪胡闹,不然下场可不太好。 接下来的上山路就好多了,龙锦终于不用晕的想吐,才有点力气想自己的事。 赤流走在她身边,见她神情恍惚,心里不是滋味,又见她手里一直握着那个东西,一股火气就窜出来。 他一个箭步到了龙锦跟前,趁着她恍惚之际抢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龙锦手中一空,心里跟着一惊,看清了眼前的人,也没跟着恼怒。 “你想要?那你就拿去。” 龙锦抬起头看向山峰的方向,凤亡山的山峰并没有山顶,而是一块平台。 远远看去还看不出多么庞大,也看不到平台上常年静坐的那个人。 赤流没有得到龙锦预期的表现,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又道: “你不会不知道这玉佩的意思?” 龙锦转回头看着他,戏谑道:“怎么,你也有一块?” 赤流面上一红,嘴犟道:“这个当然有!只是吾的在吾娘手中,你下山了吾就带你去取。” 龙锦哂笑了一下:“呵,别闹了,玩笑的话说多了就不好玩了。” 赤流有些生气,但也没接着说什么,蔚然走过来将水囊递给了龙锦,并将赤流手中的玉佩抢了回来。 “放在我手里,你们就都放心了。” 赤流满意的点点头:“蔚姐姐最好了。” 凤念雪在最后,将几个人手中的玉佩看得清清楚楚,那上面有一个字,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她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块订婚佩。 瑰丽大地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尤其用在男子身上,男孩下生后母亲会给孩子打制一块玉佩,玉佩上一般会刻有孩子的名字,再灌注魂力,放在孩子身上贴身携带。 是为了防止孩子丢失,可以随时感应孩子在哪里,随着孩子长大,到了婚配的年龄,如果中意哪个姑娘就可以将这块玉佩交给女方,以示订婚。 所以就简化称为订婚佩。 凤念雪很吃惊,这丫头才五岁就有一块订婚佩了,可要知道,现在瑰丽大地上婚嫁十分困难,因为大家都想找一个魂师结合,才能有生下魂力更高的孩子的可能性。 而这个人族的九公主不是被诊出是白色魂魄,不能修炼了么? 十三岁后还有可能会被沉塘,竟然也能收到订婚佩,而自己已经三百岁,马上要到了繁衍后代的年纪,却一个与之订婚的都没有。 凭什么?!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废物?! 她心思电转,肩上的力气就开始往下卸去,本身又是上山,整个肩舆都向后倾斜。 龙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向后仰倒,她脚使不上力,整个人都跌翻过去。 如果她跌下去就会顺着石阶滚下山去,她的身体才五岁,就算滚下去十几阶也会要了命的。 凤念雪旁边的是凰义博,他眼疾手快的抓了一把,也只堪堪托了一下,还是没能阻止龙锦整个身子向下掉去的趋势。 赤流飞扑过来,可他实在太远,身高又不够,扑倒后还距离龙锦有一个身位。 其他人就更来不及了。 小小的她眼瞅着就要后脑着地,所有人都觉得下一刻龙锦细弱的脖子就要折断。 “啊!!!!”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龙锦焦黄的头发已经触地! 而就在这危急的一刻,一个绿色影子忽然冒了出来,突兀的出现在龙锦跌落的位置,稳稳的将她接在了怀里! “太好了,接住了!” “呼——还好接住了!” “天啊,吓死我了——” 众人都吓的跪坐在地,每个人额头都冒出了冷汗,龙锦是大玄公主,如果死在凤亡山上,那事情可大条了。 只有一个人冷静的站在一旁,忽然她对着蔚然阴冷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有魂力!” 呃……其他人也猛然想起,刚刚,这个蔚小姐似乎……是…… 天呐!竟然是个裂言师! 第六十二章 裂言师 百鸟朝凤阵只有一个字它限制不了,那便是“裂”。 裂就是空间——空间之力。 什么东西能控制空间?没有。 当初朝阳便凭借着裂字言将华璃梦在凤泽琉的攻击中救下,而如今,蔚然也是凭着裂字将龙锦救下。 裂这个字太少见了。 万人不得一字,千百年不得一人。 而得裂字言之人是通天之力,也有应天之劫,比如寿命出奇的短,甚至用一次便少一点寿命。 朝阳便是例子。 八言的幽昌,不幸又庆幸的八字中有一个裂字,而她又极有天分,年幼时不知这个禁忌,肆意妄为的穿越空间,成年后竟然二十几岁就油尽灯枯。 现如今,用一次命便短一点,而她现在的命都是姚宁远舍命给的。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蔚然,龙锦不知其中因由,但也感觉到蔚然的特殊。 蔚然将龙锦抱起来,一脸的平静,站起身,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说道:“继续上山,这肩舆太危险了,还是我抱着锦儿。” 赤流咕噜噜爬起来,跟在蔚然身后上山去,将其他六个人甩在了身后。 凤念雪朝凤念巧使了个眼色,凤念巧立刻向山下跑去,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其他五个人接着上山,那肩舆被扔在了半路上。 赤流跟在蔚然身后,错她一个台阶,急急的问:“姐,你竟然是裂言师!” 蔚然没有一丝波澜的说道:“对,但我只是两字的青鸾。” 说着她将脖子上的项链拽出来,银色的项链上只有两只小巧的银色飞鸟。 两字啊?那真是可惜。 在瑰丽大地现在要求必须四字以上才可以申请魂师身份,两字……就算是裂言师也不行。 赤流有点惋惜的道:“是少了些,不能申请为魂师,难怪姐姐之前过的如此艰难。” 蔚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龙锦听的稀里糊涂,刚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就见那五个人跟了上来,只能打消细问的打算。 接下来的山路龙锦是由蔚然和赤流交替抱着上山的,虽然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她脚不能行,也只能这样。 到了山顶,十几阶台阶后便是凤泽琉所在平台,龙锦打发赤流回转,赤流也只能就这么下山去了。 其他五人站在蔚然身后,所有人都很肃穆的走上了这些台阶,到达了山顶平台。 凤泽琉依旧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麻布长裙,只是今日她披散着头发没有梳起,她闭着眼睛,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这庞大的阵图之中。 “泽琉师伯,凤念雪等人前来护送小师妹上山,幸不辱命,已安全送达。” 凤念雪面不变色的说出这句话,接着单膝跪了下去,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 蔚然站在一旁,见他们跪也要跟着跪,龙锦赶忙掐了她一把,无声的摇了摇头。 凤泽琉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对着她们摆了摆手。 凤念雪不死心,接着磕头道:“师伯,青鸾姑姑还没有恢复,师父命我们五个侍候师伯左右。” 凤泽琉依旧没有睁眼,而是接着摆了摆手。 凤念雪依旧还想说什么。 龙锦抢着说道:“师姐,我与蔚姐姐已经上山了,我们可以照顾师父,您几个回去告诉姨婆,说我师父怕耽误你们修行,就不留你们了。” 这倒是的确,凤亡山上不能用魂力,也同样不好吸纳灵气,他们留在凤亡山上的确会耽误修行。 更何况这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人想当族亡祭的。 五个人借着龙锦的话顺坡下驴,再次对着凤泽琉磕过了头,便轻松下山。 他们前脚走,后脚凤泽琉就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的不是龙锦,而是抱着她的蔚然。 她的眼睛是碧色的,只要郑重的看向谁,就会有一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 “小姑娘,你是二言青鸾?”凤泽琉嘴角弯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蔚然听了淡淡的笑起来,竟然摇了摇头:“回大人,不是,蔚然不是二言。” 嗯?龙锦拧着身子,仰着头,可也只看到蔚然的半张脸。 刚才她不是拿出一个两只鸟的魂链给赤流看么?怎么这会儿工夫就不是了? 凤泽琉点了点头,眼中的严厉收敛回去,对着她们招了招手。 龙锦被抱了过去,放到了大阵上,也放到了凤泽琉的身旁。 “你的戒指呢?” 龙锦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上面原本应该有一个凤泽琉给的碧玺石戒指,而此刻却两手空空。 “交给了凝萃和老姚,我让他们帮我去还人魄。”龙锦随意的道。 凤泽琉黛眉轻蹙,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交代道:“你们且去第二平台休息,明日便是月夕祭,今日子时你们沐浴更衣后再来见我。” 龙锦二人点头称是,然后就下到第二平台去了。 第二平台便是当时没有坍塌,救出青鸾的那个地方,此时已经被修缮过,空屋子还在,只是里面没有一丝人气。 蔚然将龙锦放在一把椅子里,然后她自己就去忙前忙后了。 “姐,你到底是几言呢?”龙锦实在好奇的很,得空就问道。 蔚然嘻嘻一笑,那样子一点也不平淡,多了一分生动活泼。 “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言,生下来爹娘便要求我练习我们家的独门秘技隐魂术,” 她端了一壶白水过来,倒了一碗给龙锦,“而且爹娘不允许我有一刻撤掉秘术,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几言。” 龙锦瞪大了眼睛,蔚然的形象似乎一瞬间在她眼中就高大了:“你家一定有什么秘密,不然怎么需要隐魂术这种秘技隐藏自己?” 蔚然点了点头,有些哀伤的道:“肯定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只可惜爹娘还没能来得及告诉我,他们就一起离世了。” 两个人又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谁也没有心思睡觉,就这样唠到了将近子时。 蔚然可记得凤泽琉的吩咐,是要龙锦沐浴更衣的,所以子时前给她洗了澡,更了衣,便抱着她上山去了。 夜间山顶的风凌冽又冰冷,好似这世间所有一切都会被这罡风冻住切割。 那个女人就在这寒冷的夜色中独自而坐,仰望着漫天星河,身下的百鸟朝凤阵在黑夜中也亮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如同一团星团,与天上的星河遥相呼应,将这个族亡祭大人显得孤寂又渺小。 两个人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竟然看呆了,连呼吸都觉得是冒犯。 凤泽琉收回目光,看到了台阶上小小的两只,嘴角轻扬:“蔚姑娘,你想做九凤族亡祭么?” 蔚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龙锦却吼了一声:“不行!姐姐要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第六十三章 上进与不上进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凤泽琉在等待,等着蔚然自己的决定。 而蔚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内心十分复杂,原因很简单,她自己竟然是个九凤族的后裔。 她真的不知道父母哪一方是一只九凤,更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半九凤的血统。 龙锦也愣住了,她说的理直气壮,说的冲口而出,然而她并没有真的这么想,这句话只是下意识的从嘴里冒了出来。 就像之前有过这样的场景一般。 半晌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蔚然的身份问题,好奇心将心里那一丝丝的疼痛隐藏起来。 “外婆,蔚姐姐是九凤族么?不然如何做亡祭?” 凤泽琉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看着蔚然,一直到蔚然摇头为止。 “大人,蔚然还没有想好,能容蔚然想想么?” 是啊,族亡祭一生奉献给族里,谁人想像自己这般被困于这大山山顶? “可以,等锦儿醒了,你再回复我便可。” 三人这才放松下来,凤泽琉开始安排她们二人准备祭司的事情。 在这夜色之中,罡风之内,山顶之巅,三个人如同蝼蚁般渺小。 天色擦亮,九凤族在凤泽璃的带领下有序的来到凤亡山下,五十年一次的月夕祭,对于九凤族来说十分重要。 这一届的年轻人中间都有一个念字,二十几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姑娘们站在人群的中间。 这二十几个姑娘需要进入凤亡山后山,后山是一片森林,那片森林被九凤族世代守护,里面是一片庞大的天然迷宫。 比试的内容就是谁能最快的从迷宫中出来,依次排序,取前五名,再一步一磕头的上到山顶,在大阵内得到灵气灌体。 凤泽琉用她的魂力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一层洁白的冰晶凝结在圆内,转瞬间那层冰晶光滑如镜,上面闪烁着后山比试的情景。 龙锦好奇的瞪大眼睛,这种情景就像电视剧里的内容一样,真的很神奇。 蔚然依旧在一旁收拾东西,对冰凌镜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二十几个姑娘依次进入森林迷宫,凤念雪是大师姐当然要首当其冲,她第一个进了森林迷宫,让后是其他的人。 “你知道这片森林叫什么么??” 忽然凤泽琉突兀的对龙锦问道。 龙锦当然不知道,她老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片森林叫珠心森林。” “猪心?这可够腻的。”龙锦随意的说了一句。 凤泽琉愣了一下,半天才明白龙锦说的是什么,想明白后竟然哈哈笑起来。 “外婆笑什么?”龙锦被她笑的很尴尬,她也没说什么。 凤泽琉指着冰凌镜道:“很多人会说是杀人诛心的那个诛心,你倒是第一个想到是动物的那个猪心。” 她手指纤纤,指节分明,是一双非常消瘦的手,对着冰凌镜点了点:“这个森林里有一只噬魂蛛,噬魂蛛的心脏可以恢复魂力,改变体质,可惜,当年被一只臭狐狸咬死在这片森林里,噬魂蛛的心脏也遗失了。” 龙锦只当一个故事听,很随意的说:“也许被臭狐狸吃了。” 凤泽琉摇了摇头:“她俩决一死战,抱在一起死了。” “啧,这是多大仇啊,不死不休的。”龙锦从轮椅后背上取下一个皮囊,从里面掏出一袋子鸡爪吃起来。 凤泽琉看着那一袋子鸡爪眉毛都要挑出头顶,这丫头是来看戏的。 “龙锦,你现在是茫魂,没有七魄,十三岁之前不凑齐七魄就无法用梧桐根,你确定要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么?” 啥?浑浑噩噩? 龙锦冤死了,就是不浑浑噩噩她现在只是个五岁小孩的身体她能干点啥?! 另外,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里人都是如何成为怪物的。 “外婆,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呗,别拐弯抹角骂我了,我脑子直,弯弯绕绕想不明白。” 龙锦十分直白的挑明了,她真的不喜欢自己猜,有事儿您说话,我能办的都尽力办好就是了。 凤泽琉叹口气,接触这个孩子一段时间后她就发现了,这丫头总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股子皮皮叨叨的劲儿。 只要不在后面拿鞭子抽她她就可以一直假装迷糊下去。 “锦儿,你很不上进。” 龙锦用油乎乎的爪子抹了抹嘴,手指上散发着一股五香味,又忍不住舔了舔。 “亡祭大人,我一个异世的鬼,死了才穿过来,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上什么劲!” 凤泽琉很无奈,然后在身前画了个圈:“这个世界没有让你能提起兴趣的东西么?” 龙锦挥了挥鸡爪:“鸡爪很好吃,这里的鸡肉很结实,口感很好,还有特殊的香料,是我之前没吃过的。” 凤泽琉有点生气了,皱着眉冷声道:“你现在是我凤泽琉的关门弟子了,不能如此不求上进了!” 龙锦摊摊手,对着凤泽琉有点无辜的道:“外婆,我是个半残,又是茫魂,三魂碑才从地底下冒点头,我倒是想上进,您倒是指个明路啊。” 凤泽琉被她的话怼的再次一怔,这丫头说的不无道理,她的确指点的太少,她总是将龙锦是个异世魂魄的是忘记。 “外婆,咱先别着急我上不上进的事儿了,我倒是的确有件事必须立刻办呢。” 龙锦说着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然后推动车轮,朝着凤泽琉推了过去。 到了跟前,她对着凤泽琉直直的伸出了小手,圆圆的小脸上忽然变得认真又郑重: “您赶紧把胳膊给我伸出来,不然老姚一定会烦死我的。” 凤泽琉原本已经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臂递给了龙锦,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又有些想抽回来。 可龙锦的小手已经下把抓住了凤泽琉的手腕,她小小的手也不知是点到了哪里,竟然让凤泽琉这个大人的胳膊怎么都收不回去。 龙锦笑嘻嘻的给凤泽琉号上了脉:“大人,您别总说我不上进,您看,我这不也是在尽力的学习我能学会的东西么。” 她摸完一边,又拎起凤泽琉的另一只手,继续笑嘻嘻的说:“至于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入门么。” 神神叨叨?凤泽琉竟然被气笑了。 可龙锦的小脸却从笑嘻嘻变成了哭唧唧,这他妈是什么脉象啊??老姚教的那些个东西到底对不对啊?! 第六十四章 珠心森林 龙锦上一世肯定是不会中医那一套的,老姚教的那些知识她感觉十分陌生。 两个世界在本质上有很大的区别,但在人体的构造穴位上却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虽然她肯定自己不会中医,但是作为一个华夏民族的子孙那些根深蒂固,融入骨血里的名词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所以老姚的那些医术她学的也很快。 老姚的本意不是倾囊相授,也不是让她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创造什么奇迹,他只想让龙锦会切脉,然后能给凤泽琉切脉,所以他只教了她切脉的知识。 一个多月,龙锦已经有所小成。 老姚都夸赞她很有天赋,虽然她不会看魂,可至少能够切脉,看个小病小灾不成问题。 而为了给凤泽琉切脉,老姚特意教过龙锦几个脉象,就怕有特殊的脉象龙锦切不出来,还特意教了很多疑难杂症的,龙锦那些日子着实被折磨惨了。 只可惜,都没用。 龙锦干脆就没摸到脉! “外婆,您这是什么情况啊,您跟我交个底呀,这……这我没办法交差的。”龙锦原本喜庆的小脸此时比哭还难看。 凤泽琉蹙了蹙眉,很平淡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腕:“用你交代什么,你跟着老姚学这些,本身就没有意义。” 她指着冰凌镜淡淡的道:“蔚然,你带着她到珠心森林里走一遭。” 蔚然听令的上前推龙锦的轮椅,而龙锦却不干了,她狠命的按住蔚然的手,有些惊慌的道: “外婆我可是没有魂力的,进到森林里根本无法自保,您这是让我直接归西好把灵力归还给凤亡山么?” 凤泽琉好看的嘴唇勾起弯月般的笑意,随手一挥一股带着香味的劲风卷着她俩就滚下了山,这期间也夹裹着凤泽琉平淡的声音:“何为诛心?是为杀人。” 龙锦当然听不懂了,她实在对这些古人的话迷迷糊糊,她跟蔚然十分狼狈的被卷进森林里,掉到地上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在森林里的哪个位置。 蔚然头发被弄的乱糟糟,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过来抱起被甩出去一米远的龙锦。 龙锦像个肉滚子一般,直愣愣的仰面躺在草地上。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龙锦捂着胸口,一脸茫然又痛苦的说:“这里受伤了。” 蔚然听了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去扯龙锦身上的衣衫,龙锦更为瞪大了眼睛,揪着自己的衣服楚楚可怜道:“不用看了,是内伤。” 蔚然更急了,细密的汗转瞬间就布满了额头:“怎么办?不然姐姐现在就送你回山顶。” 龙锦见她作势还要动用裂字言,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我是伤了心,伤心!哎呀,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较真……” 蔚然半晌才明白龙锦是在逗她,脸上露出憨憨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给她重新梳好了小辫子。 “没事就好,咱们走。” 龙锦看着蔚然没有说话,任由她将自己放回轮椅里,而龙锦的眼神也没有离开过蔚然。 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形容不好。 与蔚然相处也有些时日了,却总感觉这女孩身上像缺了点什么,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楚。 就像刚才,自己逗她,她也是真的着急,按理说她在知道自己戏弄她后应该发脾气的,却只是轻轻带过。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好脾气的人? 也许有。 龙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而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此时,她应该考虑那个老太婆到底把她仍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姐,咱们得逮个人……”龙锦小心翼翼的说。 蔚然平淡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逮什么?” “逮个人,人呀,咱俩不能两眼一摸黑的就继续往前走。” 蔚然点点头:“逮谁?” 龙锦耸了耸肩:“无所谓,只要是九凤的人肯定知道如何才能出去这片森林迷宫。” 蔚然点了点头,四周看了看,有些无措的道:“可,森林如此大,如何能找到人呢?” 龙锦也心里泛苦,是啊,这么大一片森林只进来二十个人,能遇见的概率真的不高。 “算了,咱们随便挑一个方向走,遇见了再说。” 蔚然也同意:“走哪边?” 龙锦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她将头向四周扭了扭,忽然,她停在了一个方位上。 咦?那个是什么? 龙锦睁开眼睛,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入眼的皆是绿色,浓密的灌木,粗壮的树干,还有一条一条垂下来的藤条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只能再次闭上眼睛。 那个方向……好像……呃……是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好像是人的形状。 她惊诧的睁开眼睛,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些瞠目结舌。 “姐,那边你能看到什么么?” 蔚然翘脚去看,摇了摇头:“树木太过茂密,看不到。” 龙锦指了指头顶:“你会爬树么?” 蔚然了然的笑了笑:“这不难,你去一旁等我,藏好。” 龙锦听话的隐蔽在一丛树丛里,整个人缩起来,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猫。 蔚然见她藏的很好,这才放心的脚尖点地,整个人瞬间就消失了。 龙锦瞪大了眼睛,红润的小嘴也跟着微微张开:“傻姐姐,这种事情干嘛要用裂字言,难道嫌命长嘛!气死我了!” 十几个呼吸后,一个人出现在龙锦身后,拍了拍她。 龙锦吓的后背一紧,整个人都湿透了,回头发现是蔚然这才松了口气,可也有些生气。 “干嘛吓我呀!!吓得我一身冷汗!” 蔚然狡猾的一笑:“刚刚你也吓我来着。” 行,您倒是不生气,您是直接报复回来了。 “那边有五个人,皆受了伤,有三个人伤的很重,看起来只剩一口气,剩下的两个人也不轻。”蔚然直接说正经事了。 龙锦摸了摸下巴:“有咱们认识的么?” 蔚然神情凝重:“公主,是四个男人!只有一个是九凤族的人。” 男人?! 搞什么啊?! 九凤族的月夕祭难道是专门在这迷宫里杀男人的?! 第六十五章 嚣张的少年 真是服了龙锦的脑洞,如果但凡有一个九凤族的人知道龙锦想了些什么,都会想把她的脑子撬开,看看到底跟别人的构造有什么不同。 龙锦真是想多了。 那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九凤族,很巧,还是龙锦认识的人——凤念巧。 是凤泽璃几个徒弟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位,当初还是她被凤念雪派下山去报信了。 蔚然当然不知道龙锦想了什么,接着说道:“那个九凤族的姑娘是那位叫念巧的姑娘,伤的很重。” 龙锦眼珠一转,嘻嘻的问:“姐姐确定那五个人都躺下了?” 蔚然肯定的点了点头:“嗯,走路应该都走不了,到处都是血。” 龙锦呲了呲牙,搓了搓手:“走,咱们去捡个漏儿。” 蔚然将她直接从轮椅上抱下来,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抓住一根藤蔓,脚下用力,整个人如同一柄剑飞了出去。 龙锦再次震惊了。 “姐姐,你真是一个宝藏。” 蔚然腼腆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路披荆斩棘,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到了那五个人的附近,蔚然带着她停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的正好能见到那五个人情景。 凤念巧真是浑身浴血,那些血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这三个人身上的。 她单腿跪在地上,右手里拎着一把银色的晶体状的剑,此时剑尖插在地里,红色的血液顺着剑身潺潺而下,渗进土壤里。 身上青色的衣衫残破不堪,剩下的布料上也侵满了鲜血。 她身后倒着一个人,像是一个少年,墨色的长发凌乱的覆盖在脸上,除了胸部因为呼吸而起伏着,其他地方都一动不动。 剩下的三个人皆面向凤念巧,成扇形倒下。 看来这丫头以一人之力群战三人,还勉强胜了。 龙锦下意识的望了望天,似乎是想通过那片天看到凤泽琉。 她在疑惑,这几个人,这些浴血奋战,到底是意外还是考验的一部分。 “切。” 龙锦转念又轻蔑一笑,“管他呢,先去凑个热闹再说。” 嘿嘿嘿嘿…… 蔚然被她笑的心里直发毛:“公主?您这是要杀了他们么?” 龙锦一怔:“杀人?不不不,杀他们做什么,平添孽障,咱们是要救人呢。” “走走走,咱们下去看看,念巧师姐伤的好重呦,咱们可得帮帮忙。” 蔚然皱了皱眉,心里将龙锦的话反复想了几遍,可依旧觉得阴阳怪气,怎么听都不像是要帮忙救人,倒是像要趁火打劫的。 她带着龙锦跳下了树干,落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方便探查又方便如若有突发事件可以快速退走。 龙锦诺诺的提高嗓门,对着凤念巧喊道:“师姐,你还好么?还有没有意识???我是你师妹锦儿呀。” 凤念巧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只是勉强的朝着龙锦的方向转了转头。 她脸上都是血渍,大片的红色挡住了眼睛,左手却下意识的向后背起,似乎是护着身后的那个人。 呦~什么人能值得她以命相护? 龙锦好奇的咧开了嘴:“姐,你杀过人没有?” 蔚然沉默了一瞬,然后很缓慢的点了点头:“怎么?” 龙锦压抑下心里的翻涌,指着地上的三个人:“给补上最后一刀,速速让他们下去鬼界报道。” 蔚然挑了挑眉,有些沉吟的说:“不留下个活口问一问?” 龙锦摇了摇头:“我们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再说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替不相干的人擦屁股哩。” 蔚然呵呵一笑,然后便带着她到了三个躺倒的黑衣人跟前,她出手很快,龙锦根本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做的,那三个人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龙锦闭了闭眼,确定她眼前的影子真的消失了,才放心的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她才放心的让蔚然带着自己向着凤念巧身边移动过去。 “师姐,我是龙锦。” 凤念巧勉强的睁开了一丝眼缝,碧色的瞳仁茫然的晃动了一下,看到龙锦后才缩了一缩,整个人放松下来,手上的晶体剑是一把冰剑,转瞬间化为齑粉,带着一股凉风扑了龙锦一脸。 下一息凤念巧便倒了下去,整个人直接扣在了地上。 “啧,狗吃屎了。”龙锦有些嫌弃的说道。 她蹲在凤念巧身边恍惚的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低头一看,是凤念巧在不停的呢喃。 龙锦低下头凑近了听,勉强听到两个字:救他。 “行,这可是你让我救的,那我可得仔细的查一查呢。嘿嘿嘿……” 凤念巧的身上让龙锦扒了个遍,也没扒出什么,毕竟激战之后所剩的布料实在是少,不过像头上的钗环,手上的戒指、手镯之类直接就进了她的皮囊。 她又让蔚然搜了死掉的那三个人的身体,收获颇丰。 搜刮妥当了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一身紫袍,漆黑的头发盖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个尖锐的下巴。 龙锦被蔚然抱着到了跟前,越走近龙锦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危机感。 直到她透过少年漆黑的头发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 “嘿!你醒着干嘛装死呢。”龙锦不再靠近,而是停在了两米开外。 那少年一动不动,也不回话,只是透过自己的头发一瞬不瞬的盯着龙锦。 “啧,算了。”龙锦抬头对着蔚然道:“先给师姐处理下伤口。” 两个人又退回到凤念巧身边,龙锦在蔚然的帮助下大概看了下她的伤势,有些沮丧。 “先给颗药吊一吊,剩下的等族里的人来处理。” 凤念巧的伤比看起来的严重的多,她一个半吊子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伤势,索性就直接拿老姚给的药吊命好了。 蔚然有点心疼,捏着那颗红色的药丸有些迟疑:“公主,这是洽言大人给您的保命药呢。” 龙锦摆了摆手:“还有呢,吃一颗不妨事。” 蔚然只能依言而行。 “还有么?” 忽然,她们身后的少年突然出声,吓得龙锦脖子一紧,头皮都麻了。 “搞什么?吓死人了!你说什么还有没有?”龙锦瞪着他有些怒吼道。 那少年似乎是动不了,可即使这样依旧散发着十分危险的气息。 “你手里的药,还有么?” 龙锦挑了挑眉:“有啊,怎么?你想要?” 那少年没有出声,而是直直的盯着她,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龙锦耸了耸肩:“你不是九凤族的人,没有白给你药吃的道理。你拿点什么跟我换。” 这已经很公平了,如果不是忌惮那少年危险又冷漠的眼神,龙锦早就扑过去搜身了。 “呵,你有资格谈条件么?”那少年的语调十分张狂。 龙锦呵呵一笑:“你又有什么资格白吃我的药?!” 说完,她抓起一旁草丛里的石子猛的朝少年扔了过去,那石子不偏不倚,“邦”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嗷!!——” 龙锦听到他的哀嚎心里有些发虚:呃……不能直接给打死了…… 第六十五章 妖孽少年 蔚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石子砸的结实,砸在脑壳上声音很响,听起来就很疼。 “你!” 少年气的大吼了一声,“哇——” 呃,然后吐了一大口血…… 龙锦摸了摸鼻子,她不能走路,只坐在凤念巧身旁,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直嘀咕:这么准么?我以前难道是打篮球的? “姐,不能被我打死了……” 蔚然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围在了凤念巧的身上,听到龙锦的话有些想笑:“你知道他伤的严重还打他。” 龙锦耸了耸肩:“嘴贱者必打之。” 蔚然微微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嘴最贱。 两个人简单处理好了凤念巧,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我们能不能过去给你简单处理一下??”蔚然淡然的声音说道。 那少年一动不动,没了声响。 龙锦指着他说:“不能被吐湿了的头发憋死了?” 蔚然听了脸颊抽了抽:“锦儿,你的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龙锦有些无辜的道:“不是有湿了的衣服都能捂死人么。” 蔚然不再理她,而是径直朝着少年而去:“昏过去了。” 也是,本来就剩一口气坚持着,又让龙锦给砸了一下,估计是挺不住,昏过去了。 龙锦有点狼狈的爬过去,摸了摸少年的脉门,的确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就又掏出一颗药丸。 “给吃么?” 蔚然再次露出一副心痛不已的表情:“要是并没有性命之忧,就不要浪费。” 龙锦正在犹豫,手作势要把药丸塞回皮囊里,刚落到一半,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趴了下去,接下来拿着药丸的手指一凉。 手上空空荡荡,手指上却全是亮晶晶的口水,呃……还有血。 “我去,你恶不恶心!!!” 蔚然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把龙锦扯了回来,龙锦瞪着亮晶晶的手指至少两秒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臭小子是装晕的,刚才竟然直接把龙锦的小手塞到了他的嘴里! “呕……” 那少年却抢先恶心起来,连着呕了好几下,抱怨道:“你手上是什么味儿啊,恶心死了。” 老姚的药很厉害,尤其对于恢复魂力方面的疗效十分神奇,十几息后,那少年竟然缓缓坐了起来。 他低着头,两只手捂住了脸,从前往后撸了一下,将面上的黑发通通撸到了脑后。 “啧,妖孽啊……” 一张妖孽丛生的脸露了出来。 真他娘的妖孽啊! 龙锦作为一个从异世穿越过来的成年人,什么好看长相的人没有见过,而此时眼前的这位少年,真是长了一张登峰造极的脸。 五官似乎没有一丝缺陷,黄金比例协调,精致,妖异,唯一的缺点可能是有点女相? 说白了就是有点阴柔。 比女人还好看的脸,配上他漆黑的长发,如果不是脖子上喉结滚动,龙锦都要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了。 “美……美男子,哦,不对,美少年,你是什么人呀?”龙锦大刺刺的问。 那少年在手腕上取了一节布料将脑后的黑发束起,整个人一下子清爽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他就曲腿站了起来。 “巧姐的伤很重么?”少年不理龙锦的问题反倒开始提问。 龙锦也不当回事,点了点头:“挺严重的,需要带她出去找洽言师救治。” 少年有一对狭长的眼睛,眼尾上挑,十分魅惑,他的鼻梁很直,眉骨有些高,显得眼睛十分深邃。 “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到的东西你最好交出来。” 龙锦听到这话就有些不干了,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儿呢。 “吃掉的东西让我再吐出来,这是不可能的。”龙锦原本活泼软糯的声音逐渐变冷下来。 少年抿了抿唇,他的嘴唇有些薄,本来就显得有些薄情,这么一抿显得更刻薄了一些。 “呵,这是命令。” 龙锦圆圆肉肉的脸上一对弯月般的眉毛高高挑起:这小子脑袋瓦塌了。 “姐,走。” 龙锦根本不准备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蔚然搂紧了龙锦的小身体,一条胳膊垫在她的小屁股底下,一只手抓起一条藤蔓,作势就要发力而起。 “凤念巧你们不管了?” 龙锦扭过头冷冷的看着那少年,轻蔑的笑:“小子,她姓凤,我姓龙,我给了她一颗洽言师的血丸已经仁至义尽,至于其他,那就凭我心情,而我现在的心情因为你导致很差,” 她搂紧了蔚然的脖子,“如果她死了,那也是怪你。” 那少年向前迈了一步,阴柔的脸上散发出一股阴郁之色,那双眼睛好像一条毒蛇。 “你姓龙?” 妈了个蛋的,这小子真讨厌! “走!” 龙锦只对蔚然说了一个字。 蔚然得令的立刻纵跃而起,只听那少年又说:“没有吾,你们出不去的。” 行,蔚然又落回了原地。 没有办法,她与蔚然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出去,直到现在龙锦也不确定这个少年是考试的一部分,还是单纯的是个意外。 “那你来背你的巧姐,我们可没有多余的人手。” 那少年面上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将凤念巧背在了身上。 “吾是为了你好,你搜身得到的那些东西最好交还给吾,不然只会引祸上身。” 龙锦有些犹豫了,没吱声。 “你为什么不下来自己走?”少年有些轻蔑的问道。 龙锦眉毛蹙起:“你是十万个为什么么?” 少年被呛了一下,却又不得不继续问:“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 龙锦翻了个白眼,转念又问道:“你怎么在我们的珠心森林里,这可是五十年一次的月夕祭,你这样进来不是搞破坏么?” 少年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听了龙锦的话撇了撇嘴:“吾可没有打扰她们的月夕祭,吾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他在这里很久了??住在珠心森林里? 龙锦往四周看了看,虽然植物茂盛,可由于当年蜘蛛精和狐狸精大打一架导致灵气混乱,这里的植物大部分都长的很怪,并且不能食用。 既然没吃的,那他是如何生存的呢?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龙锦又问道。 少年冷漠的看向前方,幽幽说道:“时间到了,吾得走了。” 第六十七章 枯梧桐 好,他说半天跟没说一样,都是屁话。 一行人忽然就断了说话的念头,都闷头向前走。 跟着这少年走过许多崎岖不平的道路,一会上树,一会下洞的,感觉不似往森林外头走,倒是像越走越深。 “那个,咱们不是要出去么?”龙锦终于安耐不住的问出声。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十分冷漠的说:“是,跟上!” 啧! 蔚然很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公主信他?” 不信能咋办?她之前在冰凌镜上大概扫了一眼,这片森林非常大,如若不跟着这少年,仅凭她俩根本出不去。 龙锦看了看天,透过茂密的树盖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他们一直在往北走。 凤亡山位于这片森林的南面,她俩并不知道自己当时落脚的地方在哪个方位,所以无从考证这少年到底是要带她们穿越森林,还是就近出去。 不过他背上的凤念巧是在参加月夕祭的比试,比试的内容就是要穿越森林,至少他得帮凤念巧完成比试…… 龙锦并不确定,所以她准备将此事放下,还不如看看眼前的路,别划了她的脸。 一直到一棵巨大的,令人震惊的,如同一片孤岛一般的枯树出现在龙锦的眼前,她才知道他们是真的到了森林的中心。 凤泽琉提过一嘴,珠心森林的形成是因为噬魂蛛与狐狸大战而形成的,那战场必定惨烈。 眼前的这颗枯树真的足够惨烈。 “有点恐怖呀……”龙锦不禁小声嘀咕道。 那少年耳朵竟然很尖,听到了回身看了她一眼:“这颗古树曾经名叫凤梧桐,是一位九凤族的大能涅盘而生。” 呃……九凤涅盘都要生一棵树么? 龙锦心里腹诽,但嘴上没说,脸上却一副憧憬非常的样子。 蔚然在她耳边小声的解释道:“九凤涅盘后便是真凤,就是成神,是一种新生,而梧桐树无根无果,无花无籽,是凤族的新生之物。” 那还不是涅盘就生一棵树…… “呵呵,这位姐姐说的不错,然而,梧桐树也有万物之始的意思。” 少年抬脚向着那棵枯树而去。 蔚然接着解释道:“有传说说所有凤族最初都是梧桐树上结出的果。” 果子?蛋还能好理解一些。 她不禁抬头仰视起这棵大树,那庞大的枯枝真的非常像人身上的脉络,粗大的树干,扭曲张狂着四处扩张的主干,还有细小的尖锐的树杈,看起来令人心惊动魄。 因为太过庞大,令人震惊。 越走近了越觉得压抑。 一种死亡的压抑。 龙锦眼里原本的好奇渐渐变成了一种冷漠。 “我们要去那棵树那里?” 少年停下来,掂了掂后背,让凤念巧不要滑下去:“对。” “为什么?” 一直以来龙锦都没问过为什么,给人的感觉是她莫名的自信,似乎什么事她都不害怕,她都能接着。 蔚然一直这样觉得,在龙锦身边会让人十分踏实。 而此刻,她问出了第一个为什么。 少年想了想,然后对着她邪魅一笑,这笑容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 “为了出去。” 龙锦听了便抬头看了看那庞大的枯树,然后点了点头:至少是为了出去。 少年一马当先的继续往前走,蔚然带着龙锦紧紧跟上。 越往里走,越走决战的痕迹,比如半死不活的植物,比如脚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土壤。 又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枯树的跟前。 太庞大了,那树干走到跟前看起来根本不是树干,而是一堵书皮墙,这树已经不知道是多粗,不知多少人才能合抱一圈。 少年绕着树干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又走了一刻钟,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呃……这是要进去?”龙锦犹豫了,万一这少年吃人怎么办?把她们骗来这里吃掉…… 那少年现在洞口,伸手在洞口上一扫,漆黑的洞口上竟然有一层油光晃动了一下。 “公子,这是一个大阵的入口。”蔚然忽然说道。 那少年有些意外的看向蔚然:“呵,你竟然看出来了,不简单呀。” 龙锦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大阵,但也感觉那洞口后面肯定不是什么漆黑的地方。 蔚然依旧是淡淡的样子,语气也是淡淡的:“这是一个通裂阵,公子,这里通向哪里?” 那少年面上随意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了。 蔚然接着说道:“我们是奉亡祭大人之命来参加月夕祭的,大人还在凤亡山上等着公主回去,如若这后面通的是九凤族地之外,那公主就不能去,毕竟月夕祭之后的奖励要多亏了公主才行。” 那少年冷凝的黑色眼眸里似乎沉着一汪深潭:“你们最好跟吾进来。” 龙锦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是她天生的一种直觉,只有在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如此。 这个少年十分危险。 她一刻都没有犹豫,而是直接说:“走。” 蔚然的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既然公主发话了,那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抬脚跟了上去。 少年低头弯腰而入,在通过那个黑洞时那漆黑的洞口上闪过一层七彩的水光。 蔚然也矮身而入,在她怀里的龙锦只感觉脸上一凉,好像一层水在脸上拂过,下一刻眼前一暗。 她们并没有被传送到哪里去,而只是进入了这棵枯树内部,那个树洞还真的只是一个树洞而已。 那设置一个通裂阵干什么?脱裤子放屁么?龙锦在心里有些粗俗的想道。 蔚然也有些意外,她甚至还回头看了看那个刚刚穿过的洞口,一对黛眉紧紧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少年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回头看她们,他走的非常快。其实枯树里并不是空的,而是有很多枯萎的藤条,这些藤条已经风干,硬的已经像石头一样错综复杂的垂在四周,可他走的非常果决,好似回家般的熟悉。 而这片庞大的枯树内部也并不是漆黑一片,很多成片的菌类生长在树皮附近,而这些菌类是荧光的,泛着淡淡的白光。 龙锦眼前的世界说实话,有一些梦幻。 第六十八章 游魂困 她们俩跟着少年一路向里走去,一直走到很深的地方,应该是这棵枯树的中心位置。 这棵枯树中心已经中空,密密麻麻的枯萎藤蔓形成了一片坚实的地面,那地面上立着一个高台。 一个四人宽,两人高的高台,看起来像汉白玉质地,远远看去那高台的立面上雕刻着许许多多的浮雕,影影绰绰,十分抽象,看不太出来具体是个什么。 高台上的中心位置还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因为她们离的远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 少年头也不回的向着那高台走过去。 越走近了龙锦心里越莫名的产生一种慌乱的感觉,既不是恐惧的慌乱,也不是威胁带来的那种压迫感,而是一种迷乱的感觉。 像是在一个摩肩擦踵的密室里,人多的眼花缭乱,一人呼吸一口气而带来的窒息感,一种眩晕症的表现。 可,这里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其他的人呀?! 这种感觉在到达那白色高台跟前到达了顶点。 “呕!!” 头晕到一定程度是会恶心的,就像晕车一样。 少年转过身看到龙锦菜色的脸竟然满意的点了点头。 蔚然用手掌轻抚着龙锦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可说实话并没什么效果。 好像颈椎病犯了的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脖颈僵硬,外加头晕恶心。 “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锦软踏踏的趴在蔚然的肩膀上。 少年将凤念巧放下来,然后走过来对着蔚然张开手:“把她给我。” 蔚然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么?!” 那少年邪魅的轻笑了一声,本就吊起的眼梢更是翘了翘,越来越像一只狐狸。 龙锦勉强的抬头看了看那高台,忽然觉得有些眼熟,想到自己的那个念头,后背都凉了起来。 “美少年,您不会是那只死掉的狐狸?!呕——” 少年抬起一只袖子挡在嘴前,两只眼睛笑的如同两个弯弯月牙:“不亏是特殊的魂,真聪明。” 蔚然显然没听懂,连忙小声的问:“什么意思?” 龙锦艰难的抬起头,用肉肉,短短的手指指了指那高台上面:“那上面应该是一个棺椁。” “棺椁?!”蔚然吓了一大跳,浑身也开始冒冷汗,再看眼前得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少年张着双臂没有放下,依旧很强势的道:“小姑娘,你最好将这丫头交给吾,吾现在虽然不太方便,但制服你倒不成问题。” 龙锦用右手捂着脑袋,左手搂着蔚然的脖子,听了他的话松开左手朝那少年伸去:“把我给他,你打不过他。” 蔚然咬了咬嘴唇,不是很想将龙锦交出,毕竟还没有试过怎么就确定自己打不过他?! 可这一瞬间的犹豫,少年已经将龙锦扯了过去。 “前辈,您是要我做什么?您直说好了。”龙锦依旧捂着脑袋闷闷的说道。 少年呵呵一笑,对着蔚然说道:“小姑娘你最好在这里等着,不要再向前踏一步。放心,吾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说完,那少年一个纵跃,竟然踩着高台上的浮雕几步便窜了上去。 几个呼吸后龙锦他们俩就到了高台之上,也随之看到了那停放在高台上的棺椁。 是一个白玉的棺椁。 一整块白玉被中间挖空,然后做成了棺椁。 在龙锦的世界这都是不可能出现的稀世奇珍,首先有没有这么大一块整体无瑕的白玉都要一说,其次才是工艺问题。 可在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大一块,水头极品,质地绝佳,完完整整的一块白玉,竟然被做成了棺材。 “前辈,您到底要我做什么呀?” 少年带着她到了棺椁跟前。 白玉被掏空,并磨的很薄,里面还有夜明的东西在发光,模模糊糊的能看见有一团黑影在里面。 “这是吾的肉身,在这玉棺中几千年也没有腐烂,肉身不腐魂魄不散,听起来不错?” 少年竟然有些凄然的对龙锦说道。 龙锦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转,有些气短的道:“看怎么说,活着的时候肯定觉得这样不错,可如果真死了,被困在这里不能轮回,就也挺惨的。” 少年意外的挑了挑眉,淡淡的笑终于融入眼底。 “是啊,吾再也不能回归天地,不能消散于世间,也再无成神之日。” 龙锦自从上了这高台顶端后明显感觉头没那么晕了,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那您从那棺材里出来不就行了么?”龙锦大刺刺的说:“您看,您都能夺舍这美少年的身体,再由他开棺不就好了么?” 龙锦想当然的说道,她也只是按照上一世的经验来说的。 少年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你知道那些浮雕是什么么?” 龙锦老实的摇了摇头,她又不知道,最好别乱猜。 “是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都想来开吾这口棺,可惜都被融入了台子里,变成了一块装饰。” 龙锦听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啥东西这么厉害呀……” 少年再次笑了笑,幽幽的道:“这叫做游魂困,一般的人只会被困在其中,如同吾一般。” 龙锦不禁看了两眼脚下的雪白高台,又看了看那白玉的棺椁。 “这个也是游魂困?”她指了指白玉棺材,“您就明示,要我干什么。” 少年听了她的话呵呵轻笑起来,这笑声一直没有停歇,最终变成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你倒是个爽利的人,不怕吾是要你的命么?” 龙锦摊了摊手:“我现在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您要是真的要我的小命我也没什么办法,反倒还徒增疼痛,何必呢。”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他睁着一双魅惑的眼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龙锦,半晌才道: “你的魂很好,不受这游魂困的限制,吾想搭你的身体出这片森林。” 呃……这个……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怎么搭?搭我肩膀么?可我的脚不能走路。” 少年被她说的一愣:“搭肩膀?什么搭肩膀?” 龙锦这才意识到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这才赶忙说道:“哦哦,没事,您说怎么做,我配合就是了。” 那少年再次一笑,很欢快的说:“放心,不会让你白干的。” 咦?!还有好处拿?这不错呢!不过,但愿我能有命花。 第六十九章 九尾狐(求推荐票,求订阅,求一切) 龙锦有些不解,如果真如这少年说的这样厉害,那这少年怎么没被困在高台里? 不懂就问,龙锦很直白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少年点了点头道:“因为吾与你在一起啊,所以吾才嘱咐你那小朋友不要再靠近高台了。” 哦!原来如此,自己竟然起到了避雷针的作用。 “接下来怎么办?” 少年抱着龙锦往白玉棺材那里走去,走到了尾端,后档上雕刻着一副图案。 是一棵树,一颗庞大的,枝叶茂盛的梧桐树。 龙锦看到这图案不禁问道:“前辈,这棺材不是给您准备的?” 这明显是鸠占鹊巢啊。 少年坦然一笑:“当然不是,这玉棺可是九凤族的镇族之宝,当年如若不是吾占了这玉棺,也不会逼得她们去开辟山头,画那个什么鸟阵了。” 百鸟朝凤阵…… 龙锦大囧,竟然被他随意的说成个什么鸟阵。 龙锦更为好奇了:“这都快上万年了,九凤族都没从您手里抢回来?” 少年走到那梧桐树雕刻跟前,抓起了龙锦的小手,顺着一根树枝开始描摹起来。 “呵,上万年也没个像样的,也就最近这个亡祭还成点气候。” 话音一落,龙锦只感到手指一痛,一颗血珠冒了出来,还来不及呼痛,那血珠已经被少年抹在了树根处。 “嗡——” “哎呀!” 龙锦只感觉一股吸力从指尖传来,几十息后从手腕处开始肿起来,被扎破的那根手指肿的已经泛紫。 “这是怎么回事!”龙锦胀痛的想缩回手,却被少年硬生生的按住了。 “没事,有点充血,过一会就好了。” 也是,原本与玉棺同色的梧桐树现在从根部开始变红了。 龙锦的血顺着树根往上蔓延,好像这颗阴刻的梧桐树活了一般,正在不停地吸取着营养,红色的血液顺着脉络滋养着这颗树。 直到整棵树都红了,仿佛整棵树彻底活了。 那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叶好似在微微抚动,像是每片叶子都在欢呼雀跃。 龙锦的手也不再肿胀,被少年拿了下来。 “咔——” 原本圆融一体的玉棺,棺材盖与棺材邦此刻分开了一条小缝,像是被茂盛的树枝顶了起来。 “呃……前辈,我们要开棺么?”龙锦心里毛毛的,她有点害怕,很怕开棺后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少年十分不以为然的道:“当然要开棺,吾要把肉身也带出森林,不然如何身魂合一,圆满消散?” “行。”龙锦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咱们开始。” 少年一手抱着龙锦,单手就去开棺,龙锦也跟着一起使力气,只听“咔”一声,那雪白的白玉棺材盖被掀了起来。 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飘了出来。 “呃……一股什么味啊?!”龙锦赶忙用小手捂住口鼻,一扭头将自己的脑袋扎进了少年的颈窝里。 少年用力的嗅了嗅,有些讪讪的道:“可能有点骚?” 有点?你确定? 龙锦没敢问出口,但身体上很诚实,脑袋绝对不抬起来。 “哗啦”一声,白玉的棺材盖子滑落到一旁,棺材里面的东西彻底露了出来。 “啧,至于么,你快点来看看,错过这一眼以后可没机会再看到了。” 少年有些粗哑的声音很是低沉,他应该在变声期,声音不太好听,可胜在距离近,使得龙锦下意识的就转回头往棺材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并不后悔。 太美了,那雪白的皮毛,粉嫩的肉垫,还有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嘴巴。 九只巨大的,毛绒绒的,厚实的雪白尾巴自然的蜷在身体周围,如同九朵盛开的花拱卫在身体旁边。 而那纤细又粉嫩的四只爪子正搂着一个微微发光的球。那个球上有很多深色的脉络,白色的光透过脉络散发出来,正好打在它的脸上。 就像睡着了一样。 “竟然是九尾狐!”龙锦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啧,漂亮,吾最满意的就是这一身的皮毛,还有这九根尾巴。”少年露出一副自豪无比的表情。 “九根,那不是要成仙了么?” 少年呲了呲牙,挥了挥手:“嗨,不要提这茬。快再看两眼,然后咱们就要把它搬出来了。” 龙锦真的依他所说的认真看了两眼,然后很期盼的问:“我能摸摸么?”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看在你很识货的份上,勉为其难的让你摸摸。” 龙锦被他缓慢的放低了,渐渐接近了那离她最近的一根尾巴,肉乎乎的小手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摸了上去。 “呼——” “哎我去!!!” 龙锦吓的整个人都惊炸了一下,只听身边的少年同一时间爆发出一震狂笑:“哈哈哈哈哈——” 龙锦小脸前一刻还被吓得脸色青白,下一刻就被气的涨红了起来。 “前辈!你太讨厌了!吓死我了!” 少年浑身乱抖,龙锦被他抖的左右摇摆:“哈哈哈……” “……” 渐渐地少年歇了大笑,换来的却是压抑的沉默。 龙锦也看向那棺材里,心里不再害怕,反而涌上来一层悲伤。 刚刚有多美现在就有多么的可怕。 雪白的皮毛在刚刚的一瞬间化为齑粉,那原本粉嫩的肉垫也漆黑干瘪下去,一只干枯的,令人恐惧的狐狸干尸静静围着那颗球躺在那里。 “前辈,别难过了,人死如灯灭,出去了就赶快轮回投胎,下一世没准还能继续修行,最终成神呢。”龙锦安慰的搂紧了他的脖子。 少年没有接茬,眼神里既悲伤又冷漠,许久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了龙锦: “吾托着你,你去将吾的尸骨装进去。” 龙锦有点纠结,有点抵触,有点嫌弃,可还是皱着眉,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将狐狸干尸收进了布袋子里。 “那个球要拿出来么?”龙锦指了指,那玩应看起来也挺珍贵的。 少年挑了挑眉毛,红唇斜斜一抿,露出一个十分狡猾又邪魅的笑:“你想要?” 龙锦老实的点了点头:“看起来不错,我缺个灯笼,这玩应会自己发光,正好我可以用来晚上看医简用。” “当灯笼?”少年露出一副十分奇怪的笑容,那样子想笑不笑的,好像听到了什么奇葩的内容。 “啊,对啊,不然呢?”龙锦很诚恳的又说了一遍。 少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道:“对,你就拿这个当灯笼,哈哈哈……” 这前辈什么毛病?! 第七十章 活葬了! 少年抱着龙锦弯腰去拿那个发光的圆球,圆球离她越来越近,少年的腰也弯的越来越低,整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材里。 汉白玉的石台本身就很光滑,又因为要盛放白玉棺椁整个石台都被人工打磨过,就更为滑溜溜。 白玉棺材又深,少年个子不高,又抱着龙锦,两个人刚碰到圆球,少年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晃动起来。 他脚下“咯吱”一声,龙锦的脑袋就“当”的一声磕在了棺材内壁上,眼前立刻金星一片,疼的呲呀咧嘴。 “前……” 前辈还没喊出来,她整个人就被撅进了棺材里,叽里咕噜的滚到了发光的圆球旁,再一抬头就看见那少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的场景。 “我擦!” 龙锦双手支撑着自己,拼命的想爬起来,可这棺材是白玉质地的,内里滑的跟抹了油一般,外加她腿脚不便,怎么看都像一只被关在罐子里的蛐蛐。 “前辈!前辈!美少年!!!帅哥!!!” 龙锦喊了好半天也没人回答她,心里凉了半截,她拼了小命的爬上去一点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整颗心都凉透了。 “擦!!这是要活埋老娘!!我才活过来你就让我死!老天你玩我呢?!” 她咒骂的声音被飘起来的白玉棺材盖彻底封住,只有蚊蝇般大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龙锦绝望了,整个人平躺在棺材里,头旁边是那颗发着微光的圆球,四周都是黑暗。 她被困在了棺材里,她被活生生的葬了! 九尾狐少年在龙锦脱手的那一刻被棺材上的禁咒直接弹飞出去,跌落到了高台之下。 高台下等待的蔚然看到他自己一个人被抛下来惊吓的赶忙跑过来。 两个人一说,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那怎么办?!”蔚然急得团团转。 少年也很焦急,他望着两人高的高台心里十分复杂。 他的肉身已经被拿了出来,自己又成功从高台上下来,按理说他自己的事情已经解决,只是……只是他将那个孩子掉在了里面。 理智让他转身离开,可感性又觉得那孩子毕竟是他的恩人。 “吾也不知道该如何办,这台子和那个老房里都设有游魂困,咱们不能近前,如果贸然进去只会都搭进去。” 蔚然懵了,她来回在高台附近转圈,巨大的挫败感与懊悔将她逼的几近疯狂。 她竟然就这样让龙锦遇险了,她已经发过誓要守护这个小姑娘的,以报答这个小姑娘对她的救命之恩,可如今她竟然就这样束手无策了。 “不行,我得回凤亡山上!亡祭大人一定有法子救她!”蔚然想到这一点,立刻就转身往树洞外跑去。 少年将她拉住,急切的道:“你别冲动,这树洞上有通裂阵,你随便乱闯不一定会通到哪里去!” 蔚然听了,气的面色涨红,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就是当年那些人污她名声她也没有这样气愤过。 有一团烈火在她胸腔里燃烧,顺着脖子一把火把她的理智也烧没了去。 只见她右手五指一捻,一柄黑色的,闪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利刃闪现在她的手中。 那少年看到那利刃面色巨变,吓得连忙后退:“小姑娘,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连着三个后跃,勉强拉开了距离,“快收起来!” 可蔚然此刻只想发泄,她已经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心里也有些破罐子破摔,“既然公主活不了,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临死也要拉你一起!” 她脚下一错,一个黑色的带着星点的光团出现,下一息,她已经贴着少年的背心出现,手上的利刃直接扎向他的心脏位置。 “小姑娘!!”少年双手一扛,勉强将她挡住,那黑色利刃还是擦到了他的衣裳,那一块的布料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空间之刃的威力这活了几万年的九尾狐可是清楚得很,他真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丫头竟然如此犀利。 空间之力是一个代价非常大的力量,就被这小姑娘这样不管不顾的使用着,这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丫头!你冷静一点!别你的公主还没死,你先丧命了!” 蔚然听到公主两个字,原本血红的眼睛渐渐冷静下来,对啊,龙锦并不是立刻就会死,她还得为她想办法。 想到此处她收回了利刃,眼神也变得清明了:“我需要上凤亡山,你带我出去。” “行,你跟我来。” 两个人沉默的一起出了树洞,也在少年的带领下一起出了森林。 “到了这里,你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会到凤亡山的阴面山脚下,剩下的路你应该不成问题。”少年沉沉的说。 蔚然咬了咬唇:“你得跟我一起上山去!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口说无凭,如何能跟亡祭大人说的清楚。” 少年听了,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吾可不会跟你去那个什么鸟阵那里,吾可是狐族,跟她们没什么可说的。” 蔚然一咬牙,听你胡说,一把拉住那少年的胳膊,下一息脚下一黑,两个人只在原地留下一抹瞬间消散的黑影。 一颗大树后走出来两个人,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我们的大比里怎么还有陌生人?” 另一个女生说道:“那个女孩我认得,是那个废物公主身边的丫鬟,是个裂言师。” 两个人面色沉重的互相对视着,都没有再说什么。 转瞬间,凤亡山上,百鸟朝凤阵前,凤泽琉缓缓的抬起脸,她碧色的眼眸看着北面的方向,下一息,那里出现了两个人。 正是蔚然与狐族少年。 凤泽琉对着他俩点了点头,并招了招手:“呵,前辈竟然找到一副如此完美的身体,真是恭喜您了。” “啧!”少年痞痞的呲了呲牙,被蔚然拎着手腕到了凤泽琉面前。 她一到凤泽琉跟前,对上她碧色的眼睛,心里的悲痛惶恐与委屈一起涌了上来,眼睛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亡祭大人,公主她……” 凤泽琉摸了摸蔚然的头顶,那手十分消瘦,却又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别哭,没事的,你放心。”说着,她身体发出温和的白光,将这两个人一起包裹起来。 蔚然耳边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你做的很好,她不会有事的,你做的很好。” 心里一松,整个人瘫软下去,整个人昏倒在了亡祭大人的怀里。 耳边却闪过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凤家小辈,你又算计我!” 第一章 八年后 大玄青麟历二十四年,春分将至。 绵绵细雨状似无形的洒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路上的行人。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或背着装着鸡鸭的竹篓,或扛着一根屠宰好的猪扇,一年始于春祭,这是瑰丽大地一年的开始。 春分来,春祭毕,春耕始。 大玄的国土大部分在平原地区,春分便是春耕的号角,春祭结束,整个大玄都要进入农忙阶段。 而今年,尤为重要。 大玄与度幽的边境小城路中县里也是如此,虽然路中县地处度幽境内,却也人族居多,习俗几乎与大玄一样。 路中县再往南是一片丘陵,高高低低错落着无数的小山头,八年过去,原本漆黑焦糊的山头已经一派生机盎然,虽然仔细寻找还是能找到那片大火的痕迹,却已经被隐藏在青草、灌木、树根的最底层。 山林里已经恢复了正常,采药人,打猎人,还有一些开荒的人都在渐渐的向丘陵深处探去。 只可惜总有几个山头附近雾霭弥漫,让人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兜兜转转竟然从未真正有人能够进入。 这时一个身穿灰麻布衣的白发老者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箱子,手里拄着一根树根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在这片雾霭之中。 几个猎户误闯进了这片林子,正在焦头烂额的想往外走,忽然看到这个白发老者,都感到大喜过望。 “老伯,老伯!”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几步便追了过去,“老伯,俺们几个追只野猪追进了这片雾霭子里,出不去了,您老可知道咋出去么?” 老者回头未语先笑,他白发白须,颧骨有些高,看起来仙风道骨,几个猎户都是心里一凛,以为见到了世外高人,脸上更加恭敬,弯腰道谢。 老者淡淡摆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顺着这个方向走,不要拐弯,可以直接出山。” 几个猎户赶忙千恩万谢,一个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那年轻人不禁小声的嘀咕:“竟然真的有人能在雾霭子里行走,要是咱们也能知道路线就好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记,只听他爹狠狠的道:“痴心妄想,你以为这雾霭子是什么,这可是九凤族的大能法门!岂是咱们这等凡人能够参透的!” 年轻人揉着后脑勺,那里正火辣辣的疼着,九凤族啊…… 这个名字竟然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些个既漂亮又窈窕的姑娘们,可惜自己开灵也只得了三字,连个魂师都算不上,更不可能觊觎那些高高在上的姑娘们了。 老者闲庭信步一般,一会儿挖挖这边的树根,一会儿摘摘那边的花朵,不一会儿的工夫他背后的竹箱就半满了。 又绕过几棵二碗粗细的枣树,几步后眼前就豁然开朗。 青山嶂子上是成片的竹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还有那台阶上耸立着的青石殿堂,八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变。 老者往那青石殿堂走去,路上路过的都是年轻的少女,看见他都会点头与他打着招呼:“姚洽言。” “姚洽言来了。” “姚洽言这次采了什么药?” 有的会停下来与他攀谈几句,大部分都匆匆忙忙。 老者非常熟悉的在青石路上走着,不一会儿的工夫走到了殿堂坡下,转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越走竹寨越少,越走道路两边的树木越密,几炷香后,一座巍峨的青色高山露出了出来。 山脚下矗立着一座汉白玉的牌坊,牌坊上写着“凤亡山”三个大字。 牌坊旁边坐落着几座竹寨,这时有个年轻姑娘从里面迎着他走了出来。 那姑娘穿着青色的过膝裙,腰间用一把金色锁链当做腰带束了起来,脚上蹬着皮靴,十分干练。 “姑爷来了,要去后山么?奴婢送您过去?”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客气:“有劳青鸾姑娘了。” “姑爷客气了。” 青鸾说完便前面带路,顺着凤亡山山脚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八年过去,珠心森林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有任何不同,依旧树木茂密,遮天蔽日。 只是这八年来总有这个人进进出出,让原本茂密的容不下一个人的丛林里也渐渐形成了一条一人宽的通路。 “姑爷这次要进山多久?”青鸾在前面开路,有的地方树枝草丛突出,都会被她一个手刀削去。 老者淡淡的回答道:“不知道,还没想。只是昨夜忽然想起,早上醒了就直接上山来了。” 青鸾也不觉得厌烦恼怒,点了点头:“是啊,姑娘也是昨天夜里坐卧不宁,说什么都让奴婢今日一定要守在这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两个时辰后,一片褐色的,有如孤岛一般的枯树出现在两人眼前,枯树树枝的外围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黄泥茅草房。 老者径直朝着茅草房而去。 森林里空气湿润,并没有多少尘土,只是落了很多枯枝败叶,一走进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整片森林,只有这里阳光最为充沛,这棵巨树已经枯死,没有了那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树杈,阳光便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挥洒下来。 显得更为孤寂,这样的一棵枯树与旁边的生机勃勃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姑爷要进去么?”青鸾手脚麻利的帮着打扫起来。 老者站在房子前看着眼前的巨大枯树有些神游在外。 青鸾没有听到老者的回答,有些好奇的随着他的眼神去看:“姑爷?怎么了?” “姑爷!姑爷您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 青鸾不禁大惊失色,她家姑爷一直以来都淡定从容,说好听的是处事不惊,说不好听就是有点冷情没心没肺。 为人处事心软温柔,带着一副好心肠,作为朋友亲人,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作为丈夫,却是万万不行的。 此刻这位总是处变不惊的姑爷竟然像个疯子似的撒腿就跑,撞翻了院子里的各种物什,带着一股子枯枝败叶冲出了院门。 而那老者一边跑着,一边手舞足蹈,朝着那棵枯树跑去,嘴里也大声的呼喊着: “八年了,八年了,八年了,某就知道你肯定死不了!!” 第二章 出来了? 九凤族地后山的珠心森林里有一棵万年枯树,名曰凤梧桐,是曾经一位九凤大能成神涅盘失败的产物。 整棵树枯死了这么多年也不腐败,更生不出任何新生事物,几千年前又被九尾狐与噬魂蛛生死相搏,双双陨落在此。 九凤族更是觉得不吉利,便就成了禁地,除了五十年的月夕祭会让最杰出的弟子进去试炼以外,平时都无人问津。 直到八年前,一个孩子掉进了枯树的树洞里再没有出来,这棵枯树才又回到了世人的眼前。 八年过去,除了眼前这位有些疯癫的老者以外,已经很少有人再想起这个丢失了的孩子,虽然当年也轰动了一番,随着时间的洗涤,也不过如此。 那老者一口气跑到了枯树跟前,青鸾也喘着气跟了上来,到了近前她不禁张大了嘴巴,连呼吸都忘记了。 老者赶忙扔掉后背上的竹箱,脱下身上的麻布外衫,高高托起,递到了一个女孩的面前。 原来在枯树的一个树杈上正直直的站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全身赤丨裸,未着寸缕,赤着脚踩在一根树枝上。 有些枯黄的头发长到脚下,如同一块长长的破布拖在身后,肤色苍白似雪,圆圆的眼睛好像两颗杏核,带着点金色的褐色瞳仁竟然茫然的找不到焦距。 鼻子小巧玲珑,鼻翼轻轻嗡动着,粉红色的嘴唇十分饱满,下嘴唇有些肉肉的,此时有些干裂,给人一种口渴的感觉。 老者见女孩没有反应,只能大着胆子爬上了树杈,小心的将脱下来的衣衫给她围上,又解下腰间的水囊,轻轻的给她润了润唇。 “姑爷,这是,这是公主么?”青鸾有些凌乱了,说什么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这是她家姑娘与姑爷的执念,没成想,有一天真的会……会出来。 老者将女孩抱起来,小心的从枯树上下来,奔着茅草屋而去。 “不带她回山上么?”青鸾此时有点归心似箭,她也想快点让姑娘知道这边的情况。 老者安放好女孩,深吸了口气,这才平稳了语调跟青鸾说:“青鸾,你且这就上山去跟泽琉说一声。孩子还很虚弱,某先在这里给她修养几天。” 青鸾震惊的一跳脚,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哎!奴婢这就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又被老者抓回来:“记住,不可以让其他人知晓,这孩子的事,暂时必须保密!” 青鸾被他这一抓心里才回过神,整个人像被冰水兜头浇了一把。 是啊,不能声张,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点了点头,郑重的道:“奴婢知道轻重,这就去给姑娘回信儿。” 说完她身形缥缈,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只剩下女孩与老者,老者跪在女孩床前,低声的轻唤道:“锦儿,锦儿,是锦儿么?” 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的确是龙锦。 八年前她被那妖孽少年不小心掉进了玉棺里,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间思绪万千,将她整个人都堵懵了。 这白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外公姚冉。 老姚的声音有些低沉粗哑,好像尽力的在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又像生怕大点声就会吓到她。 龙锦被这个声音拉回心神,僵硬的脸上渐渐有了细微的变化,涣散的眼神也慢慢清晰起来。 “啊……啊?” 八年过去了,她竟然连外公两个字也发不出来了,她竟然不会说话了。 一时间哀伤的情绪涌上来,眼睛里竟然蓄起久违的泪水。 “没事,没事,你不是不会说话了,只是太久不说话,发声有些不准而已,不要急,不要急。” 老姚还是那么令人安心,龙锦如雷般躁动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龙锦决绝的摇了摇头。她不想再睡了,这么多年她已经睡过太多觉了。 老姚温柔的抱了抱她,收紧的手臂给了她一些力量。 龙锦抬手抹了把脸,脸上湿濡一片,怎么擦也擦不净。 “没事的,没事的,哭,哭,还能哭就是好事情。” 凤亡山需要徒步爬上去,就算青鸾常年爬这座山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外加心急如焚,脚下更乱,跌跌撞撞好半天才爬到了顶,看到了百鸟朝凤阵里的人。 离大阵最近的地方也跪着一个人,虔诚的跪在一个红色的绒布垫子上,双眼紧闭,双手微微向上举着,有微弱的光在双手间交错。 这个动作看起来既虔诚又有些可笑,但青鸾却露出震惊的神色,八年就练到这个层次了?这个丫头天分也太高了些! “青鸾,你可是有什么事?” 青鸾被这个温柔的声音拉回心神,一边恋恋不舍的从那女孩身上移开眼神,一边对着大阵里的人跪了下去: “亡祭大人,后山,后山有点事情发生。” 她说的模模糊糊,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当着那女孩的面直接说。 大阵里的人原本在闭目静思,听到了她的话骤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青碧色的眼眸。 那眼眸幽光一闪,让青鸾不禁浑身一抖:“大人,大人,那个……” “应该是公主出来了。” 说出青鸾来意的竟然是那个刚才还在练功的女孩,女孩淡淡一笑,也不和大阵里的亡祭大人打招呼,直接身影模糊,在一转眼竟然消失在原地。 青鸾张大了嘴巴,她知道这个女孩是裂言师,只是从来没见她用过,这时候竟然……真是不要命了! 再一看大阵里的人,九凤族亡祭大人已经从大阵中央站了起来,虽然面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她握着金色权杖的手却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青筋暴露。 “大人,大人别急,奴婢这就回去看看!大人可有什么吩咐的?”青鸾也有些急了。 凤泽琉深深的吸了口气,举起金色的权杖,从自己这个方向向外一扯,便扯出来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青鸾看到这个一模一样的亡祭大人脸忍不住抖动了几分,似乎是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 凤泽琉这才闭上眼睛,又坐回到百鸟朝凤阵的中心位置。 “走。”另一个亡祭大人对着青鸾淡然的说。 青鸾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抿的嘴唇有些泛紫,半晌也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下山去。 第三章 纷乱 春雨温润,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下的时候却也阴冷。淅淅沥沥如同牛毛般的细雨打在一片片红砖金瓦上。 金色的瓦片斜斜的互相搭连,雨线顺着沟槽而下,哗哗的打在地面上,让屋子里听起来好像外边的雨下的有多么大,但其实也只是春雨而已。 廊庑里静悄悄的行走着各色宫女,井然有序,又悄无声息。 一顺的宫女拎着黑底描红的漆器食盒顺着青石路向各宫而去。 五六个宫女在一个拱门处右转而行,剩下的宫女接着向前走去,一到转弯处就拐走几个,最后只剩下两个宫女继续向前走去。 一直走到一个独立的院子,一座精美,风雅,有着度幽风情的院子。 带头的宫女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顺着墙种着的细竹,原本该是郁郁葱葱,挺拔翠绿的细竹,现在却是枯黄一片。 再往里,两个小宫女坐在院子中的石墩上偷懒打瞌睡,脚下放着簸箕与扫帚,一片狼藉。 为首的宫女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环顾一周,处处都显示着这里曾经有多么精致,现在却又有多么的破败。 两个宫女穿堂而入,进到了里边,前殿只有两个穿着深蓝色宫裙的宫女正坐在罗汉床边做针线,看到她俩面上一喜,瘦一点的宫女立刻热情的起身相迎。 “清荣姑姑来了,这是来送什么?哪里送来的?” 清荣将食盒递给她,拧着眉头道:“娘娘还是没心情么?这样也不是个事情呀?” 清荣身后与她一起来的宫女也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另一个深蓝宫裙的宫女,道:“这是皇后娘娘娘家从北月进贡来的鲍鱼,做了羹汤,让分发给各个宫里。” 清荣将东西交出去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顺着坐了下来。 “静音,度幽那边有没有消息?” 静音见清荣坐下也跟着坐了下来:“唉,姑姑也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哪里还能有消息。” 清荣身后的宫女接过递过来的茶水,不冷不热的又开口道:“圣上有多久没来过仙阖宫了?” 静音听了面露尴尬,她身后的另一个宫女却出声道:“六年又九个月。” 六年又…… 在座的四个人心里都闪过的是那就是将近七年都没有来过,可七年都没有来过,这个贤妃依旧什么都不差。 大到年节节令,小到每日吃食依旧没有一个人敢去苛待。 是因为圣上念及旧情么? 别天真了,怎么可能? 是因为这个贤妃曾经是朝阳长公主的小姑子,是因为贤妃的胞兄为了能给长公主续命而牺牲了自己。 而朝阳长公主是大玄除了皇帝以外权利最大的那个人。 其实,皇帝早已经不如这位霸气的长公主了,毕竟实力在那里,实在是气短。 清荣忽然左右看了看,见实在冷清,的确没有旁人,刚准备说话,却被她身后的宫女拦住。 只见她抬手五指轻捻,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层透明的光膜微不可查的笼罩在她们四个周围。 “还是你谨慎。”清荣一笑。 那宫女眼神平淡,却又透着些许严肃:“小心隔墙有耳,再说,如果真的有心人要偷听,根本不需要近身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清徐姑姑说的是。”静音连忙点头肯定。 见一切妥当,清荣这才轻咳一声道:“华家的确出事了。” 静音倒还没什么反应,她身后的宫女却坐直了身体:“那大将军何在?” 清徐摇了摇头:“据说是死了。” “据说?”静音秀眉紧紧攒起,“怎么是据说?!死就是死,活就是活,怎么据说?” 清荣道:“现在还没人见到尸体,只是,当时他被利刃穿心,熊程等人还用利爪卸了他的左臂,按理说是不能活。” 清徐却缓慢的摇了摇头:“可惜掉下了悬崖,你们也知道,是雾霭崖,毒瘴太猛,又深洞密布,很难找到尸首。” 静音身后的宫女长出了口气,她抹了把脸,有些蹭花了她花好的眉毛:“至少那个人以后没有了靠山。” 其他人都没有吱声,四个人忽然陷入突兀的沉默。 忽然,一个声音从后殿传出来:“你们四个在做什么?!” 四个人这才惊的回神,静音吓得身子一抖,回头看到来人面上有些撒娇的嗔怪:“娘娘,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姚宁仙瘦的如同一把割了无数茬的韭菜,鸭蛋青色的宫裙松松垮垮的,像挂在一副骨架上。 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消散! 当年那个拥有倾城之姿的女子,现如今像被人抽掉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是苍凉的。 “娘娘!” 见到她的样子,清徐竟然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双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眸里瞬间噙满了泪水,“您这是作践给谁看!” 话说的很重了,可这个人不得不说。 姚宁仙看清说话的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捋了捋脸旁凌乱的碎发,弱弱的说: “啧,也不通传一声清徐来,我也好收拾一下。” 清徐收了结节,几步就到了她的跟前:“你这个样子,让奴婢如何回去复命!当年你上山时大人是如何跟你说的!你一点都不心疼大人么?!” 姚宁仙下意识的低下头,有些心虚,可转念间一股庞大的哀伤又将她的心虚冲垮,她咬着清白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到清徐的手背上。 “唉!大人都没有放弃!你这个做娘的竟然如此,真是,真是……” 静音赶忙给清荣使眼色,清荣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拉了清徐的手臂。 “别来了就训孩子,你也是的,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清徐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将心中的疼痛强行压下,才拉了姚宁仙坐下。 “别哭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很严厉。 姚宁仙接过静音递过来的手帕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的问:“您到底干什么来了?就为了来数落我么?” “嘿!你这丫头……” 清荣赶紧插话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她又给了清徐一个眼神。 清徐这才再次施展隔绝声音的结节,这次是罩住了五个人。 “我们是来说华家的事。” 姚宁仙半晌才将眼神从手帕上的绣花上抬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清荣听了再忍不住怒火,腾的站了起来:“娘娘,您做人不能这么做的!” 静音吓得手抖,哆哆嗦嗦的拉住清荣:“姑姑,别……” “我做人怎么了?!我想死也没一个人让我死?!我现在还叫人么?!” 姚宁仙的声音此刻尖锐的如同一把金钗,刺破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清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已经满脸是泪:“娘娘,救救我们公主!看在这么多年,公主一直将您护佑左右的份上!” 姚宁仙扯掉她攀过来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我哥的命还不够,还要我的?!可惜我不是洽言师,没有洽言血!” 第四章 幸与不幸(两更,求票) 一天一夜,龙锦整整睁着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瞪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累极的情况下昏睡过去。 老姚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蔚然,你回去,泽琉身边不能没有人。” 那个在凤亡山上消失的姑娘此刻静静地站在门边,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再者说,你,你动用了裂字言,身体也吃不消了。”老姚站起身给了她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蔚然接过来默默地吃掉,虽然这药丸对于她来说没有实质性的用处,但补补精气神还是可以的。 “您就让她在这等,就是上山了她也不能好好休息。” 青鸾端着一个汤婆子进来,递给了蔚然,蔚然十分欣然的接过,直接走向了龙锦的床边,将汤婆子塞进了棉被里。 她顺手摸了摸,眉毛拧成一个大疙瘩:“为什么还这么冰?” 老姚望着龙锦酷似女儿的脸出神,十三岁了,眉眼间已经十分肖像仙儿,转眼间就成了大姑娘。 这八年是一片空白,并没有一个从孩童到少女的过程,他这个做外公的,还有些懵懵然。 猛然听到蔚然的话,急忙回神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心里沉甸甸的。 别人病了是发热,而龙锦现在却是低温,之前他从树杈上接下龙锦时他就发现低温的问题,可一时间也查不出所以然。 “暂时还不确定,锦儿没有七魄,并不知道这病到底在哪一方面。” 三个人又愣愣的盯着熟睡中的女孩,只能等待那个人的消息。 而熟睡中的龙锦,魂却很忙。 她此时站在自己的思海里,望着那片坚实的青砖地,看着一人高的三魂碑有些感慨万千。 “不错么,有一人高了,如若给你开灵,也许能有不错的收获。” 龙锦身旁站着微笑的凤泽琉,凤泽琉仔细的看着那一人高的三魂碑。 “只可惜你的七魄依旧没有回来,看,这里也只有七个空圆圈。”凤泽琉指着三魂碑上的七个中空的圆圈道。 忽而,凤泽琉指着三魂碑顶端的一个东西问道:“那是个什么?” 龙锦顺着她的手指向上望,看到了一个发光的球形,那个球形上密布着许多脉络状的褐色东西,深深浅浅,微弱的光从浅的地方透出来。 像一盏引魂灯。 龙锦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道:“那是噬魂蛛的心脏。” 凤泽琉双眉一挑,颇为诧异的道:“真不知是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龙锦也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她倒霉,一个人被困在棺材里八年,没吃没喝,独自一人,这八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根本无人能够想象得到。 可说她幸运,也的确幸运。 至少噬魂蛛的心脏可不是谁人都能得到的,她能活下来,并从那玉棺里出来都多亏了这颗心脏。 再者说,一个人能从废魂到如今的一人高的三魂碑,这在瑰丽大地的历史长河中她是独一份儿。 而谁人又想被活埋八年呢?!她没疯已经是奇迹了。 “要给我开灵么?”龙锦忽然说道。 凤泽琉点了点头:“灵肯定是要开的,只是不是现在,还要等一等。” 龙锦听出来她话里的犹豫,可她实在没心情去问那些。 “其他人都还好么?” 凤泽琉歪了歪头,思索了一瞬,问道:“这其他人都是谁?” 龙锦在心里“啧”了一声,问她干嘛,这个亡祭大人不问世事,还不如醒了去问老姚。 可另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凤泽琉见龙锦满脸不削与懊悔猜出了她的所想,反倒说起来。 “你想问谁?” 龙锦抿了抿唇:“锦儿的娘,老姚,赤流与翠儿等人,就是我进去前的那些人呗。” 说的好像她不是进了棺材而只是蹲了八年号子。 凤泽琉从善如流,一一说起来:“老姚依旧看病问诊,这些年时常入山守着你,你要好好孝敬他呀。” 龙锦点了点头,没出声。 她接着说道:“赤流回了南月,至于那个狐族姑娘,三年前最后一个从西塔出来的人去世后她便无了踪影。” 南月?赤流竟然回家了?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节,只是凤泽琉说的很随意。龙锦在心里记下,等着一会儿醒了好好再问问老姚。 至于那个翠儿,也许去哪里修炼了,她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如果有缘,总会再见的。 “蔚然呢?”龙锦抬头看向了凤泽琉。 凤泽琉背着手,踱了几步,回转身子对她一笑:“等你醒了自己问她。” 最终,龙锦问道:“我娘呢?” 她第一个问的就是姚宁仙,可凤泽琉竟然没有第一个回答她,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沉甸甸。 凤泽琉面色沉凝了几分,有些无奈又哀伤的道:“那丫头……她心思窄。” “死了?!”龙锦吓得浑身冰凉,急得跺了跺脚,“难道以为我死了,也跟着我……” 凤泽琉皱了皱眉,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活着呢,活着呢。就是活的不太好。” 这老太婆怎么回事,说话吞吞吐吐,自己女儿让她几句话说的好像死了一样! 可至少还活着,如今她出来了,姚宁仙总能恢复精气神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是醒了,可也不仅仅是醒了这么简单。 凤泽琉顿了顿手里的权杖:“你先休息,不论你的身体还是你的魂都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醒了再说。” 说完凤泽琉身形渐渐虚幻,直至消失不见。 而龙锦站在三魂碑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原本饱满的嘴唇被抿的死死的,像是一条细线。 好像什么话要冲口而出,好像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问什么。 半晌,她感觉到思海中只有自己了,这才抬起头,转身看向那颗噬魂蛛的心脏,那颗心脏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人定定的看着出神,不一会儿的工夫龙锦的魂也闭上了眼睛。 半盏茶后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了她的身旁,将她搂进了怀里。那动作十分自然熟练,龙锦也熟稔的将头歪在了人影肩头,沉沉睡去。 第五章 又叒上山了! 两天后,龙锦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几双疲惫,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她心里一暖,心上的痛苦消散了一些。 几个人都围着她问长问短,又安排她吃了一些流食,青鸾便回山上复命,茅草屋里只剩下熟悉的三个人。 龙锦嗓子依旧不好,说话很慢,声音又暗哑,说几句话就要歇很久,可她依旧想说下去。 老姚也没有制止她,陪着她说话。 “这些年……辛苦……外公了,让外公……担心了。”龙锦擦掉眼角的泪珠,低着头慢慢的说道。 老姚用宽大,粗糙,厚实的手掌拍了拍她的后背,很是安慰的道:“都过去了,这回就好了,这回就好了。” 是啊,这回肯定就好了。 龙锦坐起身,对面正好是茅草屋的南窗户,窗户外就是那颗庞大的,没有一丝生机的枯树。 可她眼前却不是这些,这个窗户与路中县东街医馆的方位很像,那个窗台下的院子就像医馆后屋出来,去前堂间的天井。 好像赤流这会儿还蹲在那晒死老鼠,转身就会就来跟她拌嘴, 好像时间不曾流动,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好像她的手脚还是又短又小,双脚还是残疾行动不便,好像她回头就能看见炕上的帘子,帘子后是蔚然平淡、坦然,亲和的脸。 一股泪水猛的迎光而满,再一眨眼就顺着往下趟去。 因为回神间她看到了那棵枯树,褐色的一片,不论多少阳光打在上面,也好似漆黑一片,就像她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 蔚然走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从她来到这里也没说过话,这会儿看到龙锦哭终于低声道: “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的错。” 龙锦在她柔软的怀中摇了摇头,没有谁的错,这不是谁的错。 “只能说……是我……倒霉,咳咳。” 是啊,怎么能说是蔚然的错呢? 那石台上布满游魂困,她就是会裂字言,穿过空间到达玉棺那里也是无补,还要将她也搭进去,何必呢? 这些话堵在龙锦嘴边,可她嗓子真的说不出其他,蔚然依旧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龙锦看了心里更堵。 她心里下定决心,之后嗓子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就和蔚然说,她根本不怪她,也根本不关她的事。 三个人哭哭啼啼总算过去,又过了两天,青鸾带着一个小腰与来了,她和蔚然两人将龙锦扶了上去,带着她上山去了。 老姚点头笑着看她们上山,转身出了九凤族地,向着他的小医馆而去。 从前她觉得上凤亡山实在是枯燥乏味又累人,这一次她觉得无比开心欢愉。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达了山顶,看到了大阵中的凤泽琉,与她在思海里见到的那个人很不同。 她的头发竟然全白了! 八年前,她是一头金发,漂亮的金发像根根金丝,熠熠生辉,而如今,白发白的也熠熠生辉,却像是一根根银线。 那张精美的脸凹陷下去,胶原蛋白消散无踪,只剩下那完美的骨相,却也苍老无比。 只有那一双眼睛,碧绿的像一对珠宝,还是那么有神。 “外婆!怎么……” 龙锦身上一个趔趄,一把拉住身前的青鸾,急急忙忙的问,嗓子又疼的说不出来话。 蔚然从她身后将她扶稳,安慰道:“大人没事,这才应该是大人真实的样貌。” 是么? 龙锦有些茫然,不过的确,老姚都那么大岁数了,凤泽琉年纪只会更大,她毕竟是九凤鸟,要修炼几百年才能繁衍。 凤泽琉笑了笑,让龙锦坐在她的身前,摸了摸自己脸旁的发丝,淡笑道: “当年宁远去了时,这头发就全白了,你看到的都是我用魂力幻化过的样子,这几年由于要稳定大阵,魂力消耗过多,再维持美貌就有些浪费了。” 龙锦听了不禁睁大了眼睛,那您还亲自魂力出窍到我的思海中…… 凤泽琉轻笑了一下,八年来这丫头也只是变了样貌,长高了个子,这性子还是没变,情绪都写在脸上,尤其这双眼睛,虽然混沌些,却依旧装满了情绪。 不过,还是与当年一样,她很喜欢这个姑娘,似乎有些一见如故。 “这次让你上来是想安排给你开灵,开灵前需要一些调养,毕竟你的身体现在有些糟糕。” 龙锦心里早有了猜测,这会儿听到并不吃惊,点了点头,诚恳的道:“反正我也没事可做,让我陪着您一辈子也行。” 凤泽琉哈哈一笑,对着她摆了摆手:“你可别说笑了,你啊,好奇心旺盛着呢,本就是异世魂,又关了八年,你不想身体好了好去四处看看?瑰丽大地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龙锦被点破心思,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看看还是要看看的。” 凤泽琉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慈爱的说:“你修炼个年就可以下山去了,到时候先玩玩度幽,让老姚带着你,他知道的犄角旮旯的地方可多了。” 龙锦心里甜滋滋的,她不觉得年很长,如果以前的她可能会抱怨时间太长,修炼学习枯燥。 可现在的她,真的不觉得了,只要能有件明确的目标,明日睁开眼肯定能看到太阳,那什么都不苦,都不枯燥。 当时凤泽琉就教了她修炼的方法,当初吸纳九凤灵气时已经教过龙锦吸纳的第一式。 八年来龙锦也是靠着这第一式吸纳融合了身体里的灵气,使得三魂碑升到了一人高。 “你在修炼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你的魂很结实,似乎是训练过的魂。” 凤泽琉用金色权杖的顶端点着龙锦的眉心位置,轻轻一带就抽出一股淡淡的白色轻烟一般的东西。 龙锦立刻感觉浑身发冷,发软,整个人晕起来。 “可惜,你没有七魄,你看,魂太过不稳,一勾就容易出窍。” 一直守在一旁的蔚然看到了龙锦被勾出来的淡白色的魂,秀眉再次拧到了一起。 “大人,这样……妹妹哪里也不能取啊……” 凤泽琉的权杖一抖,那股白色魂又缩回了龙锦的眉心里,龙锦又立刻清醒了,身体也不再发冷。 耳边正好听到了蔚然的话,好奇的问:“为啥?” 回答她的却是跪在一旁一直在一个暗红色的陶碗里研磨着的青鸾,她放下手里的石杵,看着龙锦道: “八年后的今天,鬼族已经从深渊之地挣出,现如今的大地上,鬼族夺舍成风,不知道哪一个看起来好好的人,其实却是一个鬼。” 啊?! 龙锦吃惊的张大了嘴! 第六章 强行开灵(求订) 事态这么严重么? 如果真如青鸾所说,那她暂时的确不易走动。 一来,她的魂不稳,在鬼的眼中她的肉身会是个很好侵入的屋舍,到时候会变成隔三差五总在撞鬼; 二来,她的这双能看到鬼气的眼睛,八年前她并没有成气候,鬼族还没来得及关注她,她就自己闭关了,完美躲过一劫。 而接下来却不行了,如果在她还没有强大之前就被那个北方鬼王盯上,那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堪其扰。 甚至,性命堪忧。 “所以,我才让你在山上至少要修炼个年,” 凤泽琉接过青鸾研磨好的陶碗,洁白清瘦的玉手在碗中搓了搓,手指上沾染了一层绿色的粉末。 “我会想办法稳住你的魂,还有就是提升魂力。” 她自然的朝龙锦伸出手,龙锦也十分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双手递给了她。 凤泽琉以指为刃,龙锦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大股的血珠冒了出来,顺着手腕流进了她手里的陶碗。 龙锦疼的一抖,强咬着唇没有出声,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任谁被忽然割腕都会疼的大呼小叫的。 红色的血液与绿色的粉末碰撞到一起,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那些绿色的粉末颜色变深,接近于黑色。 粉末没有被血水冲开,反而更为凝固,越来越紧实,越来越像一颗石头。 龙锦被好奇心分散了一些疼痛,低着头盯着凤泽琉手里的碗,张了张嘴,想问问这是什么,可嗓子干涩,没发出声音。 凤泽琉明白她想问什么,解释道:“你们人族开灵一般是用纳气石的,我们九凤族地里还真没有这种石头,但你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九凤血统,就用我们九凤的开灵之法。” 哦,原来如此,行。龙锦没意见。 凤泽琉继续用她纤纤玉指沾染了龙锦手腕上的鲜血,一手托着她两个手腕,一手用手指沾了血顺着手腕往下画符。 一根血线顺着手腕画向手心,在手心处画了一个圈,圈圈边开始写上一个一个如同蝌蚪一般的符文,左手画完是右手,两只手看起来符文差不多。 反正龙锦看不懂,大体上看起来是一样的。 凤泽琉捻起那颗已经变的坚硬了暗黑色石头,轻松的往龙锦手心里一扔。 “嗡——!!” 我擦! 就算八年了,龙锦自认为已经接受这个世界的各种离奇事件,可眼前发生的事还是让她挺震惊的。 那块石头被扔进她的手心里,她以为会落入她的手掌上,会感受到那块石头的重量。 可事实是,那块石头进入她手掌范围内以后便悬浮起来,原本圆滑的石头长出一根一根如同仙人掌上的细刺。 呃……有点像海胆? 龙锦心里刚开始有点想笑,下一刻就哀嚎出声。 那些细刺一根一根扎进了她的手…… 有的拐个弯扎进了指甲缝里,有的直直的扎进手指肚里,有的直接扎进手掌里! 那些刺并没有扎上就完,而是在她的皮肉下迅速生长,往她的身体里长去。 “大人,大人饶命啊……呜呜呜……” 龙锦只觉得是凤泽琉在惩罚她,疼的只想先求饶。 凤泽琉拿起青鸾递过来的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有些悲伤又不忍的道: “没人惩罚你,这是开灵必经的痛苦。要是有纳气石就不用受这番苦了。” 和着九凤的姑娘们开灵都要受十指穿心之苦,这也太倒霉了!这想修炼也太难了! 凤泽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们九凤可不用受这苦,我们是动物化形,根本不需要开灵,我们没有第三魂。” 哦!靠!和着就我受这苦啊?! 龙锦的眼睛糊满了泪水,心里觉得委屈又苦楚。 自己刚从活埋的状态里出来,身体还没怎么调理好就被逼着开灵,这开灵还这么痛苦,简直没天理了! 不是说先和我调理调理么?!咋这么快就上真章了?! “呵呵呵,”凤泽琉看她那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竟然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很不错了,大部分用这个方法开灵的人几乎都挺不过几个呼吸,便会昏死过去,你至少还有心思与我抱怨。” “想当年,你娘因为怕疼一直拖到出嫁前才开灵的,呵呵,就是出嫁前也没找到一块纳气石,你说她倒不倒霉。” “哈哈哈,她啊,哭的死去活来,以为我不在身边就不知道,就看不见她那丢人的样子呢。” 凤泽琉收回手,双手在身前紧紧相握,仰起头,望向了东边,那边被云彩遮住,云彩后是一片青紫色的山影。 “你舅舅却很好,他很坚强,你有一点他的风采,十岁时候主动来找我开灵,小小的一个人,坚强的像个小汉子,嚎都没有嚎一声,” 她长着一副修长的脖子,雪白,纤长,尖尖的下巴与纤长的脖颈仰成一个完美的角度,像一只白天鹅。 天边日出的第一道光朦朦胧胧的落在她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希望,只有哀伤。 “锦儿,你上山前我还准备让你修养修养,只可惜,时间不够了,我只能让你临时开灵了。” 凤泽琉将脸转回来,那张之前虽然苍白,消瘦的脸忽然苍老起来,皱纹一条一条肉眼可见的爬上她的额头,她的眼角,她的脸颊与下巴。 龙锦震惊的淡忘了手中的疼痛,磕磕巴巴的问:“外婆,您这是怎么了?!” 青鸾端着一碗褐色的汤水走过来,递给了凤泽琉,她接过来仰头喝掉了。 奇迹也发生了,那些密布的皱纹又渐渐褪去,那张脸又恢复了消瘦苍白的样子。 那是一碗血。 龙锦心里莫名的想道,虽然她没有闻到血腥味,但她就是直觉那是一碗血,而且是洽言血。 那会是谁的血?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在用命换你么?”龙锦心里没来由的痛起来,老姚那张温和的老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凤泽琉没搭茬,而是淡淡笑了笑,说起了其他:“你知道当初你为什么切不到我的脉么?” 龙锦皱着眉咬牙的忍着疼,整个人佝偻着,又不敢让那像海胆一样的破玩意靠近自己,摇了摇头。 凤泽琉笑了笑,平淡的说:“因为我没有魂。” 第七章 临时决定 没魂?没魂不就是死了么?? 龙锦心里大为吃惊。 凤泽琉看她吃惊又疑惑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再次笑起来:“呵呵呵,也不是没有魂,只是没有主魂。” 她擦掉龙锦因为疼痛而掉下来的口水,又说道:“这世上,暂时只有两个人,嗯……算是两个人,会分魂,你知道分魂?” 龙锦原本因为疼痛而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上一次她听到分魂这个词的时候还是给邰逸轩抓鬼的时候。 那位北方鬼王就会分魂。 “对,一个是那位尊贵的北方鬼王,另一个便是我南方九凤族亡祭。我把我的魂分成无数份,分布在各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可惜我还是活的,不像鬼已经死去,如何分都没什么太大伤害,而我,你看,衰老,虚弱,都是我的肉身需要承受的。”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青鸾与蔚然说道:“你们去给锦儿准备沐浴的东西,这边有我就可以了。” “诺。”两个人听命而去。 而龙锦却觉得凤泽琉是有什么事要跟她单独说。 果不其然。 凤泽琉见她俩身影消失在台阶下,抬手罩了一层结界在二人身边。 “我想让你开灵后立刻回宫。” 啥?啥玩应?! 龙锦觉得胸口有口气捣不上来,“大人呐……您也容我喘口气儿啊?我这手还疼的要死呢!” 凤泽琉一把搂住龙锦,把龙锦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疼都忘了。 因为她感觉她的脖颈凉了,有水流进了她的衣服里,顺着后背流了下去。 她的心没来由的沉下去。 “外婆,怎么了?你说话!” 凤泽琉整整抱了她有十几秒才松开,她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异样。 她接着说道:“当年送你去珠心森林是我故意为之,我知道你的魂特殊,猜测那只狐狸一定会找到你,利用你,我想让你拿到那颗噬魂蛛的心脏。” 龙锦听了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感,说不好为什么窒息,心痛?怨恨?愤怒?或者是背叛? 也许都不是,也许都有。 “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被困在白玉棺椁里,这一点外婆真的没有想到,我对不起你。” 龙锦的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心里虽然还难受,但至少这个解释她还是能接受一些。 “那颗心脏很特殊,成神前的噬魂蛛心脏,力量绝对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只是,并没有人真正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功效。” 啊?你不是说可以增强魂力,巴拉巴拉的么? 凤泽璃摇了摇头,有些抱歉的道:“噬魂蛛世间只会存在一只,也就是说上一只彻底死了才能出现下一只,可这一只一直也没死透,其实谁也不知道它的心脏到底有什么用。” 龙锦翻了个白眼,再次觉得被骗了,而且自己好像一只小白鼠。 “肯定用处很大就是了,你看你三魂碑都出地面了,还拔地一人高,肯定是好处无穷的。” “切!”龙锦艰难的发出一个声阶。 凤泽琉呵呵笑了笑,眼底里的哀伤消散了一些,可还是那么刺眼。 龙锦似乎有些适应了手心里的疼痛,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别顾左右而言他,说重点。” 凤泽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摸了摸龙锦的手背,眼中的诧异更重了。 “你的魂真结实,你的魂一定是被训练过的,如果不是清楚你的来历,我真的怀疑你是一只鬼。” “啧,我是鬼啊,我从我的世界是死透了过来的!”龙锦不以为意的说。 凤泽璃轻笑着摇了摇头:“鬼什么鬼,你肯定不是鬼的,即使你在你的世界死了,也一定是在死前来到了我们这里。” 龙锦不置可否,因为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是死了才来这里的。 “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说正经的,你怎么老打岔,外婆,你到底怎么了,绕来绕去的可不像你。” 龙锦难得的将话说的顺溜起来,一口气说这么多。 凤泽琉碧色眼眸透出一层冷光,那光冷的令人打颤,这种冷很悲伤,很悲恸,好像世间万物所有的希望与念头都消失了。 半晌,她才喑哑着嗓子说:“就在刚刚,宁仙也走了。” 龙锦没听懂,她只觉得的手疼,疼的烦躁:“去哪啊,您倒是……说……” 她看着凤泽琉苍白的脸,慢慢的一股冷意侵蚀了她的心,慢慢的她忘记了手上的疼,慢慢的她跪直了身体。 她的脸上缓缓的露出惊愕,满脸的惊愕。 “锦儿她娘……你在说什么呢,刚才,就是我刚上山那会儿你还跟我说娘活着的,就是活的不太好。” 龙锦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的位置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这会儿工夫你就说……你这不是在诅咒自己的女儿么!” 凤泽琉闭上眼睛,仿佛很累很累,她枯瘦的手抓着龙锦瘦弱的肩膀,有那么一瞬力道大的好像要捏碎龙锦的骨头。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右手的权杖,高高举起,凤亡山上的风云瞬间搅动起来,龙锦吓的张大嘴巴,看着她头顶上的天。 啥情况,又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海胆扎破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渐渐聚起阴云的天空,再直视了带着一股子决然味道的凤泽琉。 这一刻,她相信姚宁仙是真的出事了。 不然她怎么会拿全族的亡后灵气开玩笑,这些是仅剩的九凤亡后灵气了,仅剩的。 —————————— 庞大的红墙金瓦围造的牢笼里,一方院落里一片哀悼,外院的小宫女已经吓傻,一个个忘记了哭,也忘记了下跪,呆呆的望着内院里的人。 清徐姑姑站在二门处,她今天穿了一身深紫色的宫裙,手里拎着一柄冰剑,横眉冷目的冲进仙阖宫,却呆愣住了。 姚宁仙就那样被挂在内院院子中间的那棵桂花树上,脖子纤细,缠着一层白布,白布的另一端缠在一根树杈上。 清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光了,脑袋嗡嗡响,眼前全是白色。 直到身后冲进来许多许多的人,她被人摁倒在了地上,脸由于被摁的过猛擦到了青砖地上,有血流了出来。 可她像无知无觉一般,心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女儿死了,她的女儿被人杀了! 第八章 金链金蛋 龙锦昏死在百鸟朝凤阵前,满手鲜血,手里的那颗原本如同海胆一般的开灵石已经消失不见,她跪趴在地上,手举过头顶,脸侧向一边,双眼翻白。 反正样子很丑就是了。 凤泽琉落下手里的权杖,权杖的尾端顿在地面上发出“嘟”的一声,青石应声而裂,如同她的心,落在了坚硬的事实面前,摔得稀碎。 蔚然这时候从台阶下走上来,看到了龙锦的模样,面色沉凝,她缓缓走过来,跪在了凤泽璃的脚下。 “大人,奴婢也跟着去,行么?” 凤泽琉摇了摇头,慈爱的摸着蔚然的头顶,她垂着眼眸,长而又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一层水光。 “你是我千百年来最成功,最杰出的孩子,你要留在我的身边。” 蔚然昂扬着头,眼里的情绪波涛汹涌:“可,锦儿……前路太凶险了……” 凤泽琉放下手,扭着头看向东方,太阳已经升起,天色已经大亮,今天是一个大晴天,那片青紫色的山影格外清晰。 “那也是她自己的路,她需要自己走下去。” 蔚然低下头,忽然身子一震,似乎什么东西被阳光一闪,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手脚并用的爬到龙锦身边。 龙锦因为疼痛而昏死过去,并且是跪着,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 蔚然小心的翻过她的身体,将她摆平,脱掉了她的鞋子,提高了她的裤腿,露出了雪白的脚腕。 那里赫然垂着一条金色的脚链,脚链上坠着九颗圆滚滚的装饰物,既不是鸟,也不像宝石。 反倒像九颗没有破壳的蛋! “大人,您快看看!” 凤泽琉顺着蔚然的声音看去,看到了那金色的脚链与那九颗小巧玲珑的金蛋。 “呵,”她用手捂着嘴巴轻笑起来,“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小丫头。” 她的目光顺着龙锦的脚腕向上看去,一直到龙锦的左手手腕处那里停了下来。 那里还有一条银色的手链,一条光秃秃的手链。 “哈哈哈,”凤泽琉笑起来,“她果然不同寻常,看来我可怜的外孙女没准还在她的体内。” 蔚然也看到了那条银色的魂链,耳边又听到凤泽琉的话,心里翻江倒海。 “大人,这样不行的。这要是下山去,如若让有心人看到,这是会出大事的,更何况现在遍地是鬼,情况更不妙了。”蔚然急急道。 凤泽琉点了点头,随意的说:“那你把你的隐魂术传授给她,至少要把金色和蛋隐藏好。” 蔚然咬了咬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凤泽琉再次盯了那金色的魂链一会儿,碧色的眼眸里像是有千万山川流转。 这要是让那位鬼王发现,那鬼界的深渊之门岂不是随时能打开了? 凤泽琉思索到此,忽然想通了什么,一直以来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抬头看了看天,又再次看了看那片青紫色的山影。 喃喃的道:“去那里肯定是对的,只是可惜……” 蔚然不敢接话,只能将龙锦抱在怀里,尽量用自己身体上的温度暖着她。 龙锦的灵窍内不像外面那么压抑,反倒很热闹。 原本灵窍的中心位置是一片沙漠,沙漠的中心是三魂碑,三魂碑周围是青石地。 此刻整个思海包裹以下的灵窍部分都像个汗蒸馆,沙漠上好像在蒸桑拿。 四处是云雾缭绕,成团成团的黑色灵气从龙锦的魂里穿过变成了白色,白色的气体这次又没有梧桐根缠裹都四散开来,充满了整个灵窍。 龙锦坐在三魂碑下,呆呆的任由灵气从自己的身体里穿来穿去。 忽然,大地震颤,青石砖的地面上的每颗砖好似都在晃动,互相碰撞,发出“咯嗒咯哒”的声音。 龙锦吓得抬起双脚,盯着地面一动不敢动。 一条裂缝从她的屁股底下裂开,迅速向前延伸着。 这条裂缝非常光滑,不像地震震出来的那种裂缝,反倒像用凿子凿出来的一条沟。 这条沟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忽然转了一个圈,一个如同圆规画出来的一样的正圆,然后继续成为直线,向着其他方向伸展而去。 龙锦吃惊的站起身,她看着眼前渐渐形成的图案,心里一点一点得激动起来。 “一,二,三,四,五,哎我去,六个,七,还没完?八!我擦,九个!” 数完,她整个人都懵圈了,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你在干什么呢?发什么呆啊?”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她的身边,这个人身高很高,龙锦只到他的肩膀,身材结实有力,腰背宽阔,手臂欣长。 这个人抬手将龙锦搂过,低头也看到了地面上的图案,笑着道:“九言呢,你还是九凤。” 龙锦这才有些回神,抬手自然的穿过身边人的后背搂过他的腰,两个人十分亲昵的靠在一起。 “可惜中间都没有字。” 来人安慰她道:“你没有七魄,等你收集到一个魄自然就会出现一个字,放心,不会太晚。” 龙锦点了点头,扭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整个人都搂紧了身前的人:“我有耐心,本来我只是一个废物,有可能被沉塘的,后来也有可能直接死在那玉棺里的,现在还能得出九字,我已经十分知足了。” 来人低头用下巴上的青葱胡茬磨了磨龙锦的脸蛋:“你能得到这些也是机缘,也是证明你该得到,不要妄自菲薄。” 龙锦不以为意,只是继续看着地面上的图案出神,不知再想些什么。 她身边的人也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两人相拥而立,一个高挑魁梧,一个身材玲珑有致,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而他们二人身后的三魂碑以几不可查的速度慢慢的升高着,那顶端的圆球形的噬魂蛛心脏却停止了忽明忽暗的闪动,而是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常亮着。 那黄色的光芒并不是十分明亮,像是家里床头前点着台灯,光线柔和,光芒迷人,透过球形上斑驳的脉络撒在地上深深浅浅的影子,也撒在龙锦的身上。 第九章 突击学习(有票有红包) 龙锦在山上昏迷了三天两夜,在第三天的傍晚转醒过来,马不停蹄的就被蔚然安排学起了隐魂术。 这隐魂术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简单的说,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对自己的一种催眠。 通过赤红色的朱砂在纸上一遍一遍的画一种符,让这个符印到你的记忆里,潜意识里,不论睁着眼睛生活,还是闭着眼睛睡觉,这个符要一直在你的眼前。 就这么简单。 可这也太他娘的难了! 蔚然从六岁开始每天都要画这个符,画了四年,直到十岁开灵时,这个符已经非常自然的印在她的潜意识里。 而凤泽琉让她十天内必须学会! 龙锦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睁开眼睛画符,闭上眼睛蔚然还要拎着她的手画符,强迫她让身体也形成这种记忆力。 蔚然与青鸾两人一人白天一人晚上,一人上半宿,一人下半宿,承包了她的一整天。 这期间还要不时的被凤泽琉叫到大阵里传授灵气吸纳的基本魂修知识。 龙锦觉得她在恶补失去的八年,如果八年前她没掉在玉棺里,这些知识应该都是循序渐进的,却不成想弄成了现在这样的临阵抱佛脚。 “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暴露你能看见鬼气的事情,除非你已经突破人魂,到达地魂阶段!” 第五天的晚饭时分,龙锦又被抓来大阵内与凤泽琉一起吃饭。当然是一边吃饭一边上课。 龙锦低着头看着碗里的大米饭,有点蔫头耷脑的点了点头。 她真的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白天要画符,吃饭要被上课,睡着了身体被加强记忆,魂在灵窍里其实一直在不停歇的消化那些云雾缭绕的灵气。 五天来没有一天休息。 凤泽琉见龙锦的样子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样有些紧迫了,可,时间来不及了,十天都是她给龙锦宽限的时间,如果问她心里最理想的时间是什么,是立刻,马上,现在就让她动身回玄灵。 “瑰丽大地里现今与你们大玄关系最为密切的便是我们度幽了,”凤泽琉随意的提了一嘴,见龙锦依旧没有什么兴趣,忽然说道: “对了,你还记得那位七皇子么?” 七皇子?那位嚣张,尊贵,跟在华璃梦屁股后面的七皇子? 龙锦终于提起一丝兴趣,将眼神从饭碗里拔出来,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凤泽琉。 凤泽琉很喜欢龙锦这份不安分的好奇心,给她一种很生机勃勃的感觉,让她这些日子一直十分低落的唇角微微扬起。 “你的那位尊贵的七哥,曾经可是被保荐为太子的,与华家的郡主也是内定的婚约,呵呵,可三年前,却被送来了度幽。” 啥? 龙锦没太听懂,她并不是古代人,又没有接触过政治方面的事情,初听到凤泽琉的话真的听不太懂。 可毕竟她还是知道些历史典故,几十息后,她有些猜测的问到:“作为质子?” 凤泽琉很满意龙锦的反应速度,毕竟她没有把这个异世的小姑娘看的有多高,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被送去做质子?好像也有过,只是……好像也很危险啊,要是两国交恶,撕票也是有可能的。 龙锦眼珠咕噜噜一转,问到:“以什么身份去的呢?不能是以太子身份。” 凤泽琉浅浅一笑:“庆王。” “啧。”好像也没机会是太子了,这倒霉蛋儿。 她眼珠又一转,嘿嘿一笑:“那以华家那种骑墙的性格,华璃梦跟他的婚约也肯定告吹了。” 凤泽琉这回眸中终于融进了笑意:“是的。骑墙?呵呵呵,这个词儿用的可真妙。” “可惜墙没骑好,直接摔了下来,粉身碎骨。” 龙锦一怔,墙没骑好?粉身碎骨? 她一脸的疑惑,凤泽琉解释道:“华家这些年除了那位贪得无厌的郡主以外,真正的顶梁柱其实是华家家主,华贞豫,华将军。” 凤泽琉给龙锦夹了一片蒸肉,又道:“人族与北面的鞑靼一直有所纷争,华将军多年来一直驻守北疆,战功卓绝。” 哦……这是功高盖主? “半月前,华将军被熊族首领行刺成功,坠下了雾霭崖,估计是死了。” 龙锦送到嘴边的肉都没送进去,张着嘴有些滑稽的瞪大了眼睛,赶忙的幸灾乐祸的说道:“那就是说华璃梦没了老子?” 凤泽琉抿嘴喝了一口汤,点头算是回答了她。 龙锦说完有点不好意,这种说法有点邪恶了,也太过不齿,人家都死了老爹,她竟然还心里莫名暗爽,真是罪过罪过。 说实话,她与华璃梦也没什么过节,除了第一次上凤亡山上俩人被逼着比拼了一场吸纳灵气以外,真的没什么过节。 当然,这是说与现在这个异世魂龙锦的,至于和之前的小锦儿有没有什么过节,她也不好说,毕竟她没有亲身经历,都只是些残存记忆。 可看样子凤泽琉并不太喜欢这个华璃梦。 “外婆,华家与咱们家不太和么?” 凤泽琉听了停下送到嘴边的汤匙,碧色的眼眸里冷光一闪。她扭过头看向龙锦,非常阴冷的道: “华家,是第一嫌疑人。” 嗡—— 龙锦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她猛的想起来姚宁仙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是真的死了,看来是被人杀死了! 这几天来她太忙了,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再加上身边的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就更觉得这个消息不真切。 那个看起来娇媚可人的娘死了,那个温温柔柔却为母则刚的娘死了,那个因为怕海胆石刺手而痛一直拖着不肯开灵的娘死了,那个被凤泽琉说成遇事总爱哭哭啼啼的娘,死了。 龙锦这一刻才想起那个女人,透过八年的阴暗记忆,想起了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给了她一丝丝亲人的温暖。 可这个人死了。 老姚仅剩的女儿也没了。 一股巨大的哀伤撞击了她的心,让她猛的抓起一旁的水壶,倒掉里面的水,一把扣住了口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自己的二氧化碳,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可双眼干涩的好疼,没有一滴泪掉下来。 “我会查清楚的,连着还有小锦儿的事情,我都会查清楚的!” 龙锦咬牙切齿的艰难说道。 第十章 总体来说龙锦学的很顺利,而且快的另凤泽琉等人十分诧异。 只用了七天时间,金色的魂链被彻底隐藏,只留下左手的银色魂链,并且魂链上还已经坠好五只飞鸟。 五言鹔鹴,灵,镖,洽,心,齐。 这五字是凤泽琉让龙锦展现出来的能力,尤其在心,与齐字上她给了龙锦分别一套修炼心法。 一切妥当,凤泽琉让她即刻下山与老姚汇合前往玄灵,那里自然有人接应。 “你记着,朝阳公主是可以信任的人。”凤泽琉在她下山前嘱咐道。 龙锦点头,虽然她们婆媳之间因为姚宁远的死而变得十分微妙,但在主要利益面前她们还真是一家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凤泽琉说着,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根红绳摘了下来。 这根红绳上坠着一块温润的泛着淡黄色的白玉,这块玉转瞬间就挂在了龙锦的脖子上。 龙锦低头仔细摸了摸,那玉上密密麻麻,似乎刻着许多字。 “这上面是稳魂经,我的魂也非常不稳,这个东西一直以来都为我稳魂,你要时刻带着,不可摘下。” 龙锦点点头,没有客气,直接扔进了衣服里。 蔚然正好这个时候走过来,将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她:“这里面都是一些细软之物,你拿好。” 龙锦接过来,看了她一眼,很随意的问道:“你不跟我走么?” 蔚然被问的一怔,这么多天龙锦从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以为龙锦是知道自己不会跟她下山了呢。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似乎不太那么重要了。 龙锦见她的表情便了然于胸,对着凤泽琉说道:“她必须要跟我下山。” 凤泽琉认识龙锦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霸道,强硬的她,非常意外:“这要看蔚然自己的选择。” 龙锦面上露出不削的神色:“别糊弄鬼了,她能自己做主?” 两个人都被呛了一下。 蔚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可是不敢表现出来,缓慢的抬起眼,看了看凤泽琉。 凤泽琉叹了口气,道:“别闹,这孩子天资很高,留下来还有大用。” 龙锦扣了扣手指甲,又在嘴边吹了吹:“一个混血也能当你们九凤族亡祭么?您真当我是傻子么?我就一句话,她得跟我走。” 凤泽琉难得的皱起黛眉,龙锦的脸第一次被她好好端量了几分,这才恍然发现,这个丫头不仅身高长高了,样子也变化了。 她很像姚宁仙,却比姚宁仙更加有攻击性,这丫头自然是美的,美的清丽,美的甚至有些妖异。 而且这张美丽的脑袋里似乎也不像她女儿那么空空。 凤泽琉对着蔚然摆了摆手:“下去,下山的路还得你陪她,多给她准备点干粮。” 蔚然双眼一亮,明亮的那么刺眼,却听凤泽琉又道:“也只是下山的路而已。” 蔚然将黯然的神色隐藏在她的转身里。 龙锦饱满的红唇被紧紧的抿成一条线,有些怒目的瞪着凤泽琉。 凤泽琉看她一副抓狂的小猫轻笑了一声:“呵,你不要这幅样子,我还能跟你抢人不成!” 龙锦挑起一条眉毛,满脸写着:你这难道不叫抢人么?! 凤泽琉叹了口气,原本她是不想说的,看这样子似乎还是要说的清楚一些。 她让龙锦坐下,两人席地而坐,一层光膜也罩住了她俩的身体。 “你知道我有几个孩子么?”凤泽琉忽然问道。 啊?您有几个孩子我哪知道?! 龙锦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得,您别告诉我蔚然是您的私生女。好嘛,您和老姚还真是半斤对八两。” 凤泽琉凤目圆瞪,“啪”给了龙锦肩膀一巴掌,怒道:“胡说什么!” 不过转瞬凤泽琉又被气笑了:“呵呵,你个臭丫头,嘴真毒。” 她接着道:“蔚然当然不是我生的,只是……却是我分魂的一个孩子,而且,她的九凤血统很浓,几乎只有一点点的人族血统。算是我这么多年最为成功的一个后代。” 龙锦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脱裤子放屁,这不一个道理么! 凤泽璃呲了呲牙:“啧,你这丫头怎么满嘴的浑话,下山后要小心一些,毕竟你是要去宫里的人。” 龙锦眼珠转了转,忽然问道:“我能学分魂么?” 凤泽琉摇了摇头:“锦,分魂的代价非常大,我,还有我的分魂都会应有劫难,不得善终。”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真的需要分魂来绵延后事,我会教你。” 龙锦悚然一惊,郑重的点了点头,又转念一想说道:“亡祭大人,蔚然她其实不太正常的,您最好看一看她的魂。” 凤泽琉这次真的露出吃惊,意外的表情,那表情中甚至有一些赞赏。 “这一世我的运气不错,你们几个我果然都没有看错。”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蔚然并不是魂有问题,而是她的魄有问题。” “魄?哪一魄?” 凤泽琉点了点她心脏以下,胃的位置。 龙锦皱起眉:“伏矢?可我没觉得她胃不好啊?” “她几乎不需要吃东西,你没有发现么?” 龙锦一脸茫然。 蔚然的确很瘦,并且吃的很少,只是她一直见这里的人都修魂,以为跟玄幻小说里说的修行的人都不需要食五谷呢! “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发现她的伏矢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伏矢主胃,也主人七情中的怒。 蔚然的确一直不会发怒。 龙锦最终还是只被蔚然送下了山,两人在山脚下依依惜别。 “你要照顾好自己,山上清苦,你不能苛待自己,别跟青鸾比,更不能和亡祭大人学,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龙锦拉着她的手反复嘱咐道,“等我遇到好玩的,好吃的都会给你送回来些,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蔚然被她说的眼中含泪,一直跟着不住的点头,最后看到老姚从远处走来,这才匆匆的跟龙锦小声的说:“公主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定会去寻你。” 龙锦愣了一下,虽然心里知道她说的也不作数,但心里还是难得的有一份期盼。 “行,我等你!” 第十一章 仓促回宫 老姚竟然请了三个保镖。 两男一女,一个秃头胖子,一个瘦高麻杆,还有一个蒙着面穿了一身黑的女人。 还雇了一辆马车,很宽敞的马车,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茶几,书架,小炉子。 躺有躺的地方,坐有坐的地方,十分方便。 胖子和麻杆一前一后的骑着马护着,那个黑衣女人坐在马车外驾车,老姚与龙锦坐在车厢里。 玄灵离路中县旅途遥远,如果真的只坐马车,那可能要跑一年,所以他们只是坐马车赶忙通往玄灵最方便的一个州——宿州。 听到宿州这两个字,龙锦心里不禁砰砰直跳,一想到宿州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邰家,想到邰家自然也想到那个人。 龙锦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皮囊,皮囊里有一个圆形的硬物,是下山前她朝蔚然要回来的。 八年后的今天,她已经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了,心里总会冒出一丝甜滋滋的味道。 因为路中县是大玄与度幽的交界地,出了路中县一直往东就到了大玄的地界。 又因为在瑰丽大地上唯有大玄与度幽两个纯人族的国家了,所以两国一直是互邻友好,穿过国界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手续,只用去路过的第一个大城县令那里过一遍度牒,就算成功入了大玄。 从路中县到达宿州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很无聊,因为所有人都无心看风景,全速赶路。 尤其老姚,几乎不说话,大多时候都在发呆,其他时间就是低头用魂力奋笔疾书,似乎在写着什么着作。 龙锦也不敢去打扰他,甚至她都不敢安慰他,闲来无聊,除了修炼魂力,就是参破凤泽琉给的两本心法,五个人竟然半个多月都没怎么说过话。 “东家,连续赶路半个月了,今天傍晚就能到南宜,南宜城外有一家不错的客栈,就在官道旁,不用入城。” 那个黑衣女人名叫鬼未,一个听了让人心里毛毛的名字,这时她提议道。 “咱们可以继续赶路,可孩子不行呢,小姐跟着咱们赶了半个月了,怎么也该休整一下。” 老姚这才把目光从书简上抬起来,似乎花了七八秒的时间才听懂她的话,然后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唉,是啊,瞧某,又跟当年一样了。”他看了看正在闭目调息中的龙锦点头道:“听你安排就行。” 鬼未点头答应,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傍晚如约而至,马车缓缓而停,龙锦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车窗外正好是客栈的匾额——宜客舍。 是一座三层楼,前后有院,前院有亭,门,假山,迎客松。后院是马厩,厨房与柴房。 龙锦下了马车穿过院子到了一楼,一楼吃饭,二楼,三楼住宿。 小二小跑着迎上来,与胖子寒暄,最终定了三间房,胖子麻杆一间,老姚自己一间,龙锦与鬼未一间小套间。 原本龙锦想自己一间的,但鬼未说她行走半个月,总要好好沐浴一番的,她可以帮忙伺候。 这也是保镖里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女人的主要原因。 龙锦抚了抚额,心里腹诽我又不是五岁小孩子了,现在大了反倒记得找人伺候她了。 大家都回房休整了一下,龙锦也跟着鬼未去了她们的房间。 房间虽然不大,但胜在是个小套间,有一个外间,用屏风隔着,外间是个罗汉床,一般正好下人住。 内间就是正常的卧室,有床有桌有椅子,还有一些洗漱的东西,一应俱全。 基本收拾了一番大家就打算回到一楼吃点晚饭,这也算是半个月来第一顿正经的晚饭。 老姚就住在她们隔壁,再旁边便是胖子和麻杆,她们一出门就遇见所有人,五个人一起来到了一楼。 餐上的很快,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店里的人却不多,三三两两,基本是隔着两桌有一桌人在吃饭。 小二们忙碌又从容的在桌子间穿梭,店里一点也不乱。 他们因为人多,坐的比较靠边,隔着一个屏风的后面挨着也坐着一桌人。 那一桌人却没有他们安静,几个人好像是读书人,在一起先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了一番,然后就进入了八卦阶段。 龙锦最喜欢听八卦了,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支起耳朵偷听。 “皮肤那个白啊,晶莹的有如南海里的珍珠!”一个声音赞叹的说道,“还是金色头发的,跟九凤的娇娘们一个颜色。” “眼睛呢?也是碧色么?”另一个人急切的问道。 “嗯,也是碧色,就是有些深,有点接近墨绿色。” “这要是在晚上岂不是都不用点灯了?” “拉倒,还怕以为见到了狼。” 龙锦想到了凤泽琉,那真是金发碧眼,肤如凝脂,又想起九凤的其他姑娘,还真是都很美丽。 “可惜,靠山都倒了。” “是啊,公主竟然也跟着没几天就去了,竟然情深至此。” 龙锦听着听着觉得怎么有点耳熟呢? “将军也是……唉,怎么就能失足跌进雾霭崖里呢?剩下一个待嫁的女儿,真是可怜。” “不慎跌入?好像不是,据说是因为通敌,证据确凿,被圣上追拿,慌忙出逃间这才掉进了崖底。” “不过圣上仁慈,好像还将她留在了宫里,没有迁怒于她。” 忽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怎么说都是九字,就算是后得的,那也是九言之体,如今魂师多么稀少珍贵,怎么可能迁怒于她?” “听说是订婚了。” “可这全家都没了,守孝就要三年。” 一个人随意的道:“据说不是那个赶往度幽的皇子,是另有其人。” 龙锦正听的起劲,老姚几个却吃完了,起身要结账走人,龙锦只能赶忙扒拉了两口也跟着起身回房去了。 终于睡到床上,几乎是贴上褥子龙锦就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的被人拎着脚拽到了床下,后脑勺磕到了床梆,脚踏,又掉到了地上。 什么情况啊? 她揉着脑袋,睁开眼睛,迎面全是滚滚浓烟,鬼未拉着她的腿,拼命的往外拖她。 “小姐,您可算醒了,走水了!快点跑出去!” 龙锦懵懵蹬蹬,还好是和衣睡的,爬起来就跟着跑,回头才发现自己的睡觉的那个床都被烧没了一半! 第十二章 出门见鬼 “怎么会着火!!” 龙锦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这可是春天,又不是秋冬干燥季节,再者说,这种官道旁的驿站一般不都是官家开的么??防火措施必定齐全。 “搞什么鬼!还他娘的专门烧我的床!” 龙锦吼出这句话,整个人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娘的,哪是什么天灾,这就是人祸! “鬼未,快,叫醒其他人,我们撤了!” 龙锦不去管其他,转身往老姚的屋子跑。 火这么大,其实大家都醒了,龙锦跑出屋门就看见老姚他们三个急切的脸,拽上他们三个就跑。 “怎么回事?”胖子只穿了一条裤衩,浑身肥肉跑的直颤。 龙锦眉头一挑:“大爷,您怎么一级睡眠呀?!” “啊?”胖子被她说的一怔,但看她的目光大概明白了,“热呗,好不容易有床睡,就图舒服了呗。” “别唠闲嗑了呀,快点去拉马车!”鬼未的声音冰凉凉的扎进来。 胖子赶忙和麻杆从后走廊往后院马厩去。 老姚衣襟散开,也有些迷迷糊糊:“怎么了,走水了?那咱们在外面等火熄灭好了。” 龙锦翻了个白眼,等火熄灭了,那下一波人也该来了。 “不要理他,一会儿他问题太多就弄晕了带走。”龙锦干脆的说。 鬼未听了不禁多看了这小丫头两眼,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龙锦现在依旧很瘦,个子虽然高挑起来,却也只是十三岁的女孩子,女孩子十三岁的时候真是人生中最难看的时候。 青涩,干瘪,怎么看都像一棒瞎苞米。 三个人急急忙忙跑过长走廊,来到前楼梯,龙锦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着这么大火怎么这么安静? 其他屋子按理说也该住了些人的,整栋楼就算没有住满,也住得七七八八,她这个屋子发火其他屋子竟然都没动静?! “鬼未,你是几言什么师?”龙锦斜了她一眼。 鬼未正架着老姚下楼梯,听了回道:“不才,仅是二言。” 龙锦转了转眼珠:“可有一个解字?” 瑰丽大地的规矩,问人几言师不失礼,问具体是什么言那可是大大的失礼。 九言都是绝学,都是私密,就是这种神秘感才能保命呢。 鬼未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龙锦也是瞎猫碰死耗子,就是想她一个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有力气速度快的人,一路上又不见她自己变出火焰或水的,那很有可能就是解或者是心。 但心字言真的很稀缺,更不用提裂和禅了。 所以她笃定这位鬼未是个解言师。 “你看看,我们是不是被困在阵法里了?” 鬼未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这个看起来又瘦又干瘪的小姑娘竟然一下子就看到了关键。 “小姐说的对,我们的确被困在阵法里了,刚刚您的床应该是太过靠近阵眼,所以被烧着了。” 嗯?靠近阵眼?听起来不像是冲着我来的? 龙锦脑袋里乱糟糟,可嘴上却说:“那该如何出去?我们需要破阵而出么?还是悄悄离开即可?” 鬼未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正门应该可以出去,这个阵似乎不是要我们命的阵。” 龙锦回头看了一圈紧闭的房门,难不成是家黑店? “不管,我们先走再说,其他人我没那能力去管。”龙锦很冷漠的说了一句。 鬼未没吱声,只是一路扶着老姚下到了一楼,穿过桌椅板凳,直接就朝大门而去。 “咦?这里怎么有几只蟑螂没睡着?” 忽然,在静谧的驿站里传出来一个粘兮兮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只让人觉得浑身奇怪难受。 鬼未从后腰拔出一把短刀,老姚这时候也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事了,手里也搓出一把冰剑。 龙锦肃手站在他们俩身后,盯着北面的房梁上。 说实话,一楼很黑,因为是后半夜,大家都在睡觉,一楼自然只是留的很小的灯火,此时整个一楼都很昏暗。 房梁上就更暗了,毕竟还有些距离,什么都看不清。 可龙锦却清楚的知道那里有一个鬼。 一个被鬼夺舍了的人。 八年后,她长大了,三魂碑也拔出地面一人高,并且重新开灵成功,她此时已经是地魂一重的魂力了。 那种只能她看清的鬼气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曾经那些鬼气只是像淡淡的黑色烟气,而此刻,那些鬼气犹如涌动着的黑色石油,黏糊糊,油汪汪。 即使在黑暗里,那种涌动的感觉也令人浑身炸毛。 下山前凤泽琉教过她一些简单的镇鬼之法,虽然她开灵后得出九字,可却是九个零蛋,也就是说她没有一个字能用! “真他娘的憋屈,我的魄到底都在哪里!这次要是活着出去,起码得先找到一个!”龙锦在心里恨恨的想。 鬼未松开老姚,一手拿着短刀,一手在她一直挎在身上的皮囊里掏,掏出了一叠黄纸。 黄纸上是用朱砂画的符阵,特别像龙锦上一世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道教的黄纸符。 她随意的抓了一把塞给龙锦与老姚:“有危机时将魂力注入,这个是提神醒脑用的,我怕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老姚点了点头,还不忘把龙锦拉在身边。 龙锦低头扫了一眼那个纸符,就听那房梁上的声音再次传来:“老三的阵也不行呀,漏网之鱼如此多,真麻烦。” 呃……听起来是个团伙作案。 “你们想干嘛?!劫财么??我们可以把钱都给你们,只要放我们走就可以。” 老姚长了一副老实巴交的老脸,最适合说这种话了,说出来之后也的确有效果,那个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啧,谁要你们的臭钱!”他从阴影里缓缓走出,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老姚白眉立刻皱成一团。 他是洽言师,直接就可以看到人的魂与魄,这人看样子就魂魄不全,却还能直立行走,说话自如,明显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瞥了瞥龙锦,龙锦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完,老姚的脸上不仅眉毛拧在一起,现在连五官都往一起凑了。 龙锦见他嫌弃又厌恶的表情心里也喊冤:谁想出门就见鬼啊!!我也不想好么! 第十三章 帅哥也是鬼 也不怪老姚觉得龙锦晦气,他这一生走南闯北,见到的鬼几乎都是和龙锦在一起,就是她进去的八年里他也很少接触这种鬼上身的事。 龙锦耸了耸肩,她觉得老姚见不到鬼肯定是他自己的原因,明明凤泽琉说过现在大地上鬼族横行,而且看那鬼未姑娘的架势也是有故事的人,那她这种概率也只是稍高一点而已。 鬼未要是知道他们俩眉来眼去的在想什么肯定会哭死的,她可不是总见到这种阵仗的人,她只是姓鬼,不是真的总抓鬼! 三人一时间竟然没人搭茬,那个对面的鬼却不干了,好像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被冒犯到。 “怎么,你们还不明白么?”他阴森森的说道。 “明白啥?”龙锦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的嘴,总比脑子快。 对面的人听到声音,顺着看了过来,当看到龙锦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两人直冒光! “我擦,什么情况?!你要劫色啊?!”龙锦被瞪的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老姚的身后。 这个人的眼神让龙锦想起了那个将她放在八角桌上,在她身边画了剥魂阵的鬼老头。 “啧,这家伙不会……” 龙锦跟老姚的耳语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嗡——”的一声。 整个客栈的地面都泛起淡蓝色的光,就着光她看到了地面上暗色的花纹。 “鬼未,剥魂阵!” 鬼未听到龙锦的声音急急忙忙的看向地面,转而满脸惊愕。 好大的剥魂阵! 整个屋子就在阵中央! “你们竟然要剥这么多生人的魂!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鬼未忍不住低低吼道。 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转过头看向她,露出很邪恶的笑容:“啧,被看出来了,那就不能留了。身材不错,留给其他姐妹用正好。” 鬼未心里害怕,嘴上却道:“东家,我们是自己走还是救人?” 老姚刚想说救人,龙锦却直接道:“自己走,我们没能力救人。现在能走么?立刻动身!” 老姚把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对着鬼未点了点头。 鬼未这次有些意外,这个家竟然是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做主。 不过龙锦说的对,他们没能力爱心泛滥,现阶段只能逃跑。 对面的鬼走的有点慢,感觉像是与这幅身体还没磨合好,走路很奇怪,却也不像丧尸那么离奇。 只见鬼未用短刀挑起一叠黄纸符,“有酒么?” 老姚立刻递给她一个皮酒嚢,她把塞子咬开,含了一口,“噗”的吐到纸符上,那纸符立刻迎风着火,灰烬顺着阴风一下子扑向了那个鬼。 那个鬼刚开始不以为意,直到灰烬打到他身上爆起一串火花,这串火花阵的他鬼魂不稳,差点从屋舍里震出来,这才认真一些。 趁着这个工夫,龙锦三人已经跑到大门处,据鬼未说只要出了这扇大门他们就是出阵,一切都好办了。 那个鬼见追不上他们,高声呼喝道:“大哥,这几个人要跑!” 老姚一马当先的推开了大门,可心也首当其冲的凉了。 门外依旧是大阵蔓延,那扭扭曲曲的暗色符文,一个一个向外伸展,门口不远处立着一盏灯笼,是留着给半夜来投宿的人照明用的。 此时那盏灯笼下正负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白衣胜雪,黑发如墨,身材高挑,在春风下像是要迎风而去。 “铃铃铃……” 那个人举起手里的一个金色铃铛摇晃起来,铃铃声一响,整个大阵竟然转动起来,似乎才是触发起来。 龙锦不禁感叹,当年遇到的那个老头的确是只会一点皮毛。 大阵开启,驿站周围立刻温度骤降,地面泛起淡淡的光,他们身后刮来阵阵冷风。 龙锦一回头,吓得赶紧拽着老姚和鬼未蹲下,他们刚一蹲下,鬼未就觉得头顶上冰寒一片,一股一股的从她头顶上传来。 而在龙锦与老姚的眼中,那是一条一条的白色人魂,无知无觉的朝那铃铛而去。 “我们走!”龙锦拉起老姚与鬼未,在他们耳边喝了一声。 二人这才回神,鬼未揉了揉脸:“一会儿一定不要踩错,跟着我步伐走!不能错!” 龙锦与老姚郑重的点头,跟在了鬼未身后。 他们是朝着那铃铛去的,如果不是鬼未眼神十分清明,她都担心鬼未是不是被催眠了。 马上到跟前了,那个举着铃铛的男人忽而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龙锦的眼神。 呃……他娘的,这鬼真会挑皮囊,真帅啊! 她都有点犯花痴了,可手上却没有停,而是从自己腰间的皮囊里拎出一节九节鞭。 这是凤泽琉给她的,让她防身而用。 那个人对着他们淡淡一笑:“留下,别走了。” 哎我去,这声音酥透了! 龙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鬼未,心下大喊糟糕,这姑娘心智不行啊,这是要沦陷呐! 她上去就给了她后心一巴掌:“没见过男人么?!快走!” 鬼未被她拍的眼神缓过来,赶忙又用短刀挑起一叠黄纸,依旧用酒喷洒,迎风着火。 可这次这个男人道行明显高的多,一星星的灰烬都没落到那男人身上。 “我们必须踩在那人脚下的阵圈出去,不然我们也会迷失在里面。” 鬼未适时的解释了他们为什么直接就朝那男人而去的问题。 龙锦抖开鞭子,老姚用袖子擦亮冰剑,都对着鬼未点了点头。 几个人就这样朝着那男人跑了过去! 那男人手上动作不停,身边聚集了很多人魂,那些魂都被压缩成一条一条,围在那灯笼下面。 龙锦三人离他越来越近,那男人看着他们三个再次露出笑容,嫣红的嘴唇轻启:“来啦。” 龙锦浑身一麻,受不了了! 滚!说话这么酥,肯定是个海王! 她念头一起,手上的动作也就跟上,九节鞭“哗啦啦”带着一股劲风直接抽向了那个男人。 鞭子十分锋利,去势又猛,可那男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右手依旧优美的晃动铃铛,左手轻轻一扥。 那九节鞭便被他轻巧的拽在了手里! 第十四章 打不过也得打 “来了就别走了,呵呵。” 呵呵你个大头鬼! 龙锦心里大骂,左手也没闲着,猛拍了老姚一下。 老姚身子往前,那把冰剑顺势刺了出去。鬼未也趁机拿着短刀而上。 龙锦就不信了,三个人围殴一个人,还跑不出去? 可事实就是跑不出去! 那男人轻松拽住了九节鞭,手臂一荡,借力打力扫开了老姚的冰剑,左脚一踹,直接将鬼未踹到了龙锦的身后。 一瞬间,三个人的包围圈被打破,还把龙锦露了出来。 老姚与鬼未再想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 龙锦被那男人像抓小鸡一般捏住了脖颈,两脚离地,拼命挣扎。 弱爆了,这三个老弱病残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这尊大鬼! 男人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鼻梁又高又薄,皮肤又白又细腻,红唇如血,下颚角棱角分明。 这副长相无可挑剔,如若非要说出个缺点,可能就是眉毛有些寡淡,不是那种剑眉,也不那么浓黑。 然而他的头发也不是特别的黑,有些栗子色。 就是再美,现在龙锦也没心情欣赏,她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握着呢,心里十分不爽。 鬼未心急如焚,这时候老姚要镇定的多,在她耳边小声道:“毁了他们的大阵,他们自然就得放人!” 对啊! 鬼未终于眼前一亮,她只是个解言师,长项是阵法,何必跟人家硬碰硬? 她心里有了主意就开始专心的注意大阵,而老姚认真的凝成冰刺骚扰那个男人。 龙锦不太好受,被人掐着脖子提溜着,任谁都不好受,又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只觉得没人救她,她只能自食其力。 “小丫头,你这副身体真不错,虽然本尊一直以来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不过,如果你主动交出来,本尊就放你一马。” 那男人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龙锦没太听明白,直觉觉得他这话好像有问题:“放屁!” 反正不管什么意思,她嘴上是不能输阵的! “啧,小丫头,说话呢,要三思而后行,你这种既弱鸡又无能,就不要逞口舌之快!” 一直在后面追他们的那个苍白男人终于走了出来,阴测测的说道,“我们老大看上你的肉身你就赶紧腾地方,反正这里多的是屋舍,我们好心,你一会儿随意挑就是了!” 这会儿龙锦终于听明白了,这帮鬼又把她当同行了! 她强忍着没有大骂回去,她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的那么莽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时候就别暴露了。 “大人是要小人的屋舍呀,嗨,您直说啊,咳咳咳咳……” 那男人见她态度良好,轻轻一松手,就让她掉到了地上。 “对了,这就是识时务。” 老姚与鬼未在一侧小心的破坏大阵,看龙锦周旋的似乎挺好,就没太上心。 龙锦跪在地上捂着脖子狠命喘气:“大人,这小姑娘的身体很好的,小的说实话真的有点舍不得。” 那男人没理她而是看向那个苍白的男子:“戊鬼,三鬼那边怎么样?” 乌龟? 龙锦强忍着才没皱起眉,什么破名字啊?!还带着方言口音…… 鬼未那边却是听得明白,她悄悄斜了一眼那个戊鬼,小声的在老姚耳边说道:“是魆。” 魆(xu),一种专门消耗别人的鬼。 这种消耗不限于魂气与精魄,还有实实在在的钱财之类,一般这种鬼上身,那个人必定对什么上瘾,使得耗尽钱财。 老姚心里沉甸甸,遇鬼就怕遇见这种有名字的鬼,一般这种至少是个鬼将。 真倒霉! 那两个鬼互相交代了几句,半晌低头看见龙锦还在那磨磨蹭蹭,戊鬼有些不耐烦的道: “墨迹什么呢?还让老子亲自上手不成?你哪一片的?这么不上道儿?” 龙锦满脑袋汗珠,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偷偷瞄老姚他们,见老姚压了压手,脑袋上的汗更多了。 龙锦不是怕他们真的夺走她的肉身,而是,而是这么久以来也没人教她怎么出窍! 凤泽琉只给了她一块稳魂的玉佩,却从来没教过她如何出窍。 每次她出窍都是外力所为。 “想什么呢!” 话音一落,那戊鬼的脚就到了跟前,你看他走路慢悠悠,踢起人倒是洒落。 龙锦看着他的脚马上就到了跟前,脑子以为肯定要吃苦了,没成想身子比脑子快,竟然屁股往后一错,堪堪躲过了! 嗯?! 龙锦与戊鬼互相都是一愣,皆露出吃惊意外的表情。 下一息戊鬼的脚就像雨点一般密集的落了下来。 而奇迹发生了…… 呃……发生的都很意外。 龙锦每一次都能堪堪躲过,她从跪到坐,从坐到蹲,从蹲到站,最后从站到后退。 “嘿!奇了!竟然真有人能躲得过我的风行脚!”戊鬼气的停下来,叉着腰说道。 龙锦摸了摸脑袋,也很意外的道:“承让承让,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去你娘的不是故意的,你还得了便宜卖乖!” 说着他就再次冲上来,抬脚又踢过来,脚脚生风,明显狠厉了许多,划过的腿风已经像把刀子一样锋利。 龙锦却依旧能躲开,就是样子不太好看,老姚远远看去,每每都捏了一把汗。 “东家,小姐是个练家子?”鬼未也吃惊的忘了手下的动作。 老姚迟疑的摇了摇头,他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龙锦这边虽然能躲过,却也很辛苦,她的体力有限,早晚会被戊鬼踏在脚下的。 两个人围着灯笼转圈跑,正在龙锦体力要透支殆尽的时候,客栈地上的大阵发出“咔,咔”的声音,不一会儿竟然停住了! 戊鬼停下来,眼神冷冽的看了一圈,停在了躲在一旁的老姚与鬼未身上:“靠!两只小蚂蚱也想撼动大树!我先弄死你俩!” 龙锦一手撑着地大口喘气,眼看着戊鬼朝两人走过去。 对,他走路还是很慢! 真是一个奇怪的鬼。 那个男人手上的铃铛也不再发出声音,围在灯笼旁的那些成条的人魂开始骚动起来。 “戊鬼,不要管他们,去找彡鬼!”男人冷冷的发话了,话语间带着轻蔑,一点也没拿他们当回事。 鬼未拉起老姚,对着龙锦大喊:“快跑!!跑!” 三个人撒腿就朝着大阵外面跑去! 第十五章 谁更恶心(求票求订求留言) 可能剥魂真的很重要,反正他们三个老弱竟然成功跑出来了! 踏出这座驿站的院门,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天上并不是乌云密布,明亮的星子在绸缎般的天空上一闪一闪的亮着。 空气也不在是湿哒哒,黏糊糊的阴沉味道,虽然初春还是很冷,但至少是干净的感觉。 三人不敢有一丝停留,依旧没命的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三个人体力透支,一个个都摔了个狗吃屎,这才算停下来。 路边是草丛树林,三个人连滚带爬的钻了进去。 “胖子他们怎么办?!”鬼未满脸湿润,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老姚已经累的躺倒在地,狠命的按着胸口。他年事已高,这样的激烈运动已经非常不适合他了。 龙锦整个人喘的好似肺子要喘出来,嗓子眼儿像个风箱,呼啦呼啦的直响。 没想到还是鬼未体力最好,她休整了一会儿,立刻起身在周围摆阵。 先后抽出七八张黄纸符,在他们身边围成个圈,用石头压着,一共摆了三层,最后一张压在了圆中心,一个透明的光膜立刻成型。 龙锦抹了把脸,长长的出了口气:“安全么?” 鬼未这才一屁股坐下,开始力竭起来,只能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老姚勉强取出一颗药丸递给她,看着她吃下,她的脸色才开始好起来。 “管不了胖子他俩了,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龙锦喝了一口之前老姚拿出来的那个酒嚢里的酒,这酒非常冲,一口就辣到胃,整个人都一激灵,“我们真是侥幸!” 鬼未半晌才道:“那大阵非常复杂,一共是三重阵,一重剥魂,二重摘魄,三重炼肉身,” 她连着喘了几口气又道:“这三个人必定不是一般的鬼,也不知道他们在炼什么?” 老姚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道:“不管是什么,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们看到了他们的行事,很可能不会放过我们!” “嗯,再休息一刻钟我们就撤!”龙锦仰躺在地上,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时间悄悄而过,而那些人并没有追来,三个人渐渐有些放心下来。 “没一会儿天就该亮了,不然等天亮再走。”鬼未犹豫道。 天亮了,即使是上身的鬼也会忌惮几分阳气,所以他们逃走也会更安全些。 老姚也同意,既然这么半天没来追他们,也许真的可以在这里藏到天亮。 而龙锦却强撑着坐起来,她原本想说立刻走,可正好看到老姚有些青绿的脸,心里又有些犹豫。 老姚年龄太大了,而且之前一定给了凤泽琉很多自己的血,如果再跑下去可能会真的吃不消。 就在犹豫的当儿上,一只手透过鬼未设置好的结界直接掏了过来,一把掏在了老姚身上! 那一刻,龙锦感觉她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顶! “呵呵,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么?” 是那三个鬼的老大,那个长相完美的男人,他的手修长白皙,十根手指指尖尖尖,挥动间带着说不出的美感。 那只手好似慢动作一般,看似慢,实则常快的向前一掏。 竟然掏出了老姚的心脏! 老姚的血染红了他半截小臂,那颗心脏在他宽大的手掌里还在跳动着。 “啊——!!!!” 身边是鬼未吓破胆的哀嚎声,听到龙锦的耳朵里却好像隔着好远的距离。 她的眼睛盯着那男人的手,盯着倒下的老姚,盯着老姚胸口裂开的幽深血洞,自己的心跳竟然与那男人手里的那颗心脏同步了。 “你做了什么?” 龙锦干涩的嗓子里竟然还能发出声音,她慢慢的站起身,一把拽住吓疯了的鬼未,薅着她的头发将她扔到了一边。 整个人像是一只压抑着危险的凶兽。 那男人穿着一身月白长衫,长衫上涌动着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衣领子,袖口,衣摆都是精细的针脚,显示着他的身份不菲。 “呵,小丫头,你很入戏么?这些都只是人族,你何必如此在乎?” 龙锦左侧的黑暗里有一棵树,树干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长的非常高,身材魁梧,在这黑天里感觉像一头棕熊。 “老大,她就是你说的幽门体质?嗯,看起来的确不太一样。”那魁梧汉子很随意的说道。 “她身上有东西在压着她的魂,呵呵,” 那男人忽然一闪,转眼间就到了龙锦跟前,十分暧昧的贴着龙锦的身体低下头,在她的脸颊边嗅了嗅,“真香啊——” 龙锦站直了身体,缓慢的拎出自己脖子上的红绳,缓慢的说道:“是这块稳魂佩。” 男人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挑起那根红绳,淡黄色的玉佩缓缓的从龙锦的胸前划过,拽了出来,弹到了他的手上。 “你想要我的身体,自己来取。”龙锦清冷着一张脸,淡淡的道。 “呵,老大。这丫头很嚣张么。”魁梧大汉言语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呵呵,有意思,小丫头你是哪一方的部下?你不会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龙锦压下自己心里的所有感觉,强迫自己麻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自己不能取下来,您自己动手。” “哈哈,有意思,一个鬼可以被人族主动下了稳魂佩,这种事本尊还是头一次遇到。” 男人用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那块凤泽琉给龙锦带上的稳魂佩,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本尊亲自来取好了。” 男人话音刚落,龙锦只觉得脖子一痛,那根挂着稳魂佩的红绳就被他拽断了,龙锦雪白的脖子上立刻显出一道红痕。 “啧,这小丫头的身子很嫩么。”魁梧大汉的话有些下流了。 龙锦眼珠侧了侧,也只是扫了一眼那个大汉的位置。 “出来~”那男人有些急切的说道。 龙锦却摇了摇头:“我的魂不会自己进出,您最好再自己动手一次。” 那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一侧的大汉却嗤笑出声:“老大,这丫头不会在诱惑您?欲情故纵的,好似个情场老手。” 那男人面上露出一分厌恶,竟然后退了几步,下巴一扭:“恶心,你来。” 龙锦整个人都要吐了,谁比谁恶心还不一定呢!!! 第十六章 叫他死! 那位叫彡鬼的魁梧大汉抬起了他的一双手,这双手非常大,手背上长着黑色粗粝的毛,而掌心又非常的白皙细腻。 白皙的掌心不知用什么画着两个三角形的符阵,鲜红欲滴,那符阵又像活的,蠢蠢欲动。 只见那彡鬼双手一合,再往龙锦脑门上一掏,龙锦转瞬间就被剥魂成功。 这是龙锦生魂出窍最快的一次,也是最舒服的一次,没有恶心,没有头疼,更没有天旋地转。 出窍成功后她看到了对面的两个鬼,彡鬼很丑,像是一个石头怪物,身上都是石头一般的大疙瘩,稀疏的头发,中分着垂在肩膀,头顶上竟然长着一只角。 五官模糊,像是挤在石头缝里生存的人。 而那个鬼老大就……有点意外了。 竟然和肉身长的一模一样,几乎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可能是头上有两只角。 “咦?!啧啧,这丫头身材长相真不错。”那彡鬼啧啧两声,见了龙锦的真魂,声音里竟多了几分轻薄。 鬼老大循声看过来,凉薄的眼眸里毫无波动,他手里还握着老姚的心脏,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肘滴滴答答的掉落着。 龙锦很平静的指了指他的手:“那颗心脏还能装回去么?” 两个人皆是一怔,彡鬼嗤笑了一声:“俏丫头,这心都被挖出来了,装回去又能怎样?” 龙锦眼神暗了暗,又木然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姚道:“那他是活不过来了?” 那鬼老大好看的长眉缓缓向中间聚拢,颇为不耐烦的说:“对,本尊要了命的人,没有能活的!” 龙锦听了这话,那一对原本如同小鹿般惹人怜爱的杏眼,眼皮一挑,眼尾被生生挑高,秀眉一压,整双眼竟成了一双圆圆的狐狸眼。 一层火色在她双眸中升腾而起,逐渐变成燎原之势。 她的心这一刻才开始疼,从原本的钝痛,疯狂肆虐到如今的痛的无法呼吸。 之前那么平静,她真的是抱着这个世界离奇古怪,也许掏出了心脏装回去也能活的侥幸心理,而这一刻,她听了这话,心里的侥幸被击个粉碎。 她握紧了双手,指甲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行,”龙锦走到老姚身边,蹲下身,摸了摸老姚雪白的头发,虽然根本摸不到。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老乞丐和翠儿,老姚便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人。 这个老好人帮她,信她,念她,就是她占了他外孙女的身体也没有过多责怪,而是将她当成了亲外孙女一般接着宠爱。 被活埋的八年里,龙锦想起最多的就是这个外公,总是后悔没有再跟他亲近些,没有好好跟他学医术,没有更耐心的伺候他。 出来后的这些时日,她也想着往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这个便宜外公,谢他不忘记她,痴痴的在外面惦记她这么多年。 真傻啊。 这个老头子,对她就像对凤泽琉一样。 总是用无声无息的好去表达,这样的老头子,太吃亏了。 “行,那就不要怪我发脾气,外公,我可是忍了很久了。” 她声音非常小,像是低低的呢喃,却还是让那个鬼老大听到了。 “你……” 他话还没说出口,龙锦便猛的起身,飒落的一个转身,一柄长刀便直接砍了过来! 那是一把三尺来长的雁翎刀,刀刃上有四道血槽,通身是暗红色的,竟然看起来像是由血液凝成。 这把长刀风劲,刃锋,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厉砍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砍向了站在前面的彡鬼。 彡鬼露出意外的神色,却也并不慌张,一把刀而已,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还闲闲的双手去接,凭着他一身的石头疙瘩,那薄薄的刀刃一下就能劵刃。 可,彡鬼刚一接触到那把刀,心里就喝了一声:完了! 这把刀竟然如此锋利,而挥刀的人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他勉强双手夹住,可他的鬼身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直接跪出了屋舍! 那鬼老大不禁睁大了眼睛,再想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彡鬼整个鬼身被剖成了两半,伤口竟然没有自动愈合,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转眼间连个惨叫都没有发出来,整个鬼身就化为齑粉! “你是什么人!” 龙锦向后收手,长刀便被她提在手中,她冷冷的看着那个鬼老大。 “我再问你一遍,这颗心脏还能不能装回去?这个人是否能够恢复!” 那鬼老大后退一步,他冷俊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几分警惕,竟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是谁?!” 龙锦提着长刀向着那鬼老大走去,一步一步,虽然她此时是个生魂,却仿佛每一步都走的掷地有声。 “我外公还能不能活过来!” 龙锦的声音嘶声裂肺,这一刻她才开始颤抖,被愤怒,被惊惧,被滔天的恨震得声线不稳。 那鬼老大被她的气势逼的向后连连退步,满眼的震惊。 在他眼中,眼前这个姑娘身上竟然升腾起了一层火光,而一只鬼如何能够生出红色的火?! 鬼火皆是幽青,如何会是红的。 这一刻他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个丫头,二十几岁的样貌,高挑的个子,健美的身材,像是一只母豹子。 龙锦没等来他的回话,心里更加悲愤,却没有一滴泪可以流出来。 “我要他死!要他死!!!” 也不知她对着谁说的,下一息,整个人真的就如同一只豹子,小腿发力,长刀举起,竟然纵跃着朝那鬼老大袭去。 实在是太快了! 长刀虽长,却也被龙锦耍的游刃有余,那些或劈或砍都不是毫无章法,明显就是练家子! 鬼老大连连后退,勉强用左手去挡:“丫头!你再乱来,本尊可要捏爆它了!” 龙锦双眼通红,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已经完全被悲愤激红了眼。 “老大!!我来了!!哎呀,这,这丫头,这……老三呢?”那个戊鬼终于赶到了。 戊鬼看到鬼老大竟被逼的连连后退,赶忙上前抵挡。 龙锦的长刀转瞬到了跟前,他想伸腿替鬼老大挡一挡,却不成想被鬼老大硬拽了一下后脖领,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下。 长刀擦着他的腿劈到了地上,这一刀在他腿边经过时竟然发出“刺啦”一声,他腿上的腿毛竟被灼烧掉一大片! “我他奶奶!这是什么鬼!!!” 第十七章 再见你 戊鬼的声音破裂出去,整个人也不好了,他连连后退,护着鬼老大左躲右闪。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老大凝眉冷声道:“彡鬼已灭,这丫头有古怪!退!” 而龙锦怎么会放过他们俩,拼了命的飞奔出去,长刀被握在手里,速度快的惊人。 “老大!开门,我们走!” 戊鬼实在不知如何抵挡,他不似彡鬼,本身就是符阵,还可以用鬼气抵挡,他的鬼气大部分凝于双腿,是个武力派。 而龙锦的长刀魂火可以劈开一切鬼气,消磨一切阴魂。 鬼老大满面沉凝,十分不愿意。 可龙锦的长刀带着火红的魂火再次劈来! 带着势如破竹的怒,带着跌宕起伏的恨,带着她宁可生魂具灭也要将他们两个手刃的信念冲杀了过去。 戊鬼此刻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上蹿下跳,没有一丝刚刚行走时的拖沓。 他拼尽全力的挡在鬼老大的身前,又十分惧怕那长刀会擦到他身上一点点,哪怕就是指甲盖那么一点点都能要了他的命!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啥呀!”戊鬼有些绝望,那火热的魂火不仅燎着了他的腿毛,更烧没了他稀疏可怜的头发。 “老大!!!您还犹豫什么!” 鬼老大红唇一抿,在龙锦再次袭来的一刻他栖身上前,忽的伸出两根手指。 “当——” 龙锦秀眉一挑,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不能继续向前。 她的长刀被那鬼老大用两根手指生生夹住,不论她如何发力都不能再向前分毫。 “丫头!”鬼老大眯了眯眼,“你想知道孤的名字么?” 龙锦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轻蔑的道:“死人的名字我不屑于知道!” “老大!!” 下一息,戊鬼的右小腿上竟多出了一个洞,那洞口往外冒着黑气,“啊!——” 龙锦的左手五指一捻,灰黑的粉末随风而去。 鬼老大狭长的双眼逐渐睁大,露出了十分意外的神色,“丫头!这颗心还给你,你与孤来日方长,总会再见!” 他将老姚的心脏随意一抛,可龙锦却不能任它随意掉落,到底还是得去接,只能放过他俩。 戊鬼的整个右腿已经消失,还好鬼老大一把捏住了他的腿根,用力一抹,那抹炙热的魂火就被他抹灭了去。 老姚的心脏从龙锦手里穿过跌到了地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抹生魂,还不如接着拼杀! 可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鬼老大拿着一个金灿灿的大铃铛无声晃动,一层只有鬼与魂才能看到的波纹扩散开来。 龙锦脚下发力,右臂使劲一甩,血红的雁翎刀乘风而去,直直的奔着鬼老大而去。 “嗡——” 鬼老大皱着长眉,一手拎着戊鬼,一手拿着铃铛,下一息,他脚下的波纹忽而密集,最终成了一个波荡的裂缝,“咔嚓!” 地面裂开,“后会有期!” 雁翎刀带着劲风而去,却只是扑了个空,“磕噌”一声扎在了地上,却再不见那两个人。 龙锦一瞬间感觉到了绝望,一种久违的绝望。 她没能救回老姚,也没能替老姚报仇,她拼尽全力也只是剩下如此凄凉的场景。 生魂没有泪,可她心里难受痛苦的像是要把她撑爆了,这种痛苦她不知道如何宣泄。 茫茫天地,她整个人都开始混沌起来,她只是一抹异世的生魂,从来不曾学会如何进出肉身,她只能这样继续游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她在这片林子里游荡到了哪里,直到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将她擒住了。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样生魂出窍,四处游荡,你的肉身如若彻底死去,你就会生魂泯灭的。” 是一个有些爽朗的女声,带着令人一震的坦荡。 龙锦迷茫的双眼被这声音震的清醒了几分,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她? 对面是一个女子,看起来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十分成熟,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劲装,头上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的样貌。 可龙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姑娘,我送你回你的肉身好么?我不能这样放任你于不顾。”那女子耐心的说道。 龙锦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一个字。 “那,你的肉身在哪,你还有印象么?” 龙锦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一魂一人无声的往前走去,半晌那女子也没有再问其他的。 龙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现在最怕有人问她怎么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哪怕回忆一点点都会另她再次陷入迷茫。 其实也没走多远,一盏茶的工夫龙锦就看到了那把她扔扎在地上的雁翎刀。 她走过去拔了出来,拎在了手里。 “咦?姑娘的刀竟然与我弟弟的刀好像呢,几乎一模一样啊。”那女子这才发出惊叹,可能真是过于惊叹了。 龙锦只是看了她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这一段的距离就有点远了,之前与鬼老大他们厮杀,不知不觉间竟跑出这么远。 她们俩依旧无声的往前走,东边的地平线开始有了光亮,天马上就要亮了。 “哎?姑娘的肉身是在前面么?”那女子又忽然的说了一句。 龙锦点了点头。 “那真是巧了,我弟弟应该发现你了,快走,他在就好了,什么事都能有个照应。” 龙锦扭过头看着她,终于开口道:“你弟弟?” 女子扬起斗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并不多美,更是有些中性,整个人都带着男子的爽朗与豪迈。 “是啊,我家十三弟,可是……” 龙锦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只是在她回过头那一刻,她看到了前方地平线升起的光,那么明亮,那么热烈,带着勃勃生机。 还有逆光中站着的那个人。 从青葱瘦弱的少年成长成一个高个子,有些魁梧的青年,长发梳在脑后,穿着得体的衣衫,风从他身后刮过,带起“唰啦,唰啦”的响声。 看不清眉眼,看不清。 可她依旧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他就在她身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魂在我身边,你的人却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邰逸轩,为什么?!” 第十八章 不是你 龙锦身边的女子听到她的话面容一怔,赶忙问道:“姑娘认识我十三弟呀,大家是熟人啊!” 晨光下的男子缓缓从光线中走出来,那熟悉的面貌逐渐清晰起来,曾经又圆又大的眼睛随着八年的时光已经拉长了许多。 鼻梁依旧挺直,眉毛很浓,却并不压重,没有给人心机深沉的感觉,反倒多了很多侠气。 “大姐,你又看到了谁?!这一天天总被你吓的够呛。” 青年顺着阳光走过来,也像是顺着八年的时光走过来,从少年走到了青年,走到了龙锦的面前。 “不要!不——要——” 龙锦捂着脸,痛苦的发出呻丨吟声,她这一刻特别想流泪,可却依旧流不出一滴。 那个人,真实的,实实在在的人走到了她的面前,与她眼前的影子合二为一。 “姑娘,你怎么了,是,是魂哪里不舒服么?!”那女子看到龙锦的样子不禁有些急了。 “大姐,怎么了?” 龙锦用力的压了压眼睛,耳朵里充斥着那青年清亮的声音,只能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心里无数个惊涛骇浪翻涌迭起,却只能将它们压下。 这一刻,刚刚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许多。 “文珞,送我回肉身。” 半晌,她有些悲怆的对那女子说道。 旁边的邰文珞骤然听到龙锦念出自己的名字,也吓了一跳:“哦,姑娘原来也认识我,行,等你回归肉身咱们再详谈。” 她清脆的话音一落,便利落的拔出腰间的一把短刀,引魂刃上带着的宝石猛然亮起,红光打在龙锦的生魂上。 一股吸力传来,龙锦放弃一切抵抗,顺着吸力回到了肉身里。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清澈湛蓝的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高悬,阳光从一旁的树木间撒下来,忽明忽暗的。 “姑娘……呃……那个,小姑娘,你醒啦?” 邰文珞坐在龙锦身旁,龙锦醒了她第一时刻就惊喜出声。 龙锦转过头看向邰文珞,也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向这边走来的那个人。 “嗯,我醒了。”说着龙锦坐起来,看到了一个被白布盖上的人。 那些暂且让她忘记的痛苦这一次彻底袭来,整颗心像是被撕裂开来,可她的眼睛依旧酸涩,流不出一滴泪。 “呃……这个,这个怎么办?”邰文珞有些犹豫的问。 龙锦顺着邰文珞的声音看去,看到了她手旁的地上放着一块帕子,帕子上正是老姚的那颗心脏。 血水已经干了,水分有点撤掉了,蔫儿了的心脏。 滚烫的热泪这才挤出了眼眶,争先恐后的,挤的龙锦眼睛直疼。 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热泪洇湿了她身前大片的衣衫,有些冰凉。 “大姐,我找到一个人,是个女子,不过神志不清,似乎有点受了刺激。” 邰逸轩的声音穿透龙锦层层悲伤到达了她的耳畔,也让她更为痛苦,使得她哭的更加凄惨。 “哎,这是怎么了?”邰逸轩被眼前的小姑娘哭的有点手足无措。 邰文珞只能跪起身拍着龙锦的后背,轻轻的替她顺着气,一边无声的朝白布蒙着的尸体打了个眼色。 邰逸轩这才了然的点点头,不再做声。 死了亲人该有多悲伤啊,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大,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唉…… 龙锦哭了很久,像是把她这几年所有的泪都流尽了,脸肿了,心也空了。 “这是我外公的心,我,想把它送回他的身体里,完完整整的下葬。” 龙锦用衣袖擦了擦脸,双眼因为泪水看什么都带着一层朦胧。 邰文珞赶忙点头:“嗯,应该的,应该的,那……姑娘你看我帮你完成这件事儿行么?” 邰文珞实在是不忍心了,这小姑娘看起来真的不大,这转瞬间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再亲手……太残忍了。 龙锦却摇了摇头,直接便将那颗心脏拿在了手中。 滑腻,冰凉,死气沉沉。 和猪心没什么区别。 她几步走到了白布前,“刷”的一声将白布掀开,露出老姚灰白的脸。 “呃……” 邰文珞与邰逸轩姐弟都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龙锦将心脏送了回去,忽然就停住了,半晌才道:“对了,你们这儿,该怎么下葬死人?” 她是对着邰逸轩说的,很随意的口气,甚至是熟稔。 邰逸轩怔了一下,这会儿工夫邰文珞就接口道:“用魂力将尸身化了便好,魂核送回他的故土。” 这种下葬的方式龙锦听都没听过,可她听了,也就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外公是九凤族的女婿,那又该如何?” 这时邰逸轩才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说:“如若是九凤族的人,那就不能轻易去动了,他们的尸身都会送到凤亡山。” 对,凤亡山。 天呐,凤泽琉要是知道老姚就这么没了,该是如何的表情,会不会伤心? 龙锦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给九凤去个信,让她们来取,我不能回去。” 龙锦转头看向邰逸轩,淡淡的道:“你怎么从玄灵出来了?” 邰逸轩与邰文珞互相对视了一眼,邰文珞这才有些干巴巴的问:“敢问……姑娘是……” 邰逸轩很磊落的开口道:“实在是我们姐弟俩没有认出姑娘是谁,可是当年在下在九凤族内认识的熟人?” 龙锦忍不住的皱眉,两条秀眉缓缓的,缓缓的紧紧皱起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 她看到了邰逸轩脸上闪过的犹豫与陌生,只能再次用手压了压眼睛,看向了邰文珞。 “你也没认出我么?” 邰文珞有些尴尬的咧嘴笑笑,摇了摇头。 龙锦只能深吸了口气,抿嘴道:“我,姓龙,名锦,大玄九公主,曾经的九凤之体,龙锦。” 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自己的身份,邰文珞的眼睛也随之睁的越来越大。 “九公主?可……您不是……” 龙锦点了点头:“我没死,我出来了。” 邰文珞再次砸砸嘴,扭头看向邰逸轩,说道:“这不仅是熟人了,还是十三弟得好好谢谢的恩人呢。” 邰逸轩一脸茫然,有些迟疑的问:“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邰文珞郑重的道:“当年将你思海中的鬼王抓出来的,便是这位九公主了。” 龙锦这一刻才真正彻底心凉,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不是陪伴自己八年的他。 第十九章 凤泽姐妹 凤亡山上很冷,由于海拔高,每年有七个多月都下雪,此时只是初春,当然下雪。 雪花纷飞,白的好像在办丧事。 凤泽璃已经四十年没上过凤亡山了,四十年前她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去爬了姐夫的床,导致后来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姐姐是亲姐姐,一母所生,一个蛋壳里,纠纠结结相拥相泣的孪生姐妹。 可,四十年没见过了。 九凤族拥有悠长的寿命,几百年用来修炼化形,几百年用来成熟孕育,又会用接下来的更长的时间修炼升级。 四十年,太短了,如同眨眼一般。 只是这件事太特殊了。 “呵呵……” 凤泽璃抬起手,雪花一片一片的掉落在她的手心里,转瞬间就化成了水。 “姐姐,唉——” 当年的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对,也可以说就是故意的。 她们两姐妹在一起将近千年,凤泽琉除了修炼没有别的念头,而她自己却是从小就不安分的。 姐姐什么都让着她,什么都让着。 吃穿用度也好,修炼的东西也罢,甚至是仆人,朋友,只要是凤泽璃喜欢的,看上的,没有要不来的。 甚至不用要,姐姐自己主动就能送来。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姚冉的出现是个意外。 真是太奇怪了,凰鸟里什么帅哥没有呢,可姐姐就是喜欢他,太奇怪了。 一个成天背着药篓子钻山林子的人有什么可喜欢的?! 有情趣?长的俊美? 呵!得了。都没有。 可能那人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是啊,路中县当年全县瘟疫,老人,孩子一个一个的接连死去,是这个人放血拯救,救活了一个县的人。 后来又去救下一个县,下一个城,下一个州,自己熬的面黄肌瘦,差一点就死了。 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真是没见过,没见过。 可能?姐姐也没见过,所以就感动。 那时候她们二人被上一代的亡祭大人打发下山,让她们去世间历练,好明白繁衍的意义,就这样赶巧了,出山就遇见了他。 三人结伴,走遍千山万水。 凤泽璃的目的是玩遍瑰丽大地,而姐姐和姚冉却是满怀苍生。 真是志向高远呐,她是不及的。 她们是双生子,孪生姐妹,长的像,喜欢的东西往往也相似,何况是男人了。 姚冉走进了凤泽璃的心,可姚冉选择了姐姐。 这个人姐姐竟然没有让,他们二人顺利成婚,两年后,孩子也顺利生下来了,是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可两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凤泽璃思欲成狂,嫉妒成狂,最终也在这样一个阴天,暴雪的天气里,她成功的爬上姚冉的床。 姚冉是个懦弱的人,对于感情尤为懦弱摇摆。 凤泽璃就是清楚他这一点,成功的挤进了他们的感情中肆意破坏。 她了解自己的姐姐,也了解这个男人,破坏的不要太顺手,他们二人的感情自然越来越差。 直到上一代亡祭大人仙逝。 凤泽璃笑嘻嘻,美滋滋的准备上山了,她这样折腾姐姐与姐夫,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当这个族亡祭的,又没有子嗣,可不就要可劲儿折腾。 不成想,上山的竟然是姐姐。 姐姐上山后第一件事就修改了大阵,也就有了后来的四十年她与姚冉都不得近山,连靠近都不行。 可如今,她自己竟然脚踏实地的登上了凤亡山。 凤泽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今天她穿了一双白色的锦缎鞋子,上面有精致的银色飞鸟刺绣,是弟子们精心所绣,踏了雪就再不能穿了。 可只有这双鞋又美又仙,姐姐肯定喜欢。 “滴答——” 一滴水珠打在鞋面上,洇湿了一片银色的绣面,又因为冷,转瞬就变得坚硬。 “师父,您……别难过了……” 凤泽璃身后站着一个女子,模样秀美,穿着一身白衣,给她打着伞。 凤泽璃扬扬头,擦了擦脸,看了看前方的山顶,继续往上走。 “走。” 走,她终于上山了。 一步一台阶的上山虽然耗费很多时间,可这山就这么高,终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你看,这不就到了么? 凤泽璃缓步的登上最后十几阶台阶,那庞大的平台也渐渐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平台上是繁复的大阵,四周是皑皑白雪,唯有大阵上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遮挡了纷飞的雪花,让阵图裸露在外。 大阵中央枯坐着一个人。 凤泽璃看到了那个人,她本就是一双大大凤眼,眼尾有些挑起,带着无法言说的凌厉,所以她平时都会尽量微微合眼,尽量显得柔和一些。 可此刻,她那双带着桃花的眼睛瞠目欲裂,整个人都定在了上山的最后一阶台阶上,全身无法抑制的簌簌抖动。 她身后的女弟子低她五个台阶,只看到凤泽璃颤抖的后背,忍不住好奇的又上了三阶,看到了大阵里面。 “啊!亡祭大人!!!师父,师父,亡祭……” 凤泽璃这时候才被女弟子的声音拉回心神,抬起手揉了揉脸,手心里一片冰寒。 “你来了啊……” 大阵里传来一声苍老、虚弱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扎在了凤泽璃的心口。 “姐……” “过来。” 凤泽璃背对着女弟子摆了摆手:“你径自下山去。” 然后抬脚向着大阵中央走去了,脚步沉重又坚定。 “姐。” “跪下。” 凤泽璃“噗通”一声双膝及地,没有一丝的犹豫,“姐。” “你来了,我便可以陪他去了……四十年了……” 凤泽璃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低着头,金色的长发落在膝头,搭在她紧握的手背上,“姐……” “璃儿,我替了你四十年,却,实在没办法再替你了……” 凤泽璃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打湿了她的前襟,让她的心口一片冰凉,她一把搂住了眼前的人,入手却是一把骨头架。 好像没有一丝脂肪,皮肤贴着肌肉,肌肉贴着骨头,像是一具活着的干尸,令人作呕。 “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拿你自己的精血做了什么?!” 过去的四十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凤泽琉,她幻想过无数次相见的各种场景,却从没有这一种! “姐!!!” “璃儿,我替你布了很多后路。如今,既然他先去了……那,我也终于可以也去了……九百七十年了,姐姐累极了……” 凤泽璃想捂住她的嘴,似乎那些话不说出来凤泽琉就不会有事一般,可凤泽琉没有让她如愿,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的女儿死了,我的男人死了,我的魂被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魂具,这九百多年,我……就是一个工具……” “璃儿,工具也会累啊……可,没有一个人去了解一个工具的疲累。” “九百多年,我了无生趣,直到他的出现,再往前的时光……也是无趣……呵呵,日子就是这样,光亮不出现,就不觉得周围黑暗,只可惜……光,原来真有光。” “可,光……熄灭了。” 凤泽琉瘦弱的头搭在凤泽璃的肩膀上,枯萎,干燥的白发随风乱摆,“璃儿,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姐!!!” 第二十章 成为我 “咔嚓”! 龙锦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忽然断了,就那样莫名其妙的跌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四瓣。 “咦?这可是好玉,碎了真可惜。” 邰文珞还没等龙锦有反应,她却率先蹲下身将碎玉捡了起来,“公主,这……碎了……” 龙锦摸了摸空了的拇指,无声的将那碎玉接了过来,“没事,初来宿州就叨扰邰家,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邰文珞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道:“嗨,这有什么,当年如若不是公主您,我们邰家就完了,您不知道,邰家护佑梧桐根失职,又出来鬼王内鬼,如若不是有您这一层关系,哪还有这万年邰家。” “大姐,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带着公主去休息。” 邰逸轩大步走了进了,龙锦看到他生机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出神。 “哦,好的。公主,我带您去客房,公主请。”邰文珞站起身,抬手请龙锦先走。 龙锦赶忙回神,神色从容的往外走去。 虽然当初她是的的确确来过邰家,甚至去了邰家祠堂,却一直被老乞丐护于怀中,又是深夜,根本没有见过邰家真容。 此刻,见到眼前景物,龙锦不禁感叹邰家不亏是万年邰家。 房屋丛丛,屋宇深深,庭廊环绕,假山是景,湖泊是景,翠竹是景,就是小小的石凳都是景。 “你们邰家几房都住在一起?”龙锦看着眼前如同迷宫一般的大宅不禁问道。 邰文珞摇了摇头,道:“以前都住一起,八年前因为那件事就分了家,现如今这宅子里只有我们大房的人。” 龙锦一挑眉,好奇的问道:“那……十三不是三房家的么?” “三房家的因为那件事后大部分被家法伺候,十三便归到了我们大房门下。” 邰文珞嘴上回答的痛快,可眼神里却写满了:你连这个都知道? 龙锦没有想给她解惑的心思,只是继续随便的看着宅子的景致。 走了大概一炷香左右,她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跟前,院子别致幽静,门匾上写着“荻花瑟”三个字。 “枫叶荻花秋瑟瑟,呵呵。” 龙锦看了看那刚劲有力的三个字,又望向了这个院子里。 院子非常大,一眼望去满眼尽是一片湖泊,岸边应该是一片片的荻花,只是此时刚开春只有嫩绿的如剑般挺直的叶子。 正门对着一座庞大的木桥,三人宽,暗红色的木桥一直通向对面的岛。 “这里清净,比较适合养魂。”邰文珞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龙锦一笑,淡淡的道:“多谢邰少主。” 邰文珞听了脸一红,“啪”的拍了龙锦后背一下:“嗨,叫我文珞就好了,什么少主不少主的,哈哈,哈哈。” 龙锦摇了摇头,心里没来由的喜欢起这个傻大姐。 抬脚往桥上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休息的地方。 “文珞姐,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龙锦跟邰文珞坐稳后便开口了。 邰文珞很热情:“没事,公主您说,我尽可量帮您办。” 龙锦摸着空出来的拇指,幽幽道:“我的魂很不稳,下山前亡祭大人原本给了我一块稳魂佩,可……被那个该死的鬼抢走了。” “稳魂佩?” 邰文珞有些迟疑,仔仔细细的又瞧了瞧龙锦,半晌才道:“公主,稳魂佩十分稀少,真不是文珞吝啬,而是邰家真没有。” 龙锦心里一沉,她并不觉得是邰文珞故意不给,也早就有预感那东西绝对不一般,毕竟是凤泽琉给的,哪有凡物。 “不过,嗯……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不太雅观。” 龙锦心里听了不禁又提起兴趣:“没事,只要别让我的魂魄这么蠢蠢欲动就行。实不相瞒,跟你们回宿州这一路,生魂时时刻刻需要我强制压制才没有离体。” 邰文珞点了点头,一脸同情:“行,明日午时我再来一趟,午时阳气比较足,比较好行事。” 邰文珞走了,整个院子一下子就空空荡荡,她只走了一人,却好像走了一院子的人。 龙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着门柱后站着的两个无声婢女,向着内室而去。 邰家大房的风格是低调,内敛的,万年邰家按理说从建筑到摆设应该更为奢华,凸显格调才对,现如今龙锦眼里却满是收敛。 似乎是生怕有一点翘尾巴,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 太累了,至从老姚他们发生那件事后龙锦没有睡过一刻,四天四夜,她不敢合一下眼。 一来怕睡着了生魂就飞出来,二来,她害怕看到他。 可此刻,她知道自己太累了,还是睡着了。 “你还是换个脸,这样我容易弄混。”龙锦坐在床边,回头便看见自己的肉身歪在床上睡着了。 一个人影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 龙锦却往后撤了撤,“别离我这么近!” 那个人抬起手想摸摸她的碎发,却最终还是放下了。 半晌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龙锦就坐在自己肉身旁边等着这一夜过去。 “我,我没有办法换脸。” 忽然,那个人影说话了。是清亮的声音,带着青年该有的朝气。 龙锦抬起下巴,看了看他:“为什么?” 那个人低着头,脑后的长发挡住了他大半的脸,忽而他转过来直视着龙锦的眼睛道:“我只能是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人。” 那个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赫然与邰逸轩一模一样。 龙锦就这样平静的盯着他,与他四目相对,良久,那个人又道:“我没有脸。” 龙锦点了点头:“你到底是死是活?” 那个人转回头,望着一块地上的方砖:“如果我死了,你就会变成我,你将也没有脸。” 龙锦悚然一惊,浑身一阵恶寒,赶忙说道:“我应该想办法把你弄走。” 那人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以往龙锦会觉得他笑的爽朗大气,自然带着感染力,总是会不自觉的跟着也笑起来。 可今天,就觉得他笑的阴阳怪气。 人心真奇怪,无时无刻不在带着滤镜呢。 “把我弄走?小姑娘,你可太有意思了。”那个人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又说道:“你那位神通广大的亡祭大人怎么和你说的来着?” “这世间没有第二只噬魂蛛,没有人知道噬魂蛛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龙锦声色冰凉,心也冰凉。 那人双手交叠,十指穿插而过,回过头看着她:“怎么可能不死呢,那我不是个远古老怪物么,我也会死,只是我的心脏不灭,谁拿到我的心脏,谁便会成为我。” 第二十一章 邰文曦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说了跟没说一样。 谁弄死你你就成为谁,那你不还是活着么?! 嗯?好像……也不太对…… 龙锦彻底乱了…… “我没太懂……到底是你成为那个人,还是那个人成为你?” 噬魂蛛翘起好看的嘴角,幽幽道:“有什么区别么?” 龙锦一惊,大声说:“区别大了!大了去了好么!!” “哈哈哈哈哈,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有意思呢?呵呵呵呵……” 龙锦按了按自己的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些天,她的魂也很累。 她疲惫的说道:“八年了,别说的你好像第一天认识我。这里只有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噬魂蛛站起来,摸了摸下巴,满脸兴味的道:“怎么,睡过的觉都白睡了,亲过的嘴都白亲了?” 龙锦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一想到自己跟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谈了八年恋爱,就觉得自己精神分裂了,应该看病并且吃药! “呵呵。小姑娘,别急着恨我,八年来,我的用处你也只用了一点点而已,这点用处又是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龙锦听了他的话缓缓抬起头:“什么意思?” 