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朕的美人师父》 第1章 双重生 京都城。 夜深人静,淡月疏星。 凌晚晚一身玄色夜行衣,于皇城长街一路疾行,她才刚刚重生,此刻正赶往摄政王府。 今夜正值新月,一轮残月牙儿高悬天上,白如玉淡如水,无端端的,她却头一次痛恨起这初一的月亮。 因为每月初一,深夜子时,正是厉墨淮--寒毒反噬发作的催命符。 她上一辈子只顾着自己报仇夺位,直到他临死前,才知道他多年饱受寒毒折磨的秘密。 天可怜见,重生一世,她决定无论如何,必要护他这一世平安顺遂! 碧瓦朱檐,在初秋夜里浸满海棠香气的院子里,凌晚晚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子,悄悄潜进屋内。 她刚将窗子关好,甫一回头,就见一道剑光袭来,她匆忙躲开,口中忙道:“师父,是我!” 凛冽剑锋去势一顿,厉墨淮微微蹙眉:“……陛下?” 烛光乍亮,凌晚晚便一脸紧张地上前,拽着人上下左右细细打量:“师父怎么样?疼不疼……” 厉墨淮有些意外,挣开手,道:“陛下大半夜的来找臣,有什么事吗?” 今夜他故意支开寝房周围的侍卫,为的就是独自熬伤,却不想,临近子时,女帝却突然闯了进来。 凌晚晚眼眶酸涩起来,再也掩饰不住悲痛,一把将人抱住:“师父,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护我,当年让老皇帝胁迫吃了毒药……” 厉墨淮眸中光彩骤变,猛地推开身前的人,语气生硬严厉:“你如何知道?!” 凌晚晚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只怪自己知道的太晚,她眼眶微红,深深望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师父,对不起,是我连累你……” 厉墨淮错开目光,沉默了片刻,道:“一点点寒毒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凌晚晚看他一副拒之千里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师父,今夜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可以帮你运功,助你调息压制……” “不用!”厉墨淮断然拒绝,“陛下若没别的事,还请即刻回宫!” 凌晚晚气急:“厉墨淮!!” 厉墨淮气定神闲:“臣在。” 凌晚晚疑惑纳闷,紧紧盯着他,问道:“师父你怎么了?你从没跟我这种语气说过话?” 厉墨淮硬撑着一口气,子时已至,和之前一样,一阵酷寒迅速自丹田而起顺着奇经八脉而走,尖锐的疼痛激的他不得不死死咬住牙。 凌晚晚看着厉墨淮面无波澜,下颌却紧绷微抿的薄唇,满眼疼惜:“让我帮你运功好不好?” 厉墨淮铁了心不想让她看见,他承受寒毒反噬的痛苦,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看着凌晚晚,道:“陛下该回去了,臣要休息。” “可是……”凌晚晚还不及反应,就被厉墨淮几乎野蛮强横地推出了房间,随着“啪嗒”一声,房门居然还上了拴扣。 被关在门外的凌晚晚,瞬间有些懵:“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走!!”房间内传出厉墨淮冷冰冰的一个字。 凌晚晚摸了摸鼻子,一时不敢再敲门,可内心又担忧厉墨淮的状况,观察四周,便干脆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 而房间内,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的厉墨淮这才匆忙到小榻上,盘膝而坐,试着运行周天,气息吐纳间,试着以凝聚内力压制汹涌而来的寒毒。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中了寒毒? 还有,他明明死的好好的,怎么一睁开眼睛,就又回到了这里?难道是老天嫌他遭到伤罪还不够多? 朝堂风云十载,从驰骋疆场的厉将军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上辈子殚精竭虑,锄奸臣,平战乱,为年幼登基的长公主肃清朝堂,平定四海内乱,最后自己也熬到油尽灯枯,含笑而终。 瞧!多么完美的一生!活着的时候高官厚禄,位极人臣,死后建祠立碑,配享太庙之最高荣耀。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就是忙活了一辈子,临了到死还是个孤家寡人,没娶妻没子嗣,最后没花完的俸禄也捐给了国库。 然,跃上屋顶的凌晚晚刚想掀开一瓦片,就被忽然而至的风声吸引了注意,她抬头望去,只见浓稠黑夜里,院外回廊下,数道黑影晃动。 有刺客! 凌晚晚立时目露杀气,手指微动握紧了手中利剑,她扯过一条黑布蒙在脸上,自空中轻功跃下,如鬼魅翩然而落。 将小院围将过来的刺客们也都吓得一懵,他们奉命来刺杀摄政王,就是提前知道了今夜侍卫统领燕小白不在府中。 只不过,刀剑如闪电,不等他们看清阻挡者,刹那间就刺到近前。 凌晚晚气势如虹,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完全凭借身体本能,一击毙命地杀人放血如入砍菜切瓜。 虽为长公主,但自打她幼年记事起,几乎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被刺杀被偷袭都是家常便饭。 房间内,就在厉墨淮凝神运功,抵制寒毒关键时刻,忽听房间外面刀剑铮鸣的声音,他缓下内息运转,收功归元,起身出门察看。 正巧看见凌晚晚正与一帮黑衣人缠斗,连犹豫都没有,他提气纵身,空手去救。 一道月白闪过,浑厚内力震开持刀齐齐直奔过来的一波刺客,厉墨淮将凌晚晚牢牢护在身后,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危机之际,凌晚晚早在他打开房门,飞身而来时就已经余光掠见,此刻被他护在背后,直接回道:“幸好没走!” 此刻,眼见两人联手,刺杀再无胜算的黑衣人们,再听到领头人撤退的哨声时,纷纷施展轻功,干脆利落地消失在黑幕中。 凌晚晚莫名有些恼怒,正欲追击,不妨手臂被拽住,厉墨淮对她说:“别追了。” 面无表情地甩掉剑上的血珠,凌晚晚扭过头,反问:“总得抓一个活口,问出是谁想刺杀你?” 克制寒毒反噬期间,强行催动内力的后果就是全身疼痛如潮水蔓延,厉墨淮忍不住捂住胸口,连声呛咳的唇边见了血。 