噬魂蛛淡淡一笑,走上前来在她额头一点,龙锦只感觉整个人向后倒去,直接跌回了黑暗里。 耳边却响起他该死又好听的声音:“这得你自己慢慢探索了,都说的清楚明白还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是不是啊?” 是你lgb的!! 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不要钱一般的从窗户外洒进来。 龙锦一转头,看见邰文珞紧张,忧虑的脸。 “啊,公主您可算醒了!” 她急急忙慌的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龙锦身边,“你感觉怎么样?” 嗯? “什么感觉?”龙锦一脸茫然。 邰文珞朝外面挥了挥手,一个婢女拿着一块镜子走进来。 镜子正好对准了龙锦的脸,龙锦懵然的脸一瞬间皱成了一团。 “这也……这不行!” 邰文珞叹了口气:“唉,公主忍忍,暂时就这一个办法,估计您回宫了,宫里能有稳魂佩。” 龙锦绝望的挥了挥手,婢女无声的退了出去。 “我要顶着这一脸符咒回宫?!那不要让人笑死了么!” 邰文珞跟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围帽:“带着这个回去,一路上也没人能看见您的脸。” “你……” 正好这个时候门外有个人走进来,那人朗声说:“大姐,走,据探子来报,说那些鬼在咱们宿州附近出现了。” 龙锦听到声音一把抢过围帽带上,抬头就看到了邰逸轩。 邰逸轩正纳闷的看着龙锦,这人什么毛病,在屋子里带个围帽。 龙锦没办法啊,她不能顶着一脸鬼画符面对邰逸轩,怎么说都有点心里过不去。 可很快她就打消了顾虑,问道:“能带着我一起去么?我毕竟与他们交过手。” 邰文珞很犹豫,她看了看邰逸轩,又看了看龙锦,忽然间觉得竟然也有她做不了主,下不了决心的事情。 “公主,实在不是文珞犹豫不决,而是那些鬼族的确厉害非常,您去有些太过涉险。”邰文珞迟疑半晌才说。 龙锦抿了抿唇。 说的还挺委婉,其实还不是觉得她累赘么,毕竟之前那些鬼族杀了她的外公,邰文珞肯定是以为她是仓惶逃出来的,才能幸免于难。 她举起手腕,露出一串手链,手链上有五只银色飞鸟,晃晃悠悠。 “我可是洽言师,你们如果受伤我也还是有点用的,” 龙锦忍不住擦了擦脸,又想起脸上的符咒只能作罢,“再者,那些鬼杀了我的外公,抢了我的稳魂佩,我必须报仇。” 坐在龙锦身旁的邰文珞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浑身没来由的一寒,好像被人咬着脊梁骨拧了一下,让她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又没主意的看了看邰逸轩。 邰逸轩一直立在一旁,似乎很尊崇他这位大姐,但实际上邰逸轩的能力,地位都要比邰文珞强太多了。 这时他看邰文珞一直看着自己,终于开口道:“大姐不如带公主去见见二姐,也许能有论断。” 二姐,邰文曦? 龙锦忽然从那些纷乱的记忆里想起了这个姑娘,她对这个姑娘印象很深,因为邰文曦很聪明,有手段,正好补足了邰文珞有些大条的神经。 可…… “你二姐不是伤了么?” 说完龙锦就后悔了,她再次将自己八年间幻想的事情与现实搞混了。 这些事情都是噬魂蛛告诉她的,也就是不真实的。 邰文珞与邰逸轩都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不自然,却还是开口了。 说话的是文珞:“是,当年凤亡山灵爆她受了波及,现在已经不能走路了。” “不过,我二姐也因祸得福,她原本只是三言的鸑鷟,却因为那次的灵爆而得到了一部分九凤灵气,竟领悟了一些心字言的能力。”邰逸轩淡淡的道。 心字言。 龙锦点了点头:“行,我没有意见。” 邰文珞便带着龙锦向荻花瑟深处走去。 原来这里是邰文曦的住处,那还真是性情大变呢。 在龙锦的印象里,邰文曦很有女性的细腻,喜欢的风格也应该更柔美些。 而这里,只有萧索。 呵。 三人转过一个个水榭,顺着围廊来到了另一个院子,这院子更为朴素,门边种着一溜的细竹,现在开春,正是嫩绿嫩绿的时候。 两个婢女站在一个斜坡上用铜钩挑起纱帘,露出一个骨瘦嶙峋的背影,那人好像一把柴火拼凑而成,伶仃的坐在一把轮椅上。 邰文珞几步到了跟前,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邰逸轩站在外面没有进去,龙锦跟在了邰文珞身后,看到了那把柴火般的人。 她正在下棋,对着一盘围棋,黑白子或成片,或成团,或横,或竖,似乎十分胶着。 过了很久,那人仿佛下不下去,才转过头看向邰文珞:“姐来了,坐啊。” 邰文珞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抓起她的手有些埋怨的道:“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你,你看你瘦的!” 邰文曦侧着脸,对着邰文珞笑了笑,笑容十分浅淡,余光看到了龙锦,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那一刻,龙锦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即便她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却还是在那一刻吓了一跳。 邰文曦似乎看出了龙锦的尴尬,又转过头去,淡淡的道:“吓到公主了,实在是民女之罪。” 龙锦却摘掉了自己的围帽,利落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第二十二章 问问天 龙锦直视着她,仔仔细细的看着邰文曦。 硫酸泼脸上是什么效果?邰文曦的右脸就跟硫酸泼过一般。 “你当时……右脸被灵爆击中了……”龙锦既有些迟疑又十分肯定的道,“那……还有其他地方被击中么?” 她顺着邰文曦的右脸往下看,脖子,胸,肋骨,还有整条右腿。 也就是说,邰文曦的整个右半边身子都被硫酸泼过了。 “公主!”邰文珞有些冷硬的打断了龙锦的审视,“公主这样,有些无礼。” 龙锦收回目光,抬起眼看着邰文珞,对她说道:“你出去一下,让我俩单独待一会。” 她又直视着邰文曦的眼睛,问道:“行么?” 邰文曦点了点头,左边脸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姐,听公主吩咐。” 邰文珞咬了咬牙,站起身走了出去。 龙锦摸了摸下巴,伸出手指在脸侧绕了一圈:“设个结界,接下来的话我不想让人听见。” 邰文曦挑了挑眉,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快速的转换位置,一层透明的光膜便笼罩在她俩周围。 “好了,公主有什么要对民女说的?” 龙锦盯着那盘棋,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你,你是谁?” 邰文曦露出疑惑的表情,牵扯的她右边脸极为狰狞:“我……” 龙锦摆了摆手指:“嗯嗯~~想好了再说,我也许没有其他能力,可这双眼睛绝不会出错。” 棋盘前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水榭外的邰逸轩却忽然转过头看向里面,看向棋盘前的那个人。 “怎么了?”邰文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邰文曦瘦弱的后背。 邰逸轩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串玉珠,他正一颗一颗的搓弄着。 水榭里,棋盘前,邰文曦过了很久才道:“公主又是谁?” 龙锦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你必须跟着我。我要带你走。”龙锦伸出手撤掉一颗黑子,那层隔绝声音的光膜瞬间消失。 邰文曦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在棋盘上抓起一把棋子,棋子里有黑有白,然后衣袖一挥,扫落了棋盘上的其他棋子。 “不要那么肯定,我们问问老天。” 她声音一落,双手捧着那些棋子晃动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十几息后往棋盘上一泼,棋子“哗啦”一声散落在棋盘之上。 有正有反,有黑有白,竟泼的有些形状。 龙锦并不懂占卜算卦这一类的,只是盯着那图形出神——是一条龙。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图形,反正龙锦看那黑白相叠的图形是条弯弯曲曲的龙。 “公主要回宫?” “按理说,公主命民女跟随,民女不敢不从,只是……民女这身体,实在是有些怕耽误公主。”邰文曦看了看那图形便缓声开口了。 龙锦盯了那图形一会儿,无所谓的道:“三天内你便可以跟我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再次仔细的端量了邰文曦的脸与手,“这些伤痕却是需要些时间,不过,也并不难。” 这时候邰文曦才有些听明白了龙锦的意思,猛然抬头,面上没有了之前的淡定、悠然,与绝望。 邰文珞也一个猛回头,张着嘴,发不出一个声音。 龙锦抠了抠指甲,随意的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外公是谁,那个送回路中县的尸体,也该知道是谁了。” 是啊,姚洽言,是啊,是姚神医! 可惜,就这么死了。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每个人心思都不同,龙锦按了按眼睛,向外走去。 “走,快点收拾鬼族的事便能快点回来。” 邰文珞亦步亦趋的跟在龙锦身后,邰逸轩却这时候开了口:“公主连脉都没把过,怎么知道能治好?” 龙锦没回头,依旧径直往前走,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可她气压很低,应该是很不高兴。 邰文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恼了龙锦就不再救治邰文曦了。 三人出了邰文曦的院子,龙锦一直大步带头往前走,走了有五六分钟才猛的停住脚,有些皱眉的问道:“怎么出去?往哪走?你们俩怎么让我一个外人带路呢?” 邰文珞这时候才敢大口喘气,连忙小声嘀咕:“我还以为公主知道路……” 邰逸轩却一步到了前面往前带路,与龙锦并肩而行。 邰逸轩个子很高,他比龙锦大了六岁,今年已经十九,而龙锦今年才十三,虽然个子在同龄女孩中算高挑的,但邰逸轩依旧比她高了一头多。 “公主这边请。” 三人这才往这邰府之外走去,一边走邰逸轩一边简单的跟他俩说了这次鬼族的行踪。 龙锦默默听着,半晌才问:“你们至今都没搞明白他们要做什么?!” 邰逸轩一顿,有些气短的道:“的确没有弄明白,只知道他们所过之处会有大批人昏迷,可过几天又会正常的苏醒。” 龙锦低头轻笑了声:“既然人会醒你们还管什么呢?” 邰文珞这时才道:“官府并没有管,是我个人觉得有问题,我之前有个好姐妹被昏迷后醒来竟然不认得我了,生活习性变化非常大,这才有些怀疑。” 龙锦没再接茬,而是揉了揉眉心:“朝阳公主难道会不明白此事的意义么?鬼族已经如此猖獗竟然不管不顾?” 两人听到龙锦的话都陷入沉默,龙锦半天没听到声音这才回头看着他俩,莫名的感觉这其中应该有问题。 “怎么了?” 邰逸轩这才道:“朝阳公主现在已经无能为力,她的大限将至,四年前便已经闭关,准备冲击天魂。” 龙锦默然,八年前眼前的邰逸轩就告诉过她朝阳公主大限将至,而且朝阳公主也是当时人族中唯一的八言幽昌,也是唯一的一个地魂七魄。 “我记得,你和那华璃梦都是九言之体,事情总会在她闭关前有所交代。”龙锦紧锁眉头,有些纳闷。 邰逸轩却只是摇了摇头,低低的说道:“八年,唉,我虽然已是人魂七魄,璃梦也已人魂六魄,可我们都还是太年轻。” “至于朝阳公主交代的事,她真的很是危急,并没有留下什么话。” 邰文珞此时才有些听明白,直直的问道:“公主,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二十三章 小镇结界 龙锦没有回答她,沉默的迫使三人继续前行,没人再讨论下去。这种气氛是很压抑的,每个人似乎心里都有事,可嘴上却谁也没说。 出了邰家,上了马车。 邰家毕竟是万年邰家,即使没有雷兽这种级别的异兽代步,踏云马这种普通异种级别的马匹还是有的。 但宿州毕竟很大,事情又发生在宿州下属的一个镇子上,总也是花了一个时辰才到了那事发地点。 葵水镇。 镇子里寂静无声,阴冷无比,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感觉得到异样的小镇。 现在正是春夏交接之时,即使不如夏天般炎热,也不该像现在这般冷的令人打颤。 龙锦摸了摸鼻子,双手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背:擦,这好像鬼片现场。 马车从牌坊下穿过,直接进了镇子主干道。 龙锦原本坐在车中很暖和的,这会儿冷的打了个哆嗦,冷冽的阴风从车帘缝子往里钻。 她忍不住想掀开车窗上的小帘子往外看,却没想到被一个人从身后按住了手。 那手十分白皙,却并不细嫩,有着练武多年留下的粗糙与老茧,却真的是白。 与龙锦的胳膊搭在一起,衬的她的胳膊黑了一个色号。 龙锦下意识的回头,对上了那双清澈的,如同耀阳般的双眼。 四目相对,让她心里猛然抽痛,只能别扭的别开了自己的眼睛。 “公主暂且忍耐一下,情况似乎有些蹊跷。”邰逸轩郑重的说。 邰文珞也点头赞同道:“是啊,我们上次来可不是这样的。虽也是阴冷,可不是这般的……” “……刺骨”龙锦慢悠悠的接出口。 邰家姐弟连连点头,三人便沉默起来。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马车缓缓降速,开始要停下来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龙锦半晌问道。 邰文珞握紧腰间的短刃,急促又简短的道:“我好友家。” 龙锦点了点头。 待马车彻底停稳,邰逸轩首当其冲的撩开车帘纵身一跃直接跳下了马车。 邰文珞也跟着邰逸轩下了马车,而龙锦最后才慢悠悠的钻出来,毕竟围帽很长,真是有点碍手碍脚。 一抬头,龙锦愣住了。 邰文洛好友家是一座三层高,漂亮精致的临街小楼,马车停在了偏门处,红漆木门此时半开半合,留着一道缝隙,好像前一刻就有什么人从这门里行走过。 可这整条街道,整个镇子,空无一人,没有一丝声响。 邰文珞这时面色焦急,一步上前推开了门,直接就往里面冲。 邰逸轩正拴好了马,余光察觉邰文珞的动作略显冲动,抬手想要拽她一下,阻止她不要轻易进去,却不料拽了个空。 “姐!你等……” 龙锦立在他们身后半步,一把拉住了要继续往里面追的邰逸轩。 就这么一下,让她手里感觉滚烫,如同摸一下滚沸的铜壶,惊的赶忙松开手,却也只能压下这奇异之感,冷肃的开口道:“别动!” 只见那红漆小门被邰文珞推的大开,精巧的木门还存留着被外力推动后的前后波动,传出“吱钮,吱钮”的响声。 可那幽深的门里却空无一人,刚进去的邰文珞如同掉进了深潭之中,消失无踪,不见一丝水花。 “大姐!” 邰逸轩大惊,却没有再往前走上一步。他的眼中立刻布满疑云和警惕,四下观察起来,陷入了沉默。 而龙锦的眼中可要命的多了。 哎我去,这也太恶心了。 龙锦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有点胃里酸水翻滚,她深吸了口气,浑身不舒服的往后退了两步。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邰逸轩听到了她后退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看她,正看到龙锦发绿的脸色。 龙锦用手捂着嘴,好像很恶心。 “咕噜,”龙锦咽了口吐沫,拿手指小心的点了点额头上的冷汗,生怕镇魂符被蹭掉,“你们带我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 邰逸轩愣了愣,龙锦的语气十分严肃了,还带着一点责备的口气:“呃……”可他还真一时不好跟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直白的说。 龙锦又忍不住拿指甲摁了摁额头,略微的疼痛感让她镇定一些。 “你,你看不见?你,你心字言一点没学么??”龙锦有些吃惊。 毕竟邰逸轩可是九字真言体,心字言哪怕没怎么学过,可见魂这可是心字言的天赋技能,怎么能一点看不见?再看看邰文洛,正是一个心言师的正常发展路线。 邰逸轩被问的再一次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候又很着急自己的大姐,只能说道: “的确是有些缘由导致了我心字言并没有开言,等以后有机会再与公主详细说。现下公主可是有什么发现?我大姐又到底去了哪里?” 就差直白说:请关注事件本身,不要过度关注我。 龙锦却没有开口,她带着探究的眼神盯了邰逸轩一会儿,又将眼神偏移开了一点。 就在邰逸轩旁边,如同镜子一般还站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而这个人便是噬魂蛛。 噬魂蛛这时也正奇异的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一双星目熠熠生光,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龙锦痛苦的抬手又按了按眼睛,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翻涌的那些难言情绪,十分踌躇的朝着小木门走去。 到了小门前她站住了,伸出纤纤手指在门上轻轻一划,一层白色波光莹莹而闪。 她转回头看向了邰逸轩,无声的等着他的下文。 邰逸轩此刻满脸震惊,“有……结界?”他犹豫着说:“这结界到底封存了什么?我大姐会不会有危险?!” 龙锦见他的模样不禁秀眉轻蹙,眼前的青年真是像个愣头青一般,好像什么都不懂…… 可她清楚的记得八年前那个瘦弱的魂是多么的果决与聪慧,八年过去了,却越活越回去了? 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就如邰逸轩说的那样,邰文珞的生死更重要紧迫一些。 龙锦轻启红唇:“这个,叫游魂困。” 第二十四章 红灯镇 噬魂蛛走过来站到了龙锦身旁,还想习惯性的搂她,却看到了龙锦冰冷的眼神而停止了动作。 “游魂困。” 龙锦依旧冷冷的看着他,无声的眼神逼着他继续说道:“雕虫小技,我可以解,只是……” 他邪狞一笑,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道:“只是一旦解了这游魂困,那到时候的场景必定十分壮观,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肯定壮观爆了。 龙锦冷凝的盯着那扇门后的情景,心里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旁边的邰逸轩已经等的不耐烦,催促道:“公主,到底怎么办?游魂困可是十分厉害的阵法,需地魂以上的能力才方可解阵。家姐也不知能否拖到那个时候……” 龙锦摘了围帽随手扔回了马车上,隔着一层黑纱实在太难受了,影响接下来的发挥不说,也行动不便。 “这游魂困解起来并不难,难的是阵法后面的东西。”龙锦点了点院子里。 邰逸轩一怔,悠悠的问:“这后面有什么?” 龙锦紧紧的皱着眉头,厌恶无比的说:“这后面困着很多生魂,我们现在需要找一找这些生魂的肉身,如若肉身与生魂离的近还好说,如若离得远……” 那可真是一打开结界就变成生魂乱窜。 更何况,这个游魂困的阵法很特殊,这个阵法让困在里面的生魂一直以为自己还在肉身里,行为、意识还都跟在肉身里的一样。 邰逸轩面色终于凝重起来,过了一两息后方才开口:“那定不可贸然解阵,如若没找到肉身,这些生魂只能化为灵气消散于天地,最终归于鬼界。” 龙锦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院子里面问道:“那你猜这些肉身会在里面么?” 邰逸轩腰间挂着他那把雁翎刀,此时右手不禁握上了刀柄: “不管在不在里面,我们此刻贸然进去肯定是十分凶险,至于进去……也要在先排除肉身在外面的可能性后,才能冒险进去一试。” 这话说的对。 周围的情况如此诡异,小镇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虫鸣鸟叫皆无,本就蹊跷非凡,不能因为到了第一站落脚发现了问题,就直接解决这个问题,得退回来重新从大局来看。 龙锦心里也安稳了些,至少证明他还有一些脑子。 “那我们先来查看小镇。” 邰逸轩从马车上将踏云马解了下来,翻身而上。 龙锦抬头看他,原本想给他此行侦查活动行个注目礼得了,却不成想邰逸轩下一刻朝她伸出了右手。 什么意思? 龙锦吓得往后退了退。 耳边就传来噬魂蛛欠揍的声音:“呦~呦~你慌了,你绝对慌了,你肯定慌了~” 慌你个大头鬼啊! 龙锦一步上前大力的握住邰逸轩厚实的大手,那大手厚茧层层,滚烫似烧红的烙铁。 邰逸轩见她动作挑了挑眉,手臂收力,直接将龙锦带到了身前,他双手抓住缰绳,把龙锦圈在了怀里。 低头一看,看到一头梳成马尾辫的枯黄长发,一截雪白的脖颈,还有一对火红的耳廓。 呵,小屁孩。 他在心里轻轻笑着念叨了一声。 策马而行,踏云无声,行如流水。 踏云马的速度很快,晚春的春风再暖也被带出几分寒冷,温度让龙锦冷静下来,开始细心观察。 一排排灰色砖墙,一个个尖尖屋顶,一栋栋干净小楼,一个个无声的院落。 一无所获。 龙锦有些不耐,抬头看到了镇子中心的最高建筑大钟楼:“到钟楼上去,这么一间间的查看太慢了。” 邰逸轩立刻催马前行,直接拽着踏云马上了五层楼高的钟鼓楼。 登了高必定望得远,这视线立刻开阔多了。 此时已入傍晚,夕阳西下,满城都被红光笼罩,灰色的砖墙屋顶被染成了橘红色,衬上寂静无声,处处透着诡谲。 “公主,似乎满城都没一个人,是个空城……” “嘘……” 龙锦轻抬食指堵在自己唇前,轻轻一嘘,邰逸轩便没了声音。 被堵回来的邰逸轩心里不是个滋味,低头看着龙锦被夕阳染红的苍白侧脸,满脸的鬼画符也难掩她清丽的容颜,本来有点轻哂,却见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凝神探查着什么。 龙锦从穿过来那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特殊的能力,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与闭上眼睛感受的世界是不同的。 这个能力曾经她以为是噬魂蛛带来的,可之前她仔细去回忆过,好像在她是废物的时候就有了。 此刻她闭上双眼,世界黑暗下来,葵水镇横平竖直的街道影像在她的脑中缓缓变成淡淡白影,最终也与黑色融为一体。 几息后,几个白色的模糊圆点慢慢浮现出来,一个一个,弯曲后又直行。 “连成线……呵……” 龙锦豁然睁开双眼,指着几个方位给邰逸轩道:“这七个位置连成一片是个什么?” 邰逸轩仔细查看,立刻恍然挑眉:“七星阵!” 龙锦冷肃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邰逸轩低头便将这笑容印在了心底,猛然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情绪在他胸口翻滚。 又过了一会儿,龙锦终于受不了的怒喝道:“邰逸轩,这个镇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啊?! 邰逸轩斜了斜眼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实在说不出口。 龙锦气的秀脸通红,玉指对着几个位置点了又点,咬牙切齿的说:“那里,那里,还有那里!竟然还有孩子!邰逸轩,这种地方太恶心了!” 邰逸轩听了她的话颇为惊愕,大手捂着脸问:“公主,公主是怎么知道?” 龙锦闭上眼睛,按紧了眼皮:“我说过,这些魂还以为都在肉身里,自然还在干之前的事!” “哦!哦!呃……那……”那你一直都看着?? 邰逸轩可问不出口,只能拐着弯道: “宿州是大玄最大的一个州,比邻魂兮山,是政治,经济要地……” “别扯这些没用的,要地周围就要设置这样的红灯镇??这七星阵每一星都是一个娼妓馆,男男女女,本也无所谓,可竟有幼童,这也合理合法么?”龙锦气愤的浑身抖动。 邰逸轩被问了个哑口无言,狎妓这些年已成风流韵事,有好幼童者也不乏少数,虽不如狎妓般上得台面,却也被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般让一个小姑娘质问好似的确不太好。 龙锦看邰逸轩忽青忽白的面色,半天也吐不出一块冰,心里没来由的荒凉起来:“大玄竟已经腐朽成这个样子。” 第二十五章 七星阵 鬼最喜欢腐朽,阴暗,肮脏的地方,这种地方有太多的可乘之机,太适合它们生存与成长。 难怪下山前亡祭大人说瑰丽大地上已经鬼族遍地。 原来如此! “这样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龙锦气得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你可知这种地方滋生多少阴气,这种腐烂的,肮脏的,淫靡的阴气最是吸引鬼族,你们竟然毫无所觉?!” 竟然无动于衷! 一瞬间邰逸轩想了很多,小姑娘的话语像是劈开迷瘴的金光,与他多年压抑的观念不谋而合,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可眼下事情紧迫,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他只能深吸了口气,半晌才道: “公主,你说的逸轩都懂,也非常认可,可这已经是整个人族的歪风邪气,一时不能扫荡清除,我们眼下还是先以解阵,救人要紧。” 龙锦也趁着这会儿工夫冷静了许多,回过头继续盯着那七星阵道:“你说那些肉身会在这七星阵的哪个位置?” 七星阵其实就是龙锦熟悉的北斗七星,那七个妓馆上皆是游魂困的阵法,七个游魂困组合成了一个大阵。 邰逸轩慎重道:“七星阵上有七星,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又由前四个组成阵身,由后三位组成阵柄,每一星都有可能是阵眼。” 龙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心里觉得邰逸轩说的对,却也不全对。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噬魂蛛在她身后出声道:“你说这些鬼留着肉身干什么?留着这些生魂又是要干什么呢?” 龙锦虽然抵触噬魂蛛,却也不自觉的顺着噬魂蛛的话往下想。 龙锦也喃喃的嘀咕道:“它们要这七星阵做什么呢?用这些人身干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修炼。”邰逸轩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修炼? “修炼又为了什么?”龙锦来自异世,至今也不太理解这里的人的基础思维。 邰逸轩依旧十分理所当然的道:“为了成神成仙,成为最强。” 龙锦被他说的一怔,依旧不能理解:“成神有什么好处?成了最强又能如何?” 邰逸轩被她问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成神成仙成为最强是他们从小被教育的一种信念,至于真的能如何,其实并不会真的去深刻思考。 可这种信念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一种信念。那片天总要有人去重新捅开它。” 说着他指了指位于东方的一片紫色山影,那山影上面的天空,“太久了。” 瑰丽大地的修炼法则在这次下山前亡祭大人已经集中给她恶补了一通,龙锦此刻也明白他说的那片天正是曾经凤锦仙女所补上的那一块天。 虽然龙锦对阵法并不甚了解,却十分清楚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再往外延伸便是北极星了。 她顺着天枢位往前延伸,看到了城门,看到了官道,看到了十里亭,看到了一片青山,和一座七层石塔。 冷眼一看,那七层石塔仿佛是曾经的镇魂塔,如果不是那七层镇魂塔就在她玲珑皮囊里她一定十分笃定那石塔就是镇魂塔。 石塔在一座小山上,被青青树木围绕,霞光最后一点余晖从塔身上慢慢撤去,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十几息后,那石塔忽然亮起了一盏清幽小灯。 寂静诡异的小镇外有一座亮着一盏小灯的塔,怎么看怎么瘆人。 龙锦盯着那小灯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着那小塔指了指:“你看,那个地方是不是北辰位?” 邰逸轩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又在天枢与小塔之间来回观察了一番,这才点头道:“是,这是北辰位。” 北辰,就是北极星。 龙锦不太懂得阵法,解字言是九字中最不能速成的一个,因为这一言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与实践才能真正入门。 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这九字每一个字都需要点天赋在里面,只有解字,通过后天的努力是可以窥探的,可以触摸的。 就算你开灵时天赋真言里并没有解字,后期通过大量阅读、学习与实践还是可以掌握几个小阵法用在生活当中的。 这也注定了龙锦这种突击学习的弱鸡根本无法轻易掌握。 对于她来说,她唯一掌握的,熟练的,被逼着每时每刻都在施阵的只有隐魂术。 “有用北辰位做阵眼的阵法么?”龙锦很迟疑,她自己不懂,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那盏小灯诡异,绝不可能是个随便的地方而已。 一阵晚风吹来,刮得邰逸轩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长衫,衣摆随风舞动,与龙锦的裙裾纠缠在一起。 此刻他紧绷着下颚角,整个人都是沉浸的,仿佛身处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眼前全是星星点点的阵图。 过了很久,龙锦感觉自己要被冻僵了,邰逸轩才开口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剥魂阵。” 又是剥魂阵。 龙锦与剥魂阵真是太有缘了,这种概率上的重复遭遇让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做套儿给她钻。 “七星位的魂依旧有用,至于用作什么,我暂且想不出。只是……” 邰逸轩的声音很有磁性,有些低音,此刻他沉重了声音转折,听得龙锦心里跟着没来由的一沉,“只是这北辰位必定是肉身所在之处,因为那里与七星又组成了一个还魂阵。” 还魂? 生魂都在七星里,还的哪门子魂? 龙锦没问出口,却率先夹动马腹,踏云马立刻行动起来,从五层楼上一跃而下,朝着葵水镇外奔去。 “你打架行不行?”龙锦有些紧张的问道。 邰逸轩在她身后稳住了由于突然变动而倾斜的身形,双臂有些故意的收紧了些,将小小瘦瘦的龙锦狠狠的拢了一下。 龙锦的耳朵又红了。 邰逸轩嘴角上翘:“别的不行,打架邰某还是很擅长的,这一点公主可以放心。” 龙锦有些别扭的扭了扭身体,然后有些张狂的道:“那很好,管他还的什么魂,先去把人身都抢回来就好了!哼!” 第二十六章 被甩开了 踏云马的速度是真的快,风驰电掣啊! 转眼间就出了城门,再一会儿就到了十里亭,龙锦还没准备好情绪就来到了小山下。 “停……” 我们不从长计议一下? 这就进去了? 就这么直接闯么? 邰逸轩当然不会那么鲁莽,他控马到了山门跟前,山门的牌匾上写着“白辰观”三个大字。 哦,是个道观。 龙锦从马上下来,头发都被疾风吹散了,用手拢了拢,重新绑了绑头发,这才仔细观察起来。 是一座很古老的,不算大的道观,如果不是白辰观三个字写的明明白白,龙锦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山间别苑。 在龙锦的意识里,道观都很清净整洁,但由于布局上跟宫殿宅院一样,又很有烟火气,红墙,飞檐之类的一样不少。 只是眼前的道观,虽然天色暗,却也能看出来这外院墙是青砖而砌,墙上的红漆浅淡,露出大部分的灰青色石砖。 房顶上的瓦片不齐,飞檐上的装饰都掉了几个。 有些破败呢。 “没有结界,我在钟楼上就探过了。” 邰逸轩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本来想逗弄她一番,只是看到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又要探查什么,这才开口说道。 即使听到了邰逸轩的话龙锦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所要探查的并不是邰逸轩所想的那样。 龙锦闭上眼睛后,整个眼前都变得漆黑一片,其实黑也分很多种,很有层次,就比如现在,龙锦清晰的感觉到院子中有很多更深的黑影在蠕动。 对,蠕动,像是涌动着的石油,粘稠,又有重量感。 立刻龙锦就想到了戊鬼,还有那个夺了她稳魂佩的鬼老大。 “院子里至少有十三个鬼,东边五个,西边三个,剩下的都在南边。”龙锦眉头紧锁,紧张的说。 邰逸轩一怔,不禁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公主。 龙锦此时只有十三岁,像是个没长开的青涩花骨朵,八年一直被关在棺材里,换来了她这一身不似活人的苍白。 尤其脸蛋,枯黄的头发一衬托,在这漆黑的深山道观前,反倒她最像鬼。 只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能说出这等具体的数字,又连方位都清清楚楚,可就不像是胡说了,如若她真的能看到鬼,那可太厉害了一些。 现如今瑰丽大地鬼族成患,就是因为无人能够察觉鬼族动向,没有人能提前知道鬼族到底在哪里,做什么。 至于察觉出鬼族的时候,只会剩下一副被耗空的躯壳,没有一丝灵气回归天地间。 鬼族就像一只贪婪的吸血虫,吸食着人族的灵气,直到吸空为止。 邰逸轩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谨慎的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了一根巨大的墨玉杆毛笔。 又掏出一方砚台,递给了龙锦:“帮我拿一下。” 龙锦十分乖巧的端好,就见邰逸轩食指在手腕一划,红色的血液便呲的一声窜出来。 “你这是干嘛??”龙锦下意识的想去捂他的手腕,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邰逸轩把血流到了砚台里,这方蹲着一只小兽的砚台便透出一些微光,那砚台上的小兽原本是昂头对天长啸,此刻却变成了低头饮水的模样。 那小兽饮尽所有的血水,周身变得通透明亮,转瞬又将血水吐了出来,吐出来的血水不再是红色的,而是纯粹的白,仿佛带着一层烟气的白。 邰逸轩用毛笔吸满了白色墨汁,然后围着道观画阵,每画一笔,那一笔就悬浮于空,再从凝实到模糊再到消失无踪。 还好这道观很小,两个人小心翼翼,静悄悄的在道观外面画好了一个大阵。 “这到底是个什么阵?”龙锦一肚子疑问,终于在邰逸轩收笔时忍不住了。 邰逸轩神秘一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从皮囊里掏出一沓黄纸符,分了一大半给龙锦。 “用灵气催动,你会?” 龙锦被问的有点点不高兴,轻蹙着眉接了过来。 还好之前看过老姚和那个已经疯了的半吊子解言师如何操作,不然她的确是不会的。 “要喷酒么?”她记着那个解言师是要用酒催动的。 邰逸轩不削的摇了摇头:“什么年代了还用酒,那都是老黄历了。” 龙锦翻了个白眼,这回是真没忍住。 此刻的邰逸轩可跟她前几天初见时大不一样,之前还觉得他高深莫测,有点深沉之感。 可接触下来,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也只是十七八岁的青年而已,与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孩子慢慢重合在一起。 哦!不能想! 龙锦突兀的甩了甩头,长长的马尾辫在身后荡了荡。 “接下来怎么办?”龙锦赶紧分散注意力。 邰逸轩拎起龙锦的手,下一息二人已经跃上了墙头,再一息,两人已经跳入了院子当中。 道观的最北面。 是一座大殿,门洞大开,里面台子上似乎供着一个神位。 龙锦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都拜的什么神,只是远远看去,好像是个女的。 一盏小灯亮在那神位脚边,那小灯的灯光清幽,泛着冷意,一点不像个正经的灯。 “那……是神像么?”龙锦晃了晃与邰逸轩紧握的手。 邰逸轩顺她眼神去看,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猛的将龙锦的手甩开了。 嗯? 龙锦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怔了一下,再看看那远处的女神像,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呃……那个,有点像……像……” 龙锦却一下子心头火起,直接朝着那个大殿走去,她心里憋了口气,总要亲眼看看那个让邰逸轩洁身自好的女子模样。 即使只是有几分相像。 邰逸轩大步追上她,拽了她胳膊一下,两人互相牵绊,却也没几步就到了大殿跟前。 直到看到眼前的景象,两个人都停止不动了,浑身冰寒,好似置身于寒冬腊月,忍不住全身打起了摆子。 那大殿是通透的,大殿中央哪有什么神位,而是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白色广袖抹胸襦裙,此刻正转过身来看着他俩。 女子脚下那盏灯是一朵巨大又繁复的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托着一颗青色的火苗,正悠悠的亮着。 第二十七章 不打女人 那清幽的小灯将女子的白裙染成渐变的青色,顺着灯光一路向上看去,一张精致绝伦的脸映入眼帘。 女子长的十分端庄大方,凤眉舒展,杏眼饱满,云鬓高悬,几样钗环点缀,她鹄峙鸾停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仙气。 然而,龙锦却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邰逸轩察觉出龙锦的不妥,将她护在了身后,气声问道:“怎么了?” 龙锦咬着唇,痛苦的道:“那女子是个鬼将,她身边绕着很多小鬼,你穿过她看看她这个大殿后面的广场上。” 那里正整整齐齐的躺着许多人身,毫无生气,可又是活人,因为七魄还都在那些身体里。 几个黑色的小鬼正在努力的往那些身体里跳。 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夺舍现场,被他俩偶然撞上了。 “你们是谁?到白辰观来作甚?”女子先是不紧不慢的侧耳听取了身边小鬼的汇报,然后才将目光投到他俩身上。 “你又是谁,大晚上的在这深山道观里进行人口买卖么??”龙锦有些稚嫩的声音从邰逸轩身后传出来,“葵水镇的人是不是都让你弄走了?” “呵呵,人口买卖?”白衣女子巧笑起来,鹅蛋脸颊边有着两颗浅浅的梨涡,显得她大气端庄中又有些俏皮,可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人听了后背泛凉: “你们人族买来做什么呢,又懒又馋,贪婪无比。又要卖给谁呢?呵呵呵,人肉最难吃了,血又腥臭,也就只有灵气有点点用处而已。” “既然你们闯进来了,也无所谓了,你们的皮囊都不错,都留下来废物利用。” 白衣女子话音一落,便轻抬右手,向着他俩的方向一划,她身下的小灯立刻灯芯闪动,一层青光朝他俩拢来。 这个白衣女子真是飒落,两方相见废话也不多说几句,上来就打,弄的龙锦有点不适应。 邰逸轩拽出黄纸符,灵力催动,软踏踏的纸符立刻立正起来,像把锋利硬实的黄色小刀。 “呵,是个魂师,那更好了,灵气充盈,正好孝敬给夫人。” 女子再次右手一扇,灯芯闪动加快,青光也又漫出一层。 邰逸轩一连掏出五张纸符,像扑克牌一般捏在手里,嘴里轻喝:“五星定停,列阵于前,单字’止‘!” 语音一落,五张纸符激射而出,围绕他俩周身,落在五个点上,正好挡住了漫到跟前的青光。 龙锦眉头大皱,这是什么打法,上来就守,五星阵圈起来的面积有限,让他们都没有什么施展空间。 她一直以为邰逸轩会大开大合的迎头痛击这个白衣女鬼,可不成想一上来就自缚手脚。 “直接消灭了她不就得了么,你还设个阵干什么?”龙锦好奇的问,“难道你贴心的为我设置?怕我受伤?” 邰逸轩扭头对着她露出一副尴尬的笑,然后凉嗖嗖的道:“不,不是的,这是给我自己设的。” 说完他猛的一拽龙锦,大臂一挥,直接把龙锦向着那白衣女鬼甩了出去。 “我可不打女人,公主既然看的清清楚楚,必定也能收拾,我来设阵清除其他小鬼,维护这些肉身。” 什么?!!! “艹~~~” 龙锦顺着惯性直接一头扎进了青光里,进到青光中她才发觉这不是什么光,而是一种烟气,青色的鬼气。 这些微小的,颗粒状的青色鬼气像是一颗颗青色的小种子悬浮在龙锦的身旁。 噬魂蛛站在龙锦身侧,紧紧的贴着她,这些青色鬼气稍微退了一些。 白衣女子猛的看到冲出来的龙锦正有些兴味,又看到自己的鬼气对她没有伤害,这才仔细瞧了瞧她。 “咦?你是哪方部下?本宫怎么没有见过你?” 得!这又有一个把她认成同类的鬼。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后,现如今龙锦心里已经不是十分抵触,就如此刻,她甚至有些庆幸这女鬼再一次的把她认错。 “小的隶属北方。” 白衣女子听了却蹙了蹙眉,有些不满意道:“啧,你们北方的鬼也太不讲究,下次不要男鬼上女身,龌龊!” 龙锦一听头一下就大了,怎么听起来北方的鬼都是男的?呃……她要是一会出窍成功跟她大战,不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真是大意啊! 远处一派悠闲自得的站在五星阵里的邰逸轩听了白衣女子的话不禁站直了身体,双手背于身后,一手搓起另一只手腕上的珠子,陷入了思考。 白衣女子好像十分介意男鬼女身的事情,依旧满脸嫌弃的道:“院子里有很多男身,你快去换一个,你现在这个屋舍非常不错,不要再亵渎了!” 龙锦却屈膝有些谦卑的道:“那还得劳烦大人帮帮小的,您看,小的的脸被这些人画了稳魂符,不能自己随意出入屋舍,还得通过外力才行。” 白衣女子听了朝她招了招手:“咦?有意思,你且过来让本宫瞧瞧。” 龙锦谨慎、恭敬的小碎步朝白衣女子走去,低着头单膝跪到了她的脚边。 靠近了白衣女子,一股清新的花香飘进了龙锦的鼻子,这味道十分清香干净,很高级,没有一点小女子那种甜腻之感。 “抬起头。”白衣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龙锦狗腿子的赶紧听令抬头,还假装怕莽撞了眼前女子一般半低垂着眼睑,一副不敢偷看的样子。 白衣女子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轻抬玉葱白般的食指挑起了龙锦的下巴,仔细的端详起她脸上的符咒。 这符咒还是邰文珞一早所画,说实话,经过一天奔波、惊吓,已经有些地方脱落或被蹭花,其实咒力已经减小很多。 如果龙锦生魂真想脱窍出来只要抹把脸就行了。 白衣女子看了看,应该也觉得没有难度,便很随意的道:“你自己拿帕子擦擦脸便可从屋舍出来了,” 说完挥了挥衣袖,“且去一边。” 龙锦趁着她放松的这一刻,双手从上到下这么一抹,脸上的符咒彻底被毁个干净。 “嗡——” 龙锦天灵盖一阵嗡鸣,下一息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景物便一起旋转模糊起来。 “呕——太特么恶心了!” 第二十八章 百鬼破灭阵 世界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另一种意义上的清晰,龙锦这就成功生魂出窍了。 另龙锦惊愕的是出窍后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震惊的让她都忘记了突袭,忘记了一切动作。 在道观外她闭眼探测,探测的只有十三个左右的鬼,而当她真的生魂出窍后,看到这个道观里却是密密麻麻,摩肩擦踵数量级的鬼。 只是大部分的鬼看起来很弱小虚幻,黑色泥浆般的身体并不太凝实成型。 这些小鬼蹲在那些人身身边,用它们身体上最像头的那部分紧紧的贴着人身,一拱一拱的,像是在吸烟,又像在闻什么味道,总的来说就是十分猥琐。 而龙锦看出来的那十三个鬼是最为凝实,成型,有的像一株有手有脚的……竹子?有的像一块巨大的奇石?还有一个最像…… 一头鹿? 鬼…… 不是…… 应该…… 都是死去的人么??? 呃……也对,动物也会死……呃? “咦?北方鬼下有女鬼生出了?” 由于龙锦的溜号导致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机,那位白衣女子到底还是发现了她。 龙锦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向了那个女子。 呃……鬼命也是这么的不同啊……鬼命也有生来贵贱之分呐……唉,哪里都有阶级,哪里都有剥削…… 呃,咳咳,扯远了。 这特么的怎么生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这么美??其他小鬼不会嫉妒她么??? “姐姐你好漂亮啊……”龙锦一不留神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白衣女子听了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十分认真并且郑重的点了点头:“是,本宫的确生的美。” 靠,凡尔赛啊…… “你也不错。” 龙锦也愣了一下,跟着麻木的点了点头:“嗯……还行。” 俩凡尔赛。 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没了下文。 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她现在有点疑惑,一来她从来没听说过北方一堆只生的出男鬼的地方会有女鬼了,二来,这么凝实的鬼身,这么美丽的鬼容不可能是无名小辈。 魈羿难道终于动了凡心?难道眼前的这个女鬼就是他拒绝夫人的原因? 龙锦这边也有些迟疑,主要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拽出魂火直接砍杀?可眼前的这个女鬼她真的分辨不出到底算不算鬼…… “本宫鬼离,你又鬼名叫甚?”白衣女子沉吟半天只能先打听打听名字。 龙锦没太听明白,只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脸。 忽然噬魂蛛小声说:“问你叫啥名呢。鬼名哦,别瞎说。鬼名字可都有讲究的,它们习惯把名字拆开,鬼字在前的那可是皇亲国戚,鬼字在后的基本也为鬼将,小鬼可是没名字的。” 那鬼离……便是魑,哦,魑魅魍魉的魑…… 擦…这要是不太认识字的,不会拆分偏旁部首的岂不是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么?? 这脑筋急转弯啊? 龙锦脸上忍不住变换了几个神色,半天才缓缓的道:“哦,竟是魑殿下,小女子真是眼拙,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来。” 鬼离扁了扁嘴,美丽端庄的脸上露出点不开心,被人这么叫其实是很不高兴的,鬼族的名字都很忌讳,拆分开就是不想被原原本本的叫,她可倒好,上来不仅不报家门,还直呼其名,真没礼数。 然而龙锦也有些歪打正着,她表现的十分没礼貌竟然让鬼离更忌惮了几分,以为龙锦真的有什么大背景呢。 “嗯,既然知道了还不快报上名来。”鬼离玉手一扇,那盏牡丹油灯便飘起来落到了她的手中。 龙锦也将手摸向了腰间:“小女子金帛。” 鬼离听了眉头紧蹙,十分不悦:“金箔?这是个什么名字?!你一届小鬼胆敢如此无礼,真以为本宫不敢动你?!” 也不怪龙锦随意瞎说,鬼字旁的字你冷不丁一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按照它们的习俗拆个字得了。 没成想到底还是激怒了这位魑小姐。 两人正在互相气呼呼的干瞪眼时,天上的月亮却已经慢慢到了正当空,子时一到,巨大圆盘般的月亮将这小而残破的白辰观照的跟白昼一般。 “嗡——” 忽然,一个突兀的嗡鸣声响起,像是什么巨大的仪器被启动了,竟然还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咔”声。 十几息后。 “吱——”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锐声音冲破天际! “吱——吱——吱吱吱吱吱——” 接下来无数的“吱吱”声响彻云霄,在这寂静的道观里来回回荡。 龙锦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耳朵,可那尖锐的声音好像直接响在灵魂里,不论怎么使劲捂耳朵根本阻止不了。 “是谁!!!是不是你???小鬼!你到底是谁???!” 鬼离却立刻明白过来,这声音是鬼身被灭时发出的哀嚎,每一声都是一个小鬼被灭时的恸哭! “百鬼破灭阵!臭丫头,你竟然帮着人族灭杀同族?!你个贱货!” 鬼离抬眼寻找,看到了那个站在远处五星阵里的青年。 那青年此刻迎着风,背手而立,衣衫哗哗猎响,漆黑的头发在脑后张狂的扭动着,竟让人生出几分惧意。 龙锦也意识到了这是邰逸轩在进来道观之前所画的那个大阵发挥了作用,却没想到竟然是百鬼破灭阵。 百鬼破灭阵,是驱鬼阵法中十分高深的阵法,需要很高的解字言的力量才能领悟,再到练习运用,那就是更加难上加难。 “你那心上人藏的可够深的,这百鬼破灭阵应该是他修改过的,我可没看出来哦。”噬魂蛛闲闲,欠欠的说。 这一刻的鬼离已经彻底暴怒了,整个人都到了疯魔级别,她本身就穿的是广袖襦裙,此刻巨大的袖子随风张扬摆动,宽大的裙摆像疾风下的海浪来回滚动。 那一身纯白的裙子从裙底往上竟然慢慢爬上一层巨大的牡丹刺绣,从暗纹到明纹,再到红色鲜艳欲滴。 就如她的怒气值充满了一般。 下一瞬,她秀足轻点,身姿轻盈又极速的像龙锦飞了过来。 “哎?哎哎?!他设的阵,你朝我来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院子里的人们 邰文珞是个十分高挑的女子,骨架相对宽大,面上眉目也英气十足。 主要就是眉毛又直又黑,鼻梁高挺,脸型有些国字脸,怎么看都有些女生男相。 也必须女生男相些。 邰家大房也多亏了有她才可以继续执掌一族。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邰逸轩后来入了大房籍。 她今年二十又七,没成婚也没有孩子,至今独身一人,支撑着如今有些飘摇不定的邰家。 当年十九岁可以心思单纯,无忧无虑,如今二十七岁的她却早已褪下青涩稚嫩,肩膀上是巨大的,空壳邰家。 八年里邰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邰逸轩横空出世一个月后邰家老祖突然驾鹤仙逝,整个庞大的邰家瞬间分崩离析。 大房,二房,三房互相大打出手,抢夺家族遗产,万年邰家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这些不肖子孙扯得干干净净。 那场家族内斗如浩劫般让老一辈直接退出了历史舞台,新一辈的年轻人就这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推上了戏台。 邰文珞首当其冲。 大房长姐,稀有的心言师,带着昏迷不醒的邰逸轩和邰文熙独自一人从九凤族地赶回来。 还带回了华家的掌上明珠,在邰家最为混乱,最为无助之时成功地搭上了华家的线路,总算稳住了邰家的乱局。 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邰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分量的那一个。 虽然现在族长还不是她,但基本已经定好是她了。 这八年的事情像过眼云烟一般从邰文珞脑海中闪过,而这其中总是夹杂着一个骨瘦嶙峋的影子,那个影子总是那么孤单又伶仃。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痛,再抬头时看到了面前院子里的场景。 之前邰文珞是只身一人冲进了偏门的。 一踏进大院子她便有些后悔,再想寻回去的路,发现那小小的偏门已经变成了一堵院墙,她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院子里的场景她早已经见怪不怪,邰文珞今年二十七了,不是什么无知少女,大玄这些年风气不好,她现如今又是少家主,免不了应酬与交流,这些事情,她十分门儿清。 住在这个小偏院里的姑娘便是早年在一次应酬中结识的,身世可怜,长相上是她喜欢的清冷挂的,思想上又很新奇,两人很快便成了挚友。 一晃几年过去,虽然小姑娘身价被她捧的极高,却依旧念情地住在这偏僻院落里,只是院中事物已经从简陋换成了奢华,又从奢华换成了考究。 邰文珞站在垂花门门屏旁向着里面望去,目光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她也说不好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一种捉不住的莫名念头在闪动。 这里她很熟悉,可此时此刻她又觉得哪里很陌生。 中央小假山后的影子,西侧青竹后也有影子,这些她都不在意,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她想找的人,只能踏进院子继续往里走。 一众人影并没有人被她打扰,似乎都沉浸其中看不到她。 邰文珞大步来到正房,厅堂里没人,所有茶几上都放着糕点碟子,一共是五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她粗略想了想,似乎人数上是对得上的。 正厅待客结束,邰文珞的姑娘基本会直接回自己的闺房,大部分的客人并不需要她亲自出马,东西厢房里住着她手下的女孩,这些女孩自然也是貌美如花,手段高明,足以胜任。 可五盏茶杯,邰文珞只找到了四个人,所以,有一个跟着她的姑娘回了房。 她的姑娘已经很多年没有带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去闺房了,所以此时此刻邰文珞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些恼意? 或许更多的是新奇。 屏风后面是木制楼梯,顺着楼梯而上就到了正房的二楼。 地上是脱掉的缎面绣鞋,紧闭的碧纱橱外散落着一件青色纱裙。 邰文珞弯腰捡起,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是她熟悉的玉兰香。 也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她现在还形容不好,说臭不臭,说香不香,就是一丝味道顺着鼻尖直冲脑顶,一瞬间又像钢针扎了她一下。 邰文珞迅速扔掉了手里的裙子,从腰间将自己的引魂刃反握在了手中。 隔着碧纱厨她看到了两个影子,可却没有听到声音,四下里静悄悄,这时她才发觉,这里竟是如此的寂静,除了影子,没有任何声音。 她蹑手蹑脚的顺着墙壁凑了过去,透过门扇缝隙往里望去。 小小的,严实的八步床上纱帐落下,脚踏上是两双鞋袜,邰文珞盯着那双藏蓝色的千层底布鞋心里此刻才开始有情绪翻涌。 握着刀的手不禁紧了紧,抬起脚刚想踹门,却感觉好像眼角一红…… 她手里的引魂刃刀鞘上的红色宝石忽然炸亮,心里大叫不好!可脚已经收不回来了,身子就势而去,那薄薄的碧纱厨一脚被她踹开。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两扇门板就这么被她踹倒在地。 而诡异的是那两个人竟然没有被惊动! 邰文珞握紧了闪亮的引魂刃,一下子就将纱帐撩开。 眼前人对邰文珞置若罔闻,两个人更像是假人,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邰文珞心里这才有些明白,连忙下楼,将竹林后,假山里,鱼缸后的那些个人儿仔细瞧了瞧,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一刻她才开始心慌了! 她的姑娘哪里去了?! “清儿?!”她大声呼喊,再次上了二楼,“清儿!你看着我!” 她跑到床边对着那床上女子呼喊,可女子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依旧木然。 邰文珞一时间茫然的原地转圈,四下张望,心下彻底慌了。 她是心言师,很多时候她很难区分现实与魂魄,尤其在这种全然生魂的环境里,一开始邰文珞根本没有发现,直到引魂刃大闪她才有些警惕,再仔细一瞧才发现端倪。 在她的眼中,一个魂是生是死都是由一根红线决定,活着的生魂,脖子,手腕,脚腕上各有一圈红线。 死了的魂魄红线自然消失不见。 而此时此刻,这些应该在各自身体上的红线竟然互相纠缠,将这运动中的两个人串联在一起。 真真的像提线木偶一般。 第三十章 赤红大鼎 邰文珞心急如焚,虽然她不知道这红线纠缠在一起合为一根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以她多年心言师的直觉来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心思几经翻转,她一咬牙便抽出引魂刃,对着两人中间的红线砍去。 只听“嗡——”的一声尖锐鸣响,两个身体猛地弹开,娇柔的女子身子一歪倒在了床榻上。 邰文珞赶紧上前查看,还没摸到女子的身体,只感觉余光里那个男人忽然轻飘起来,接着便像没有重量的云朵,往着窗外飘去。 邰文珞下意识地伸手去拽,可这时她的清儿也开始轻飘起来,一时间她只能选择对于自己更重要的人。 她一把拉住清儿身前的红线,清儿便像气球一样被她定在了空中,而就这会儿工夫,那男子已然飘出窗外不知去向。 清儿飘起的生魂并不是老实安分的,而是像被什么力量吸引,一直在不停地朝一个方向使劲拉扯。 红线主命,是生魂拴住七魄的绳索,如果真的就这么断了,那这个人也就没了。 现如今邰文珞也不知道清儿的身体在哪里,只有这一抹生魂,若是生魂红线再被扯坏了,就算之后送回了身体里,七魄也拴挂不住,一样也是玩儿完。 她只能就着清儿生魂的劲儿往着窗边走去,到了窗口一跃而下,一路向南而行。 清儿住的这个院子在整个美仙苑的西北角,一路向南便是这院子的真正主院了。 美仙苑在全大玄都还是比较有名气的。 毕竟葵水镇是宿州下最大的一个城镇,而宿州又是大玄除了玄灵以外最大的州府。 葵水通癸水,洽字言中主雀阴,说白了就是肾,走肾不走心的还能有什么? 呵呵…… 美仙苑的正院跟宿州的宅院风格稍有不同,宿州宅院大部分会将花园设置在东北角,单独成一个景观园,而美仙苑因为性质决定,花园设在了正院的中心。 有湖,有山,有树有景,更有错落的亭台楼阁与湖中水榭。 湖中点缀着无数的小船扁舟,影影绰绰地隐藏在巨大的莲叶与莲花中。 “哎呦!” 越往南走那股莫名吸力便越是强劲,脚下石子路崎岖不平,身旁灌木丛从,邰文珞一不注意便被什么绊了一跤。 手上不自觉的松了力,清儿的生魂便像长了翅膀一样加速飘走。 邰文珞着急地爬起来,脚下又是一滑跪在了地上,膝盖疼得厉害,也是这么一下,让她得以低头查看,看到了树丛中,土地下隐藏的东西。 在她摔跤擦开的那块地面上,有着一段半弧形,像是白粉画的东西。 她也顾不得清儿的生魂了,赶忙跪在地上用袖子擦起来,大片的土被擦开,鹅卵石地面露出来,地面上是白色的图文,与鹅卵石的图案混在一起。 是一段雪白的图阵。 邰文珞天赋真言中并没有解字,解字言的特点在于天赋中若没有这一真言便不能写,可她毕竟是邰家人,不能写不代表看不懂,不能用。 所以不论多深奥难懂的阵图对于她来说都是耳濡目染,大概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她盯着那阵图看了一会儿,眉头紧锁的向着正院跑去。 越往前走花木越少,离湖也越来越近。 那图文一路延伸通向了水底直达对岸。 从她进入院落再到达湖边,时间已经悄悄过去,巨大而圆整的明月早就向着正当空爬去,皎洁的月光洒在湖水上波光粼粼,也照亮了对岸上的事物。 邰文珞眯了眯眼睛,湖面很宽,但她目力极好,隔着这么远她也能看到对面院子中央的东西,那是一个…… 鼎? 鼎这个东西十分特殊,在瑰丽大地,鼎曾经是神仙们的法器,炼药、制丹,甚至是自己的轮回也可以在特殊的鼎中经历。 然而万年过去,世间没有了神仙,鼎这种法器自然也没人会用了。 而此刻的美仙苑正院湖对岸的正中心,也是这奇怪大阵的中心阵眼位置上正放置着一口赤红色的巨大的鼎。 那大鼎有两人高,宽度五人无法合抱,巨大的令人生畏。 邰文珞顺着一边小桥溜了过去,她的直觉觉得所有的事情一定是和这个大鼎与大阵有关! 并且,清儿的生魂此刻已经飘过了湖,到达了对岸,好死不死的往大鼎那个地方飘去了。 邰文珞的脚刚踏上岸,子时也刚巧而到。 “嗡——” 她脚下的大阵忽然轰鸣起来,白色的粉末图阵发出白光,像是齿轮一般顺时针旋转起来。 下一刻,空气中传来“啪!啪啪!”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结实的绳子被用力扯断而发出来的脆响,没来由的另邰文珞头皮一麻。 她后背瞬间冒出一层汗,一股冷风从湖面上刮过,让她从心冷到外。 她僵着脖子回头一看,只见一大片衣衫不整的生魂,不论男女老少都站在了湖对面,隔着湖水幽幽地望着她这边。 这一分神的功夫她耳边便又传来“咕咚”一声,像是什么落水了。 “啊——” 她猛一回头,只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像是实质的声波将她冲了一个跟头。 “清儿!宗悠清你给我站住!” 邰文珞已经来不及细想,一股脑儿爬起来,脚下生风,一步便到了大鼎跟前,狠命地拽住了正在往大鼎里爬的清儿。 紧急关头也顾不上红绳细弱能不能断了,邰文珞两臂相互搅动,将那节红绳缠紧了在手臂上,爬上鼎的清儿这才停住了身子,却依旧不安分。 而此刻那跳进鼎中的男子也不知被炼化成了什么,整个雪白的大阵从大鼎底部开始慢慢泛红。 像是血水涌出,染红了白色花纹,顺着大阵的图形向外晕染。 邰文珞心里惶惶的,盯着外溢的红色向着对岸看去。 那些生魂好像都在等着这红色图文,似乎是只能踩着这红色图文才能过河。 一个个变得坐立不安,影影攒攒。 难道……这些生魂都要跳到大鼎里去? 那……那要死多少人?! 邰文珞一时间迷茫无助,环顾四周,竟然恍惚的好像看到远处其他的也有巨大的光柱射上天空。 这样的大阵到底有几个?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被虐的很惨 “呼——呼——” “呲啦——!” 一股凝成实质的绿色鬼气如同飞刀般扎在了龙锦肉身的大腿旁,割破了她身上那件白色裙子,露出里面细白的皮肤。 鲜红的血液顺腿而下。 而脱离肉身的生魂龙锦正捂着肩膀跪在那鬼气飞刀旁! 飞刀刺穿她肩膀前,龙锦正想跳进自己的肉身里,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鬼离慢悠悠地踱步而来,如同踩着彩云的仙子,可迎面扑来的却不是仙气,而是令人牙齿打战,冷气森然的鬼气。 “说。” 真真是贵人惜字如金。 此刻生魂龙锦的肩膀正露着一个婴儿手腕粗细的洞,洞口被绿色的鬼气腐蚀,冒着丝丝缕缕的绿色烟气。 很疼,如同生剜了肉。 可龙锦早前已经受过无数疼痛上的锤炼,此时这种疼痛让她也能咬牙坚持,没有晕倒,或是神魂破灭。 “呦?似乎是有几分能耐。” 鬼离挑了挑好看的远山眉,走到了龙锦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龙锦,仿佛她就是一只不足为道的蝼蚁。 龙锦跪坐在地,仰着细长的脖子,雪白得如同天鹅颈项。 “你们布这等大阵可有通报殿下?” 龙锦说的模糊又取巧,她只知道眼前这位美女是南方鬼王的鬼将,而这鬼将似乎又把她认成了北方鬼王的人。 既然打不过,只能往嫌隙上使劲了。 鬼离听了的确是停顿了一下,好看的凤眼又转瞬间压的细长,眼中满是冷冽。 “呵,” 她优雅地回身,朝着圆形阵中正在躲懒的邰逸轩抬了抬下巴,“你们殿下要与人族为伍了吗?小丫头,本宫劝你谨慎说话,通敌——可是会被围剿的。” 龙锦也望向对面的邰逸轩,此时此刻,看着茕茕孑立在阵圈中的邰逸轩,她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 说不苦涩,不埋怨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自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可那毕竟是陪伴了八年的潜意识,如何能真的立刻断舍得清清楚楚呢。 龙锦抿了抿唇,她五官生的美貌,脸型却是肉嘟嘟的,不是十分刻意提气,看起来还是稚嫩可爱型: “殿下可真是冤死奴婢了,你看看那对面的小人,如若奴真与他有勾搭,这会儿怎么也得出手救上一救,可是奴现在肩膀上可是被殿下开了一个洞的。” 鬼离轻蔑一笑,龙锦的话她根本没有在意,而是再次抬起了右手,绿烟乍现,升腾翻滚充斥着危险的信号。 龙锦下意识的向后退缩:“殿下,我们殿下绝没有与人族通敌!不过奴也的确是受命于我们殿下,潜伏在那小人身边。” 鬼离思索了一瞬。 龙锦赶紧说道:“鬼离殿下,您可知那小人是谁?” 龙锦以为她已被说动,面上刚有些喜色。 却不料下一息那鬼离殿下竟然就将手中的绿色烟球朝着她投掷过来! 那烟球在空中带着一条绿色的烟气尾巴,烟球内好像有无数绿色的烟气凝成的藤蔓纠纠缠缠,带着势如破竹之力向龙锦砸来。 龙锦捂着肩膀腾身而起,在她眼中这绿色烟球的速度并不快,但也没有慢到可以让她从容躲过。 她只能堪堪侧扑,一下子趴到了旁边的地上。 狼狈如她,头发散乱,挡住了她半边的脸。 可龙锦不能放弃,只能嘶声大喊:“殿下!他正是大玄人族里的九言鸱吻!” 鬼离正想再次发动攻击,猛然听到龙锦的话一下子来了个猛回头。 那男子的确玉树临风、气质斐然,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依旧负手而立,从容不迫。 至少气度符合…… “口说无凭。” 龙锦耷拉着眉眼,手捂着伤口,十分痛苦地说:“那图腾在他脸上,要动了魂力才可显现,奴身上有伤,实在没有办法为您证实了……” 鬼离姿态万千地点了点头:“呵。” 这一瞬间她思索了很多。 眼前的女子的确不似生魂,可要说是同族,又总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同,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同……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如若真是北方鬼王殿下的……那…… 鬼离不禁再次回身看了看远处的男子。 龙锦趁着这个工夫赶紧爬到了自己肉身处,咬牙闭眼往里跳! 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鬼离正好回转回身。 四目相对,四下全是吱吱鬼魂破灭之声,破灭的鬼魂化成股股黑烟涌回到鬼离身下的那盏灯台前。 如同黑色的雾霾,浓稠的卷起一阵龙卷。 鬼离轻蔑地用眼梢四下一扫,艳红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龙锦艰难地站起身,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虽不见伤口,可胸口却是实质的疼。 “呵……用不用我帮帮你啊?” 气氛正在凝重之际,忽然寂静中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贴着龙锦的耳朵,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的不用?” 龙锦恍若未闻,谨慎后退。 脑子里快速地旋转,寻找着如何才能自保。 鬼离眼波流转间指尖接连轻弹,几发绿色鬼气飞剑弹射而出。 这飞剑可比那烟球速度快多了,而且每一发都认准了她的命门! 龙锦前扑后翻,连续躲过三枚,第四枚已是十分凶险。 “叮叮当当” 远处传来清脆金属敲击之声,龙锦余光扫到邰逸轩的光盾上绿光迸现,一时分散了心神。 第四枚飞剑就这样到了跟前。 正是命中额心的那一枚。 如若刺中,思海必毁,三魂碑被创,这个人不死也废了。 龙锦整个人愣住了,身体却是出奇地做出了反应,后仰,抬手挡。 只是那飞剑力道惊人,绿色的鬼气带着冰人的寒气,还没靠近,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开始通红僵硬。 鬼离这会儿已经全神贯注地去攻击邰逸轩,在她心里,那个北地的小鬼必死无疑,已无需再费心神。 躲不过了,这次看来真要死了。 短短半息时间,龙锦脑内却是悲意翻滚,母妃的死,老姚的死,噬魂蛛的乱象,还有前世那些没有解开的疑虑和那些忽闪忽现的记忆,这些都得放下了。 死也挺好,解脱了。 第三十二章 霸道的魑殿下 从百鬼破灭阵开启到现在也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邰逸轩此时此刻依旧站在自己设置的光盾中,最刚开始时候的他是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的。 毕竟,他对龙锦的身份抱有着很大的怀疑与质疑。 八年前的事情他听到了很多,其实又很少。 邰家最终回到宿州的只有寥寥数人,邰文珞虽然全程都在,却也只知道她自己了解的那部分。 而他自己并没有一丝记忆。 所以他再次与龙锦相遇更多的是陌生和无名的压力,从他的内心,他并不觉得他亏欠她什么。 龙锦的出现就像“噗”的一声莫名而出,来没踪迹,去不知何处,加上她身上的特殊能力与她之前的种种离奇传闻,邰逸轩理智上十分谨慎疏离。 可…… 龙锦与他之间相隔两百米左右,中间站着鬼离,鬼离一直处于游刃有余的攻击状态,一会儿鬼气飞剑,一会儿鬼雾球,龙锦的身体一直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是生魂离体。 直到那飞剑刺破了龙锦的大腿,鲜红的血液流淌而出,一阵风刮来邰逸轩那一刻才觉察出自己浑身发冷,后背前胸已经全都被汗水湿透。 他要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冲出去救她,这种冲动的情绪就非常莫名其妙。 鬼离的攻击也十分出乎他的预料,原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却不成想那善变的鬼族女子调头竟向他的光盾发出袭击。 维持护身阵不难,鬼离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对于邰逸轩这种至刚至阳的九言体制而言守住一时并不费力,至于能守多久,以他人魂七重的魂力,也能守很久。 可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那么如意。 裂字言里的平地瞬移他只修炼到第一层,毕竟练一次就减少一丝丝的寿命,平时他基本不会去触碰,所以八年了,他也才修炼到第一层,最多也就三百米的距离。 可也就这三百米的距离似乎正好足够。 从事情发生到他身体自作主张发动魂力也不过一瞬的时间,下一瞬他已经到了龙锦背后。 龙锦等着那鬼气飞剑刺中额头的痛感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可她并没有等来疼痛之感,倒等来了身后巨大的拉力和脸侧强劲的冷风。 “当——” 敲击玻璃的脆响轰然在她的面前,尖锐地让她耳朵跟着“嗞嗞”耳鸣起来。 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那把熟悉的雁翎刀,只是材质是透明的坚冰,冒着阵阵寒气,硕大的圆月透过刀身晃花了她的眼。 龙锦后背上的衣服被邰逸轩大力抓紧,下一息,前脖领一勒,整个人腾空而起,她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还不等想出怎么回事儿,人已经开始下坠。 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做出反应,落地时利落的蹲身侧滑,依旧滑出去十余米。 邰逸轩这边一手挥舞着那把惊艳的雁翎刀,一手挡于身前,掌心处显出一圈纯白符文,一层透明光盾挡于身前。 鬼离脚下步伐巧妙,向后退了几个身位,嘴角浅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喜。 “看起来,尔也不是那么软弱无能。” 话音刚落,雁翎刀上的冰刺迎面而来,鬼离广袖一挥,尽数扎在了一旁的地上。 也就是这一来一回让鬼离的眼神终于布上了郑重,她玉手一抬,一直跟在她脚旁的青铜牡丹灯台飘然而起,缓缓的落到了她的手中。 一切都因为她看清了对面男子的脸。 男子左侧脸颊处渐渐浮起一层青褐色的图腾,那图腾十分陌生,并不是她常见的样子。 无角的龙头,鱼身,鱼尾,背上有鳍,龙口大张,似有吞吸之力。 真的是鸱吻。 龙九子,九言之体! 如若夫人得了他…… 那一刻,鬼离浑身战栗,似有一团热烈的火烧在心口。 她是鬼,她本没有心。 可她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心跳的感觉。 “森囚——困!” 只听鬼离低喝一声,无数绿色的鬼气成丝成缕的拢向了邰逸轩。 邰逸轩挥刀后退,可那些鬼气虽一斩即断却会立刻继续扑向他,无论如何闪躲都会纠缠不休。 一旦被缠上就会侵入身体,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几百回合后邰逸轩便开始觉得四肢僵硬、沉乏。 像是空有一腔魂力却无法号令四肢之感。 龙锦躲在一旁静静观战,开始还觉得有些希望,可越往后看越觉得绝望。 邰逸轩乏力得十分明显,就在刚刚的十几招间身上已经衣衫褴褛,皮肉上渗出鲜血,眼看着要败下阵来。 “别动……你又打不过~呵呵~” 正在龙锦实在按捺不住想冲出去为邰逸轩挡一挡的时候,噬魂蛛再次出声。 龙锦原本想一直无视他的,可她此刻浑身剧痛,手上也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魂力更是一分没有。 而眼前的邰逸轩一直节节败退,浑身浴血,似乎是想逃都逃不出鬼离的攻击。 “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鬼离忽然高高举起了她的青铜灯台,那灯台中豆大的绿色烛火忽然暴涨起来。 “如若不是看在你的魂魄实在珍贵,剥离了又无处妥帖安放的份儿上,本宫也不必费这么多的手段去囚困你。” 鬼离话音一落便双手捧起灯台,那灯台上的青幽烛火忽而猛然涨大,一下子蹿高一米来长。 灯台被她慢慢举高,像是举着一把巨大的战斧:“可是打了这么久,本宫已经没有耐心与尔等宵小继续拉扯,还是……” “速战速决!” 巨大的烛火战斧从天而下,带着一股幽幽冷风,夹裹着无数恶鬼哀怨的呜鸣,直劈而来。 一切都来不及细想,邰逸轩本人已经彻底放弃,他只能本能地将魂力全部放出,在身前形成巨大的透明光盾,希望能够挡上这一击。 而他身后几百米远的龙锦,在鬼离举起灯台的那一刻便撒腿狂奔,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的念头—— 死, 也要死在一起! 第三十三章 幽冥克星 子正一刻,白辰观中,血月当空。 ‘你当真要与他一起死?’ ‘才从棺材里出来又要去躺板板么?’ ‘他并不记得你,你思海中的八年都是我幻化出来的幻境,而那里面的感情也仅仅是你的臆想而已!’ ‘为了一个臆想去死,值得么?’ 邰逸轩已在眼前,龙锦对噬魂蛛的聒噪恍若未闻只身冲了进去。 ‘龙锦!!!’ 邰逸轩正在全力抵抗,他咬紧牙关,将所有魂力全部放出,凝成一座坚实的透明光盾,这光盾可以隔绝一切,不论是人还是鬼! “呃……咦?!” 邰逸轩眼瞅着龙锦一个矮身钻了进来,“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想说句卧艹,可还保持了一分理智。 龙锦抿了抿唇,没作声,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下一息她便踮起脚尖,一把拽住了邰逸轩的脖领子,使劲往下一拽,一口吻了上去。 ??? 邰逸轩哪里有脑子分神,只觉得脖子一紧,眼神依旧盯着鬼离,头却向着拉紧的方向就了就。 只感觉嘴上一热,蒙了一下,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而龙锦不管那个,再一口咬了上去。 “哎。我去,唔?! 邰逸轩彻底懵x了。 如果不是战事危急,他甚至怀疑自己遇到了女流氓,就这样被轻薄了。 ‘你将舌尖精血给了他……’ 像从来都没有吻过一般。 邰逸轩嘴上一凉,怀里的温暖也逐渐消失,这才有时间分神低垂眼眸看了龙锦一眼。 却正见她指锋如刀割破了自己的左手腕。 “你这是要干嘛?刚才你喂了我什么东西?” 龙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 一股鲜艳的红色从她的手腕成股流淌下来,龙锦一把握上了那股血。 液体的鲜血在她手中竟然逐渐凝实,缓缓地成了一把赤红色的雁翎刀,与邰逸轩手中雪白通透的雁翎刀一模一样。 一把赤红的刀像是硬生生从她手腕里拽出来的一样。 邰逸轩很高,不矮的龙锦在他面前也显得有些娇小,她手里握着赤红的刀,小小一只挡在了他的身前。 “哪有让女……” 他想说哪有让女人挡在身前的道理,还没等说出来,就听见令人心惊的“咔嚓”声传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玻璃裂纹的声音听得人心底发慌。 龙锦似乎看出了邰逸轩的心里没底,冷漠地说:“没事,死了也有我陪你,至少不寂寞。” 其实龙锦想说,这回死了,至少有真正的你相陪,我不会寂寞了。 邰逸轩心里虽然起了一层轻微的涟漪,嘴上却说:“谁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们必须活下去!” 他堂堂九言之躯,有大好的前程,有美艳的未婚妻,未来的人生全是美好,凭什么要死在这里! 可巨大的幽冥威亚,阴冷刺骨的森森鬼气无一不预示着他们就算和二人之力也依旧无法抵挡眼前这位南方鬼将—— 魑殿下。 “我去为你挡一挡,”龙锦抬起了刀身,身子下蹲,准备起跑,“你身体里有我的舌尖精血,只要跑出这白辰观外便可让鬼物不能追踪。” 邰逸轩应该冷硬的心,在这一刻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像是得了心疾,毫无预兆地疯狂跳动。 由于心跳得太过快速,胃里开始泛起恶心。 他一把拉住龙锦的手,手里冰凉一片,滑腻腻得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手的血。 “哗啦——” 这一刻,透明的光盾碎成点点星光,轰然而落。 龙锦毫不犹豫的即刻抽回手,脚下用力,几乎是与光盾碎裂同一时间跳了出去。 如一头冲破瀑布,带着水花的小鹿。 她手中的赤红色雁翎刀就像那鹿角,带着锋利又细弱的美。 鬼离看着冲将过来的龙锦嗤笑一声:“呵,你鬼身时都软弱无能,夺舍肉身又能有多大能耐?” 龙锦一往无前地冲奔过去,耳边却依旧是噬魂蛛的聒噪:‘以卵击石,不自量力,龙锦,你这就是自杀!自杀!!’ 鬼离收回巨大的灯台战斧,收肘蓄力,三四呼吸后暗淡的灯台再次青幽起来。 原本一击后熄灭的火苗“噌”的一下再次亮起,鬼离身后忽然拢起庞大的黑色鬼气,这些鬼气一起涌向灯芯。 烛火就这样开始一点一点地逐渐涨大,再次成了一把战斧形态。 龙锦跑到还有几十步时忽然微微侧了侧脸,第一次将眼神递到了噬魂蛛的身上,她有些肉肉的红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忽然一挑,对着噬魂蛛邪魅一笑。 噬魂蛛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定住了,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便差了龙锦两步,让他第一次看到了龙锦的背影。 平时他都跟在她左右,没有机会这般看着她,十三四岁的女孩,还没长开的瘦弱肩背一往无前地去赴死。 呆愣在原地的邰逸轩也看到了那瘦弱纤细的背影,光盾破碎用尽了他所有魂力,一时间他真的无力追赶龙锦。 跑远的少女背景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感觉又一次揪紧了他的心脏。 鬼离再次举起了她巨大的灯台战斧,双臂伸直,后背微微后仰,等待着龙锦跑进她的攻击范围中便可以一击即中。 绿色的鬼烟依旧弥漫在龙锦周围,逐渐向她收缩扑来。 沾染上估计也会如刚才的邰逸轩一样被无形地拖住手脚,施展不开。 龙锦一边跑一边抬起左手腕,猛吸了一口自己的血,然后扁着嘴唇对着那近在咫尺的鬼烟喷了出去。 这一层红色的血雾像是一层火焰,闪着红光驱除了那绿色的鬼烟。 鬼离大吃一惊。 鬼力无从驱除,鬼力无可泯灭,鬼力只会散,不会灭! 鬼力散去幽冥地渊,再重返人间!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被龙津的血雾喷溅的鬼力忽然与她断了联系,彻底消失了…… 第三十四章 不解的情 南方鬼王的大女儿,鬼力无边的鬼公主,雍容华贵的魑殿下,在这一刻竟然对自己近千年的修行产生了怀疑。 她的知识体系有点崩塌了…… 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的妖孽难道是他为了对付夫人所转化的什么新东西? 如若真是如此,那这地渊的格局分布似乎要有所变动了。 那……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就必须消失!鬼魂打散,以绝后患! 这些思绪不过只是几个呼吸间,鬼离便下定决心,手上随即有了动作。 漆黑的鬼雾凝聚的速度明显加快,灯火战斧忽而变得更为巨大,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在急剧下降。 四周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呼啸,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嗡——” 百米来宽的青幽灯火扑面而来,幽光刺眼,逼得龙锦眼角忍不住滑下泪来。 她手中的赤红色雁翎刀顶着强大的幽光,却只能堪堪劈出一个缝隙。 幽光从她身旁两侧射过,为邰逸轩留出了一线安全的黑暗。 “走!” 龙锦头也不回地大吼一声,“快走!” 邰逸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微侧身子,想走又不甘心的样子十分纠结。 龙锦此刻的情绪十分亢奋,害怕,担忧,焦躁,痛苦,还有压在胸腔里无处发泄的恨。 ‘你与她实力相差太多了,即便那小子跑出去你也会死。’ 忽然,龙锦感觉刀上力量一松,对面的鬼离似乎卸去了几分力道。 这一下让龙锦后背的汗毛炸立,她不做犹豫,猛然暴起前冲,血雾开道,挥刀向前。 鬼离的卸力是为了更猛的攻击,龙锦虽然已经料到,却依旧朝着她攻击,这让鬼离不禁轻笑出声: “如此着急散去,本殿下便成全你。” 话音一落,原本百米宽的灯火战斧忽而收缩变窄,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向龙锦迅猛刺去。 孱弱的龙锦,毫无能力的龙锦面对鬼离的攻击就如同那狂风中的树叶,只能等待被无情的搅碎。 “噗——” 剑气入肉的声音响起。 “哎呀……啧啧。”鬼离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啧啧声,“真是一对苦命鸳鸯,这样还要在一起。” 鬼离从空中飘落,也收回了自己手中的灯剑,那牡丹灯台又重新落回了她的脚边。 “她已经给你留了充分逃跑的时间,可你还要回来,这又是何必呢?白费了她的一番心血,呵呵。”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你的魂魄还未消散,本殿下便囚困起来,还省地再去寻你。” 鬼离缓缓走到一对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的男女跟前,广袖一挥,探查到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丝生气。 “不愧是九言之体,这样还有一丝生气,这样更好,省地再寻其他肉身给你,哈哈。” 地上了两个人便是龙锦与邰逸轩,像两只蚂蚱一样被一剑刺穿,串成了一串。 最后的那一刻,龙锦根本不可能接得下,她只想为邰逸轩争取一些时间,可不承想,邰逸轩并没有领她的情,而是再次动用裂字言瞬移到她的身前,试图替她抵挡。 真是不自量力。 自大,狂妄,自以为是。 结果就是两个人被串成了蚂蚱,一起跌落在地。 ‘何必呢?’ 迷茫的噬魂蛛站立在两个人的身体旁边不住地摇头。 他不懂,这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情,虽说八年前龙锦与邰逸轩是有过几分波折,可一来邰逸轩已经全然不记得,二来龙锦的记忆也全部是假的。 可眼前的这生死相依的戏码到底是为了那班啊? 噬魂蛛陪了龙锦八年却依旧不能理解。 ‘你本就七魄不全,茫魂似鬼,如若离了这幅肉身……很难再找到另一幅如此合适的了,呵,可你却这么不知珍惜……’ ‘既然你这么不想活,还不如将这肉身给了我。’噬魂蛛定定地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龙锦。 而此刻时刻身受重伤的龙锦,原本就非常脆弱的茫魂正蜷缩在她自己的三魂碑下,那刚刚一人来高的人魂碑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纹,像是时刻都要崩塌一般。 噬魂蛛转瞬间进入到龙锦的灵窍中,他远远地站在碑地边缘望着蜷缩在那里的龙锦,似乎在等着什么。 龙锦的茫魂越来越虚弱,原本凝实的魂体开始透明虚化起来。 直到那透明的魂体虚化成似有若无的烟气,噬魂蛛这才抬脚踏入。 他先是试探地点了点,终于像确定了什么一般一脚踏上了这块坚实的白砖碑地。 八年了,他第一次真正地踏上这块硬实的地面。 八年间他用自己的幻术迷幻龙锦,让龙锦以为他一直在这碑地中相互陪伴,其实,他从不曾踏入这块地界。 龙锦虽是茫魂,也无七魄,更不是这副肉身的正主,却莫名地与这副肉身十分切合,让他无从下手,甚至无数次被未知魂力驱逐。 直到这一刻。 她最虚弱之时。 ‘一万,三百,七十六年。本尊夺舍过无以数计的屋舍,有的是人,有的是妖,有的能力出众便寿命悠长,有的却短命得很。’ ‘妖,寿命皆长,却资质实在难以提升,虽能让本尊安稳百年千年,却离成神遥遥无期,呵呵。’ ‘人,真是万物之灵,修炼之快,令人咋舌惊叹,可惜又脆弱得不堪一击,唉……世间真是难以两全呀……’ ‘直到本尊遇见了你,哈哈哈哈……’ ‘那九凤家的丫头真是给本尊送来了一个好东西,她们九凤一族谋算万年,不惜代价地找来了你,却是个这么没用的东西!’ 噬魂蛛缓缓地走到三魂碑前,轻轻抬手,龙锦虚幻的身体便轻飘起来,蜷缩在一起的身子也逐渐展开。 最终她被绑在了即将破碎的人魂碑上。 像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噬魂蛛这才放松下来,他悠闲地围着人魂碑溜达了几圈,终于脚步轻松地走到了人魂碑下,一屁股坐到了人魂碑的碑座儿上。 龙锦的人魂碑碑底基石十分宽大,甚至有九层石雕花瓣堆叠而成,像个莲花座一样,十分适合坐卧。 远远看去,噬魂蛛坐在莲花座上,头上一米高是龙锦被吊起来的脚,后面是破破烂烂的石碑,整幅画面十分诡异。 虽然好像过了很久,但噬魂蛛夺舍龙锦也只不过须臾间。 白辰观中的鬼离刚刚让她的鬼差找出一个镇魂塔,想将邰逸轩的肉身魂魄一起拘禁塔中。 地上她以为死透了的龙锦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五章 噬魂蛛的力量 龙锦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她原本的白裙现已灰败肮脏,残破不堪。 她利落地一把撕掉,露出光洁的长腿,右腿根处有一道半尺长的新鲜伤疤,皮肉翻起,血虽止住,却糊着一大片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再抬眸时,正与回转身体的鬼离四目相对。 两个人就这么愣怔住了。 鬼离不可置信地微张了朱唇,还用玉手揉了揉眼睛,又用鬼气覆眼再次探查了一番,最终只能呆萌的猛眨了两下眼睛。 “你……”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 为什么比之前反倒更有了几分人气? “你……” 龙锦不耐鬼离连续的你你你,面色冰冷,毫无表情地指了指她手中的镇魂塔:“给我。” 说完便大剌剌地朝着鬼离走去,看着脚步轻缓,实则速度极快,闲云野鹤得到了鬼离身前,一把将那镇魂塔抢了过来。 “凭什么……咦?”鬼离这句凭什么还没说完,手里已是一空,不可思议地看着龙锦回转身体向远处走去。 “你……!” 龙锦头也未回地说道:“这里的事,本……呃,我,就当不知道,我未曾来过,你也未曾见过本……呃,我。” 鬼离从地渊成型那天起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她是南方鬼王的大女儿,深得鬼夫人的喜爱,大公主,大殿下,在地渊是何等的尊贵。 从地渊出来在人间界行走也有百年,也曾有人族不知她是何身份做出无礼之举,那也基本直接死透了之。 这是侮辱,是羞耻,是奇耻大辱! 怒火顺着她的裙摆向上攀爬,直冲天灵盖。 魑殿下的愤怒便是整个白辰观中小鬼们的噩梦,那些原本已经夺舍成功的小鬼被猛然吸出,又被鬼离强大的鬼力搅碎,与这白辰观中弥漫的鬼气融为一体。 最终全部成了她的力量。 青铜牡丹灯台闪着冷凝的光,牡丹花瓣瓣绽放,无数花蕊抖擞着袒露出来,那些庞大的鬼气一股脑儿灌入花心,将那八十八颗花蕊全部点亮。 鬼离高举灯台,振臂一挥,庞大的鬼气带着凄厉鬼哭声冲向了龙锦的后背。 近在咫尺了,马上就能将这该死的女孩碎尸万段! “噗嗤!——喀嚓!——当——” “什么?!” 龙锦仅仅是偏了一下头,右手轻抬,那股庞然的鬼气之力正好将她手中的镇魂塔拦腰切断,原本被收在塔中的邰逸轩一下子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远了。 “啧。麻烦!” 龙锦看着掉出来的邰逸轩忍不住抱怨起来,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扛起来还是蛮重的。 鬼离被彻底激怒,愤怒使她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理智。 牡丹灯台被她如剑挥舞,鬼气被她连连挥出。 龙锦轻松的左侧一下,右躲一下,如履平地一般地向邰逸轩走去。 直到,鬼离的鬼气刃砍中了邰逸轩的小腿。 那一刻,龙锦正弯腰准备将他扛起,邰逸轩的血正好喷了她一脸。 “靠!” 噬魂蛛好洁,这一脸的血让他无比难受! 人也不扛了,直接被他扔在了地上,就带着这满脸的血猛然回头,狠狠地盯上那没完没了的鬼族女子。 “你可太烦了,烦死了!” 那话音一落,鬼离就看到一个满脸赤红的脸紧紧的贴着自己,她心下大震,还不待反应便被扼住了喉咙! 眼前的这个女孩绝对不是之前的那个人! “正好饿了,原本是嫌你们鬼物污浊,根本不配成为本尊的食物,没想到这般不知好歹,偏要送上来,呵呵,那本尊便勉为其难地垫垫肚子,哈哈哈哈哈哈……” 龙锦如墨的长发随风飞扬,邰逸轩的血染红了她饱满的唇,显得一口牙齿尤为雪白。 鬼声凄厉,白辰观里充斥着尖锐的鸣响,震耳欲聋。 “好吵,太吵了。你们鬼真是一个个吵死了!先吃掉这些吵人的家伙然后再来吃你。” 龙锦掐着鬼离的脖子如同掐着一只小母鸡,带血的脸上全是不耐烦,“呵呵呵,美人儿,你们鬼族竟然敢放你这样鬼将出来,看这香喷喷的肉身,至少要修炼近万年时间,是觉得本尊死透了?这人间界再无其他可以伤害你们的了,是么?” 鬼离已经懵了,脖子上的力道大得她毫无反抗能力,不仅如此,她身上的鬼力似乎也顺着她的脖子在往这个人身上跑。 这是个什么东西,能够克制鬼力,以鬼气为食? 龙锦说完这些便张开她鲜红的嘴,她的嘴大得好像整张脸都裂开一般。 转瞬间漫天弥漫的森森鬼气如同被虹吸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了龙锦的嘴里,让这原本黑云盖顶的白辰观上空瞬间变得晴空万里,就连这空气都变得清新香甜。 “好了,这回轮到你了!” —————————— 小鸟馆位于葵水镇西北方向,是一位玄灵大官养在葵水镇的一处外室别院,虽为外室之居,却占地颇大,里面的仆妇侍从就有将近二百余人。 正好在瑶光位上。 小馆正中的位置是阅音堂,里面设有戏台,此时已是大阵中央阵眼之位,摆着那口赤红大鼎。 大鼎周围魂声鼎沸,“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小鸟馆一共二百一十六位半数已经跳了下去。 戏台下面应是圆桌条凳,现在却仅剩一组,那条凳上端坐着一个女子,头上戴着月白色浅露,身上穿着石绿色的齐腰襦裙。 虽看不清神色却莫名觉得清冷高洁。 忽然,她身后凭空出现一个白衣男子,男子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柔顺的在这黑夜里闪着黑蓝的光。 男子俯身在女子耳边低喃。 “确定?”女子听了清脆问道。 男子慎重地点了点头。 女子衣袖轻扫,那些争先恐后跳鼎的人魂们立时定住。 她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那白衣男子,男子立刻点头回应。 下一息,这偌大的阅音堂里便空无一人,连阵眼上的赤红大鼎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些毫无生气,呆愣原地的人魂们。 第三十六章 天璇为破 一炷香前,美仙苑内,赤红大鼎旁。 邰文珞将长发甩于身后,把亮着七颗宝石的引魂刃从地上拔了出来,拔出后一个深深的刀痕留在了青砖地上,那痕迹旁静静的躺着一只玉镯。 玉镯是白玉质地,非常清透,唯一有点不足的便是白玉中参杂了几条红丝,却也看起来十分有特色。 这玉镯,与当年朝阳公主借给龙锦捉拿鬼王时的那只虽不是一只,却原理相同,也是专门拘拿魂气的。 不论人魂,还是鬼魂,不论生魂还是死魂,皆可拘拿。 邰文珞再次弯腰捡起地上的玉镯套回了手腕,然后走向了那赤红大鼎。 大鼎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人魂,半个时辰过去了,已经有半数人跳了进去,要不是邰文珞逼着这玉镯里的那只鬼将大阵停下,现在没准儿已经跳了个干净。 她皱着眉围着大鼎走了几圈,又顺着大鼎底下看那红色的符阵,无从下手,内心感到十分无奈。 没有解字言,就没有能力破阵,那她就更不能随意收走这个赤红的鼎,万一弄个不好,这些暂时还算老实的人魂别再忽然有个好歹来。 她抬头眺望了下远方,还有那么多冲天的红光,她需要每个都去看一看。 “你跟着我走么?”邰文珞回过身,对着紧紧跟在她身旁的清儿问道。 清儿点了点头:“奴有些怕。” 邰文珞端起引魂刃,露出引魂刃的刀柄,那刀柄末端竟也镶嵌着一颗宝石,只见那碧色宝石轻闪,清儿的人魂便被吸了进去。 一切妥当,邰文珞不做犹豫,便抬腿向西面离她最近的一个光柱跑去。 半刻钟后,邰文珞顺着西墙跳出了美仙苑,对面竟然是车马行,她跑进去牵了匹马出来,飞身上马,继续朝着那光柱去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安静的令人窒息。 她一边心里忐忑,一边又想邰逸轩和龙锦现在究竟在哪,到底应该去哪里找他们? 最终都是未知,只能强迫自己先去下一个地点看看再做打算。 不肖一会儿的工夫邰文珞便来到了这个光柱附近,又是一个院落,又是一家妓馆,“啧,真是一批色中恶鬼。” 正准备翻墙而入的她,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房顶在这漆黑的夜晚里亮了起来。 就像又升起了一轮巨大明亮的白月。 她顺着房顶视线上移,便看到了那开天辟地的青幽战斧,那战斧忽而收缩,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我擦!那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 邰文珞立刻一夹马腹,朝着那光剑而去。 她有种预感,她十三弟和九公主一定就在那里! —————— “咦?天璇停了?风流鬼在搞什么……咦?气息消失了……” 贵妃榻上斜躺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头上梳的堕马髻,发髻高耸而侧堕,带着说不尽的慵懒味道,“摇光也……” 身上是贴身的云锦褙子,将她曼妙的身段勾勒的清清楚楚,饱满的胸,纤幼的腰,修美的颈,洁白的肌肤,无一不透着妩媚妖娆。 “去,看看……呃……” 她看到忽然出现的白衣长发男子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男子弯腰行礼,走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喃喃几句。 女子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墨色的眼眸来回转了几圈,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着她消失的,还有这七道冲天而起的红光。 —————— “呃……呃……饶……饶命……” 原本优雅美丽的鬼族大公主——魑殿下,此刻却像一朵被人蹂躏了的牡丹花。 高悬的发髻散乱下来,雪白的脸被憋得青紫,她毫无尊严的一边用双手扒着脖子,一边嘴里断断续续的求饶。 她何曾对任何人求过饶?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也有需要求饶的一天! 可她此时此刻清楚的感觉到什么叫做死亡。 鬼族没有死亡一说。 因为他们只有消散,消散后化为鬼气,在人间界迷惘一阵,便会冥冥中回到地渊。 回到地渊的鬼气继续凝聚,继续修炼,最终他们还是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被她吞进去的鬼气似乎就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是不是就是人族嘴里的死亡? 那,死亡,真的…… 太可怕了。 不想死,不想死啊! 魑殿下猛然骤亮,全身都泛着青幽的光,她将自己的肉身也化做最后的力量凝聚起来,她要做最后的反抗,即便就此死亡,她也不能就这样低声下气的求饶! 龙锦轻蔑的翘起唇角,杏眼里毫无波澜。 她就像一个看遍生死的万年老怪,眼前的魑殿下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蚱。 龙锦缓缓的,用极慢的速度再次张开了她的红唇…… “啊!!!不要!” 魑殿下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吸力,不论她用了多大的力量反抗,可那股庞大的吸力依旧像无数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肘化实为虚,转瞬间进了那张嘴里。 那张鲜红的嘴,好一张血盆大口,太恐怖了! 魑殿下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头远离那张鲜红的嘴,可好像什么都是徒劳的。 她的脚被吞吸下去,她的小腿,大腿,腰…… “啊!!!!!!不要啊!!!!” 这一刻,一股热流从她的眼眶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而下。 千年的修行她总是突破不了,鬼夫人曾谆谆教诲她,要似人族一般拥有三魂,就必须要有七魄,要有七情。 可她不懂啊,她从不懂惧为何物,更不懂何为痛苦。 这一刻,她似乎都懂了。 可似乎也来不及了。 “唉……” 忽然,一声叹息从她脑后传来,贴着她的身体,贴着她的头发,令她的心一阵燥热。 谁?是谁来救自己了?! “参见尊上,千年不见,看来尊上别来无恙。” 这声音宁静空灵至极,仅是声色便感到清凉心肺。 噬魂蛛一怔,手上的力气不禁放缓,他合上嘴,面上毫无表情:“嗯,是啊,的确是很久不见。” 对面的女子带着一顶月白浅露,半透明的纱垂到她的肩头,白辰观里的风十分猛烈,可这姑娘浅露上的轻纱只是微微拂动,衬得她的脸在轻纱后若隐若现。 似乎是极美的。 必定是极美的。 第三十七章 不甘的神魂 “恭喜尊上终得一副契合的屋舍,这真是可喜可贺呀。如此值得庆贺的日子里,尊上可切莫脏了您的手呢。” 那女子声音悦耳,说的话也十分谦卑,虽贴着魑殿下站着,却没有上手碰上一下,给足了噬魂蛛尊重。 魑殿下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下大震,身后的人她十分熟悉,已经是极尽尊贵的人儿了,却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如此谦卑……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千年未见,鬼姬还是如此会说话,呵呵。”噬魂蛛也的确给面子的松开了手。 “让本尊不吃她也可以……” 女子立刻躬身道:“尊上尽可提条件,奴绝对尊从。” 奴?奴! 魑殿下听了,震惊的猛回头。 