见厉墨淮难受的模样,凌晚晚再没心思管什么刺客身份,急忙用力将人扶住,心疼地道:“师父先忍一忍,我这就帮你运功。” 第2章 南王世子 厉墨淮疼的冷汗淋漓,却是咬牙不语,只气息越发急促凌乱。 凌晚晚双眼微红,尽量轻柔地将人放到小榻上,紧接着在其身后盘膝而坐,对厉墨淮说道:“师父,你听话好不好,让我帮你……”声音中透着颤栗哽咽。 厉墨淮眉头紧蹙,之前刚开始调息被打断,此刻内息混乱气血难平,只得听从她的话,双目微阖,自行敛内息,令脉门大开。 干涸的丹田再次运转,霎时一股暖流自后心缓缓汇入,顺着奇经八脉小心翼翼地游走全身,温柔且有力地抚平积伤滞涩,不知不觉,毒发反噬的疼痛也在逐渐消散。 厉墨淮沉迷在温暖的内息里,是以,三个小周天过后,凌晚晚睁开了眼,气归丹田,收了内力。 厉墨淮脸色苍白,唇泛暗紫,人已昏昏睡着。 凌晚晚起身将人轻轻放平,抓着他的手腕把脉,感知他混乱的内息平顺多了,才松开手给人盖好被褥。 彼时已接近寅时,她熄灭房间里的灯烛,轻轻打开门出去。 外面一片静谧,地上横七竖八还躺着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她和厉墨淮进房间那么久,都不见府里有侍卫过来。 凌晚晚不敢离开,只抱着剑静静守在房间门口。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院子周围才有了响动。 侍卫统领燕小白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他一心系着自家王爷的寒毒反噬,却不防一踏进院子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谁?!”于稀薄夜色中,燕小白看不清房间门前的人,警惕地欲拔剑上前。 凌晚晚抬眸,看向院门肃立的燕小白,轻声斥道:“小点儿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燕小白连忙收剑入鞘,小心绕过满地的尸体,跃到女帝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陛下,您怎么会在这儿?” 凌晚晚看着他,几乎咬着牙:“你干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府里一个侍卫都没有!” 燕小白慌了神,跪在地上:“属下奉命去京营驻军开会,实在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 “今夜之事,朕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否则……”凌晚晚声音冷厉起来,“你这个侍卫统领也不用干了。” 燕小白忙道:“是,属下这就找人清理这里。” 凌晚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动静轻一点儿,师父睡了,别再把他扰醒。” 燕小白道:“属下明白。” 凌晚晚这才轻轻出了口气,“朕先回去,师父如果醒晚了,你不必叫他起来早朝。” 燕小白道:“是。” ※ 南王世子府。 宋栩安坐在一把太师椅,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制成的折扇,身旁站着贴身婢女清鸢,厅门台阶之下,跪着一瑟瑟发抖的中年汉子。 清鸢一看他家主子手中那把骨扇,心头顿时一跳:“世子殿下,您一夜没睡,需要奴婢叫人送参汤过来吗?” 宋栩安摇摇头,定定看着手中的骨扇:“心里不痛快,吃不下啊~” 清鸢不敢再出言,只静静侍立一旁。 天,快要亮时。 宋栩安才起身,缓步走到厅门口,凉风习习,觉得萦绕在心头的烦躁才稍稍纾解,身后的婢女清鸢凑了过来:“世子殿下,快到早朝时间了。” 宋栩安看她一眼,问道:“人都回来了吗?” 清鸢应道:“除了死在摄政王府的,其余的都回来了。” 宋栩安吩咐道:“叫他们都躲好了,这两年不能再踏足京城。” 清鸢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清鸢走了,宋栩安才垂首看向地上跪的男子,一扇子敲在那男子的脑袋上,颇为遗憾地叹气:“你给本世子的情报是假的,想想自己求个什么死法?” 中年汉子猛地一抖,吃痛却不敢反抗,只磕头求饶道:“世子殿下饶命,属下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来一个武功高深的黑衣人?世子殿下饶命~” 宋栩安眨眨眼:“黑衣人?他王府里就那些人,不是都让你买通伙房仆役下药迷晕了吗?怎么还会有什么黑衣人?该不会是怕死胡乱编慌,欺骗本世子?” 中年男子磕头如捣蒜:“世子殿下明鉴,就是给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呀!的的确确是有一个黑衣人,他个子不高,挺瘦的,蒙着脸,使得一把长剑,属下还没看清他武功什么路数,手下的就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宋栩安摇着扇子:“哦~厉墨淮身边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厉害的高手?一个燕小白就够头疼的了……”忽而他想到了什么,看向那男子,问:“他可看到你了。” 中年男子忙道:“没有没有,当时天太黑,属下也蒙了面。” 宋栩安这才笑了笑,自语道:“本来还想着,昨日早朝,女帝才刚刚因为弹劾官员一事训斥过他,燕小白又不在京中,本世子给他个教训,也好叫他知道谁才是女帝身边最亲近的人。” 中年男子闻言赶忙恭维道:“世子殿下与女帝的婚约是先皇临终御赐,他一个外姓摄政王怎么能比得过殿下您呢!” 宋栩安听他这么说,缓缓摇头否认:“你懂什么?女帝和摄政王十年师徒情分,岂是说离心就能离心的?只要厉墨淮一日不除,本世子这心里就总是……不得踏实。”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宋栩安俯下身去,展开扇子遮了脸,凑近了小声问他:“你跟了本世子多久了?” 中年男子一脸茫然:“一……一年。” 宋栩安忽然衣袖一震,强劲真气灌注扇面,掠过皮肉发出凄厉的鸣叫。 中年男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汩汩喷溅的喉咙,缓缓跪倒在宋栩安的脚边。 转瞬间,就咽了气。 宋栩安直起身来若有所思,轻轻摸着扇骨,扇缘,口中轻轻道:“本世子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他转而踱步离开,走过长廊,身影逐渐消失在恢弘奢华的庭院。 