到底是何人值得鬼界西方鬼王自称为奴?! “鬼姬啊,”噬魂蛛用食指在周围点了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鬼姬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恭谦的回答:“回尊上,我们的目的与尊上是一样的呀,都为了那一个目标呢。” 噬魂蛛听了忍不住皱眉,嗤笑出声:“呵,就这样?这样歪门左道么?” 鬼姬听了略略叹息:“唉,回尊上,人,已不可期许,妖,已无可救药,只能靠我们自己自食其力了。这瑰丽之地,已到万劫之际,我们的目的,必须尽快完成。” 噬魂蛛环视天地,忽然明了了些什么,不得不点了点头:“却太过了。本尊虽没多少怜悯之心,却也看不得你们这般作孽,那大鼎里的人魂还一半回来。” 鬼姬难得的面露难色,可看了看面前只剩下半个身体的鬼离,只能咬牙说道:“这次的行动主要是其他人负责,奴只负责摇光、开阳、玉衡三个阵位,这三个阵位的聚魂鼎奴可做主留下,其他的奴真的做不得主。” 噬魂蛛沉凝片刻,说道“暂且留下这三个,剩下你们欠本尊的,本尊自会亲自收取。” 什么意思?怎么就欠了?欠了的又该如何收取?? 魑殿下是真的没听懂,还不等她细细思量,只听鬼姬回道:“谢尊上宽宏,望尊上高抬贵手让奴将这小鬼带回地渊修养。” 噬魂蛛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点头,倨傲的一扬下巴。 鬼姬这才上前搂住魑殿下的半截腰身,快速往后退去。 噬魂蛛站在原地看着她俩迅速缩小,直至不见。她转身走到邰逸轩身前,弯下腰准备将邰逸轩扛在肩头。 忽然,鬼姬再次悄无声息的闪现在噬魂蛛的身后。 噬魂蛛刚有所察觉,猛想抬头转身,却感觉自己脖子一重,一个东西垂在了自己的胸前。 再回身,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那鬼姬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刻,噬魂蛛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龙锦的灵窍内。 噬魂蛛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再一次从三魂碑处发出,将他又一次震离了碑界砖地,使他重新回到了烫脚的沙地上。 他面上布满了震惊。 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左右他这个万年的神魂! 而被绑在人魂碑上的龙锦在这一刻幽幽转醒。 龙锦的灵窍内常年炎热,干燥。无死角的光亮从四周的思海中散发出来,就像有九颗太阳一般让人无处遁形。 唯一舒服的地方便是三魂碑的碑界砖地内。 这也是为什么人族要修炼,而修炼后寿命会逐渐延长的主要原因。 噬魂珠感受着自己脚下烫脚的沙子,那些沙子像一粒粒被炙烤通红的铁砂,碰触便会灼热的疼痛,令人无法忘怀。 八年了,他在这烫脚的沙地里伫立着,望向那砖地中一人高一点的青色石碑整整八年。 刚刚让他体会了一丝丝的舒服,竟然又被弹回来了。 忽然间,他明白了,一切都因为那只该死的臭鸟! 当年那狐狸的棺椁便是与这稳魂佩同一材质,所以才能困他千年。进入到这个小丫头身体后由于棺椁的原因他一直无法真正夺舍,下山后又因为稳魂佩而让他不得不继续蛰伏。 终于等到魈羿那臭小子帮了大忙,却不料…… 臭鸟! 竟被那只臭鸟算计了。 龙锦抬起头,晃了晃脸,甩掉挡住视线的长发,面无表情的望向碑界边缘。 那里站着一个人。 依旧是邰逸轩的脸,邰逸轩的身体,高高的,精壮的,漆黑的墨发披散下来,盖住了重点部位。 这些年,那个人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龙锦将视线从那个人的身上移开,环视一圈,仔细的查看着这有些陌生的灵窍。 这是她自己的灵窍,三魂碑的碑界并不宽广,青砖地上空着那几个圈。 没有从前的屋舍,没有从前的树木,只有那些干巴巴的青砖。 还有现在充斥满满的黑色鬼气。 哦,对,鬼气。 噬魂蛛吞进来的鬼气还没来得及炼化,现在像一团一团的黑色有毒气体在龙锦的灵窍里横冲直撞。 可她自己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从这石碑上下来,这碑界里四处乱窜的鬼气她也不能自己处理…… 噬魂蛛并没有发现龙锦已经醒来,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些忽然开始躁动起来的鬼气吸引了。 这些鬼气会慢慢聚拢,最终形成一个个凝实的黑色雾团,而这些雾团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魙(zhān)。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魙之浑噩,终归地渊。 魙很麻烦,既浑噩又顽固,不利于噬魂蛛炼化吸收。 原本如果噬魂蛛此刻在碑界内,他便可以立刻将鬼气炼化成灵气并吸收,吸收后一方面滋养他自己的神魂,一方面用于龙锦这副肉身的魂力增长。 如果噬魂蛛一直使用龙锦这副肉身,魂力增长的速度会非常可怕,龙锦肉身又是九言之体,成神真的是指日可待。 可现如今,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他心思沉重的望向三魂碑上被吊着的那个人。 如缎的长发,雪白的娇躯,龙锦生着一副长腿细腰的好身材,肌肉健美,不论是大腿还是腰腹都蕴藏着一种力量感。 噬魂珠不得不承认,龙锦的人魂一直都是强悍又完美的。 是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完美。 再看看这广袤的灵窍,与青砖地上空着的八个圆圈…… 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 第三十八章 精诚合作 噬魂蛛不甘地闭了闭眼睛。 几息后,他复而睁开。眼里的不甘已经全然退去,清明了许多。 虽然比原计划远了些,却好在龙锦这几年魂力增长缓慢,碑界的范围也相对于其他九言来说小了很多很多,这也不会太耽误事。 拿定了主意,噬魂蛛便盘腿坐下,闭目凝神,双手掌心朝上放于膝头,手指掐印,进入修炼状态。 不一会儿的工夫,原本就有些骚动的成团鬼气忽而猛烈躁动起来,一团团像被什么吸引,一齐向噬魂珠的方向滚去。 龙锦密缝着眼睛向对面偷窥,心里有些着急。 其实一直到这一刻,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那些黑团朝着对面滚去,她大概能猜到是噬魂珠准备炼化了,可……如果这些鬼气都被噬魂蛛吞噬吸收,那对于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如何加以利用的时候,离噬魂蛛最近的那一批鬼气已经到了噬魂蛛的跟前。 只见那些鬼气每一团都在努力的向噬魂蛛靠近却硬生生地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了碑界边缘。 那些成团的鬼气像一个个黑乎乎,肉墩墩的虫子,使劲儿地往屏障上涌撞,却又被无形的墙无声地震散。 一遍又一遍,前仆后继。 “呵。” 龙锦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也不行啊。” 对面的噬魂蛛猛地睁开眼睛,面上虽无表情,内心却十分震惊。 稳魂佩的力量竟然如此大,不仅隔绝了他本身,竟然也能隔绝魂气外泄。 “不要得意得太早。本尊得不到,你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这些鬼气一会便会化魙,化魙之后便会在你的灵窍里大闹,到时候有你好受的。”噬魂蛛恨恨道。 龙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你也得不到好。大不了我的肉身死了,你只能重新去找一个肉身了。” 噬魂蛛剑眉紧蹙,双唇抿起,深沉地盯着对面的龙锦。 他陪了龙锦的人魂八年,起先她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女子模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龙锦的人魂反倒越来越幼小,八年过去了,现如今龙锦的人魂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样子。 可就算八年的时间改变了龙锦很多,却有一样依旧深扎在她的心中。 那便是——厌世。 厌世,求死,无所渴求,甚至没有欲望,这些极尽悲观的词语深深地扎在龙锦的人魂中。 所以,她口中的无所谓就真的是无所谓,她的死,也是真的想死。 “你为什么这么想死?本尊跟着你八年,用尽了幻术给你创造了所有你内心想要的东西,可你依旧想死。为什么?”噬魂蛛忍不住问道。 龙锦挑了挑眉:“我死了你直接来夺舍我的肉身不是更好么?何必救我?” “因为……” “因为我不能死。我死了你的神魂也进不来三魂碑附近,所以我如若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对不对?”龙锦拉长了嘴角,看似在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噬魂蛛气结,竟无语反驳。 “行了。”龙锦盯着噬魂蛛说道:“我们合作。” “合作?”噬魂蛛很诧异。 他不是诧异龙锦说出的话,而是诧异她的主动。 龙锦皱着眉道:“先放我下来,胳膊要疼死了。” 噬魂蛛盯着龙锦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她放了下来。 龙锦只感觉手腕一重,两条麻木酸痛的胳膊猛的往下一沉,然后便是重重地摔到了人魂碑的碑座儿上。 还来不及感觉屁股后腰的疼痛,双臂就突然爬上来针刺之感,如万针齐穿,也如蚂蚁噬骨。 “哦……特么的……嗯——”龙锦疼得浑身打战,不得不举高了双臂。 噬魂蛛冷冷笑道:“疼?如万蚁噬心。小丫头,本尊下界万年,夺舍无数,不论是你这副肉身,还是你这个不太搭调的人魂都是本尊未曾见过的。” “所以?”龙锦仰躺下去,头枕在碑座上,咬牙瞪着自己的双臂,“有屁快放。” “所以,你的肉身也好,人魂也罢,本尊势在必得。” “然后?”龙锦一骨碌坐起来,对着噬魂蛛轻蔑道:“那又怎样?有本事,你过来啊?!” 噬魂蛛看到龙锦伸直的手臂,雪白的食指正朝着自己点了点,还做了个倒钩的姿势,只觉得胸口气息翻涌,气结于心,“你!” “少说废话,多做事。您有这个工夫磨嘴皮不如把那些鬼气炼化来的靠谱。” 十几息过去,双臂针扎之感似乎减轻不少,龙锦终于将心神放到了怒怼噬魂蛛上。 噬魂蛛再次气得直翻白眼,重重“哼”了一声。 可龙锦说得很对,这些鬼气不能这样放任不管,龙锦的这副肉身就这样被毁了也的确可惜。 “本尊……的确有个办法,只是……”噬魂蛛有些犹豫,慢悠悠地道。 龙锦一边揉着手臂一边随意地说道:“等等……先说好,这些鬼气我们一九开,我九你一。” 噬魂蛛听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小姑娘年纪不大,胃口倒是很大!” 龙锦不以为意,“扑腾”又躺了下去:“那死,都死。” 噬魂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捂着打了一拳,咬牙切齿地说:“五五!” 龙锦掏了掏耳朵:“死,死,一起毁灭!” 噬魂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他有那么一瞬间窒息的感觉:“四六!” 龙锦侧身而卧,用手支着脑袋,随意地说:“多费劲呢,弄它干吗啊?就这么放着,放着。” 噬魂蛛恨恨地站了起来,烫脚的砂砾烫得他心浮气躁,这该死的沙地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了:“三七开,你七,本尊三,但是必须让本尊进去!” 龙锦刚要开口,只听噬魂蛛又道:“不然就让这些鬼气成魙,成了魙的鬼气那可执拗无比,什么地方都可冲破,就让它们冲破你的灵窍,从你的天灵盖钻出去回地渊!” 龙锦思索了一瞬,虽然她无所谓生死,只是这种死法好像有点痛苦…… “二八。不行,大家就真的一起死!” 噬魂蛛抬起手,点了点那层虚空的屏障:“撤掉。” 第三十九章 缔结魂契 满地昏迷的人身,杂乱地横亘在白辰观的中殿广场上。 被削去一半的琉璃瓦顶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着碎片,大坑小坑连成一片的青砖地面,还有喷溅的血液,在暗夜里变成了浓稠的黑。 邰文珞闯进白辰观的时候眼前便是这幅景象。 她四下搜寻,一一从那些昏迷的人身前掠过,如果不是她,这个用肉眼便可看魂的心言师,看到眼前场景必定吓得魂飞魄散。 她终于在后殿前的角落处找到了昏迷的龙锦与邰逸轩。 那一刻她身体僵硬,不知做何反应。 真该死,真该死,真该死。 她僵硬的攥紧拳头,用力地锤了锤大腿侧,几息后方才感觉浑身回软,腿也听了使唤的向着两人迈去。 八年了,她以为自己好了。也算是见多识广的邰家少主了,怎么还是会遇事僵立? 可是满目的猩红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人与景。 是十三还是文曦? 呼…… 是十三啊! “哎呀!十三呐!十三,十三呐,十三你快醒醒!” 邰文珞蹲在邰逸轩身旁,上下其手地摸了一遍。 肚子上有贯穿伤,但看起来好像公主伤得更重一些。 摸了鼻息和脖颈。 两个人都至少还活着。她心里稍安,哆哆嗦嗦地掏出两颗续命丹。 临行前文曦给了她三颗,说是万不得已绝不要吃,这会儿她觉得眼前的情况可称得上万不得已了。 千辛万苦地撬开两人的嘴,一人一颗塞进去。丹药入口即化,药效需要一刻钟才会显现,如若有用,一刻钟后两人至少会苏醒。 邰文珞站起身,忙完这一切才有心思好好打量起周围。 “咦?” 她刚才慌乱也没能发现这道观的奇异,此时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白辰观后殿原本是摆放白辰道祖瘿钵之地,此时那巨大的瘿钵倒是不见踪影,却矗立着三座赤红色的大鼎,大鼎无声无息地静立在那,说不出的诡异。 邰文珞小心地走过去,与她在清儿那看到的大鼎一模一样。 原来真的不只一个,七根光柱便是有七个喽?眼前有三个,那……另外四个又在哪里? 她四下张望,并没有找到另外四个,只能将目光又凝回眼前这三个身上。 鼎高,她望不见里面的样子,可她却清楚地记得那些人魂奋不顾身往下跌跳的场景。 这里面有什么让人魂一个一个前赴后继? 爬上去看一看便知了。 邰文珞虽然经过多年磨砺沉稳了很多,但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想到就必须去做的傻大姐。 平时身边总会有个沉稳些的人提拽她,而此时只有她自己一人,脑子立刻一热,手脚用力,拽着鼎沿儿翻身而上。 “大姐!快下来!” 邰文珞猛得听到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上不禁抓住了大鼎边缘。她循着声音回头一看。 只见邰逸轩已经抬起半个身子,满目惊容。 邰文珞抚了抚胸口,满不在乎地说道:“吓我一跳,十三你且等我一下,我看一眼便下来看你。” 这个大姐! 他要不是一动伤口就涌出血来,现在必定已经将她拽了下来。 “大姐,不要……” 话还没说完,邰文珞已经低头看去,只这一眼,原本还不以为意的她,此刻已经变了脸色。 “咦?”邰文珞似乎是看不清楚,忍不住身子更加往前探去,“……好像……有个东西……哎?” 只差一点邰文珞便可以看清楚,却被人拦腰抱了下来,她只感觉后腰一凉,衣服湿了一片。 “哎呀,十三,你的血蹭我一身。” 邰逸轩看她满脸嫌弃,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都要掉下去了。心疼心疼弟弟,弟弟这血再流下去,就白瞎二姐的药了。” 两人嘀嘀咕咕又拉扯了几句,这才发现那个躺在地上的九公主竟然还没醒。 “二姐的药不管用啊……” “胡说!你二姐的药怎么会不管用!” 邰文珞最听不得有人质疑邰文曦,可此刻心里也有些打鼓。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起来,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拔出引魂刃,引动宝石,将灵力探入龙锦身体。 而此刻灵窍当中。 龙锦盘坐在三魂碑基座之上,五心朝上,手指结印,股股黑色的鬼气成团翻涌,虽不似刚才那般坚实,却也没有让龙锦成功吸收。 “怎么回事?你到底会不会啊?”龙锦十分怀疑地问道。 噬魂蛛气得哇哇乱叫:“本尊说了,撤掉屏障!你偏不听,这些鬼气你自己吸收不了,必须靠本尊炼化你才能运用吸收!” 龙锦皱了皱眉:“那我怎么能轻易相信你,你说话最不靠谱,成天靠骗人幻象生存,哪有一点信用可言呀。” 噬魂蛛气得咬了咬牙,只能说:“那来结个契约。血契,还是魂契,你自己选一个。” 龙锦站起来,向着噬魂蛛走去:“魂契。你又没有血。” 噬魂蛛听了只感觉胸闷异常,不想再与她做口舌之争,用力一扭,左手的小指上的一节便被他生生揪了下来。 龙锦走近,将自己的手贴在了结界之上。 噬魂蛛将那节手指扔了过去,龙锦准确接住,瞬间便缩回了结界后面。 “你的呢?”噬魂蛛盯着龙锦。 龙锦轻轻一笑:“我可揪不下来。再说,这种事,明显你杀我更容易些,我又何必做出承诺。” 噬魂蛛思索了一瞬,虽然觉得龙锦小人,却也似乎有些道理:“现在可以撤掉了。” 龙锦忽然抬起目光,望向噬魂蛛的背后,那里正有一线红光幽幽地停着。 “她来接我了。” 说着,龙锦踏出结界,向着那线红光走去,“我得醒过来摘下稳魂佩。你且在这等着。” 龙锦灵窍外。 “大姐,你找到她了么?确定她的魂是在身体里,而不是又游荡在外了?”邰逸轩稍稍感觉有些焦急。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环视了一圈,沉沉说道:“不能再拖了,天快亮了,如若天亮,这些人魂便不好回归肉身了。” 邰文珞摆了摆手,却是分不出神与他交谈。 邰逸轩只能自顾自围着白辰观检查起来,外殿外整整齐齐的躺着无数的人身,这些人身紧紧地挨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太多了。 他回身看了看那三个大鼎,又看了看这些人身,看来……不够半数…… 那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第四十章 返魂阵(一) 邰逸轩掏出自己的砚台与毛笔,再次放血到砚台之中,便围着三座大鼎开始画阵。 不一会儿的工夫,邰文珞终于长舒口气,手中的引魂刃也暗淡下去。 龙锦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天,蒙蒙的烟尘,有些凉意的风刮过她的脸,还有一张略显焦急与憔悴的脸闯进她的眼帘。 “公主!十三!公主醒了!” 邰文珞上前扶起龙锦,让她坐起身,又检查了她肚子上的伤口,震惊地发现那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龙锦轻轻扫开邰文珞的手,拉紧了被扯开的衣衫,抚了抚肚子道:“多谢文珞姐,我没什么事了。” 说罢她便站起身,看向正在画阵的邰逸轩,问道:“你十三弟在做什么?” 邰文珞连忙回答:“在画阵,好将鼎中的这些生魂返还肉身。” 龙锦点点头,走向了邰逸轩,并站到了他的旁边。 邰逸轩侧头看到龙锦过来,停笔问道:“公主觉得臣这样做可以么?” 龙锦皱了皱眉,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你确定人都在这里么?七星阵有七处,而且这是个城镇,广场上这些人看起来似乎不太够。” 邰文珞立刻说道:“葵水镇地形与政令特殊,整个城镇人数并不多,民女粗略估算了一下,感觉差不多。” 龙锦沉默不语。 邰逸轩也摇了摇头道:“公主说得对,葵水镇常住人口是不多,但……每天来光顾的……人……却也不少……” 龙锦指了指左边躺着的一个男子说道:“这个,那个,那边五个,看起来都像恩客,这种恩客总是藏在各个角落,万一有所遗漏……” “公主说的是,那臣与臣姐这就去搜查一遍。”邰逸轩抬步欲走,却被龙锦拦了下来。 “来不及了,天要亮了。” 邰文珞急忙出声:“那可怎么办?” 龙锦没有回答,而是抬着眼眸看向了邰逸轩。 邰逸轩被她盯得有些莫名。 龙锦的眼眸棕黄又浑浊,是魂力低微的表现,可眼神却又出奇的清澈明亮。 这双眼睛里好像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像稚童般清纯。 “臣……可以把返魂阵画大……只是臣一人之血可能不够。”邰逸轩摸了摸鼻子,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人数不够,扩大阵图当然最好,可他身上有伤,而且地上就那三个鼎…… 不太值得。 邰逸轩是一个看起来阳光又侠义的人,但心里却也是个不喜欢做无用功的人,从邰府三房庶子一跃成了玄灵半个龙家人,除了九言天赋以外,他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一个爱惜自己,珍视自己的人。 龙锦点点头:“我的血你尽可取用。” 龙锦太了解他了,若不直接挑明,邰逸轩必定还要糊弄过去。 也是她太了解他了,所以她也不觉得他做得不对。 人,在生死面前,当然选择保命。更何况他俩刚经历了濒死情况,自私一些是正常的。 “那咱们赶紧。” 邰逸轩大概讲解了起始点,简化来说就是绕着葵水镇一圈画阵便可。 三人骑上马,从白辰观开始画阵。 可以画阵的血必须是解言师方可,龙锦虽然不会画阵,但她毕竟是九言之体,解字包含其中。 “这小子的返魂阵可行不通的。”噬魂蛛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龙锦耳畔。 龙锦微微侧耳,面上浮出疑惑。 噬魂蛛接着说:“这是七星炼魂阵,炼魂阵中又包含七星游魂困,一个随随便便的返魂阵可返不回这么多的生魂。你们几个的魂力也甚是低微,这么大范围的返魂阵启不启动的起来都是一说。” 龙锦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拽着邰逸轩衣衫的手不禁攥紧了。 邰逸轩感觉后心的衣服被拉扯,立即停下马,问道:“公主,怎么了?有何不妥?” 龙锦沉吟道:“这大阵似乎不行。” 邰逸轩有那么一瞬的不悦。 自己辛辛苦苦画了大阵,就差一点就画完了,这时候有个人跟你说你这大阵不行,是个人都得有那么一瞬的不快乐。 “你的阵画得好,只是一个镇子包含其中,我们的魂力够不够催动它?” 哦,阵画的好。 诶?魂力不够? 邰逸轩闭了闭眼,不得不承认这小公主说的对。 “不怕,臣有这个。” 说完他从腰间皮囊中掏出两颗珠子,这珠子与核桃一般大小,如琥珀一般颜色与质地,在月光下看起来十分温润神秘,表面上隐约印着一个徽记。 “臣这有俩,臣姐那里应该还有。” 邰文珞催马跟上来,看到邰逸轩手里的东西明白起来,也掏出了两颗珠子:“哎哟,就剩两个了,这次用没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弄到。” 邰逸轩一把抢过自己大姐手里的两颗珠子,说道:“等弟弟回了玄灵再去问陛下要。” 龙锦看着她们俩的动作没有言语。 她当然不能说话,她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儿。但大概率也能猜到应该是个储存魂力的东西,所以她只是轻轻问了一句:“够么?” “差不多了,四颗纳灵珠,再加上咱们三人的灵力,绰绰有余。”邰文珞大咧咧地说。 龙锦当然问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问的噬魂蛛。 噬魂蛛幽幽地摇了摇头。 龙锦叹口气,然后滑下了马。 邰逸轩见她下马,人一怔,也要跟着下马,却被龙锦按住了腿:“你们接着去画阵,我去那七星阵眼处再搜查一番,万一有可用之物呢。” 邰逸轩皱紧眉头,邰文珞也有些不解。 他俩心里都默默地觉得眼前这个小公主可能是要跑路。 龙锦看出了他俩眼中的怀疑,但也没多作解释,解释啥呢,也说不明白,误会就误会。 “那……我们还等您么?”半晌邰文珞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龙锦摇了摇头:“不用等我,你们画好直接回白辰观启阵。” 行,都明白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邰家姐弟一脸便秘表情的点了点头,只能催马前行了。 第四十一章 返魂阵(二) 龙锦看着他们二人走远,这才回转身体往回走去。 噬魂蛛说,修改这个大阵不需要多么复杂,只要在玉衡位与天权位中间增加一个灵气灌入点就可以,而龙锦下马的位置正是此处。 她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长街上,两侧林立的房屋被月光照出颀长的影子,龙锦一会儿踏进暗影中,一会儿踩在月光里,身影也跟着忽明忽暗。 “就是这里。应该是这家后院的位置。”噬魂蛛声音响起。 龙锦推门而入,直接去往后院。 这家不大,简单的两进四合院,穿过中堂,到达了后院,青砖地面,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摆。 “还好是个普通人家,这要是个讲究些的,摆个假山,种棵树什么的,我可搬不动。”龙锦低声嘀咕。 噬魂蛛走过去站到了地中央,指着地面说:“放血,你也没有法器,就靠手指头抹。” 龙锦痛苦地将脸皱成一团,这一晚上感觉自己的血都要被流干了,“此件事了我要好好补补,必定贫血了。” 噬魂蛛默默的看了龙锦一眼,道:“这也是为什么洽言师少,一是失血过多,命就短,二是补血的药材名贵,普通人也吃不起。还有就是……容易被抓起来直接炼成药。” 直接炼成药……龙锦听了不禁打了抖,“有点可怕哎。” 噬魂蛛又催促了一声,龙锦割破了手心,然后蹲下身子,并摘下了脖子上的稳魂佩。 灵窍里的噬魂蛛忽然察觉面前一凉,似乎是有微微的凉风拂过,他小心地伸出脚,踏上了青砖地面。 他终于不用再受炙刑之苦,他终于又回到了灵窍中心。 一瞬间噬魂蛛便掌管了龙锦的身体,龙锦的人魂闲适地坐在三魂碑基座上,闭上了眼睛。 噬魂蛛用龙锦的血胡乱地将两个阵图画好,刚直起腰便听耳边“嗡——”的一声闷响。 整个返魂阵已被启动,七道光柱直冲云霄,北辰位的白辰观也亮起了赤红的光,只可惜明显光亮并不充足,刚开始光柱粗壮浑厚,半炷香不到就还是光亮减弱,断断续续之时,忽而又开始亮起来。 “他们是把纳灵珠都扔进去了。”龙锦微微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道,“可,这大阵仅仅刚启动,三个大鼎中的人魂还没走上阵道中……” 噬魂蛛轻蔑一笑:“那两个黄毛小童当然不行,这阵法可是鬼姬所画,启动大阵都是需要无数鬼气催动,你们三个人族小儿……呵,还妄想将人魂返还?痴人说梦。” 鬼姬? 龙锦敏锐的发现了噬魂蛛话语中的重点。这个噬魂蛛似乎与鬼族很熟,那几个高等鬼将似乎对他十分尊重…… “那我们该怎么办?”龙锦虚心问道。 噬魂蛛扫视一圈灵窍中涌涌而动的成团鬼气:“本尊将这些鬼气炼化成灵气,一部分灌到那阵眼中,一部分你我二人分了便可。” 龙锦点头,眼睛也不禁睁大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噬魂蛛嫌弃地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帮着灌入灵气,唉,你真是太弱了。” 龙锦听了瘪了瘪嘴,可自己弱又是事实,只能五心朝上,时刻准备着。 噬魂蛛不再多言,席地而坐,盘腿静息,双手结印,下一息,他猛地张开嘴巴,用力一吸。 那些成团的漆黑鬼气骤然滚动起来,向着噬魂蛛奔涌而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他的跟前,被他鲸吞入腹。 随之他的肚子也逐渐变大,像一个充气的皮球,越来越大。 噬魂蛛手印翻飞,结出道道残影,最终成莲花状捧于肚脐前。 龙锦忍不住吃惊的张大了嘴,好家伙,噬魂蛛的身体就是个过滤器么,嘴巴吸进去,肚脐眼儿喷出来。 呃…… 她一想到自己一会儿要把这些从噬魂蛛肚脐眼儿喷出来的灵气转化吸收就有些犯恶心。 “别磨蹭,赶紧将灵气灌入阵眼,白辰观那边快顶不住了!” 龙锦这次收回心神,回想着在凤亡山上凤泽琉教给她的运气之法,磕磕绊绊的将灵气注入了那阵眼之中。 白辰观中的邰家姐弟此时已经摇摇欲坠,他俩不仅全身的魂力被掏空,身上带的纳灵珠也全数扔了进去,可这可怕的大阵却堪堪启动了一半。 赤红大鼎中的人魂如同白色的雾气在鼎中翻涌,刚被吸引到鼎口,却如何都不够流出。 邰逸轩满头满身的冷汗,他本身就有伤,又被掏空了魂力,此刻已经站立不稳,摇晃得像一根竹竿。 膝盖一软,终于还是跌跪下去,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脸颊滴落,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砖地面上。 “大姐,怎么办?” 邰文珞也没比他好多少,但毕竟她没受重伤,此时还能坚持,她在腰间摸出最后一颗纳灵珠,有些心痛又有些犹豫:“杯水车薪,真的很浪费呀!” 邰逸轩用他那支巨大的毛笔支撑着直起身子,凛然道:“大姐,天要亮了,再拖下去,这些人魂归不到肉身,七魄再散去,这些人就真的都死了。这~这么多人的命,就……就这样……死在我们面前……” 邰文珞咬了咬牙,毅然将纳灵珠扔进阵眼,又拔出引魂刃,咬破了舌尖血喷洒在剑鞘上。 “嗡——”引魂刃七颗宝石皆亮,发出七彩的光,“十三弟说的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的人死在这里。” “大姐,你要做什么?!”邰逸轩面露震惊,一把拽住邰文珞的手臂。 “我是心言师,引导魂灵是我职责,虽然也许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能送回一个是一个。” 邰文珞说完话立刻闭上眼睛,下一息她便生魂出窍,眼前的世界就变了样子。 邰逸轩痛苦地松开了大姐的手,轻轻地将昏迷的邰文珞放好,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个城镇,虽然葵水镇特殊,那也要千余人,如果太阳升起,阴气散去,鼎中生魂便全部会化为死魂,这些横七竖八躺在这里的肉身也再挂不住七魄,七魄散去,就算生魂再回去,醒来人也废了。 怎么办?怎么办? 邰逸轩盯着自己的手腕,一身的九言血,人魂七重的魂力,就不信带不起这个返魂阵! 第四十二章 葵水事后 邰逸轩英勇就义般地举起了自己的雁翎刀,凌晨的漆黑如墨般浓稠,锋利的刀锋却闪烁着冷凝的寒光。 心头血,心头血,扎得准一些,不一定会死! 而脱离肉身的邰文珞一回头就看到邰逸轩举起的刀,一瞬间她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可她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就这样牺牲。 下一息,一股巨大的金属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 “咔嚓,咔嚓,咔嚓……” 地上清晰的朱红阵图变成了白色的通路,一股充盈的灵气像水一样灌进了三座大鼎之中,大鼎中翻涌的人魂如热油里滴进了水,一瞬间炸裂开来。 无数的人魂奔涌而出,顺着大阵往外跑去。 邰文珞一步跨到邰逸轩跟前,抬手直击他的灵窍,“当!” 邰逸轩直接被干倒。 “欧呦~不好意思,但愿别被我敲傻了……” 大概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三座大鼎中的人魂似乎都跑了出来,白辰观中昏迷的那些葵水镇百姓也陆陆续续转醒,寂静的道观忽然充斥了各种声响。 邰文珞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熄灭了引魂刃,着急地穿梭在各个转醒的老百姓中间。 龙锦也在这个时候踏进了白辰观,看到了难得的人气儿。 “公……哦,锦!你去看看十三,刚才事出突然让我敲了灵窍,你帮我查看下他有没有事。”邰文珞说着塞了一颗丹药在龙锦手里,“再给吃一颗,敲灵窍可大可小,我又……嗯……没轻没重的……” “行,我去看看。” 龙锦朝着昏迷的邰逸轩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一个如同影子一般的女子忽然浮现。 这女子体态轻盈,长着一张秀丽绝尘的脸,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眉眼唇色皆淡,裹在黑衣里,好似一团烟雾。 “你是谁?”龙锦踏出第四步。 女子虚弱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她轻轻抬起右手食指在她惨淡的唇上点了点“嘘……”,左手抬起拽住了一个赤红大鼎的鼎耳。 她要偷鼎,她是一个鬼族! 龙锦足下发力,猛然跳起,直扑而去。 “你最好不要惹本尊,问问你的族人,刚才你们鬼姬都要敬本尊七分!” 那女子手臂一抖,三个鼎吸附成一串,她右手衣袖一挥,整个人向后飞去,带着一串大鼎迅速后退。 “我……!” 龙锦不管其他,疾奔而去,借着树干的力量一下跃起,一把拽住了最后一个大鼎的鼎耳。 这三个鼎必须留下一个,不然这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一点线索都没有。 噬魂蛛适时出现,也帮着龙锦拽住了鼎耳,“拿来您呐!” 龙锦手臂收力,只听“咔”一声,最后一个大鼎应声而断,龙锦霎时间拎着大鼎向后掉去。 天上的黑衣女子继续后退,只是平静的面容上掀起了微波,她无声地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便化成一条黑线消失不见。 “当!” 龙锦带着巨大的大鼎掉在了地上,尘土翻飞,大鼎“咕噜咕噜”滚远了去,而龙锦被摔得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次葵水镇一行真是损失惨重,所有人都身负重伤,龙锦与邰逸轩更是几次濒死,太惨了。 邰文珞连忙跑过来扶她,把那颗本来要给邰逸轩吃掉的药丸子塞到了她的嘴中,“行了,您先是吃,看起来您比我十三弟还惨。” 龙锦呛咳出血沫,咽下那颗药丸,东边的山坳里泛出白光。 天,亮了。 天,终于亮了。 苍天啊,可算亮了! 龙锦这一刻忍不住泪盈于睫,在雾霭朦胧中看到那些缓缓站起的人,却还有那么多再也站不起来的人。 之后邰文珞将此事交代给了葵水镇镇守,托付镇守暂时善后,她们三人直奔宿州刺史府。 如此大事,必须找宿州最大的官才能解决了。 千来人的镇子,死了一大半,这可不是小事情。尸体要埋,百姓要安抚,鬼族事宜要上奏,小官是真的解决不了。 万幸的是宿州刺史也是邰家人,虽是二房所出,但也是本家,事情说起来就好办得多。 三人到了刺史府先行休息收拾,浑身的伤也需要医治,总的来说,需要立刻休整。 天光大亮,回来的三人却水米未进直接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月上树梢。 邰刺史以为这三个人会一直睡下去,只能在客房门前的小围廊里来回踱步,伺候的侍女安安静静地侍立两侧,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原地转圈的自家老爷。 一更刚过,邰文珞先醒了,侍女听到动静立刻进去侍候,不多时邰文珞便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哎哟,六叔,文珞见过六叔,您怎么在这等着?” 邰碧涛,邰六爷今年四十有七,是邰氏本家二房次子,刚上任宿州刺史半年多,政务还不太熟悉就迎来这么个大事件,难免心气浮动,辗转难眠。 “大侄女,你快别这么多礼,快来跟六叔说说,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和十三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邰六爷穿了一身青袍,衣摆一撩直接坐在了围廊栏杆上。 邰文珞微蹙了蹙眉:“六叔,咱们进屋去说,别打扰人睡觉呢。” 邰六爷这才恍然,被邰文珞拽着胳膊带去了旁边屋子。 两人坐下不一会儿小丫头给奉了茶,邰文珞胃里暖和了这才把事情说了说。 “鬼族?”邰六爷一脸迷茫,“大侄女的意思,近来发生的这些失魂疫症皆是鬼族所为?” 邰文珞呷了口茶,点了点头道:“正是。跟侄女我回来的那位姑娘身有奇能,可是位大能也。” “什么大能,可快说来与六叔听听。”邰六爷赶忙正色,竖耳聆听。 邰文珞神秘兮兮地道:“那位姑娘的眼睛极为特殊,能看到鬼气。这次的事情,就是她第一个发现,才让我们得以了解其中关窍。” 邰六爷赶忙问:“那这位奇能女子可是何方高人?可愿为朝廷出力?” 邰文珞低头吹了吹茶杯里的水,一时没接话。 实在是她不知道龙锦的意思,好像在去葵水镇前她说过是要回宫的,可她身份又那么特殊…… 别看邰文珞平时大大咧咧,可这时候又忽然精明起来,她怕自己摸不准龙锦的意图,自己大剌剌的就把她的身份说给其他人,万一公主不愿意提前暴露呢? “嗯……六叔,那姑娘的身份有些特殊,明日她醒了,让她自己跟您说。恕侄女真不能替她做主,这里边实在是复杂。” 邰文珞又抿了抿唇,接口道:“不过,六叔,她来头很大,千万不要怠慢。” 邰六爷长眉凝成一团,这大房家的大丫头怎么还打上哑谜了?如此见外…… “之前侄女不是想跟着十三回玄灵么,六叔许你个玄灵的宅子,接下来侄女就跟着六叔回玄灵看看可好?” 邰文珞赶忙摆手:“六叔,您看您说的,好像侄女是朝你要东西一样。当然了,侄女当然想去玄灵啊,只是……只是这姑娘的事,是真不能侄女私自提,事情非常大,得这姑娘自己有意才行。” “六叔,等明日大姐问过那位姑娘的意愿之后再与您详谈。”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两人抬头看去,正是邰逸轩倚着门口站着。 第四十三章 刺史秘奏 邰家三房在八年前那场梧桐根风波里就倒了,邰逸轩的爹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后再不能在族中做事,后来郁郁不得志,惹上了烟瘾,没几年就亏了身子,人也就没了。 后来三房的几位老爷们也在内斗中逐个败落,还好三房的儿子非常多,所以在邰十三的哥哥中选了一个继承了三房的家业,并分了家。 至于邰逸轩自己,直接被大房接走,又因为九言天赋半入了玄灵龙家,虽没进皇族玉碟,却也算半个异姓龙氏。 所以他但凡从玄灵回宿州自然而然就住在大房那边,这是全邰家都知道的事情。 邰刺史当然也知道。 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十三,这会儿已经是玄灵城炙手可热的殿前红人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三人正在详谈,那边的龙锦已是转醒。 这一趟真的是累极了,睡觉的这会儿工夫她在灵窍里又吸收了一部分噬魂蛛炼化后的灵气,所以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又是难得的亢奋的。 灵窍中的人魂碑又拔高了几厘米,青砖地也向外扩散了几厘米。虽是几厘米的增长,却也是她这个异世魂很大很大的一个进步。 她可是白色魂魄,一个废物魂呐。 龙锦不禁对着噬魂蛛感叹:“原来你才是我的金手指。” 噬魂蛛很纳闷:“什么是金手指?” 龙锦没理他,直接从灵窍出去,整个人转醒过来。映入眼的是一片青色的帐子,古色古香的床,一个陌生的房间。 哦,对,她跟着邰文珞他们来到了宿州刺史府。 龙锦和衣而眠,此时也不混乱,稍微理了理马尾辫直接推门而出。 两名侍女立刻询问她需要什么,龙锦只是问其他人在哪,让侍女带着她来到了旁边的屋子,进了屋子就看到倚在门框边的背影。 房间里的烛火并不特别亮,他正是逆光,一半的身子在阴影里,一半的面颊上有明亮的轮廓,他听到声音回头,挺拔的鼻梁上露出一缕光,漆黑的眸子里也有细碎的暖光。 龙锦的心脏猛的收缩,那一瞬间疼的好像要从嗓子眼吐出来,胃里像有一只手,狠狠的揪住了。 她太痛了,太痛了。 毫无征兆的眼酸,让她干涩的眼睛瞬间湿润。 邰逸轩回头时正与这样一双通红的眼睛相撞,整个人都懵了。 龙锦低下眼帘,狠狠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假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向着他们走过去。 邰六爷看到龙锦过来想起大侄女的话连忙起身相迎,几人又客气一番,都落座下来。 邰六爷重新询问了事情,这一次邰文珞邰逸轩都没出声,等着龙锦回答。 龙锦略略思索,先问了问题:“敢问刺史大人是否有直接给当今圣上秘奏之权?” 龙锦的话问的有点唐突,邰六爷稍微有点腹诽,邰文珞已经抢先回答道:“是,可以直接密信给圣上,您是有什么想法?” 龙锦又想了一下道:“那就劳烦大人直接秘奏圣上,毕竟我的身份如此特殊。本来我之前还愁如何能不惊动他人直接回宫,现在这不正好了么。” 回宫?秘奏? 邰六爷,邰刺史,虽然对刺史政务不熟却也当了十几年的官了,这等敏感字眼哪能不明白。 “敢问姑娘是……” 龙锦对着邰文珞点了点头,邰文珞立刻机灵的回道:“六叔,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九公主。九凤的九公主。” 邰六爷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竟然是个公主,他原以为撑死是位县主,或是一位魂力较强的魂师,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位公主,还是当年那位九公主。 九公主,梧桐根,老太爷……唉…… 邰家的颓势就是从这位九公主开始的,如若当年…… 邰文珞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邰六爷,拉回了邰六爷野马般的心神,邰六爷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几人又合计了一下秘奏的内容,邰六爷这才回去前衙,跟幕僚继续斟酌秘奏字眼。 邰六爷一走,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邰文珞张罗了点吃的,三人围坐桌子吃上了一顿饱饭。 龙锦低头吃饭,邰文珞一眼一眼的偷瞄她,邰十三看不下去终于说道:“大姐,你是有什么事儿么,直说便可,公主与咱们也是共患难过,不会责怪你的。” 龙锦这才放下筷子无声的看向了邰文珞。 邰文珞摸了摸鼻子,稍稍有些尴尬的说:“公主接下来是准备在刺史府等待礼官来迎,还是跟民女回邰府?” 龙锦浅浅一笑,答道:“答应你的事我没忘,当然跟你回邰府。” 邰文珞原本有些愁容满面的脸立刻舒展开来,开心的拍了拍手:“公主真是一个重守承诺之人,文珞感激不尽。这件事了,文珞必定为公主马首是瞻以报答公主大恩。” 龙锦哈哈一笑不太在意。 吃了饭各自又回了卧房,小丫头端来汤药给龙锦和邰十三喝下,这期间邰文珞还来帮着给她伤口换了次药。 “公主的体质真是特异,竟然恢复的如此快,我十三弟虽也是九言体,却不似公主这般,他腹部伤口刚有些结痂,里面还不时有血渗出来呢。” 龙锦拢好衣服,垂着眼帘喃喃道:“谁也没像我一样假死八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邰文珞坐在床边帮她系衣服带子,道:“那公主这八年可有记忆?坊间的传闻倒是很多,可都离谱的不得了。” 龙锦仰头靠在床边,饶有兴趣的问:“都怎么传的?” 邰文珞老实的回答:“起初只是说在珠心森林里迷失了,后又说是困在凤锦仙女当年涅盘的梧桐树椁中,再后来大家实在是找不到您,只能说您已经亡故了。” “可贤妃娘娘和九凤族的人似乎又不这么认为,都没有放弃寻您,玄灵的人又都像商量好了似的绝口不提您的事。所以什么传言都有。” 龙锦点了点头,身子往被子里蹴溜,瓮声瓮气的道:“的确是困在树椁中,只是我一直沉睡,倒也没受什么苦。一觉醒来就又出来了。” 邰文珞帮着掖好被角,有些欣慰的道:“那还挺好,没遭罪。那公主您休息,明天休息好了咱们就回邰府。” 龙锦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坦诚交流 没遭罪么? 邰文珞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龙锦的耳边。 她看似没遭罪,还有一个她心心念念的人陪着。可一觉醒来,竟然是一场梦,一场空。 此刻噬魂蛛在她灵窍里孜孜不倦地炼化鬼气,忽而感觉到什么睁开了眼睛望向了虚空中。 龙锦手中摩挲着那枚稳魂佩,心里的烦闷翻涌,让她特别想把这东西戴回脖子上,只要一戴回去,噬魂蛛必定继续去受炙刑之苦。 可,说到底,谁也没有错。 掉进那个该死的棺材里,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可能她都挺不过三天,而噬魂蛛的办法至少她活了八年。 这八年,是多么神奇的八年啊。 睡觉,修炼。 既然好几次都没死成,那这个世界应该就是想让她活。 八年前来不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沉睡,八年后怎么也要让她好好看看了。 虽然,她依旧提不起一点兴致。可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做。 几个呼吸之后龙锦迷迷糊糊地睡去,整个人魂沉进灵窍,看到了灵窍中正在炼化的噬魂蛛。 灵窍里成团的鬼气已经消失一多半,炼化好的灵气奇异地化成朵朵洁白的莲花盛开在三魂碑基座旁,花团锦簇的围着。 倒是挺美的。 “你的审美还真是不错。”龙锦不禁夸赞道。 当初那八年间,噬魂蛛为她幻化了一片庞大的,美若仙境般的灵窍,让她与他成双成对的生活在这里。 那美好的景色,美好的生活,如同甜美的毒酒,让她沉沦。 龙锦一步一步走向噬魂蛛,走到了他的跟前,她贴着他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腿,微微仰着头问他: “那些相处的细节是你吗,是你自己么?” 龙锦很想问他,与她相爱相守的是噬魂珠本身么? 噬魂蛛吐了口气,缓缓地睁开那双如桃花般潋滟的眸子,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感情:“本尊并没有感情。八年间的相处都是你自己所想,你自己所要。本尊只是满足你自己的一切幻想而已。” 龙锦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双腿颤抖,晃晃悠悠地跪坐下来。 她好憋屈,生魂无泪,可她此时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那你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凤泽琉也说得不清不楚的。你怎么如此神秘。” 噬魂蛛难得地摸了摸龙锦的头,无奈地道:“噬魂蛛,噬魂,噬万物之魂气,化万物之精魄。本尊来自神界,原本掌控神界轮回轮,本是下界来游历,却不承想遇到了塌天之祸,又因塌天之祸而不能回天,被阻隔在这人间界。” “本尊在这人间界徘徊万年只为了回去而已。” 龙锦皱了皱眉:“万年的神在人间,那为什么一直没有传闻出来?凤泽琉可是说无人知晓你的底细。” 噬魂蛛扯起嘴角,似笑似嘲:“因为你是特殊的。” “我?特殊?特殊在哪里?特殊废物么?”龙锦当然知道自己特殊,可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特殊。 噬魂蛛难得地露出一抹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本尊在人间界并无肉身,只能靠神魂夺舍来游荡人间界,可神魂不能称之为神,必要灵肉皆为神级才能登上天梯,才能让本尊重返神界。而这一切都必须有一副可以成神的身体。” ”这万年间,大部分的人都很欣然接受本尊,可人族的肉身如果不思进取,不自己修炼,是无法承载本尊的神魂的,不仅肉身很快损毁,连人魂也迅速失去自我。所以这万年间,本尊换了无数的屋舍。直到那只鸟将你送来。“ 龙锦听了忍不住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 “你可真是不思进取啊……呵呵,也正是你这份不思进取,无欲无求,反倒让你活到如今。你好像什么都不懂。魂力能带来的好处你似乎也不在意,活不活都可以,说到死你甚至可以直接闭眼恨不得立刻咽气。” 噬魂蛛抬起手指了指虚空中:“就连那个男人,看似你现在如此痛苦,好像爱而不得,又悔恨不已的样子,其实你内心里的冷漠都已经渗出了你的眼睛。” “你真的爱他么?你只是做个爱他的样子,做一个爱他的反应而已。” 龙锦听了他的话,狠狠地用手掌搓了搓脸:“我很痛啊,我没有只做样子,八年里我的确很爱他啊。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已。这个人的脸就是在脑海里,爱这个人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像是一道指令,没有这道指令我就更活不下去。可为什么没这道指令就活不下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记忆啊。我失忆了啊!” “对!就是因为你失忆了。就是因为你的不在乎,你的不懂反倒承载了本尊的神魂。还有你竟然是一个异世魂,一个没有三魂碑的异世魂,这才是那只臭鸟将你送到本尊跟前的真正原因。” 龙锦愣怔了一下,问道:“异世魂怎么了?臭鸟?是凤泽琉么?” 噬魂蛛双手互相搓了搓,有些促狭地道:“呵,这一次她叫凤泽琉么?呵呵。” 他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异世魂没有三魂碑啊,相当于从地底下往上修炼,需要付出更多艰辛,如果异世魂修炼出三魂碑,那这异世人魂反倒比这个位面的人更凝实,更能承载本尊。” 噬魂蛛说到了兴奋处,倾过身子在龙锦面前,在龙锦的肩头狠狠地拍了拍:“更何况你还是九言之体,简直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 “呃……” 龙锦一边揉自己的肩膀,一边往后躲开他疯癫的手:“行了行了,至于么。” 噬魂蛛听了她的话立刻变脸,前一秒还哈哈怪笑,下一秒就面色阴沉如霜。 “你懂什么?你可懂什么!你看看这天,你看看这地,绿树成荫,天如碧玺,脚下黄土成片,灵气却寥寥无几。这个世界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再这样下去,不消百年,再无魂师可出,再无人可修炼。” 龙锦这才有些震惊:“那你岂不是,岂不是更回不去神界了?” “对呀,对呀!” 龙锦与噬魂蛛四目相对,她在噬魂蛛脸上看到了扭曲,看到了疯狂,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像是一块肥厚的美肉! 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 第四十五章 文曦的秘密(上) “你看,你又是这样。”噬魂蛛冷静下来忽然指着龙锦的鼻子说道。 龙锦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你根本不当回事。你根本不明白。你一点都不在乎。” 龙锦沉默了。 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能不能修炼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太奇怪了,这不道德绑架么? 噬魂蛛叹了口气:“异世魂好也好,坏也非常坏。你看,你到现在也意识不到魂力的好处,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精髓。不过没关系,也许是你经历太少,可能接下来经历得多了,你也会好一些。” 龙锦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起身回到了三魂碑基座上,盘腿而坐,手指掐印,开始修炼。 虽然不理解,但是有一个道理她知道,唯有自己强才能真的活下去。既然死不了,那就往好了活,能活到哪里算哪里。 至少,她还要给这个身体的娘亲,外公报仇,这些事情还没有做完。其他的,做完这些再说。 羁绊。 噬魂蛛忽然想起了这个词语。 眼前的小姑娘与这个世界缺少的就是羁绊。没有羁绊便没有命,没有运,她就一直是一个游离在外的异世人魂而已,即使给了她一副完美的身体,却依旧活得孤独又寂寥。 自然不懂得付出,自然不愿意付出。 呵呵…… —————————————— 宿州,邰府,荻花瑟。 夜里忽然下了雨,竹林里响起沙沙的声响,一个身穿翠衫的婢女撑着一把油皮纸伞疾步走进了围廊里,她收了伞,将滴水的伞立在一旁,又将脚上湿透的鞋子脱在了廊下,赤脚走向内堂。 门口的小婢看到立刻取了一双新的布鞋给她,两人所有的动作都悄无声息。 翠杉婢女挑帘而入,只有脆硬的玉帘发出几声叮咚之声。 “谁来了?”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稍显嘶哑的声音,带着迷蒙感。 “是奴婢竹月,惊扰了二小姐休息,”竹月向着里屋走去,面上并不惊慌,“二小姐可睡好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哦,是竹月回来了。” 屋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有小婢进去帮忙,不一会儿一个坐着的人儿被推了出来,正是邰家大房二女儿,邰文曦。 邰文曦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更为狰狞可怖,那些凸起的肉揪像一条条恶心的虫子爬在她瘦削的脸上,一直蔓延,蔓延进她敞开的衣领里,一路向下。 “二小姐,大小姐派人来传话了,说葵水镇的事已暂了,明日便可回府了呢。”竹月看到邰文曦的样子毫无惧色,连忙上前斟茶,“还给您递了手信。” 说完她把茶和手信都递到了邰文曦的面前。 邰文曦先是喝了茶水,将杯子递还给她,这才将那手信接过来。 一封丁香色的信封,封口印着一只鸿鹄,邰文曦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留竹月就行了,你们下去。” 小婢们依言而退,却忽而听到竹月说:“去厨房取些燕窝来,刚才奴婢路过时看到韦厨娘正蹲在犄角里偷喝,嘻嘻。” 又对另一个小婢说:“你去取炭盆来,这会儿下了雨,后半夜必定冷的,二小姐可不能着寒。” 小婢女连声称诺,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所有人退出去,竹月这才松了口气,邰文曦抬头正看到她呼气的样子,淡笑着说:“坐,喝口水。” 竹月赶紧倒水喝,一边咕噜咕噜往下咽,一边说:“夫人说明天要全家出迎,说是之前不知是公主驾到实在失礼,明天要补足了礼数。” 邰文曦小心地拆开信封,淡淡地道:“应该的。” “说小姐您也得出席。”竹月越说越小声。 谁人不知道二小姐自打出事后就没踏出过荻花瑟,谁人又不知大夫人对二小姐百般的看不顺眼…… 邰文曦扫了她一眼依旧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不就是出去行大礼迎接么。毕竟是龙家的公主,不论得不得宠,也不论未来如何,龙家的尊荣还是要给的。” 她话锋又一转:“更何况她还夸下海口能治好我的病,单这一项也是值得的。” 竹月眼睛亮了亮,双手捧着杯子,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像一只可爱的松鼠:“小姐,您说这九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可真有这等本事?” “如若真能治好……”她仰望上苍,将杯子举过额头,对着房顶拜了拜道:“竹月这条命就给了她。” 邰文曦再次将视线从信纸上抬起,看到竹月这滑稽的样子,抿唇淡笑道:“如若真能治好,别说你这条命,就是你小姐我这条命也应当当做谢礼奉给公主殿下。” “更何况,即便不治病,她是龙家女儿,如若要我的命,也是随时当给的。”邰文曦将信纸重新叠好,又塞回信封,双手温柔地抚平信封,目光一直盯着那枚鸿鹄。 主仆二人忽然都不再作声,屋子里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屋里的安静凸显得屋外雨声滴答,不知怎的气氛就压抑起来。 半晌小婢们拿着食盒,炭盆回来,屋子里又响起了各种声音,邰文曦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所有人忙碌。 竹月叽叽喳喳地各种吩咐,折腾了半个时辰,夜更深了,雨水渐小,又重新安歇。 邰文曦躺在自己的床上,淡紫色的帷幔为她隔出一个私密的空间,一炷香后她依旧睁着眼睛,忽然听到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她立刻闭上眼睛,沉稳呼吸。 帷幔被人轻轻挑起一线,又被轻轻落下,那脚步声逐渐走远。 邰文曦听到脚步声出了她的卧室才睁开眼睛,在心里默默念叨:真烦。真是烦死了。 她艰难地翻身,搬开枕头,掀开一层层褥子,露出床板,床板上有一个奇异的圆形印记,印记里有复杂的纹路和看不懂的字体。 邰文曦将右手覆盖上去,灵气灌入,那印记亮起,转瞬间整个卧室再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安静得如同真空。 她右手旋转,那印记也跟着旋转了一个角度,邰文曦躺着的床榻忽然一黑,她整个人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第四十六章 文曦的秘密(下) “噗” 一声轻微地落地声,邰文曦转瞬便躺在了一个幽暗的空间里。 这是一间密室,就在邰文曦绣床的下面,被她用阵法连通,如同一个暗门,她每晚都会来这里。 此刻她艰难地支起上身坐了起来,一点一点的蹭向一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掀开了一个东西,一抹微弱的白光透了出来,白光幽幽,似乎越来越虚弱,微弱的白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地方,那地上有着两层图案,其间空着五个小小的圆圈。 “唉!” 邰文曦盯着那抹白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而像下了什么决心,她匍匐下去,用力的向另外一个方向爬去。 爬肯定比用屁股蹭要速度快得多,可样子却也难看得多,邰文曦这一刻也不管什么样子不样子,几下爬到了一个位置,一把拽下一个东西,一抹白光又透了出来,接连爬了四个方位,又冒出四抹白光。 每抹白光明暗不相同,有的特别明亮,有的又暗淡灰败。 六抹光亮显出,整个空间一下子便明亮起来,邰文曦身下的东西也彻底清晰起来。 是一座极其繁复的大阵。 如果被噬魂蛛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感叹一声一介小小凡人竟然能够画出如此厉害的阵图,并且启动了它。 邰文曦最终爬向了大阵中心,那里放着一个蒲团,她爬过去艰难地坐好,这一圈下来,累得她满身满脸的汗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几滴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滴到邰文曦的眼前的那块地板上,她抹了一把脸,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搓了一把脸。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成功过那么多次,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邰文曦低声地呢喃,如同在给自己实施咒法,过了一会儿她果真像积攒起了勇气,整个人不再那么消沉,而是积极起来。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她话音一落,从怀里掏出邰文珞给她带回来的那封书信,她将书信上的鸿鹄印记面朝上放进一个空着的圆圈里。 接着邰文曦撩开下衣的衣襟,露出伤疤密布的右腿,在那些伤疤中用手指划了一道,一股鲜血涌了出来,流进了地上另一个空着的圆圈中。 “嗡——” 大阵一下子启动起来,原本暗色的阵图转亮起来,那些幽幽的白光之物也忽而大亮起来,得以看清那些原来都是一个一个透明的晶体。 如果龙锦此刻看到一定会认出那些晶体就是水晶,透明的水晶。 而邰文曦身下的大阵也是六芒星大阵,六颗水晶分别在六个犄角位置,每颗水晶周围还空着五个圆圈,似乎里面还应该摆上东西。 六芒星的中间是蒲团,蒲团周围也有五个圆圈,此时五个圈中一个放着信封,一个装满了血液,其他三个依旧空着。 “估计是不够,可没有办法了。忍不了了,忍不了了,大不了今日就彻底死了……” 大阵中的邰文曦再不是之前的云淡风轻,而是一直神经质的碎碎念,她仰躺下来,任大腿上的血液流向其他几个圆圈。 “不够么?是不是不够?我还有,血有的是……” 说完她又割破了两个手腕,脚腕,这一回,血液彻底流向其余的空圈。 “呼!” 那圆圈里的信封一沾到她的血液立刻燃烧起来,火舌迅速吞噬了信封只留下了一枚印记,接着那枚印记“叮当”一声落下一物。 邰文曦迷迷糊糊地循声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邰文珞,好样的!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哈哈哈……” 说着她奋力的抓住那个东西,将魂力猛然灌入其中,“呼!”邰文曦手中的东西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也是一颗水晶,只是这水晶如同鹅蛋大小,光芒明亮耀眼,白色的光照得邰文曦的脸惨白一片。 “韶华啊,韶华,终于有一颗全新的韶华了!” 说着她看准了一个最暗淡的水晶投掷过去,水晶稳稳地落到了那个圆圈中。 大阵一下子更加明亮起来,阵图旋转的速度也更快起来。 邰文曦再次躺下来,手指快速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她周身的白光越来越亮,阵图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邰文曦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嗡!!!!” 邰文曦嘴角抬高,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激动的浑身颤抖,一个她不敢奢望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底的念头破土而出,疯狂肆意。 “呼……” “哗啦哗啦,哗啦……” 雨声猛然传进邰文曦的耳朵,她听到了有人开门,有人轻轻走进来的声音,她那颗刚猛烈跳动的心又沉沉地落回了深渊里。 “呵!”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进鬓角里,她抹掉泪坐起身,布料轻微的声响让屋外的人听到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进来:“是奴婢竹月,惊扰了二小姐休息,二小姐可睡好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邰文曦愣了一下,那颗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又跳起来! 成功了? 看来还真是成功了,只是韶华太少了。看来还真是韶华太少了的原因! 小婢们服侍她穿好衣服,然后推她出去,迎面看到了进门的竹月。 “二小姐,大小姐派人来传话了,说葵水镇的事已暂了,明日便可回府了呢。”竹月看到邰文曦的样子毫无惧色,连忙上前斟茶,“还给您递了手信。” 邰文曦接过了信,对着竹月淡淡地道:“水先放一放,我先看看大姐的信。” “哎,好的小姐。” 接下来竹月依次安排小婢出去取燕窝和炭盆,她也坐下来喝水。 邰文曦假装看完了信,又将信纸塞回信封,摸了摸那枚鸿鹄印记,心跳砰砰而起。 邰文珞,不愧是你。 “天色还晚呢,明日还要早起,推我回去睡。” 竹月立刻行动起来,将邰文曦安排妥当,“那一会儿炭盆回来了,奴婢直接送进来么?” 邰文曦点点头:“你直接安排就是了,我继续睡了。” 竹月放好了帷幔,吹熄了灯,退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正式入府 晨光乍现时龙锦便醒了,刺史府内逐渐嘈杂,婆子婢女已经开始活动起来,邰六爷也早就起床办起公务。 龙锦三人住在西院,与外院距离非常近,后墙之隔便是校场。 “刺史也掌兵权么?”她对这个时空的军政架构并不了解,只是单纯从名称上听起来与唐朝接近。 邰文珞正低头擦脸,她刚洗了一把脸,水珠还挂在刘海儿上,晨光打下来亮晶晶的:“是啊,宿州军人数还很多呢,正经很重要。” 龙锦默默点头,这时看到邰逸轩拎着一杆长枪从月洞门穿过来,身形高大,伴着晨光向着她们走来。 他朗声道:“六叔让咱们去前面用饭,然后一起回邰府。” 龙锦与邰文珞都点头跟上。 真奇怪,这个时代竟然没有那么复杂的男女大防之说,住进刺史府就让他们三人一起住在西院里,按龙锦那个时空的规矩来说,男女怎可住在一个院子?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呢。 三人从另一边的连廊去了前院,是刺史府外院,刺史大人基本在这里办公,邰六爷后宅十分单调,所以他大部分时间甚至直接宿在外院。 “你六叔没夫人么?”龙锦十分好奇。 邰文珞一脸八卦笑嘻嘻地说:“曾经有来着,从玄灵出来前便合离回娘家去了。我那前六婶是玄灵龙家的远支,看不起宿州,自是不肯跟着回来的,所以直接合离了事。” 离婚这么自由么?好开放啊…… “男女合离……这么方便的么?”龙锦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邰文珞无所谓地道:“也不是啊。婚姻很正式,合离还是要复杂一些的,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不成婚。” 嗯?! 龙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个想法真是……真是好先进。 “不成婚……那……如若有了孩子……” 邰文珞继续微笑:“所以还是要成婚的啊,基本成婚都只是为了繁衍后代,给孩子一个宗族庇佑。现在灵气微弱,能够开灵成功,并在四言以上的孩子太少了,家族不想承担那些没有资质的孩子,所以很多家族选择孩子开灵后才成婚。” 呵!这跟她那时代生出男孩再结婚一个道理么! “邰家也是如此么?” 邰文珞面上的表情沉重了一些,缓缓点头道:“是啊,越是大家族越是如此。我那六婶就是没生出孩子,所以没有牵挂,合离得十分顺利。如若是生出四言以上的孩子,孩子到底是归龙家还是邰家还要好一番掰扯。” 话刚说到这,三人便到了饭堂,一进门看到几个婢女立在一旁等待侍候,邰六爷从一个案几后站起来对着龙锦行礼。 龙锦随便寒暄了几句,四人皆落座。 是分桌而食,每人面前一个长方形的案几,跪坐。 婢女端上来一个小椅子垫在她两腿之间,让她跪得舒服一些。 早食不算多丰盛,但也不是简单糊弄,食不言,四人默默吃饭。 早食结束邰六爷又回去安排了一些政务,半个时辰后四人坐上了两辆马车,一起摇摇晃晃地往邰府而去。 刺史府在宿州城西边,邰府在宿州城东边,东西两边,坐马车至少要晃悠半个时辰才能到。 “不是有踏云马这等神速的坐骑么?怎么还要坐这么缓慢的马车?”龙锦真是觉得这个时空非常矛盾。 邰文珞晃了晃手指,解释道:“踏云马要以器酸为食,器酸只长在戎水源头,那里距离鞑靼太近了,这几年咱们与鞑靼一直不睦,器酸已成了珍稀之物,更何况,灵气稀薄,器酸长的也少了许多。” 哦,就跟霸道废油一个道理呗。 龙锦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无聊地挑起车帘往外看,街道旁看到聚集着一些乞丐,男女老少,破衣烂衫,浑身脏污不堪,骨瘦如柴,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 “好多乞丐啊。”她从路中县过来并没看到这种乞丐,竟在这等繁荣的大城里看到这么多。 邰文珞也凑过来往外看:“嗯,延州那边大旱,颗粒无收,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可是我从路中县过来一路上没看到啊?” “因为路中县紧邻度幽,并不干旱。不过……”邰文珞拉了龙锦一把,将车帘放下,又掏出一块棕色的糖果塞到她的嘴里,“度幽也很惨,今年莫名生了疫病。” “死了很多人,度幽现在偏远的山区十村九空,哪里还有乞子,连个活人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倒霉时空,不是干旱就是疫病,听起来十分艰难。 可…… 龙锦环视了一圈马车的内饰。 高档的马车,宽敞明亮,软座软垫,小几书笼,更有固定好的小陶炉,烹茶煮水,饮酒作乐。车轮上更有柔软的皮革,虽然晃悠却不颠簸,邰文珞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衣着华美,踏云马就算再废饲料也依旧在用啊。 更何况,还有那种专门为了给人取乐的葵水镇…… 贫富差距真是大啊…… 多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邰府大门,邰文珞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反身回来接龙锦。 龙锦看到了邰文珞抬起的左臂,也看到了大开的邰府大门,门口一列众人,呜呜泱泱。 她只能强迫自己从容地将右手搭了上去,然后踩上了邰文珞跪下来的大腿,稳稳地从车厢里下来了。 她脚一沾地,邰府门口的那些人在一个华丽妇人的带领下齐齐跪下,那妇人率先说道:“邰府,邰郑氏率邰府众人恭迎公主殿下仙驾光临,臣等有失远迎。殿下莅临寒舍实属荣幸,臣等在这里谨祝公主凤体安康,吉祥如意!” “臣等在这里谨祝公主凤体安康,吉祥如意!” 众人高呼,弄的周围路人皆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那是我娘,是大房的大夫人。”邰文珞几不可闻地说道。 龙锦缓步上前,笑着说:“快请起,快请起,本殿下可没这么大的架子,大夫人快快请起。” 龙锦虚扶了一下领头的邰家大房大夫人郑氏,郑氏顺着就起来了。 说她礼数周全,话说得是真好听,可又起得这般快,从心底里也没拿龙锦这个公主真的当回事。 众人见郑氏已经起身,她身后的众人也都纷纷起身。 “你快点啊,哎呀,真是磨蹭!” “公主看着呢,快点起来啊,大家都起来了。” “你们院子的婢女呢?快把你们小姐扶起来。” 这时,几声不和谐的声音从一众人身后传过来,郑氏凌厉回头,众人都吓得躲开,一个人便被露了出来。 “文曦?你怎么也在这?”邰文珞忽然紧张地念叨出声。 第四十八章 搓磨 邰文曦就这样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郑氏当然也看到了,她尊贵的面容上露出慈爱又刻意的笑,温和地对龙锦欠礼道:“这是妾家的二姑娘,身患有疾,实在是让公主见笑了,” 她话没说完,便迅速地对旁边的一个婆子吩咐道:“快扶起来带下去,二小姐腿脚不便,怎么还请出来了呢,别在这里耽误公主的时间。” 几个丫鬟婆子一齐上前试图扶起邰文曦,可这几个人又好似她有千斤重,如何也扶不起来,拎起,拖拽,不一会儿的工夫原本邰文曦身上淡青色的衣裙被在地上搓磨的脏污起来。 邰文珞看不下去,大步上前推开众人,一把将邰文曦抱了起来,又回身对着龙锦说道:“公主,民女先送二姐回去,一会儿再去堂屋找您。” 龙锦只是对邰文珞抬了抬下巴,邰文珞便大步向邰府里走去。 郑氏看着大女儿的背影胸口一阵气闷,一时间她脸上温润娴静的面具竟有了一丝裂纹。 这个女儿,真是傻透腔了! 龙锦一直观察着郑氏的一举一动,总是有一些莫名奇怪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妥。 这时候邰六爷适时出现:“大嫂,请公主进去。” 郑氏这才回过神,带领龙锦往府里走去。 迎面是一块巨大的照壁,呈一字形,壁上雕刻花草福纹,寓意吉祥。 一群人绕过照壁进了大门,郑氏在龙锦身侧带领着往邰府里走。 宿州地处南方,宅院样式也类似江南园林,进门是个不大不小的天井,曲廊连接一个小厅,这一路过来,古树苍劲,枝叶繁茂,曲廊雕刻精美,光影明暗,参差间诗意盎然。 穿过小厅才真正进到邰府的主体里,小厅外是一个大天井,天井三面是房屋,正对面是邰府外院的堂屋,三开间,一群人一起进来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龙锦在上座的案几旁跪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在两侧案几后跪好。 “本殿下不日便要回玄灵去了,只是还有些具体事务要与邰家少主和十三少爷仔细相商,故而还要叨扰邰府几日,大夫人可不要嫌本殿下麻烦才好。” 这番话真是在龙锦的肚子里想了又想才从嘴巴里说出来,说完依旧不知道说得到底得体与否,可面上依旧保持淡笑从容,绝不能露出一点怯意。 郑氏连忙说道:“公主哪里的话,公主能住在邰府那真是邰府之幸,妾早已让下人将东风园收拾出来,这就领公主去休息。” 龙锦摇了摇头:“哎哟,那真是麻烦大夫人了。只是本殿下与文珞一见如故,之前就住在文珞那里,今次也依旧住在她那。” 龙锦说完站起身,抖了抖衣摆道:“大家也都散了,本殿下自去找文珞便可。” 郑氏面色微凝,奈何龙锦毕竟是龙家公主,又在大门拿起了高调,这会儿也不能反悔下面子,只能点头道:“那公主就跟到了自家一般,请随意。” 又叫了小婢带着龙锦往后院文珞的院子去了。 邰家大夫人看着龙锦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回头正看到邰十三黑眸深沉地看着自己,她也没说话,只是吩咐身边的贴身嬷嬷道:“派人仔细伺候,莫不要怠慢了。一会儿让珞儿来找我。” 说完便抬步回正院去了,走了两步看到一个小男孩手里拎着一个小风筝,风筝线在他身后拖拖沓沓,她皱眉喝道:“公主驾到,小少爷却这般不知礼数,竟然玩物丧志起来,来人,把小少爷带下去!” 小婢,婆子上去将男孩手里的风筝抢下,三下五除二地撕了个粉碎,七八岁的男孩立刻满含眼泪,却没有哭出一声,被下人拽着,欲要往下带去。 一个妇人赶忙上前安慰男孩,男孩却退了几步,跟着婆子走了。 大夫人冷冷盯着那妇人,半晌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邰逸轩站在二房人中间将所有的事情看在眼底。 “你大伯娘越发跋扈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身旁响起,邰逸轩侧目一看,正是他六叔邰六爷,他淡淡地说:“大姐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这几年他一直在玄灵,鲜少回邰家,之前见面也是邰文珞去玄灵办事在玄灵相聚,对于邰府这边的烂事他真是不太了解。 “你去玄灵那年,你大伯生了大房唯一的一个儿子,喏,就是那个小男孩,可惜不是出自你大伯娘,而是出自一个姨娘房里。”邰六爷没想到也很八卦。 邰逸轩凝眉思索,缓声道:“有八岁了。” “嗯,还有两年。两年后要是……你大姐的位置可要不保。”邰六爷领着邰逸轩往西院去,边走边道:“你这次回来要住几日?何时准备启程?” 邰逸轩呵呵一笑:“六叔,我才回来,还没住下呢这就开始赶侄儿啦?” 邰六爷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在身前摇了摇:“嘿,六叔赶你做什么,六叔是想说,你回去这次把你二姐带走。” 邰逸轩听了一怔,迟迟开口:“大伯娘……” “唉,可别再搓磨她了,那一身的本事,聪明的脑子,再糟蹋下去,早晚要挺不下去了。” 邰六爷面色凝重地继续道:“也不知道你二姐是怎么想的,我说接她去刺史府,或是给她办个外院,让她自己出去住,可她就是不走,这邰府有什么呆的,你大伯娘疯疯癫癫,神神叨叨,那几个姐妹都嫁了人,就剩文珞一个人……” “可能就是放心不下文珞。”邰逸轩忽然道。 邰六爷沉默下来。 是啊,大房这两姐妹关系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可也就是因为亲近,才容不下她。 “你大姐也是,偌大家业,马上就要给了她,让她招个婿,也能稳固地位,却总是拖拖拉拉,也不知在拖什么。”忽而邰六爷俯身到邰逸轩耳旁小声嘀咕道:“你大姐……不会,真的……好……那个……” 邰逸轩一下子皱紧眉头,侧开了点身体回道:“六叔!为老不尊了啊!” “切~”邰六爷瞥了他一眼,耷拉着嘴角往西院大步走去。 邰逸轩一时愣怔在原地,一下往正院望去,一下又往西院望去,不知到底要往哪里去才好。 三房早就分了出去,活着的老爷们仅剩邰六爷和二房几个小叔叔,自从大伯也去世后……邰家真是越来越衰败了。 他不愿回邰家就是因为这里一点不像个家。 要不是还有大姐二姐…… 想着,他抬步去了正院。 第四十九章 继续搓磨 龙锦穿过巨~大的园林终于走到了邰文珞的院子——灵芯园,前几日她是被文珞从侧门带入,根本没有体会这个府邸到底有多大,这一路过来,实在让人惊叹。 也不得不说,这么大的邰府,每年单打理修缮的费用就非常令人咋舌了。 邰文珞并不在她自己的园中,龙锦又让小婢带她去了荻花瑟。 出门就遇到了邰逸轩,邰逸轩说:“大姐在二姐那?我跟你一道去。” 龙锦便跟着邰逸轩再次去往荻花瑟。 到了院跟前就感觉凉,可能是水榭,这会儿真的很凉,昨夜又下了雨,这荻花瑟里更加冰凉。 而邰文曦的身体真的不适合住在寒凉的地方,住在这里如同上刑。 这是多大的仇怨,至于么。 两人走进院子看到零星的小婢,有的蹲在墙角偷懒睡觉,有的拿着扫帚胡乱地挥舞,只有两个小丫头站在厅堂门口,也是困得晃晃悠悠。 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凭感觉是邰文珞在说话,急言令色,感觉十分暴走。 走近了,邰文珞的大嗓门就传出来了:“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说?她这个样子哪有一点世家大夫人的样子!就算她是我娘,也不能如此苛待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理论!” “大姐!” “大小姐!” “砰!” “哎呀,二小姐!” “啊!文曦!” 一阵忙乱,龙锦走进厅堂时正看到邰文珞再次将邰文曦从地上抱起来,邰文珞怀中的邰文曦如一团零散又干巴的柴火,像是用点力就要散落一地。 龙锦背后的邰逸轩看到这幅场景眼眸不禁沉了沉。 “公主来了,大姐把我放回轮椅里。” 邰文曦的声音粗哑低沉又虚弱,配上苍白的脸色,半脸的疤痕,简直是将可怜二字挂在了身上。 邰文珞将她轻轻地放回轮椅里,这才招呼龙锦和邰逸轩:“公主,十三弟,坐啊,我正要找你们去呢,你们这就来了,省了我再出去呢。” “怎么回事?二姐,你这是又病了?”邰逸轩上前握住了邰文曦的手腕,想为她诊脉。 邰文曦轻轻地抽了回来,淡笑着回道:“嗯,没事,昨天下雨了,后半夜有点冷,火盆碳不怎么足,可能有点着凉了,没事的。” 然后她端起陶炉上的茶壶给三人斟茶,非常从容地问道:“葵水镇具体怎么回事?大姐信里写得倒是详细,却又繁杂,到底没个结论。” 龙锦一直没说话,听到邰文曦这话,忽然从她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有人认识这个么?” 邰文珞,邰逸轩都没见过此物,可邰文曦那控制得很好的脸却有一瞬间的凝滞与狂喜,但她真的控制得很好,所有情绪转瞬即逝,如若不是龙锦存心仔细观察,根本很难捕捉到。 “这是什么?”邰文珞首先提问,“哪里来的?” 龙锦道:“那个大鼎我交给你六叔了么,这是鼎里的那个东西。” “哦!!!原来是这个!”邰文珞忽然一拍大腿,喝了一声。 “大姐,别一惊一乍的,好好说话。”邰逸轩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茶水洒出来顺着手腕洇湿了衣袖。 邰文珞抱歉一笑,然后对着邰逸轩说道:“我蹲在那鼎上,透过人魂看到那鼎底有个东西,圆溜溜的,你还不等我看清楚就把我拽了下来,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 她刚想伸手拿起来仔细观瞧,这时候荻花瑟院子口传来喧哗声,不一会儿一个小婢跑到亭子下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十三少爷,不好了,大夫人的徐妈妈带着好几个婆子仆妇闯院子,说受了大夫人的命令要带二小姐去跪祠堂。” 荻花瑟里一共就那几个小丫头如何能拦得住那些干惯粗活的婆子们,没几下就闯到了亭子下面。 龙锦不动声色地将轮回轮揣回了怀中,那打头的嬷嬷就张口了。 “奴婢徐妈妈见过公主,大小姐,二小姐,十三少爷。”说着她行了跪礼,毕竟龙锦这个公主在的。 “老奴是受了大夫人的命令带二小姐去祠堂思过,还请二小姐跟老奴走。” 龙锦微微蹙眉,还不待开口,邰文珞就炸了:“思过?二姐犯了什么错需要思过?!” 徐妈妈满脸愁容地回道:“大小姐,夫人的命令老奴也说不清楚,夫人可能是觉得今天二小姐在大门处迎接公主行为有些失礼。” 徐妈妈是大夫人的奶娘,大夫人嫁过来她就一直跟在身边,说实在的,曾经的大夫人不是这个样子的,自打老爷去世大夫人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搓磨这个二小姐,就看这二小姐百般不顺眼。 龙锦这时淡声开口:“既然是因为迎接我让大夫人觉得二小姐失礼了,那我这个公主殿下没觉得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是不是就可以免罚了?” 徐妈妈听了脸上依旧愁容外加为难:“公主殿下,即使这一次免罚了,大夫人还会找别的理由的,这次只是罚跪,要是躲过去,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徐妈妈的话并不是威胁,她只是如实地陈述。 邰家众人都不理解大夫人对二小姐的执念,二小姐本就是个庶出,姨娘又早早亡故,从小就养在大夫人房里,一直像亲母女一般,直到八年前…… 邰文珞实在忍不下去,一下站起来,大步就要往外走。 只听邰文曦低沉又急促地对邰逸轩说:“十三,快拦住你大姐!” 邰十三这才拽住了邰文珞的胳膊:“大姐,你冷静一点。” 邰文珞炸毛地怒吼:“冷静?我怎么冷静!文曦也是她的女儿,就算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那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我已经忍她八年了,可这一次竟然当着公主的面搞这一套!我这个做女儿的总要去问个清楚。” “你一个做女儿的如何去质问母亲。大姐,你不要闹,你越是闹越是将我置于火上烤。”邰文曦忽然朗声说道。 她嗓子坏了,平时说话声音很小,此刻却拔高了好几个调,坏了的嗓子很快就破音出去,尖锐的哨鸣荡在亭子里。 第五十章 她是病了 邰文珞不可置信地回转身体,满脸错愕。 置于火上烤,自己,她说的是自己让她为难了? 邰文曦叹了口气,对着徐妈妈说:“妈妈说得是,只是文曦腿脚不便,还劳烦妈妈推我去祠堂。” 下人们并没有什么错,大夫人疯起来并不会因为这些奴仆是老奴就减轻惩罚,所以邰文曦从来不和这些奴仆起冲突。 “那我怎么办?”邰文珞懵懵地站在原地。 龙锦思索了一瞬,等着那些婆子仆妇出了院门才摇了摇邰文珞的胳膊让她回神:“文珞,文珞,你精神一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答我。” 邰文珞失魂落魄地看向龙锦,喃喃地回:“公主问。” “大夫人这个样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仔细想一想,我需要比较准确的时间。”龙锦握住邰文珞的手腕,掐住了她的虎口稍微用力地揉着。 邰文珞正思索着,邰逸轩却先出声了:“是大伯去世第七天,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七天回魂夜,大家都在守夜,大伯娘中间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开始百般看二姐不顺眼。” 邰文珞讷讷地看着邰逸轩,回忆顺着他的声音跑回了自己的脑子里。 “但那时候也只是不喜,一直到三年前,娘让我招赘,我,我拒绝了,自那以后才开始变本加厉。”邰文珞捂住了脸,“武姨娘也是她的心病,弟弟一落地她也受了刺激。” “大夫人是跟所有人都烦躁,还是只针对文曦?”龙锦赶忙提问题,不然这俩人指不定要回忆悲伤到哪里去。 邰逸轩道:“都不喜,只对二姐烦躁,对十六弟也很厌恶。” 其实龙锦真没觉得怎么样,在她看来世家大族的后宅不是都该乱七八糟,勾心斗角么?大夫人不喜欢庶女庶子不是很正常么?可这一家人给人的感觉好像大夫人有点情绪就很奇怪一样,反倒别人的这些情绪让龙锦感觉奇怪。 龙锦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邰逸轩也怔了一下,思索了一瞬回道:“公主说得对,其实牵扯了利益,大伯娘这个反应也是正常,但是这里面没有太多利益。” ?龙锦眨了眨眼:“家主之位不就是利益么?你那十六弟要是开灵后是个四言以上的,不是要继承大房家产么?” 邰逸轩摇了摇头:“你和六叔想得都不对,邰家的家业不似别的世家,靠银钱之类,我们邰家靠的是解言之能,但凡大姐还是心言师一天,这个家主必定是大姐的,除非那小子既是心言又是解言,那才真的有威胁。” “可现如今的灵气,”他抬头环视了一圈天地,“他自己先能开灵再说。” 哦~也对哦,这个世界是靠着先天能力决定的,的确不太一样。 “而且,最主要是大伯娘反差非常大,我大伯娘真的是最为温柔贤良的女子了,她不仅性格好,而且又有主见,心胸宽广,性格豁达,不然也不会将大姐养得如此跳脱潇洒。”邰逸轩握着茶杯闷闷道。 那年幼时在邰家受的无数苦楚中只有唯一的一道暖光,便是大伯娘给的。 龙锦点点头,终于她对着邰文珞郑重道:“根据你们所言,我有一个小小的结论。” 邰家姐弟齐齐抬头看她。 “大夫人应该是病了。”龙锦有些奇怪地问:“你不是有洽字言么?看不出异样?” 邰逸轩面上有些红:“虽是九言,却也不能皆习,总要有先后,我还是比较擅长解字。” 龙锦点点头,也是,邰家是解言世家,当然要走更便捷的路。 就像她自己,因为外公,自然要先学洽字。 “我娘真的是病了?”邰文珞眼睛都亮了。 龙锦轻轻点头:“虽然还没十分确定,但我猜测是病了。原因有二,其一,刚才进门我就发现她人魂澎涌,是七魄中有魄过重之症,其二,她说话牙龈红肿,口中异味有些重,脾气又暴躁又控制不住。” “我是龙家公主,这等场合就算脾气再不好也得忍个一二,大夫人应该是忍耐了,只是她自己控制不住。” 邰文珞一把握住了龙锦的手,激动地道:“公主您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病?” 龙锦安抚地拍了拍:“七魄中,怒为伏矢,主胃,恶为除秽,主肝,怒恶不平,胃肝过旺,表征为:口苦,口干,口气重,牙龈红肿,睡眠不宁,多梦易惊醒,而且控制不住脾气,极易发怒。” “但没有切过脉,我还不好下方子,一会儿你得带我去看看大夫人,我得再切个脉,方才算几方认证。” 邰文珞“腾”地站起身,拉着龙锦便走:“现在就去,正好能借着文曦的由头找我娘。” 看娘还要找由头……这娘俩可真奇怪。 “大姐,你松开公主,好好走,别着急。” 邰文珞大步出了亭子,带着他俩往正院去了。 邰逸轩落在后面与龙锦并肩,微微低头小声地问:“你真会看病啊?” 龙锦一笑:“啧,这话怎么说的,我外公可是姚神医,虽然没学个全部,但也七七八八会一些的。” 一说到外公龙锦心里一紧:“他的尸身送回路中县了么?” 邰逸轩点点头:“去葵水前就已经送走了。不过,你不回去吊丧么?” 龙锦望向北面的天空,那里有一片青紫的山影,她幽幽道:“不了,我要按着凤泽琉的嘱托继续往北。” 邰逸轩沉默一瞬,然后说:“我跟你一起回去,这次走我想把二姐带上。” 龙锦听了一挑眉,又对着前面兴致勃勃的邰文珞努了努嘴:“你大姐能同意?” 邰逸轩嘻嘻一笑:“不有公主您么?” “啧!”龙锦翻了翻白眼。 “您可是说要给我二姐治病的,之前我还不太相信,但看您对大伯娘的症状说得头头是道,在下可是对公主有了十万个信心呢!” 说着邰逸轩抱拳一礼,假模假样地道:“公主您要是能治好二姐的病,在下邰某定为公主肝脑涂地。” 龙锦心中腹诽:涂个腿儿的地,二姐跟你有个什么关系,哼! 第五十一章 特殊香味 三人就这样进了大夫人的院子,这一路真的不近,也多亏了路远,到了跟前儿邰逸轩也基本把他大伯娘的背景说了一遍。 邰府大房的大夫人,郑氏,闺名琈(fu)瑶,是宿州土着氏族郑氏族长嫡女,嫁给邰氏当时族长的嫡子,家世上门当户对,性格上相得益彰,直至今日也是一段佳话。 一直到武氏进门。 梧桐根事件后,邰家整个管理层都乱了,用龙锦话就是杀疯了。大老爷勉强维持着风雨飘摇的邰家,直到坚持不住。 他身体先垮了。 二房走上了仕途,三房老爷分家后染上了烟瘾,邰家只剩大房老爷独木难支,而也就在这时大老爷的身体莫名的越来越不好,内部已经够混乱了,外面的氏族也发现了邰家的外强中干,一同落井下石,邰家在那一刻到了真正的命悬一线。 这时候一个女子登门了。 独自一人一骑,穿着飒爽的深红骑装,背后背着一柄弧形弯刀上门了。 她从延州而来,是七皇子给的谢礼,感谢邰大老爷在那件事后收留了重伤的他与华璃梦。 而这个女子姓武,武这个姓氏太过稀有,全瑰丽大地只有一支姓武,不足三十人,最顶尖儿的便是那已经亡故的德妃,七皇子的母亲。 延州的武氏便是戎水的戎氏,当年为了将德妃嫁给皇帝而特意改的姓氏,所以这武姓仅有德妃至亲那几个人。 太贵重了,太尊贵了。 夫人还在,如何另娶?更何况还是大氏族的女儿?邰家大房也没有个儿子,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 最终只能以贵妾之身娶进门。毕竟大夫人也是郑家的嫡女,同等尊贵。谁也压不过谁。 武氏进门没有月余便有了身孕,第二年产下一子。 而大老爷并没有看到这个儿子的降生,武氏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大老爷终究还是一命呜呼了。 所以。这个武氏,这个男孩,成了大夫人的心病。 龙锦听得有点迷糊,心里还有很多地方没明白,但也不能再细问,因为已经看到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出来相迎了。 邰文珞错了龙锦半个身体将龙锦请了进去,跨过门槛就听到了大夫人的声音。 “公主来啦,快来快来,真是令妾身这里蓬荜生辉。” 龙锦跟着往里走,顺着她的手跪坐在首位,随便一看就看到了几个光秃秃的花架,墙角帷幔后面还有没扫干净的碎瓷片。 这正院的小婢刚才是不是要跑断了腿才能这么及时的将她们的行踪禀告了大夫人? “珞儿和十三这次辛苦了,刚才听你六叔说了葵水镇的事,为娘真是甚感欣慰,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为邰家积攒了富德。”大夫人轻抿了口茶,缓缓的道。 “还是真蛮凶险的。”邰文珞将事情挑拣着说了,大夫人听得津津有味。 龙锦也趁着这个工夫仔细打量四周。 但,真的没什么可看的,瓷器基本没有,屏风好像也弄坏了,临时收起来立在了一边,他们进门前大夫人一定刚发完火。 “公主是不是感到有些无聊了?妾身院子后面有个小花园,此时海棠花正开的艳丽,让文珞带您去瞧瞧?” 龙锦却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怕大伯娘……哦,我也跟着十三叫您一声大伯娘行么?我们三人经历此次事件之后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大夫人明显有些高兴,爽朗的说道:“可以啊,妾身还一直担心公主初来邰家,我们招待不周,哪里惹了公主不喜呢。” 龙锦笑嘻嘻的跪在了大夫人身边,继续道:“不怕大伯娘笑话,我自小就困在凤亡山上,这山下的世俗礼节一概不懂,初来了邰家,这园子,这摆设,这吃的用的无不新奇,只望大伯娘能带侄女参观一二呢。” 哈!这亲戚怎么就攀上了? 邰逸轩,邰文珞都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厚脸皮的? 大夫人迷失在龙锦的一声声恭维里,小到喝水的碟子瓷器,再到身上穿了绫罗绸缎,大到屋子房顶的高低,园中树木的枝丫修剪的样式,龙锦真是无不能夸出个花儿来。 一个时辰过去,大夫人已经带着她将自己的卧室,书房,饭厅,小厨房,几个亭子,无数的桃树,梅树,海棠树都介绍了个遍。 两人依旧兴致勃勃,后面跟着的邰家姐弟脚丫子都走疼了。 “哎呀,都逛饿了,快去取些点心来,再上一壶好茶,快快,我们去那亭子里休息一会儿。” 四人围坐,邰文珞习惯的烹茶,这时候她才关心的问:“娘,我看你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您是不是困了,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打扰您午歇了。” 大夫人却立刻摇头说道:“不不,娘不是困了,就算困了也不能睡,今日还好你们几个来了,不然一定是忍不住去睡了。” 邰逸轩有些纳闷道:“大伯娘困了就去睡么,何必强忍?” 大夫人依旧轻摇了头:“不行呢,此刻睡了,晚上必定会睡不好,梦多得第二天更为精神不济。还是不睡的好。” 龙锦接收到邰文珞递过来的眼神,立刻说道:“大夫人睡不好么?那不如让侄女把把脉可好?大伯娘定是知道,侄女外公正是姚冉姚神医,虽然侄女不才,却也跟着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 大夫人高高挑起秀眉,大为震惊的道:“是嘛!原来如此,那当然好,那妾身真是麻烦公主殿下了。” 说着将自己的手腕垫在婢女已经放好的脉枕上了。 龙锦为大夫人切了左右手的脉,又看了舌苔和面相,最终淡笑着说:“嗨,没事儿,就是有些肝火旺盛,这偌大的邰府都是大伯娘一人打理,操心的事儿太多了,难免上火,喝点去火的茶就行了。” 不一会儿点心来了,众人吃点心,由于邰府一日两餐,所以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只能先拿点心垫垫肚子。 “哎?大伯娘,侄女一直闻着您身上好香啊,到底是个什么香,侄女从来没闻过。”龙锦将一块点心咽下肚子,一边嚼回味一边随口问道。 大夫人抬起袖子闻了闻,疑惑道:“香?有香味么?妾身从不用香啊?妾身鼻子有些敏感,大家制的香都闻不得的,闻了会一直打喷嚏。” 邰文珞抬起头吃惊道:“啊?可娘身上这香味已经好多年了,我一直以为娘的鼻子好了。” 邰逸轩几不可查的瞟了一眼龙锦,龙锦也回了他一个眼神,邰逸轩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第五十二章 竟然是毒 “是么?”大夫人连忙拉起袖子又嗅了嗅,茫然地问旁边的大丫鬟竹铃,“我身上香么?” 竹铃也嗅了嗅,摇头道:“没有啊,不香的。” 龙锦打破僵局地说道:“嗨,没事儿,可能是海棠花的花香,也可能是体香,竹铃姐姐天天跟在大伯母身边,自然闻不见了。” 又说了会儿话,大夫人终还是坚持不住,竹铃扶着她回去休息了。 三人出了正院一路往回走。 气压很低。 进了灵芯园,三人快步进了堂屋,邰文珞吩咐下人看好门,又设置了隔音的结界这才放松下来。 “什么人能将手伸进我们邰家大房来?我娘可是家主夫人!”邰文珞像一只炸毛的小狗,来回在屋子里乱转。 邰逸轩搓着手腕上的珠子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公主确定么?” 龙锦跷着二郎腿,斜倚在榻边将一颗翠绿的葡萄塞进了嘴。 “哎呀,真甜啊!” “公主!”邰文珞又炸了,转而又变了脸,谄媚地跪在龙锦脚边,“到底怎么回事嘛~” 哎呀呀,这么一大只撒娇夹起来真是没眼看,没眼看。 龙锦浑身打了个哆嗦,跪坐在对面搓珠子的邰逸轩也打了个冷战,“大姐,冷静一点。” “不是多大的事,这个也不算是毒,这个香具体在哪里你们邰家自己找,可能是茶水吃食里,也可能是擦的用的,主要不是什么剧毒,最多是迷人心智。”龙锦轻描淡写地说: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没事,去找点芘芣(pi fou)来,花朵碾碎了制成焚香,叶子晒干了喝水,几天也就平稳了。” “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想过我娘是中毒了?”邰文珞闷闷地说。 龙锦淡淡地回道:“因为你们没找洽言师。平时头疼脑热的有郎中大夫,没有太诡异的病谁也不会找洽言师,是?” 洽言师也是太少了。 “看来这次回了玄灵我也得好好研习下洽字言。”邰逸轩半天只憋出这么句话。 可龙锦没说,这下药的人其实心思很歹毒,这个甚至都不叫毒的毒可以让人心智大乱,扰乱七魄,专门攻击心病,再坚持几年,大夫人必定是真的变成凶残暴虐的人了。 如若家主夫人倒下了,邰文珞年轻又没有子嗣,下面还有个快十岁了的弟弟,二房人丁很旺,三房虽然分家了,但也不是人都死绝了,邰家又会乱了。 这会儿工夫邰逸轩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些,可越是思索目标越是多:“公主可能推断出这香大概是用了几年了?” 龙锦数了数手指头:“大概七八年。” “何以见得?”邰逸轩又问了一句。 龙锦眨眨眼,瞪着邰逸轩说道:“你大伯母身上的七魄位置变化,满溢还是亏损,这都能看得出大概时间。” 邰逸轩面上露出愧色,拱手一礼:“公主莫怪,不是我不信任公主,只是我真是看不到。” 龙锦面露诧异:“哦?那你回到玄灵不仅要精进洽字言了,还要好好研究研究心字言。” 邰文曦听了一脸懊悔:“看来我也是学艺不精,还要好好学习。” 心字言看魂,洽字言治魄,魂魄魂魄,洽与心相辅相成,只是世间很难有两字皆全的人。 好巧不巧龙锦都有,更巧的是对面的邰逸轩也都有。 邰逸轩再次弯腰拱手谢道:“还是要先谢过殿下,殿下一来就解决了邰家最大的隐患。” 龙锦这会儿工夫已经吃完了大半盘子的葡萄,喝了口水说:“你们不去看看文曦么?这都半天过去了,也不知要罚多久。” 邰文珞着急忙慌地走了,屋子里剩下了邰逸轩和龙锦两个人,龙锦靠着枕头放空脑袋,邰逸轩却没说要走。 过了很久,龙锦将视线放在邰逸轩身上,问道:“你有事么?” 邰逸轩饱满的嘴唇抿了抿,长眉舒展开,斟酌又有些犹豫地问:“我们以前真的认识么?不,不对。应该问,我们以前是认识的?” “邰公子何出此言?”龙锦的脸放松下来是一种阴沉感。 她平时总是强迫自己微笑一点,但凡一放空就会很挂脸,看起来很凶。 邰逸轩眼里看着龙锦的脸冷下来,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对面的这个公主并没有生气。 “不知道,就是感觉很熟悉,似乎是认识很久了的感觉。” 这句话听到龙锦耳朵里莫名刺耳,想质问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可又无从说起。 “要论多熟悉其实也没有,”龙锦仰起头,望向了房顶,“八年前你被鬼王夺舍,生魂被困在镇魂塔中,是我将你救出,后来……也没什么可说,你不记得了那就不记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可邰逸轩总觉得那些事并不如龙锦口中那般不重要,至少对于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很重要。 龙锦回神,看到邰逸轩沉重的脸淡淡地笑了:“其实你这种感觉也没错,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在树椁中并无知觉记忆,昏迷前你我刚刚分离,而于你而言已经匆匆八年,更何况你还失了记忆。” 所以,一切放下,一切放下。 “那公主准备何时动身回玄灵?” 邰逸轩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到底……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其实八年前眼前这个女孩只有五六岁,不至于给他感觉好像自己欠了她情一样。 所以他又很快地接口道:“公主,在下邰某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虽对九凤族地的事情已无甚记忆,却也不能就当没发生过,之后回到玄灵定当竭力报答公主大恩。” 更何况昨天夜里,这个女孩为他挡刀赴死,那个画面他总是觉得震撼心灵,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很想问,曾经,八年前,五六岁时候的她是不是也这样为他赴死过…… 可他问不出口,只能说完话便站起身,双手交叠,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礼。 他很高,肩膀宽阔,整个人弯下来很有压迫感,龙锦只觉面上有风掠过,黑影在眼前晃了一片又变成了一堵墙。 “坐。” 像个熊瞎子似的。 邰逸轩这才坐下来,就听见龙锦幽幽道:“你其实是想问我邰文曦的病情?” 邰逸轩想说没有,不是,但又觉得确实是想问来着。 “你放心,今夜就开始。” 第五十三章 矛盾激化 邰家祠堂。 祠堂位于邰府西北角的一个角楼里,形如三层佛塔,毕竟是万年邰家,三层佛塔里面摆放也仅是精英,很多无名之辈根本入不了祠堂。 塔状的结构采光都不太够,更何况祠堂的门窗常年关闭,此时里面昏暗一片,众多的牌位一层层摆在高架之上,高架之下蜷缩着一个小点。 小点簌簌颤抖,不一会儿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丑陋的,疤痕满布的脸,脸上亮晶晶,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大小姐,大小姐,夫人吩咐过谁人都不得靠近的,您还是回去。” “我就在这等着,陪着。既然母亲罚二妹跪在里面,我这个做大姐的自然也该陪在外头。” 丫鬟见劝不动,只能派一个人去告知大夫人。 刚过中午的日头很足,不一会儿就热得冒油,祠堂里阴冷难受,祠堂外的大日头也不好过,这邰家姐妹就这样一里一外地安静受罚。 过了一炷香后,大夫人带着几个丫鬟走进了院子。她看起来神情低沉,没有一点刚睡过的睡眼惺忪。 “珞儿,你在干什么!” 郑琈瑶听到丫鬟的消息就开始控制怒火,本来挺高兴的一天,当看到邰文珞摇摇晃晃地跪在院子中央满头大汗的样子那一刻,她积攒的,压抑的,控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她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起邰文珞的肩膀,怒喝道:“邰文珞,你到底什么意思?!” 邰文珞被晒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个人拎住肩膀,整个人摇晃地回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娘?” “啪!”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祠堂上空。 门口的徐妈妈一哆嗦,连忙让丫鬟关了大门,她们都退了出去躲在门外。 “不要叫我娘,你还当我是你娘么?早晨你就公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忤逆我,这会儿又在这里为她求情!”郑琈瑶脸上的表情扭曲极了,抓着邰文珞肩膀的手用力地指节泛白。 邰文珞只感觉肩膀剧痛,往后躲着:“娘,娘,你怎么了?好疼啊。娘你松手啊。” “松手?我为什么松手??”说着她更加用力地抓了一把邰文珞,忽然又像清醒了一般,愣住了,连忙松开手,“打你做什么,毕竟是我生的,是我的骨血,是我的魂力,是我养大的,何必打自己的孩子。” 她碎碎念着拎起一旁的竹竿,大步往祠堂里面走。 邰文珞这才从疼痛与震惊中回神,连滚带爬地往里冲:“娘!你要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您是邰府的大夫人,怎可亲自动手行刑?” 郑琈瑶忽而顿住,却在下一息踹开了祠堂的大门,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被震荡得来回摇摆。 蜷缩在地上的邰文曦哆嗦了一下身体,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小了一些。 郑琈瑶速度非常快,她没有一丝的犹豫便抽了上去,竹竿是干的,打在邰文曦的后背上发出极为脆裂的声响。 “啪,啪啪啪。” 一连四五下,直到邰文珞将郑琈瑶抱住了。 她泪流满面:“娘,你是郑家的大小姐,从小金尊玉贵,性格温顺恭谨,嫁到邰家也是温柔大方的,何时变得如此暴烈,怎么会出手打人呢?你打的还是你的闺女啊,她虽不是你生的,那也是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从小在你身边长大,她每年给你做的衣裳,秀的花,出去玩给你带的好吃的好玩的,哪有一刻忘了您,您怎么如此狠心。” 郑琈瑶呲目欲裂,浑身颤抖,一根竹竿握在她手里“嘎吱”作响:“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你?你如果早点招婿入府,生个一儿半女,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娘怎么会为难她!就是她把你教坏了,从小就是个心思歹毒,心思复杂的,才会把你这么个单纯的孩子教得不成样,不听话!” 说着她力气极大地挣开邰文珞的钳制,接着又抽了好几下。 “娘!” 蜷缩一团承受挨打的邰文曦将脸隐藏在双臂之下,她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捂住头脸,努力地让后背多承接一些。 那么多下的抽打在她脸上却看不到疼痛,她的脸一脸的木然,好像无知无觉一般。 直到…… “啊!” “啪啪!” 一连好几声的脆响,邰文珞的脸转瞬就肿了起来,郑琈瑶回身时带到了邰文珞,竹竿正好抽到她的脸。 “娘!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如果还要这么逼我,我便彻底放弃这个少主之位,”说着她在地上“邦邦”磕了两个响头,“娘,你再这么逼我,我要活不下去了!” 邰文曦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邰文珞悲痛欲绝的脸,满脸的泪水,左脸高高地肿起,猩红一片。 郑琈瑶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勒紧了邰文珞的脖领:“你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你死了也要我没脸么?!邰文珞!那我把你掐死算了,你是我生的,死也死在我手里。” 为什么发展成了这样? 邰文曦有一瞬间的迷茫,自打她身体残疾之后她一直都很恍惚,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去,回去改变这件事,所以她一直忽略身边所有的事与人。 大夫人为难她,打她,惩罚她,她都无所谓,因为她坚信这些都会改变,她只要回去她就会重新开始,受的这些苦就跟曾经那些次的经历一样。 可,邰文珞被勒得涨红的脸,郑琈瑶青筋直冒的手臂,郑家的嫡女可是五言,就算深宅大院里几十年,那手劲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敌的过的。 还有这弥漫的杀意与死气,她真的想杀了她,而她也是真的不想活了。 “住手!” 邰文曦喑哑的嗓子像一只老乌鸦,噶的一声炸开。 很多年她已经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了,“你们两个都住手!” “门外的婆子丫鬟呢?都死了么?赶快进来!徐妈妈!” 邰文曦腿脚不便不能上去阻拦,只能更大声地呼喊。 门外的徐妈妈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地推门进来,正看到了大夫人掐着邰文珞的脖子,邰文珞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紫,眼瞅着要不行了。 “夫人!快松手!” 邰文曦终于爬到大夫人的腿边,拉着大夫人的裙摆说道:“娘,娘你松手,那是大姐啊,娘!我答应娘,我走还不行么?我跟着九公主,跟着十三回玄灵!永生再不出现在大姐面前!娘,求求你,松手。” 郑琈瑶猛地松开手,邰文珞涨紫的脸,气道被人放开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琈瑶揉着手,瞪退了徐妈妈,又转过脸低着头,俯视着邰文曦,一字一顿地问:“真,的,吗?” 邰文曦终于有眼泪掉下来,点头道:“真的。” 郑琈瑶缓缓抬起头,站直了身体,长长地出了口气:“明日就走。” 说完对着徐妈妈说:“去把大小姐带回房关起来!” 第五十四章 矛盾之后 龙锦怎么也没想到邰家姐妹是被抬回来的,邰文曦她有心理准备,邰文珞也被弄成这个样子回来她真是没想到。 “大姐和二姐怎么样?”邰逸轩阴沉着脸,明显很着急。 龙锦为她们二人切过脉,又观察了伤势,然后拉着邰逸轩出去说。 “没有性命之忧,都是皮肉伤,”龙锦坐下来,朝竹月招了招手,“拿纸笔来。” 又转回来对着邰逸轩继续道:“你大姐……缓几天就能好,脖子那也就看着吓人,擦擦药膏,没几日就下去了,至于你二姐……” 邰逸轩坐直了身子,十分专注地听着。 “你二姐是受了两遍刑,大腿内侧,手腕,脚腕都有伤口,似乎是放了血,后背是鞭刑,下半身是跪着压的,这些伤都需要时间休养。” 邰逸轩整个人都呆住了,放血,伤口,鞭刑,这些都是大伯娘做的?那个温柔的,娴静的,跟谁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大伯娘? “不过,刚才她们回来,徐妈妈单独和我说了一件事。” 龙锦磕了磕桌面,邰逸轩这才回神了:“哦,什么事儿?” “你大伯娘让你二姐明日就跟你我回玄灵。” 邰逸轩听了,长眉一凝,带走二姐本就是他的打算,可这浑身的伤如何能穿梭越空阵? “我二姐这个样子能行么?” 龙锦淡淡地回道:“喝点我的血应该可以恢复一些,但是精力上肯定是不好的,至少能支撑着上路。我本想着等礼部来接,这样也算正经地回宫,可看起来,我们要提前走了。” 忽而龙锦又问了一句:“哦,你和我们走么?” 邰逸轩又怔了一下,合着这丫头都没想带他么? “一起啊!当然一起。二姐本就是我的责任,怎可全托付给了公主。” 龙锦挑眉点点头:“哦,那好,收拾东西,你也去办你的事,我们明早就动身出发。” 邰逸轩一边起身一边说:“二姐这身体怕是穿不了越空阵了,我们怕是要一路坐马车去玄灵。” 越空阵?龙锦呆呆地歪头,这个是什么? “什么是越空阵?” 邰逸轩又坐回来,解释道:“就是越空阵啊,连接两个州府,宿州与玄灵相隔遥远,坐马车去往玄灵是要走半年的,越空阵直接就到了。” 龙锦大为好奇:“每个州府之间都有么?除了宿州城的这个,离得最近的在哪里?” 邰逸轩挠了挠头:“在延州了,延州与宿州交界处有座比较大的城,那里有一个越空阵。” 说着说着邰逸轩眼睛便亮了:“我们一路向西,先去延州,到了白云鄂,在那里坐越空阵去玄灵,时间上能缩短一半多。在这期间二姐的伤估计也能养好了。” 还不等龙锦说话,邰逸轩又接着说:“就是现在延州实在不太平,可能我们要再带几个人。” 龙锦摆摆手:“这些你安排就好,我想问问你,你的伤如何了?” 其实才过去两天而已,龙锦自己的伤已经没有大碍,而邰逸轩的可不一定。 邰逸轩摸了摸肚子,无所谓道:“没事了,我恢复得挺快的。” 竹月取来纸笔,龙锦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种药材:“竹月,你去找来这些药,最主要的是要很多的桑葚,你们这里有桑葚,紫黑色的果子。” 竹月一脸惨淡,刚哭过的眼睛肿得很高:“知道的,咱们大夫人郑家就是种桑养蚕世家,每年这时候桑葚熟了就会送很多来,现在库房里还有很多,奴婢这就去取。” 邰逸轩纳闷地问:“要那么多桑葚干什么,我们从小就吃,已经不喜欢吃了。” 龙锦继续写字:“桑葚补气,降胃肝火燥。原本我以为你们大伯娘没那么严重的,谁承想会是这样。我先做几个药丸,一是给你大伯娘吃了,降降火,二是给你和文曦,你们还是在临行前身体再硬朗些好。” 她将单子递给邰逸轩:“现下最需要的是炼丹的小鼎炉,其他的出行事情你做准备就行,我信得过你。” “好。”邰逸轩这一次真的走了,因为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 龙锦刚想起身便看到小婢端着食盒进来,在她面前布菜起来。这邰家两姐妹院子里的小婢女都是不会说话的,真的好奇怪。 龙锦吃过了饭,终于可以进去卧室看看她们二人了,邰文珞躺在秀床里,邰文曦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原本大夫人是让立刻送回荻花瑟的,还是龙锦阻止了。 她走近了,邰文曦竟然醒着,两人的目光相撞,都沉沉的。 “我想回荻花瑟。” 龙锦微微蹙眉,是要收拾东西,但她身体真的不太适合移动。 “我没事,这些伤对于我来说家常便饭,公主让竹月将轮椅推来便可,她可以推着我回去。” 龙锦摇了摇头:“等吃了我的药再送你回去。” 邰文曦自知拗不过龙锦,只能闭嘴。 “你跟我走可以?”龙锦坐到她身边,低着身子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邰文曦明显没意识到龙锦会如此,愣了一下回:“本也是要跟公主走的,不是说好了,公主给我治病,我跟公主走。我的病,公主还治么?” “治啊,当然治。我不是诓你的,我是真的能治。”龙锦找了把矮凳子坐下来,凑近邰文曦接着说:“就是……这治病的过程有点难以接受,我得先和你说说。” 难以接受?能有多难以接受? 邰文曦在心里轻轻一笑,她这一生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还能有多难以接受? “公主但说无妨,文曦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她低垂着眼睑,睫毛又长又浓密,面向龙锦的这边脸是正常的,鼻尖小巧,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不显刻薄,下巴尖尖,是一个美人相,如果她不受伤,邰文曦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人。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行走么?”龙锦不答反问。 邰文曦思索了一瞬回道:“因为被灵爆袭击,伤了腰。” “哦?是么?”龙锦挑起兴味,站起身直接上手摸去。 邰文曦还是有点吃惊的,毕竟她与眼前的这个公主是真的不熟,她不由得收紧了全身的肌肉,感受着龙锦的小手从她的后背顺着脊椎骨一路摸下去。 直到,她听到了这句话:“错了,你的骨头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这个小丫头的嘴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什么叫骨头没事?那,那,那为什么我站不起来?为什么我的腿没有一丁点感觉?为什么那些看过我的大夫郎中都说我伤在腰椎?! 为什么? 第五十五章 武姨娘 为什么?为什么? 龙锦看着邰文曦面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扭曲再到平静,如同一部无声的电影,直到邰文曦冷静下来,将涣散的目光凝聚到她的身上。 这一刻,原本无望的眼眸里亮起死灰复燃的火光。 “公主真能救我?!” 龙锦摸了摸邰文曦的头发,像在摸一只可怜的小狗,然后淡淡地笑着回答:“当然。只是……” 邰文曦听了一把拉住龙锦的手,这个调调她太懂了,哪里有的餐食,可这个诱惑又太大了,如果她的腿好了……如果她能恢复……如果…… “奴,奴婢,文曦愿终生为奴跟在公主身边,公主要什么都行。” 龙锦点点头,撩开挡在邰文曦伤疤上的一缕刘海儿,用手指肚缓缓地抚摸着,描摹着。 邰文曦只感觉侧脸肉疤处痒痒的,这个小公主的呼吸轻轻地打在她脸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下来,让她不能抬头,不敢直视,只能低着眼睑,耳朵慢慢地红了。 “啧~”龙锦笑起来,这个邰文曦真好看啊,又很有意思,难怪她大伯娘恨她咬牙切齿,她忽地收回手站起身,“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明天路上说。” 邰文曦感觉好像近在咫尺的希望又转瞬化成了泡影,急切地低呼:“公主!” 这时竹月进来了:“公主,武姨娘求见。” 龙锦莫名:“武姨娘?你们大小姐还在昏迷,让她回去。” 竹月摇了摇头,回道:“不是的公主,武姨娘是求见公主您。” 啊? 龙锦奇怪了,这个武姨娘她只在上午邰逸轩的口中听到了一丢丢,这会儿来找她干嘛?有意思,真有意思,这邰家人都有意思。 “那请进来。”龙锦又侧身看向榻上的邰文曦:“你好好想想。” 从卧房出来,顺着游廊到了西厢房,厢房门前是个鱼池,鱼池边是一株桃树,此时桃花已经开败,树上零星的叶子,池子里一层的花瓣,那武姨娘坐在鱼池旁的石桌边,她侧着身,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绸缎襦裙,同色的轻纱罩在外面随风轻摆。 头发挽起,一根步摇,一根银簪,一朵珠花,看起来好像首饰很多,却都是同色,看起来并不打眼。 龙锦站住脚,她回过头,一张略带棱角的脸配上这身衣服真是太过违和。 好大的眼睛,好长的睫毛,皮肤不似宿州人的白净,是健康的麦色,有点异域风情。 想起邰逸轩说她一人一骑,一袭红装,背着圆形弯刀,与眼前的深色裙装的女子一对比,唉…… “贱妾武氏,见过公主殿下,公主金安。”她礼数周全,是龙锦没见过的行礼方法,下蹲得又稳又利落,双手叠在一起放在左胸口,好像在跳舞。 “请起,快坐。”龙锦朝竹月招招手,“换点茶水,上点水果点心。” 武姨娘坐下来,没说话。 “武姨娘找我肯定是有事儿,我这个人不是那玄灵出来的公主,你也肯定知道,我是在九凤族地长大,规矩没有那么大,也喜欢有话直说,你有什么事儿,直说。” 武姨娘也是左右看了下,见竹月没有回来,其他小婢又都离得远,便从腰上取下一个荷包递到了龙锦面前。 “这是?”龙锦没有接,只是将眼神递到了那荷包上。 武姨娘缓缓从凳子上欠身,然后顺势跪到了龙锦脚边。 “嗯?”龙锦也没让她起来,只是嗯了一声。 武姨娘低着头说:“荷包里是贱妾曾经的心爱之物,如今也再没有用处了,不如送给公主。” 龙锦真的太好奇了,忍不住拿起来打开看了。一柄玉质的如满月一般的刀。 哇哦~当年她就是背着这把刀骑着马而来,那也太帅了。 “以魂力催动便可变大,锋利无比,还有许多妙用只要您接触过便可自然知晓。” 龙锦收紧了荷包带子,又将它放回了桌面,淡淡地问:“为什么给我?” 武姨娘更低了头,肩膀颤抖地回:“只求公主回到玄灵后,如若有幸见到朝阳公主能替七皇子说句话。” 七皇子? 哦……那个面白如玉,骄纵跋扈的小子。还用自己带什么话? “七哥是朝阳公主的关门弟子,还用我这个小小的废物公主传什么话?呵——”龙锦嘲讽地笑了。 武姨娘听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公主,公主恕罪,只是,只是现如今朝阳公主闭关已久,七皇子被远送度幽已有三年……” “他想回来?”龙锦脖子梗直,仅低垂着眼看她。 武姨娘更是匍匐下去,喃喃道了:“公主啊,娘娘当年将皇子殿下托付给贱妾一众,却不承想让皇子去了那毒瘴之地受苦……公主,贱妾众人实在是,实在是……” 龙锦俯下身子将她拽起来:“去度幽为质,是他作为大玄皇子应尽的义务,何为受苦,这等话莫不要再说,再说我亲手拔了你的舌头。” 武姨娘更是惶恐地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龙锦冷着脸吩咐道:“你既然已经嫁入邰家,就好好做的你姨娘,辅佐大夫人、大小姐,将你的小少爷养育长大,不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武姨娘虽直起了身,却依旧跪着,听了龙锦的话毛茸茸的大眼睛里涌出泪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煞是可怜。 眼睛大是不是眼泪也大颗? 龙锦忍不住走神地想,可很快她又收回了神色:“起来,坐好说话。” 武姨娘起身的这会儿,龙锦看到竹月穿过了垂花门向这边走来,她快速地将荷包压在手心,然后揣到了腰间的腰带里。 武姨娘屁股刚沾了凳子面,只感觉眼前有个影子闪过,桌面上的东西就不见了,她心里松了一下,又稍微有点不解。 就听龙锦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已经嫁过来了,曾经的那些事情已经成为最美好的回忆了,虽是难忘,却也是珍贵,我这回回玄灵要路过延州,到了延州看到好玩的定让人给你捎回来一些,别哭了。” 武姨娘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道谢:“贱妾谢过公主” 说话间竹月就到了跟前,她对着武姨娘行礼,将茶水点心摆好,便退到了一边。 第五十六章 她的暗室 武姨娘又跟龙锦说了一些延州的事,尤其是他们要去的白云鄂,临走还送给龙锦一枚精致的白虎印章。 “虽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可贱妾也知道公主初出凤亡山,山下的事,大玄的事还不是十分熟悉,这枚印章为戎氏族印,带着这枚印章进入延州地界,去票号可换麒麟金百两,去马场可换十匹?马,就是去牙行也可以换四进的宅邸。” 龙锦挑眉,非常欣喜地收下了。说实话,她现阶段最缺的就是钱,那弯刀虽好,却不如这印章实惠。 “那贱妾这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说着她起身离开。 龙锦点头目送她离开,这才又走回了卧房,竹月一边挑帘子一边躬身问道:“公主我家小姐的身体?” 龙锦笑着,非常和缓地说道:“放心,保准能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小姐。” 竹月面上终于有了笑容,把龙锦送进去,她自己知趣出去守着了。 邰文曦一直也没有睡,看到龙锦进来,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对她急切招手。 龙锦不疾不徐地朝她走去,一步一步十分缓慢,像是故意磨她性子。 “公主,奴婢真的必须回荻花瑟,奴婢要带公主看一样东西。” 龙锦挑起眉,终于有了一丁点的兴味。 不是她胡乱地去怀疑邰文曦,而是龙锦真的有所依据,一是在龙锦的眼中,邰文曦的魂魄几乎如她自己一般是白色的,只是有些微的区别,龙锦自己的魂魄由于是异世魂,所以是纯白色,而邰文曦的魂魄颜色是奶白色,白色中有一丝丝的淡黄。 这是龙锦没有见过的魂魄颜色,也是在她所学知识体系之外的颜色。 二是邰文曦总是给她一种很特意,很做作的感觉,不论是她故意弄得自己十分凄惨还是她跟邰逸轩,邰文珞姐弟说话的样子,都给龙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跟人下棋,对方棋术十分高超,每一步都在让棋,每一步都洞察了别人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感觉。 十分不爽。 所以此刻,龙锦只是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默默地审视着她,分辨着她,确认着眼前的这个骨瘦如柴,可怜巴巴,又矫揉造作的女子此刻面上的惶恐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这么着急。 邰文曦急了,这一刻她才真的急了。 如果她今天回不到荻花瑟,直接从邰文珞这里出发的话,那她就要错过了,此次离开邰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那她的计划就要彻底被打乱,被延迟,这些都是她不能容忍的。 而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很不好糊弄,好像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我必须回到荻花瑟,去取一样东西。” 龙锦看着面色沉静下来的邰文曦,一步跨到了榻前,她弯下腰,双手从她后背和腿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真的是一把骨头,可能还没有一把柴火重,能把自己刻意营造成这个鬼样子也是个狠人。 龙锦走出卧房,迎面看到了竹月:“轮椅呢?” 竹月惊惶失措地推来轮椅,龙锦轻轻地将她放进去,然后自己接过手:“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你在这里等着,大小姐醒了到荻花瑟告诉我一声。” 竹月讷讷地问:“那,那,那小姐和公主还回来么?” 龙锦点头,不在意地道:“回啊,一会儿就回,今晚要宿在这儿,我就是陪你小姐去取点东西,一会儿要是十三回来了,我们还没回来的话,让他带着药材去荻花瑟找我们。” 龙锦就这样推着邰文曦一路向荻花瑟走去,路上有路过的丫鬟婆子都在安静行礼。 “她们都不会说话吗?” 邰文曦淡淡地回:“会说话,只是大夫人锁了她们的嗓子,如果忠心,升到足够高的位置,自然会解开嗓子。” 呵,还挺方便。 进了荻花瑟的院子,那几个小婢行礼后都躲开了,龙锦将邰文曦继续往里推。 “到卧室去。” 龙锦依言而行,继续往里面推去,直到秀床前。 邰文曦指了指床上:“抱我上去,你也上来。” 咦? 龙锦嘻嘻一笑,将邰文曦抱到了秀床上,自己也脱了鞋子上了床。 “啧,怎么这么硬,褥子都不给你多垫几层么?” 龙锦回过神看到邰文曦趴过去翻开枕头,又笑嘻嘻地拎起她的长辫子,“姑娘这是做……” “哎呀我去!” 龙锦调戏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一下子失重,“duang”的一声一屁股掉了下去,“哎哟,哎哟,我的屁股~” 她摔在地上,毫无准备,整个人仰头躺倒下去,后脑勺也磕了一下,心脏吓得噔噔噔乱跳。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你床上怎么还有机关啊?”龙锦一手按着后脑勺,一手揉着屁股,好不狼狈。 邰文曦默不做声,闷头地往一边爬去,不一会儿龙锦就感觉眼前一亮,有白光射过来,但是并不刺眼,甚至有些微弱。 邰文曦撸起袖子,露出她纤细手腕上的一只灰不溜秋的石头镯子,那镯子是真的很丑,就像地上随处捡的石头打磨而成,还有些棱角,一点也不光滑。 她把魂力注入,那镯子就在她手腕上虚幻起来,好像变得很大,又好像没什么变化。邰文曦把那发白光的东西捡起来往镯子上一磕,“嗖”,白光就不见了。 这暗室又变得漆黑无比。 下一息,漆黑中响起布料磨擦的声音,邰文曦似乎又开始爬动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一个方向又亮起白光,比刚才那个更加微弱。 龙锦站起来,趁着白光没消失紧走了两步,在邰文曦又要往镯子上磕的时候一把抢了过来。 那东西鹅蛋大小,并不规则,两头尖尖成梭状,有很多面,入手冰凉滑润,她掂了掂,不就是白水晶么。 “白水晶?” 邰文曦仰头看了龙锦一眼,竟然毫无反应,接着又往一个方向爬去。 龙锦将手里的水晶举高,就算再微弱也是光,就着这光她模模糊糊看清了四周和她脚下的阵图。 呦呵?这是个好复杂的六芒星大阵,每个阵脚上都有着一个鼓鼓的东西,她猜到应该都是这种白水晶。 不出所料,在邰文曦一一揭开后,白色的光芒便都显现出来。 第五十七章 一万七千四百九十七 龙锦其他的都没理会,只抢了那颗最亮的,并把之前的那颗还给了邰文曦,她接着像拎着灯一样举高了仔细看起来。 “啥啊这是?” 邰文曦收好最后一颗水晶,艰难地翻过身坐起来,她这几下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才道: “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个阵法。” 龙锦眨了眨眼:“干嘛用的?” 阵嘛,肯定得有用,她来到这里没多久,遇到的阵法都与魂有关,不是剥魂,就是纳灵,要么就是困魂,估计这个也不外乎那些个用处。 只是六芒星的阵是真没见过,她甚至仔细回忆了一遍,好像没有见过。 这时忽然她身边传来一声惊呼:“哎呀!这小小凡人竟然画得此等大阵,真是不可小觑。” 噬魂蛛撅着屁股,头凑近了阵图仔细去看,看不清还指着一个地方让龙锦照一照。龙锦当然依他,毕竟已经达成协作,不再敌对。 噬魂蛛看了几眼不禁赞叹:“妙啊,实在是妙啊!这丫头真有两下子,这大阵不仅收获颇丰,代价又这么的小,只要几块小小的韶华便可换来如此大的助益,真是神人。” 龙锦皱眉,因为噬魂蛛赞叹半天也没说到底什么用处,她忍不住咳了咳。 噬魂蛛回头见她一脸不耐烦,就懂了,幸灾乐祸地说:“你自己问她么,看她成不成心,如若她胡说,本尊再告诉你。” 行。 邰文曦看着龙锦四处仔细查看也不说话,她不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黄毛丫头能看得懂。 龙锦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复,侧过身瞪着她:“你当我看不懂么?” 她指着这地上的六芒星说道:“六芒星主时间,这个大阵定是与时间有关。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如若是我自己摸索出来,你可没什么用处了。” 邰文曦心里一沉,虽然她笃定这小丫头猜不出来,却不能赌,万一真如这丫头所说靠她自己想出来,那自己最后的筹码就没有了。 “公主冤枉奴婢了,奴婢只是累得说不出话,容奴婢休息一二。” 龙锦嘻嘻一笑:“嘻嘻,您歇,再歇一会儿我可背下来了,也就不用您解释了,我自己一会儿到外面画出来,再找几块韶华试一试不就行了?” 邰文曦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主动地说道:“这是归来阵。”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阵图,“归来,归来,顾名思义,归到过去的意思。” 龙锦听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穿越!不对,重生!我靠!这t的神奇东西竟然就在她脚下! “你问问这丫头,用这个阵重生了几次。”噬魂蛛忽然在龙锦耳边贱兮兮地说。 龙锦也心跳加速地问道:“这个阵法,你用了几次?” 邰文曦抬起头,凌乱了的长发从她侧颊垂下来,让她的脸一半隐在暗影里,看起来像一半脸在笑,一半脸在哭。 “呵呵,公主是问成功了的,还是所有?” 龙锦思索了一下,噘起嘴巴十分傲娇地回道:“详细说说嘛,都要知道。” 邰文曦低叹了一声道:“总共一千三百七十一次,成功十次。” “不对。”噬魂蛛忽然尖利地喝了一声。 龙锦也跟着喝道:“不对!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如实地说,如若再敢欺瞒,那你就等着残疾而终!” 龙锦大步转身往一根柱子走去,那根柱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形图案,似乎是出去的法门。 邰文曦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不对,应该说很多年很多年她没有再被人这么逼迫过,赤丨果果地威逼她,让她将自己的秘密袒露出来。 可是这个该死的丫头说得不错,如果错过她,那她自己可能就要一生残疾而终,大夫人又忽然这等疯癫,她自己不能轻易逃脱出来,出不来就无法收集韶华,韶华不够就无法启动大阵,她就会这样直到死。 不!不行!之前那么多次那么多年她都能成功,这一次她依旧可以!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带着残破的身躯,带着毁掉的面容郁郁而终!她邰文曦绝不会这种死法!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这大颗的眼泪里像是包含了她所有的屈辱,自尊与不甘,她抬手利落地抹掉它,然后冷声道: “一共一万七千四百九十七次,成功九十九。哦也不对,其实昨夜也算成功了,只是时间不是我想要的时间点,暂且就算失败。” 龙锦猛地停住脚,她缓缓地转过身,面上尽量控制着表情,可依旧有惊恐从她的眼底迸射出来。 多少? 一万多少?成功多少? 我艹的!这是一个活了九十九世的老妖精! 啊!!!!!!!!太可怕了! 龙锦不知为何,此时再看那阴影里的邰文曦就不像是个活人,而是一个带着死气的僵尸…… 难怪她人魂是奶白色,她,她这还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噬魂蛛也淡淡地说:“你想得没错,她的人魂已经接近纯白色,如果她再用几次,就会彻底成为废物,会在某一次的重生醒来之时成为一个废物白。” 龙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还是问道:“你此时此刻其实是想回到过去重新来过的?可惜韶华越来越不行了,所以一直失败是不是?” 邰文曦不甘地点了点头:“八年来我试了无数次,几乎每一夜都在尝试,直到昨夜邰文珞送来了一块新的韶华,对,就是你手里的这一块。” 她往前蹭了两步,似乎是想要龙锦手里的这一块韶华,“可惜韶华还是太少了,只回到了一刻钟前。” 龙锦摇了摇头,点了点地上的那些空圆圈,那里原本的水晶已经在邰文曦的镯子里了,说道:“不是的,不仅仅是这样,你以前在韶华不足的情况下一定也成功重生过,你自己一定也察觉了问题不仅仅是出在韶华上?” 邰文曦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眸里缓缓地透出惊恐。 是啊,是啊,这个丫头怎么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味地以为是韶华的灵力不够。 “是你的魂,人魂出了问题,”龙锦的手臂在大阵上画了个圈,幽幽地道:“这样繁复的,精妙的,惊为天人的大阵,凡人使用怎可能没有一点代价?你是不是九十九世都用得心安理得?” 第五十八章 第一回炼药 龙锦与邰文曦从暗室里出来时天色已经转暗,邰逸轩早就等在卧室外,见她们二人从卧房里出来脸上也没有露出多么惊讶的神色。 “你这个弟弟知道你的秘密?”龙锦俯身在邰文曦耳边小声地嘀咕道。 邰文曦只是摇了摇头:“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绝无第三人知道。” 龙锦听了挑了挑眉,对这个沉着冷静,耐心十足的邰十三有了一丝丝的好奇。 邰逸轩将一个青铜小鼎往圆桌中间推了推:“喏,弄来了,还有这些药材。”他将一大包草药从地上拎起来放到了小鼎旁边,又将一个篮子放到了草药旁,“桑葚,管够。” 龙锦翻了翻东西,又仔细端详了那个青铜小鼎,十分满意:“你办事我放心,”又回头问邰文曦:“你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邰文曦十分疲惫地回道:“从文珞那里直接收拾即可,我并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可拿。” 龙锦了然,邰文曦唯一珍重的东西就是那几块韶华,其他的那些俗物都是外物,毫无意义。 “让十三送你回去,我要在这里独自炼药,两个时辰后派个人来接我即可。” 邰逸轩站起身拉过邰文曦的轮椅,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可以么?放个小丫鬟在这,万一需要什么东西也有个人去传话。” 龙锦摇了摇头,抬了抬自己的手腕:“我唯一重要的就是这一身的血,其他的都是可有可无的。” 邰逸轩点了点头,这才大步地往荻花瑟外头走去。 龙锦坐在石桌旁一直目送他们走远,这才一手拎着小鼎,一手拎着篮子和药材往卧房里走,走回到邰文曦的秀床,大剌剌的掀翻了褥子,看到了那个圆形的印记,魂力灌入,人一失重,下一息就到了黑暗的暗室中。 她掏出那枚韶华,立刻暗室亮了起来,地上的大阵已经被摸得模糊残缺,周围散落着一些用来盖韶华的遮光布。 龙锦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来,用布彻底擦干净地面,确保没有一丁点痕迹留下,这才开始割手腕。 血液流淌下来,在这个光线不足的暗室里,红色的血看起来也幽暗很多。 很大一部分流进了药材和桑葚上,还有一些被盛进了小鼎中,这个鼎真的不大,也就是葵水镇大鼎的百分之一,但却是炼丹,炼药最为合适的大小。 “你会不会啊?”噬魂蛛适时出现,蹲在一旁看着小鼎里慢慢升高的血位。 龙锦不屑地哧了一声:“瞧不起谁。” 她又从随身带的皮囊中掏出了一捆竹简,竹简一拿出来发出“哗啦哗啦”干竹相撞的声响,让她失神了一会儿。 外公毕生心血都在这些竹简里了,而从凤亡山临行前外公将这已经编撰好的竹简都装在皮囊里交给她保管,一是信任,其次是督促她学习。 她当然懂,只是那时候贪玩,又不在意,总觉得有的是时间让外公手把手地教,没承想…… “那老头还是给你留了好东西的。”噬魂蛛的声音令龙锦聚拢心神,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龙锦将魂力灌入竹简,庞杂的内容便闪现在她脑海里,她迅速挑拣,很快找到了合适的药方。 “止血,一会儿药没做出来,你人再没了。”噬魂蛛的毒舌真是一绝。 炼药对于一个人魂碑一人高,也就是人魂一魄的魂师来说挺难的,但龙锦有噬魂蛛炼化的那些灵气莲花在就不怕失败,大不了多试几次,反正她魂力多的是。 只是这次要炼三种药。 一是给大夫人,先压制她由于毒性而紊乱的两魄;二是给邰文珞和邰逸轩,他俩都是有伤在身,需要快速恢复;最后才是邰文曦,那个已经寡淡到纯白色的人魂龙锦真是无力回天,只能先恢复她的身体,让她先强壮起来,好承接接下来对她身上主要病症的医治。 所以,一忙就忙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整整齐齐三十颗药丸,十颗暗紫色是给大夫人的,十颗暗红色是给邰家姐弟的,十颗棕色的是给邰文曦的。 “你不给你自己做几颗保命的么?” 龙锦无所谓地摊摊手:“不有你么还炼什么药,挺累的。” 噬魂蛛瞪大了眼睛,低吼道:“你也要不思进取么?” 龙锦翻了个白眼,收好药丸和小鼎出了暗室。 一出来就见屋子里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龙锦吓了一跳,那人隐藏在暗影里,窗外的月光照不到他一丁点,黑乎乎的一片。 好高大,黑熊一样。 “你要吓死我吗。”龙锦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那人从阴影里站起来,显得更加庞然大物起来:“怎么猜到是我?” 龙锦没好气地点起蜡烛,屋子里立刻亮起来,也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是邰逸轩。 她在心里腹诽:你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嘴上却说:“直觉,”又转移了话题,“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来这么早。” 邰逸轩没说他其实就没走,只是从龙锦身边走过去,将掀翻的被褥捡起来重新铺好,临铺好褥子前,大手一抹,将那黑色的圆形印记抹得干干净净。 “二姐不会回来了,这个留着是后患。” 龙锦笑了,点点头,夸赞道:“你的心理素质是真不错,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你吃惊。” 邰逸轩铺好了床铺,又在邰文曦的妆匣里拿了几件首饰,这才问:“都弄好了么?” 龙锦点了点头。 “走,明日还要赶路,今日得早点休息。” 两人快速又无声地回到了邰文珞的灵芯园,邰逸轩也没走,住在了旁边的耳房,本来他就没什么东西,更不需要收拾,这一夜将就闭闭眼,明天几人就出发了。 一夜无梦。 天一亮大家就都醒了,其实龙锦还很困,毕竟昨天她耗费了太多的魂力去炼药,还发现了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秘密,但是今天必须起来。 第一件事,她将十颗暗紫色的丹药给了邰文珞,嘱咐她必须想办法给大夫人服下。 “我不能跟着一起去玄灵么?” 龙锦摇了摇头,并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娘生你养你对你有天一样的恩,你必须解决好她身上的事情之后再来找我们,这是你为人子的责任。” “公主说得对,大姐你就听公主的。”邰逸轩干巴巴地说。 邰文珞也自知理亏,收了丹药,送了他们三个出门。 两驾马车停在邰府大门外,昨日迎接她们的邰府众人又多出来相送。 真够折腾的。 马车旁跟着八人小队,这八个人都骑着马,身后背着刀,胯下是棕色的骏马,身上是黑色的骑装,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龙锦别过众人上了马车,终于是离开了邰府。 第五十九章 她的过往 八人小队护卫在两驾马车四周,龙锦与邰文曦一驾,邰逸轩与一个小厮一驾,再加上每辆马车上都配一个赶车的车夫,所以这次出行一共是十四人。 人有点多啊…… 龙锦一只手支着车窗框,眼睛向外头瞟来瞟去,另一只手搭在邰文曦的手腕上切脉。 这脉细若游丝,虚浮无力,如她只是个普通大夫,只依这脉象就可以宣布邰文曦是个行将就木之人,直接让周围的人准备后事就行了。 可她不是,她是洽言师,她看得到邰文曦那强壮的,生机勃勃的人魂,这个人有一颗强大的心灵与意志,绝不会轻言放弃。 “公主觉得我还有救么?” 邰文曦一直觉得自己是吊着一口气,这口气叫做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毕竟她曾经成功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她也不信命。 “你不如给我讲讲你的过往。”龙锦收回目光,放下车帘,手指在车顶画了个圈。 解言师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到任何地方,第一时间就会布阵,隔绝的阵图啊,逃生的阵图啊,五行元素的防御阵啊,然后他们会留出几个阵眼,平时不会显现,只有在需要时,动几样东西就能成阵。 邰文曦也不例外。 所以邰文曦下一息便移动了小几上陶炉的位置,也是这一刻龙锦才发现这原本固定陶炉的小几上竟然有好几个隐蔽的卡槽。 啧,真细致呢。 陶炉就位,整个车厢便忽然一滞,彻底成为寂静的真空。 两人都体会了一会儿这种滞涩感,半晌邰文曦才缓缓地说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手里把玩着一只瓷杯,纤细的手指来回翻动,瓷杯里的水每一次都会险险回转而没有洒出,“公主知道我是几言么?” 龙锦盯着车顶回忆,“好像是四言,我记得你弟弟说过,灵爆之后你领悟了心字言。” 邰文曦点了点头,小口地抿了口茶水,继续道:“没错,可我第一世时只是三言师,公主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好,灵气不足,三言可定为魂师,然而,在魂师里也是最底层,三个字而已,能有什么天赋,一生只能当个工匠,要么是个掌柜,要么是个武师,齐言的火系,最好的职业竟然是炼炉工,公主可知这是什么职业?” 龙锦眨眨眼:“炼铁的?难不成还是炼尸体么?” “哈哈,”邰文曦难得高兴地笑起来,还拍了拍手:“公主真聪慧,猜对了。” 龙锦用手抹了抹脸,不就是殡仪馆里火炼的人员么,这有什么…… 必是她面上带了不以为然的神色,邰文曦淡笑地说:“公主不要觉得没什么,在大玄,曾经都是土葬的,尸体归于天地,尸解于土,魂核中的魂力化气,变为灵气,七魄较为浑浊沉于地下,成为鬼气。可这天堵了之后,灵气掺了浊气,混沌于人间,清灵的灵气越来越少了。” “那如何再出魂师?”龙锦的确有些纳闷了。 “杀鸡取卵呗。”邰文曦面上露出悲悯,低垂着眼睑道:“人死了直接火化,魂核不灭,直接留存,有了新生儿长到十岁便拿出来给开灵之用。可天地间却灵气越来越少了。为尸体火化之人便叫炼炉工。” 邰文曦将茶杯顿在小几上,冷肃地说:“我不甘心做一个炼炉工!而三言中既没有镖字又没有统字,身体自然不够强健,能干嘛呢?哈哈,只能嫁人。” “谁能瞧得起一个病怏怏,柔柔弱弱的魂师女子,不好生养,甚至有可能活不长,只能留在邰家受尽白眼,辱骂。直到我被赶去荻花瑟,那一年我四十六岁,在那张也不知道哪个姨娘留下来的古老秀床上发现了那枚印记,哈哈哈哈哈……” 之后是什么样?龙锦不难想象。 “那前辈真是既善良又好心,暗室中不仅留有大阵还附赠六枚韶华,当时第一次我便成功了,带着我四十六年的修为回到了我十二岁的那一年。” 龙锦咬着唇,她强忍着没告诉她哪里是什么前辈好心,只是前辈在最后一次彻底沦为了废物白而已。 “有了第一世的记忆,我很快在邰家脱颖而出,聪慧是我的代名词,帮着邰家一路往前走。可……”邰文曦忽而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半晌才放松了下来, “可依旧不行,三言师,依旧太弱了。可我发现了那阵法的好处,不仅带着记忆重生还能积攒魂力,这世间总有天材地宝能够改变天赋,只要我爬得够高,爬得足够高。” 龙锦挑起眉,好奇地问:“那这一世你多出的心字是积累的结果?” “呵呵,”邰文曦非常意外地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这声笑里带着无尽的讥讽,甚至是苍凉,“如果是积累的结果就好了,至少证明了我之前的那么多次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然而,并不是。” 她仰起头,头靠在车壁上随着车厢晃动,脸色苍白好似一张灰白的宣纸: “九十九世,我当过大富翁,敛尽天下之财,我当过权贵,甚至位极人臣,身下是一呼百应的百官与百姓,我也当过小民,只守着一个人过完一生,反正只是为了积攒魂力,什么都尝试尝试么,然而,依旧是三言。天赋就这么难以突破么?直到这一世,” 她忽而直视着龙锦,那眼神犀利无比,好像有无数的碎冰,又好像有成团的烈火,转而又换上了疑惑:“你这个公主是哪里冒出来的呢?往前的九十九世你都早早夭折,这一世你竟活着,还救活了十三,把我送到了凤亡山,经历了灵爆,我的天赋竟长了一言!” 可她脸上并没有喜色,而是不甘,愤恨,她猛地抬手成拳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腿,“邦邦”几下,面上毫无波澜。 “可有什么意义呢?四言师了,我终于如愿了,却残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尖利无比,令人后背莫名一寒。 龙锦等着她平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邰文曦,邰文曦却不看她,一味地用手搓脸,像是要搓下一层皮来。 龙锦忽然欺身上前,隔着小几俯身过去,一手拉下邰文曦的手腕,一手掐住了她的面颊,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我能治好你。你这一世必定如愿。” 邰文曦微微仰着头,眼前的小姑娘有着一头枯黄的头发,乱蓬蓬地梳成了一条马尾,额前全是碎发,小小的脸苍白得接近透明,被碎发包裹显得更加脸小,眼睛是明亮的黄棕色,虽然明亮却有些浑浊,但眼眸中掺杂着丝丝金色,看起来又神秘又摄人心魄。 鼻子,嘴巴,五官一凑,是个小美人儿。 可这浑身上下慑人的气魄令她不能小觑,甚至忍不住去相信她,信任她。 真是个厉害的丫头,就暂且信她,万一真的能行呢? 那她的心愿就算真的了了。 第六十章 好好考虑考虑 “那……公主如何医治呢?需要我准备些什么?”邰文曦任由龙锦掐着脸,淡淡地笑着问道。 龙锦松开手坐了回去,揉了揉手指说:“你不需要准备什么,你只需要信任我,全身心地信任我,并接纳我。” 什么? 邰文曦不懂了,什么叫信任,接纳? 她歪着头不语,只是疑惑地看向了龙锦。 龙锦接着解释道:“你的脊椎骨是完好的,腿么……只是左膝有些瑕疵,但这些都不是你站不起来的原因。” “那我的病因到底在哪?”邰文曦来了一些兴味,不禁支起上身。 龙锦点点的额头,淡声说:“你从来没怀疑过是思海出了问题么?” 邰文曦奇道:“可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甚至那九十九世的经历我历历在目,现在就可以对公主如数家珍。” 龙锦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你们这里的人,额中有灵窍,灵窍周围有思海,灵窍是修炼之根本,思海就如同保护灵窍的一层护城河,而承载记忆只是捎带手,思海的主职工作是护卫灵窍。” “而你的思海是淤堵,不是伤损,所以记忆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会有些细微的差异,你自己其实是察觉不出来的,毕竟你的这些记忆只有你自己可以证实,也没有人跟你一起经历不是么?” 邰文曦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心里不禁又信了几分,难得地升起了几分期待:“那,那如何疏通?” 龙锦深吸了口气,皱眉叹道:“嗯——所以说你得接纳我呢,”她为难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得亲自去你的思海里一趟。” 邰文曦愣怔住了,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灵窍与思海那是瑰丽大地所有魂师的禁忌,那就相当于没穿衣服,不带任何保留地袒露在一个人的面前。 自己曾经的过往,所有的经历,自己的魂力等级,自己的天赋真言具体是什么…… 这…… 龙锦静静地等她,然后很轻淡地安抚:“没事,这种事的确一时很难想清楚,你先想着,等到了驿站你再回我便是。” 说着她将陶炉推回原位,结界自然消失,所有的喧嚣又都回来了,她爬出车门跟赶车的车夫坐在了车辕上。 虽然她与邰文曦在车厢里说了半天的话,但这么半天他们也没走出宿州城。 “这宿州城可真大啊……”龙锦忍不住感叹道。 当年她去西安玩的时候感叹那个城墙的长度与宽度,遥想古时的西安城该有多大,可依旧无法切身体会,直到这一刻,她真的置身于这种巨大的城池里,身边林立的屋舍,摩肩接踵的人流,宽敞的街道。 这种人声鼎沸的感觉让她开始有了一些真实感,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她心里萌生而出。 她的手腕忽然震动了一下,低头查看,自己的魂链依旧是五只飞鸟,并没什么变化。 “车夫大哥,咱们这趟是个什么路线?”龙锦随意地搭话。 车夫大哥戴着一顶尖尖的斗笠,身上是个白色棉布短襟,扎在腰带里,裤子是个黑色的五分裤,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鞋,看面相似乎有四十多岁,一脸胡须,皮肤黝黑。 车夫不疾不徐地回道:“回公主话,咱们这次出行从西门出,一路向西北而去,先到汴封,再到郑豫,然后从郑豫再往西走就到了延州的白云鄂。” 龙锦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都是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哦,大哥叫什么名字?这一路都要有劳大哥了。” 车夫这才有些恭谨地躬身低头,浅浅一礼道:“回公主,小人姓白,名茂云,是白云鄂人士,所以极为熟悉这趟西行之路,十三少爷才会找小人做这次的车夫。” 龙锦了解地点了点头,指着前面邰逸轩的马车问道:“那车上的车夫跟白大哥是一家人么?” 白茂云露出笑意,点头回道:“公主好眼力,给十三少爷赶车的正是舍弟,他名叫茂土。” 啧,自己的名字好高雅,弟弟的名字咋这么随意…… “这城这么大,啥时候能出城哦……” 人又多,马车在人流里行驶得颇为缓慢,呜呜泱泱的人流刚开始看着挺热闹,没一会儿就很心忙。 街道两侧都是摊贩,人更多了。 “西主街今天封道了,所以才穿行了西市的街道,是有些堵,不过也用不了一会儿,就这一段有些堵,过去这段就好了。” 这时龙锦看到卖包子的摊子,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对着白茂云摆手:“你们往前走,我去买几个包子,就你们这速度,我一会儿追你们去。” 一个护卫跟着跳下马,拉着缰绳跟在龙锦身边,龙锦也没赶人,这都是人家的职责所在,已经任性地私自下车了,就别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肉包子,菜包子,豆腐包子一共买了七十个,分成十四份,身后的护卫大哥看着那么多的袋子都傻了眼。 “公主……这个……太多了。” 龙锦却说:“多么?一人才五个,我还怕你们吃不饱,要不是看这包子实在是大,不然还要买更多。” 她又买了点糖果糕点,瓜子水果也买了一些,嘴里念叨:“真不能让大老爷们儿收拾行李,你们少爷人手车辆安排得挺好,就是这细节上啥啥没有。这么长的路程,大家都大眼瞪小眼么?” 护卫揉了揉额角,从手上摘下一个黑色的石头戒指递给了龙锦:“公主先带属下的这个箴(zhen)石戒指,这么多的东西,装在这里很方便。” 龙锦接过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材质与邰文曦的手镯一样,看来是有储物的作用,她也没客气,戴在大拇指上,灌入魂力,东西一件件收入其中。 “哦,还没问过大哥叫什么?” 护卫赶紧行礼回道:“属下不敢,回公主殿下,属下姓越,单字一个磐。” “好哒,越大哥,这个我先拿着,等一会儿分完了就还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追马车,龙锦一边走一边摩挲着那枚戒指,虽然自己有外公留下的皮囊,可是这种戒指也挺好的,主要小巧方便,等遇到了她也弄一个。 越磐见龙锦一直在研究自己的戒指,猜到了应该是她很想要一个,可那戒指他已经带过许久,里面又都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只能默默记下,等到了越氏山附近再给公主寻一个。 第六十一章 匆忙出发 转过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这西市的街道便到了头儿,迎面是个大牌坊,马车就停在十字路口对面,龙锦与越磐加快了步伐追赶了过去。 邰逸轩也戴着一个大斗笠,手里抱着他那把带鞘长刀倚靠在车厢上,似乎在跟车里的人说话,抬头正好与跑过来的龙锦四目相对,看到了龙锦脸上大大的笑容和异常明亮的双眼。 龙锦十分雀跃地蹦蹦跶跶,她这个身体才十三岁,做什么可爱幼稚的动作都不会有违和感,做小孩子才是最快乐的事,这是她这个三十多岁的魂魄深知的。 “我买了好多包子和点心,一会儿大家分一分,要不太无聊了。”龙锦献宝一样将手里的一个包子袋子塞到邰逸轩手里,“有豆腐的。” 然后她撩起车帘又拿出两袋顺着车窗丢给了邰文曦,弄得邰文曦一阵慌乱去接,还是有两个包子滚出来,滚到了她碰不到的地方。 邰文曦心里好难受,她其实是有点洁癖的,包子上沾了垫子就不能吃了,又怕漏了油蹭到垫子上,可那包子有些远,她又动不了。 啊!!!!这种在她心理雷点边缘来回蹦跶的感觉太难受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好想竹月,好想。 龙锦又给护卫每人一袋,白家兄弟一人一袋,邰逸轩的小厮也有一袋,袋子里有包子,有芝麻糖,有水,有瓜子。 她默认所有人都应该有储物装备,所以都提前一一发下去。 “谁知道路上什么样,芝麻糖好保存,万一没吃的可以补充糖分。”一个护卫想把糖掏出来还给她,龙锦只能又解释了一句。 那护卫便停了动作,小声地谢道:“属下谢过公主殿下。” 发完一圈她终于高兴地回了自己马车跟前,灵巧地跳上车:“走。” 众人齐齐动起来,邰逸轩依旧跟在车边。 龙锦见他也不回自己马车,也不骑马,车速怎么也起不来,只能问道:“要不你上来?” 邰逸轩摇摇头:“坐车太累了。” 龙锦皱眉说:“那……给你买匹马?” 邰逸轩歪头挑眉,一脸讥笑:“您这是嫌我走得慢么?我还买不起一匹马了?”他顺着长街一划拉,“城内马车禁止纵马飞驰,一会儿出了城速度就起来了。” 也是,就是现代,城内马路也限速呢。 “我们今夜宿在哪?”她一边往车厢里爬,一边问。 “入夜前应该能到越氏山的庄子,六叔打了招呼,让咱们今夜先住在庄子上去。” 龙锦爬进了车厢,看到了滚落的包子,捡起来就塞进了嘴里。 “哎呀!” 邰文曦彻底炸了。 她闹心地在小几上下来回抓了一通,见龙锦诧异地瞪着自己,只能深呼吸然后别开眼。 这姑娘咋回事?好像犯了癔症,在空气里挠什么? 她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看垫子。 她是嫌自己没擦么?然后在自己前襟上蹭了蹭。 “天呐!”邰文曦抱住头,“竹月,为什么我没带竹月出来?!唉!” 邰逸轩适时冒头道:“二姐要竹月么?那正好趁着没出城派个人回去叫。” 邰文曦听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不用,唉。走,快些走。” 这波慌乱过后终于到了西城门,龙锦本以为会从这门出去,没承想大家拐弯了,一路往北,竟是从西北角门出去了。 城门被甩在队伍后面,龙锦回头看去,看到了城门上的“延远门”三个字。 “哇哦,宿州城真大哦,竟然有三条官道。”龙锦忍不住再次感叹这个城池之大。 邰文曦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接口道:“公主有所不知,宿州城原是度幽都城呢。” 龙锦大为震惊,她从凤亡山下山前,凤泽琉曾狠命给她补过几天课,其中就有一张瑰丽大地的地形图,那地形图的手抄版现在躺在她的皮囊里。 那地图上度幽的国土只有大玄的一半,安于西边一隅,原来曾经也这么大过。 “原来度幽以前这么大啊。” 邰文曦淡笑地给龙锦科普道:“咱们瑰丽大地,纯人族的国家只剩下大玄,度幽与北月三国,曾经度幽国力强盛,幅员最为辽阔,定都宿州,大月次之,而大玄是最末等的。那时候周边还有很多小国林立,都逐渐被度幽同化吞并,最为顶峰之时庆安以北,魂兮山以南,外加整个古西道皆为度幽疆土,不可谓不江河壮丽,地大物博。” 龙锦掏出瓜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看现在不就是大玄最大了么。” 邰文曦抿唇不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龙锦看她面色奇怪,又回想了一遍他俩的对话,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将来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邰文曦蹙了蹙眉,也捻起一个瓜子剥起来,慢悠悠地说:“我经历了九十九世,世世结局其实都一样。” 她忽然停下来,又设了结界隔了音,可人却失了神。 龙锦没等到她说话,只能心急地问:“大玄最后灭国了?” 邰文曦回过神,摇头说:“不,不仅大玄,是所有国家都灭国了。” “什么???”龙锦悚然一惊,“大玄,度幽,南北月,鞑靼都灭国了?为什么?” “因为鬼族。”邰文曦扔掉剥到一半的瓜子,悲伤地说: “我重生的很大一部分理由也是想改变这个天道,至少要护佑邰家众人能够在乱世中活下去,或者找到一条可以让邰家人延续下去的路。只可惜,到了第九十九世,依旧是国破家亡。” 鬼族。 龙锦想起了在驿站中遇到的那些男鬼,想到了老姚的死,想到了葵水镇的七星大阵,想到了那些再也醒不过来的普通人。 如果未来的世界是这样的,那人族的确是要灭绝了。 “呵呵,可是最终鬼族也得不到好,”邰文曦忽然冷笑,“我活得最久的一世便是上一世,整整三百岁,三百年后,人族被那些鬼物迫害的已经所剩无几,那鬼王魈羿就是到了最后也没成神,魂兮山上的天依旧打不开。没有人族,鬼物无可寄托,无法正道修炼,最终依旧回归地渊,哈哈哈哈哈。” 说一千道一万,好像问题的重点依旧在堵住的那块天上。 “那,你们所有人的最终目的都是捅开那块石头?” 真的好像女娲补天的另一个版本。 噬魂蛛想回家,回家就要打开天路,就要捅开石头;邰文曦想要人族继续修炼,那就需要更为充沛的灵气,灵气来源依旧需要捅开石头;鬼族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别告诉我,鬼族的目的也是要成神。”龙锦干巴巴地说道。 邰文曦眨眨眼:“当然啊,不然修炼是为了什么?” 龙锦也眨了眨眼:“成神有什么好?” 邰文曦立刻说道:“成神者,一念万物生,一念灰飞灭,万界随意穿行,时间长河可任意趟过,无所禁忌,无所顾忌,这还不好么?” 龙锦呵呵一笑:“万物有阴阳,天道必守恒,怎可有一物无所禁忌?成神必定有制约,肯定有约束,你们都没当过神,怎么妄断神是真自由呢?” 邰文曦瞪大了眼睛,驳道:“你也没当过神,怎可断言无真自由呢?吾等屁民也只有真的成神才可知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龙锦不再说话,她心想,我身边还真有个当过神的,就在身边,正在抠脚。 第六十二章 初见流民 龙锦不想再说,将陶炉推回去,车外的喧哗声忽然传进来,车速依旧缓慢。她很纳闷,不是已经出城门了么,怎么还这么吵,这么慢? 她将脑袋伸出去,一只大手就伸过来推着她的头顶往回塞。 嘿!龙锦这个暴脾气就不干了。 “怎么回事?谁推我!” “回去,缩回去。”邰逸轩的声音变得很冷硬,那个大手原来是他的。 龙锦还想往外钻,邰文曦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回来:“十三不让你冒头自是有他的道理。” 好。 她贴在车厢上,撩起一丢丢车帘往外看。 哦呦~好多乞丐啊。 一群破衣褴褛的乞丐围着马车,似乎是在乞讨,把马车的速度也拖慢了。 护卫们都拔出长刀挡在身前,邰逸轩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马,也骑在马上持着刀护卫在侧。 刀一拔出来,乞丐们都慌了,不舍地往后退去,终于是退出一条路,车夫白家兄弟立刻甩鞭策马,马车嗖地一下子就跑了起来,将那些乞丐甩在了车后。 “咋这么多乞丐?”龙锦纳闷儿。 邰文曦扶着小几稳住身体,勉强地回话:“越往延州去乞丐会越多的,从去年起延州就遭遇旱灾,司天台派了几波解言师与齐水师去求雨似乎都不行,今年据说更干了,家家户户已经无树皮可啃,饿殍满地。” “那这些是逃过来的流民?” 邰文曦点点头道:“对,都是最早一批逃难过来的,别看这些人穿得破衣烂衫,其实曾经都是富户乡绅,不然也不能坚持徒步走如此远的路程了。至于那些普通人,也不知现在还有多少活人。” 白云鄂地处延州,是入延的第一城府,那里必定比宿州严重得多。 “朝廷不管么?就求雨?”龙锦真心觉得朝廷做得不太够。 邰文曦露出一抹讥讽,然后又很快压下去,她想说的话在嗓子眼儿轱辘了一圈,硬生生咽了下去,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怎么都是公主,是圣上的女儿,似乎她多说一句都是冒犯。 “可能……还在筹划。”最终邰文曦只能不咸不淡地应付一句。 龙锦看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明白了,看来自己的爹是个昏君。 既渣又昏,真是一无是处。 半晌邰文曦可能真是憋得慌,还是补了一句:“要是公主能出关该多好啊,必不会弄成如今的样子。” 这个公主定是朝阳长公主。 忽而,龙锦问:“朝阳长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邰文曦眼神暗淡,在心里默默掐算了时间,半晌哀叹道:“三年,青鳞二十七年冬。” 她虽没说死这个字,但龙锦依旧明白了她的意思。 龙锦还记得邰逸轩当年告诉她,是她舅舅用了一身的洽言血为朝阳公主续的命,如今还上哪里去找一个心甘情愿为朝阳公主续命的洽言师呢? 其实……也不难找?她自己本身不就是么? “我是不是可以救她?而且,洽言师就算稀少,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 邰文曦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说:“她是地魂七魄的魂师了,已是触天之人,你一个小小……呃……就算是洽言血也是要匹配修为才能发挥最大功效,而如今公主您,就算抽干了血液给她,也是杯水车薪。” 是啊,这世间还有地魂七魄的洽言师么? 那当年舅舅他……真的牺牲好大。 话题就这么尬住了,两人也就此不再说话,马车晃悠,特别催人睡意,不一会儿邰文曦便靠着车厢睡着了。 龙锦将她放平,她自己也歪在一边昏昏睡去。 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似乎走了两三个时辰了,她肚子都走饿了。 邰文曦还在睡,龙锦给她的药丸里本就有安神的成分,她思虑重,耗心血,必定睡不好,好好睡觉才能强健身体,身体康健了才能接住接下来的治疗。 她撩起车帘一边往外看,一边吃着包子。 宽敞的官道旁是茂密的树林,树林缝隙后是青色的山,车越是往前,路越是起伏,在走上坡路,不一会儿官道蜿蜒起来,是盘山道了。 “到哪了?”龙锦太无聊了,两个大包子入腹,再不说话她又要困了,便爬出车厢找白茂云说话。 白茂云将斗笠摘下来扣在龙锦头上,阴影洒下,她脸上立刻凉快了不少。 “到越氏山了,六爷的庄子在半山腰,离官道不远。” 正说着话就看到一个岔路出现,白茂云操纵马车拐弯,护卫也跟着拐弯,一行人进了岔路里。 再行一会儿看到了几片农田,田里零星地有人在打理农事,这些田里都种着庄稼,具体是什么龙锦也看不清。 极目远眺,农田后是一片村子,只是他们的车是擦着农田而过往另外的方向去了,向着山里去了。 一路上都有村民背着背篓上山,手里拄着巨大的镐,一步一顿地,发出“磕磕”的声响。 “他们不种田,上山干吗去?这么多人一起上山挖野菜么?”龙锦奇道。 白茂云呵呵一笑,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采矿去了,越氏山上有个大的箴(zhen)石矿,这都是旷工刚午休回来。” 哦!越氏,哦! 她立刻双眼冒光,对着越磐连连招手。 越磐看到两眼放光的公主心里忽然突突直跳,纵马出列到了车前:“公主有何吩咐?” 龙锦笑嘻嘻地摘下戒指还给他:“谢谢越大哥,还好有你的戒指,不然刚才那么多的东西真不知该怎么办,嘻嘻。” 越磐欣然收回,正要往回走,龙锦又说话了:“越大哥姓越哦,那可是越氏山人?” 越磐明白了!他竟然听明白了! 他原本是个很木讷的人,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还蕙质兰心了呢,小公主的话外之音他竟然听懂了! “是,属下正是越氏山人士,老家就是刚才路过的越家村,只是属下家里已经整家搬到宿州城内,与老家那边的人走动不多。” 龙锦一听有一丢丢的失望,与老家走动不多,那是不是……嗨,无所谓,反正总会有机会的。 越磐看到龙锦噘起的小嘴没言语,默默退了回去,心里暗暗地想一会儿在庄子安置好了再去矿上找表哥。 白茂云见越磐走远,淡笑着小声说:“等一会儿到了庄子放好东西,公主让越磐带你去矿上,那矿上的矿监是他表哥。” 龙锦一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我这,这么明显么?” 白茂云偷偷翻了个白眼,您就差伸手要了! 第六十三章 越氏箴矿 邰六爷的庄子好大啊! 这二房也不差啊!钱不是应该都归到一起统一管理吗,怎么还会有如此阔气的庄子啊?! 车马都交给了下人,他们一行人是从西侧的一个小门进去,直接到了西院的垂花门,龙锦与邰文曦被安排在西院的正房,邰逸轩住东厢房,几个护卫住西厢房,大家各自去放东西,约定好到东耳房吃饭。 庄子上吃的味道一般,但真的都很新鲜,龙锦吃得很饱,心满意足。 天色开始擦黑,八个护卫与两个车夫聚在一旁说话,龙锦推邰文曦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旁,邰逸轩也跟着走过来,小厮端来了茶水,水果,放好便退到一旁。 “一会儿干嘛去?”邰逸轩问道。 龙锦笑嘻嘻地说:“想麻烦越大哥带我去矿上。” “干嘛去?”邰逸轩很意外,那矿上他也去过,就是挖石头,到处都是烟尘,又脏又臭。 “我想买些箴石,一是用来储物,二是我外公的手札上写着,这种石头可以制作医疗器具,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没看到。就先准备着呗。” 这时候越磐走过,对龙锦三人行了一礼,这才恭敬地说:“公子,属下今日见公主并无箴石灵宝,储物十分不便,想着到了越氏山正是箴石矿所在,便想带公主去矿上逛逛,寻一个趁手的箴石灵宝。望公子应允。” 邰逸轩当然答应,他清楚这是越磐的地盘,肯定不会出事,但还是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龙锦抢着说:“什么条件?说好了,我可没有多余的钱。” 邰逸轩扶额无奈地道:“我是想说带上我,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邰逸轩发话了,越磐作为护卫怎么可能拒绝,三人立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邰文曦盯着三人的背影眼神明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忽而,邰文曦喊了一声。 龙锦转回身看到邰文曦意味不明的眼神,问道:“二姐要去么?” 邰文曦张了张嘴,终还是摇了摇头:“累了,推我回去休息。” 龙锦立刻上前推车,二人一起回房,进了屋子关好门,龙锦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还给她脱了外衫。 “我去打水,给你洗漱完我再走。”便轻快地拎着木盆出去了。 邰文曦愣怔地盯着那扇被龙锦出去而带动摇晃的门,想着这个公主是真没有一点公主架子呢。 没一会儿龙锦就回来了,一手拎着一个木桶,一手端着一盆水,用帕子为邰文曦仔细擦了脸和手,又扶着她坐起来将脚放进那个木桶里。 邰文曦起初有点抗拒,毕竟是不熟悉的,她与龙锦这才见过几次面,对方还是一国公主,脚这么肮脏私密的地方总是有点别扭的。 龙锦却是一个直心眼,她很讨厌扭扭捏捏的性格,尤其是规劝什么的,所以她大部分的时候明知对方不好意思,害羞,依旧会我行我素地继续做事。 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脱了邰文曦的袜子,将她的脚塞进了桶里。 木桶里的水其实很热,并且放了草药在里面,邰文曦没有知觉,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背逐渐变红,变红,变得越来越红。 “公,公主,是不是水有点热了?”她虽然没知觉,但也怕烫伤啊,本来一只脚已经全是疤痕十分丑陋了,就不要再增加伤疤了。 龙锦是有点着急了,但……嗯……也没事儿,她掏出棕色的药丸塞到邰文曦的嘴里,快速地嘱咐道:“吃了吃了,这水没事儿,伤不了。” 行。邰文曦已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了。 等着泡脚的工夫,龙锦将一个小几搬到床边,将茶壶,水杯,零食水果都放在了小几上,又有些疑惑地盯了邰文曦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敞口的壶。 邰文曦很纳闷她在做什么,吃食水果她还理解,这盛酒的壶拿来做什么? “公主要喝酒?” 龙锦连忙摇头:“可不使不得,你吃药期间忌酒哈,想喝酒等十日以后。” 邰文曦眨眨眼:“不不,我不喝酒,我是问公主拿酒壶来做什么?” 龙锦将那个酒壶放在了她床边,摸了摸鼻子道:“你先凑合尿,等咱们到了下一个城市,必定给你买个丫鬟,的确是有点不方便。而且我保证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 邰文曦盯着那酒壶,琢磨着她说这话的意思,来回想了几遍,才有点明白了:“公主想让我用这个小解?” 龙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对,小解。” 邰文曦忽然轻笑起来,这个小丫头想得还挺周全的,虽然她不需要,但还是没拒绝:“公主去,我不会有事的。” 龙锦这才吐了口气,给她擦干了脚,放平了,这才出了门。 邰逸轩和越磐在外面等了好久了,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香,像是在做什么法事。 “走。” 三人一人一匹马,风驰电掣地顺着盘山路上了山。 天已经黑透,可盘山道两侧每一百米立有一个巨大的火把,照得整个山道通明崭亮,不时有工人背着满满的一筐石头下山,还有人推着独轮车往下赶。 龙锦抻长脖子往那些车斗里看,石头黑漆漆,看起来好像没有箴石特有的光泽。 越磐给她解释道:“那都是普通石头,挖矿挖出来的,村民们搬下来再处理一下可以盖房子。” 哦~~还挺不浪费的。 三人骑马速度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了矿场大门。越磐对着守卫掏出腰牌,一路就畅通无阻了。 这个矿区很大,从大门到实际采矿地依旧走了一会儿,两边是房屋,还有巨大的库房,一辆辆板车整齐地停在库房门口,不时有人捡起一辆车往一个方向走去,也有人推着满满的石块送过来。 库房门开着,只是门口被四张桌子挡住,桌子后面有两个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桌子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斗,这个斗的四面浮雕着四只小兽,每只小兽嘴里含着一个圆球,每个球的质地都不同。 还不等龙锦细看,桌子后面的一个人就站起来对着他们喊:“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越氏箴矿!” 越磐急走了几步,低头与他交涉,那人一边说话一边侧头一眼一眼地看龙锦。 “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么?” 邰逸轩低笑:“公主没什么不对,就是民间都一致认为您应该是去了。” 龙锦咋舌:“啧,那就当我诈尸。” 第六十四章 娘的故人 那人从桌子后面出来,对着龙锦行礼,领着三人去了后面的议事堂。 “越大人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请三位贵客稍事等待一会儿。”那人躬身退下,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议事堂很大,五开间,中间有粗壮的柱子支撑,堂中靠北的位置立着一个巨大的泥塑神相,繁复的衣饰,一手持镐一手持斗,身后还有彩带飘飘,神相身下是主位,摆着小几,其次左右两边都依次摆着三排小几,看起来,他们平时议事应该都是在这。 几案后面东西墙立着四个架子,架子上都是各种石头,龙锦好奇地凑过去一一查看,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都是箴石,似乎还有好几种其他的矿石。 这时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暗青色圆领袍衫的男子跨过门槛走进来。 邰逸轩,越磐立刻起身抱拳行礼道:“见过越大人。” 龙锦正看得起劲,听到他俩的声音转身,来人的脸就闯进了她的眼里。 越大人身高略低于邰逸轩半头,面白,眼睛狭长,是一双经典的丹凤眼,眼尾上翘,鼻梁宽挺,鼻头有肉,嘴巴稍稍有点大,嘴唇也有点薄,但整个人肩宽,腿长,看起来很有欧巴感。 “见过越大人。”龙锦也跟着说道。 越大人却站在那盯着龙锦的脸看,过了很久,久的越磐都觉得自己的表哥实在是太失礼了,咳嗽了两声,这越大人才回身。 “哦,下官越志岩,见过九公主殿下,下官是越氏山箴矿的监丞,承办矿上的日常监务工作。”他将腰躬得很低,深深地对着龙锦一拜。 龙锦赶紧上前虚扶他,却不承想没扶起来,越监丞肩膀抖动,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跪在了龙锦脚边。 邰逸轩见状,拉起越磐退了出去,还贴心地随手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内外隔绝,越磐忍不住急切道:“公子,这不好,孤男寡女的。” “啧,这时候来男女大防那一套了,早干什么去了,”邰逸轩不以为意,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等着,“你这次非要跟来,是不是早就有此打算?” 越磐低着头,没说话,倒是之前那个人又回来了,捧着一个硕大的盒子,递到了越磐面前:“磐少爷,您看这……” 越磐不耐烦:“找个布包一包,这我怎么拎。” 那人又去干活了。 屋子里的越监丞依旧跪着哭,龙锦看他哭得没完没了只能找个最近的小几坐下来,盯着这个大老爷们儿的乌纱帽,看着那两根须须一抖一抖的。 哭了能有半刻钟,越监丞终于是平息了,掏出帕子抹眼泪,擤鼻涕,也算消停了,龙锦才幽幽发话: “您是我家哪位的故人?” 越监丞再次俯身磕头,瓮声瓮气地道:“下官曾有幸与贤妃娘娘有过数面之缘。刚刚下属来报,说磐儿带了公主上山,下官还不信,不料见了公主容貌却失态至此,实在是有失体统,请公主责罚。” 龙锦叹口气,她与娘亲的样貌的确相似,眉眼,鼻子,嘴巴,五官加上脸型,除了眼眸的瞳仁颜色不同,这张脸的确是谁人看了都能认出。 “起来,这没什么可罚的,既然是娘亲故友,我也就叫一声越舅舅了。” 龙锦话刚说完,越监丞又哭了。 唉…… “娘娘年纪轻轻就……实在是荒唐至极!”越监丞咬牙切齿,“玄灵的讣告下官看到了,下官绝不信娘娘能做自缢之事,这么多年,娘娘苦苦坚持,怎么会在临门前选择自缢。” 龙锦闭上眼睛,她本来想开开心心购物的,谁知道搞这么一通,还不如回去给邰文曦治病。 想着她就站起身,冷漠说:“越大人,僭越了,贤妃就算与你有旧交,这些也不是你该妄论的。本公主这就回去了,矿区也看到了,至于东西让越磐来取就行,本公主还有事,这就回了。” 她不明白么?以娘亲的性格,自杀这种事她做得出来,可凤泽琉必定会阻止,她身边的人怎么可能疏漏?如若真是她自挂东南枝,那凤泽琉就不会这么着急地让自己下山了。 原本自己就根基不稳,就是因为娘亲的事才揠苗助长,这些龙锦都还清晰记得的。 越监丞没想到龙锦这么冷漠,心里莫名地不舒服,自己的娘都能听之任之,那还能有什么出息,看来这个公主也指望不上。 龙锦走了几步,心口堵得慌,又说道:“你说你与我娘有旧,可你却一丁点都不了解她,我娘性格软弱又为母则刚,只有坚信我活着她才能坚持,而我娘,早就确定了我不在这人世间了。至于为何能坚持这么多年,那是别人的功劳,她自己?呵呵。这天地下谁最不争气,那就是她姚宁仙了。” 说完她推开门大步往外走,速度之快,竟将门口等待的二人带的趔趄一下。 二人见龙锦走远赶忙追赶,越监丞的下属这会儿也将巨大的包袱递给了越磐,三人沉默不语地取了马,一溜烟儿回了庄子。 回到庄子,庄子里的众人也没睡觉都在院子里打牌,喝茶,看他们三个气压极低地回来了,纷纷拉住邰逸轩问个究竟。 龙锦一口气走回房,开门进屋脱鞋爬上床一气呵成,从邰文曦身上一把抢过被子盖在头上。 邰文曦迷糊了一会儿,龙锦一进院子她就醒了,被抢了被子的她平躺着,瞪着房顶大气也不敢喘。 “当当当” 敲门声炸响起来,门外的人说道:“东西给公主放门口了,属下回去休息了。” “咔嚓”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大步迈进来,“duang”一声重响,东西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起来起来起来,” 邰逸轩绕过屏风来到秀床这,看到邰文曦没睡,俩人四目相对了一番,然后一把掀开龙锦的被子,将龙锦拉了起来,“干什么啊,你上矿上的目的不是为了箴石么,你快来看看,越磐他表哥给装了一大盒子呐。” 龙锦真是服气了,她都这么难受了,眼前这个人是没有一丁点儿眼力见儿么???? 不过……她下了床,穿好鞋,绕过屏风是看到了小几上巨——大的盒子。 “为啥箴石能储藏东西,却用这么大个盒子装箴石?” 她的思绪被转移开,之前难过的心情也轻易被揭过。 越磐还站在门口,闷闷地回答:“同属性相克,所以箴石不能储藏箴石。” 龙锦心想:还好我还有个皮囊,不然这些石头该咋办?! 第六十五章 接连被创 那一盒子的箴石真的很壮观,越磐说,箴石的特点是可以储物,除了魂魄以外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可储存,缺点是储物的空间大小取决于箴石本身体积大小。 越大的存储的东西就越多,越小当然就越少。 还有一个缺点就是箴石的石块非常散,基本没有很大块很整装的那种石头,也是这种特点,造就了箴石多制作成小巧的首饰佩戴在身上,更容易携带。 就是不美观。 这石头黑不溜秋,有些光泽,却又不像黑曜石那样闪亮,总的来说十分不起眼。 邰逸轩从箱子里掂起一块鹅蛋大小的箴石:“这块给我,行么?” 龙锦扬了扬手:“反正没花钱,你们谁需要就自己拿。” 越磐也挑了一块鸭蛋大小的,两个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龙锦坐在小几旁摆弄那些石头,粗略地分分堆儿,就听见邰文曦的声音传过来:“这些箴石要用来做什么?” 龙锦拿起一块手掌大小的,在烛火前照了照,那原本黑灰不起眼的石块在烛火下忽然透亮了几分,好像石头是中空的,里面像有一个空腔一般。 “我外公的手札里写,箴石可做成器具,用于医治。这种石头可以研磨,最后可以磨成一根针,石头本身又可以储存,药物储存其中,可用于液体输送。” 就相当于是注射器,只是除了姚神医谁也没想过要这么用。有时候龙锦真的很惊叹,这个姚神医真的有很多奇思妙想,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也是个异世人。 邰文曦也很惊异:“原来那些输液手段是出自姚神医之手。上几世人族后期烟瘾成风,就是忽然出现一种换血之法救了许多许多的人,那换血之法就是用一根针插在烟瘾病人身体里,然后将新鲜血液注入,又将旧血放出。” 龙锦听了没觉得高兴一分,反而更悲伤了,她捂着脸呢喃道:“也就是说,他原本不用死,原本可以活很久。” 这一晚上,一连被创两次,龙锦真的累了。 邰文曦不知如何安慰她,毕竟她想的也的确是对的,在邰文曦的记忆里,姚神医直到人族危难的后期都还在前线救死扶伤,为人族的未来做着努力。 可这一世,多了眼前的这位公主,多了自己的十三弟,似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龙锦将一箱子箴石收进皮囊,然后洗了把脸和手。 “你困了么?” 邰文曦听了一怔:“你在等我睡觉?” 龙锦点点头,坦然道:“我其实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你应该也发觉了。” 邰文曦默默地点了点头。 “而且曾经有人说过我很强势,容不得别人……”龙锦说到一半愣住了。 谁,是谁说过她很强势? 这段记忆就是这样忽然冒出来了。可她却想不起是谁说的,只记得的确是有这么个人说过。 “容不得人拒绝。所以……”她接着说,“我能容你考虑这么久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邰文曦竟然一时无言以对,人家急切地要救自己,只是手段难接受些,那些手段的问题和能站起来,能恢复正常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大不了用大阵再回去一次,只要恢复成正常人,那就一切都有可能。 想通这些,邰文曦终于点头答应了:“那就有劳公主了,文曦此生感激不尽。” 龙锦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之所以给你治病如此上心,一是因为你是邰文曦,因为你很不同,在当初我并不知道那大阵时,我便发觉你很……也许能帮我,二是,你身上的问题根源在于那次灵爆,灵爆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所以治好你是我的责任与义务。” 邰文曦露出一抹笑:“呵呵,公主还很有责任心哩。” 龙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是的,只是我更怕麻烦,一旦那事情让我觉得麻烦我会立刻躲开,但麻烦事到了跟前必须面对时,我也是会义不容辞的。” 比如凤泽琉拜托给她的事,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有脑子,有多世记忆,简直是除了噬魂珠以外的另一个金手指。 不用白不用么,谁在知道有近路的情况下还要去绕远呢。 忽然邰文曦说道:“你和我十三弟还挺像呢,他也是这样一个人。” 龙锦没搭腔,上前将她放平躺:“睡,你睡着了我才能进入你的灵窍,如若在思海外见到我不要排斥我,要接纳我,方可让我顺利进入。” 邰文曦听话地闭上眼睛,龙锦从皮囊里取出一粒芝麻大小的药丸放到了灯芯里,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香味散出。 邰文曦觉得味道特殊又好闻,询问的念头刚起便陷入了沉睡中。 龙锦听她呼吸逐渐均匀,一挥手,屋子里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漆黑中只有龙锦抱着膝盖靠在床角等待着,她的大眼睛在漆黑中忽闪忽闪,显得格外明亮。 半盏茶后,龙锦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几个呼吸后她生魂出窍,站在自己肉身旁打恶心。 噬魂蛛带着她进了邰文曦的灵窍。 她以为会和之前邰逸轩那时候的经历一样,却没想到在第二步就遇到了阻碍。 “你看,这就是抵抗。在你的记忆里上一次去邰逸轩的灵窍很轻松。那是因为他自己亲自领你进入。不然就要有一位魂力高超的心言师将你送进入。” 原本应该是漆黑的世界却意外地赤红,满目的红色给人一种危险,禁止入内的感觉。 噬魂蛛牵起龙锦的手大步地往红色中走去。 “会有点疼,你坚持一下。” 龙锦闭眼,咬牙,做好了疼痛难忍的准备,任由噬魂蛛带着她往前走去。 只感觉热,但也不是难以接受的热,就像三伏天在大太阳下,也像冬天在火炉旁烤火,热,但也能忍。 走了大概半炷香,龙锦明显觉得眼皮一黑,再没有红光从眼皮透进来,便睁开了眼睛。 那片黑蓝色的海又出现了。 还是那样暗潮汹涌,还是那样黑得五彩斑斓。 噬魂蛛回过头看着她:“要跳了。” 龙锦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心痛得无以复加,痛到窒息,没有眼泪的眼眶酸涩难忍。 她捂着嘴无声地吼了两嗓,忽而又瞬间平静下来,直视着那片暗涌的海道:“跳。” 话音刚落,她抢先跳下去,转瞬间海水大力袭来,用力地撕扯着她,像是有一根无形的舌头卷着她,要将她吞入腹中。 第六十六章 病因找到 邰文曦思海中的记忆碎片竟然是一封封信笺(jiān),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青色的……颜色各异,形状也都很奇特。 能够让龙锦明白这些都是信笺(jiān)的原因,是每一个信封上都有一枚印章,有点类似于火漆,火漆上印着相同的图案——是一只鸟。 具体是什么鸟她不认识,只能暗暗记在心里。 最上层是最近的记忆,并没有什么,龙锦也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都一掠而过,她主要要寻找八年前灵爆时的那一段记忆。 噬魂蛛一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每每在她有些被迷惑,或是有些偏离方向时拽她一把,除了这样没有任何交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龙锦已经看了太多信封,太多颜色,又被周围漆黑的氛围包裹的精神有些麻木的时候,那个东西出现了。 还挺漂亮的。 白色的,像一层霜一样的东西包裹在信封外面,把邰文曦的记忆凝结、串联、捆绑起来。 远远看去,像是一片雾凇。 这一年的记忆特别多,所以信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也可能是被雾凇固定了,所以没有一丝缝隙,显得特别多。 龙锦站在那仔细地观察着,那层霜状物真的很像霜,是一层晶体,不时还折射出点光,如若不是思海非常暗,一定是流光溢彩的。 剔透的晶体引得龙锦不禁靠近,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不料被噬魂蛛拽住了。 “别动。”噬魂蛛很严肃,并拉着她后退了两三步,“这些都是凝结的灵气,别看它们现在看起来很坚固,实际上很不稳定,你去碰容易促发再次爆炸。” “哦呦,”龙锦连忙又退了两步,“那咋办?这些是不是就是淤堵邰文曦经脉的东西?是她的病因?” 噬魂蛛郑重地点了点头,并指着一根粗壮的霜藤说:“你看,就是它固定了所有记忆碎片,并且堵住了通往三魂碑碑地的通路。” 龙锦认真地在那些霜藤中寻找,找到了那根最粗的。 “斩断它行么?”龙锦说着就要从手腕里拔刀。 噬魂蛛吓得扣住她手腕:“你是不是没脑子,手碰一下都爆炸,何况是武器!” 他越说越小声,倒不是怕龙锦立起来的眼睛,而是声波也震动,他怕大点声这些灵气也会爆炸。 “那咋办么?!”龙锦收回手,等着噬魂蛛的答案。 噬魂蛛思索了一会儿说:“先出去。你这个同伴的身体底子很差,你还是先给她调理身体。” 说着他拉着龙锦往外游去,一边游一边说:“症结反正找到了,办法其实也简单,本尊上去吸收炼化就可,只是……” “只是怎么地?” 噬魂蛛接着说:“只是本尊吸收得再快也会有溢出,或者微爆的情况,届时那些灵气会一股脑儿流向三魂碑碑地。身体底子好还好,立刻就转化为魂力,甚至没准能连升几个境界,只是……她目前这个身体……” “怕是不行。”龙锦明白了,斩钉截铁地说,“我明白了,先调理身体,先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么。我懂。” 两人不再交谈,一起往回返。回程十分顺利,龙锦直接生魂回到自己的灵窍。 看着满地的雪白莲花,她从浩瀚的白莲海洋穿过,走向她自己的人魂碑,盘腿坐到碑座上,五心朝上,继续修炼。 自打噬魂蛛炼化了鬼气之后她便没有再好好睡过觉,但凡应该睡觉的时间她都在这里修炼,每天的成果虽然甚微,但也的的确确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同。 拥有三魂碑,便拥有了魂力,拥有了魂力便可以修习九言,虽然她碑地上的应该写着九个字的圆圈还空着,但她似乎是天然拥有能力的。 比如洽字言。 她地上的洽字全虽然空的,但是她的血却依然有治病的效用。 比如心字言。 圈空着,但她依旧可以看魂,甚至比邰文珞看得还清楚。 比如解字言。 邰文曦暗室中的大阵可不是一般的难懂,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噬魂蛛后来说过,没有解字言的人也可以用大阵,但是只能用符纸依托的阵纸,而拥有解字言的人才可以真的看懂,并且会写。 所以,如若她有一天真的找回九字又会是何等厉害的人呢。 没有人知道。连噬魂蛛也给不出答案,但他很期待,很欣喜,甚至整个魂都很安稳了。 两个人在心底里达成了合作的关系,不再是牵绊于那半个小手指的魂契。 一宿很快过去,春夏交替时,天亮得越来越早,庄子上不是府上,鸡鸭鹅天没亮就开始叽叽嘎嘎地叫唤。 龙锦一宿都在修炼,人精神又亢奋又困顿,身体倒是休息得不错。 邰文曦也醒了,苍白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可见她曾经也是个不能好好睡觉的主儿。 一醒来龙锦就把昨天诊察的事说给了她。 邰文曦没有一丝失望,甚至眼神明亮,整个人都唤起了生的欲望:“那就是说,公主是真的有办法救我!” 龙锦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这么久了,她是一点没信自己说的话啊。 “公主莫怪,公主恕罪,文曦也是经历了太多大夫嘴上信誓旦旦说的能治,实际上只是骗钱跑路的事。” 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角,接过湿帕子净脸,“您也知道,文珞对于我的事是多么上心,就是十三弟也是对我愧疚有加,别说宿州的大夫,就是玄灵的御医都来为文曦治过病。” 她神色晦暗,低垂着眼睑道:“但凡是个自称神医的大夫都是卷了钱就跑得无影无踪,那玄灵的大夫更是束手无策直接回了玄灵,辞了御医一职,所以……” 她难免不信呀。怎么能信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张着一口白牙就和她说能治别人都治不了的病,搁谁谁都不会信的。 她想到此处,眼睛酸涩,盯着自己干瘪的腿,强又压下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万一呢?万一治不好呢?不要高兴得这么早! 龙锦接受了她的解释:“你说得对,谨慎些也是对的,不让自己太过高兴就不会有更多的悲伤,你很理解。” 邰逸轩来叫吃饭,一群人吃过早饭便又出发了。 “下一次停靠就是艮山了,出了艮山才算真的出了宿州府。” 邰文曦咬了一小口芝麻糖,有点粘牙,但很香,“艮山有一大特色物产,公主猜猜是什么?” 龙锦当然不知道,很直白地摇头并要答案。 “水晶,可惜不是韶华,但胜在颜色美丽。” 龙锦来了兴味,连忙追问:“什么颜色?” 邰文曦从里怀拽出一根红绳,红绳下坠着一块拇指长,拇指粗细的粉红色水晶。 “这个叫芙蓉石,粉粉嫩嫩的,而且是火属性,我齐言为火,身子偏寒,这块芙蓉石有增强魂力属性与温热的功能。” 龙锦眼前一亮,她的九言里,齐字至今也没有一点苗头,也许通过水晶辅助能得到点收获呢? 第六十七章 半路劫道 从越氏山下来之后走另外那个岔路便是通往艮山的官道,白茂云说从越氏山到艮山要行路五天,这五天的路皆是连绵又狭窄的山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所以既没有驿站,也没什么村落,他们这五天都要风餐露宿了。 其实大家都还好,龙锦还有马车坐,难受的只有邰文曦,由于常年卧床,身体底子又差,坐车这种程度的晃悠令她晕车不已。 山路更是颠簸,刚养好的脸色又青白下去。 龙锦掏出个橘子,剥了皮,将橘子皮放在炉篦子上烘烤起来,不一会儿橘子香便飘逸出来。 “嗯?好香。”邰文曦菜色的脸闻了这味道有了些许缓和,“好像不那么恶心了。” 龙锦将橘子肉吃了,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现在她只要得空就睡一会儿,有点昼夜颠倒。 “公主,二小姐,前面要进一线天了,可能会有些颠簸,小心靠好。”白茂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龙锦赶忙平躺下去,还好她不晕车不晕船,不然这晃悠的肠子都会吐出来。 车行了半个时辰,忽而来了个急刹车,龙锦和邰文曦都被往前掀去滚做了团。 “怎么回事?”龙锦护好邰文曦,扬声往外问去。 “嘘……”邰文曦赶紧捂住龙锦的嘴,“好像有很多人。” 咦?遇见劫匪? 就在思索的这会儿工夫,两面山侧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是有巨大石头从山顶滚下来。 看来是真的有人劫道儿。 八名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摆开阵势,护卫们皆是魂师,对于这种普通人觉得可怕的滚石,魂师们应对起来就像拍苍蝇扫虫子。 也不知是哪位护卫是齐言土,那些石头还没落地立刻化为飞灰,又不知谁是齐言木,化出无数藤蔓将山顶众人捆个结结实实,并吊在了山崖壁上。 那些人哇哇乱叫,拼命求饶,仔细一看全是流民乞丐,身上的衣服残破肮脏,头发乱蓬蓬,一个个瘦的不成人形。 唯一的共同点是女人占多数。 龙锦爬出车厢:“啧,都是妇孺,看起来是被逼着在前面冲锋。” 她也不知道操纵藤蔓的人是谁,便随意指着山壁上一个唯一一个衣服还算整齐的人大喊:“把那个人放下来,问问话。” 藤蔓应声而动,直接将那女人送到了龙锦的车驾前面。 邰逸轩此时已走到跟前,龙锦也从车上跳下来,她走到跟前蹲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这乞丐女子。 二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没到三十,脸漆黑一片,脏的都结痂了,手脚被缚,绿色的藤蔓将她缠绕,这种绑法本可以凸显女性身材,可这会儿她瘦的只剩骨头,只像绑了一个柴火棍。 “哦呦,这瘦的,文曦都要比她胖几分。” 龙锦伸手到她脖子处,那里有个细细银链,与她肮脏的身体成为鲜明的对比,显得明亮的晃眼。 女子惊恐的瞪着双眼,害怕的往后仰去,极力的想躲开龙锦伸过来的手。 龙锦见她躲,一只手拽住她的衣领,动作有些粗鲁,一只手一把将那链子拽了出来。 链子上很可惜的只有两只飞鸟,晃晃悠悠,看起来有些冷清。 “竟然开灵了,那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了。”邰逸轩有些吃惊,“这女子似乎不能说话。” 龙锦歪着头问:“你的嗓子被锁了?” 女子惊恐的点点头,双腿乱蹬,依旧想后退。 “啧,失误,一上来就选错。”龙锦挠挠头又吐了吐舌头,“劳烦大哥们选个能说话的,我不瞎指挥了。” 邰逸轩笑嘻嘻的拍了拍龙锦的头,也没说话,直接朝一个护卫走去。 “嘿!我跟你熟了是?!你再拍我头,我可不客气了!”龙锦像一只炸毛的猫,来回挥舞了一阵小拳头。 护卫们外加白家兄弟都低低笑起来。 女子身上的藤蔓撤掉,只是绑了双手,龙锦提着她的后脖领子将她更往车前带了带。 邰文曦这时候才从车厢里探出头:“她嗓子锁了,这是一种誓咒,所以只有锁嗓之人亲自才能解开。” 龙锦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笑着说:“你替我看着点四周,”然后又对白茂云道:“劳烦白大哥帮我看护一二。” 说着她就地一坐,双眼一闭,耳边响起不知是谁的声音,下一息她已经生魂离体。 “呕~” “都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恶心?”噬魂蛛满脸嫌弃的嘀咕道,每次听到龙锦发出作呕的声音他也会忍不住胃里翻涌。 龙锦揉了揉眼睛,猛吞了两下口水:靠的,可能她坐车不犯恶心是因为没有什么比生魂出窍更令人眩晕可心了。 世界很不同,眼前的女子也很不同,本来应该模糊的世界,有一样东西十分清晰。 那女子嗓子处有一个巨大的银锁。 “哦呦,锁嗓子是真锁啊?你们这个世界名字起都很直白啊。” 噬魂蛛朝四周翻了个白眼,“用本尊把她的生魂抓出来么?” 龙锦点点头,非常不要脸的道:“不你抓还要我抓么?我又不会。” “你不会还有理了?!”噬魂蛛嘀嘀咕咕的抱怨,像个老头儿一样磨叽嘴碎的走上前。 说是抓出来,但实际上噬魂蛛动作很优雅,只是两指在那女子额头一点,一根淡黄色的生魂就跟着他的手指抽出来了。 “啊!!!!不要,不要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随着那女子生魂离体,这聒噪声也传了出来。 “嘿,难怪要锁你嗓子,你怎么这么吵?!”龙锦见那女子极度疯癫,一步上前抽了她一个嘴巴子,“冷静点,是我们被你们打劫,不是我们打劫你们!” 女子被打了脸立刻闭嘴,吓得浑身哆嗦,半晌才小声说:“这是哪里?我是死了么?” 龙锦点点头:“对啊,你死了,刚刚被我杀掉了,所以生魂已经离体,你看看,你身后就是你的尸体。” 女子赶忙回身,看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哇哇大叫。 “你说你招惹她干什么,有话你就好好问,吓唬人做什么?这么吵,烦死了!”噬魂蛛后退数步,用手捂住耳朵。 龙锦高高扬起手,大喝:“闭嘴!不然打的你魂飞魄散!” 女子被吓愣住了,讷讷的问:“什么是魂飞魄散?” 连噬魂蛛都忍不住问:“什么是魂飞魄散?” 龙锦干巴巴的眨了眨眼,哦,这个世界没有轮回概念,所以当然不明白啥叫魂飞魄散。而且人家这里魂必须飞,魄必须散,大家都还等着吸收修炼呢。 “行了行了,你别喊嗷,我问你答,好好回答我就送你回身体里,要是有所隐瞒,我就真的将你的生魂扔在这里直接天地消散回归自然。” 女子这回听懂了,又瞧了瞧自己的身体,点头回答:“小姐问,小女小女不敢不答。” 第六十八章 出发剿匪 “你们后面还有多少人?里面可否有魂师?”龙锦直接问道。 女子跪下来,一脸悲戚地回答:“后面还有五十人,我们大当家的是三言的魂师。” 龙锦点点头,三言的魂师不可惧,看来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 “你们的老巢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龙锦接着问。 那女子接着回答:“在前方十里的地方,那里有一处矮山,我们的山洞就在那矮山的北面。” 龙锦点点头,这才蹲下来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和这些匪贼混在一起?是被他们抓来的么?” 女子听了悲从中来,一副哭相却没有泪流出,只能低沉地回答:“小女是延州人士,去年家中田产颗粒无收,父亲便将我远嫁来了宿州,家父本想着以送亲为由带着全家一起出来,没承想刚出了延州地界便遇到这些匪寇,我所有的嫁妆都被劫走,父亲母亲都被屠戮,两个弟弟被吃掉,妹妹和我被留下来蹂躏,小女出逃多次皆没有成功,想寻死也是无果,还被锁了嗓子,连话都不能说。” 被吃掉…… 啊!!!!!! 龙锦只觉得头皮一麻,浑身都开始难受起来。 她猛地站起来,冷声地问道:“都谁吃了孩子?上面吊着的人也吃了么?” 女子连连摇头:“我们都是奴隶,怎配吃肉……只有那几个头头脑脑,尤其是那帮匪寇的头儿,到处收集孩子来食。我的两个弟弟都才六岁啊……” 龙锦恶心地直跺脚,忽而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报仇么?想亲手手刃了那头人么?” 女子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想!我不仅要手刃了他,我还要将他剥皮抽筋,鞭尸一百才算解恨,才算告慰我的爹娘,我的弟弟们!” 龙锦点点头,对着噬魂蛛扬了扬下巴。 噬魂蛛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又将那女子的生魂送了回去。 龙锦也利索地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中,睁开眼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她看,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公主可算醒了!”邰文曦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公主这是怎么了?吓死众人了。” 哦~他们都不能生魂出窍的,那邰逸轩还能不知道?! 龙锦怒目瞪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邰逸轩:“你不能解释一下么?” 邰逸轩耸耸肩:“没时间。” 诶?! 龙锦不理他,直接说:“顺着这条山道往前十里是他们老巢,那里还有五十人左右,这帮匪寇的老大是一个三言师。” 众人皆惊,因为这半天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那些个没被锁嗓子的人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不是痴傻就是疯的,根本说不全呼话,但凡神志清晰的都被锁了。 