却没注意到,晨曦微露的天光里,一只机关雀悄悄落在初放霁颜的亭台楼阁一角,隐藏于万千瓦砾掩映中。 一切显得平静且祥和。 第3章 臣要辞官! 女帝临朝听政,文武百官叩首跪拜,齐呼:“万岁!” 早朝开到一半,摄政王厉墨淮才姗姗来迟。 所有人愣怔当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莫测的表情。 自庆国开朝三百来年,恐怕上早朝迟到的,厉墨淮算是第一人。 众人私下唏嘘:女帝昨天早朝才刚刚训斥了摄政王,今天厉墨淮就敢迟到,看来要有人藐视“君威”啊! 其实厉墨淮也十分尴尬,他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问了守夜的燕小白才知道,是女帝吩咐,不让喊他起来早朝的。 他当时就郁闷了。 自昨天重生,他是想过要“摆烂”不上朝的,毕竟上辈子殚精竭虑累的要命,重新活过来,便突然顿悟,什么江山?何谈社稷?爱谁谁爱咋咋,他这一世,不想做什么摄政王,他只想“躺平”。 女帝昨夜突然降临,是他没有预估到的,毕竟按照时间推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因为官员弹劾一事斥责于他。 他不清楚,凌晚晚为何突然知道了他身中寒毒的秘密。 不过,转念一想,知道了便知道了,正好,他辞官的借口这不就有了。 于是,还不等女帝开口询问,厉墨淮就先一步拿出早上刚写好的奏折,恭谨有礼地双手奉上:“启禀陛下,臣要辞官。” 闻言,全殿文武大臣一片哗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女帝当即就变了脸色。 “辞官,我没听错,摄政王这是做什么?” “估计是昨天早朝挨了训,今儿就故意迟到又辞官,给陛下难堪呢!” “厉墨淮疯了,还没听说过摄政王也能辞职的?” “嗯嗯,仗着自己是陛下“帝师”身份,就将朝廷如此儿戏!” “……” “……” 凌晚晚因其习武内力深厚,故而耳力极佳,底下那些大臣的议论声再小,她也能听得到。 就是因为听得到,才特别生气。 辞官? 厉墨淮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昨晚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一大早上朝就给她来这么一出。 难道真是因为昨天早朝,自己训斥他的话,过分了? 女帝不禁头疼! 想问明原因,可是面对满朝文武看热闹的劲头,她又一时不好发作,只得装作特别愤怒生气,袍袖一挥,起身离开龙椅。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结束,大监总管苏元常走到摄政王面前,先恭敬行了一礼,道:“王爷,陛下召您去宣政殿。” 厉墨淮微微颔首:“有劳苏公。” 之后,摄政王就跟在大监总管苏元常身后,在一众大臣们的注目礼下,器宇轩昂离开了乾和殿。 ※ 宣政殿。 等摄政王一迈进殿门,女帝就一脸不悦地挥手,遣退了殿内伺候的内侍。 厉墨淮看她一眼,躬身正欲行礼,不妨被女帝伸手拦住,他疑惑抬头,却听见凌晚晚说:“师父别跪我,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个。” 厉墨淮听了犹豫了一下:“君臣有别,陛下待臣下不必如此。” 凌晚晚却不听,只将人拽到椅子上按坐下,答道:“首先,你是我师父,其次才是君臣。并且,我也从未将师父看做臣下。” 厉墨淮满眼不解,刚想开口反驳,却被女帝接下来的动作惊的瞳孔一缩。 凌晚晚转身去御案上,倒了一杯热茶,捧到了他面前,笑盈盈道:“师父,喝茶~” 当即厉墨淮就站起来,眼神不明地看着她。 凌晚晚却浑然不觉,只盯着人笑的狡黠:“这身五爪九蟒麒麟朝服,穿在师父身上真好看!映衬得师父姿态清逸,俊美无双……” 厉墨淮一脸“莫名”的表情,下意识伸手探向眼前女子的额头,温度正好,没发烧啊! 凌晚晚晃了晃脑袋,歪着头又将茶水往前递了递:“师父别辞官了,求你了~” 厉墨淮差点打翻茶杯,低头看她,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凌晚晚接着道:“昨天是我不好,当着大臣们,没有给你留情面,你别生气好不好?嗯~不然这样,朕再下一道圣旨,将你弹劾的那个什么荆州布政使萧云鹤调走,这样可以了?” 厉墨淮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疼~没做梦呀! 凌晚晚拿起那封辞呈奏折,当着他的面,撕了粉碎:“以后不许再提辞官,师父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朕,你想去哪儿?你放心,你身上的寒毒反噬,我一定集齐天下灵丹至宝,就不信治不好它!” 厉墨淮:“陛下……” 凌晚晚忽然皱眉,看着他嘟囔,道:“就算治不好,你也不能离开我身边,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熬。” 厉墨淮这才想起,昨夜他遭反噬昏昏沉沉间,她那又心疼又着急的模样,全然不似作假。 “可是……”他脑海里也浮现上一辈子自己的结局,于是抿了唇,定了定神道:“臣还是要辞官。” 凌晚晚霎时脸就垮了下来,眨巴着眼睛好不可怜:“为什么呀?” 厉墨淮冷着脸,语气诚恳地说道:“臣学浅才疏,舔据高位却备位充数,臣觉得重要的位置应该安排有能力的人……” “说实话……”凌晚晚打断他的陈词。 厉墨淮倒也坦然,直接道:“臣喜欢自由。” 凌晚晚有点意外,不禁问道:“谁妨碍你自由了?宫里宫外,除了朕,你的权利最大!都摄政王了,还要怎样?要不,龙椅给你坐??” 闻言,厉墨淮心头一跳,下意识里躬身跪下,铿锵急切道:“陛下明鉴,臣绝无谋逆之心!!” 凌晚晚无语。 她望着跪的笔直的人,眼见他俊美的脸庞还苍白着,终是叹了一口气,自己蹲下身,在他身旁地板上坐下,拉着厉墨淮的衣袖,委屈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厉墨淮看着一身龙袍明黄,却如孩童一般随意坐在地上的人,无奈地说:“臣没有生气。” 凌晚晚微微眯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你别走好不好?” 这一下,厉墨淮彻底绷不住了。 眼见着重生一世,他所熟悉的,薄情狠戾的女帝,对待他性格发生巨大差异,忍不住心里发毛。 他不是没见过凌晚晚跟他撒娇求饶的样子,但那只仅限于她小时候跟他习武时的光景,自从她登基称帝之后,再也不负从前明媚少女的模样。 第4章 别逼朕跪下求你! 说到亲人,厉墨淮眼神一黯。 他自小便是孤儿,幼年拜师习武,少年参军征战,从一个卒士兵做到了上将军。班师回朝遇到了被刺客追杀的长公主,他出手相救,她拜他为师,当时,他们还不知彼此身份。 十年朝夕相伴,她筹谋算计,终于登上至尊宝位。而他,也一路相携相助,留在京都坐了摄政王的高位。 他这些年都是独身一个人,要说亲人,莫不过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帝小徒弟! 可是,凌晚晚的亲人,怎么可能只有他? 想到这儿,厉墨淮忍不住道:“陛下以后会娶夫纳君,怎么会只有臣一个亲人?” 一说到这个,凌晚晚就火冒三丈:“我那个便宜父皇,临死之前还给我添堵,胁迫你吃毒药不说,居然还将南王世子赐婚给我,说什么南王统兵有方,日后必能助我什么的鬼话!我有师父,用的着外人帮我……” 厉墨淮眉头紧皱:“陛下与世子的婚约,满朝皆知,就算你再有抱怨,碍于南王的颜面,也不可轻易宣之于口。” 凌晚晚却道:“老皇帝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还是你拿了南王什么好处?怎么尽帮着他们说话!” 厉墨淮无奈:“臣是为了陛下你着想……” 凌晚晚道:“真要为了我着想,你就更该与我一起,师徒同心,还有什么困难过不去!” 厉墨淮被噎的哑口无言。 “地上凉,陛下先起来……”厉墨淮伸手去扶。 凌晚晚一副赖皮模样,反而拽着他的袖子:“师父答应我不辞官,否则,我就不起来!” 厉墨淮纵横朝野数十载,又岂是轻易受得威胁的,挑了挑眉,淡淡道:“陛下喜欢坐地上,与臣无关!” 凌晚晚听了也不生气,只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了他,道:“别逼朕跪下来求你。” 厉墨淮:“……” 凌晚晚占了上风的,得意问道:“还辞不辞了?” 厉墨淮摇头。 凌晚晚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顺手将跪着的厉墨淮也拉起来,冲殿外大喊一声:“来人。” 一直候在殿外的大监苏元常立即一甩拂尘,躬身进殿:“陛下吩咐。” 凌晚晚春风得意:“摄政王留下,与朕一起用早膳。” 大监苏元常领命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宣政殿--偏殿。 厉墨淮一向饮食清淡,前世的时候凌晚晚对他的关注甚少,只记得他一直都挺瘦的,尤其是被寒毒折磨的最后一年,简直可以用瘦骨嶙嶙来形容。 内侍将饭菜摆放整齐,凌晚晚就让他们退出去了,她自小独立惯了,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着。 砂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凌晚晚取了一只玉碗,将姜片,香菇都撇到一边,舀了几汤匙的鸡汤,小心吹了吹,才递给厉墨淮,“师父,小心烫~” 厉墨淮看着碗里漂浮着几滴鸡油的汤,不禁蹙眉,一大早上吃的这么油腻,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胃口。 凌晚晚像是早猜到他会如此,定睛看着他,道:“里面添加了灵芝,黄芪,养胃的,师父尝尝。” 厉墨淮勉为其难,喝了一口,味道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下咽,却也不太习惯。 凌晚晚笑的十分灿烂,紧接着又挑挑拣拣,将新鲜蒸鱼的刺剔除干净了,像献宝的小孩子一般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推:“清蒸鲈鱼,放了荷叶碎,师父吃这个。” 厉墨淮忍不住皱了脸,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陛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虐待臣。” 凌晚晚:“……” 她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厉墨淮就已经从餐桌起身,看样子冷着脸十分生气。 凌晚晚赶忙拦着人,将人又按回椅子上坐了,一边给人捶肩,一边哄道:“怎么了好好的,早膳还没吃几口呢?!” 厉墨淮抓住肩膀上作乱的小手,转头才道:“陛下这样,叫别人看见了,有失国体。” 凌晚晚立在他身后,颇为不认同的摇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厉墨淮忍不住道:“可是陛下这样,令臣很不自在。” 凌晚晚闻言,眨巴着眼睛,将厉墨淮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才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 说完,她就坐到厉墨淮的身边,将自己空空的碗碟推给他,“那师父帮我布菜。” 厉墨淮不说话了。 凌晚晚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厉墨淮直接将刚才那一碗鸡汤还给她,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吃。” 凌晚晚捧起碗,将一小碗汤喝尽了,才意犹未尽地开口道:“好鲜!” 厉墨淮睨他一眼,自己选了一碗白粥默默吃。 凌晚晚却没准备放过他,用筷子撕了一小条鸡肉,喂到人眼前,“师父,吃这个~” 厉墨淮咬了咬牙,汤匙一撂,碗一推,不吃了! 凌晚晚立马抬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小鹿般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委屈迷蒙,令人看了心生怜惜的小模样。 厉墨淮狠了狠心,仍然拉着脸,不想搭理她。 正僵持时,殿外的内侍进来禀报:“陛下,世子殿下来了。” 凌晚晚这才讪讪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而埋怨道:“他来做什么?!” 片刻之后,南王世子宋栩安,一身宝石蓝滚边暗纹云袖袍,腰配羊脂白玉配,缓步进入的视野。 厉墨淮禁不住抬眼。 少年身形顾长,五官极其俊俏,笑容干净,嘴角微微勾着,见了女帝先放下手里提的食盒,躬身行礼,道:“陛下万安~” 凌晚晚懒懒瞥他一眼:“有事吗?” 宋栩安起身,扫了一眼与女帝同桌用膳的厉墨淮,缓言道:“前日海棠花开的正盛,臣亲手挑拣晾晒,磨成细粉制成海棠酥,特意带过来送陛下品尝。” 说完,便打开食盒,端出他一路护着的盘盏,轻轻放置在餐桌上。 凌晚晚看了一眼,不由蹙眉:“朕怎么不记得,你府里种秋海棠?” 