邰逸轩听了,嚼着嘴里的草根吊儿郎当道:“公主有何想法?” 龙锦的脸此刻阴沉得像七月底的雷雨天,她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将自己的十根手指关节咔咔挨个摁了一遍:“我要他们死!” 十三个人又是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龙锦这话说出口时他们一起感觉后脖子一凉,胸口一滞,像是被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公主,我们还是别节外生枝了……”一个略微底气不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过来。 那个人是白茂云的弟弟,白茂土。 白家兄弟虽然只是赶车,但给龙锦的感觉他俩的能力应该是高于这帮护卫的,所以才能放在赶车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离龙锦与邰文曦更近,更加能够起到贴身保护的意味。 龙锦断然拒绝,严肃地说道:“不行,这些人必须死。” 邰逸轩长长的眉毛皱起了,经过葵水镇之后,他直觉龙锦不是个鲁莽的人,所以他直接问:“为什么?” 龙锦指了指远处的山道:“那几个带头的匪寇不是一般的匪寇,生吃活人,专门抓孩子吃掉,我有种感觉,这帮人不是单纯因为粮食不够吃孩子。” 邰逸轩此刻才将倚靠在车身上的身体站直,英俊的脸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此刻也阴沉下来:“何以见得?” 龙锦淡然道:“这里已经在宿州地界了,如果在延州,干旱连年,连树皮草根也没有,那易子而食在所难免,可这里是宿州,你看看这青山绿水,更何况他们一直在打劫,哪里会缺钱财买粮食?” 众人都跟着点头。 “那……怎么安排?” 龙锦还没说话,白茂云出声了:“郑深,越蔚,耿照,耿钧,茂土,还有小桐你们五个留下护卫二小姐,其余人跟公主走。” “喏!”被点名的六人齐齐抱拳领命,十分服从。 龙锦不禁侧目,哦呦,人不可貌相,她的直觉还蛮准的哩,这个白茂云真的不一般呢。 白茂云安排完问邰逸轩:“公子也去么?还是留下来护卫二小姐?” 邰逸轩思索了一会儿还没开口,邰文曦先抢着说:“十三跟着公主,五十多人,就算是乌合之众也是一拳难敌四手。” 邰逸轩点头同意。 “等天黑么?”白茂云问。 龙锦忽然转头问地上的女子:“你会赶车么?” 那女子连忙点头。 “好,你来驾车,其余人隐蔽山侧跟着就行。” 她话音一落,那女子手腕脚腕上的藤蔓消失,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你自己在车里?”邰逸轩稍微上前了一点问道。 龙锦点点头,直接走到车门处将邰文曦抱了出来。 邰文曦被抱了一个意外:“公主这是?” “咱俩车里东西多,箱子也多,好迷惑他们,你先去十三车里躲着,我一会儿回来再接你。” 邰文曦一把拉住龙锦的手:“可小心着,别出事了。” 龙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一帮乌合之众,我连鬼姬都打得过,还怕几个区区凡人?” 邰文曦十分不赞同地说道:“别掉以轻心了,不要冒头,让十三他们在前面。” “我知道了,知道了,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给你治病。”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邰文曦一时被龙锦堵的语塞,龙锦趁着这会儿给邰文曦塞进了车里。 然后爬回自己的马车,那女子也爬到了车夫的位置,“走。” 那女子高高扬起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马屁股上,下一息马车疾驰起来。 一众人都在后面惊呼:“哎!还没说完呐!!!!!!!” 作战计划全都没有,怎么配合也都没说,这两个丫头咋就一马当先地跑了?! 这也太儿戏了,太仓促了?!!!!!! 马车里龙锦也是被带得向后一个倒仰,那驾车的女子手臂颤抖,可脸却是毅然决然,似乎即使不能手刃贼寇也要以身赴死,也是一种解脱。 龙锦勉强地爬出来,扒住门框道:“你别怕,相信我,我很厉害的。” 噬魂蛛幽幽地在龙锦耳边开口道:“本尊发现,自从你知道本尊的效用后你特别的胆大妄为呢。” 龙锦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即使没你,我也会去杀了他们,只是不会这么鲁莽而已。” 噬魂蛛点点头:“有点血性是好事。你这么有血性本尊还是很欣慰的。” 龙锦呵呵一笑,掏出了武姨娘给的那个小荷包:“嘿嘿,试试我的新武器~” 嘿嘿,嘿嘿…… 第六十九章 山匪的老巢 十里地也就是五公里,马车疾驰之下两炷香的时间也到了。当一炷香的时候道路就已经进入到崎岖之地,并开始上坡。 她们之前一路都是在南坡,此时是顺着道路往北坡走。北坡是阴坡,常年没有太阳直射,一路过山脊那一刻起就有一股冷风刮面,并传来阵阵刺骨之感。 那女子奋力驾车,一直到两棵巨大的参天古槐跟前时才开始减速,到了古树前,树上不知哪里冒出来十几个人,呼喝一阵,皆如猿猴一般从树上荡下来,意图逼迫女子停车。 龙锦躺在车厢里,对着那女子低声说:“冲过去。” 她推出去一盒麒麟金,打开盒盖说:“给他们看,等到了头领附近,你要求解锁嗓子告诉他们你抓到了玄灵的公主。” 那女子听了公主二字悚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吓得浑身抖起来。 “别怕,没事的,我有足够的本事自保!”龙锦拍了拍她的背,女子明显稳定下来,一抖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蹄狂奔起来。 那十几个人见她没有停下,反而加了速,拦肯定是拦不住的,又不想死于马蹄之下,只能侧扑出去,堪堪躲开。 马车一路向前,路两侧有零星的茅草屋,屋前站着许多面黄肌瘦的人在那里驻足张望,看到马车过来都吓得分分避让。 直到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前,山洞外站着无数的人,人人手持长矛,身穿兽皮,一副严阵以待的阵仗。 “鸟奴!怎敢在堡中纵马?!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说话的人是个老头,须髯皆白,越众而出对着马车上的女子呼喝一声。 那驾车的女子原来叫做鸟奴,真是太难听了! 鸟奴将马车停在离众人有些距离的地方,跳下车,从车厢里抱出那盒麒麟金,“砰”的一声扔到地上,金子从翻倒的木盒里散出,散落在黑黄的土地上显得格外金灿灿。 众人看到金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落草为寇一年有余,往来打家劫舍收获虽然颇丰,却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众人贪婪的目光射向了鸟奴,也射向了她身后的马车。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一众人都自觉地为他敞开一条通路。 来人身材高大,身披裘皮大氅,大氅里是未着寸缕的上半身,胸膛上是无数刀疤,纵横交错,看起来就很骇人,下半身是一条虎皮短裤,手里拎着一柄巨大的偃月刀。 “当!” 他将偃月刀顿在地上,对着鸟奴说道:“这金子是你找来的么?” 鸟奴跪下来,对着男子叩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她身后的远方。 男子点点头对着那老头吩咐:“派几个人去一线天看看,是不是有肥鱼。” 说完他回过身对着鸟奴一挥手,一股黑色烟气扑向鸟奴,直接窜进鸟奴的嘴里。 下一息,鸟奴剧烈地咳嗽起来,也有了咳嗽的声音传出了她的口。 鸟奴立刻止住咳嗽,大声地说:“主,主人,奴,鸟奴抓到一个玄灵的公主,就在这车里!” 公主? 洞口众人听到公主二字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男子也是一惊:“你怎么确定是个公主?!” 鸟奴眼珠一转说:“那女孩自己说的,说只要不杀她,她是玄灵的公主,要多少钱都能给。” 那男子面上沉凝没有一丝喜色,他身后的众人却都高兴得不得了。 “带过来。” 几个兵丁领命就要上前,却被鸟奴阻止:“主人,毕竟是个公主,细皮嫩肉的,年纪看起来才十二三岁,还是奴婢将她抱出呈给主人,可好?” 那男子听了,眼眸在鸟奴身上游移了一瞬,点点头,回身往回走去,又点了几个身强体壮的跟随他,便让其他人都散了。 鸟奴从车厢里抱出闭眼装晕的龙锦,越过众人向山洞里走去。 龙锦几不可闻地用气音说了两个字,鸟奴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山洞极深,并且四通八达,好像鼹鼠打的地洞,无数的通道,无数的岔路,不熟悉的人非常容易在里面迷路。 好像走了很久很久,龙锦感觉自己被抱到一间略微昏暗的山洞里,并且很暖和,有很重的湿气,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入耳。 “将那女孩抱上来。”那头领冷声说,“放到本堡主的榻上来。” 鸟奴吓得浑身一哆嗦,亦步亦趋地将龙锦放到了一张玉石榻上,榻上铺着虎皮褥子,一股子腥臭味传来,呛得龙锦差点咳嗽出来。 “玄灵的公主?那肯定姓龙了?也不知是本家的公主还是宗族里的旁支。”那堡主低声嘀咕。 “回堡主,如若自诩公主,那必定是本家,宗族里的女孩最多称自己为郡主。”这声音是出自那白胡子老头。 “她这是怎么了?”堡主询问鸟奴为什么龙锦还没醒。 鸟奴跪着回道:“鸟奴抢她出来时马车速度太快,路又颠簸,她不小心磕到了脑袋,立刻就昏了过去。” 堡主上前仔细端详,真是白皙啊,虽闭着双眸,却有着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被烛火一照,在高挺的鼻梁侧留下深深的阴影,红唇软嘟嘟,像一颗饱满的红樱桃,引诱别人咬上一口。 “玄灵的公主留不得啊,堡主。”老者的嗓音令堡主回神。 堡主摆摆手:“留得留不得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要等大师回来看过才能决断。” “你们下去,留鸟奴下来伺候即可。” “堡主,堡主不可啊……”那老头还要再劝,被其他几个人拖走了。 “军师走,别扫堡主的雅兴,那丫头细皮嫩肉,年纪又好,定是好东西呢。” “快走快走,老大享用之后没准还能让小的们也尝一口,军师还是别耽误大家时间的好。” 粗言秽语越走越远,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来,把这丫头的手绑在榻柱上,呵呵呵……” 鸟奴面上顺从,但心里真的急得不行,她接过堡主扔过来的绳子,见龙锦依旧没有动作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将龙锦的手绑得看起来很紧,实际只要一用力就能挣脱,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绑好了双手,念奴的头发忽然被堡主大力拽住,生生地将她提了起来,还没发出一声惊呼,嘴就被堡主咬住。 龙锦眯缝着眼睛偷看,看到堡主正在尽情享用,趁着这个工夫她张开右手,露出一柄极为精致的圆形弯刀。 呵呵,拿命来! 第七十章 手起刀落 堡主享用了一会儿,被鸟奴服侍的兴味大起,这才大步迈到了玉榻前,一双像熊掌一般的大手拽住了龙锦的小脚,“呵呵呵呵……” 这笑声又狰狞又邪魅,听得人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意。 鸟奴正在打水,偷偷地打量玉榻那边心里忍不住嘀咕:还不动手么?这小丫头怎么忍得住不叫呢? 堡主的大手顺着脚丫往上,手停在了腰带之处,这时鸟奴看到龙锦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是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她灵机一动,脚下一歪,媚媚地低呼一声:“哎呀~” 堡主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鸟奴袅袅婷婷地歪身摔倒,打水的木桶倒了,还溅了她一身的水。 “小心着些,本堡主这边享用完了再去喂饱你,呵呵。” 再一回头,只看到一把如同明月一般的东西劈头而来,耳边伴随着鸟奴继续传来的哎哎呀呀,好似她平时高兴处发出的声音,甚至在意识的最后他还听到了那声一直想要听到的话:“大王!你好厉害啊!” 再一转,世界漆黑一片。 鸟奴跪在水池边震惊地看着小公主手起刀落,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白花花的脑子顺着剩下的半个头往下流淌,那圆月一般的刀竟然如此锋利,切脑瓜子如同切豆腐。 龙锦带着满脸的血液走向鸟奴,鸟奴看着她如凶神一般向着自己走来,吓得浑身发抖,阵阵尿意袭来,还没等尿出来,龙锦竟然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蹲在水池边洗起脸来,一边洗还在一边低声咒骂。 “td,这是什么刀,咋这么快啊,早知道这么锋利我t就不用这么大的力气了,迸老娘一脸的脑浆子,恶心死啦!!!啊!!!” 她骂个不停,但声音极小,忽而停下来带着一脸的水花对鸟奴说:“接着叫,别停。” 鸟奴一个哆嗦,尿竟也吓了回去,然后听话地接着叫唤起来。 龙锦将弯刀扔到鸟奴脚边,带着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说好了让你来的,可没想到这刀太锋利了,还让我切了一半,剩下一半的脑袋瓜你去割。” 鸟奴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可还是哆嗦着手摸到了刀把,她一边叫唤着一边看向了那边躺着的高大尸体,想起了惨死的爹娘,想起了两个六岁的双胞胎弟弟,想起了那个不知在地道哪里,依旧生死未卜的妹妹,一股如火般炙热的愤怒窜了上来。 对,我要手刃了他为亲人报仇! 对,我要割掉他的脑袋踩得稀碎! 这么想着,她拎起了刀,圆刀太重了,她只能在地上拖行,发出轻微金属摩擦的声响,一步步走到了尸体跟前。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大喝一声,举起了圆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砍了下去,剩下的半个头跟西瓜一样变成了两半。 “哎呀,没切准。”龙锦抹着脸,向鸟奴走了几步,但也没离太近,“看准点,砍脖子,不然迸脑浆子,恶心死了,晦气!” 鸟奴哪管那么许多,脑子已经被恨意占满,恨不得多砍几下,那刀本就极重,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疯砍了十几下,终于脱力倒地。 龙锦走上前将圆刀收好,用水洗干净,又将鸟奴身上脸上的污秽擦掉,将她搂在怀里说:“先别哭,等出去了再哭,你不是说还有好几个人一起吃孩子么?我们把他们都杀了。” 鸟奴湿润的眼眶竟就这样干涸了,她点点头,冷静地说:“对,我妹妹还不知在哪里,我还要救妹妹!我不哭。” 龙锦拽开她的衣领,把衣服弄得松散一些,然后在她耳边接着说:“你出去报信,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你只要出现在隐蔽地点,他们定会主动找你,让他们杀进来。” 鸟奴点点头,又将领口拽得更大了一点,又扯开一些裙摆,正准备往外走,看到龙锦递给自己一把小匕首。 “揣好,谁对你不好就杀掉。”龙锦又指了指地上,“就是可不能再剁馅子了,太恶心了。” 不知道怎的,鸟奴听了龙锦的话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点头答应:“奴婢知道了。” 说完她踉跄着脚步出了洞门,门外传来卫兵的询问声和鸟奴的回答,然后脚步乱乱,渐行渐远。 龙锦将洞门从里边落锁,先是在那堡主身上一顿乱摸,竟然从裤裆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暗绿色火焰形状的令牌,“真恶心,藏这里,cao!” “应该剁掉剁掉。” 噬魂蛛听不下去,忍不住提醒:“你可以了啊,现在你最恶心。” 龙锦用那堡主的衣服擦了又擦,要不是担心这玩意儿不能碰水,她定然先洗个几百遍,然后揣进了皮囊里,又在这个山洞里四处搜寻,没什么奇怪的东西,龙锦难免有些失望。 看来修炼的地方不在这里。 这时候听到噬魂蛛幽幽地说:“本尊觉得那水池下面有古怪,你可会潜水?” 龙锦得意一笑,臭屁地说:“我可是有深潜证的……嗯?深潜证?” 龙锦一怔,什么时候考的?好像是考过。在哪考的?好像还是在国外…… “你最近记忆恢复了一些。”噬魂蛛率先往那水池走去,“是好事,证明你身上的七魄在松动,也许有一天会归位。” 龙锦甩了甩脑袋,她心很大,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彻底不想,先干眼前的事情。 眼前的事,就是潜到这池子底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龙锦一入水就发现这池子竟是个温泉,温泉水不会那么清澈,浮力也相对要大一些,她扎头进去,一路向下沉去。 这池子好深啊。 咦?怎么还带拐弯? 还好她肺活量够大,就这样一直游过去,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的时候,头顶上方出现了光。 她谨慎地憋着一口气,缓缓地浮起,贴着水面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其他声音。 这时噬魂蛛回来了:“没人。” 龙锦这才猛地浮出水面,忍不住地大口呼吸起来,却也尽力地不要弄出太大声响。 她抹掉脸上的水,扒着池子边沿往外瞧。是一个密闭的密室,唯一的进出口竟然是这口池子,龙锦从池子里出来,身上的水滴滴答答,但由于密闭,倒是不冷。 空间并不大,但是举架挺高,缺点是有点幽暗,只有两个很小的火把插在水池旁边,所以她在水里看到的光就是这小火把的。 龙锦摘下一个火把,往密室里走,地上散落了很多竹简,龙锦也没时间看,统统收进皮囊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器具,她也不认识,也收走。 草药,收走。 金银,收走。 女子的衣物?不要。 哎呀。吓一跳,这怎么还立着这么大一面铜镜! 她刚想不要,却听噬魂蛛急切地说:“那镜子带走,快!” 好。噬魂蛛让收走,定是好东西,她依言收走。 “照照头顶,你头顶上好像有东西。”噬魂蛛的力量并没有恢复多少,如若以前,早就能看清是什么,而此时他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轮廓。 龙锦举高了火把。 嗯……好高啊……好像……一个…… 鼎?! 第七十一章 砍瓜切菜 “鼎?!” 龙锦跑过去把另一个火把也取下来,举得高高的,才看清了那个东西。 “鼎什么鼎,就知道鼎。”噬魂蛛也伸长了脖子瞧,“那应该是一个炼丹炉。” “咋吊那么高呦?这帮人到底在炼什么东西?这么高怎么往里放材料?” 噬魂蛛没好气地说:“你管那么多,赶紧爬上去看看,把这炼丹炉也收走。” 龙锦皱着眉上下扫视他:“你更像个抢劫的,啥啥都要收走。” 噬魂蛛对着龙锦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你自己一穷二白不知道么?” 呃……好像还真是哈? 龙锦在墙壁上摸索了一圈,找到了四根奇怪的金属链子,那四根链子长短不一,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其中有两根是从顶部垂下来,她就顺着顶部垂下来的链子爬了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那炼丹炉跟前。 炉子的盖子盖着,看不到里面,巨大的炉身被四根粗壮的金属链条吊着,龙锦将自己荡到炉身上,然后抽出了背后的圆月弯刀。 手起刀落。 “哎呀,你是不是傻……” 噬魂蛛的b字还没说出口,炼丹炉轰然掉下来,掉下来的一瞬间,龙锦竟然灵巧地拽住了之前的那根金属链条,她自己毫发无伤。 唯一的缺点是发出了地动山摇的巨响。 但……呵呵,他们不是在密室里么,也没人知晓不是么,哈哈。 龙锦得意地跳下来,围着炼丹炉看起来,发出啧啧惊叹:“这炉子真结实啊,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盖子都没掉。” 噬魂蛛催促道:“别看了,先收着,咱们先出去,你的同伴应该是到了。” 龙锦只能意犹未尽地将巨大的炼丹炉收进了皮囊里,炉子一进去,她的神识立刻收到了一种预警——皮囊满了…… kao! 她强压下不满,再次潜进池水里,向另一头游去。 临近池水水面时她听到了呼喊声,有男声也有女声,都在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焦急。 “你确定她出不了这个房间么?”那男声有些暴躁地询问。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我们破了好久才破开。”另一个男声回道。 “奴婢确定,奴婢走的时候公主还在的。”这是鸟奴的声音。 龙锦又确认了一会儿,才悄悄浮出水面,从水里一跃而出:“噔噔噔~~~我在这儿呐!” 三个人吓得一个哆嗦,其中一个人直接飞出一把水刃,龙锦堪堪躲过,不禁哇哇乱叫:“干什么啊,干什么啊,看准是谁了再扔呀!” 扔水刃的正是白茂云,看到龙锦湿答答地从水池里冒出来,气地直跺脚:“公主,公主让属下们好找!” 龙锦哈哈大笑,很随意地跟他们三个一摆手:“谁会齐火啊,给我衣服搞搞干,好冷啊。” 邰逸轩半天没说话,因为他在拼命咬着后槽牙,他怕一松懈立刻脏话就会脱口而出,但还是臭着脸走到龙锦跟前,两只手掌一起,使劲揉了一顿龙锦的头发。 好处是头发干了,坏处是龙锦觉得他在泄私愤! 邰逸轩摸了摸她的后背,她的衣服也干了,龙锦不禁摊开双手,有些艳羡地道:“齐言为火真好用哎,但愿我也能是火。” 邰逸轩依旧没说话,拉起龙锦的手腕往外大步走去。 龙锦被拉得踉跄几步,还回身对着站在原地的鸟奴喊:“走啊,快点跟上!” 鸟奴双眼一亮,却又黯淡下去,她跪下来,遥遥对着龙锦磕头。 龙锦挣扎了一下,邰逸轩停下来等着,龙锦问道:“人都绑了么?” 邰逸轩点点头:“都在外面广场上。” “都杀了么?” “还没有,等着公主处理。”白茂云跟上来回道。 龙锦挣脱开邰逸轩的手,向着鸟奴走去:“人还没杀完呢你就想死了?!走走走,咱们接着把他们都杀掉。” 说着她也不等鸟奴回答,一把拎起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带走。 “走,咱们去把那些个吃人的家伙都砍掉!” 龙锦豪迈地振臂一挥,四人雄赳赳地往外头走去。 “没找到?”一边走龙锦一边问了一嘴。 鸟奴低着头,面上没有表情,半晌才听到鸟奴喑哑地回答:“找到了。” 龙锦皱起了眉,抬头看到了白茂云阴沉的脸,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挂在了墙上。” 龙锦听了狠狠闭了闭眼,一只手攥得咯吱作响。 很快四人出了山洞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上,满地跪着三十多人,广场边缘堆着小山高的尸体,其他四个护卫每人手里都拎着兵器守在广场周围,见他们四个出来皆松了口气。 龙锦一马当先地朝着那白胡子老头走去,抽出圆月弯刀“邦”的一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龙锦这刀成多半个圆环状,那老头的脑袋正好套在环里,武姨娘的这个兵器简直是割人头的利器! 邰逸轩和白茂云看到龙锦手里的弯刀都不禁侧目,甚至露出惊讶与艳羡的表情,满脸都写着:竟然给了你?! “他么?”龙锦问向鸟奴。 鸟奴摇了摇头,“夏老没有。”说完她指着第一排的几个人说:“这几个,还有那边几个。” 龙锦将弯刀抬起,走向了第一排离她最近的几个人,她站定身体,忽而问她:“你来么?” 鸟奴摇了摇头:“不了,奴婢胳膊抬不起来了。” 几位男士都面面相觑,不知她俩在说什么哑谜。 可下一息他们就知道这两位姑奶奶在说什么的! 龙锦的手是真快啊,她长臂一抬,那长长的圆刀被她高高抬起,从她斜后方一轮,四颗脑袋齐刷刷滚到了地上。 那四个人周围的人被喷了满脸的血,吓得喊不出一声,潺潺的尿从裤子里流出来,过了一会儿这些人才开始疯狂嚎叫加后退。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广场上都充斥着非人类的嚎叫声。 龙锦掏了掏耳朵:“啧,人与猪一样吵。” 然后大踏步地朝剩下的几个人走去,白茂云这时候才赶忙走过去拉住了她:“公主,属下们来就行了,您贵为一国公主,还是不要造太多杀孽的好。” “是啊。” “是啊,是啊。” 越磐立刻越众而出,手里多出一个巨大的石锤。 龙锦看到他的石锤连连摆手:“磐哥您就别了,您那个武器下去太恶心了,还是我来,干净利索。” “不不不不不。” 几位男士连连摆手,这时候邰逸轩抽出雁翎刀:“我这个行了,我来。” 说着他一个个过去,脑袋一个个滚落,杀完了他还半回身地跟鸟奴确认了一遍,直到确认把所有吃人的都杀干净了才收了刀。 广场上的人此刻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尿骚味飘荡着,还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龙锦看向其他人:“剩下的人既然没吃过人就留给官府去处理,云哥,你安排,我跟鸟奴先去找文曦,一会儿咱们还在这里会合。” 邰逸轩摇头阻止:“公主别去了,我派人去接,咱们今夜在这里休息,明天等着艮山县令来处理明白再走。” 看来一线天已经属于艮山辖区,龙锦听了也觉得可以,她挺累的了,身上又脏了,确实不想再折腾。 所以她牵起鸟奴的手又往山洞里走:“你陪我再去洗个澡,又迸一身血。” 第七十二章 活还是死? “你妹妹收起来了么?”龙锦看向深深的通道忽然问道。 鸟奴讷讷的,木木的,摇了摇头。 “你带我去,咱们把她收起来,等出去了,好与你父母葬在一起。” 鸟奴此刻才开始流泪,咬着嘴唇道:“我爹娘的尸骨也不知在哪里。” “那咱们给她自己单独葬一个,等有一天你也知道上哪里找她。” 这个时代已经几乎没有土葬的习俗了,连凡人的魂核也要被收走,所以龙锦的这种说法令鸟奴眼睛一亮。 “谢谢公主,谢谢……呜呜呜……”鸟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婢真不知如何报答公主。” 龙锦没说话,只是闷头拉着鸟奴往里走,两人走了很深,转了好多岔路,来到一个小洞口,龙锦推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们一会儿把那个老x登也挂上去!” 咬牙切齿已经不足以表达龙锦此刻的心情,她心里的恨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鸟奴径直走过去,爬上了一个梯子,将最上面的一块摘下来,她一边哭一边卷起来,捧在手里嚎啕起来。 龙锦咬着牙将那些女孩子一个个摘下来,掏出一块箴石,现学现卖地把他们都收了进去。 过了很久,鸟奴哭够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抚摸着她的妹妹。 龙锦走过去拍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我先替你收着可好?” 毕竟鸟奴没有魂力,箴石也用不了,也不能让她就这样拎着? 鸟奴回神,将薄薄的一层妹妹递给了龙锦,龙锦再次拿出箴石收了起来。 “还哪里有温泉么?我可不想再回去那死人的房间。” 鸟奴擦干眼泪带着龙锦出了小洞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不一会儿到了另一个洞口,这个洞明显宽敞很多,甚至不亚于堡主的那个洞。 “这是夏老的洞,他这里也有个温泉口。” 龙锦眼珠一转,再次和衣跳进水里,向池子底下潜去,可惜,并没有什么密室,只有一个碗口大的出水口,股股热水往外冒着,她折身回去,这才开始好好洗沐起来。 鸟奴抱着膝盖坐在池子边,两眼空洞地盯着地面,整个人很丧,也很迷茫。 龙锦泡的舒服极了,好像印象里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好好地洗过澡,总是匆匆忙忙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不是手脚不便,要么就是沉睡不醒,再或者就是接踵而来的伤心事。 此刻温热的水抚慰着她一直不安的身心,“以后我也要弄个池子,没事儿就泡一泡,真舒服啊。”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回应,侧头便看到鸟奴愣怔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以后怎么打算?” 鸟奴回过神,跪下来给龙锦洗头发,低沉地回道:“不知道啊,故乡回不去,亲人也都不在了,奴当初是来成亲的,可奴如今这个样子,如何再去人家家里呢?” 龙锦点点头,邰文珞嘴里的那些开放事情也不是发生在普通凡人身上的,对于这些没有魂力的普通人而言,伦理教条依旧严苛。 龙锦仰起头,从下面看鸟奴的脸,还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因为哭过,现在满脸泪痕,看起来更狼狈了,她捧起水给鸟奴洗脸,不一会儿一张清丽绝尘的脸露出来了。 难怪了。 爹娘,弟妹都被杀掉只有她能活下来,就因着这张脸。但也就因为这张脸,她定是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你想死么?”龙锦幽幽地问。 鸟奴茫然地盯着龙锦的眼睛,开始是摇头,可摇了两下又点头:“活着太累了,而且奴也不知该如何活,奴就是个普通凡人女子,爹娘当初疼爱奴,还花费重金给奴开了灵,然而……天赋愚钝,不值栽培。连个傍身的技能都没有。” 龙锦闭上眼,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她好像能理解她的滋味。 可说这么多,她就是不想死的。 想死,是不用找任何理由的。 “你跟着我。”龙锦睁开眼睛,翻身坐起,真诚地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带着一个病患,从宿州出来的太着急了,一个女孩都没带出来,我们正需要一个能帮我照顾她的人。” 龙锦觉得自己说得好像不太对,又连忙补充道:“我雇你当护工,护工你知道是什么么?” 鸟奴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护工这个词语的意思,但是她能明白龙锦的意思。 “公主可怜奴婢,奴婢懂得。” 龙锦连忙摆手:“不,你不懂,鸟奴,呸!这什么破名字,你原来叫什么?” 鸟奴道:“奴姓舒,名若琳。” “若琳!真好听!”龙锦两眼放光,这才是个美人儿该叫的名字,她遥遥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皮囊说:“你妹妹还那么小,这世间好风景,好吃的都没有看过体验过,而你已经活下来了,不该带着她去看一看么?” 她又接口说:“但我从不强迫人活,你要知道,活着需要勇气,死也如是,甚至需要更大的勇气,你若真的不想活,我定不会阻拦你,还会把你和你妹妹葬在一起。” 若琳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给龙锦擦头发。 龙锦洗好了,从水里出来,穿上新的衣服,一身清爽,身心都是轻松舒畅的。 “你也去洗洗,水温特别好,”她掏出另一身新衣服放到一边,“洗好了穿这个,我出去看看我那朋友来没来,你也正好想一想。” 她走出洞口,一直向洞外走去,走到洞外正好看到邰逸轩将邰文曦从马车上抱下来,邰逸轩抬头也看到了龙锦,长长的眉毛立刻皱成一团,他将邰文曦交给白茂土,然后他自己大步朝着龙锦走来。 啧,怎么有点气势汹汹的? 龙锦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可邰逸轩的步伐太大了,转眼间就到了跟前,他一把拎住龙锦将她往山洞里拖。 “头发没干就往外跑?” 龙锦摸了摸脑袋,的确还是湿答答的,嘴上嗫嚅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邰文曦很快也被白茂土推进来,然后就看到这两人站在一根石柱后面嘀嘀咕咕,她眼神又晦暗了几分。 龙锦侧头就看到了邰文曦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盆冷水,让她从头冷到脚,并让她彻底清醒起来。 “文曦来了,快来帮帮我,头发好湿,感觉好冷啊。”说着她上前抢过白茂土手里的轮椅扶手,她自己亲自往里推着,“咱们去那个夏老头的山洞,那里有个特别好的温泉,特别适合你,走走走。” 很快将几个人甩在了后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喊我们哈,我们得好好洗漱一番。” 第七十三章 身带匪气 龙锦推着邰文曦一路往里走,最终来到了那夏老的洞口,推门而入,正看到若琳从水中出来,后背上道道鞭痕横纵交错,有深有浅,有的凸出拱起,有的是暗红色的印字,那些鞭痕中还夹杂着齿痕,令门口的二人都怔住了。 邰文曦惊诧的身子都坐直了,她半边身子的疤痕已经十分可怖,但是天灾所致,而眼前姑娘的后背却真真的皆是人祸,她无法想象这些伤疤是在何种场景下,又是何种的痛。 龙锦将邰文曦抱下来放到池子边,然后拎起为若琳留下的衣服,很利落地抖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若琳面上也没有紧张,她穿好里衣,系好带子,便在龙锦身边跪下来,朝着龙锦与邰文曦磕了一个头。 龙锦心里开始难受,她有些担心了。 若琳缓缓地说:“公主,请公主收留奴婢,奴婢愿意侍奉公主一辈子,以还公主的救命之恩。” 龙锦听了非常高兴,心里悬起来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她倒不是怕没人当婢女,她自己一路照顾邰文曦其实并不费劲,大不了到了艮山县城现买几个就是了,可她还是想要眼前的这个姑娘活下去,也不枉她使这么大的力气救她。 她也不再问她为何想通了,只是高兴地给若琳穿衣服,并且给邰文曦介绍起来。 “二姐,这姑娘叫若琳,以后就我罩着她了,哈哈。”龙锦豪迈地拍了拍胸脯,乐呵呵地说。 邰文曦抬手招呼道:“来,帮帮我,快来,再也别让公主动手帮我,这几日我感觉自己都要被她弄散架了。” 龙锦掐腰怒目:“二姐嫌弃我粗手粗脚?” 邰文曦幽怨地瞟了她一眼,低声说:“公主可不粗手粗脚,公主您是粗鲁。” 舒若琳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走上前去服侍邰文曦沐浴。 龙锦便回身躺在了榻上,这一天真的太累了,又惊险又刺激,又恨又悲又解气。 邰文曦一边沐浴一边细细地盘问起舒若琳,毕竟以后是要同路很久的,她又是个谨慎的人,如若不是自己也放心的人,是绝不会放在身边的。 她问得非常详细,出身,祖籍,家里曾经有几人,故乡还有没有故人留下,读没读过书,会不会写字,女红怎么样,那两字的天赋具体是什么? 这些都是龙锦压根儿没想过的问题,可邰文曦这样细细地问过后,她在这一刻才真切地觉得邰文曦与自己真是绝配,她自己神经大条,容易鲁莽冲动,而邰文曦性格十分谨慎细致,她俩就是一粗一细,完美搭档。 邰文曦洗好了,穿好衣服后对着舒若琳说:“麻烦若琳姑娘为我们找点吃食垫垫肚子可好,洗了澡,这会儿更饿得慌了。” 舒若琳稍有惶恐地说:“二小姐千万不要叫奴婢若琳姑娘了,若琳已是奴婢之身,已是公主的奴仆,再不能称姑娘了。” 邰文曦叹口气,点头道:“好,以后我叫你若琳。” 舒若琳这才露出松口气的模样:“奴婢这就为小姐,公主寻点吃食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脚步走远,邰文曦将擦头发的帕子递给龙锦,龙锦乖乖地接过来为她擦头发上的水:“怎么?” 邰文曦用手指点了点额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个丫头即使没遇到你也不会有事的。” 龙锦眼睛一挑:“怎么说?” “我记得每一世艮山县后期都会出一个极为厉害的女土匪,杀人如麻,却又嫉恶如仇,那时候官府力度早已不够,宿州与延州交界之地因天灾而混乱不堪,什么易子而食,打家劫舍的事情已经沦为常事,直到后来这位女匪首出世,统一了流匪,最后成立了一个很大的帮派。” 邰文曦直视着龙锦亮晶晶的眼睛,接着道:“那帮派有一杆丈许高的大旗,旗面上是绘着一团暗青色的火焰,火焰中写着一个字……” “舒?”龙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我的若琳竟然如此厉害!” 她竟然一瞬间有些与有荣焉。 邰文曦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道:“公主是不是没领会文曦的意思?” 龙锦眨眨眼:“什么意思?不是若琳很厉害的意思?” 邰文曦捂住脸,简直没眼看:“文曦的意思是这姑娘身上有股子匪气,以后怕是不好管教。” 龙锦接着眨巴着她大眼睛,非常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管教?管教她是她爹娘的事,她爹娘已死,她也成年,以后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了。” 邰文曦一愣,急道:“可她是你的婢女了啊,你对她有管教之责啊。” 龙锦摇了摇头,非常严肃地说:“第一,若琳不是我的婢女,她只是我雇佣的一个女工,第二,她不是奴隶,她是自由身,我们连契约都不会签,她跟着我是她自愿,如若她以后不想跟着我,那她也可随时可走。” 她站起身,简单地给邰文曦扎头发,接着说道:“她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也是成年人,她要为自己的抉择负责,而我没有主动负责的道理。她以后若是惹了祸,祸事的责任她要自己担,当然,她要是求我这个朋友帮忙,我答应了才是我的责任。” 邰文曦从铜镜中看着说话的小姑娘,一时之间觉得她幼稚无比,可又觉得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这世间谁又要为谁负责呢?可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又是另一回事,好像真是这番道理。 邰文曦在心里默默想:你嘴上说得容易,真有了事,你定会主动负责,才不会抽身事外,高高挂起呢。 山匪这件事让她对这个小公主有了全新的认识,一个女子单刀赴会,并成功杀掉吃人的匪首匪众,必定是有勇有谋的,又很有正义感。 一般人这种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这么冲动就去做,至少她自己就不会,而眼前的女孩不仅做了,还成功了。 “你害不害怕?我看那被拖出来的匪首尸体非常高大,看起来就不好对付。”邰文曦好奇地问道。 龙锦一边用梳子给她梳头一边说:“当时不怕,只觉得生气,孩子这种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忍,现在想来其实是有点怕的,整个事都有点鲁莽,都没做什么计划就冲出去了,有个万一,那真是没有万一了。” 邰文曦扭过身子戳她的额头,有些生气地道:“是啊,是啊,你与那女子冲出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要吓死了,口令暗号也不对一对,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去救你,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你,早了怕他们直接杀了你,晚了又怕什么都晚了。” 龙锦歉意地说:“嗯,你说得对,下一次我一定计划好。” “还要有下一次?公主您就不能盼咱们点儿好么?”邰文曦大惊失色。 龙锦却意味深长地说:“说句实话,我有一种预感,咱们这一路不会太平的。” 邰文曦一把拉住了龙锦手腕,眼珠来回转了几分,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也罢,还是我来算一算,就不应该出发得如此匆忙,定是因为没挑个好日子就出发所以才这么不顺畅,哼。” 龙锦听了不禁失笑,正好这时舒若琳回来了:“公主,小姐,咱们开饭了,直接去吃饭的地方吃饭。” 三人便一起出了这夏老的山洞,向着吃饭的地方而去。 第七十四章 出发艮山 今夜众人都休息在了山洞里,那些匪寇都被绑在广场上露宿,夜晚安排了轮班,龙锦带着邰文曦与舒若琳安稳地睡了一觉。 天没亮就被嘈杂的人声吵醒,舒若琳先出去查看,回来说是艮山县的县守带着府衙的一队官兵到了,但是看到这么多的匪寇实在处理不了,又去调宿州刺史的兵了。 龙锦扶额:“宿州离这里有两三日的路程,我们也要在这里等么?” 这些舒若琳回答不上来,龙锦只能穿衣出去亲自问一问了。 白茂云后来给的答案是:“属下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还是先行。” 龙锦终于满意了,定了出发时间,这才回转了山洞。 舒若琳小声地问:“公主不和县守大人打声招呼?” 龙锦冷漠地道:“我这个身份跟一个小小县守打什么招呼?他不亲自来跪拜已是大不敬,还让我去找他?哼。” 舒若琳点点头,也是,一个县守怎么能不来跪拜呢? 龙锦没给她解惑,因为实在要解释的话,话真的太长了,何必呢? 辰时一刻,大家终于收拾好出发了。 舒若琳与白茂云坐在车厢外面,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匪寇,匪寇中有人抬头看到了她,抬手指着她大喊,县衙的官兵用长矛将那人戳倒,广场上一下就乱起来。 龙锦扳回舒若琳的脑袋,强迫她看着前方:“别看了,放心,耿照是本地人,定能处理好的。你以后和这些人没有关系了。” 舒若琳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了裙子上的布料。 她的人生终于不用再在这泥沼中挣扎了,再也不用以色侍人,再也不用被人虐打,她要去更广袤的地方了。 一路往艮山出发,白茂云说会走一天一夜,因为在一线天耽搁了,所以准备连夜前行,中间不再停留。 “马不累么?”龙锦非常好奇,她那个世界的马很矫情的,很不好伺候,饲料不仅要好,累了还容易伤腿,马腿断了就是一个死,连治都治不了,崴脚,伤蹄子什么的都是常事。 所以急行军都是一人双骑,会带一匹备用马。 白茂云回道:“累啊,属下们有换马。” 嗯?什么时候换过马?她咋不知道? “每到一个停靠点都在换啊,不用的备用马收在瑶佩中了。”白茂云从腰间拽出来一块白玉玉佩,“瑶佩,箴石戒是军中魂师的军备,每个士兵有一套。” 邰文曦补充道:“是每个魂师人手一套。” 龙锦噘噘嘴:“哼!我就没有!” “哈哈,没事,等到了玄灵,公主就要什么有什么了。”白茂云安慰道。 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邰文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扒在车厢门口的那个瘦窄背影陷入沉思。 回到玄灵就能要什么有什么了吗?不见得。 也许会更难了。 只会更难。 真真的行驶了一天一夜,艮山县的县城是第二天中午才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还是因为地势高,早早就让人看到,实际上还是又跑了一个时辰才到达县城跟前。 艮山县县城大门紧锁,大门外全是成团的流民,四个城门处皆顺着城墙设立了左右两个棚子,一个施粥一个施药。 “都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朝廷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安置流民总得有点步骤计策,只单纯施粥只会越来越是祸患,还好现在已经是春夏交替时,天气不冷,既然不会冻死就得安排点事情做。 可白茂云仿佛没听到龙锦说话,只是一味地控制马车往城门那里走,龙锦以为他是需要专心所以才没理会自己,只能悻悻地爬回车厢坐好,可回身看到邰文曦的眼神,她又觉得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我那个爹不太行。”她低声嘀咕,并且是陈述句。 邰文曦嘴角扯起淡淡地笑,也没搭腔。 由于县守不在,前面邰逸轩等人与城门的卫兵做了好一番交涉这才开了城门准许他们进入,可这城门一开,两侧原本萎靡的流民却一下子喧哗起来,一个个挣扎起身,不要命地往城门跑。 城里的护卫大声地喊:“快!快进城来,加快速度!!!!!” 白家兄弟不明所以,护卫们也不懂,但都依言听话地抽鞭子,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马鞭声不绝于耳。 最终他们还是勉强地抢在了前头冲进的城门,下一刻,守城门的卫兵一刻没敢停留的开始关门,流民疯狂地推门,并顺着夹缝想往里钻,但都被城里的卫兵用长矛戳出去,一些个子矮小的孩子从卫兵的胯下钻过去,一路疯了的往城里跑,可很快被两道的民众用农具,厨具等物也戳了回来,并被卫兵扔了出去。 龙锦看到孩子被粗鲁地对待,忍不住地蹙眉,刚想开口却被邰文曦捂住了嘴:“不要多嘴!” 她的声音非常严厉,龙锦自打结识她便没有听过她这样说过话,立刻安静下来。 她相信邰文曦不是个心地冷硬的人,既然她阻止,那她定是有道理。 一众人没有在城门停留,立刻顺着主道往里走,两侧的民众对马车的好奇只是扫了两眼,更多的还是在守着城门,严阵以待。 终于他们停在了南城的驿站门口,从里面跑出来两个驿卒,邰逸轩下马去安排,不一会儿驿卒卸下门闩、门槛,大门打开让马车得以进入。 停稳了邰逸轩才上前请她们:“可以了,下来,我定了四间上房,两间六人通铺,咱们分一分。” 龙锦抱起邰文曦,将她交给了邰逸轩,舒若琳推来了轮椅,几人便往驿站里面去了。 三层楼的驿站空空荡荡,另有两名驿卒,一名驿长等在了大堂门口。 龙锦没有与他们有过多招呼,抱起邰文曦便上了楼去,来到上房门口,她站在门口问:“有里外套间么?” “你不自己住么?”邰逸轩上完最后一阶台阶问道。 龙锦摇了摇头,说:“今晚要给文曦治疗,若琳要给我打下手,我们仨一间就可以了。” 邰逸轩反身又下楼去,走到一半看到白茂土,对着他说:“跟驿长说一声,退一间上房。” 白茂土转身就往楼下去了。 第七十五章 占便宜没够 进了最里面的甲字上房,的确是一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会客,会客厅除了桌椅板凳还有一张矮榻,挺好,正好可以睡一个人。 龙锦将邰文曦放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就任由若琳帮着梳洗收拾,她自己也是净手洗脸,这一路风尘仆仆,坐车坐得腰酸背痛。 不一会儿邰逸轩来喊她们吃饭,邰文曦道:“给我端上来一份,不要再劳烦公主了。” 邰逸轩点头出去取饭食,龙锦没等,她让舒若琳留下来伺候,她自己倒是下楼去了。 “你的公主殿下就是好奇心太重了。”邰文曦一边慢慢地擦着手一边朝门口龙锦的背影努努嘴,“精神头儿也足,都累了快两天一宿了,还能精神活虎地下楼找答案。” 舒若琳低低地笑起来,她也发现了,公主似乎是个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好似有无限的活力,总是精力充沛的。 “可能是年轻,还是年轻好。”舒若琳淡笑地说道。 邰文曦这时候问她:“你胳膊好一些没有?” “好了的,公主给了奴婢一颗好~大的药丸,奴婢吃了一宿就恢复了。”她的胳膊因为抡圆月刀而拉伤了,一直很痛,没想到吃了龙锦的药会这么有奇效,“公主会治病呀?” 邰文曦挑眉说道:“你的公主可是稀少的洽言师,师从神医,很是厉害呢。” 舒若琳满眼的欣喜,似乎真的很替龙锦骄傲。 楼下的众人已经围着两张桌子吃饭,龙锦拎起驿卒给的食盒上了楼,临走还大声说:“给我留点,你们慢点吃,等等我。” “公主要跟属下们一起用餐么?”越磐立刻诧异道。 龙锦连连点头,指了指楼上:“对啊,她们俩太无聊了,吃饭慢条斯理又不许我说话,我要憋死了。” “哈哈哈”十几个汉子哈哈大笑,招呼驿卒添置碗筷,甚至非常自然地放在了邰逸轩的旁边。 龙锦眼神暗了暗,转身上楼去送饭。 “公主还是很细心呢,都是她自己亲自照顾二小姐。” “是啊,还没有架子,我看二小姐的上下车都是公主抱着,公主看起来小小的,力气挺大呢。” “也是二小姐太瘦了,有了公主,近几日二小姐的话都变多了。” “好像还胖些了。” “公主性格还很爽气,真好。” 邰逸轩低头扒拉饭,心里寻思:力气那是挺大么?那是非常大好么?那武氏的圆月刀可不是一般人能抡起来的,一下子抡掉四个脑袋,那是臂力惊人好么! 龙锦将食盒递给舒若琳,转身便噔噔噔下楼去了,一连几个小跳,一屁股坐在了邰逸轩的身边,邰逸轩放在桌子边的盘子被她震乒乓响。 “你能不能稳当点,一会碟子都要震掉了。” 龙锦龇了龇牙:“啧,事儿怎么那么多。”然后冲侍立在一旁驿卒说:“有酒么?” “啧!别喝酒了,一会儿不是要给文曦治疗么?”邰逸轩又忍不住嘀咕她。 龙锦皱着眉,使劲朝驿卒招手,驿卒小跑到了跟前回道:“小姐,有酒有酒,敢问小姐要喝什么酒?” 龙锦半回身问:“你付钱么?” “不付。”邰逸轩冷声道。 “哦,”又问一旁的白茂云,“云哥,大家伙儿今日能喝酒么?” 白茂云一怔,他只是单纯以为公主自己要喝,甚至猜测是治病要用呢,没承想是真的要喝酒,连忙回道:“一人二两还是可以的。” 龙锦笑嘻嘻地说:“听见了?一人二两,上最好的酒。记他账上,等我们走统一结账。” 兄弟们看龙锦指了指身边的邰逸轩都低头哼哧哼哧地笑起来。 众人嘴上却是:“属下们谢过公……哦,小姐了!” “哈哈哈” 大家一起吃饭,喝酒,聊天,非常开心,龙锦趁着这个时候终于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了,出来好几天了,也没个人给她正经介绍一番,导致一直到刚才那一刻她才知道另一半人的名字是什么。 “那耿家兄弟岂不是艮山县人?”龙锦嘴里塞得满满的,右腿踩在凳子上,抱在怀里惊呼道。 邰逸轩要不是坐在她左边一定会把她的右腿拽下去,这可是什么形象啊?! 耿钧立刻回答:“回小姐,我们兄弟二人的确是艮山县人,但只是耿家的家生子,并不是真的耿家人。” 哦~ 龙锦也不当回事,她其实很想问流民的事,可是又不想扫兴,她有种预感,以她的身份如果提流民的事一定会不欢而散,所以她眼珠一转换了另一个话题。 “听说艮山盛产芙蓉石?我能不能买点?” 耿钧微微有些为难道:“芙蓉石为国家管控之物,不可以私下贩卖,不似箴石,去矿上就能买,所以属下是真的弄不来。不过小姐如果真想买,倒是可以去官办的晶石店里买。” 哦!!!!原来这等物品就不能占便宜了。 她还以为能像箴石一般提一嘴就能有人主动送来,看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钧哥,不好意思哈,我是真不知道,等明天有空我就去晶石店里看看。” 邰逸轩这时候接口问:“你是想买给二姐么?” 龙锦点点头:“是啊,前几日她和我说她是齐火,可她火力又不够,芙蓉石能温养她,可她只带了拇指粗细的一小块,感觉也没什么用,我想着给她买块大些的。” 邰逸轩点点头,说道:“那明日我与你一起去。” 龙锦得逞地笑了笑,她吃好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得带着你啊,你可是我的钱袋子。” 邰逸轩仰起头,有些严肃地看着龙锦,冷冷地说:“我可没说给你付钱。” 龙锦走远了,挥挥手道:“无所谓,可以记账。” 众人见她上楼去了,旁边的小桐这时候小声地问白茂云:“云哥,公子与公主早就认识么?” 白茂云奇怪:“你问我干嘛,我上哪知道去。” 白茂云歪身碰了碰邰逸轩的肩膀,神秘兮兮地问:“不是说公子你失忆了么?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啊。” 邰逸轩长眉拧紧,使劲将白茂云靠走,也起身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这几日的事情,发觉自己的确是挺奇怪的。 “璃姑娘是不是快来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最远的位置传来,众人侧目,看到说话的人是卜仑都转回头当作没听见,继续吃饭喝酒。 白茂云喝尽了杯中最后一滴酒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卜仑,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姐才十三岁,你不要龌龊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我白某第一个亲手拔掉那个人的舌头!” 第七十六章 第二次治疗 入了夜还是老习惯,龙锦抱着腿靠坐在床角等着邰文曦入睡。 “我睡不着。” 邰文曦已经在床上来回动了好几次,可还是睡不着,“公主上次不是给我用过药么,这次为什么不再用了?” 龙锦想了想,说:“你平时都是这么难以入睡吗?” 邰文曦点点头,瞪着床顶不说话。 “那个药用多了不好。”龙锦下了床,向着烛台走去,“等这次之后就会彻底不给你用了。” 其实算来算去,这安神的药已经用过两次了,再用这一次便该成瘾,下一次绝对不能再用。 老姚的手札里有写,这安神药的成分中,有一部分正是大玄风靡一时的逍遥散,这逍遥散就是那挖空邰家三房老爷的祸根。 所以,这是令人上瘾的,并含有毒性的药物,应该明令禁止,然而,却成了大家争相竞购的奢侈品。 香一散开,没一会儿邰文曦就陷入深睡眠,呼吸平稳,面上带着淡淡地笑。 若琳忽然捂着口鼻跑进来,一看到龙锦就坐在小几旁,烛台里正冒着一股烟气,连忙问道:“公主,您不怕么?” 龙锦摇摇头:“我这副身体百毒不侵,你去外面,用湿帕子捂着口鼻,一个时辰后进来叫我。” “喏!”舒若琳连忙跑出去,还关好了卧室的门。 下一息,龙锦便被噬魂蛛带着进入了邰文曦的灵窍,还是有一片抵触的红色,只是这一次变浅了很多,也不再那么炙热,龙锦相对顺利地来到了她的思海之中。 半炷香后他们来到了那片被灵气冻住的记忆,噬魂蛛让她在一旁休息,自己去那片灵气附近吸纳。 说实话,很无聊,这个活儿只能噬魂蛛干,并且特别慢,龙锦发现,鬼气噬魂蛛吸纳转化的就很快,但是真正纯净的灵气噬魂蛛却是很缓慢的,他像是一只把自己吐出的丝又反吸回去的蜘蛛,一寸一寸地挪动着。 被冻住的记忆那~么长,这要弄到什么时候? 而且噬魂蛛说每次只能弄两个时辰,再多一是他自己本身不容许,其次是邰文曦也会爆炸,所以,啥时候是个头? 龙锦百无聊赖,刚开始还饶有兴味地观察,后来就困得眼皮打架,可是她不能睡,在别人的思海里睡觉那是天底下魂师最大的禁忌,一个不慎,神魂纠缠,那就被困住了。 噬魂蛛见她无聊地直点头,只能停下来:“本尊打开一个小角,你从这里过去,到下一层去查看一下,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龙锦立刻站起身,乐颠颠地游过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可以么?剩你一个人真的可以么?” 噬魂蛛翻翻白眼道:“答应本尊只走一层。” 龙锦连连点头,然后矮身钻了过去。 她向前游走了一会儿,忽而回头,看到了美丽如幻的一片冰幕,噬魂蛛的身影模糊地在缝隙中晃动,身边是深沉的黑,远处是点点记忆信笺,她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身体轻盈,神思茫茫,无边无垠。 “不要睡!往前走!” 噬魂蛛的嗓音响在她耳畔,吓得她一个激灵,龙锦连忙在身上摸来摸去,原来是那节小手指,自从魂契签订,这节手指就挂在龙锦的耳畔,原来这就相当于噬魂蛛的分魂啊。 龙锦不再耽搁,回身向前游去。 奇怪,灵爆之前的记忆很稀薄,她又好奇地回头看冰幕,怀疑着是不是都冻在了一起,每一层就是一年,按道理,今年邰文珞二十七,文曦比她小两岁,今年也就是二十五,八年前那就是十七岁,十七岁再往前…… 龙锦看着薄薄的几层信笺十分好奇,好奇得心痒难耐。 要不要打开一封看一看?反正也没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着耳边的指骨,一点一点地靠近。 “你要干吗?”噬魂蛛的声音又出现。 龙锦嘻嘻一笑:“瞅一眼,就瞅‘一’眼!” 噬魂蛛没出声,龙锦就当他默许了,急忙快游了几步,到了第一封跟前。 那信笺上印着那个圆形的火漆印章,印章压在封口处,传递着禁止打开的信息,然而,思海中的记忆都是类似烟气一般的存在,根本没有实体,龙锦压根不需要考虑如何打开,能不能打开的问题了。 她只要迎头扑上去就行了。 “哈哈,我来了!” 她哈哈大笑着扑了上去,一头扎进了这封信笺里,令她意外的是那信封后面的记忆竟然像一个真实的小世界,她一进去就如同从高空坠落,“登!”的一下就掉到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是十几岁时候的邰文曦,应该是去凤亡山之前的样子,她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摆弄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小小的竹月进来,邰文曦连忙将东西藏在了褥子下面。 东西是什么龙锦并没看清,场景过得非常快,就像在看二倍速的默片,然后是漫长的黑夜…… 一个睡觉的场景为什么要记得如此清楚?! 直到天亮了,龙锦看到邰文曦青黑的眼底才明白,原来失眠是从这么小以前就开始了的。 这段记忆很短,天亮后就被弹出,龙锦回到思海中,漆黑的思海就像邰文曦记忆中那片漆黑的夜。 龙锦接着往下一片记忆而去,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每个都非常短,所有的记忆中最多最长的就是无尽的黑暗,还有黑暗中不停翻滚的身体。 邰文曦有睡过觉么?一个人一直睡不着是一件非常令人崩溃的事情,可邰文曦可能不只是几年而已。 十六岁这一年很快过去,龙锦连她修炼的场景都没看见,也或许是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不需要修炼呢?她怎么说都是一个魂师啊? “她还修炼什么?!她带着九十九世的魂力回来,她需要的是压制,不然你以为这些冻住的灵气都是灵爆所致?”噬魂蛛忽然解释道,“一个只有三言的十几岁魂师,如果直接就进入地魂级别,那是会令人起疑的,她定是有什么方法把魂力抽出或是冻住。” 龙锦眼前一亮:“有道理!” 想想又不对,疑惑道:“像我这样放到三魂碑碑地里,不就得了么?” 噬魂蛛轻蔑地道:“你可知道三言的碑地有多大?或许只有一间房大小?” 龙锦听了忍不住瞪大眼睛,差距竟然如此大?!她自己的碑地简直是无穷尽,而三言的碑地只有一间房? “不然她就不会百世都在执念增强天赋了,碑地大小是成倍变化的。” 龙锦啧啧称奇,望向漆黑的思海深处,非常好奇那里具体是个什么样子,特别想去看一看。 噬魂蛛适时地打消她的念头道:“你最好趁早打消念头,进入别人的三魂碑附近是大忌,徒增三魂羁绊,增添孽缘,你与她最好只做萍水之交,不要过多纠缠。” 龙锦听了愣了愣,想起来八年前她去过的那个三魂碑碑界内的场景,想起了那个人。 是啊……真的很难甩掉。 也的确是孽缘。 第七十七章 晶石店前 两个时辰后龙锦的生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若琳正好进来叫她,此时天还没亮,两人又交代了几句就回去各自睡觉。 龙锦很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白天那么精神活虎其实真的是强撑,她就是这样,越是难受,痛苦时表现越是积极开朗,此刻她依旧想沉进灵窍修炼,噬魂蛛却阻止了。 “修炼也急不在一时,你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再这样下去,你就会成为第二个邰文曦。”噬魂蛛大袖一挥,龙锦瞬间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连邰文曦也不在身旁,她竟然睡得这般沉,有人在身边搬动她都没有察觉。她连忙起身,匆匆洗了把脸,漱了口就出门去。 出门看到隔壁的门开着,有低低的说话声传过来。 “公主还未醒么?昨日是不是吃酒吃醉了?”说话的人像是白家兄弟中的茂土。 另一人立刻回道:“二两酒,不至于。定是累了,这几日不是杀人就是逃命,还要给二小姐治病,是谁都会累的,更何况是公主这等娇滴滴尊贵的人。” 娇滴滴? 龙锦大言不惭地接受了尊贵这个词儿,但娇滴滴?哪个娇滴滴的小姐可以连砍五个脑袋? 她低低地笑着,推门而入,大咧咧地揉着肚子:“哎呀,哎呀,饿了呀,还有早饭么?你们都吃了没有?” 众人皆投来目光,龙锦这一看才发现屋子里真的好多人! 白茂土,郑深,卜仑,越家兄弟二人,还有邰逸轩都在,却不见邰文曦和舒若琳。 “二姐和若琳呢?”她插进人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邰逸轩又将一盘点心推给她,回道:“出去溜达了,二姐今日气色特别好,说浑身都是力气,很想出去走走,所以云哥亲自带了几个兄弟陪着出去逛了。” 龙锦疑惑:“你们怎么没去?” 白茂土憨憨地说:“属下等人留下保护公主殿下。” 邰逸轩却道:“你昨日不是说要去晶石店买芙蓉石吗?!” 哦!对吼~ 龙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窗户外面高悬的太阳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吃口面,咱们楼下集合。” 她跑到楼下,朝驿卒要了碗面,唏哩呼噜吃起来。 一众护卫外加邰逸轩也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到大堂与她会合了。 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出了驿站,一路向东走,艮山县城里也是分东西市集,东富西贵,晶石这种高档货当然开在东市里。 只可惜由于延州那边的流民来得越来越多,原本十分繁茂的艮山县市集,此时萧条得不成样子。 封城月余,粮油肉菜的价格猛涨,基本所有与吃食有关的店铺都做不下去,不是闭门不开业,就是半掩着门属于半歇业的状态,小吃零食更是没有,温饱都成问题,还有什么零嘴儿可吃。 一直到晶石店门口,意外地排起了长队。 晶石铺子一个城只允许有一家,属于官办,每一笔买卖都需要做详细的记录,谁人买卖,买卖了什么晶石,用途为何?都要记录得仔仔细细。 而且,没有魂师令牌的人也没有资格购买晶石。 哦呦~管得还蛮严格的哩~ 一群人到了跟前,为首的白茂土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傻呵呵地举着手臂来回晃,白茂云嫌弃地捂住了眼睛。 原来邰文曦她们并没有逛太久,也的确是没什么可逛的,就提前派两个人来为龙锦排队,其他人坐在一旁的茶棚里纳凉喝茶聊天。 龙锦走过去先跟两个姑娘打了招呼,然后直奔白茂云而去,蹦蹦跳跳地到了跟前笑着说:“云哥,咱们也得排队啊?” 前后排队的人立刻一脸警惕地竖起耳朵生怕有人要插队。 白茂云捋了捋龙锦跳乱了的头,安抚道:“排,县守又不在,咱们就老实排队呗,反正天气也不热。” 天气的确是不热,现在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正是一年气温最好时,不冷不热,太阳又不太晒,还有微风拂过,晶石店的掌柜也是会做生意的,还特地顺着墙根支了一溜儿的棚子遮阳,长条的凳子很多,坐着等也不累。 旁边的茶水摊子的老板也是个脑筋活络的,不时有小二提着茶壶来蓄水。 哈哈,还真挺有意思的。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陆续有人出来了,但大部分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阴沉着脸,低着头闷头往外走。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个中年大叔,发福的肚子,圆滚滚的脑袋,脖子短的好似直接插在腔子里,上好的绸缎衣服将他这身肥肉裹得紧紧实实,但绸缎料子有光泽,就更显胖,不仔细看非常像一根带了包装的淀粉肠。 那大叔一把拉住一个刚从店里出来面色沉凝的人询问起来:“大兄弟,怎么回事?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店里是没货了么?” 被拉住的人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实在耐不住他拉扯,才弱弱地说了句:“你进去就知道了,可麻烦了。” 说完那人就跑了。 龙锦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拉着白茂云的袖子问:“云哥,这些人买晶石干什么用啊?” 白茂云捂着嘴,两人凑近了小声说:“这不是要乱了么,芙蓉石是增强齐言的晶石之一,尤其是齐火的魂师,在同等魂力下有无芙蓉石便是天地之别,所以越是乱世,晶石越是重要。” 他左右瞧了瞧,又低声说:“晶石还可以在阵法里用,在这买晶石的也不是只买芙蓉石,官办的晶石店基本是所有晶石都会配一点,而所有晶石中墨石极为重要。” “干啥用的?”龙锦更好奇了,不禁脑袋离白茂云更近了一分。 白茂云用更小的声音说:“逃命。公主可知裂字言?” 裂?蔚然便是裂,割裂空间,缩地成寸……哦~~~ “墨石便是空间晶石?”龙锦的双眼由于兴奋而亮晶晶的,好似一对猫眼。 白茂云刚想说话,忽抬头躲开了龙锦的脑袋,再下一息龙锦自己的脑袋便被一只大手拽开了去,回头一看是邰逸轩,忍不住皱眉,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瞪着邰逸轩。 邰逸轩朝着她身后努努嘴:“进去了。” 第七十八章 晶石店内 三人推推搡搡地跟着前面的中年大叔一起进了晶石店。 门看着小小的不起眼,里面倒是很宽敞,一进门便是三间房大小的开间,地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高高的台子,台子上东西南北坐着四个人,一人守一边,可以将整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东西都摆在屋子的四周,分前后两排,前面是矮桌,矮桌上都是小巧精致的首饰物品,簪子项链耳坠子,镯子戒指腰带扣; 后面是博古架,博古架上摆着用晶石制作的稍大一些的物品,有茶具,有碗筷,还有人像动物的小摆件; 博古架与博古架中间还穿插着比较大件的晶石,这种基本都是原石,有的还带着石皮,有的就是一大块晶莹剔透的晶石。 屋子里因为限流了,所以没几个人,也没个人介绍什么的,就让人自己在那里看。 龙锦对于这种没人跟着,自选式的购物方式真是挺意外的,这看起来挺古代的地方,竟然如此先进。 龙锦正在仔细地瞧,因为东西真的很有意思,邰逸轩还细心地跟在她身边帮忙介绍。 “那个就是芙蓉石的茶具,一个茶壶带四个小杯子,这种茶壶对齐火魂师最为实用,泉水在壶里温热,可以一直喝到温水。” 龙锦眼前一亮,指着那小壶说:“买了买了。” 邰逸轩拉着她继续走:“再看看,再看看。” 接着往下走看到矮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三层妆匣,里面整齐地摆着许多饰品,最上层是一套芙蓉石的头面,有簪子两只,耳环一对,项链一条,但都只是芙蓉石的,看起来十分单调,不过那芙蓉石的耳坠的确很漂亮。 邰文曦已经有一条项链,再加一副耳环也不错,簪子就算了,晶石的簪子总感觉容易碎。 “这耳坠不错,也买了。”龙锦笑嘻嘻,“你先付钱,回了玄灵我自然还你。” 邰逸轩不以为意:“给二姐买,自然是我付钱,公主不必担心。” 又看到其他的小东西,但是都是芙蓉石,而龙锦实际是想要一块韶华。 这时候她身后起了喧哗,原来是之前在他们前面的胖大叔,不知怎么与店员起了冲突,他大声吵嚷,那店员满脸鄙夷,这时,高台上对着他们那个方位的人站起身,双手一摆,一根青色藤条从他手中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那胖大叔,一眨眼的工夫那大叔就被藤条绑得结结实实。 那大叔面上气得紫红,身后的手指掐印,准备还击,白茂云却一把上前按住了他的手,低喝道:“兄台真要在此动手?可看好了,这是官办晶石店!” “买不起就赶紧离开!曹恭,扔出去!”店员鄙夷低喝,那高台上名叫曹恭的人立刻执行。 胖大叔瞬间被扔了出去,肉滚滚地滚出好远,身上的绸缎衣服也脏了。 他哇哇大叫:“官办的晶石店坐地起价啦!!!要钱不要命!黑心肝!” 那店员冷冷地站在门口,左手抬起,竖起两根手指,不疾不徐地道:“再信口雌黄,小心在下锁了你的嗓子!滚!” 看来是真的涨价很多。 门外排队的人,有些追着胖大叔走了,有些依旧等在原地继续排队。 那店员空下来了,又放了几人进来,便向龙锦这边来了。 “公子小姐也看到了,现下世道不太平,官道运输都已暂停,晶石库存马上告罄,价格上的确是上涨了很多。如若银钱不足,劳烦公子小姐提前离去,莫要徒增不快!” 那店员话语非常严厉,带着很多情绪。 他也不是多么势利眼的人,晶石涨价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这几天已经平添好几肚子气,今日实在是不想再生气了。 邰逸轩掀开衣摆,露出腰间里侧挂着的一块令牌,那店员看到立刻站直身体,面上终于缓和,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说道:“原来是邰大人,邰大人里边请。” 店员带着他们穿过屋子,从后面出去,向后院而去。 “原来你还有官职?”龙锦忍不住调侃道。 邰逸轩扬起下巴,尽力绷着脸,却依旧有些小得意地说:“我可是九言,想做什么官不行。” 切~你能,就你能! 后院是雅间,三人被请进雅间,有人送来茶水点心,那晶石店的店员询问了龙锦他们的需求便出去安排,不一会儿带着几个下人进来,几个下人抬着两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竟是各种各样的晶石物品。 但都不是加工过的,而是去了石皮的石材。 “大人,下官给您拿的都是基础石材,那些工匠加工的饰品虽看起来精致华美,但并不实用,不仅耗损灵力,还容易折损。”店员躬身介绍,在邰逸轩的示意下跪坐下来,“若大人需要饰品摆件,下官再为您去取。” 邰逸轩转头看向龙锦,等着她的答复,龙锦摆摆手说道:“这些很好,除了芙蓉石还有其他的,我很满意。” 店员将不同品类的晶石摆到案几上让龙锦仔细观瞧,除了特产芙蓉石,最多的是青色和茶色的水晶,剩下的似乎都不是纯色,晶体里像夹杂着各种颜色的云朵。 邰逸轩摆了摆手,店员便转身离去,雅间里就剩下他们二人,邰逸轩自然地介绍起来。 “青色的水晶也叫霞梯,取自‘霞梯赤城遥可分,霓旌绦节倚彤云。’的诗句,功效为齐言木。茶色水晶也叫烟晶,这名字的来源还是颜色相似,功效为齐言土,这些含有杂质的水晶统称为‘幻影’,内中幻影为什么颜色就会拥有一部分相应的能力。” 龙锦将水晶挨个儿拿在手里仔细观察,晶莹的水晶在烛火下折射着光芒,像是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邰逸轩讲解的也十分详细,不仅从水晶的品质再到用法皆为她一一讲解了一番,时间自然也流逝得飞快,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之前的店员已经在门口晃过三次。 邰逸轩看不下去,对着他招了招手:“怎么?” 那店员立刻恭敬回道:“回大人,下官只是来看看大人您是否满意,是不是需要再增添几块晶石。” 龙锦微微蹙眉,对着他直白道:“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说,怎么了?” 那店员立刻跪下来有些惶恐地说:“回大人,下官店里来了一个客户,所求晶石量非常巨大,下官斗胆询问大人这些晶石可有中意的,是否需要下官包起来?” 嗯?这是催我们来了?嫌弃我们挑的时间过长? 不对。不至于。官办的晶石店,对别人可能会挑剔刁难,但对于玄灵来的官大人还不至于这么大胆。 客户? 龙锦转念一想,扫了扫眼前的晶石,又继续直白地问:“你是想问我们挑没挑完,我们挑完了,好把剩下的给他送去么?” 那店员吓得跪俯下身,额头触地,连连讨饶道:“大人、小姐恕罪,实在是那客户出手大方,几箱的麒麟金摆在地上,实在让下官无法拒绝……” 现下晶石如此昂贵,何人如此大手笔,竟然可以一下子将整个晶石店的晶石包圆儿? 第七十九章 紫衣人身份 “多大的客户,本官也是在先,没有催本官的道理!”邰逸轩听了心头火起,“想买就让他等,等本官挑完了再到他!” 龙锦抬手按住了邰逸轩的手腕,心平气和地说:“前面还有一套芙蓉石的耳坠,你先去将那耳坠取来。” “喏!”店员恭敬跪退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人,龙锦看了眼白茂云,白茂云立刻跟着店员出去了,屋子里这回只剩下邰逸轩与她二人。 龙锦点点了这些晶石,问道:“你的钱够买多少?” 邰逸轩摩挲着手腕上的串珠回道:“你都想要?” 龙锦摇了摇头,她其实只想要一块韶华,外加一对芙蓉石的耳坠送给邰文曦,其他的,暂时还没想好。 噬魂蛛适时地在她耳边嘀咕:“那些幻影都留下,其他人可能没什么用,对于你却是恰恰好。尤其左面第三个,中间带金丝的幻影石,对你尤为重要。” 龙锦轻轻一笑,指着那枚金丝幻影石说:“要这块,这块我有用。其他的,可有可无。” “好,那我再送二姐一块芙蓉石。”说罢,他将要留下的晶石挑出来放到一边,又看向龙锦:“就挑这些?其他的都不要了么?错过这里到下一个晶石店可不一定什么情况了。” 龙锦正要回话,白茂云回来了,进来便说:“那大客户是两个人,一个身穿绛紫色魂缎,一个做小厮打扮,身上皆无标志徽记,看不出哪里人士,更猜不出是哪里人。” 龙锦绣眉微微凝起,宿州地偏南方,口音极重,艮山虽然是交界处,却也有很重的南方口音,如若听不出哪里人,那就是不是本地人。能穿得起魂缎,必是魂师,一下子掏出三箱麒麟金,肯定是极为富贵之人。 可,极为富贵之人中还有身边这个从玄灵来的人不认识的? 太奇怪了。 龙锦跟邰逸轩附耳说了几句,邰逸轩虽有些不解,但依旧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那店员回来,那对芙蓉石的耳坠已经装在红木盒子里交到了龙锦手里。 邰逸轩又跟那店员耳语几句,店员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连连点头称是,转身就匆匆而去,连门都忘记帮忙关上。 龙锦三人依旧低声交谈,邰逸轩接着之前的话题介绍着晶石的用法用量,半盏茶的工夫,屋子对面游廊里走过一行人,为首的便是那店员,其后跟着一个身穿绛紫色华服的男子,那男子黑发用白玉冠束起,玉簪上坠着两根银色丝带,丝带尾端一边拴着一个黄豆大小的玉铃铛。 每一步都是一声叮咚,每一步都似踩着青莲。 两方人正巧一起抬头,六双眼睛就这样齐齐地撞在了一起。 龙锦看清了那张脸。 那一瞬她只觉得头顶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可她皮肉下的血液又像霎时间沸腾,整个人战栗不住。 她瑟瑟发抖,抖得握不住手里的茶杯,茶杯里的水洒出来,顺着她的手腕流进了她的衣袖,洇湿了她半条袖子。 那个男人白玉一般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缓缓地抬起右手食指在左胸心口处点了点,又在唇间竖了竖,动作中的意思已经无须多言。 恍神间,一行人已经走远,那人身后的小厮以一人之力肩上扛着两个巨大的箱子在众人的注目中消失不见。 “公……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白茂云第一个发现龙锦的不对,连忙询问。 龙锦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胳膊,邰逸轩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掰开了她的手指,她白皙的小臂上印着鲜红的五个指印。 “你认识那个人?”邰逸轩连忙问。“云哥……” 龙锦一把拉住白茂云的手臂,慌张地摇了摇头,哆嗦地说道:“别,别去,都别动!等他走远,走远些。” 店员这时已经回来,看到此番情景,连忙上前:“下官已按大人吩咐将客人送走,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龙锦指着那店员冷冷地道:“那人走了?” 店员笑眯眯地回:“回小姐,已经走了,买走了两大箱子的晶石,皆用麒麟金付的账。” “好!”龙锦抹了一把脸,一手心的冷汗:“云哥,让兄弟们进来,封店,绑人,连夜审。” 白茂云没有多问一句,一边一把将那店员拎住,一边从里怀里掏出一个小哨子吹了吹。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犯了什么罪要缉拿小的?小的到底何罪之有啊!”店员哭丧了脸,跪在地上哭求。 不一会儿,前店里喧嚣而起,再过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下去,这时若琳推着邰文曦从一旁转过来,身后跟着护卫几人,每人手里都扣押着一个人,将这几人绑好,推着跪到了天井中间,护卫们抬起头都等着龙锦发话。 龙锦让白茂云将那店员也拉出去跪好,然后将邰文曦与若琳请进了屋子,这才关好门来。 “这是怎么了?”邰文曦看出了龙锦的异常,忙取出帕子递给若琳,若琳连忙到了跟前给龙锦擦汗,这才发现她的衣服前后心都湿透了。 “公主,您别吓奴婢,您这是怎么了?” 龙锦接过帕子自己擦脸,稳了稳心神道:“审,审他们都跟谁有大宗交易,让他们把账本交出来,再问清楚刚才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与他们之前是否有过交易,这两个人除了艮山县一处,还与别处有没有交易来往,往细了查。不交代便用刑!” 邰逸轩直起身子,听这意思,似乎是什么敌对势力一般,“到底是何人,别卖关子了。” 龙锦浑身冰凉,那双白得不似活人的手她依旧历历在目,就是那双手掏出了老姚的心脏,就是那双手断送了她最后一个亲人,她怎么会忘呢? 可她又是这么怂,怂得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真的怕,怕邰逸轩也死在自己的面前,怕这里的百姓瞬间皆成了无心之人,她似乎是被那个男人吓住了。 “龙锦?!” 邰逸轩的低喝唤醒了她,龙锦迷茫地回神,痛苦地说:“那个人,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 “叫什么?”邰文曦上前拉住了龙锦的手,发现她双手凉得如一块冰。 “魈羿。” “魈羿?”白茂云首先出声,“谁是魈羿?” “什么?”邰文曦的声音难得地尖锐起来,“你说什么?龙锦说什么?刚才么?就是刚才你们见到了魈羿?!” 邰逸轩也有一阵的迷茫,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很耳熟,可是此刻又……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龙锦木然地点了点头:“刚才,就在对面的游廊上,他竟然敢穿着一身魂缎,堂而皇之地在阳光之下来买晶石,文曦,文曦,怎么办,怎么办呐?” 邰文曦死死地皱着眉,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声问:“你没看错?你确定么?龙锦,看着我,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魈羿么?” 龙锦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化成灰我都会认得!他亲手杀了我的外公,我怎么可能认错!” “魈羿……我靠!北方鬼王!” 邰逸轩此刻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到底是谁,后知后觉的大呼出声。 第八十章 那个大客户 一屋子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都瞪着大叫之后的邰逸轩,邰逸轩被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我才想起来。” 邰文曦做了决断:“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审,我带着公主先回客栈休息。她这个样子是吓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白茂云却拒绝道:“如若真是鬼王,属下建议还是不要回去的好,晶石店里晶石充足,不如在这里做一个防御阵法,直接让公主在这里休息。” 邰文曦思量了一瞬同意了白茂云的建议,几个人动起来,邰逸轩最为擅长阵法,邰文曦更是厉害,两个人合力布阵。 龙锦仿佛神魂在外,人虽然醒着,却不动不语,浑身依旧颤抖。舒若琳紧紧地搂着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噬魂蛛蹲在龙锦对面,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沉默不语。 半晌,噬魂蛛才道:“你做得很对,现如今的你,弱如蝼蚁,根本打不过他,若真的莽撞行事,只会让你身旁无辜的人陪葬。” 龙锦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依旧没有回应。 “想复仇?那就修炼。唯有真的实力达到对等方是硬道理。”噬魂蛛站起身,捋了捋鬓边的长发,饶有兴味地又说:“不过,你竟然能从魈羿手底下活下来……的确是件有意思的事。” 龙锦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会儿,她脑子里真的很乱,但,她不能再乱下去了。 再睁开眼时,护卫队的队长连良安进来,他手里拿着三卷竹简,放到了龙锦面前的桌子上:“公主,账册在此。” 邰文曦非常自觉地拿起来投入灵识,她看东西极快,不消一会儿便看完了,又拿起另外两卷逐一查看。 龙锦开口问:“怎么说。” 她的声音喑哑,没了之前砍山匪时的凌厉气势,现在倒像一只病了的小猫。 连良安回道:“属下将几个人分开审讯,今日的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并且要的都是现货,足金交易,整个过程十分迅速。至于其他县里的晶石店是否也与此二人交易,店员们都说不知。” “咦?” 邰文曦忽然咦了一声,然后将最后一卷竹简摊在桌子上,她手指连动,一抽一挑,一串文字便浮在了空中。 “华家?”邰逸轩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那卷轴夺了过去,那串文字也随之烟消云散。 龙锦将目光递到邰文曦身上,邰文曦说道:“账册里记录得很详细,除了华家没有其他大笔的交易了。” “华家?” 龙锦很迷惑,这个华家与邰逸轩有什么联系,为何如此紧张? 她环顾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除了若琳面上没有变化,其他人都很古怪。 邰逸轩站起身,手里拎着那卷账册郑重道:“此事交给我,我定会查个明白给公主一个交代。” 交代?为什么要给我交代? 龙锦满肚子问号,但是面上依旧镇定。既然他应下来,那就交给他,其他不懂的,等无人时再问文曦便是。 邰逸轩大步而去,白家兄弟也出去安排,连良安倒是没动,似是等着龙锦吩咐。 龙锦回忆了一下他之前说的事,慢慢地吩咐:“所有证词全部留存画押,我要带着这些证词回玄灵,鬼族的事,需要这一件件一桩桩的证据定死了。” “喏!”连良安也退下去,屋子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三个女孩子。 “奴婢去看看有没有铺盖被褥,这里连个床都没有,不能只让公主坐着休息。”舒若琳也出去忙活。 邰文曦摆弄着那些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晶石,看得颇有兴味。 “二姐,华家,华家怎么了?”龙锦很想问华家跟邰逸轩有什么关系,可,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换了个说法。 邰文曦坐在轮椅里,怀里抱着一个足球大小的烟晶晶石,听到龙锦的话扭过头来看向她,通红的夕阳从一侧的窗户射进来,正好打在她半边脸上,狰狞的疤痕,清澈的眼眸,明亮刺目的晶石,每一样似乎都带着犀利。 “你不知华家与十三的关系?”邰文曦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 龙锦在这一刻,头忽然像被炸开了一般,那三个字的名字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华璃梦,姓华。 华家。 淑妃。 娘亲…… 龙锦捂住自己的头,俯下身去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膝盖,腥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再抬头时,膝盖上的裙子红了一小片。 “何必呢。”邰文曦不咸不淡地说道,“他订婚的事想必你早就知晓。” 她的声音带着冰冰凉凉的冷意,似乎是极为克制里面的鄙夷情绪,但克制得并不好,依旧让龙锦察觉到。 可龙锦又觉得自己十分冤枉,邰逸轩订婚与否与自己何干? 但,反驳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你才十三四岁,还未及笄呢,小姑娘的年纪仰慕大哥哥很正常,我这个弟弟又是个样貌,能力出众的,你有这样的心思的确再正常不过。” “但是,” 她话锋一转,不仅放软了声调,还减慢了语速:“我这个弟弟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未婚妻,而且,虽然他是我的亲弟弟,但作为姐姐也得和公主您实话实说,我这个弟弟绝不是个合格的另一半,您对他了解太少了,只看到了他高大帅气的外表,好似又侠肝义胆,讲义气,可这些都是对朋友的,可作为男子,对于女孩子来说,又是一个四处留情的情种,十几岁的年纪交好的知己已有好几个。” 龙锦听了甚为诧异,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唯有那个华家的丫头,心眼儿比她身高还要多,方才能拿捏得住他。他们两个真的是绝配,千万要锁死彼此,不要出来祸害别人。” 龙锦挑了挑眉,嘴角带笑地问:“二姐似乎不太喜欢那华家丫头?” 邰文曦将那烟晶晶石放到桌子上,一边仔细观察一边不经意地回她:“这么说,我重生这么多回,那丫头每一世都顺风顺水,顺得古古怪怪。那丫头绝不简单。” 她侧过头看向龙锦,忽然严肃又郑重地说:“我曾经劝过十三,让他不要沾华家,他却不听,还用什么救命之恩回怼我,说得头头是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哼,我看呐,不过是图华家的势力而已。” “不过前不久华将军在边关出了事,也不知这一回华家是不是真要遇到难关了。” 邰逸轩图华家的势力? 龙锦的确有些吃惊,在她的潜意识里,邰逸轩的性格应该不是如此的。可这些意识又是从哪里来的,她不得而知。 第八十一章 落荒而逃 邰文曦似是看出龙锦所想,咧嘴笑起来:“我这十三弟虽然在这个男女情感上有些瑕疵,但刨去男女问题,我的弟弟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他有担当、有责任,勤奋,好学,对家族,对亲戚,对下属,对上峰,都能做到忠肝义胆,两肋插刀。” “如果只看这些,十三也的确是值得让人喜爱的。” 两人正在说话,门被推开,若琳走进来说道:“大人们好似审完了,奴婢也安排了一些吃食。刚刚十三少爷说今夜在这里休整,明日天亮立刻启程。” 龙锦与邰文曦点点头,等着布饭,吃了饭食很快天也就黑了,一夜无话,虽然都没睡好,却也很快熬到了天亮。 敲门声比公鸡叫得还早几分,龙锦三人收拾好便爬进了马车,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向城门而去。 路上白茂云将一个箴石令牌递给了龙锦:“里面是这次的账册与口供,十三少爷那还有一份,这里是原件,您收好。” 龙锦郑重收下。 “落荒而逃,”龙锦低头摩挲着灰黑的石头令牌,一边小声嘟囔,“真是不甘心。” 白茂云摸了摸她的头顶,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含糊道:“在与敌人的实力悬殊之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公主不要不甘心,您才十几岁,再修炼几年,没准下次再见,便可将之伏诛。” “呵呵。”龙锦对着白茂云嗤笑一声,“云哥就别诓我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可不甘心的心情一直萦绕于心,让她一直情绪不高。 马车出了艮山县后一路向西北而去,上了官道后整个路况忽然变差,路面变得坑坑洼洼,极其颠簸,邰文曦与若琳已经晕倒,一人抱着一个木桶随时准备呕吐。 龙锦坐在车厢外,也颠得脑仁疼。 邰逸轩自从昨日之事便私自离队,不知去向。 马车一路向前,从带些凉意的清晨一直跑到了太阳高升,几个时辰过去,几匹马都渴得打起响鼻,可一眼望去,没有一处青绿,没有一处瓦片,只有无尽龟裂的黄土地,道路两侧是干枯的树木,树杈上没有一片叶子。 这可是月份,正应该是青绿时节,却放眼望去,如同深冬。 树是没有皮的树,树下是成堆的不知死活枯槁的人群,空气里是弥漫的尸臭,与粪便的味道,那味道冲的人更加反胃。 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口渴…… 不仅是马匹,人也渴。 自打半个时辰前,气温忽然升高好几度,汗水顺着每一个毛孔往外冒,衣衫很快被洇湿,又很快被烤干,再洇湿,再烤干。 最终只留下一个念头——渴。 “停车休整一下。”龙锦抹了把脸上的汗,提议道。 白茂云点了点头,他坐直了身子,寻找合适的停靠点,可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虚弱的,不知死活的流民,那些流民或躺,或蜷缩,三四个人挤在一起,年纪小的躲在后面的阴影里,从人缝中露出一双双浑浊又意味不明的眼睛。 龙锦一行人也不敢轻易停车,更不敢拿出水来喝,很怕这些流民会暴起疯抢,虽然他们都是魂师,解决这些平民不在话下,可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 “公主能否再坚持一会儿,地形图上有标记,前面十里处有一个驿站,等到了驿站咱们再歇息。”白茂云实在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只能咬牙说道。 “行,听云哥的。”龙锦爬进车厢,就着若琳的手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 白茂云打了一声呼哨,其他护卫立刻向郑深靠拢,龙锦挑开帘子看,只看到郑深双手连动,然后对着马匹一抛,马儿张嘴一咬,似乎是吞了什么东西。 龙锦好奇,回头看向邰文曦。 邰文曦惨白着小脸儿,汗水将头发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侧,她虚弱地解释道:“喂了水弹,郑深是齐言水,有他咱们这一行才能走下去。” 哦~难怪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水,也从来没缺过水。 可……她望向一望无际的干枯土地,为什么不去救人呢。 “这西部的大旱很怪,不是几个齐言水的魂师能够解决的。其实在天灾面前,魂师也只是蝼蚁。”邰文曦低低地呢喃着。 “切!”忽而,龙锦耳边传来噬魂蛛轻蔑的笑声。 龙锦将目光递到他身上,甚是疑惑。 噬魂蛛讥讽地说:“这种天灾魂师都不出手,那要魂师有何用,那修炼有何意义?还不是天地灵气不足,已经没有能够解决这等天灾的强大魂师了。竟让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龙锦凝重地将视线转到窗外,心里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她放下车帘,歪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十里路也就是五公里,在龙锦的世界,汽车可能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而马车却要跑半个时辰。龙锦不禁感叹:在这样玄幻的世界,竟然行驶速度依旧这么慢。 真是割裂的世界。 半个时辰后,一座破旧的驿站缓缓进入了龙锦的视野,三层楼的木质建筑,前后有院儿,只是现在看起来残破老旧,荒无人烟的样子。 打头儿进去四个护卫,不一会儿的工夫有七八个奄奄一息的人从前门爬了出来,前面七个爬出来顺着墙根儿躺着,最后一个趴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了。 越磐走过去将人拎起来顺着那七个人将他放好,还是心软地摸了摸颈部的脉,然后摇了摇头。 龙锦跳下车,却被越磐拦下了:“公主再稍等一下,里面还需要再清理一下。” “我来帮忙。” 越磐摇摇头:“公主还是回马车上。” 话音刚落卜仑和连良安两人手里一手拎着一个发臭的尸体走出来,走向官道对面的荒地里,他们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也是人手两具尸体,四个人还来来回回搬三趟,终于是将所有尸体清理干净,那些尸体在对面的荒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邰文曦这时候撩开车帘道:“我来。” 白茂云将邰文曦抱到轮椅上,若琳推着她走向那堆尸体。 只见她拽出脖子上的芙蓉石握在手心里,又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她嘴里念念有词,符纸无风自立,忽然呼的一下燃烧起来,一个透明的圆形阵图凭空而出,虚空的将那堆尸体笼罩起来。 二十四具尸体猛然燃烧起来,而火焰一点也没有跑出阵圈之外,甚至没有一丝烟飘出来,更是没有烧烤的味道。 唯一不足的是燃烧的声音没有被隔绝,骨头被烤脆的噼啪声总是吓得若琳一阵阵哆嗦。 第八十三章 以血赊账 这一夜真是极度安静的一夜,除了那被困住的六个人,方圆一里地再没有一个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夜幕降临后,那种真空般的寂静令人心神难安。 龙锦很快躺下休息,心神沉入灵窍,看到噬魂蛛正在吸收化成白莲花的灵气。白色的莲花一瓣一瓣消散,化成烟气飘进噬魂蛛的鼻子里,下一息噬魂蛛脸上便浮现出极度舒适的表情。 啧,好像在吸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龙锦走向三魂碑,盘腿而坐,也开始闭目修炼。 两个时辰就这样过去,成堆的白色莲花也只是消失了几朵,龙锦再睁开眼时,看到噬魂蛛坐在她对面盯着自己。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龙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噬魂蛛幽深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地问:“你想救那几个人?” 龙锦挑了挑眉,很干脆地点了点头:“对。” “为什么?” 龙锦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噬魂蛛一抬手,一朵莲花便飘到了他的手里,那洁白的莲花在他修长的手指中缓缓旋转,看起来又清丽又妖异,“为什么要救他们?” 龙锦眨了眨眼,很坦诚地道:“救人还需要理由么?我想救就救啊。看他们可怜就想救呗。” 噬魂蛛听了,面无表情,继续沉默地盯着她。 而龙锦所说就是她心中所想,没什么心虚的,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救了这六个人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么?六个疯了的凡人,看其他人的反应似乎都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为这六个人多寻思一息都是浪费生命。自生自灭似乎就是这六个人的正常归宿。 可,那可是六个活生生的人呀! 龙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她缓缓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反复几次才低声说道:“我主要是觉得他们不去救可能是不会。而我是姚冉姚神医的外孙女,我有外公的手札,我也的确是看到过手札上似乎有关于这种症状的记载。” 龙锦又想了一瞬,接着说道:“我有能力去救为什么不救呢?又不像他们那样是因为不会。” 噬魂蛛认真地听完了她的话,却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不会,是不想。也可以说,他们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救这些人。” “为什么?”这回换龙锦不解了。 噬魂蛛掂了掂手里的白色莲花,嘴角轻扯地说道:“因为灵气稀薄,用一分魂力便少一分,可能就会拖慢修为。而那些都是凡人,救他们干什么呢?救回来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清醒了,依旧没有吃喝,依旧还是会继续去吃死人肉,然后又会循环往复地疯掉。” 龙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原来他们是觉得付出也没有意义么? 可……呵呵。 很不巧,龙锦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她救人完全是因为她现在、这一刻想救,至于以后,别人的命运对于她而言没有意义,眼下救人之后的成就感,快乐才是她认为重要的。 她随意地摆摆手,非常满不在乎地对噬魂蛛说道:“他人有他人的道,我可背不了别人那么远的道。但,眼下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的道,我只修自身。” 噬魂蛛一直是一张死人脸,自从他恢复身份后便总是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可这一刻,他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他从来没想过能从一个异世魂那里听到“道”这个字,还说得挺有道理。 “呵呵,你还知道‘道’。你不是说你的世界不修炼么?” 龙锦挠了挠头,说道:“这和修炼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观与世界观,是我自己的道理而已。” 噬魂蛛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救?” 龙锦掏出外公的手札看起来,迅速地找到了那两卷内容,点了点的对他说:“要先放血,他们主要是吃了死人的肉,别人的魂力窜到他们的思海里,扰乱了他们的思海。” 噬魂蛛歪着头看着她:“然后呢?” “喂他们我的血。”龙锦继续逐条地看,接着说:“洽言师的血可以让他们快速恢复身体机能,并补充流失的血液。” “你是洽言师么?” 啊? 龙锦呆滞地张大了嘴巴,顺着噬魂蛛的手看向了那青砖地上空空的圆圈。 “啊!!!!!!!!!!!!!!” 龙锦猛地站起身,像一只土拨鼠一样嚎叫起来!“那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噬魂蛛难得地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龙锦却只能绝望地坐回到基座上,用手拼命地抓自己的头发。 那怎么办?自己还不是洽言师,就没有洽言血,救这几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她的洽言血了,没有洽言血还救个屁的人啊。 如若执意放干了这些人的血那相当于变相杀了他们,那就是有悖于她的初衷啊! 噬魂蛛忍住笑,擦了擦笑出眼泪的眼角,淡笑着说道:“老规矩,这次我可以帮你,等你恢复了洽字言,你要还我等量的血。” 对啊。 邰文曦的治疗费用就是她的血,不然噬魂蛛哪有那么好心给邰文曦治病。 用她以后的洽言血去还这件事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定下来的,龙锦当然不知道噬魂蛛要用她的血干嘛,但,她也的确没别的能给他了。 “行。虱子多了不嫌咬,债多了不嫌愁呗。” 修炼结束龙锦便恢复睡眠中,可刚睡着没一会儿,就感觉耳边嘈杂得很,扰得她只能清醒过来。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一双冰凉的眼睛。 “二姐,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要趁着我睡着了把我吃了。”龙锦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吵?” 