宋栩安略一沉吟:“是臣府里的小厮从别处采摘来的。” 凌晚晚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厉墨淮,忽的展颜一笑:“海棠优雅高洁,花性坚韧,朕从来都是小心收藏,细细观赏……” 宋栩安似是想到了什么,也看向厉墨淮。 只听女帝接着道:“宋世子身为南王唯一子嗣,不思报效皇恩,整日弄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作甚?” 宋栩安一惊,忙张口解释:“陛下,臣是……臣……” 凌晚晚却摆手:“行了,没什么紧要的事,就退下。” 宋栩安忍不住抖了抖,纵有不甘,也只得隐忍:“是,臣告退。” 凌晚晚却又补上一句:“下次见到摄政王,记得行礼,他是朕的师父,承的起你世子殿下的恭敬!!” “是,臣知道了。”宋栩安狼狈匆匆离去。 第5章 女帝霸道 碍眼的家伙一走,凌晚晚立刻又凑到厉墨淮跟前,笑嘻嘻的给人往碗里挟菜。 厉墨淮颇有些无奈:“陛下不喜欢,又何必明着得罪他。” 凌晚晚闻言,不赞同地说:“哎,师父此言差矣,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讨厌他,就是他老子南王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 厉墨淮眉头一跳:“只因为他是你父皇赐婚的人?” 凌晚晚抬眸与他对视,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错!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单纯不想娶他而已。” 厉墨淮闻言,佯装镇定地移开视线,道:“你是皇帝,怎么能全凭个人喜好?南王在蜀中军队有一定的影响力,陛下要想坐稳疆土收复人心,必不能与他扯破脸皮。” 凌晚晚点头,顺手将筷子挟的鱼肉塞到厉墨淮嘴里:“所以,我就更不能娶他的儿子了,师父你想想,要是宋栩安做了君后,他们父子俩一个朝廷,一个后宫,你徒弟我……还有活路吗?” 厉墨淮冷不防被投喂,有些错愕:“……” 凌晚晚叹气:“有些事呢真不能细琢磨,师父你想一想,南王就是再厉害,他也年近花甲,唯一的儿子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兵权嘛!还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比较踏实。” 说完,凌晚晚又给厉墨淮喂了一口掺了小菜的粟米粥,颇感欣慰地看他一眼:“我说的对,师父?” 厉墨淮有些混乱了:“……” 凌晚晚见人乖乖吃下她投喂的食物,满意一笑,“放心,早晚我把南王的兵权给你收回来。” 厉墨淮心中闪过不详预感:“给我?” 凌晚晚晶亮的眸子望着他,道:“是啊,兵符给你随便玩。” 玩? 厉墨淮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气的脸一扭,一句话也不想说。 ※ 吃过早膳,女帝还不放人,又拽着摄政王去了宣政殿。 堆的小山似的御案桌上,请安折占据了奏折的一大部分。 皇帝派往地方的官员大臣,每日向皇帝问安,其内容往往是“恭请女帝圣安”,或者“跪请女帝圣躬万安”这一类的,有时请安奏折里会附带当地民情,气候,个人工作情况,以及奏报案件,弹劾官员等等。 这就需要内侍挑拣,将普通的请安折挑拣出来,女帝在奏折上批示“朕安”二字,以示回复。 然而现在,凌晚晚就将内侍挑拣的一大堆奏折,抱到厉墨淮面前:“师父受累,先帮朕批这些。” 厉墨淮难免有些气闷:“这些是陛下的工作。” 凌晚晚含笑打量他:“朕想让你陪着,这不是怕你无聊嘛~” 说罢,女帝就钻进另一堆奏折里,埋头苦阅去了。 果然,天下没有的早膳。 厉墨淮拿她没办法,只好拿起手边的折子打开来看。 殿外日头渐渐高升,殿内静悄悄,只闻翻页声。 有内侍进来添茶,凌晚晚见了便吩咐了一句,不多时,就有御膳司的宫人送来了水果零嘴之类的吃食。 凌晚晚见了,便放下手上的政务,端起一碟酸梅干,走到厉墨淮身边。 正在另一张书案桌前看奏折的厉墨淮,听见动静就抬头,看见端着果干的女帝,“怎么了?” 凌晚晚捡起一颗梅子干递到他眼前,“尝尝?” 厉墨淮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头一扭,直接道:“我不喜零食。” 凌晚晚眨眨眼,将梅子干转而放进自己嘴里,故意凑近了人,边嚼边赞美道:“嗯嗯,不错,口感柔软绵厚,微酸带甜,嗯,鲜醇果肉……” 厉墨淮没好气地睇他一眼。 凌晚晚却笑得十分灿烂。 说话间,外头就想起了脚步声,大监苏元常领头进殿,后头跟着两名身着御医朝服的官员。 凌晚晚对厉墨淮说:“叫他们看看,你身上的寒毒究竟怎么回事?” 厉墨淮闻言,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细一想又有些好笑,上一世,他不是没找过解毒的法子,真要这么容易,他又怎么会最后死在这上面。 两名御医院的院判大人分别给摄政王把了脉,然后相互交流了一下意见,便不敢有隐瞒,对女帝道出实情。 寒毒已毒入心脉,间隙月余发作,受寒之后会发作频繁,若是找不到解药,便也只多三年寿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凌晚晚听完两位院判的诊断结果,还是禁不住难掩悲痛的神色,她对御医吩咐说:“摄政王中毒一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找到解毒的法子。” 待两位院判离开,殿内重新剩下二人,双目相对,女帝心中苦涩,望向厉墨淮的目光又悲又痛。 上一世,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一个人究竟是如何煎熬?痛惜他的伤痛,悲伤他的隐瞒,却也最恨自己的疏忽,为何就不能多关注他一些? 厉墨淮亦默默无言。 上一世,就是不愿让她面对自己命不久矣,他才在生命最后三个月,狠下心独自离开。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他想着,哪怕是给她留个虚无的念想。 可是偏偏女帝执拗,不惜倾尽全国之力将他找到,他临死之前油尽灯枯之际,也算见了她最后一面。 回首前尘,一切仿佛如诡谲涟漪的大梦一场。梦醒,丝丝寒凉渗入身体,他又好像进入反复轮回的梦境,只是多了些真实存在的记忆。 良久,厉墨淮才轻笑一声,道:“三年,足够臣……将这天下美景看个遍了。” 凌晚晚的手在微颤,温柔注视着眼前人如玉如琢的脸庞,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涌出来,“看什么美景?