邰文曦靠坐在墙上冷冷地回:“发生那么大的事儿您都没醒,我们轮番叫您,您也不醒。公主要是再不醒,我们的确有可能把您当死尸分食了。” “啧!胡说!你才舍不得呢~”龙锦顺着她的话头儿往外看,正好与进门的邰逸轩看个对眼,“啧,还舍得回来啊。” “酸,真酸。”邰文曦在龙锦身后凉飕飕地嘀咕。 邰逸轩大步走过来,单膝跪地,郑重地说道:“启禀公主,那几个围起来的凡人被人劫走了。” 龙锦先是怔愣于他巨大的身子向着自己倾斜,再到下跪,那一瞬间有一种巨人要倒下来压死她的错觉,可下一瞬她听清了巨人嘴里说的话,一个挺身便站了起来。 “what? fk!谁又来抢老娘的道儿?!”龙锦像一股旋风从邰逸轩身侧卷过去,带着一串骂骂咧咧,“烦死了,真是烦死了,怎么这么烦!” 邰逸轩刚挨地的膝盖还没碰实便被龙锦的旋风带个后仰,面上故意的疏离都弄破功了,迎面又看到了自家二姐那阴阳怪气的笑容。 啧!真是烦死了。 第八十四章 汴封塌了 龙锦冲出院门就看到了地上的狼藉,一堆堆巨大的石块,一丛丛笔直的绿竹,还有地上大片大片洇湿变色的地面。 那困住六个凡人的石圈被炸碎,圈里满地的血。 “云哥,怎么回事?”龙锦一把拉住白茂云,“呀,你受伤了?” 白茂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回道:“没,别人的血,回小姐,那几个凡人被三个魂师抢走了。” “魂师?”龙锦这次彻底意外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遇到的魂师基本都在身边,就算在晶石店外遇到的那些,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眼前的事情…… “魂师抢几个凡人干什么?”龙锦不解地问。 邰逸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属下几人也未可知。” 白茂云听到邰逸轩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龙锦手里抽走,并悄悄地后退了一小步。 “你们还交手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详细说说。”龙锦好像毫无发觉一般,只是搓了搓手指,接着围着事发地转圈。 邰逸轩将大概的事情讲了讲,就是半夜寅时左右,三位魂师趁着大家最为疲乏之时抢走了那六个凡人,守夜的郑深和毛仕二人与之交手,并叫醒了其他护卫,没承想护卫齐上依旧让那三个魂师抢走了人。 邰逸轩是在那三个魂师临走之际才将将赶到,勉强伤了其中两个魂师,而那六个凡人死了三个。 可,就是死了,竟然连尸体也带走了。 龙锦皱着眉,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厉害的魂师,抢走疯了的凡人,似乎是在做什么邪恶的事情。 噬魂蛛这时候在她耳畔沉声说:“立刻走,不要追查。立刻。” 龙锦眼睛一跳,站起身立刻吩咐:“走。收拾东西立刻走。” 邰逸轩与众护卫皆是一怔,谁也没料到公主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们都想好的一肚子规劝的话,竟然一句都没用上。 白茂云当先而出:“走,都收拾东西去,听小姐的。” 众人齐齐开始各忙各的,剩下龙锦一个人依旧在原地打转。 邰逸轩跟在她身边,也不说话也不离开,龙锦故意不想理他,忽视他的存在。 噬魂蛛接着在她耳边吩咐:“中间不要休整,直接去汴封。” 龙锦皱紧了眉头,咬着牙吩咐邰逸轩:“我们中间不要停,咬牙连行,直接到了汴封城再停。” 邰逸轩心下更为诧异,但面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属下也正有此意。” 一刻钟后全员启程,马车的轮子被又加厚,水囊灌满,干粮充足,甚至在车厢里又垫了几层褥子,空气虽热,但行路也真的颠簸,继续往汴封去,路只会更难走。 众人启程,龙锦戴着斗笠,朝白茂云要了一匹马,跟在马车旁边。 “小姐会骑马呀?”白茂云有些微讶异,因为之前龙锦最多只是坐在车厢外,从来没提出过要骑马。 龙锦嘻嘻一笑:“之前慢么,我嫌弃骑马累得慌,这要起速度了,车厢里太遭罪了。” 邰文曦在车厢里听得直咬牙,你可真‘睿智’啊! 从驿站到汴封一共行了三天两夜,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换着睡的,硬是这样才缩短了一半的行程。这一路的景致只是更加荒凉干涸,空气里好像有无数的火星,每吸进去一口都烫嗓子。 已经没有看到活人了,死尸遍野,由于炎热干燥,尸体竟然大部分根本没有腐烂,而是直接成为干尸,之前还能看到蚊蝇乱飞,到了汴封附近已经基本没有。 只有扭曲的空气,烫脚的地面,和那个好似永远也落不下去的太阳。 龙锦早就不骑马了,马鞍烫屁股,只能钻回车厢里躺平。 “公主,能看到汴封城门了。”白茂云喑哑着嗓子说道。 龙锦缓慢地从干热的褥子上翻滚,半天才头昏脑胀地坐起身向着车厢外爬去。挑开车厢帘子,那……哎呀,半截? “云哥,是我眼花了么?那汴封城门楼……是……是塌了么?” 连白茂云都愣怔住了,三年前他从白云鄂出来时还经过过汴封,这个宿州第二大的城镇,由于地邻延州,所以贸易繁荣,城池之大,之繁华不亚于宿州城。 可如今,那东门……竟然城门楼都塌了顶,前面的两层瓮城城墙也坍塌多数,竟已经荒凉至此。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白茂云喃喃低语。 车厢里的邰文曦这时候睁开眼睛,望着车顶出神。 龙锦爬回来便看到她这个样子,便从茶几上移动茶壶,很快结界便成,舒若琳毫无察觉,依旧低头闭目养神。 龙锦趴在邰文曦耳边小声地问:“二姐,咋了?” 邰文曦忽地睁开眼睛,盯着车顶说道:“两年后你多大?” 龙锦掰了掰手指头:“十五。” 邰文曦低低叹了口气:“希望这一世能有所不同。” 龙锦好奇心被勾起,像有无数小手在挠心,贱兮兮地问:“怎么了么?二姐给剧透一些呀。” 邰文曦转头看她,慢悠悠地说:“两年后鞑靼突破泰戎山的封锁,一举拿下整个延州,以延州城为中心向大玄腹地而来,汴封城里无活人,从玄灵调的兵根本来不及……就这样一路到了宿州城外。” 龙锦一惊,但又转念一想,邰文曦转了九十九世,每一世大玄也都挺到了最后,所以她又接着问:“如何破解?” 邰文曦笑笑,眼神悠远,似是正在从纷杂的记忆中挑拣,半晌她才说:“老不死的要死了,所以每一世他都要了一个公主。公主去和亲之后很快死了,那老不死的便出兵救援,解了大玄燃眉之急。” 老不死的? 龙锦纳闷儿,这又是谁? 邰文曦看出龙锦的不解,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慢悠悠地说:“你有个妹妹,每一世都是她去和亲,只是她毫无魂力,虽不是废物白,却也不够格做魂师,所以每一世都是她去牺牲。到了那里,一年不到就死了。” 龙锦似乎是听明白了,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想到了什么,立刻像讨赏一般地小声说道:“那老不死的,是不是度幽的皇帝?” 邰文曦眼底难得露出赞赏的笑意,又摸了摸龙锦的头顶:“还不傻。” 龙锦仰躺在邰文曦身侧,也跟着看着车顶,心里没来由地沉甸甸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半天才不甘不愿地嘀咕。 邰文曦握紧了龙锦的手,手指在她手心里写字,写得她手心里痒痒的。 可她笑不出来,只能忽地攥紧了手心,扣住了邰文曦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 她用脚踢了那茶几上的水壶位置,结界撤掉,半晌龙锦坐起来,麻木又冰冷地说:“我不会死。” 邰文曦听了,将目光递到龙锦干瘦的后背上,真瘦啊……瘦的衣衫都是有棱有角的,可肩背挺直,整个脊椎像是一根铁杖,“但愿。” 第八十五章 汴封县衙 马车又向着那坍塌的城门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汴封城门下,但是,城门楼顶虽是坍塌,城门却是紧闭,护卫中打头阵的郑深策马而出到了城门下呼喊。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应声,只能他自己抽出武器,踏马借力向着城墙而去,几个闪身便到了城墙之上。 龙锦看得咋舌,心下腹诽:真是一分魂力都不浪费呀。 只见他在城墙上环视了一圈,然后向着内城跳去,不一会儿城门从内打开,郑深站在门里:“似乎没人。” 所有人都皱紧了眉头。 汴封城啊,四街九市,宿州除了州府府城最大、最繁华外,便是汴封城,如今却空无一人? 龙锦侧头看向舒若琳,若琳自打出了艮山一直都很低沉,尤其到了汴封附近更为低迷,一天里除了照顾邰文曦起居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真的没人了么?若琳?”龙锦点名问道。 舒若琳缓缓睁开眼睛,干裂的唇一动便撕扯下一块嘴皮,也没回话只是顺着龙锦挑起的车帘向前望去。 龙锦叹了口气,不再等她回话,对外面的众人吩咐:“进城,郑深,一会儿把城门再关上。” “喏!” 一众人再次前行。 汴封城曾经一定特别繁华,龙锦看着宽敞的四架宽的马路不禁暗想,路边每隔百米便立着一根铜柱,铜柱上吊着一个铜炉,铜炉四面开口,一看便是一个路灯。 长长的马路,一座座华美的路灯,整齐平整的砖石路面,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曾经是一个多么繁华盛景呢。 “公主,咱们去哪?”白茂云忽然问。 “县衙。” “喏!” 所有人一起向着汴封县衙而去。汴封城的县衙在衙门街中段,不论是邰逸轩还是其他护卫都来过多次,所以一行人中第一次到汴封城县衙的只有龙锦一人。 舒若琳木着一张脸,好似在看着街边的景致,却又像在看别的,整个人像一块冰冷又无生气的石头。邰文曦难得地坐起了身子,也望着窗外街边的样子,眼里带有回忆神色。 龙锦对这些全然陌生,这是她第一次来汴封城,坐在白茂云身边,晃晃悠悠地看着一切。 忽然,她看到了什么,猛地跳下马车,吓得白茂云仓皇勒马,整个车队一个趔趄,都戛然停住。 邰逸轩首先跳下马跟了上去:“怎么了?” 龙锦站在一座茶室前,桌椅板凳无一不在,连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瓜子点心都还在,只是所有东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你不觉得奇怪么?”龙锦先是抬头看向邰逸轩,然后回身环视了所有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奇怪的场景难道不应该进城就有所察觉么? 空无一人的城镇,人哪里去了? 没有匆忙慌乱的痕迹,没有尸横遍野的景象,一切感觉这里的人就是凭空消失了。 邰逸轩拉起龙锦的手腕,带着她向马车走去。 “汴封这样是有原因的,当初旱灾无法可解,只能将大县转移,所以这里的人基本是自愿离去的。” 龙锦眯起眼睛,回想起一路他们说的话与办的事情,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呵,云哥的反应不会假,所以……知道这里人去哪里的是只有你一人?”她清楚地记得一个时辰前白茂云看到城门坍塌时露出的惊诧与扼腕。 邰逸轩点了点头:“我亲自办的,当然知晓。只是当时是留了一队人在这里守城的,没想到这些人也不见了。” 龙锦心里依旧疑惑,但没怎么抓住具体不对在哪里,只能闭嘴跟着他往回走。 直到坐回马车,邰文曦忽然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邰逸轩问道:“十三,你当年留下的可是华家军的人?” 邰逸轩面色明显有些不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对着邰文曦回道:“是的,当时是跟着华家军来办的差。” 龙锦回过头与邰文曦对视,她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不要将疑惑的表情显露出来,但实际上她自己并不明白。 她唯一只记住了三个字——华家军。 与那个华家有关。 也不知怎的,忽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就这样寂静地到了县衙门口,邰逸轩带着白茂云先行进入县衙,一刻钟后却带着一脸凝重之色走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其他人也没问,无声地跟着他往里走。 汴封的县衙很大,毕竟是重要城镇,县衙也十分宽敞,前衙是办公之所,他们都是走马观花地一路走过,跟着邰逸轩去了后衙。 后衙是县令的住所,穿过垂花门,立刻有了生活气息。 “汴封的县令竟然住在衙门上?”龙锦大为好奇。 邰文曦在她身侧慢悠悠地答非所问道:“这一任的县令是聂家的聂式谷,聂大人,也不知现在何处。” 邰文曦的语调很奇怪,听起来好似是陈述的自言自语,其实更像是给某个人话听。 龙锦用余光瞥了一眼邰逸轩,又扫了一眼身侧的邰文曦,这两姐弟自从艮山县之后就阴阳怪气,气氛很是奇怪。 在闹什么? “正房还是留给聂大人,我们分住东西厢房即可。”邰逸轩主动安排起来。 男女分开,东厢房给了三位女士,其他几个男士挤进了西厢房。喝!十几个大男人要挤在一个厢房里,龙锦都替他们挤得慌。 东厢房旁边配有两间耳房,她很随意地问邰逸轩:“不介意住我们的下人房。” 邰逸轩愣怔了一下,回身看了看二十几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只能挠了挠头地回:“小桐,你跟我住耳房。” 邰逸轩的随从名叫小桐,十二三岁的样子,看起来跟龙锦一般大,是一个十分腼腆的男孩,从来不多言语,做事却十分麻利,立刻按照自己公子的吩咐收拾起来。 大家很快都收拾停当,然后一起吃了晚饭,虽然是干粮凑合的,也是一起吃了一餐。 已经入夏,天黑得晚了很多,但至少夕阳西斜,空气虽然依旧干燥闷热,却不那么烤人了。 龙锦坐在游廊上望天,手里拿着水囊在喝,汴封城面对着一座巨大的山峰,龙锦眼神空洞地望向灰褐色的山峰,脑袋也是空空。 这时一个人走到她身后站定,那个人没有言语,可龙锦却非常自然地知晓是谁,有那么一瞬间她特别想像那八年的时光中每一天那样靠进他怀里。 可她没有。 她也不能。 太阳缓缓落下,整个汴封城安静静谧,没有一丝声响,对面的巨大山影隐藏进漆黑的夜里。 忽然,龙锦指着对面的山影问道:“对面是什么山?” “南山。” “山上可有什么景物?”龙锦思忖措辞,半天才用景物二字形容。 “上面有一个道观,名叫白云洞。”龙锦身后的人身体前倾,侧着脸看向她,“怎么了?” 过了很久龙锦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对面的山影出神,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邰逸轩已经有些放弃了,准备回房休息,却在这时听到龙锦幽幽地说: “你敢一个人陪我去一趟南山白云洞么?” 第八十六章 白云洞 辰时末左右,大家基本已经睡下,龙锦小声地跟舒若琳嘱咐了几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去了前衙等人。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两个高大的身影从垂花门转过来,快步到了她的跟前。 “不是让你一个人么?”龙锦用眼神询问邰逸轩。 邰逸轩在龙锦身边耳语道:“二姐说孤男寡女,不合适,呵呵。” 龙锦皱起眉,看了看邰逸轩身侧的卜仑,这个人她不熟悉,个子不高,是八个护卫中最矮的,身材也瘦,总爱戴着一顶宽沿儿的斗笠,斗笠上围着一层黑色薄纱,薄纱后是一张两腮凹陷灰白的脸。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却是护卫中的一员,不过其他人对他似乎都带着隐隐的戒备。 三人在门房处牵了马,邰逸轩伸出手,带着老茧的大手摊开在龙锦面前,是那么的自然。 卜仑的眼神在黑纱后忽明忽暗,龙锦也不知是不是多心,总感觉那人对自己有着一股敌意,她向后退了一步,牵起一旁的马,翻身而上,率先调转马头从门而出。 从衙门街出去,是昏黄的一排路灯,汴封城虽空无一人,可街道两旁的高大铜制灯炉却依旧闪着昏黄的光,百米一盏,百米一盏,密密地向着道路远处延伸而去,灯柱被拉出纤长的影子,天上没有月亮却闪烁着无数的星星。 三人三匹马一路无言狂奔至南门,邰逸轩下马推开城门,龙锦率先而出,邰逸轩跟在她的身后,令龙锦意外的是卜仑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留在了城门处,缓缓地将城门从里面关闭。 “他不跟着去?”龙锦大感意外。 邰逸轩轻笑了一声:“呵,不啊,留一人接应,万一有事他可以替我们快速通传大家。” 龙锦点点头,不置可否。 郊外便不见高大的铜灯,前路漆黑,邰逸轩拿出两根长杆风灯,一根插在自己马鞍侧,一根替龙锦插好,又掏出两块用布包着的东西,圆圆的,灰色麻布一揭开,立刻有黄光散出,他将那发光的东西塞进风灯里,脚下立刻明亮起来。 龙锦好奇地看了看,是一块发光的石头。 “汴封城里的铜灯也是装的这些?” 邰逸轩淡笑点头,策马前行起来。 南山并不远,白云洞曾经一定是个汴封人常去的地方,上山道路宽阔平整,甚至是两驾马车的宽度,两人纵马上山毫无阻碍与困难,转眼间便到了白云洞的山门前。 的确是个大道观,比那葵水镇的白辰观大上许多,崭新的红墙,纤尘不染的匾额,白云洞三个大字着实带着一股仙气凛然之感。 “进去么?这里有什么?”邰逸轩直到此刻才谨慎起来,因为这一幕真的才经历过两个来月而已。 龙锦跳下马,将脸颊两侧的碎发拢好,拔出发簪重新梳好头发,又用大拇指在中指的戒指上摸了摸,一把小巧的弯刀便到了手里。 邰逸轩看她拿出那把弯刀吓了一跳,赶紧掏出雁翎刀挎在腰间,小声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龙锦转过眼眸,冷冷地说:“你不觉得很热么?” 热? 邰逸轩愣住了,他心里其实揣测过很多种龙锦会说的话,唯独没有热这个问题。汴封大旱两年有余,热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么? “热啊,可热不是应该的么?”邰逸轩脱口而出。 龙锦摇了摇头,耐心地说:“干旱当然热,我们从艮山县开始一路西行,到汴封前的驿站那里,热的还很正常,可进了汴封城后,这种热就不正常了。你感觉不到这个热感已经升级了么?” 邰逸轩皱眉体会了一下,摇了摇头。 龙锦忽然明白了什么,继续说道:“你把魂力撤掉再来感受一番。” 她终于明白了一路上哪里不对了。 一行十几人,每个人都是魂师,在困难复杂的环境中魂师已经习惯了将魂力护在周身,他们感觉渴,但是又很快能补充水分,他们感觉饿,可干粮充足外加魂力加持,也没有多饿,所以他们感觉热,但是又没有真正切身的感觉有多么的热。 可龙锦不同,她魂力低微,又没有正常的吸纳天地灵气的运功渠道,所以她仅是比普通人强一丢丢,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每一晚在灵窍里吸收白莲花的功劳。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白云洞前,这种炽热、干燥的程度已经达到她的濒死状态了。 龙锦面上的绒毛被烤得弯曲起来,衣衫下的皮肤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纹,小小的血珠一直在往外冒,只是她一直穿的是一身黑衣,才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邰逸轩只撤掉了一瞬的魂力便瞪大了眼睛。 这种热就像站在一堆火焰旁! “而这里便是热源的中心。”龙锦抬手指向了道观里面。 葵水镇的一幕幕迅速地冲进邰逸轩的脑海,那并不是多美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他十几年来的最大的挫败。 这巨大的挫败感变成了恐惧,使得他不禁后退了几步。 龙锦平静地看着他,看到了高大的他,青涩的他,带着青年的俊逸面庞露出了惊恐、害怕、退缩的神色。 而小小的十三岁的女孩没有嘲讽,没有安抚,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转身推开了山门。 “你回去。”龙锦将弯刀化实,拎在手里,迈过了门槛。 既然让他来了,为何还要让他回去? 既然已经骗他来了,难道不是想让他帮忙么? 龙锦接连在心中自问,直到她确认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才得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 他并不是她的什么人。 “走。”噬魂蛛站在龙锦身侧,“能跟着你的只有本尊。” 龙锦嫌弃地龇了龇牙,“啧!”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这里作祟?”龙锦问道。 噬魂蛛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向前走去,半晌才道:“大概率是鬼姬的手笔。” 鬼姬?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噬魂蛛提起这个鬼,上次在白辰观她也听噬魂蛛提过一嘴,似乎是十分厉害的鬼将。 噬魂蛛侧身斜眼看她:“鬼姬不是鬼将,是四大鬼王之一,西方鬼王——旱魃姬。” 什么?!!他刚才说什么?旱魃什么?鬼什么? 噬魂蛛的话令龙锦大为震惊,甚至不禁脚下停步,她的脚好似铸了铅水怎么也迈不动。 “我,我不想去了。” 噬魂蛛淡淡一笑:“没事,就是去看看。鬼姬似乎不在这观里。” 不在么?真的么?万一他搞错了……那可完蛋了。上次一个南方王的大公主就已经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如果真遇上一个鬼王…… 忽然眼前浮现出一只雪白的手,手上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心脏还在咚咚跳动,而那只手的主人…… 龙锦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从艮山县一路逃到这里,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这里…… 不就是为了躲开鬼王么? 不承想,躲来躲去躲到另一个鬼王的怀里! “我要回去!” 龙锦说完,豁然转身,看到了她身后的那个人,拎着雁翎刀站在门槛内。 第八十七章 再次逃跑 邰逸轩刚刚天人交战了半炷香时间,刚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地追进山门内,却看见龙锦迎面走出来了。 他特别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话还没出口,手腕便被龙锦一把握住,身子被带的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着龙锦出了山门。 他看着小公主上了马,然后拉着自己也上了同一匹马,另一匹马跟在他们身后向山下走去。 半晌他回过神,将头从那白云洞那面转回来,邰逸轩才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在簌簌颤抖,在如此炽热的天气里簌簌颤抖,脸上的肌肤都是颗颗鸡皮疙瘩,是一件特别违和的事。 “你冷么?” 这种天气里问冷不冷,真是太奇怪了。 龙锦却青紫着嘴唇点了点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冷。” 邰逸轩将她更深地搂进怀里,一只手臂使劲儿地箍着她,好似在通过这种方式给她力量。 这种方式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这种动作做得如此自然。 其实他与眼前的小公主真的不熟,相识也不过两个来月而已。 一直到汴封城门前,看到了卜仑,龙锦才觉得身体回暖了一些,她顶着卜仑阴阳不定的眼神窝在邰逸轩的怀里,贪恋这份温暖,心里不停地嘀咕: 我都要被吓死了,让我躲一会儿,我都要吓死了! 回了县衙,龙锦是被邰逸轩抱着回房的,邰文曦迷迷糊糊看到邰逸轩抱着一个人进来,眨眨眼才看清他怀里的人是小公主。 “这是怎么了?”她艰难地爬起来,“若琳,快来。” 舒若琳也迷迷糊糊地起身,将龙锦接过来放到床榻上:“公子,公主怎么了?” 邰逸轩拧着长眉,半天没吐出一个字,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是不知道龙锦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行。夜已深,十三你且回去休息,公主便交给二姐。”邰文曦下了逐客令。 邰逸轩摸了摸鼻子,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东厢房。 龙锦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只虾米,邰文曦推着轮椅到了跟前,凑在龙锦脸前低声问:“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查看南山上的道观么?” 龙锦艰难地点点头,她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忽明忽暗,翻涌着许多的情绪。邰文曦支走了舒若琳,又设了一个结界,隔绝了所有人这才又到了她跟前问: “到底怎么了,这回安全了,说一说。” 龙锦握住了邰文曦的手,她的手冰凉,邰文曦的手温热,直到这一瞬龙锦才觉得安稳了,慢悠悠地问:“二姐可知道什么是旱魃?” 邰文曦听了一怔,沉凝地思索一会儿才不太确信地说:“可是鬼族中的一种?” 龙锦听了甚为震惊,邰文曦重生九十九世,每一世最终都是鬼族昌盛,竟然不知旱魃鬼姬为何物? “是西方鬼王呀。二姐,你重活那么多回,竟然对鬼族依旧如此不了解?”龙锦震惊地支起身子,瞪大眼睛地问道。 邰文曦也大吃一惊,她被龙锦握紧的手不禁用力反握起来,郑重地说:“公主,臣女不得不说,九十九世皆无人能够识破鬼族真身,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夺舍人族于无形之中,九十九世人族皆受其苦,却没有办法反抗。” 无人能识其真身。 就是说他们都看不见?那黑漆漆如同浓烟的玩意儿他们都看不见?!!!! 那些修炼百年,千年的魂师都t得不开个天眼么????那些玩意儿如同病毒一样侵染着大地,在太阳底下做着邪恶的,肮脏的事,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消灭,原因竟然是看不见?! 看不见! 靠! “汴封城,艮山县,延州东边的几个小县,加起来要有六七万人,这六七万人困于干旱,粮食颗粒无收,没有入口的水源,太阳炙烤,土地龟裂,活人吃死人,疯掉再继续吃人,孩子,妇女,老人皆为口粮,这一切苦难的根源是什么?”龙锦闭着眼睛颤声地问。 “因为鬼族?” “因为鬼族。” 噬魂蛛与邰文曦一同出声,叠在一起的声音如同巨石压在了龙锦心上。 “我还是太弱了,太弱了,弱的竟然被这些腌臜的东西吓破了胆。二姐,二姐,我竟然接连逃跑了两次,不能忍,不能忍!” 逃跑,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懦弱,无能,落荒而逃,是她最痛恨的。 “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龙锦如同魇住,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该怎么办呢?” 邰文曦低垂着眼睑,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姑娘,她还这么小,瘦得形销骨立,大家都说自己瘦,可这个眼前的小姑娘才是真的瘦。可就算这么瘦,她却抡得动武家的弯刀,直到现在每次下车上车依旧还是这小姑娘抱着自己,两个来月,眼前的小姑娘总是让人觉得有无穷的力量,有无畏的胆量。 可,好似不是的。 好似不仅仅是这样。 “公主是不甘么?” 龙锦仰面而躺,呢喃着回答:“不甘,不甘呐。我明知那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为外公报仇,明知有不平之事却要装作未见,实属违背我的本心。二姐啊……我该如何变强?如何才能快速变强?” 邰文曦牵着小姑娘的手,很直白地道:“魂师修炼本就没有一蹴而就,都是长年累月的积累而成,在不停地勤勉修炼下还要有大机缘才可成事。多少魂师一生都止步于人魂初阶,别说天魂,连地魂都突破不了。” “而你遇到的又是天一样厉害的人物,真的无须为自己的行为羞愧。遇到这样的人物你能知道惧怕,并没有冒进逞能去往前冲,本就证明了你的冷静果断,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真的无须自责。” 龙锦心里舒服了一些,被邰文曦这样劝慰,好似她的逃跑都变得伟大起来。 可噬魂蛛阴沉的眼眸却告诉她不是那么回事儿。 噬魂蛛慢悠悠的声音传来:“你好一点了,就来为邰文曦治病,她如若好了,是你非常大的助力。” 龙锦感觉好累啊,特别不想动,可对上噬魂蛛沉沉的眼眸又觉得不该这样颓丧下去,既然觉得自己弱,那就努力变得不弱。 第八十八章 第三次治疗 邰文曦怎么也没想到龙锦都已经这副模样竟然还要给自己治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是感激么?是怀疑么? 可小姑娘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干净与执着,反衬着她一颗肮脏、复杂的心。 噬魂蛛带着龙锦再次来到那片冰冻的思海前,那个融化的小小缝隙还在,所以他指着那缝隙道:“你还是去下面探查,本尊喊你你便回来。” 龙锦点点头,情绪不高地问:“三次了,这次之后她会有点变化没有?” 噬魂蛛蹙起眉:“欲速则不达。” 可看到龙锦脸上灰败的神色,又眼珠转了转地问道:“你可愿意占一些邰文曦的便宜?” ? 占便宜? “占什么便宜?”龙锦想到什么比较偏的地方去了。 噬魂蛛翻了个白眼,冷冷道:“这些都是魂力,她又用不了,还不如便宜你。” ?! “什么?还可以这样?那……是要化成白莲放到我灵窍当中么?”龙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我的灵窍里似乎没多少地方了。” 她灵窍中的白莲很多,但这些白莲也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堆叠在一起,每一朵白莲是无数灵气所凝,都要毫无挨碰地平摊在地上。 还好是她灵窍够大,不然真的放不下。可就算再大,也满满当当了。 噬魂蛛摇了摇头,轻笑道:“那还叫便宜你么?凝成白莲,是因为那些是纯净的灵气,你需要靠自身修炼吸纳,而邰文曦这些,是凤亡山上的亡后灵气,也就是死人的消散魂力,与天地间自然产生的灵气还是有所不同的,你倒是可以直接取用。这些相当于妖兽的妖丹,你们魂师的魂核。” 他又忽然严肃地问:“你可知为何那些魂师要抢走那几个疯了的凡人?” 是啊……抢几个疯了的凡人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也是作为口粮吃掉么? 噬魂蛛接着解惑道:“那几个凡人是吃了很多很多死人才能活到今日,他们身体内的魂力已经非常充足丰盈,那三位魂师只要将他们炼化,便可直接享用吸收,无需修炼,无需功法,直接便可修为大涨!” “六个人,三人一人两个,如若再起纷争,没准可一人独享,修为增长一个小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六个发疯的凡人血肉竟可以直接让一个魂师增长一重境界…… 龙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她曾经看过的玄幻小说里说的魔修么…… 她顺着这个思路一路狂奔下去,忽然觉得后脊发凉。 汴封城周围两年有余的干旱是鬼族旱魃姬所为,无数的凡人没有粮食饮水只能互为口粮,疯了之后魂力困于肉身思海,魂师正好轻巧夺之,那这些魂师的修为迅速增长,最终又去了哪里? 噬魂蛛看到龙锦脸上了悟的表情十分满意,眼前这个异世魂虽然毫无修炼痕迹,但好在脑子好用,似乎一点就透。 “鬼族要这些魂师做什么?” 真的很像她那个世界的玄幻小说里的练蛊哦。 噬魂蛛慢悠悠地说:“本尊暂时也不太知晓,不过,那些魂力大涨的魂师必定是鬼族计划中的一环。” 他又指向邰文曦那些凝结成冰晶状的魂力说道:“你用还是不用?” “用!” 她必须变得强大才能解决问题。 弱小是没有资格悲天悯人的,弱小是没有资格迎难而上的,弱小就是会落荒而逃,就是会懦弱无能。 而逃跑,懦弱是曾经的她不能理解的,不能接受的。 因为她一直很强! 到了这里依旧要很强下去! 只有强大才有选择的权利。 噬魂只点点头说道:“你且去,本尊先将这些魂力炼化出来一些再给你服用。” “哦……好的。” 龙锦十分乖顺地点点头,顺着那裂缝往深处去了。 上一次她已经游走过一些地方,这一次那些已经探寻过的回忆她便不做停留,直接往更深的地方去了。 龙锦游过邰文曦十二岁的记忆后迎来了新的一片晶莹之地。 她甚至有些恍惚,回头往身后看去,一片茫茫漆黑中漂浮着邰文曦的记忆信笺,远处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色,白色后面有一个人影绰绰。 而身前,再仔细看去,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些白色不再是霜状的附着,却是裹着厚厚的一层冰。 “原来如此。” 龙锦立刻洄游,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噬魂蛛的身边。 “怎么了?”噬魂蛛看到龙锦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意外。 龙锦指着身后,将看到的事情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噬魂蛛挑眉,面上难得露出意外的神色: “看来她没什么抽出魂力的法宝。倒是用了这个方法子将自己的思海生生用成了储存魂力的法器。这个丫头着实厉害。” “那……怎么办?”龙锦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要把所有都清除掉她才能好?” 噬魂蛛倒是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你想,她已经重生九十九世,每一世也不都是好好的么?这一世的原因是凤亡山灵爆的问题,并不是她自己功法的问题。” 噬魂蛛接着说道:“以你刚才所说,她的凝结应该都在十二岁,然而你看,这一层是凤亡山时的年龄,所以,只要清除这一层,她应该就会恢复她自己正常的规律中。” 龙锦点了点头,但又有点小失望。 噬魂蛛好笑地说:“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占了便宜还没够。这凤亡山的灵爆之气本就应该是你的东西,你吸收是果,如若你还要占她之前的那些,那可就产生了因,接下来能结什么果可就不好说了。” 龙锦被看穿心思,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嘟嘟囔囔地狡辩:“没有啊,我没有,我是那种人么?” 噬魂蛛不再理这件事:“你打坐,本尊来给你灌输魂力。” 龙锦依言而行,在虚空中盘腿而坐,双手结印,闭目等待着。 噬魂蛛像是一个过滤器,将他炼化的邰文曦的魂力灌进了龙锦的人魂中。 “啊!” 好疼啊!!! 一瞬间龙锦仿佛梦回几年前在凤亡山顶的那一刻,凤亡山上的灵气霸道地被凤泽琉灌进她的身体里,那些说是灵气,其实也是亡后魂力,原来被硬灌魂力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啊!!!!!!!!!!!!!!!!!!!!!!!!!!!!!!!! 皮肉像是被撕开,骨头像是被凿碎,血液像是被抽干,从头顶到脚趾尖儿没有一处不痛! 第八十九章 一人两个头高 第八十八章 龙锦在这种疼痛中昏过去,又疼醒,反反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过来时,是在她自己的灵窍中,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没有了以往的燥热。 什么东西? 她清醒了几分,看到了她面前的东西。 “怎么这么高了?!”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整个人站直却也矮了那东西两个头有余。时隔八年,她的人魂碑终于高出了她的个子,并且高出这么多。 “邰文曦的那些灵气都灌输给我了?”龙锦抖了抖手脚,让僵硬的身体活动开。 噬魂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当然没有,一次只有两个时辰,但有了你的吸纳,的确让本尊放开了一些手脚,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再有一次,便可彻底炼化完。” 龙锦转过身体首先便发现她灵窍里的白莲花变少了,原本紧密的一朵挨着一朵的白莲,此刻每一朵间有了一些缝隙,看起来不再那么密密麻麻。 “咦?你这次吸纳这么多莲花呀?” 噬魂蛛一怔,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本尊刚带你回灵窍,哪里有时间修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龙锦被他吼得眨了眨眼,指着地上的莲花道:“可是大家都松散开了呀,不是你吸收了,怎么会自己变少?” 噬魂蛛深吸了口气,语气依旧不好地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碑地变大了?!” “哦!!!”龙锦缩了缩脖子,“哦哦,原来三魂碑升高,碑地也会变大啊……不好意思哈,冤枉您了。” 噬魂蛛不耐烦地一挥胳膊,龙锦嗖地一下便回到了外界,从黑夜中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双手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忽然高涨的力气,原本她的力气就很大了,这会儿感觉好像更大了。 在体会中她迎来了天边的一抹白,那抹白迅速扩大变亮,清晨就这样来了。 晨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子,龙锦看到了对面铜镜中的自己,她惊了一下,连忙下床到了铜镜前。 “公主,公主您眼睛怎么了?”舒若琳正走进来想看看她们二人醒没醒,却正好看到了铜镜前的龙锦。 是啊,我的眼睛怎么了? 龙锦一直在用手扒拉眼皮,可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又用手使劲揉搓,可是揉得生疼也没有变化。 “公主还是轻些,再揉下去眼珠子可要掉下来了。”邰文曦幽幽地说道,“您的魂力增加了?” 龙锦还不待说话,又听见舒若琳的惊呼声:“小姐,您能自己坐起来了????” 屋里的人这才发现,今日的邰文曦十分不同,此刻的她正自己坐在榻上,没有倚靠任何东西,面色也十分红润,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邰文曦这才意识到什么,一把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干瘪的腿与脚趾,那些如同葡萄干一样瘪着的脚趾竟然在微微抖动。 “公主,公主快看看我,我是不是能动了?”邰文曦猛地摸向自己的脚,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腿,“公主,我有感觉了!公主!” 龙锦和舒若琳还没来得及回话,邰文曦忽然就嚎啕起来,那哭声声嘶力竭,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很久的痛苦顺着这哭声全发泄了出来。 其他人都被这哭声吸引来,一个个趴在窗户外往里瞧,只有邰逸轩赶忙从门走进来:“二姐怎么了?” 邰文曦抹着眼泪鼻涕,抽抽噎噎地喊:“十三,快来看看二姐,二姐好像能动了。” 邰逸轩俊朗的面庞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紧赶两步到了床前,正看到邰文曦簌簌而动的脚趾:“二姐,真的动了!”他猛地回头看向龙锦,“公……公主你眼睛怎么了?怎么成了鸳鸯眼?” 对,就是鸳鸯眼儿! 龙锦这一觉醒来,一对眼眸变成一个碧绿一个棕黄,好似一只波斯猫。 “我也不知道啊……”龙锦又转回铜镜仔细看起来。 这眼眸,碧绿的那只并不是冰种翡翠那种绿,而是青黄色,其实还是偏黄一些,而棕黄的那一只也不似以前那般棕了,里面带着星星点点的碧色。 邰文曦终于稳定下来,看见龙锦还在扒拉眼睛,只能瓮声瓮气地解释:“公主是九凤族后裔,双眸本就该是碧色,九凤族的女子,眸色越是纯粹的碧色代表魂力越是高强。您定是昨晚魂力大涨,所以眸色才发生了变化。” 龙锦听了,忽然有些心虚地眨眨眼。 “哦……这样啊……”她坐到邰文曦跟前,揪着邰文曦的衣角说,“那个……有个事儿得和二姐说一下。” 龙锦将昨晚吸纳了邰文曦思海中灵气的事告诉了她,毕竟是人家脑子里的东西,没经过人家允许就用了,怎么都有点心虚的。 邰文曦还沉浸在腿脚恢复知觉的喜悦中,十分不在意地摆摆手:“本就是在九凤族地被迫吸纳的灵气,原也该是您的,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大家看到这一幕,知道没什么大事便各自散去,若琳出去准备早饭,邰逸轩也自去梳洗。 邰文曦看向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却依旧在揪衣角的小公主:看来还是有事没说完啊。 她设好结界,摸了摸龙锦的头发温柔地说:“结界设好了,公主可是还有话与文曦说?” 龙锦搓着邰文曦纯白色里衣的衣角,斟酌着说还是不说,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想问二姐个事儿,二姐要是不想说可以直接拒绝我,但是希望二姐不要骗我。” 邰文曦有些意外,笑着答应:“当然。文曦连重生阵都与公主和盘托出,怎么还会欺瞒公主。” 龙锦这才将她在邰文曦思海中看到的另一层冰封记忆之事说了出来:“二姐,是怎么想到这样奇妙的法子收敛魂力,真的是妙极。” 邰文曦却阴沉了脸色,就是这一瞬,龙锦都感觉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邰文曦的气势十分冷冽,好似要翻脸。 “二姐……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邰文曦这才回神,她面色转瞬恢复如初,甚至有些春风和煦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不瞒公主,你二姐我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 第八十九章 一人两个头高 第八十八章 龙锦在这种疼痛中昏过去,又疼醒,反反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过来时,是在她自己的灵窍中,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没有了以往的燥热。 什么东西? 她清醒了几分,看到了她面前的东西。 “怎么这么高了?!”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整个人站直却也矮了那东西两个头有余。时隔八年,她的人魂碑终于高出了她的个子,并且高出这么多。 “邰文曦的那些灵气都灌输给我了?”龙锦抖了抖手脚,让僵硬的身体活动开。 噬魂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当然没有,一次只有两个时辰,但有了你的吸纳,的确让本尊放开了一些手脚,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再有一次,便可彻底炼化完。” 龙锦转过身体首先便发现她灵窍里的白莲花变少了,原本紧密的一朵挨着一朵的白莲,此刻每一朵间有了一些缝隙,看起来不再那么密密麻麻。 “咦?你这次吸纳这么多莲花呀?” 噬魂蛛一怔,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本尊刚带你回灵窍,哪里有时间修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龙锦被他吼得眨了眨眼,指着地上的莲花道:“可是大家都松散开了呀,不是你吸收了,怎么会自己变少?” 噬魂蛛深吸了口气,语气依旧不好地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碑地变大了?!” “哦!!!”龙锦缩了缩脖子,“哦哦,原来三魂碑升高,碑地也会变大啊……不好意思哈,冤枉您了。” 噬魂蛛不耐烦地一挥胳膊,龙锦嗖地一下便回到了外界,从黑夜中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双手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忽然高涨的力气,原本她的力气就很大了,这会儿感觉好像更大了。 在体会中她迎来了天边的一抹白,那抹白迅速扩大变亮,清晨就这样来了。 晨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子,龙锦看到了对面铜镜中的自己,她惊了一下,连忙下床到了铜镜前。 “公主,公主您眼睛怎么了?”舒若琳正走进来想看看她们二人醒没醒,却正好看到了铜镜前的龙锦。 是啊,我的眼睛怎么了? 龙锦一直在用手扒拉眼皮,可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又用手使劲揉搓,可是揉得生疼也没有变化。 “公主还是轻些,再揉下去眼珠子可要掉下来了。”邰文曦幽幽地说道,“您的魂力增加了?” 龙锦还不待说话,又听见舒若琳的惊呼声:“小姐,您能自己坐起来了????” 屋里的人这才发现,今日的邰文曦十分不同,此刻的她正自己坐在榻上,没有倚靠任何东西,面色也十分红润,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邰文曦这才意识到什么,一把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干瘪的腿与脚趾,那些如同葡萄干一样瘪着的脚趾竟然在微微抖动。 “公主,公主快看看我,我是不是能动了?”邰文曦猛地摸向自己的脚,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腿,“公主,我有感觉了!公主!” 龙锦和舒若琳还没来得及回话,邰文曦忽然就嚎啕起来,那哭声声嘶力竭,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很久的痛苦顺着这哭声全发泄了出来。 其他人都被这哭声吸引来,一个个趴在窗户外往里瞧,只有邰逸轩赶忙从门走进来:“二姐怎么了?” 邰文曦抹着眼泪鼻涕,抽抽噎噎地喊:“十三,快来看看二姐,二姐好像能动了。” 邰逸轩俊朗的面庞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紧赶两步到了床前,正看到邰文曦簌簌而动的脚趾:“二姐,真的动了!”他猛地回头看向龙锦,“公……公主你眼睛怎么了?怎么成了鸳鸯眼?” 对,就是鸳鸯眼儿! 龙锦这一觉醒来,一对眼眸变成一个碧绿一个棕黄,好似一只波斯猫。 “我也不知道啊……”龙锦又转回铜镜仔细看起来。 这眼眸,碧绿的那只并不是冰种翡翠那种绿,而是青黄色,其实还是偏黄一些,而棕黄的那一只也不似以前那般棕了,里面带着星星点点的碧色。 邰文曦终于稳定下来,看见龙锦还在扒拉眼睛,只能瓮声瓮气地解释:“公主是九凤族后裔,双眸本就该是碧色,九凤族的女子,眸色越是纯粹的碧色代表魂力越是高强。您定是昨晚魂力大涨,所以眸色才发生了变化。” 龙锦听了,忽然有些心虚地眨眨眼。 “哦……这样啊……”她坐到邰文曦跟前,揪着邰文曦的衣角说,“那个……有个事儿得和二姐说一下。” 龙锦将昨晚吸纳了邰文曦思海中灵气的事告诉了她,毕竟是人家脑子里的东西,没经过人家允许就用了,怎么都有点心虚的。 邰文曦还沉浸在腿脚恢复知觉的喜悦中,十分不在意地摆摆手:“本就是在九凤族地被迫吸纳的灵气,原也该是您的,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大家看到这一幕,知道没什么大事便各自散去,若琳出去准备早饭,邰逸轩也自去梳洗。 邰文曦看向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却依旧在揪衣角的小公主:看来还是有事没说完啊。 她设好结界,摸了摸龙锦的头发温柔地说:“结界设好了,公主可是还有话与文曦说?” 龙锦搓着邰文曦纯白色里衣的衣角,斟酌着说还是不说,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想问二姐个事儿,二姐要是不想说可以直接拒绝我,但是希望二姐不要骗我。” 邰文曦有些意外,笑着答应:“当然。文曦连重生阵都与公主和盘托出,怎么还会欺瞒公主。” 龙锦这才将她在邰文曦思海中看到的另一层冰封记忆之事说了出来:“二姐,是怎么想到这样奇妙的法子收敛魂力,真的是妙极。” 邰文曦却阴沉了脸色,就是这一瞬,龙锦都感觉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邰文曦的气势十分冷冽,好似要翻脸。 “二姐……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邰文曦这才回神,她面色转瞬恢复如初,甚至有些春风和煦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不瞒公主,你二姐我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 第九十章 人都不见了 龙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不是二姐你做的?” 邰文曦闭眼回想,半晌才睁开眼回道:“按理说,我应该是没有这个能力,但……实话实说,我也不确定。因为我已经重生那么多次,很多记忆是繁杂重叠的,尤其这一世,自打我回来就发现我的记忆十分混乱,有时候是忘记了事情,有时候是记错了,我也很受其扰。后来我的腿坏了,隐居一隅,不去回想,不去用曾经的记忆,反倒好了许多。” “所以,你说的我思海中冰封起来的魂力之事,我真的没有印象。”邰文曦言之凿凿地说道。 龙锦也不纠结:“无所谓,反正等你恢复身体后,如若你想解开,我可以帮你。等那些魂力解开,你的修为会增长很多很多。” 邰文曦点点头,她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白皙纤细的手在小腿上来回摩挲:“多谢公主,我现在只想快些恢复,能够重新站立便好。” 龙锦笑着点头,笃定道:“再过半个月,等进了延州地界,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来一次你应该就能驱动下肢了。不过你这瘫痪了多年,想真的恢复常人一般行走跑跳,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邰文曦露出真心的笑意,眼角眉梢皆是欢喜:“不着急,不着急。有了希望就有盼头。” 白日大家难得好好地休息了一番,只有邰逸轩带着三个人出去搜城,毕竟那留下的一队华家军还是不知去向,需要好好找一找,怎么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龙锦很累,整个白天都在昏睡,昨晚受了惊吓,后来又灌入灵气,真的从精神到肉体都非常疲累。 再醒时她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屋子里很昏暗,外面竟然已经黑天,弯弯的上弦月挂在当空,周围星星点点,四周安静无声。 她爬起来,四下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 “二姐?若琳?”龙锦披上外衣往外走去,外屋的桌子上放着茶壶,六个杯子放在上面,里面都是半杯水,“奇怪,茶都没喝完去了哪里?” “好饿啊!不要闹了,快出来!”她系好腰带,推门而出,到了围廊里依旧安静无声,只能向旁边而去。 东厢房一共配有两间耳房,一边给了邰逸轩和小桐住,一边留着他们几个吃饭用,龙锦先是去了邰逸轩的屋子,里面空空,包袱细软还在,竟是连佩刀也立在一旁。 这一刻龙锦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回转身子,顺着对面的西厢房看去,又看向自己的屋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步跨过围廊,跳进院中央,再跃入了西厢房的围廊里,门是大开的,从门口就可以看到里面长炕上摆放着大家的随身物品,什么都没带走,人却没了。 “人呢?” 龙锦四处转悠,心里开始发慌。 因为,噬魂蛛也不见了。 这一刻,她彻底断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情发生了。 “咦?我是不是……根本就没醒啊?还在做梦?” 龙锦向着县令的正房而去,那间屋子自打他们到了也没有打开过。毕竟这县衙都是县令的府邸,正房还是留给主人才好,私自查看人家的房间的确是不礼貌。 可这会儿工夫她也不想遵守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只想赶紧想出个办法,哪怕是确定了这是梦也好啊。 正房的门一打开,龙锦心里反倒静下来。 一面巨大的圆形铜镜正对着房门,她推开的那一刻还吓了自己一跳,以为有个人站在屋子里,定睛一瞧原来竟是自己。 这肯定不是现实了,谁家好人对着门放一座巨大镜子,那也太邪门儿了。 而且这铜镜好生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她向着镜子走去,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也向着自己走近,龙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感觉十分陌生。 说不好哪里陌生,但就是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半晌龙锦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四周漆黑,只有天上那一牙弦月,按理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什么铜镜中的自己,应该是模糊的人影才对,可她就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一切,看到屋子里所有的摆设,连院子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她都看得清清楚。 “啧!”她摸了摸脸和眼睛,“又没戴夜视镜,这是搞哪样?” 她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了铜镜上,仔细观瞧起来,这铜镜很大,呈圆形,矗立在一个高大的木质架子上。 镜面光滑平整,照得人像并不变形,四周边缘有一圈隆起的锯齿纹饰,看起来十分厚重。 她绕过去看了看后面,铜镜的所有精美之处都在这背面了。 可这镜子真是越看越眼熟,那中间圆溜溜的镜钮周围盘亘着四个扭曲的怪兽,组成了镜子的内区,内区外又用弦纹分隔了两个区域,中区是十八等分的方形格子,每格内都有一个似人似兽的图案,外区是密密麻麻的云气纹,可这些又不是单纯的云气,而是如同藤蔓一般纠结缠绕的云气,看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整个看下来,龙锦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哎!这不是我在土匪窝里找到的那面镜子么!” 真的一模一样! 自从那匪窝出来一直到今天龙锦都没想起过这面镜子,跟着这镜子一起的还有那个巨大的炼丹炉。当时这两样东西一进到皮囊中就立刻将皮囊塞满了。 之后一直匆忙赶路,真的是将这两样物件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玩意儿怎么在这儿呢?”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立刻回身去东厢房找,依旧没有看到,这下她笃定这个镜子就是她皮囊中的那一面。 “可……它怎么出来了?” 天上的月亮缓慢高升移动,龙锦看着这面铜镜思索。 “哎呀,想什么想,想多了头疼。”龙锦一步凑到镜子前,伸出一只手摸向了镜面。 她已经不是那个没有魂力的废物了,她的人魂碑升起得比一人高后,便是真正的有了可以外放的魂力,也成了一名真正的魂师了。 她将魂力凝于指尖,对着镜子戳了下去。 镜子中的自己也戳了出来,两个手指相对。 “砰!!” 龙锦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弹飞出去,是后背先着的地,屁股没等落地直接撅了过去,整个人像个皮球一般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在围廊脚下停下来。 “啊呀!”龙锦爬起来,摸着屁股又摸后脑,“啊呀啊呀,好疼啊!什么玩意儿儿啊,怎么还有电啊!” 对,就是电击感,不是被吸住,而是被弹开,半个身子还麻着,手指头已经木了。 第九十章 人都不见了 龙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不是二姐你做的?” 邰文曦闭眼回想,半晌才睁开眼回道:“按理说,我应该是没有这个能力,但……实话实说,我也不确定。因为我已经重生那么多次,很多记忆是繁杂重叠的,尤其这一世,自打我回来就发现我的记忆十分混乱,有时候是忘记了事情,有时候是记错了,我也很受其扰。后来我的腿坏了,隐居一隅,不去回想,不去用曾经的记忆,反倒好了许多。” “所以,你说的我思海中冰封起来的魂力之事,我真的没有印象。”邰文曦言之凿凿地说道。 龙锦也不纠结:“无所谓,反正等你恢复身体后,如若你想解开,我可以帮你。等那些魂力解开,你的修为会增长很多很多。” 邰文曦点点头,她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白皙纤细的手在小腿上来回摩挲:“多谢公主,我现在只想快些恢复,能够重新站立便好。” 龙锦笑着点头,笃定道:“再过半个月,等进了延州地界,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来一次你应该就能驱动下肢了。不过你这瘫痪了多年,想真的恢复常人一般行走跑跳,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邰文曦露出真心的笑意,眼角眉梢皆是欢喜:“不着急,不着急。有了希望就有盼头。” 白日大家难得好好地休息了一番,只有邰逸轩带着三个人出去搜城,毕竟那留下的一队华家军还是不知去向,需要好好找一找,怎么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龙锦很累,整个白天都在昏睡,昨晚受了惊吓,后来又灌入灵气,真的从精神到肉体都非常疲累。 再醒时她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屋子里很昏暗,外面竟然已经黑天,弯弯的上弦月挂在当空,周围星星点点,四周安静无声。 她爬起来,四下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 “二姐?若琳?”龙锦披上外衣往外走去,外屋的桌子上放着茶壶,六个杯子放在上面,里面都是半杯水,“奇怪,茶都没喝完去了哪里?” “好饿啊!不要闹了,快出来!”她系好腰带,推门而出,到了围廊里依旧安静无声,只能向旁边而去。 东厢房一共配有两间耳房,一边给了邰逸轩和小桐住,一边留着他们几个吃饭用,龙锦先是去了邰逸轩的屋子,里面空空,包袱细软还在,竟是连佩刀也立在一旁。 这一刻龙锦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回转身子,顺着对面的西厢房看去,又看向自己的屋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步跨过围廊,跳进院中央,再跃入了西厢房的围廊里,门是大开的,从门口就可以看到里面长炕上摆放着大家的随身物品,什么都没带走,人却没了。 “人呢?” 龙锦四处转悠,心里开始发慌。 因为,噬魂蛛也不见了。 这一刻,她彻底断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情发生了。 “咦?我是不是……根本就没醒啊?还在做梦?” 龙锦向着县令的正房而去,那间屋子自打他们到了也没有打开过。毕竟这县衙都是县令的府邸,正房还是留给主人才好,私自查看人家的房间的确是不礼貌。 可这会儿工夫她也不想遵守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只想赶紧想出个办法,哪怕是确定了这是梦也好啊。 正房的门一打开,龙锦心里反倒静下来。 一面巨大的圆形铜镜正对着房门,她推开的那一刻还吓了自己一跳,以为有个人站在屋子里,定睛一瞧原来竟是自己。 这肯定不是现实了,谁家好人对着门放一座巨大镜子,那也太邪门儿了。 而且这铜镜好生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她向着镜子走去,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也向着自己走近,龙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感觉十分陌生。 说不好哪里陌生,但就是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半晌龙锦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四周漆黑,只有天上那一牙弦月,按理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清的,什么铜镜中的自己,应该是模糊的人影才对,可她就是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一切,看到屋子里所有的摆设,连院子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她都看得清清楚。 “啧!”她摸了摸脸和眼睛,“又没戴夜视镜,这是搞哪样?” 她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了铜镜上,仔细观瞧起来,这铜镜很大,呈圆形,矗立在一个高大的木质架子上。 镜面光滑平整,照得人像并不变形,四周边缘有一圈隆起的锯齿纹饰,看起来十分厚重。 她绕过去看了看后面,铜镜的所有精美之处都在这背面了。 可这镜子真是越看越眼熟,那中间圆溜溜的镜钮周围盘亘着四个扭曲的怪兽,组成了镜子的内区,内区外又用弦纹分隔了两个区域,中区是十八等分的方形格子,每格内都有一个似人似兽的图案,外区是密密麻麻的云气纹,可这些又不是单纯的云气,而是如同藤蔓一般纠结缠绕的云气,看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整个看下来,龙锦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哎!这不是我在土匪窝里找到的那面镜子么!” 真的一模一样! 自从那匪窝出来一直到今天龙锦都没想起过这面镜子,跟着这镜子一起的还有那个巨大的炼丹炉。当时这两样东西一进到皮囊中就立刻将皮囊塞满了。 之后一直匆忙赶路,真的是将这两样物件忘得一干二净。 “可……这玩意儿怎么在这儿呢?”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立刻回身去东厢房找,依旧没有看到,这下她笃定这个镜子就是她皮囊中的那一面。 “可……它怎么出来了?” 天上的月亮缓慢高升移动,龙锦看着这面铜镜思索。 “哎呀,想什么想,想多了头疼。”龙锦一步凑到镜子前,伸出一只手摸向了镜面。 她已经不是那个没有魂力的废物了,她的人魂碑升起得比一人高后,便是真正的有了可以外放的魂力,也成了一名真正的魂师了。 她将魂力凝于指尖,对着镜子戳了下去。 镜子中的自己也戳了出来,两个手指相对。 “砰!!” 龙锦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弹飞出去,是后背先着的地,屁股没等落地直接撅了过去,整个人像个皮球一般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在围廊脚下停下来。 “啊呀!”龙锦爬起来,摸着屁股又摸后脑,“啊呀啊呀,好疼啊!什么玩意儿儿啊,怎么还有电啊!” 对,就是电击感,不是被吸住,而是被弹开,半个身子还麻着,手指头已经木了。 第九十一章 莽撞行事 “我擦……这怎么办,怎么办?” 龙锦痛得原地打转,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嘀嘀咕咕,“找个东西砸一下。” 她立刻抱起一块大石,几个纵身便到了正房门口,朝着铜镜扔了过去! “嗡!——” 石头竟然穿过镜子扔到了对面,而对面的石头也扔了出来…… 不是反弹,不是掉落,是真真的两块石头互相交错,她扔的那块没进了镜子里,而镜子里的那块扔了出来…… 龙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太荒谬了,这感觉太荒谬了! 那眼前的这块石头还是之前的那块石头么? 可是……既然石头能穿过去…… 龙锦是个脑子过热立刻就得办的性格,有的时候是真的鲁莽,此刻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提点她,她就立刻将缺点全部暴露出来。 只见她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起跳,也不释放魂力护身,直接整个人就砸向了铜镜。 而这样鲁莽,又蛮力的她又总会带着点奇奇怪怪的运气。 此刻便是如此刻。 她跟之前的那块石头一般直接从铜镜中穿过去,落地翻了个跟头立刻站起身。 镜子真的在她的身后…… 一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 龙锦四下张望,观察着此刻这里与刚才那边有没有不同。还是说,她只是在一个空间来回穿梭,只是她自己以为是两个世界交叉。 幻境……也或许是幻境。 她立刻四下搜寻起来,依旧没有人,依旧一弯弦月,依旧漆黑一片…… 她走回铜镜处,这一次她从容地抬脚迈了过去,镜子再次在她身后。 她每一次都是穿透过来的! 龙锦抬头又看了一圈四周,感觉有点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她立刻转身又穿到对面,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很明显,但是她摸不到。 只能来回穿插,直到她真的累了,也不知道是镜子的这面还是那面,一屁股坐下来,低头揉自己的腿。 “咦?” 她这一刻竟然看不清自己鞋子上的花纹了,她揉了揉眼睛,四下看去,终于摸到了异样的地方。 “这边有点暗啊……” 一边如同带了夜视镜,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一边是接近真实的昏暗。看来暗的这边可能有突破口。 龙锦再次像被打了鸡血一般,一骨碌爬起来,向着院子里走去,之前几次她都没好好查看暗的这边,都是大概搜索一番,下意识地觉得两边应该是一样的,便放弃了,这一次她要仔细一些。 先从离她最近的东耳房开始。 邰逸轩的雁翎刀还在那个地方,小桐的绣了花的皮革钱袋放在炕边,茶几上是吃过一半的干饼子…… 西厢房里,白家兄弟的两套马鞭整齐地立在墙边,越磐的长剑,卜仑的帷帽,郑深的烟杆子…… 每一个人重要的东西似乎都留下了。龙锦将每一样东西都拿在手里,扔在了院子中央的石砖地上,然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之前真的没注意,外间的小榻上放着舒若琳最重要的那个卷轴。龙锦将卷轴拿在手里握紧,有一点明白了什么。 接着回到里间,在床上找到了邰文曦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芙蓉石,还有她自己的…… 储物皮囊。 她连忙将灵识探入皮囊,在里面翻翻找找,看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东西。 另一面铜镜! 原来她自己的镜子一直都在皮囊里,那……正房里的那一面又是谁的? 龙锦努力做着她最不擅长的事情——思考。想来想去似乎症结都在那面镜子中,而每一个人留下的重要物品又似乎是钥匙。 她将所有东西抱在怀中向着那面铜镜而去。站在铜镜前,看着对面也有一个自己,这一次,她看到了不同。 对面的自己虽然也是抱着东西的姿势,可怀里却没有任何东西,她怀抱的手臂中空空如也。 龙锦并不知道这是何意,只是单纯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零零散散的东西,真的有点太多,她有点拿不过来。 “反正也是实验,先用一个好了。”她将其他放在了地上,手里拎着邰逸轩的雁翎刀。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选邰逸轩,一是这雁翎刀怎么说也是把趁手的武器,如若再有危险,还可以用上一二;二来邰逸轩的修为最高,只要他出现了,那龙锦心里也算有一点底。 所以她右手拎着雁翎刀,左手拎着自己的皮囊一头向镜子里扎去,可意外发生了,她自己的身子,还有手中的雁翎刀都穿过镜子,唯独她的皮囊掉在了对面。 “咦?” 龙锦转过身赶紧看向对面,对面里依旧是她自己,手里空空,对面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可下一息她便察觉了不一样。 周围的空气非常热! 炙热的空气像浓稠的沸水,让她一瞬间有了窒息之感,她看到镜子里,她的背后大亮的红光,景致还是这汴封县衙,外衙已经大火森森,那火势如龙,转瞬就要漫过垂花门来。 在那垂花门门洞中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殷红的火舌舔着那人灰青色的长衫,那人却不闪不避,似乎还要往前迈步。 龙锦跳下台阶,几个纵身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拽住了他:“邰逸轩!你想死么?!” 那人正是一直未见的邰逸轩,似乎是刚睡醒,头发披散,长长地垂在身后,面上是懵懂的,衣服也是松散的。 龙锦也来不及多说,一把拽起他的头发往后带,一直将他拽离了垂花门,那些火似乎怎么也蔓延不进来。 可空气中依旧炎热。 “十三,十三!” 邰逸轩的样子依旧呆滞,像是那种梦游患者,虽然睁着眼睛,却好似并没睡醒。龙锦围着他团团转,瞥见自己手里拎着的雁翎刀,立刻将那刀身塞到邰逸轩的手里。 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人魂竟然在雁翎刀身与邰逸轩手掌接触时直接掉进了他的思海里。 “我擦!我……” 思海里的第一幕便是大火! 还是那场大火,甚至比刚才的还要大! 红色火光,黑色的浓烟,连地面都是滚烫的! 可周围的景致却不一样了,龙锦侧头去看,却发现邰逸轩不见了,再一低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孩子?” 第九十一章 莽撞行事 “我擦……这怎么办,怎么办?” 龙锦痛得原地打转,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嘀嘀咕咕,“找个东西砸一下。” 她立刻抱起一块大石,几个纵身便到了正房门口,朝着铜镜扔了过去! “嗡!——” 石头竟然穿过镜子扔到了对面,而对面的石头也扔了出来…… 不是反弹,不是掉落,是真真的两块石头互相交错,她扔的那块没进了镜子里,而镜子里的那块扔了出来…… 龙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太荒谬了,这感觉太荒谬了! 那眼前的这块石头还是之前的那块石头么? 可是……既然石头能穿过去…… 龙锦是个脑子过热立刻就得办的性格,有的时候是真的鲁莽,此刻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提点她,她就立刻将缺点全部暴露出来。 只见她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起跳,也不释放魂力护身,直接整个人就砸向了铜镜。 而这样鲁莽,又蛮力的她又总会带着点奇奇怪怪的运气。 此刻便是如此刻。 她跟之前的那块石头一般直接从铜镜中穿过去,落地翻了个跟头立刻站起身。 镜子真的在她的身后…… 一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 龙锦四下张望,观察着此刻这里与刚才那边有没有不同。还是说,她只是在一个空间来回穿梭,只是她自己以为是两个世界交叉。 幻境……也或许是幻境。 她立刻四下搜寻起来,依旧没有人,依旧一弯弦月,依旧漆黑一片…… 她走回铜镜处,这一次她从容地抬脚迈了过去,镜子再次在她身后。 她每一次都是穿透过来的! 龙锦抬头又看了一圈四周,感觉有点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她立刻转身又穿到对面,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很明显,但是她摸不到。 只能来回穿插,直到她真的累了,也不知道是镜子的这面还是那面,一屁股坐下来,低头揉自己的腿。 “咦?” 她这一刻竟然看不清自己鞋子上的花纹了,她揉了揉眼睛,四下看去,终于摸到了异样的地方。 “这边有点暗啊……” 一边如同带了夜视镜,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一边是接近真实的昏暗。看来暗的这边可能有突破口。 龙锦再次像被打了鸡血一般,一骨碌爬起来,向着院子里走去,之前几次她都没好好查看暗的这边,都是大概搜索一番,下意识地觉得两边应该是一样的,便放弃了,这一次她要仔细一些。 先从离她最近的东耳房开始。 邰逸轩的雁翎刀还在那个地方,小桐的绣了花的皮革钱袋放在炕边,茶几上是吃过一半的干饼子…… 西厢房里,白家兄弟的两套马鞭整齐地立在墙边,越磐的长剑,卜仑的帷帽,郑深的烟杆子…… 每一个人重要的东西似乎都留下了。龙锦将每一样东西都拿在手里,扔在了院子中央的石砖地上,然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之前真的没注意,外间的小榻上放着舒若琳最重要的那个卷轴。龙锦将卷轴拿在手里握紧,有一点明白了什么。 接着回到里间,在床上找到了邰文曦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芙蓉石,还有她自己的…… 储物皮囊。 她连忙将灵识探入皮囊,在里面翻翻找找,看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东西。 另一面铜镜! 原来她自己的镜子一直都在皮囊里,那……正房里的那一面又是谁的? 龙锦努力做着她最不擅长的事情——思考。想来想去似乎症结都在那面镜子中,而每一个人留下的重要物品又似乎是钥匙。 她将所有东西抱在怀中向着那面铜镜而去。站在铜镜前,看着对面也有一个自己,这一次,她看到了不同。 对面的自己虽然也是抱着东西的姿势,可怀里却没有任何东西,她怀抱的手臂中空空如也。 龙锦并不知道这是何意,只是单纯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零零散散的东西,真的有点太多,她有点拿不过来。 “反正也是实验,先用一个好了。”她将其他放在了地上,手里拎着邰逸轩的雁翎刀。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选邰逸轩,一是这雁翎刀怎么说也是把趁手的武器,如若再有危险,还可以用上一二;二来邰逸轩的修为最高,只要他出现了,那龙锦心里也算有一点底。 所以她右手拎着雁翎刀,左手拎着自己的皮囊一头向镜子里扎去,可意外发生了,她自己的身子,还有手中的雁翎刀都穿过镜子,唯独她的皮囊掉在了对面。 “咦?” 龙锦转过身赶紧看向对面,对面里依旧是她自己,手里空空,对面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可下一息她便察觉了不一样。 周围的空气非常热! 炙热的空气像浓稠的沸水,让她一瞬间有了窒息之感,她看到镜子里,她的背后大亮的红光,景致还是这汴封县衙,外衙已经大火森森,那火势如龙,转瞬就要漫过垂花门来。 在那垂花门门洞中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殷红的火舌舔着那人灰青色的长衫,那人却不闪不避,似乎还要往前迈步。 龙锦跳下台阶,几个纵身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拽住了他:“邰逸轩!你想死么?!” 那人正是一直未见的邰逸轩,似乎是刚睡醒,头发披散,长长地垂在身后,面上是懵懂的,衣服也是松散的。 龙锦也来不及多说,一把拽起他的头发往后带,一直将他拽离了垂花门,那些火似乎怎么也蔓延不进来。 可空气中依旧炎热。 “十三,十三!” 邰逸轩的样子依旧呆滞,像是那种梦游患者,虽然睁着眼睛,却好似并没睡醒。龙锦围着他团团转,瞥见自己手里拎着的雁翎刀,立刻将那刀身塞到邰逸轩的手里。 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人魂竟然在雁翎刀身与邰逸轩手掌接触时直接掉进了他的思海里。 “我擦!我……” 思海里的第一幕便是大火! 还是那场大火,甚至比刚才的还要大! 红色火光,黑色的浓烟,连地面都是滚烫的! 可周围的景致却不一样了,龙锦侧头去看,却发现邰逸轩不见了,再一低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孩子?” 第九十二章 幻境(一) 邰逸轩仿佛缩小了,回到了龙锦记忆里八年前的样子,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小很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顺着火光看到了很多人影,却是无声无息,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像是在看一场默剧。 那些人影杂乱又有序地往着火的院子里发射水柱,院子的外围明显被人设置了隔绝火焰的结界,得以让火势控制住没有往外蔓延。 可那结界里面,却如同炼狱。 似乎是一院子的人,有两三个人头从院墙的漏窗里往外挤,却怎么也挤不出来,身后的火焰迅速将人吞没,烤焦的人挂在那漏窗上,像是一只只烤鹅。 这是邰府的……内院院墙? 龙锦一惊,因为那漏窗极为精美,之前在邰府时她后来还去仔细看了很多次。 “十三,醒一醒,这些都不是真的!” 龙锦蹲下来将孩子搂进怀里,小小的男孩不哭不闹,唯有浑身颤抖,穿着最薄的单衣,浑身冰凉,还湿漉漉的。 这孩子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也可能他就是靠着这一身水才能从那大火里逃出来的。 可是,该如何唤醒他呀。 小孩子还这么小,要是邰逸轩长大的样子,她还能给他两巴掌,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白白嫩嫩,瘦瘦弱弱,这也下不去手啊! “砰!!!!” 忽然,面前的结界竟然无声地震荡起来,那院子里似乎不单纯是火,还有爆炸物,虽然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那坍塌的院墙,朝自己飞来却被阻挡了的无声瓦片,无一不告知她爆炸很猛烈。 “咔嚓嚓……” 碎裂的声音是真实的,是有声的。那层透明的结界上爆出一块细纹,两个呼吸间,那小小的细纹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像是一块冰裂纹的玻璃! 龙锦抄起小邰逸轩转身就跑,可还是没来得及。 巨大的冲击力从她身后而来,将他们二人掀翻出去,撞到一人粗的围廊柱子上又弹到地上,小邰逸轩压在龙锦胸口,龙锦只感觉后背前心剧烈疼痛,嘴巴里一腥,一口血猛地喷了出去。 “我靠!” 她推开邰逸轩,连忙用袖子捂嘴,可一口一口的血就这样吐出来,染红了,洇透了她淡青色的衣衫,那些血液顺着她的手指缝滑向手肘,滴落到了邰逸轩的脸上。 靠!真要命啊! 她从来没在人魂状态吐过血,至少那些血从没有从嘴巴里吐出来过,所以此刻吐这么多的血,她是不是要死了?! “啊!!!!” 她自己还没从惊吓中回神,耳边就传来了男孩歇斯底里的叫声,赶忙去看,发现原来是孩童版邰逸轩正捂着脸在地上翻滚。 她也管不了许多,直接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拽他,这可好,抹了邰逸轩一身。 完蛋了…… 好像捅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龙锦在邰逸轩像只虾米一样来回弹跳,并夹带着鬼哭狼嚎时,才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的血有问题。 她的血像浓硫酸一般腐蚀着眼前的小朋友,先是脸蛋那里,从被滴中血的地方向四周扩散,无数的裂纹,像蛛网一般向外延伸。 然后是她摸过的其他地方,但凡被她的血沾染的皮肤都开始变成这样。 “哎呀,他是不是要碎了?” 真的很像一个从里面往外碎裂开的瓷娃娃啊。 可更可怕的事情又来了。 龙锦感觉到身后的热浪,她手上,胳膊上的血液迅速干涸凝固,像一张干皮抠在她的皮肤上,也让她意识到,那结界已经破碎,火也冒了出来! 龙锦来不及细想,抱起痛苦的邰逸轩就向前跑,什么前心后背疼,什么血流不止,都没有活命重要。 她便一边小口吐血,一边抱着孩子往宅子更深的地方跑。 去荻花瑟,去那里,那里有水! 龙锦下了决心便开始跑。还好她在邰府住了那么多时日,又喜欢瞎逛,不然可怎么办啊! 可那些邪火好像有灵智,顺着风快速地将周围的一切点燃,像是懂得兵法一样断了他们的前路,将他俩包围在了中心。 怎么办怎么办? 龙锦将孩子放在脚边,试了试魂力,似乎还有魂力在身。看着手上衣服上的红啧啧可惜,真是浪费,早知道刚才用这些血好了。 她一边可惜一边割开手腕,血液再次涌出,龙锦抓起血柱往外抽拔,一把赤红的雁翎刀就这样从她手腕中拔了出来。 “td,老娘拼了!” 这火绝对不是普通的火,既然你这么邪门,那就直接用魂师的办法解决—— 砍了他! 砍死他!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但凡能拔出这把雁翎刀时就代表龙锦那可怕的力量又回来了! 龙锦火红色的魂火也回来了! 周围的红色的火焰包围着她,龙锦的双瞳也是赤红,手里的雁翎刀上也似乎在冒着红色的火焰,她好似与大火融为了一体,她自己仿佛就是一朵火焰! 燃烧的火与龙锦的刀刹那间相遇,她的刀带着同样炎热的风砍向前方。 “嘭!!” 巨大的震荡像一阵飓风,将龙锦猛的弹了回去,让她仰躺回了小邰逸轩的身边,唇边再次染上的猩红。而那刚才与她对冲的火焰在那一刻奇异地散开,那些红色的火焰瞬间变成了黑烟,又迅速融到了其他黑色的浓烟中。 但至少那些火躲出来一条路径,可以让他们通过。 龙锦拎起小邰逸轩,将他夹在腋下,一手握紧了刀把,对着所有想吞噬她们的火舌砍去,可奇异的事再次发生,那些火焰好似害怕,不再敢正面与她硬碰硬,而是围着她们四周伺机而动。 龙锦一边紧张地警惕着四周,一边继续往前跑去。 那些火舌总是会狡猾地从她的后背,脚下偷袭,可每每都能让龙锦的刀逼退。 她们就这样一路砍一路跑终于跑到了荻花瑟。迎面是一片池塘,里面长满了荷花,原来十几年前的荻花瑟还没有将几个池塘连成一片,而是几块小池塘,再由九曲连廊连在一起,甚是趣味。 龙锦跑过去,远远地将小邰逸轩扔进水里,下一瞬,那些火就到了跟前。 这些火太大了,将所有的木质连廊全部点燃,像一条红色的巨龙对着渺小的她张开了大口。 龙锦退无可退,只能跳入水中! 第九十二章 幻境(一) 邰逸轩仿佛缩小了,回到了龙锦记忆里八年前的样子,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小很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顺着火光看到了很多人影,却是无声无息,他们二人并肩而立,像是在看一场默剧。 那些人影杂乱又有序地往着火的院子里发射水柱,院子的外围明显被人设置了隔绝火焰的结界,得以让火势控制住没有往外蔓延。 可那结界里面,却如同炼狱。 似乎是一院子的人,有两三个人头从院墙的漏窗里往外挤,却怎么也挤不出来,身后的火焰迅速将人吞没,烤焦的人挂在那漏窗上,像是一只只烤鹅。 这是邰府的……内院院墙? 龙锦一惊,因为那漏窗极为精美,之前在邰府时她后来还去仔细看了很多次。 “十三,醒一醒,这些都不是真的!” 龙锦蹲下来将孩子搂进怀里,小小的男孩不哭不闹,唯有浑身颤抖,穿着最薄的单衣,浑身冰凉,还湿漉漉的。 这孩子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也可能他就是靠着这一身水才能从那大火里逃出来的。 可是,该如何唤醒他呀。 小孩子还这么小,要是邰逸轩长大的样子,她还能给他两巴掌,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白白嫩嫩,瘦瘦弱弱,这也下不去手啊! “砰!!!!” 忽然,面前的结界竟然无声地震荡起来,那院子里似乎不单纯是火,还有爆炸物,虽然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那坍塌的院墙,朝自己飞来却被阻挡了的无声瓦片,无一不告知她爆炸很猛烈。 “咔嚓嚓……” 碎裂的声音是真实的,是有声的。那层透明的结界上爆出一块细纹,两个呼吸间,那小小的细纹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像是一块冰裂纹的玻璃! 龙锦抄起小邰逸轩转身就跑,可还是没来得及。 巨大的冲击力从她身后而来,将他们二人掀翻出去,撞到一人粗的围廊柱子上又弹到地上,小邰逸轩压在龙锦胸口,龙锦只感觉后背前心剧烈疼痛,嘴巴里一腥,一口血猛地喷了出去。 “我靠!” 她推开邰逸轩,连忙用袖子捂嘴,可一口一口的血就这样吐出来,染红了,洇透了她淡青色的衣衫,那些血液顺着她的手指缝滑向手肘,滴落到了邰逸轩的脸上。 靠!真要命啊! 她从来没在人魂状态吐过血,至少那些血从没有从嘴巴里吐出来过,所以此刻吐这么多的血,她是不是要死了?! “啊!!!!” 她自己还没从惊吓中回神,耳边就传来了男孩歇斯底里的叫声,赶忙去看,发现原来是孩童版邰逸轩正捂着脸在地上翻滚。 她也管不了许多,直接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拽他,这可好,抹了邰逸轩一身。 完蛋了…… 好像捅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龙锦在邰逸轩像只虾米一样来回弹跳,并夹带着鬼哭狼嚎时,才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的血有问题。 她的血像浓硫酸一般腐蚀着眼前的小朋友,先是脸蛋那里,从被滴中血的地方向四周扩散,无数的裂纹,像蛛网一般向外延伸。 然后是她摸过的其他地方,但凡被她的血沾染的皮肤都开始变成这样。 “哎呀,他是不是要碎了?” 真的很像一个从里面往外碎裂开的瓷娃娃啊。 可更可怕的事情又来了。 龙锦感觉到身后的热浪,她手上,胳膊上的血液迅速干涸凝固,像一张干皮抠在她的皮肤上,也让她意识到,那结界已经破碎,火也冒了出来! 龙锦来不及细想,抱起痛苦的邰逸轩就向前跑,什么前心后背疼,什么血流不止,都没有活命重要。 她便一边小口吐血,一边抱着孩子往宅子更深的地方跑。 去荻花瑟,去那里,那里有水! 龙锦下了决心便开始跑。还好她在邰府住了那么多时日,又喜欢瞎逛,不然可怎么办啊! 可那些邪火好像有灵智,顺着风快速地将周围的一切点燃,像是懂得兵法一样断了他们的前路,将他俩包围在了中心。 怎么办怎么办? 龙锦将孩子放在脚边,试了试魂力,似乎还有魂力在身。看着手上衣服上的红啧啧可惜,真是浪费,早知道刚才用这些血好了。 她一边可惜一边割开手腕,血液再次涌出,龙锦抓起血柱往外抽拔,一把赤红的雁翎刀就这样从她手腕中拔了出来。 “td,老娘拼了!” 这火绝对不是普通的火,既然你这么邪门,那就直接用魂师的办法解决—— 砍了他! 砍死他!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但凡能拔出这把雁翎刀时就代表龙锦那可怕的力量又回来了! 龙锦火红色的魂火也回来了! 周围的红色的火焰包围着她,龙锦的双瞳也是赤红,手里的雁翎刀上也似乎在冒着红色的火焰,她好似与大火融为了一体,她自己仿佛就是一朵火焰! 燃烧的火与龙锦的刀刹那间相遇,她的刀带着同样炎热的风砍向前方。 “嘭!!” 巨大的震荡像一阵飓风,将龙锦猛的弹了回去,让她仰躺回了小邰逸轩的身边,唇边再次染上的猩红。而那刚才与她对冲的火焰在那一刻奇异地散开,那些红色的火焰瞬间变成了黑烟,又迅速融到了其他黑色的浓烟中。 但至少那些火躲出来一条路径,可以让他们通过。 龙锦拎起小邰逸轩,将他夹在腋下,一手握紧了刀把,对着所有想吞噬她们的火舌砍去,可奇异的事再次发生,那些火焰好似害怕,不再敢正面与她硬碰硬,而是围着她们四周伺机而动。 龙锦一边紧张地警惕着四周,一边继续往前跑去。 那些火舌总是会狡猾地从她的后背,脚下偷袭,可每每都能让龙锦的刀逼退。 她们就这样一路砍一路跑终于跑到了荻花瑟。迎面是一片池塘,里面长满了荷花,原来十几年前的荻花瑟还没有将几个池塘连成一片,而是几块小池塘,再由九曲连廊连在一起,甚是趣味。 龙锦跑过去,远远地将小邰逸轩扔进水里,下一瞬,那些火就到了跟前。 这些火太大了,将所有的木质连廊全部点燃,像一条红色的巨龙对着渺小的她张开了大口。 龙锦退无可退,只能跳入水中! 第九十四章 幻境(三) 邰逸轩一手拎着龙锦的雁翎刀,一手去拉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忽一接触,邰逸轩便发现自己的魂力竟然可以直接渡给眼前的女孩。 这个世界的魂力是极为私密的,所有的魂力皆是自身修炼的灵气所化,故而每个人的魂力都带着自身真言特点,如果渡给其他人,接受的人必须花很大的精力去分化与吸收,如若不能及时分化吸收便容易魂力入脑,后果便是疯了。 那些吃掉死人肉的凡人之所以会疯,便是这个原因。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仅轻易地接受了他的魂力,且没有任何炼化的动作,在无炼化的情况下竟也没有异样之感。不仅接受,还隐隐有股吸力将他身上的魂力吸过去! 这真是他前所未见的。 龙锦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身旁的人未动,身体被往回带了一下,不解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邰逸轩盯着龙锦的手没说话。 在他的眼中,他看到自己淡白色的魂力从龙锦的手开始蔓延全身,不一会儿的工夫,自己的魂力便将她包裹其中。再抬眸时,看到了她一明一暗,一黄一绿的眼睛。 “扑哧!公主这眼睛也太……”他真的没忍住。 龙锦懊恼地摸了摸眼皮:“哼!快走。” 邰逸轩打头,龙锦跟在他身边,只见他手腕翻飞,好看利落的刀花就这样一蹴而就。 “你试一试能不能操控我的魂力。” 龙锦愣了一下,用他的魂力?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发觉自己的身体中的确是魂力充盈了,明明刚才还是枯竭的状态呢。 她立刻松手,“诶?” 没了? 又拉回邰逸轩的手:“诶?又有了?” 龙锦瞪大了眼睛瞪着邰逸轩,靠!怎么还是连电的,不是蓄电的?! 邰逸轩也很惊奇,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将雁翎刀还给龙锦,双手结印,手印翻转,一个透明的盾牌便凝于手中,他将盾牌放到龙锦手里,然后又拿回了那把赤红的雁翎刀。 龙锦将盾牌在手里掂了掂,入手冰凉,是冰块制成,对付火焰正好可以起到降温的作用。 “我的后背可交给你了。”邰逸轩低头浅笑,又嘱咐了一声:“别松手。” 龙锦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想:肯定不能松手啊,我不是蓄电的啊~ 两人就这样冲向了火龙! 面向他们的火龙好似生出一双眼睛,对着他们眨了又眨,连廊曲曲折折,像是火龙狭长的身体,围着水池的末端就是它尖利的尾巴,整个身体将他们二人围困在中间。 那火光忽大忽小,就像火龙的勾爪忽前忽后,一会儿从正面抓来,一会儿从后面掏去。 邰逸轩配合脚下奇妙灵巧的步法,每每都能挥刀劈中,龙锦在身后用盾牌挡得及时,学着他的步法前行。 明明是第一次如此贴身合作,却默契得好似配合过无数次一般。 虽然之前的白辰观他们也是一起并肩战斗,但严格说起来,那时并无配合可言,而这一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配合作战。 真的很默契。 所有的腾飞跳跃,所有的挥刀劈砍与盾牌格挡,皆无差错,他与她只用担心面前的敌人,无需考虑后背的危险,这种默契似乎是在脑海里,在本能中,只有在紧张的无法思考之际才能真正地迸发出来。 这种默契是意外的,是奇异的。 他们好似天生就是一对并肩战斗的战友,最默契的搭档。 “去哪?”龙锦再次挡住一只火龙爪问道。 邰逸轩迎面前冲,撩散一团火焰回道:“要回去偏院,阵眼定在那里。” 啊?还得回去啊?她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还得回去! “我要起跳劈砍,配合我!” 邰逸轩低声交代了一句,下一息便蓄势而起,长长的雁翎刀带着破空之声,蒙上一层莹白的魂力向着火龙身体砍去! “嗡——” 连廊很长,火龙也很长,在邰逸轩的劈砍下正好砍中了七寸之位,一刹那,曲折狭长的火龙头断掉,身体也暴裂开来,炸开了无数小的火焰散落四周。 那些小的火焰点着了其他的植物与建筑,成群地在一边摇摇晃晃,好像一群伺机而动的老鼠。 但,至少散开了,他们回去后院的路也开了。 “跑!” 二人齐齐跑起来,一边跑邰逸轩一边说:“当年我娘……唉……” 龙锦听到他提到娘这字时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可惜他只说了个开头,后面便只有叹息,勾得她八卦之魂抓心挠肝,忍不住催促:“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邰逸轩侧头看她,笑嘻嘻地说:“你想知道啊?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几岁?” 龙锦愣了一下…… 几岁? 她这个岁数该如何算?她穿过来的时候二十八岁,这八年昏迷着过去了,按理说应该是三十六岁了,可谁承想这人魂看起来反倒越来越小了,只能咬牙编道:“不巧,比你还大上两岁。” 满三十减十五么! 龙锦大言不惭,美滋滋地想道。 邰逸轩也点了点头:“早有传闻,说龙家的九公主五岁时就已经夭折,而她身体里的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如今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龙锦非常坦诚地说:“我并没有抢占公主的身体哦!而且你们公主也并没有死,我可是有她所有记忆的,与她身体极度相合,按照九凤族亡祭的话来说,我本就是九公主不同位界里的魂魄。所以,你看,我其实还是你们的九公主~” 邰逸轩轻笑了一声:“行,反正也是如此了,只是你这套说辞不知能不能对付那位。” 他用刀尖点了点天。 龙锦也很无奈,只能说:“那就看命,到时候再说呗。”然后就问:“别转移话题,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邰逸轩叹了口气,忽而沉默下去,这次龙锦却没有催,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忽然消沉的情绪。 既然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第九十四章 幻境(三) 邰逸轩一手拎着龙锦的雁翎刀,一手去拉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忽一接触,邰逸轩便发现自己的魂力竟然可以直接渡给眼前的女孩。 这个世界的魂力是极为私密的,所有的魂力皆是自身修炼的灵气所化,故而每个人的魂力都带着自身真言特点,如果渡给其他人,接受的人必须花很大的精力去分化与吸收,如若不能及时分化吸收便容易魂力入脑,后果便是疯了。 那些吃掉死人肉的凡人之所以会疯,便是这个原因。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仅轻易地接受了他的魂力,且没有任何炼化的动作,在无炼化的情况下竟也没有异样之感。不仅接受,还隐隐有股吸力将他身上的魂力吸过去! 这真是他前所未见的。 龙锦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身旁的人未动,身体被往回带了一下,不解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邰逸轩盯着龙锦的手没说话。 在他的眼中,他看到自己淡白色的魂力从龙锦的手开始蔓延全身,不一会儿的工夫,自己的魂力便将她包裹其中。再抬眸时,看到了她一明一暗,一黄一绿的眼睛。 “扑哧!公主这眼睛也太……”他真的没忍住。 龙锦懊恼地摸了摸眼皮:“哼!快走。” 邰逸轩打头,龙锦跟在他身边,只见他手腕翻飞,好看利落的刀花就这样一蹴而就。 “你试一试能不能操控我的魂力。” 龙锦愣了一下,用他的魂力?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发觉自己的身体中的确是魂力充盈了,明明刚才还是枯竭的状态呢。 她立刻松手,“诶?” 没了? 又拉回邰逸轩的手:“诶?又有了?” 龙锦瞪大了眼睛瞪着邰逸轩,靠!怎么还是连电的,不是蓄电的?! 邰逸轩也很惊奇,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将雁翎刀还给龙锦,双手结印,手印翻转,一个透明的盾牌便凝于手中,他将盾牌放到龙锦手里,然后又拿回了那把赤红的雁翎刀。 龙锦将盾牌在手里掂了掂,入手冰凉,是冰块制成,对付火焰正好可以起到降温的作用。 “我的后背可交给你了。”邰逸轩低头浅笑,又嘱咐了一声:“别松手。” 龙锦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想:肯定不能松手啊,我不是蓄电的啊~ 两人就这样冲向了火龙! 面向他们的火龙好似生出一双眼睛,对着他们眨了又眨,连廊曲曲折折,像是火龙狭长的身体,围着水池的末端就是它尖利的尾巴,整个身体将他们二人围困在中间。 那火光忽大忽小,就像火龙的勾爪忽前忽后,一会儿从正面抓来,一会儿从后面掏去。 邰逸轩配合脚下奇妙灵巧的步法,每每都能挥刀劈中,龙锦在身后用盾牌挡得及时,学着他的步法前行。 明明是第一次如此贴身合作,却默契得好似配合过无数次一般。 虽然之前的白辰观他们也是一起并肩战斗,但严格说起来,那时并无配合可言,而这一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配合作战。 真的很默契。 所有的腾飞跳跃,所有的挥刀劈砍与盾牌格挡,皆无差错,他与她只用担心面前的敌人,无需考虑后背的危险,这种默契似乎是在脑海里,在本能中,只有在紧张的无法思考之际才能真正地迸发出来。 这种默契是意外的,是奇异的。 他们好似天生就是一对并肩战斗的战友,最默契的搭档。 “去哪?”龙锦再次挡住一只火龙爪问道。 邰逸轩迎面前冲,撩散一团火焰回道:“要回去偏院,阵眼定在那里。” 啊?还得回去啊?她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还得回去! “我要起跳劈砍,配合我!” 邰逸轩低声交代了一句,下一息便蓄势而起,长长的雁翎刀带着破空之声,蒙上一层莹白的魂力向着火龙身体砍去! “嗡——” 连廊很长,火龙也很长,在邰逸轩的劈砍下正好砍中了七寸之位,一刹那,曲折狭长的火龙头断掉,身体也暴裂开来,炸开了无数小的火焰散落四周。 那些小的火焰点着了其他的植物与建筑,成群地在一边摇摇晃晃,好像一群伺机而动的老鼠。 但,至少散开了,他们回去后院的路也开了。 “跑!” 二人齐齐跑起来,一边跑邰逸轩一边说:“当年我娘……唉……” 龙锦听到他提到娘这字时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可惜他只说了个开头,后面便只有叹息,勾得她八卦之魂抓心挠肝,忍不住催促:“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邰逸轩侧头看她,笑嘻嘻地说:“你想知道啊?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几岁?” 龙锦愣了一下…… 几岁? 她这个岁数该如何算?她穿过来的时候二十八岁,这八年昏迷着过去了,按理说应该是三十六岁了,可谁承想这人魂看起来反倒越来越小了,只能咬牙编道:“不巧,比你还大上两岁。” 满三十减十五么! 龙锦大言不惭,美滋滋地想道。 邰逸轩也点了点头:“早有传闻,说龙家的九公主五岁时就已经夭折,而她身体里的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如今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龙锦非常坦诚地说:“我并没有抢占公主的身体哦!而且你们公主也并没有死,我可是有她所有记忆的,与她身体极度相合,按照九凤族亡祭的话来说,我本就是九公主不同位界里的魂魄。所以,你看,我其实还是你们的九公主~” 邰逸轩轻笑了一声:“行,反正也是如此了,只是你这套说辞不知能不能对付那位。” 他用刀尖点了点天。 龙锦也很无奈,只能说:“那就看命,到时候再说呗。”然后就问:“别转移话题,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邰逸轩叹了口气,忽而沉默下去,这次龙锦却没有催,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忽然消沉的情绪。 既然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第九十五章 幻境(四) 两人转瞬便来到刚才后院院墙处,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的人触动控水术去灭火,可这火焰实在是邪门儿,如何都不曾变小。 邰逸轩与龙锦站在原地,还是那垂花门处,望着里面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邰逸轩低沉地说道: “我娘姓石,家在宿州城里经营着一个铁匠铺子,外公虽没多么厉害,却也以铸刀扬名于世,四十几岁意外铸得一把绝世之刃,家里却惨遭屠戮,只剩下一个正巧出门上香的我娘,娘身无分文,只能卖身葬父,就这样进了邰府。” “外公的绝世之刃不翼而飞,可娘却从小耳濡目染,将那些铸刀之法一直铭记于心,我爹别看小老婆多,却不知为什么很是纵容我娘,我娘要铸刀,便为娘特地建了工房,娘日夜铸刀,直到我七岁那年……” 他说不下去,指着对面的火道:“那刀邪门儿,必须用焚身之火的人魂开刃,我娘跳到炉里化为灰烬,被洗炼的人魂直接被那刀收入刀身。邪刀肯定不肯只收一个人魂,便纵火烧了三房后院,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靠老祖才灭掉。” 龙锦震惊了,那得是有多少人命在那刀中啊! “火灭后,刀静立于院中,毫无损伤,并且还熠熠生辉!我那时才七岁,火起时顺着池塘底下的排水口爬出来,才得以逃脱,可毕竟是我娘惹的祸,老祖惩罚我……” “惩罚什么?”龙锦拽了邰逸轩一把,将他面对自己,整颗心脏都在扑腾扑腾地跳动着。 “新刀出世,还未有鞘。他便惩罚我,用我的肉身……”邰逸轩半低着头对视着那对鸳鸯眼,一绿一黄的眼睛里没有惊诧,没有害怕,却有着怜悯。 那怜悯让他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懂了。 呵,怜悯他。 “你看,我也没死啊。都以为我死定了,可那邪刀不仅没有杀死我,还逼得我暗自开灵,所以,七岁时我就知道自己是九言了。”邰逸轩用拿着刀的手敲了敲龙锦的眉心,“别皱眉,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么?” 所以……龙锦看向她自己的那把赤红色的雁翎刀:“你那把平时所用的刀便是那把邪刀?” 邰逸轩又望向那大火,幽幽叹道:“是啊,我为它取名‘邪饮’。” 邪饮……也的确是邪恶的饮用了无数的人魂。 “咱们先想想怎么出去……”龙锦用力地握紧了邰逸轩的手,好似在给他力量一般。 邰逸轩也的确像重拾了勇气般举起了赤红色的刀,“走!” 话音一落,二人齐头并进,一头扎进了盛大的火焰中,那炽热的温度瞬间包裹他们周身,转瞬间他们身上的汗毛便卷曲起来。 龙锦举着盾牌,可那盾牌肉眼可见地在消融。 邰逸轩一次次挥刀斩下,将试图吞噬他们的火焰劈开,那些火一碰到赤红的雁翎刀便化为灰黑的烟气重回到其他烈火之中。 一路砍,一路跑,脚下是无数倒下焦黑的尸体,周围是浓烈的黑烟,炽热的火伺机想要吞噬他们,这一路真是踉跄又刺激,终于,他们还是跑到了那内院之中。 浓烟与烈火之中矗立着一柄明亮耀眼的长刀。 长刀无把,通体金属,刀身上有两道血槽,在火光中折射着耀眼的光。 它好干净。 周围这么大的火,这么浓的烟也不曾让这把刀的刀身上有一丝的灰黑,无数淡淡的魂气丝丝缕缕地灌入刀身,每入一丝,那刀身更雪白一分。 “真是一把好刀。”龙锦用盾牌遮面,虽然浓烟呛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声,“你娘真是厉害。” 邰逸轩忽然松开龙锦的手,快速咬破舌尖,用舌尖血在龙锦前胸后背写了无数符咒,阵成之时,一股冰寒之意灌入龙锦的身心。 “你要做什么?”龙锦见他要跑,一把拉住了他。 邰逸轩一根根掰开龙锦紧握的手指,对着她淡笑不语,又将那把赤红雁翎刀还给了她。 龙锦痴痴地接过来,心里没来由地七上八下起来,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再次去拽邰逸轩,可他已经转身向着那刀而去。 “邪饮,我来了。” 好像这是他的魔咒,这么多年都不曾解开,邰逸轩扯开胸膛的衣衫,露出大片精壮的肌肤,那里赫然纹着一把刀鞘! 可龙锦知道,这不是真的呀,这都是幻境,这是有人设下的陷阱!就算他是刀鞘,他也收不回他的刀!她只能在后面追,想着如若是实在不行,只能用她这副冰冷身子挡一挡。 邰逸轩的个子高,腿又长,步子迈的极大,三四步就到了跟前,距离还有五步时,他开始了助跑。 跑个屁啊! 龙锦急了!他是想直接扎到那刀上么?难道每次都是这样收刀的么?这是什么自杀式收刀法! 她的思想刚想到这里,邰逸轩的动作已经做了起来。 只见他助跑起来,速度极快,到了跟前还一跃而起! 那明晃晃的胸膛迎刀而上,“磕铛!”一声,刀把入肉,晶亮的刀把从他的后背穿出,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后背涌出。 神奇的是那些鲜血又迅速被什么力量吸了回去!那把原本雪白的刀把快速变红。 邰逸轩跪在地上,额头上大颗的汗珠被周围的火焰迅速烤干,后背上也开始一层汗又干了一层。龙锦挥刀替他守卫,阻挡那些试图扑来的火。 “我去!你这……太惊悚了!”龙锦一边挥舞,一边心有余悸地嘟囔。 邪饮吸饱了邰逸轩的血液,“嗡——”的一声消失不见。刀身消失,支撑他的力量也没有了,邰逸轩一头扎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靠!你别昏啊!” 龙锦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上的寒冰阵一瞬间减弱了,周围的火热之感转瞬扑了上来! 刀虽然收了,可火明显更大了,根本没有一点要灭的架势。 “我就说这火根本跟这破刀没关系!!!!!啊!!!!”龙锦本就没有多少魂力,可她不想就这样死掉,只能疯狂劈砍输出。 周围的火一时间被她的架势吓退,可不消一会儿的工夫就识破了她只是强弩之末,再一次更猛烈地扑来! 龙锦只能扑到邰逸轩身上,一只手将盾牌往他身上盖一些,身体却是反身挥刀。 魂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她真的没有劲儿了,身上的寒冰阵也彻底消失,超高的温度从四面八方而来,身上的皮肉立刻泛起了水泡。 要死了…… 又要死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和他死在一起! “不甘心……” 龙锦彻底趴在了邰逸轩的背上,手上的盾牌也化成了水迅速被蒸发成了烟气,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些红色的火焰吞噬掉她的鞋子,她的脚…… 她闭上了眼睛。 “轰隆!!!!!!!轰隆隆!!!!!” 弥留之际她好似听到了打雷声。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幻境里也会有一场雨来救他们么? 第九十五章 幻境(四) 两人转瞬便来到刚才后院院墙处,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的人触动控水术去灭火,可这火焰实在是邪门儿,如何都不曾变小。 邰逸轩与龙锦站在原地,还是那垂花门处,望着里面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邰逸轩低沉地说道: “我娘姓石,家在宿州城里经营着一个铁匠铺子,外公虽没多么厉害,却也以铸刀扬名于世,四十几岁意外铸得一把绝世之刃,家里却惨遭屠戮,只剩下一个正巧出门上香的我娘,娘身无分文,只能卖身葬父,就这样进了邰府。” “外公的绝世之刃不翼而飞,可娘却从小耳濡目染,将那些铸刀之法一直铭记于心,我爹别看小老婆多,却不知为什么很是纵容我娘,我娘要铸刀,便为娘特地建了工房,娘日夜铸刀,直到我七岁那年……” 他说不下去,指着对面的火道:“那刀邪门儿,必须用焚身之火的人魂开刃,我娘跳到炉里化为灰烬,被洗炼的人魂直接被那刀收入刀身。邪刀肯定不肯只收一个人魂,便纵火烧了三房后院,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靠老祖才灭掉。” 龙锦震惊了,那得是有多少人命在那刀中啊! “火灭后,刀静立于院中,毫无损伤,并且还熠熠生辉!我那时才七岁,火起时顺着池塘底下的排水口爬出来,才得以逃脱,可毕竟是我娘惹的祸,老祖惩罚我……” “惩罚什么?”龙锦拽了邰逸轩一把,将他面对自己,整颗心脏都在扑腾扑腾地跳动着。 “新刀出世,还未有鞘。他便惩罚我,用我的肉身……”邰逸轩半低着头对视着那对鸳鸯眼,一绿一黄的眼睛里没有惊诧,没有害怕,却有着怜悯。 那怜悯让他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懂了。 呵,怜悯他。 “你看,我也没死啊。都以为我死定了,可那邪刀不仅没有杀死我,还逼得我暗自开灵,所以,七岁时我就知道自己是九言了。”邰逸轩用拿着刀的手敲了敲龙锦的眉心,“别皱眉,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么?” 所以……龙锦看向她自己的那把赤红色的雁翎刀:“你那把平时所用的刀便是那把邪刀?” 邰逸轩又望向那大火,幽幽叹道:“是啊,我为它取名‘邪饮’。” 邪饮……也的确是邪恶的饮用了无数的人魂。 “咱们先想想怎么出去……”龙锦用力地握紧了邰逸轩的手,好似在给他力量一般。 邰逸轩也的确像重拾了勇气般举起了赤红色的刀,“走!” 话音一落,二人齐头并进,一头扎进了盛大的火焰中,那炽热的温度瞬间包裹他们周身,转瞬间他们身上的汗毛便卷曲起来。 龙锦举着盾牌,可那盾牌肉眼可见地在消融。 邰逸轩一次次挥刀斩下,将试图吞噬他们的火焰劈开,那些火一碰到赤红的雁翎刀便化为灰黑的烟气重回到其他烈火之中。 一路砍,一路跑,脚下是无数倒下焦黑的尸体,周围是浓烈的黑烟,炽热的火伺机想要吞噬他们,这一路真是踉跄又刺激,终于,他们还是跑到了那内院之中。 浓烟与烈火之中矗立着一柄明亮耀眼的长刀。 长刀无把,通体金属,刀身上有两道血槽,在火光中折射着耀眼的光。 它好干净。 周围这么大的火,这么浓的烟也不曾让这把刀的刀身上有一丝的灰黑,无数淡淡的魂气丝丝缕缕地灌入刀身,每入一丝,那刀身更雪白一分。 “真是一把好刀。”龙锦用盾牌遮面,虽然浓烟呛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声,“你娘真是厉害。” 邰逸轩忽然松开龙锦的手,快速咬破舌尖,用舌尖血在龙锦前胸后背写了无数符咒,阵成之时,一股冰寒之意灌入龙锦的身心。 “你要做什么?”龙锦见他要跑,一把拉住了他。 邰逸轩一根根掰开龙锦紧握的手指,对着她淡笑不语,又将那把赤红雁翎刀还给了她。 龙锦痴痴地接过来,心里没来由地七上八下起来,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再次去拽邰逸轩,可他已经转身向着那刀而去。 “邪饮,我来了。” 好像这是他的魔咒,这么多年都不曾解开,邰逸轩扯开胸膛的衣衫,露出大片精壮的肌肤,那里赫然纹着一把刀鞘! 可龙锦知道,这不是真的呀,这都是幻境,这是有人设下的陷阱!就算他是刀鞘,他也收不回他的刀!她只能在后面追,想着如若是实在不行,只能用她这副冰冷身子挡一挡。 邰逸轩的个子高,腿又长,步子迈的极大,三四步就到了跟前,距离还有五步时,他开始了助跑。 跑个屁啊! 龙锦急了!他是想直接扎到那刀上么?难道每次都是这样收刀的么?这是什么自杀式收刀法! 她的思想刚想到这里,邰逸轩的动作已经做了起来。 只见他助跑起来,速度极快,到了跟前还一跃而起! 那明晃晃的胸膛迎刀而上,“磕铛!”一声,刀把入肉,晶亮的刀把从他的后背穿出,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后背涌出。 神奇的是那些鲜血又迅速被什么力量吸了回去!那把原本雪白的刀把快速变红。 邰逸轩跪在地上,额头上大颗的汗珠被周围的火焰迅速烤干,后背上也开始一层汗又干了一层。龙锦挥刀替他守卫,阻挡那些试图扑来的火。 “我去!你这……太惊悚了!”龙锦一边挥舞,一边心有余悸地嘟囔。 邪饮吸饱了邰逸轩的血液,“嗡——”的一声消失不见。刀身消失,支撑他的力量也没有了,邰逸轩一头扎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靠!你别昏啊!” 龙锦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上的寒冰阵一瞬间减弱了,周围的火热之感转瞬扑了上来! 刀虽然收了,可火明显更大了,根本没有一点要灭的架势。 “我就说这火根本跟这破刀没关系!!!!!啊!!!!”龙锦本就没有多少魂力,可她不想就这样死掉,只能疯狂劈砍输出。 周围的火一时间被她的架势吓退,可不消一会儿的工夫就识破了她只是强弩之末,再一次更猛烈地扑来! 龙锦只能扑到邰逸轩身上,一只手将盾牌往他身上盖一些,身体却是反身挥刀。 魂力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她真的没有劲儿了,身上的寒冰阵也彻底消失,超高的温度从四面八方而来,身上的皮肉立刻泛起了水泡。 要死了…… 又要死了…… 为什么每次都要和他死在一起! “不甘心……” 龙锦彻底趴在了邰逸轩的背上,手上的盾牌也化成了水迅速被蒸发成了烟气,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那些红色的火焰吞噬掉她的鞋子,她的脚…… 她闭上了眼睛。 “轰隆!!!!!!!轰隆隆!!!!!” 弥留之际她好似听到了打雷声。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幻境里也会有一场雨来救他们么? 第九十六章 幻境(五) 可能她只是昏迷了一瞬,龙锦再次睁开眼睛时,满眼还是赤红的火,天空是浓郁翻滚的黑,可那漆黑的天际似乎有着一个闪耀的小点在迅速扩大。 “轰隆!!!” 真的是雷声! 龙锦半眯着眼睛,勉强地支起上半身,一个巨大的深蓝色裂缝顺着那个闪耀的小点裂开,“轰隆!!轰隆隆!” 随着雷声的变大,那裂缝越来越大,整个天空好像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一只巨大的野兽从那裂缝中探头进来! 龙锦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身上被烫伤的疼痛都忘了,就直愣愣地瞪着那头怪兽。 怪兽头大,长嘴,嘴里有四颗尖牙外露,头上长角,猛一看很像一头龙,再一瞬一个巨大的爪子掏了进来,将天幕掏了个稀碎! 天幕碎裂,火焰也迎风而退,像是怕极了这怪兽,迅速地往后退去。 巨大的怪兽挟裹着一股寒风探身进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龙锦而来。那巨大的獠牙,尖利的爪子,野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龙锦不寒而栗,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很想后退,可她身下还有一个人,如果她退了,邰逸轩便会直接暴露出来成了这怪兽口中的粮食! 她不能退。 龙锦举起自己那把赤红的雁翎刀,直指那巨大的怪兽。 怪兽实在是太大了! 龙锦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她整个身体就跟那怪兽爪子上的指甲盖儿一般大小,一瞬间她甚至抱有一丝幻想,也许这巨大怪兽根本就看不到她这只小蚂蚁。 可那浑浊的,如同圆月一般的兽瞳还是锁定了她,下一息,那怪兽的头猛然扎下,带着一股腥风朝她而来。 “啊!!!” 像一座摩天大楼坍塌下来,像一座山峰迎面崩塌,龙锦吓得两股战栗,甚至有了尿意。 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巨大的兽头忽而停在了半空中,从它头上尖利的兽角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雪青色的长裾襦裙,远远看去与幽青的夜幕极难分辨,要不是那身长裙是魂缎所制,自带莹白的光晕,真的很难看出那里站着的是个人。 女人? 那女子一跃而下,雪青色的裙子裙摆翻飞,手臂上的同色披帛簌簌而动,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向着龙锦而来。 真的好美。氛围感拉满了。 女子落在龙锦身前五米处,也得以让她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面如鹅蛋,眉如新月,一双极有气势的瑞凤眼,额间一只胭脂色的凤凰花钿,配上她鲜嫩的蝴蝶唇,真的是大气艳丽的长相。 可她又是极素净的,梳着未出嫁前的双环垂髫,头顶一个白玉梳,四周插着三对白玉钗,环髻上绑着雪青色的丝带,丝带顺风飘荡,仙气飘飘,每根丝带的尾端都坠着拳头大小的一朵青莲。 太美了,太仙了! 龙锦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虽有防备,但谁人见到美的事物都会心生好感的。 可那少女却站在原地半晌未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她手中的披帛抖动,周围退开的火焰竟然皆不敢聚拢靠近。 龙锦直起身子率先开口:“仙女您是来救我们的么?” 那少女秀眉微蹙,忽而将手中披帛一挥,龙锦只感觉迎面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袭来,将她的身体推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儿,转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 “公主……” “公主……” 是谁这么讨厌?叫魂呢啊?! 龙锦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还用手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就是不绝于耳,如何都摆脱不掉。 “叫魂呐!”她终是忍不了了,翻身而起,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眸。 “啊呀!公主您可不要乱动啊!” 说话的人是邰文曦,龙锦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如此扯着嗓子,这么大的声音跟她说过话,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舒若琳这会儿已经扑上来,上下其手地开始扒拉龙锦的衣裳。 龙锦吓得捂住胸口,嗔道:“若琳!这么多人呢,你干嘛啊?” 舒若琳急得眼泪哗一下就涌出来,再次给龙锦吓了住了。 邰文曦艰难地爬上床榻,一把按住了她俩,呵斥道:“冷静点!若琳,你再这样弄,她只会更痛!” 龙锦迷茫地扫视了一圈,竟然看到了一群残兵,几乎所有人都负伤了,白茂云拄着拐杖,茂土包住了一只眼睛,越磐的右手吊着,腰上有一节渗血的绷带…… “这是怎么了?”龙锦忽而头疼欲裂,很多记忆模模糊糊。 邰文曦握住龙锦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让龙锦感觉舒服了一些:“公主醒了就好,您一直高烧不退,前来的御医说今日您要是再不醒,情况就很危急了。” 龙锦一边掐揉着眉心与鼻梁,脑子里迟钝地转着,刚才是不是有提到‘御医’二字? 她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少女的模样,那漂亮的脸蛋儿,从天而降的巨大怪兽,还有少女强大的力量。 “我们是怎么得救的?”龙锦闷闷地问道。 邰文曦还不待回答,屋外有人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九公主是不是醒了?咱家这就去请璃梦郡主与燕医官。” 龙锦放下手,将目光移到门口,只看到一个头戴黑色幞头,身穿绯色袍衫的背影,那人走得极快,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宫里来人了?” 邰文曦无声地点了点头,白茂云首先告退,带着其他护卫出了屋子,带上了房门。 屋里剩下女孩子三人,邰文曦这才道:“华璃梦到了。”她说完便直直地看着龙锦,似是想在龙锦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可龙锦肯定是让她失望了,她很自然地接着问:“你十三弟呢?” 邰文曦也平静地回:“在房里休养,昨日已醒,并无大碍。” 龙锦又快速地问:“其他人都是她救出来的么?” 邰文曦点了点头:“十三的刀阵一破,其他人的阵其实也破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阵,阵眼在县令的正房里……” “那面铜镜!”龙锦忽然眼眉一挑,抢先说道。 “对,就是那面铜镜。那镜子似乎叫阎魔镜,是西方鬼王的魂器。”邰文曦说的速度非常快,因为她们已经明显听到了脚步声。 龙锦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准备打硬仗。” 第九十六章 幻境(五) 可能她只是昏迷了一瞬,龙锦再次睁开眼睛时,满眼还是赤红的火,天空是浓郁翻滚的黑,可那漆黑的天际似乎有着一个闪耀的小点在迅速扩大。 “轰隆!!!” 真的是雷声! 龙锦半眯着眼睛,勉强地支起上半身,一个巨大的深蓝色裂缝顺着那个闪耀的小点裂开,“轰隆!!轰隆隆!” 随着雷声的变大,那裂缝越来越大,整个天空好像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一只巨大的野兽从那裂缝中探头进来! 龙锦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身上被烫伤的疼痛都忘了,就直愣愣地瞪着那头怪兽。 怪兽头大,长嘴,嘴里有四颗尖牙外露,头上长角,猛一看很像一头龙,再一瞬一个巨大的爪子掏了进来,将天幕掏了个稀碎! 天幕碎裂,火焰也迎风而退,像是怕极了这怪兽,迅速地往后退去。 巨大的怪兽挟裹着一股寒风探身进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龙锦而来。那巨大的獠牙,尖利的爪子,野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龙锦不寒而栗,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很想后退,可她身下还有一个人,如果她退了,邰逸轩便会直接暴露出来成了这怪兽口中的粮食! 她不能退。 龙锦举起自己那把赤红的雁翎刀,直指那巨大的怪兽。 怪兽实在是太大了! 龙锦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她整个身体就跟那怪兽爪子上的指甲盖儿一般大小,一瞬间她甚至抱有一丝幻想,也许这巨大怪兽根本就看不到她这只小蚂蚁。 可那浑浊的,如同圆月一般的兽瞳还是锁定了她,下一息,那怪兽的头猛然扎下,带着一股腥风朝她而来。 “啊!!!” 像一座摩天大楼坍塌下来,像一座山峰迎面崩塌,龙锦吓得两股战栗,甚至有了尿意。 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巨大的兽头忽而停在了半空中,从它头上尖利的兽角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雪青色的长裾襦裙,远远看去与幽青的夜幕极难分辨,要不是那身长裙是魂缎所制,自带莹白的光晕,真的很难看出那里站着的是个人。 女人? 那女子一跃而下,雪青色的裙子裙摆翻飞,手臂上的同色披帛簌簌而动,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向着龙锦而来。 真的好美。氛围感拉满了。 女子落在龙锦身前五米处,也得以让她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面如鹅蛋,眉如新月,一双极有气势的瑞凤眼,额间一只胭脂色的凤凰花钿,配上她鲜嫩的蝴蝶唇,真的是大气艳丽的长相。 可她又是极素净的,梳着未出嫁前的双环垂髫,头顶一个白玉梳,四周插着三对白玉钗,环髻上绑着雪青色的丝带,丝带顺风飘荡,仙气飘飘,每根丝带的尾端都坠着拳头大小的一朵青莲。 太美了,太仙了! 龙锦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虽有防备,但谁人见到美的事物都会心生好感的。 可那少女却站在原地半晌未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她手中的披帛抖动,周围退开的火焰竟然皆不敢聚拢靠近。 龙锦直起身子率先开口:“仙女您是来救我们的么?” 那少女秀眉微蹙,忽而将手中披帛一挥,龙锦只感觉迎面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袭来,将她的身体推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儿,转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 “公主……” “公主……” 是谁这么讨厌?叫魂呢啊?! 龙锦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还用手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就是不绝于耳,如何都摆脱不掉。 “叫魂呐!”她终是忍不了了,翻身而起,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眸。 “啊呀!公主您可不要乱动啊!” 说话的人是邰文曦,龙锦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如此扯着嗓子,这么大的声音跟她说过话,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舒若琳这会儿已经扑上来,上下其手地开始扒拉龙锦的衣裳。 龙锦吓得捂住胸口,嗔道:“若琳!这么多人呢,你干嘛啊?” 舒若琳急得眼泪哗一下就涌出来,再次给龙锦吓了住了。 邰文曦艰难地爬上床榻,一把按住了她俩,呵斥道:“冷静点!若琳,你再这样弄,她只会更痛!” 龙锦迷茫地扫视了一圈,竟然看到了一群残兵,几乎所有人都负伤了,白茂云拄着拐杖,茂土包住了一只眼睛,越磐的右手吊着,腰上有一节渗血的绷带…… “这是怎么了?”龙锦忽而头疼欲裂,很多记忆模模糊糊。 邰文曦握住龙锦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让龙锦感觉舒服了一些:“公主醒了就好,您一直高烧不退,前来的御医说今日您要是再不醒,情况就很危急了。” 龙锦一边掐揉着眉心与鼻梁,脑子里迟钝地转着,刚才是不是有提到‘御医’二字? 她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少女的模样,那漂亮的脸蛋儿,从天而降的巨大怪兽,还有少女强大的力量。 “我们是怎么得救的?”龙锦闷闷地问道。 邰文曦还不待回答,屋外有人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九公主是不是醒了?咱家这就去请璃梦郡主与燕医官。” 龙锦放下手,将目光移到门口,只看到一个头戴黑色幞头,身穿绯色袍衫的背影,那人走得极快,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宫里来人了?” 邰文曦无声地点了点头,白茂云首先告退,带着其他护卫出了屋子,带上了房门。 屋里剩下女孩子三人,邰文曦这才道:“华璃梦到了。”她说完便直直地看着龙锦,似是想在龙锦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可龙锦肯定是让她失望了,她很自然地接着问:“你十三弟呢?” 邰文曦也平静地回:“在房里休养,昨日已醒,并无大碍。” 龙锦又快速地问:“其他人都是她救出来的么?” 邰文曦点了点头:“十三的刀阵一破,其他人的阵其实也破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阵,阵眼在县令的正房里……” “那面铜镜!”龙锦忽然眼眉一挑,抢先说道。 “对,就是那面铜镜。那镜子似乎叫阎魔镜,是西方鬼王的魂器。”邰文曦说的速度非常快,因为她们已经明显听到了脚步声。 龙锦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准备打硬仗。” 第九十七章 宫里来人了(520加更) 话音刚落,敲门的声音便起,“嘟嘟嘟……公主殿下,小臣是中御府少监冯舟,携华国公之女璃梦郡主,奉皇帝之命前来迎接九公主回宫,恳请公主让小臣等进屋参见行礼。” 龙锦深吸了口气,然后对着门口的舒若琳点了点头。 舒若琳得令开门,门外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那个美丽少女,一袭雪青色襦裙,依旧还是那样纤尘不染的样子,次之是绯袍太监,手里抱着一根银柄白毛的拂尘,最后面是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衫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女子,两人皆躬身而立,而女子手里拎着一个木箱。 看来是医官。 “进来。”龙锦靠坐在床栏旁,用手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 打头的少女抿着唇,似乎很不情愿地对着龙锦行了一个宫礼,龙锦也不动,只是余光看到邰文曦十分满意地轻微点了点头。 “臣女华璃梦,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金安。” 龙锦点了点头,一边咳嗽,一边左手虚抬了抬,华璃梦也很自得地站起了身,龙锦见她站好,淡漠地问:“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华璃梦再次行了一礼,恭敬回道:“回公主话,是陛下收到公主出了九凤族地孤身一人前来玄灵的消息,心内十分担忧挂念,特命臣女前来接应公主殿下。” 她微微侧身,将身侧的冯舟露出来,说道:“这位是冯少监,专门负责宫中礼仪仪仗等事宜,这二位皆是尚药局医官,专门前来照顾公主凤体,而臣女则为钦天监春官正,前来为公主祈福稳定神魂。” 一个礼官,一个大祭司,两个医官……呵呵。 龙锦冷眼扫视了几人,面无表情地问:“现在就要启程么?” 冯舟立刻摇头,躬身回道:“公主莫急,公主刚经历了大劫难,必要养好了身体方能回转,小臣已传讯回宫秉明缘由,公主大可放心休养,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他一段话落,又往前迈了半步,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极为温和地又说:“趁着这几日,也好让小臣仔细为公主念叨念叨玄灵城里面的各项事宜,好让公主到了玄灵不至于慌乱心烦。” 龙锦略略思索,没说话,半晌才道:“那有劳各位了。” 地上的四个人面上一松,等着她递话好告退,却不承想迎来了龙锦的问题:“其他好说,先来说说之前的事。” 她面色忽而凌厉,双眸阴阳,盯着为首的华璃梦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异样的,又是如何破阵的?具体情况且详细说来。” 站在地中央的华璃梦面色有一瞬的阴沉,似乎是有不悦一闪而过,可很快就调整得面色如常,开口便是诚恳:“回公主话,臣等几人乘雷兽前来,丈远处便看到一团黑雾笼罩在汴封城上,臣等心下担心,用雷兽劈开阵结,便看到阵中情景。” 龙锦依旧没有接话,而是越过他们问门口的邰文曦:“你十三弟在哪?现可下地而行?” 邰文曦真的没有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自己答话的余地,赶忙回话:“回公主,已无大碍,昨日便可下地行走。” 龙锦点点头:“去,叫他来见我。”又对着舒若琳道:“给郡主看座。” 屋子里的几个人皆是一怔,好么,好不客气! 冯舟眼眸乱转,床榻上半倚靠着的小姑娘竟然自带威严。 说实话,这个时候很尴尬,血统未测,魂力未明,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嘴脸对待她。如果是宵小冒充,直接打杀便可,但如若真是九公主……还是要考虑长公主的颜面。 所以他只能余光不停扫视站在他身侧的璃梦郡主,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参考。 华璃梦顺了顺裙摆,优雅而坐,从容地面对着床榻上的小姑娘,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大玄的九公主,至少身子是的,至于里面的芯子,可就未必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趴在邰逸轩身上的姑娘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的年纪。 半刻钟后,邰逸轩被人扶着进来,他一手撑着一副拐,一手搂着白茂土,一瘸一拐地从旁边走进来。 “公主找我?”话刚出口,便看到坐在桌旁的华璃梦,“璃梦也在,哦,冯大人也在啊。” 他大大咧咧地往桌边一靠:“求个座儿。公主您也看到了,我这伤可挺严重的,腿还瘸着,站着回话的确是艰难。” 龙锦微微蹙眉,扬了扬下巴,邰逸轩假模假样地低低拱手,坐在了华璃梦的旁边。 两人话语间的熟稔令身后的冯舟微微讶异,他又忍不住看了看依旧从容而坐的华璃梦,心里不禁腹诽:不愧是老狐狸的女儿,真是沉得住气。 龙锦用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对一对,这个事情很蹊跷。” 邰逸轩愣了一下,心里的疑惑就带到了脸上,他踌躇地看了看华璃梦,又看了看冯舟,开合了两次的唇到底是抿紧了。 对什么对,这些人是能随便知道的么? 而且为什么要扯璃梦进来,这事情如此危险,还不如黑不提白不提直接回玄灵得了。 龙锦看着底下的一众人,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精彩,除了华璃梦。 龙锦本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性格纯靠直觉,人性少一些,动物性倒是多一些,此刻她就觉得此地的事情要在此地解决,而且能够解决此地事情的关键此刻又在,那就不能轻易错过。 “璃梦郡主,我有个不情之请。”龙锦没头没脑地开口,“我想借你的雷兽一用。” 华璃梦也很意外,她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会发生的情况,唯独没想到龙锦要朝她借雷兽。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担心回宫的事情么?或者担心玄灵的局势?担心自己的父皇喜爱不喜爱自己?又或者担心那个已经自挂东南枝的母妃?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 华璃梦心里暗暗地下了这个结论。 “臣女斗胆问公主一句,公主借雷兽所为何用?”华璃梦心里想得再多也不耽误嘴上问的问题。 龙锦指了指院子对面的山:“那上面有一座白云洞,里面有古怪。是这件事情的根源所在。” 这件事情?什么事情?梦魇阵的事情?还是…… “干旱的事情。”龙锦扔下一个炸弹。 干旱???!! 在场的人,除了与龙锦一行的人都还面色如常,其他这四位却皆是一惊。尤其是站在一旁的冯舟,干旱两个字从对面女孩嘴里说出来时,他已经脸色刷白,再无血色。 第九十七章 宫里来人了(520加更) 话音刚落,敲门的声音便起,“嘟嘟嘟……公主殿下,小臣是中御府少监冯舟,携华国公之女璃梦郡主,奉皇帝之命前来迎接九公主回宫,恳请公主让小臣等进屋参见行礼。” 龙锦深吸了口气,然后对着门口的舒若琳点了点头。 舒若琳得令开门,门外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那个美丽少女,一袭雪青色襦裙,依旧还是那样纤尘不染的样子,次之是绯袍太监,手里抱着一根银柄白毛的拂尘,最后面是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衫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女子,两人皆躬身而立,而女子手里拎着一个木箱。 看来是医官。 “进来。”龙锦靠坐在床栏旁,用手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 打头的少女抿着唇,似乎很不情愿地对着龙锦行了一个宫礼,龙锦也不动,只是余光看到邰文曦十分满意地轻微点了点头。 “臣女华璃梦,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金安。” 龙锦点了点头,一边咳嗽,一边左手虚抬了抬,华璃梦也很自得地站起了身,龙锦见她站好,淡漠地问:“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华璃梦再次行了一礼,恭敬回道:“回公主话,是陛下收到公主出了九凤族地孤身一人前来玄灵的消息,心内十分担忧挂念,特命臣女前来接应公主殿下。” 她微微侧身,将身侧的冯舟露出来,说道:“这位是冯少监,专门负责宫中礼仪仪仗等事宜,这二位皆是尚药局医官,专门前来照顾公主凤体,而臣女则为钦天监春官正,前来为公主祈福稳定神魂。” 一个礼官,一个大祭司,两个医官……呵呵。 龙锦冷眼扫视了几人,面无表情地问:“现在就要启程么?” 冯舟立刻摇头,躬身回道:“公主莫急,公主刚经历了大劫难,必要养好了身体方能回转,小臣已传讯回宫秉明缘由,公主大可放心休养,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他一段话落,又往前迈了半步,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极为温和地又说:“趁着这几日,也好让小臣仔细为公主念叨念叨玄灵城里面的各项事宜,好让公主到了玄灵不至于慌乱心烦。” 龙锦略略思索,没说话,半晌才道:“那有劳各位了。” 地上的四个人面上一松,等着她递话好告退,却不承想迎来了龙锦的问题:“其他好说,先来说说之前的事。” 她面色忽而凌厉,双眸阴阳,盯着为首的华璃梦问道:“你们是如何发现异样的,又是如何破阵的?具体情况且详细说来。” 站在地中央的华璃梦面色有一瞬的阴沉,似乎是有不悦一闪而过,可很快就调整得面色如常,开口便是诚恳:“回公主话,臣等几人乘雷兽前来,丈远处便看到一团黑雾笼罩在汴封城上,臣等心下担心,用雷兽劈开阵结,便看到阵中情景。” 龙锦依旧没有接话,而是越过他们问门口的邰文曦:“你十三弟在哪?现可下地而行?” 邰文曦真的没有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自己答话的余地,赶忙回话:“回公主,已无大碍,昨日便可下地行走。” 龙锦点点头:“去,叫他来见我。”又对着舒若琳道:“给郡主看座。” 屋子里的几个人皆是一怔,好么,好不客气! 冯舟眼眸乱转,床榻上半倚靠着的小姑娘竟然自带威严。 说实话,这个时候很尴尬,血统未测,魂力未明,这个时候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嘴脸对待她。如果是宵小冒充,直接打杀便可,但如若真是九公主……还是要考虑长公主的颜面。 所以他只能余光不停扫视站在他身侧的璃梦郡主,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参考。 华璃梦顺了顺裙摆,优雅而坐,从容地面对着床榻上的小姑娘,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大玄的九公主,至少身子是的,至于里面的芯子,可就未必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趴在邰逸轩身上的姑娘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的年纪。 半刻钟后,邰逸轩被人扶着进来,他一手撑着一副拐,一手搂着白茂土,一瘸一拐地从旁边走进来。 “公主找我?”话刚出口,便看到坐在桌旁的华璃梦,“璃梦也在,哦,冯大人也在啊。” 他大大咧咧地往桌边一靠:“求个座儿。公主您也看到了,我这伤可挺严重的,腿还瘸着,站着回话的确是艰难。” 龙锦微微蹙眉,扬了扬下巴,邰逸轩假模假样地低低拱手,坐在了华璃梦的旁边。 两人话语间的熟稔令身后的冯舟微微讶异,他又忍不住看了看依旧从容而坐的华璃梦,心里不禁腹诽:不愧是老狐狸的女儿,真是沉得住气。 龙锦用手揉了揉眉心,说道:“对一对,这个事情很蹊跷。” 邰逸轩愣了一下,心里的疑惑就带到了脸上,他踌躇地看了看华璃梦,又看了看冯舟,开合了两次的唇到底是抿紧了。 对什么对,这些人是能随便知道的么? 而且为什么要扯璃梦进来,这事情如此危险,还不如黑不提白不提直接回玄灵得了。 龙锦看着底下的一众人,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精彩,除了华璃梦。 龙锦本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性格纯靠直觉,人性少一些,动物性倒是多一些,此刻她就觉得此地的事情要在此地解决,而且能够解决此地事情的关键此刻又在,那就不能轻易错过。 “璃梦郡主,我有个不情之请。”龙锦没头没脑地开口,“我想借你的雷兽一用。” 华璃梦也很意外,她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会发生的情况,唯独没想到龙锦要朝她借雷兽。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担心回宫的事情么?或者担心玄灵的局势?担心自己的父皇喜爱不喜爱自己?又或者担心那个已经自挂东南枝的母妃?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 华璃梦心里暗暗地下了这个结论。 “臣女斗胆问公主一句,公主借雷兽所为何用?”华璃梦心里想得再多也不耽误嘴上问的问题。 龙锦指了指院子对面的山:“那上面有一座白云洞,里面有古怪。是这件事情的根源所在。” 这件事情?什么事情?梦魇阵的事情?还是…… “干旱的事情。”龙锦扔下一个炸弹。 干旱???!! 在场的人,除了与龙锦一行的人都还面色如常,其他这四位却皆是一惊。尤其是站在一旁的冯舟,干旱两个字从对面女孩嘴里说出来时,他已经脸色刷白,再无血色。 第九十八章 冯舟有秘密 华璃梦沉吟了一瞬,慎重地继续问道:“公主所谓的‘干旱’的事,可是汴封这两年来的旱灾?” 龙锦点点头,目光审视,她一阴一阳的眸子此刻像一对儿鹰眼扫视着对面的几个人。 华璃梦依旧从容,面上是沉思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破绽,冯舟却要惊慌得多,一看就是满腹心事,后面的两位医官倒是置身事外,一直都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半晌华璃梦才道:“雷兽本就是皇家神兽,臣女可不敢在公主面前夺私。只是……您身体抱恙,一时也恢复不了……” 推脱?呵呵。 华璃梦的话还没说完,龙锦便直起身子,撩开被,一双白皙的玉腿裹在轻薄的白色绸缎里衣里又直又长,赤着足便踩到了脚踏上:“我已无大碍,此刻便可动身。” 站在后面一直面无表情的两位医官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昨日他俩亲自给公主检查过,那伤势之严重,能否存活都是未知,这一宿的工夫怎么就下地了? 华璃梦忽然猛地回头瞪向二位医官,吓得两位医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男医官连连叩首道:“郡主明察,公主昨日之相的确是危在旦夕,至于此时之况请允许下官再为公主探查一二。” 所有人都在盯着华璃梦与两位医官,只有邰逸轩对着舒若琳扬了扬下巴,对着龙锦的脚龇了龇牙。舒若琳立刻上前,蹲身为龙锦将袜子套好,还自作主张地将她按回了床上,还把被子重新盖回了龙锦的腿上。 嗯? 龙锦纳闷了,怎么邰逸轩一个眼神能让舒若琳干这么多的事情,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可是她很热啊……这么炎热的天还盖厚被子,还要穿长睡裤,还要穿棉布袜子,天呢,谁能明白啊!要出痱子了! 华璃梦对着那男医官继续道:“且再信你二人一次,快去。” 龙锦见他们这个架势,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进门来这几盏茶的工夫,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孩虽然句句给足了自己体面,却在刚才那一刻都被戳破。 大内的总管要站在她后面,时时查看她的面色,为她马首是瞻,那两个御医更要给她跪地请罪,似乎生死都掌握在这个女孩手中。 自己却像个冒牌货。 皇家的雷兽自己要用还要朝她借,身体已经康健还要她首肯才算真的恢复,她倒像个真公主。 龙锦心里很憋闷,趁着底下几个人在那里交锋仔细地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现在这副局面的原因所在。 “你们其实还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这一点我很理解。时隔八年,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公主的人,任谁都不会轻易相信,”龙锦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皆面色各异,她又接着说道: “皇家定是有测试的方法可以证实我到底是真是假,只是……” 原本从容的华璃梦听到龙锦的只是二字好看的新月眉微微跳了跳,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看龙锦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我的事更为重要,需要现在,立刻去办。此事之大,之严重,想必不用我再说了。” 不说了? 到底什么事? 干旱又如何?这小公主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 冯舟面色数变,从起初听到的苍白变为了酡红,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而华璃梦陷入了思索,顺着干旱的事往下去想,只是想到了阴谋二字:“公主的意思是,汴封的旱灾是人为而不是天灾?” 龙锦沉默地盯着底下的二位,将目光从华璃梦身上扫过投递到了冯舟身上:“冯大人是不舒服么?若琳快给冯大人搬把椅子。” 冯舟摸索着坐在了华璃梦的身后,哆嗦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死活也不肯说一个字。 龙锦看他的样子,又盯了华璃梦一眼,微微有些诧异道:“郡主是真的不知道其中关节?看起来冯大人知道得要比您多一些呢。” 华璃梦秀眉忽而一蹙,微微转身看向了冯舟,只见冯舟的样子便心下知道其中必定有蹊跷,低声询问:“冯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冯舟被华璃梦的声音惊了一下,吓得从凳子上直接蹴溜到地上,朝着床榻上的龙锦磕头道:“公主殿下,汴封的事,咱家无权干涉,咱家只领了圣明,让带公主回玄灵,其他的事要做到三不……” “不听,不看,不言?”龙锦呵呵一笑,忽然从枕边的一个皮囊里掏出一个东西。 “当!” 东西巨大,落地时震起微尘,屋外的光正好射进来,打在物体上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让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这……”华璃梦惊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那物件大声问:“公主此物从何处得来?” 赶忙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灰黑手镯,下一息便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这竟然有两面!” “所以……鉴别真假公主的事,是不是可以往后推一推?” 那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那面在土匪窝里找到的另一面阎魔镜,此刻正矗立在屋子的中央。 邰文曦,邰逸轩和舒若琳都是第一次见到此物,面上也都是震惊,可三个人都忍住了没有发问,真的是给足了龙锦颜面。 龙锦掀开被子下了地,将铜镜转了个面,镜子的背后便是那复杂的图文,她幽幽地说:“这镜子叫十三阎魔镜,这四个图案便是四大鬼王,你说这是西方鬼王的东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西方鬼王自己的东西,而是整个鬼界的东西。” 鬼?鬼什么? “啊!!!!!”冯舟发出尖锐的叫声,吓得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龙锦扫了一眼邰逸轩,白茂土立刻上去将他拎起,将他按在了桌面上。 “冯大人看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您现在最好自己主动说一说,不然……一会儿就得本公主亲自请——您说了。”龙锦一边仔细描摹着镜子背面的图案,一边连头都没回地说道。 第九十八章 冯舟有秘密 华璃梦沉吟了一瞬,慎重地继续问道:“公主所谓的‘干旱’的事,可是汴封这两年来的旱灾?” 龙锦点点头,目光审视,她一阴一阳的眸子此刻像一对儿鹰眼扫视着对面的几个人。 华璃梦依旧从容,面上是沉思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破绽,冯舟却要惊慌得多,一看就是满腹心事,后面的两位医官倒是置身事外,一直都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半晌华璃梦才道:“雷兽本就是皇家神兽,臣女可不敢在公主面前夺私。只是……您身体抱恙,一时也恢复不了……” 推脱?呵呵。 华璃梦的话还没说完,龙锦便直起身子,撩开被,一双白皙的玉腿裹在轻薄的白色绸缎里衣里又直又长,赤着足便踩到了脚踏上:“我已无大碍,此刻便可动身。” 站在后面一直面无表情的两位医官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昨日他俩亲自给公主检查过,那伤势之严重,能否存活都是未知,这一宿的工夫怎么就下地了? 华璃梦忽然猛地回头瞪向二位医官,吓得两位医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男医官连连叩首道:“郡主明察,公主昨日之相的确是危在旦夕,至于此时之况请允许下官再为公主探查一二。” 所有人都在盯着华璃梦与两位医官,只有邰逸轩对着舒若琳扬了扬下巴,对着龙锦的脚龇了龇牙。舒若琳立刻上前,蹲身为龙锦将袜子套好,还自作主张地将她按回了床上,还把被子重新盖回了龙锦的腿上。 嗯? 龙锦纳闷了,怎么邰逸轩一个眼神能让舒若琳干这么多的事情,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可是她很热啊……这么炎热的天还盖厚被子,还要穿长睡裤,还要穿棉布袜子,天呢,谁能明白啊!要出痱子了! 华璃梦对着那男医官继续道:“且再信你二人一次,快去。” 龙锦见他们这个架势,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进门来这几盏茶的工夫,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孩虽然句句给足了自己体面,却在刚才那一刻都被戳破。 大内的总管要站在她后面,时时查看她的面色,为她马首是瞻,那两个御医更要给她跪地请罪,似乎生死都掌握在这个女孩手中。 自己却像个冒牌货。 皇家的雷兽自己要用还要朝她借,身体已经康健还要她首肯才算真的恢复,她倒像个真公主。 龙锦心里很憋闷,趁着底下几个人在那里交锋仔细地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现在这副局面的原因所在。 “你们其实还是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这一点我很理解。时隔八年,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公主的人,任谁都不会轻易相信,”龙锦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皆面色各异,她又接着说道: “皇家定是有测试的方法可以证实我到底是真是假,只是……” 原本从容的华璃梦听到龙锦的只是二字好看的新月眉微微跳了跳,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看龙锦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我的事更为重要,需要现在,立刻去办。此事之大,之严重,想必不用我再说了。” 不说了? 到底什么事? 干旱又如何?这小公主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 冯舟面色数变,从起初听到的苍白变为了酡红,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而华璃梦陷入了思索,顺着干旱的事往下去想,只是想到了阴谋二字:“公主的意思是,汴封的旱灾是人为而不是天灾?” 龙锦沉默地盯着底下的二位,将目光从华璃梦身上扫过投递到了冯舟身上:“冯大人是不舒服么?若琳快给冯大人搬把椅子。” 冯舟摸索着坐在了华璃梦的身后,哆嗦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死活也不肯说一个字。 龙锦看他的样子,又盯了华璃梦一眼,微微有些诧异道:“郡主是真的不知道其中关节?看起来冯大人知道得要比您多一些呢。” 华璃梦秀眉忽而一蹙,微微转身看向了冯舟,只见冯舟的样子便心下知道其中必定有蹊跷,低声询问:“冯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冯舟被华璃梦的声音惊了一下,吓得从凳子上直接蹴溜到地上,朝着床榻上的龙锦磕头道:“公主殿下,汴封的事,咱家无权干涉,咱家只领了圣明,让带公主回玄灵,其他的事要做到三不……” “不听,不看,不言?”龙锦呵呵一笑,忽然从枕边的一个皮囊里掏出一个东西。 “当!” 东西巨大,落地时震起微尘,屋外的光正好射进来,打在物体上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让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这……”华璃梦惊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那物件大声问:“公主此物从何处得来?” 赶忙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灰黑手镯,下一息便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这竟然有两面!” “所以……鉴别真假公主的事,是不是可以往后推一推?” 那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那面在土匪窝里找到的另一面阎魔镜,此刻正矗立在屋子的中央。 邰文曦,邰逸轩和舒若琳都是第一次见到此物,面上也都是震惊,可三个人都忍住了没有发问,真的是给足了龙锦颜面。 龙锦掀开被子下了地,将铜镜转了个面,镜子的背后便是那复杂的图文,她幽幽地说:“这镜子叫十三阎魔镜,这四个图案便是四大鬼王,你说这是西方鬼王的东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西方鬼王自己的东西,而是整个鬼界的东西。” 鬼?鬼什么? “啊!!!!!”冯舟发出尖锐的叫声,吓得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龙锦扫了一眼邰逸轩,白茂土立刻上去将他拎起,将他按在了桌面上。 “冯大人看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您现在最好自己主动说一说,不然……一会儿就得本公主亲自请——您说了。”龙锦一边仔细描摹着镜子背面的图案,一边连头都没回地说道。 第九十九章 冯舟的秘密 这一瞬,华璃梦被震惊住了。 她很震惊,不仅仅是震惊于龙锦嘴里说的那些事情,更多的是震惊于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 白茂土是护卫不提,邰家二姐她自己从八年前便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熟识,性子冷淡,像一块如何都捂不热的冰,不管自己如何讨好,总是客气疏离。 可从自己进屋后到现在,邰文曦原本一直木木的脸上表情既丰富又生动,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气恼,一会儿与有荣焉,这些情绪皆是随着龙锦的话语而变,可见,她们二人是真的交心。 还有,还有自己的未婚夫,邰逸轩。 自己进屋已有多时,没有问候,没有关切,几个问题都没有帮忙应对,这很不像他。 华璃梦十分了解邰逸轩,他的性格有些大男子,喜欢帮别人处理他自认为难以处理的事情,所以平时自己只要躲在他的身后便可。 可这一次,从进门,便是自己出言相对…… 还有那种……那种熟稔的感觉。 好像他们之间有坚不可破的默契,像认识一辈子的老友,像一起见过生死的战友…… 所有人都听这个小姑娘的吩咐,这个小姑娘也似乎有着莫名的自信。 可是他们……也才相识两个多月而已…… 华璃梦将视线不自觉地投到邰逸轩的后背上:难道……是恢复记忆了? 她出神的这会儿工夫,邰逸轩和白茂土已经将冯舟拿下,甚至将冯舟的上衣扒开,露出了大片后背。 “公主这是要……” 华璃梦还没问完,冯舟杀猪般的嚎叫就开始了,华璃梦再次震惊,连忙阻止:“轩哥,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对冯少监动刑?!轩哥!” 可邰逸轩只是扫了华璃梦一眼,俊逸的脸上露出安抚的神色,红唇一勾,笑得十分邪魅。 华璃梦整个人被邰逸轩的笑惊住了。 她从未见过邰逸轩这个样子,带着不羁,带着邪魅,带着狠辣,她只认识那个处处暖心,处处阳光的轩哥。 其实是邰逸轩在冯舟的后背上画了个血阵,当然是用冯舟自己的血。 那个血阵搅和着冯少监的五脏六腑,一会儿如同火烧,一会儿又如坠冰窟,一会儿又像被木追搅和了六腑,总之是痛苦得无以复加。 “邰大人,大人饶命啊!公主,公主饶命啊,小人说,说就是了啊!” 龙锦转过身,走到跟前,看了看冯舟后背上的血阵,拿起一旁的茶挟一下子捅到一个血窟窿里,血水四溢,冯舟也跟着嚎起来。 “嗷!!!!!!!!!!!!!!” “说!” 华璃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臂上的披帛都无风抖动起来。 邰逸轩回头看到她这个样子,长手一拉,握住了华璃梦的手腕,笑着说:“没事儿的,你要是看不得这些,出去等我们一会儿。” 看不得……我们? “没事,轩哥,你们,你们好好说……” 冯舟招得很快。 可事情又太可怕了。 屋里的两个燕姓医官听完冯舟说出的事,只恨为什么刚才事发时没有拔腿就跑,现在只能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华璃梦也是如此,她浑身冰寒,两耳嗡嗡作响,整个人浑浑噩噩,被人牵着坐到了一旁。 “他信口雌黄,他胡说!污蔑!拔了他的舌头!拔掉他的舌头!”华璃梦忽然暴起,猛然向冯舟扑去。 冯舟趴在桌面上,吓得一缩,连连大叫:“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说的也只是小的亲眼所见,小的……可不敢在这件事上胡说呀!” 龙锦蓦然转身,对着华璃梦大喝:“怎么?你要杀人灭口?” 邰逸轩立刻上前阻拦,回身对着龙锦轻斥了一句:“别胡说!璃梦是因为不知道,有点吓到了。” 龙锦眼神明暗不定,但的确嘴上不再说话了。 邰文曦这个时候被舒若琳推了出来,推到了冯舟的跟前。 冯舟趴在圆桌上,邰文曦坐在轮椅上,两人的高度十分合适,四目相对,邰文曦抿唇一笑,头稍微往前凑了凑,低声地问: “冯少监说得具体些,到底是哪一日,在哪里,都有谁,不然不怪璃梦郡主觉得你信口雌黄,故意污蔑。” 冯舟哭哭啼啼,这个事情压在他心里四年有余,每日都让他夜夜不能寐,一想起来就吓得浑身发抖,这会儿被人逼着仔细回忆,好似再一次重回当场了一般。 “呜呜,是四年前,当时咱家还不任少监一职,而是尚舍局的一个小小直长,当天夜里被命去云光殿中送帷帐,阴差阳错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有按时送达,而是晚了一些。小的从偏门而入,云光殿里十分昏暗,不见值守宫女侍从,小的壮着胆子才奔了佘女官的住处,不承想……” 冯舟说得清清楚楚,听得华璃梦心中冰凉。 云华殿她最为清楚,只要她进宫皆要住在那里,那里正是姑姑的寝宫,而佘女官,不是别人,正是姑姑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 四年前,佘女官便因病出宫,之后就杳无音讯…… 事情就这样对上了。 “这件事圣上到底知不知道?!”邰文曦冷漠地问出一个炸弹。 冯舟一个哆嗦,嘴里咕噜咕噜,听不清说了什么。 邰文曦抬头瞥了一眼白茂土,白茂土立刻将冯舟的胳膊扭起来,冯舟又是一阵大喊,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小的也不知道陛下到底知不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茂土又将他的胳膊扭成了麻花。 “啊!啊啊!只是小的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肯定是一个男子,身高与陛下相似……一直,一直在那面镜子后面,小的实在没看清样貌啊!饶了小的……” 一个男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心里沉甸甸,只有邰文曦依旧耐心又仔细地询问。 但依旧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 会是当今圣上么?又或者是别的人? 华璃梦晃了晃身子,似乎双腿酸软,邰逸轩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两人低声私语,甚是亲密。 半晌,邰文曦总算问完,扫了一眼白茂土:“皆已记下?” 白茂土一手扣着冯舟,一边点头正色回道:“回二小姐,已经全部记下。” 邰文曦笑了笑,然后又嘱咐道:“转成灵简,让在屋内的所有人全部画押,要用魂誓画押。” 白茂土点头:“诺!” 第九十九章 冯舟的秘密 这一瞬,华璃梦被震惊住了。 她很震惊,不仅仅是震惊于龙锦嘴里说的那些事情,更多的是震惊于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 白茂土是护卫不提,邰家二姐她自己从八年前便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熟识,性子冷淡,像一块如何都捂不热的冰,不管自己如何讨好,总是客气疏离。 可从自己进屋后到现在,邰文曦原本一直木木的脸上表情既丰富又生动,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气恼,一会儿与有荣焉,这些情绪皆是随着龙锦的话语而变,可见,她们二人是真的交心。 还有,还有自己的未婚夫,邰逸轩。 自己进屋已有多时,没有问候,没有关切,几个问题都没有帮忙应对,这很不像他。 华璃梦十分了解邰逸轩,他的性格有些大男子,喜欢帮别人处理他自认为难以处理的事情,所以平时自己只要躲在他的身后便可。 可这一次,从进门,便是自己出言相对…… 还有那种……那种熟稔的感觉。 好像他们之间有坚不可破的默契,像认识一辈子的老友,像一起见过生死的战友…… 所有人都听这个小姑娘的吩咐,这个小姑娘也似乎有着莫名的自信。 可是他们……也才相识两个多月而已…… 华璃梦将视线不自觉地投到邰逸轩的后背上:难道……是恢复记忆了? 她出神的这会儿工夫,邰逸轩和白茂土已经将冯舟拿下,甚至将冯舟的上衣扒开,露出了大片后背。 “公主这是要……” 华璃梦还没问完,冯舟杀猪般的嚎叫就开始了,华璃梦再次震惊,连忙阻止:“轩哥,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对冯少监动刑?!轩哥!” 可邰逸轩只是扫了华璃梦一眼,俊逸的脸上露出安抚的神色,红唇一勾,笑得十分邪魅。 华璃梦整个人被邰逸轩的笑惊住了。 她从未见过邰逸轩这个样子,带着不羁,带着邪魅,带着狠辣,她只认识那个处处暖心,处处阳光的轩哥。 其实是邰逸轩在冯舟的后背上画了个血阵,当然是用冯舟自己的血。 那个血阵搅和着冯少监的五脏六腑,一会儿如同火烧,一会儿又如坠冰窟,一会儿又像被木追搅和了六腑,总之是痛苦得无以复加。 “邰大人,大人饶命啊!公主,公主饶命啊,小人说,说就是了啊!” 龙锦转过身,走到跟前,看了看冯舟后背上的血阵,拿起一旁的茶挟一下子捅到一个血窟窿里,血水四溢,冯舟也跟着嚎起来。 “嗷!!!!!!!!!!!!!!” “说!” 华璃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臂上的披帛都无风抖动起来。 邰逸轩回头看到她这个样子,长手一拉,握住了华璃梦的手腕,笑着说:“没事儿的,你要是看不得这些,出去等我们一会儿。” 看不得……我们? “没事,轩哥,你们,你们好好说……” 冯舟招得很快。 可事情又太可怕了。 屋里的两个燕姓医官听完冯舟说出的事,只恨为什么刚才事发时没有拔腿就跑,现在只能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华璃梦也是如此,她浑身冰寒,两耳嗡嗡作响,整个人浑浑噩噩,被人牵着坐到了一旁。 “他信口雌黄,他胡说!污蔑!拔了他的舌头!拔掉他的舌头!”华璃梦忽然暴起,猛然向冯舟扑去。 冯舟趴在桌面上,吓得一缩,连连大叫:“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说的也只是小的亲眼所见,小的……可不敢在这件事上胡说呀!” 龙锦蓦然转身,对着华璃梦大喝:“怎么?你要杀人灭口?” 邰逸轩立刻上前阻拦,回身对着龙锦轻斥了一句:“别胡说!璃梦是因为不知道,有点吓到了。” 龙锦眼神明暗不定,但的确嘴上不再说话了。 邰文曦这个时候被舒若琳推了出来,推到了冯舟的跟前。 冯舟趴在圆桌上,邰文曦坐在轮椅上,两人的高度十分合适,四目相对,邰文曦抿唇一笑,头稍微往前凑了凑,低声地问: “冯少监说得具体些,到底是哪一日,在哪里,都有谁,不然不怪璃梦郡主觉得你信口雌黄,故意污蔑。” 冯舟哭哭啼啼,这个事情压在他心里四年有余,每日都让他夜夜不能寐,一想起来就吓得浑身发抖,这会儿被人逼着仔细回忆,好似再一次重回当场了一般。 “呜呜,是四年前,当时咱家还不任少监一职,而是尚舍局的一个小小直长,当天夜里被命去云光殿中送帷帐,阴差阳错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有按时送达,而是晚了一些。小的从偏门而入,云光殿里十分昏暗,不见值守宫女侍从,小的壮着胆子才奔了佘女官的住处,不承想……” 冯舟说得清清楚楚,听得华璃梦心中冰凉。 云华殿她最为清楚,只要她进宫皆要住在那里,那里正是姑姑的寝宫,而佘女官,不是别人,正是姑姑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 四年前,佘女官便因病出宫,之后就杳无音讯…… 事情就这样对上了。 “这件事圣上到底知不知道?!”邰文曦冷漠地问出一个炸弹。 冯舟一个哆嗦,嘴里咕噜咕噜,听不清说了什么。 邰文曦抬头瞥了一眼白茂土,白茂土立刻将冯舟的胳膊扭起来,冯舟又是一阵大喊,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小的也不知道陛下到底知不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白茂土又将他的胳膊扭成了麻花。 “啊!啊啊!只是小的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肯定是一个男子,身高与陛下相似……一直,一直在那面镜子后面,小的实在没看清样貌啊!饶了小的……” 一个男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心里沉甸甸,只有邰文曦依旧耐心又仔细地询问。 但依旧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 会是当今圣上么?又或者是别的人? 华璃梦晃了晃身子,似乎双腿酸软,邰逸轩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两人低声私语,甚是亲密。 半晌,邰文曦总算问完,扫了一眼白茂土:“皆已记下?” 白茂土一手扣着冯舟,一边点头正色回道:“回二小姐,已经全部记下。” 邰文曦笑了笑,然后又嘱咐道:“转成灵简,让在屋内的所有人全部画押,要用魂誓画押。” 白茂土点头:“诺!” 第一百章 出发南山 龙锦自顾自地带着舒若琳进了隔间,不一会儿换好了衣服出来,看到两个医官正在为冯舟包扎,邰文曦与白茂土守在一旁,邰逸轩依旧在和华璃梦说着什么。 她穿戴好,将阎魔镜收回皮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有点干燥的唇舌,这才出声:“茂土哥,咱们哥几个到底伤势如何?” 白茂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最为严重的是小桐与卜仑,一个伤在思海,一个被贯穿了胸膛,肯定是起不来床了,其他人也都有点受影响,腿脚眼睛耳朵的,多多少少影响武力值。 龙锦沉吟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问道:“现在,璃梦郡主应该可以将雷兽借我一用了?” 华璃梦与邰逸轩听到她的问话,一齐抬起头看向她,华璃梦轻启红唇,还未出声,邰逸轩便抢先说道:“公主真是见外了,那雷兽本就是你们龙家的,怎么还借不借的。” 龙锦很想撇嘴,但是忍住了,然后选择忽视了他,而是再次问了一遍:“璃梦郡主怎么说?” 华璃梦心里原本被邰逸轩堵的有些不顺,觉得他有些越俎代庖,却没想到龙锦还会再次询问自己一次,便认真地回答起来:“谢公主询问,原本也是轩哥说的那个理儿,但是……” 她又转念想了一瞬,换了个问题:“公主如何确定那里便是阵眼?又如何确定雷兽必定能成?” 龙锦听她总算说点正题,也不再阴阳怪气:“郡主有所不知,本公主可能别的能力不行,却有一样特殊能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一直跃跃欲试的邰逸轩,她深知自己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眼前的小郡主也不一定会轻易相信,还不如让第三者去阐述这个事实。 邰逸轩非常默契地接口道:“公主有一项特殊的能力,便是这双眼睛,可通阴阳,能够看到鬼物。” 华璃梦听了一惊,甚至有一瞬间又好似没太理解,美丽的脸庞上从震惊到怀疑,最后有些疑惑地问:“何物为阴,何物又为阳,什么又是鬼物?嗯……是鬼族么?轩哥意思是公主能看到鬼族?” 瑰丽大地的阴阳概念与龙锦所知的有些不同。 在瑰丽大地中,天界为至阳,拥有纯净的灵气;鬼界为至阴,只有浑浊的浊气;而人间界本就在中间,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可天界不在,灵气匮乏,唯剩人鬼二界,浊气盛行,自然已无阴阳一说,真正的阴阳概念已经成了古籍中的一个词语而已。 华璃梦自然是知道的,但不太清楚。 至于邰逸轩,还是因为他曾经与龙锦深刻地探讨过一些,才知道了其中一些概念。 龙锦曾说,她之所以能看见鬼族,可能就是因为她的魂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她存在在一个毫无灵气的世界,却也没有浊气,而如今的瑰丽大地基本被浊气包围,鬼族是浊气孕育而出,人族眼睛已被浊气浸染,已无清明一说,自然不可看到。 邰逸轩点了点头,继续道:“是的。公主这双眼睛可直接看到鬼族。” 华璃梦愣怔住了,美丽娟秀的脸上毫无表情,那一瞬真的像一个机器人因为过载而宕机了。几息后她方才有了生气,转动着自己手里的玉镯说道: “原来如此。那璃梦听公主差遣便是。” 龙锦点点头,又仔细解释道:“我能看到鬼气,所以可肯定那白云洞中最多有一个鬼将驻守,至于鬼王必定不在其中。” 华璃梦点了点头。 “破阵法你们都比我擅长,我只要确定那里没有咱们打不过的鬼王便可。”龙锦拢了拢头发,继续道:“你们谁能一起去?” 邰逸轩第一个举手:“我行。” 华璃梦很紧张地拽了拽邰逸轩的衣袖,邰逸轩安抚地说道:“我本来伤得也不重,燕医官的药又有奇效,今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白茂土这时候说道:“属下让几个行动方便的跟着您去。” 龙锦却摇了摇头:“有你们邰大人和璃梦郡主便可,找一个人替我押着冯舟,其他人留在这里护卫文曦和若琳。” 白茂土本想再说两句,可转念一想,这里面有两个九言,又有雷兽,的确是阵容十分强大了,便老实地回道:“诺!连队伤得轻,让他押着冯少监正好。” 半个时辰后,破阵小队一共五人一起爬上了雷兽的后背,巨大的雷兽长脖一探,振动翅膀直冲云霄。 南山实在是近,相当于雷兽起飞便要降落,只能在空中盘旋两圈,也当是观察地形了。 从高空中看去,白云洞建在南山的山腰处,那里有一块相对平缓的地势。道观依山而建,四进深的院落,还有东西两个跨院,一个道观如此规模,真的很大。 “公主可知阵眼所在何处?”华璃梦一边操控着雷兽一边问道。 龙锦指向整个院子的最深处,那里紧贴着山壁,似乎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子道:“在那里。” 雷兽忽然俯冲,很快便到了那处院落的上空,巨大的结界光膜浮现出来,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奇怪,上次咱俩并没有被阻挡在外啊?”邰逸轩俯身下去,一手拽着雷兽身上的甲片,一手去触碰那光膜。 “轩哥,小心些。”华璃梦紧紧地盯着邰逸轩,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龙锦置身事外地站在一旁,盯着那光膜看了一会儿,又闭眼感受了一番。 那光膜上带着一些奇怪的波动,让龙锦觉得有些熟悉,直到邰逸轩弹飞的身体被雷兽的爪子接住,她才终于想起来了。 “是不是带电?”龙锦淡笑着问被抓回来,整个人都有些狼狈的邰逸轩。 邰逸轩握着手腕,他那个刚才摸过光膜的右手现在还不能动弹:“对,有电!” 龙锦站到了雷兽身体的边缘,看着下面的结界幽幽地说道:“这个结界与阎魔镜的镜面应该是一样的,不可用魂力触之,” 龙锦侧过头对着众人道:“我先下去探一探,你们用雷兽劈开结界,我们里应外合。” 邰逸轩听了一惊,当下便知道她的想法,坐在雷兽上的身体直接由坐变跪,身体前扑,试图将龙锦拽住。 可龙锦的动作太快了,华璃梦那句:您自己一个人么?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她已经跳了下去。 邰逸轩扑了个空,龙锦临跳前有些枯黄的马尾迎风飞扬,正好从他的手中滑过,他搓了搓手指,回身对华璃梦道:“结界一定要劈开,”又转头对连良安道,“璃梦拜托你了。”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滑下了雷兽的后背。 第一百章 出发南山 龙锦自顾自地带着舒若琳进了隔间,不一会儿换好了衣服出来,看到两个医官正在为冯舟包扎,邰文曦与白茂土守在一旁,邰逸轩依旧在和华璃梦说着什么。 她穿戴好,将阎魔镜收回皮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有点干燥的唇舌,这才出声:“茂土哥,咱们哥几个到底伤势如何?” 白茂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最为严重的是小桐与卜仑,一个伤在思海,一个被贯穿了胸膛,肯定是起不来床了,其他人也都有点受影响,腿脚眼睛耳朵的,多多少少影响武力值。 龙锦沉吟了一会儿,慢悠悠地问道:“现在,璃梦郡主应该可以将雷兽借我一用了?” 华璃梦与邰逸轩听到她的问话,一齐抬起头看向她,华璃梦轻启红唇,还未出声,邰逸轩便抢先说道:“公主真是见外了,那雷兽本就是你们龙家的,怎么还借不借的。” 龙锦很想撇嘴,但是忍住了,然后选择忽视了他,而是再次问了一遍:“璃梦郡主怎么说?” 华璃梦心里原本被邰逸轩堵的有些不顺,觉得他有些越俎代庖,却没想到龙锦还会再次询问自己一次,便认真地回答起来:“谢公主询问,原本也是轩哥说的那个理儿,但是……” 她又转念想了一瞬,换了个问题:“公主如何确定那里便是阵眼?又如何确定雷兽必定能成?” 龙锦听她总算说点正题,也不再阴阳怪气:“郡主有所不知,本公主可能别的能力不行,却有一样特殊能力……”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一直跃跃欲试的邰逸轩,她深知自己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眼前的小郡主也不一定会轻易相信,还不如让第三者去阐述这个事实。 邰逸轩非常默契地接口道:“公主有一项特殊的能力,便是这双眼睛,可通阴阳,能够看到鬼物。” 华璃梦听了一惊,甚至有一瞬间又好似没太理解,美丽的脸庞上从震惊到怀疑,最后有些疑惑地问:“何物为阴,何物又为阳,什么又是鬼物?嗯……是鬼族么?轩哥意思是公主能看到鬼族?” 瑰丽大地的阴阳概念与龙锦所知的有些不同。 在瑰丽大地中,天界为至阳,拥有纯净的灵气;鬼界为至阴,只有浑浊的浊气;而人间界本就在中间,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可天界不在,灵气匮乏,唯剩人鬼二界,浊气盛行,自然已无阴阳一说,真正的阴阳概念已经成了古籍中的一个词语而已。 华璃梦自然是知道的,但不太清楚。 至于邰逸轩,还是因为他曾经与龙锦深刻地探讨过一些,才知道了其中一些概念。 龙锦曾说,她之所以能看见鬼族,可能就是因为她的魂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她存在在一个毫无灵气的世界,却也没有浊气,而如今的瑰丽大地基本被浊气包围,鬼族是浊气孕育而出,人族眼睛已被浊气浸染,已无清明一说,自然不可看到。 邰逸轩点了点头,继续道:“是的。公主这双眼睛可直接看到鬼族。” 华璃梦愣怔住了,美丽娟秀的脸上毫无表情,那一瞬真的像一个机器人因为过载而宕机了。几息后她方才有了生气,转动着自己手里的玉镯说道: “原来如此。那璃梦听公主差遣便是。” 龙锦点点头,又仔细解释道:“我能看到鬼气,所以可肯定那白云洞中最多有一个鬼将驻守,至于鬼王必定不在其中。” 华璃梦点了点头。 “破阵法你们都比我擅长,我只要确定那里没有咱们打不过的鬼王便可。”龙锦拢了拢头发,继续道:“你们谁能一起去?” 邰逸轩第一个举手:“我行。” 华璃梦很紧张地拽了拽邰逸轩的衣袖,邰逸轩安抚地说道:“我本来伤得也不重,燕医官的药又有奇效,今日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白茂土这时候说道:“属下让几个行动方便的跟着您去。” 龙锦却摇了摇头:“有你们邰大人和璃梦郡主便可,找一个人替我押着冯舟,其他人留在这里护卫文曦和若琳。” 白茂土本想再说两句,可转念一想,这里面有两个九言,又有雷兽,的确是阵容十分强大了,便老实地回道:“诺!连队伤得轻,让他押着冯少监正好。” 半个时辰后,破阵小队一共五人一起爬上了雷兽的后背,巨大的雷兽长脖一探,振动翅膀直冲云霄。 南山实在是近,相当于雷兽起飞便要降落,只能在空中盘旋两圈,也当是观察地形了。 从高空中看去,白云洞建在南山的山腰处,那里有一块相对平缓的地势。道观依山而建,四进深的院落,还有东西两个跨院,一个道观如此规模,真的很大。 “公主可知阵眼所在何处?”华璃梦一边操控着雷兽一边问道。 龙锦指向整个院子的最深处,那里紧贴着山壁,似乎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子道:“在那里。” 雷兽忽然俯冲,很快便到了那处院落的上空,巨大的结界光膜浮现出来,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奇怪,上次咱俩并没有被阻挡在外啊?”邰逸轩俯身下去,一手拽着雷兽身上的甲片,一手去触碰那光膜。 “轩哥,小心些。”华璃梦紧紧地盯着邰逸轩,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龙锦置身事外地站在一旁,盯着那光膜看了一会儿,又闭眼感受了一番。 那光膜上带着一些奇怪的波动,让龙锦觉得有些熟悉,直到邰逸轩弹飞的身体被雷兽的爪子接住,她才终于想起来了。 “是不是带电?”龙锦淡笑着问被抓回来,整个人都有些狼狈的邰逸轩。 邰逸轩握着手腕,他那个刚才摸过光膜的右手现在还不能动弹:“对,有电!” 龙锦站到了雷兽身体的边缘,看着下面的结界幽幽地说道:“这个结界与阎魔镜的镜面应该是一样的,不可用魂力触之,” 龙锦侧过头对着众人道:“我先下去探一探,你们用雷兽劈开结界,我们里应外合。” 邰逸轩听了一惊,当下便知道她的想法,坐在雷兽上的身体直接由坐变跪,身体前扑,试图将龙锦拽住。 可龙锦的动作太快了,华璃梦那句:您自己一个人么?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她已经跳了下去。 邰逸轩扑了个空,龙锦临跳前有些枯黄的马尾迎风飞扬,正好从他的手中滑过,他搓了搓手指,回身对华璃梦道:“结界一定要劈开,”又转头对连良安道,“璃梦拜托你了。”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滑下了雷兽的后背。 第一百零一章 邰逸轩的暴怒 两个人就这样相继跳了下去,令雷兽上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华璃梦面无表情地盯着刚才邰逸轩跳下去的位置,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半晌她才慢悠悠地问:“你们邰大人对公主倒是上心。” 身后的连良安额头瞬间布满了汗,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威压压得他呼吸一滞,他手里拎着的冯舟这会儿已经直接瘫软下去,提不起来一点。 “这一路来,公主多次救邰大人与属下众人性命,以属下愚见,邰大人多是感恩于公主殿下。而且,公主年幼,邰大人当是以妹妹相待。” 妹妹? 华璃梦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连良安。不愧他能做这护卫队队长,两句话就把事情摘明白了。 跳下去的二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邰逸轩体重大很快追上了龙锦,他长臂一展,轻松地将龙锦搂进了怀里。 龙锦只是忽然觉得有个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然后自己像被什么触手裹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其中。再定睛看时,才发现是邰逸轩。 冷冽的风如刀子般在二人面上刮过,远处青灰色模糊的瓦顶,在他俩眼中迅速扩大,逐渐变得片片清晰,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龙锦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处坠落的过程中胃部的不适,耳朵的嗡鸣,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唯有绷紧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抱紧了自己的脑袋,身体努力地对抗着重力缩成一团。 在落地的前一息,邰逸轩伸出一只手臂,对着地面拍了下去。 磅礴的魂力从他的掌心喷出,与地面撞击,将他们二人的身体又弹回了空中,这一下也卸掉了大部分的撞击力。 落地非常狼狈,两个人四散滚开,龙锦咕噜咕噜像个皮球滚远,邰逸轩双膝跪在地上,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破皮的腿。 “龙锦!你是不是想死?!”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龙锦跳下去的时候他以为这丫头必定有万全的办法才敢跳下去,没承想都落地了也没见她使出一分,原来是彻头彻尾的鲁莽!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就这么跳下来,不会摔死么???特么的!龙锦!”邰逸轩气得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忽然想起这丫头在幻境里卸掉自己下巴,把自己按进水了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以为她是有把握的,只是有点莽,现在一回想,根本就是不管他死活而已。 龙锦揉了揉大腿,地面虽是青石地面,可也硬得厉害,连着滚了几个滚儿,硌得她肉疼,抬头看见邰逸轩涨红的脸,甚至他前额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呵!怒发冲冠啊! 原来这个词是如此生动贴切。 “你膝盖破了。”她指着邰逸轩的膝盖说道。 邰逸轩只觉得像被一团棉花迎着胸口给了一拳,一口气顶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怒吼道:“龙锦,你不要转移话题!” 龙锦扁了扁嘴,歪头十分无辜地说:“咱俩不是没事儿么?” 没事?这叫没事儿?! 邰逸轩像看傻子一样瞪大了眼睛,他气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地大喊:“你特么的跳下来的时候有想过怎么落地么?我特么的要是不跳下来,或是没有拽住你,你就这样摔死了?!” 哦呦,三连反问…… 龙锦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啧。哎呀,我不会摔死的。” “去你么的!” 邰逸轩气得跳起来,一把拎住了龙锦的脖领子:“你特么的就是没想过!你就是想摔死!” 龙锦忽然被提得双脚离地,心脏忽悠了一下。邰逸轩暴怒的气势实在是太猛烈了,她竟然被吓得一个哆嗦。 脖领子好紧,上衣的衣衫从肩膀到前胸被勒的紧紧的,胳肢窝好疼,她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让自己借点力:“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发誓,我再不会做这种事了。你放我下来。” 邰逸轩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女孩毫无诚意地发誓他只感觉更生气,甚至越想越气。 “你……!”他用力地甩开了龙锦,转身往前走去。 龙锦被甩了个踉跄,心里只是念叨:完了,真惹毛了。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一把拽住了邰逸轩:“去哪啊!方向不对!” 邰逸轩想甩掉龙锦的手,两个人在那里撕了起来:“我要回去了,你特么爱怎么样怎么样!你死与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这一瞬间,龙锦心里有点不耐烦了,在她心里,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哄过了,甚至承认了错误,那对方还这样,真的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邰逸轩依旧甩甩嗒嗒,甚至还是抬脚要走,龙锦心里的不耐烦更胜,提脚便踹在了邰逸轩屁股上。 “给你脸了是不是,没完了是?!” 邰逸轩捂着被踹疼的屁股,不可置信地回身看向龙锦,龙锦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 “我特……” 龙锦不等他说完,立起了眼睛,好看的杏眼一瞬间瞪成了圆溜溜的核桃,指着他的鼻尖儿道:“闭嘴!再说一句话,我就抽你大嘴巴!你看我敢不敢!” 邰逸轩自打因为九言天赋入了玄灵后就没有被谁这么指着他鼻尖儿吼过,身边的女子不是如璃梦般的大家闺秀,便是姐姐们那种思想缜密,从不鲁莽的性格,龙锦这种,既霸道,又没脑子的真是没见过。 龙锦忽然上前拉住他,声音降了几个调,瞬间从暴躁母狮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猫:“我没有鲁莽,我也没想死,邰逸轩,你看着我!自打从葵水镇出来后我就不想死了,我真的没有想自杀!” “但我也的确承认,我是鲁莽了,脑门一热就跳下来了,跳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身体里没魂力,所以,我很感激你,还好你跟着我下来了,我也是真诚地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干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了!” 邰逸轩眯起眼睛,十分不相信地问:“如果下次还这么不长脑子怎么办?” 龙锦十分不悦,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 但嘴上还是继续说道:“嗯……随便啊,下次我还这样的话,那你就揍我!” 她破罐子破摔地吼了一嗓子。 邰逸轩淡淡地一笑,鼻子里喷了个气:“行!哼!” 第一百零一章 邰逸轩的暴怒 两个人就这样相继跳了下去,令雷兽上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华璃梦面无表情地盯着刚才邰逸轩跳下去的位置,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半晌她才慢悠悠地问:“你们邰大人对公主倒是上心。” 身后的连良安额头瞬间布满了汗,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威压压得他呼吸一滞,他手里拎着的冯舟这会儿已经直接瘫软下去,提不起来一点。 “这一路来,公主多次救邰大人与属下众人性命,以属下愚见,邰大人多是感恩于公主殿下。而且,公主年幼,邰大人当是以妹妹相待。” 妹妹? 华璃梦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连良安。不愧他能做这护卫队队长,两句话就把事情摘明白了。 跳下去的二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邰逸轩体重大很快追上了龙锦,他长臂一展,轻松地将龙锦搂进了怀里。 龙锦只是忽然觉得有个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然后自己像被什么触手裹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其中。再定睛看时,才发现是邰逸轩。 冷冽的风如刀子般在二人面上刮过,远处青灰色模糊的瓦顶,在他俩眼中迅速扩大,逐渐变得片片清晰,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龙锦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处坠落的过程中胃部的不适,耳朵的嗡鸣,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唯有绷紧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抱紧了自己的脑袋,身体努力地对抗着重力缩成一团。 在落地的前一息,邰逸轩伸出一只手臂,对着地面拍了下去。 磅礴的魂力从他的掌心喷出,与地面撞击,将他们二人的身体又弹回了空中,这一下也卸掉了大部分的撞击力。 落地非常狼狈,两个人四散滚开,龙锦咕噜咕噜像个皮球滚远,邰逸轩双膝跪在地上,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破了,露出里面破皮的腿。 “龙锦!你是不是想死?!”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龙锦跳下去的时候他以为这丫头必定有万全的办法才敢跳下去,没承想都落地了也没见她使出一分,原来是彻头彻尾的鲁莽!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就这么跳下来,不会摔死么???特么的!龙锦!”邰逸轩气得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忽然想起这丫头在幻境里卸掉自己下巴,把自己按进水了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以为她是有把握的,只是有点莽,现在一回想,根本就是不管他死活而已。 龙锦揉了揉大腿,地面虽是青石地面,可也硬得厉害,连着滚了几个滚儿,硌得她肉疼,抬头看见邰逸轩涨红的脸,甚至他前额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呵!怒发冲冠啊! 原来这个词是如此生动贴切。 “你膝盖破了。”她指着邰逸轩的膝盖说道。 邰逸轩只觉得像被一团棉花迎着胸口给了一拳,一口气顶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怒吼道:“龙锦,你不要转移话题!” 龙锦扁了扁嘴,歪头十分无辜地说:“咱俩不是没事儿么?” 没事?这叫没事儿?! 邰逸轩像看傻子一样瞪大了眼睛,他气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地大喊:“你特么的跳下来的时候有想过怎么落地么?我特么的要是不跳下来,或是没有拽住你,你就这样摔死了?!” 哦呦,三连反问…… 龙锦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啧。哎呀,我不会摔死的。” “去你么的!” 邰逸轩气得跳起来,一把拎住了龙锦的脖领子:“你特么的就是没想过!你就是想摔死!” 龙锦忽然被提得双脚离地,心脏忽悠了一下。邰逸轩暴怒的气势实在是太猛烈了,她竟然被吓得一个哆嗦。 脖领子好紧,上衣的衣衫从肩膀到前胸被勒的紧紧的,胳肢窝好疼,她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让自己借点力:“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发誓,我再不会做这种事了。你放我下来。” 邰逸轩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女孩毫无诚意地发誓他只感觉更生气,甚至越想越气。 “你……!”他用力地甩开了龙锦,转身往前走去。 龙锦被甩了个踉跄,心里只是念叨:完了,真惹毛了。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一把拽住了邰逸轩:“去哪啊!方向不对!” 邰逸轩想甩掉龙锦的手,两个人在那里撕了起来:“我要回去了,你特么爱怎么样怎么样!你死与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这一瞬间,龙锦心里有点不耐烦了,在她心里,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哄过了,甚至承认了错误,那对方还这样,真的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邰逸轩依旧甩甩嗒嗒,甚至还是抬脚要走,龙锦心里的不耐烦更胜,提脚便踹在了邰逸轩屁股上。 “给你脸了是不是,没完了是?!” 邰逸轩捂着被踹疼的屁股,不可置信地回身看向龙锦,龙锦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 “我特……” 龙锦不等他说完,立起了眼睛,好看的杏眼一瞬间瞪成了圆溜溜的核桃,指着他的鼻尖儿道:“闭嘴!再说一句话,我就抽你大嘴巴!你看我敢不敢!” 邰逸轩自打因为九言天赋入了玄灵后就没有被谁这么指着他鼻尖儿吼过,身边的女子不是如璃梦般的大家闺秀,便是姐姐们那种思想缜密,从不鲁莽的性格,龙锦这种,既霸道,又没脑子的真是没见过。 龙锦忽然上前拉住他,声音降了几个调,瞬间从暴躁母狮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猫:“我没有鲁莽,我也没想死,邰逸轩,你看着我!自打从葵水镇出来后我就不想死了,我真的没有想自杀!” “但我也的确承认,我是鲁莽了,脑门一热就跳下来了,跳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身体里没魂力,所以,我很感激你,还好你跟着我下来了,我也是真诚地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干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了!” 邰逸轩眯起眼睛,十分不相信地问:“如果下次还这么不长脑子怎么办?” 龙锦十分不悦,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 但嘴上还是继续说道:“嗯……随便啊,下次我还这样的话,那你就揍我!” 她破罐子破摔地吼了一嗓子。 邰逸轩淡淡地一笑,鼻子里喷了个气:“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