你就乖乖待在朕身边,寒毒没解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厉墨淮却挑眉不满:“当皇帝的,就能强人……强臣所难?” 凌晚晚懒得与他争论,咬牙低语:“旁的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一件事不行。” 厉墨淮忽然冲她一笑:“臣要辞官!” 凌晚晚也笑:“朕没听见!” 言罢,转身就走。 厉墨淮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合时宜的想: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霸道。 第6章 杏花微雨楼 杏花微雨楼,乃是京都城最最奢华风流之所,每当夜幕降临,整座三层小楼内外是灯火辉映,琴悦丝竹之声,或妩媚或婀娜的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传言这杏花微雨楼的老板娘沉香姑娘更是个绝色美人,无人知她来历,也无人知她样貌,只知道京城最权贵的公子哥也不敢到这里闹事,可见其背后靠山之硬,令人咂舌。 大理寺卿--卢清风,第一次踏足这种烟花之所,就被里面的脂粉香气熏得连连皱鼻。 没办法,主管整个京畿刑狱,来此调查光禄寺卿贪污腐败一事。 光禄寺卿负责宫廷采购和皇宫膳食,是一个油水很大的官。上一任就是因为贪腐问题被撤职查办,这一任据传朝中有高管做靠山,比之更甚。 楼里管事的妈妈是个人精,卢清风一出现,就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这位官爷,看着面生呀!第一次来吗?我这楼里的姑娘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卢清风伸手挡住她扑过来的侍女扇,问道:“你这儿最好的房间,置一桌酒席。” 管事妈妈一听,立刻笑开了:“不巧呀~这位官爷,今晚楼里最好的房间--迎春阁已经订出去了,您看,隔壁初夏阁怎么样?再给您选两个姑娘?” 卢清风将荷包抛给管事妈妈:“行,妈妈看着安排。” 管事妈妈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荷包,笑的谄媚:“好嘞~~官爷楼上请~~” 这厢刚安排妥帖,管事妈妈就见楼门口又进来两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俊公子,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半截黄金面具。 黄金面具,看分量可值不少钱,这是来了一位阔爷呀! 还不等她招呼,楼里的姑娘就千娇百媚的迎了上去:“公子~公子找我的吗?公子~公子~” 管事妈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到前面,转身对着一群发花痴的女儿斥责道:“没规矩的,都散了!散了!” 早在那群姑娘们扑过来之前,燕小白就展开双臂,尽职尽责地将他家王爷护在身后。 他故作冷静黑着脸,心内实则也胆颤害怕,谁知道他家王爷忽然抽什么风,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今晚突然提出要逛青楼。 关键问题是,他也没来过呀! 管事妈妈堆了满脸笑容,招揽顾客:“两位爷,吓着了哈~妈妈我在这儿……给爷赔不是了。” 燕小白不满地白她一眼。 厉墨淮伸手推开挡在他身前的燕小白,朝管事妈妈微微一笑,道:“有房间吗?” 管事妈妈被其空山玉碎的嗓音彻底蛊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反应过来:“有,有,公子您真是谪仙下凡啊~” 燕小白一记眼刀:“费什么话,赶紧带路!” 管事妈妈立即道:“两位爷~~楼上雅间~秋棠阁,请~~,酒席,姑娘,马上就来~~” 燕小白退后一步,护在他家王爷左右,亦步亦趋地跟着上了楼。 半盏茶后,安置妥帖的管事妈妈,一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袋,欢天喜地的下了楼。 凑巧了不是,刚下楼就又又看见门口来个一位器宇轩昂的俊武生,还没来得及上前,紧接着,武俊生的身后,又来了一个身着华服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的玉公子。 管事妈妈简直懵傻了,今晚怎么来这么多好看的年轻男人!知道的她这是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开的小倌楼呢! ※ 女帝忙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凤栖宫,刚刚重生过来,因为前世的记忆使然,很多事情需得重新布置安排。 累了一天,泡了热水,刚换上寝衣,殿外就传入耳中一声细微的气息波动。 “进来。”女帝将微湿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冲殿外招呼道。 一道身影如闪电一般,瞬然而至,来人着黑衣束服,箭袖玉带,单膝抱拳跪在女帝身前,“陛下。” 凌晚晚道:“菘蓝回来了?事情查的怎么样?” 侍卫菘蓝不敢直视圣颜,只低头回道:“机关雀带回消息,昨夜确实有人在京郊二十里外的武家坡,故意挖沟制造修路的假象,以此拖延燕统领返回王府的时间。” 凌晚晚道:“就这些?” 侍卫菘蓝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还调查出,今晨卯时末,有二十几人从世子京郊别院出来,后全部乔装打扮出了城,属下怕暴露行踪,便没有派人去追。” 凌晚晚道:“继续盯着南王世子府,另外调几个箭术高手去摄政王府外围,只暗地里保护,别叫人发现。” 侍卫菘蓝道:“属下明白。” 凌晚晚看见领了命本该退下的人,行动稍有迟疑,便随口问了一句:“还有事?” 侍卫菘蓝顿了顿,回道:“沉香姑娘送来消息,说摄政王爷此刻正在杏花微雨楼。” 凌晚晚眉头一跳:“什么?” 侍卫菘蓝道:“杏花微雨楼,秋棠阁。” 这个祖宗!!凌晚晚咬牙切齿:“去!给朕拿一套常服!!” ※ 杏花微雨时,春意正阑珊! 凌晚晚单枪匹马,一闯进杏花微雨楼,就被两名大汉拦住,管事妈妈一脸职业假笑地迎上来:“姑娘,这里不是南风倌,快些离开~” 凌晚晚摆着凛若冰寒的一张小脸,甩手丢给管事妈妈一锭金元宝,道:“姑奶奶来寻人!识相的,让开!!” 管事妈妈脸色立即就变了,莫说一锭金元宝,就是十锭,她也不敢放人进去啊! 杏花微雨楼什么地方?男人寻欢作乐的温柔乡!要是每个人都像这姑娘一样,凶神恶煞地想闯就闯,那她这管事妈妈也不用干了。 只是,眼前看着文文弱弱的一小姑娘,轻飘飘的一出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就倒在了地上。 管事妈妈当即吓得目瞪口呆。 凌晚晚直奔二楼西北角倒数第二房间--秋棠阁而去,还没走近,尚在走廊就听到了房间里传出女子娇滴滴的欢笑声。 凌晚晚推开门,就看见厉墨淮坐在圆桌前,一左一右各有一人,正在轮流喂他吃东西;另一边坐着他的王府侍卫统领燕小白,不远处的珠帘后,一人正抚琴一人伴舞,整个房间香气浓郁,好不热闹。 第7章 摄政王中招,女帝发火! 燕小白抬头看见了女帝,当即就从椅子上蹦起来:“陛……”生生咬住舌头,话锋一转:“主子,主子?你徒弟来了!” 厉墨淮喝多了酒,此刻正晕乎乎的,两眼泛红,懵懵懂懂地抬头,冲人一笑:“小晚儿,你来啦?~来~陪师父喝酒~” 凌晚晚气的牙都险些咬碎:“跟我回家。” 厉墨淮浑然不觉,反而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举起,口中含糊道:“很好喝的,不骗你。” 凌晚晚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上,对他身边的莺莺燕燕说:“你们先出去。”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地看向抱剑站立在一旁的燕小白。 凌晚晚吼道:“出去!” 燕小白吓得一哆嗦,连忙朝四位姑娘一摆手,各自拿上各自的东西,快速地匆匆离开。 待房间的门一关上,凌晚晚就几步上前,一把将醉的七荤八素的人揪起来,劈头质问:“厉墨淮!你几个意思!好的不学,跟别人学逛青楼喝花酒!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厉墨淮挣脱不开,眯着眼睛说醉话:“我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少管我!!~” 凌晚晚气的手直发抖:“好!好的很!厉墨淮~扫你兴了是?有本事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厉墨淮偏醉的迷糊,不怕死地重复:“说就说,你是徒弟,管不到为师头上,让开!” 凌晚晚闭了眼,万千愤怒压在喉咙里,之后一掌劈在一旁的圆桌上。 噼里哗啦~ 水晶圆桌霎时四分五裂,桌上的盘盏碗碟,瓜果酒菜,溅落满地。 凌晚晚松开厉墨淮,甩袖离开。 秋棠阁的动静闹得太大,将周围房间里的人都吸引出来看热闹,二楼走廊挤满了客人和姑娘,一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纷纷抬头往楼上看。 于是,站在走廊正拼命压着火气的女帝,一抬头,就看见了人群里几张熟悉的面孔。 兵部侍郎--武之杰! 大理寺卿--卢清风! 光禄寺卿--陶闲! 禁军副骁骑参领--熊辉! 南王世子--宋栩安! 一转头,身后秋棠阁房门洞开,还有摄政王--厉墨淮! 当然,这几个熟悉的面孔也一齐齐看见了女帝,除了醉的厉害的摄政王! 凌晚晚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在大臣面前一贯的冷戾。 她对燕小白说:“带上你家王爷,去宣政殿候着。” 之后,她便缓步下楼,离开了杏花微雨楼。 ※ 正值深夜时分,宣政殿灯火通明。 大监苏元常抱着拂尘,正靠在殿门旁的柱子上静默。 殿外台阶之下,青石板地面上,整整齐齐跪着几个人,正是今晚在杏花微雨楼喝花酒的,被女帝当场逮住的大臣们。 依照大庆朝律例:官员不允许狎妓逛青楼,一旦被巡城御史查到,将会遭到严厉的处罚。 自女帝登基以来,虽没有对官员的私德过于严加干涉,但也明令禁止,正三品以上大臣不得留宿青楼娼院。(解释:仅限于青楼吃饭,喝酒,聊天。) 于是跪着的这些人里,单数光禄寺卿--陶闲最是淡定,他的官职从三品,数他最小,往上有正三品大理寺卿卢清风,禁军参领熊辉,还有正一品太傅摄政王厉墨淮,最最倒霉的,当属南王世子--宋栩安。 他与女帝的婚礼,刚被礼部提上日程,就被女帝将人堵在青楼。 这下,有好戏看了! 秋夜寒凉,冷风如瑟瑟。 殿外跪着伏法认罪的大臣们各怀鬼胎,殿内却全然是另一幅景象。 厉墨淮醉的摇摇晃晃,脚下直发软,被自个王府侍卫统领燕小白背着去宣政殿。 “陛下,王爷从没这么醉过……”燕小白将他家王爷放到殿内的软塌上躺平,给人盖好锦被,刚一抬头,却被女帝抬眸间的杀气吓得一怔,直接忘了后面没说完的话。 凌晚晚脸色阴沉,看着软塌上醉眼朦胧的厉墨淮,蹙眉道:“那种地方的酒水大多掺了催情的东西,你家王爷没碰见过,自然容易中招。” 燕小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直觉得那酒古怪,一喝进肚子里,连丹田都生暖。 “那现在怎么办?王爷不会有事?”燕小白紧张地问道。 凌晚晚嗤笑一声:“能有什么事!左不过难受些罢了!难受也是他自找的,活该!!” 燕小白偷偷睨了女帝一眼,想问又不敢问地小声建议:“要不,给王爷弄碗醒酒汤,一直这么醉着对身体也不好?” 一经提醒,凌晚晚想起了他身上还带着寒毒反噬,生气之余又不免心疼他,于是叹了一口气,在矮榻边坐了下来,说:“你去找大监,叫他准备醒酒汤送过来。” 燕小白连忙应了退下。 凌晚晚再次叹气,起身,找了布巾和热水,再坐回矮榻边沿,亲自给厉墨淮擦干净脸颊。 也不知是醉的没力气,还是醉的迷迷糊,厉墨淮安安静静躺着,眼神懵懂地缓慢眨了眨,望着凌晚晚,委屈瘪嘴:“疼~” 凌晚晚扭过脸,道:“哪儿疼?” 厉墨淮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热~” 凌晚晚神色微动:“忍着。” 厉墨淮一双含情目,委委屈屈,眸中满溢血丝:“难受~” 凌晚晚气不打一处来:“活该!” 此时已经醉的神智不清的厉墨淮,突然起身,抱住了凌晚晚,将脸贴在她的腰间,难受地磨蹭:“热~难受~~” 凌晚晚任他拦腰抱着,低头看他脸上映着酒醉的酡红,无奈道:“师父,你让朕拿你怎么办?!~” 厉墨淮呜咽一声,浑然不知自己为何身上燥热的这么难受,时而全身的血就像要沸腾一样,时而又百爪挠心不得纾解,他想运功抵抗,可是几乎动弹不得。 压抑的喘息声就响在女帝的耳边,她眼神黯了黯,知道厉墨淮此时有多难受煎熬,自然也明白,如果自己趁人之危,真做了什么,明天这人还不得羞愤自杀! 第8章 谁占我便宜了 “热~”终于,厉墨淮像是实在承受不住了,焚心如火,仰着脖子顺着冰凉丝滑的衣料挨蹭上去。 凌晚晚不防备地一不留神,厉墨淮的脸就贴近了,他的嘴唇划过了她的,瞬忽间引得心头一阵颤栗。 微甜灼热的海棠花气息,醉的雾蒙蒙的含情目微微阖上,如鸦羽一般的睫毛抖动不已,凌晚晚忍不住俯下身,捧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庞,狠狠亲了上去。 …… 端着醒酒汤的燕小白,通报都没有,直接急急忙忙跑进宣政殿,却看见自家王爷和女帝……咳咳,自己眼盲,啥也没看见。 “咳……” 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炸开在耳边的晴天霹雳,凌晚晚脑子里“嗡”的一响,顿时离开了那方柔软。 燕小白端着醒酒汤,低头上前:“陛下,醒酒汤好了。” 凌晚晚冷冷打量燕小白一眼。 燕小白心里发虚,不敢抬头,只帮着扶住自家王爷,好让女帝给昏昏欲睡的人灌醒酒汤。 灌完了,女帝才冷冷说一句:“你回趟摄政王府,给他拿套干净的衣裳。” 燕小白面露难色,他家王爷的衣服也没脏啊,可也不敢不尊皇令,见厉墨淮睡得深沉,便硬着头皮道:“是,属下这就回府去拿。” 支走了燕小白,女帝才算松了一口气。 透过殿门,她瞥了瞥外面跪着的一堆大臣们,平日里都瞧着官派十足人模狗样的,此刻如霜打的蔫茄子,耷拉着脑袋,还有的跪都跪不老实,东倒西歪的直打晃。 大监苏元常上前,低声询问:“陛下。” 凌晚晚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道:“叫内侍司的人过来,好好的教一教他们跪姿。” 大监苏元常领命退下。 于是,当王府侍卫统领燕小白,拿着自家王爷的衣服再次来到宣政殿时,就看见跪在青石板上的大臣们,每人身后站着一名内侍,内侍手中皆拿着一根藤条。 “双腿并拢,后背挺直……” “臀部不可靠近小腿,肩膀放平……” “不许晃!后背挺直……” “……” 燕小白不敢再看,赶紧抱着衣服进殿去。 王爷还在昏睡,女帝脸色依旧阴沉地坐在一旁,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王爷的衣服拿来了。” 凌晚晚抬头看他一眼:“给你家王爷换上。” 燕小白愣了愣:“啊?现在?” 凌晚晚道:“有问题?” 燕小白忙回道:“没有没有,属下这就换,这就给王爷换。” 凌晚晚道:“换下来的衣服给朕直接丢出去,一身的俗庸粉脂味儿。” 燕小白道:“是是,属下知道。” 女帝起身走到另一边,负手而立在窗户前,背对着殿内换衣服的二人。 待燕小白给自家王爷换好了衣裳,才抱着一堆换下来的走到殿门口,交给殿外的内侍:“帮忙丢了。” 凌晚晚转过身,对燕小白说:“你也去外面跪着。” 燕小白愣怔了一下:“?” 凌晚晚道:“怎么?带着你家主子逛青楼喝花酒,不该罚?” 燕小白脊背发凉:“是,属下这就去跪着。” 说完,飞也似的退出殿去,生怕再女帝发火再打他一掌。 而殿内--软榻上。 被灌了醒酒汤的厉墨淮,半昏半睡的并不安稳,酒劲解了,药力还在。没多久就醒过来,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眼前光影晃动,他头疼的厉害,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人,“陛下?……”一时有些发懵。 凌晚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了。” 厉墨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费力地起身,看了一眼身处环境:“我怎么在这儿?” 凌晚晚耐心地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在哪儿?杏花微雨楼?” 厉墨淮一瞬间感觉胃里有些犯恶心,他皱着眉头,昨晚的情景纷纷涌入脑海,酒,女人,香气,还有……还有什么,他喝断片的什么也想不来了。 他感觉有点儿呼吸不畅,掀开锦被正准备下榻,却瞥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昨晚出门穿的那一套,立时就疑惑地抬头看向凌晚晚:“我的衣服……?” 凌晚晚好整以暇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燕小白给你换的。” 厉墨淮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心虚的接过水喝了,问:“什么时辰了?我怎么到陛下这里了……” 凌晚晚平静地看着他,问:“你不觉得该跟朕解释些什么吗?为什么去那种地方?!” “解释什么?”厉墨淮目光有些闪躲:“陛下要没什么事,臣先回去了。” 说完,就起身要走。 凌晚晚气的都要翻白眼了,手臂一伸将人拦住:“厉墨淮!你长本事了是?拿着朕的钱出去喝花酒,花钱让别人占便宜,你图什么?” 厉墨淮皱眉:“谁占我便宜了?” 凌晚晚吼道:“你让人下药了!要不是朕及时赶到,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我知道后果之后,是什么样子吗?” 厉墨淮有些懵:“等等,我什么时候拿你的钱喝花酒了?”他记得是燕小白给的荷包啊~ 凌晚晚气的鼻子都歪了:“你的钱不是朕发的俸禄吗?!拿着朕给你的俸禄,让别人占便宜!你还不如直接便宜朕!朕还不要你的钱呢!!” 闻言,厉墨淮愣怔了一瞬,险些被气笑:“陛下跟臣,咱俩到底谁喝醉了?”说罢,便无奈地摇摇头,边拨开挡在身前的手臂,径直往外走。 “厉墨淮!”凌晚晚气得手直发抖,追出去对着那人背影吼道,“从今天起,给朕好好在家反省!” 厉墨淮身形一顿,转而低声嘀咕:“正好不想上朝呢!” 下台阶时,扫了一眼外面杵的树桩子似的大臣们,朝最后面跪着的燕小白安顿一句:“走,跟本王回府。” 燕小白从地上爬起来,匆忙间朝女帝躬身行了一礼,之后赶紧追上自家王爷的步伐离开宣政殿。 出了皇宫,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厉墨淮才想起来问燕小白:“刚才宣政殿外跪着的都怎么了?犯什么事了?” 燕小白回道:“王爷您喝醉了不知道,那几位大人都是被陛下,堵在杏花微雨楼的。” 厉墨淮想了想:“本王好像看见--宋栩安宋世子了?” 燕小白道:“对,王爷您没看错。” 第9章 女帝的惩罚 宣政殿外。 摄政王厉墨淮一离开,众人心里皆郁结了一口气,感叹: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同样是逛杏花微雨楼,人家就被女帝安顿进殿内,他们却要殿外被罚跪,唉~ 然,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的女帝,此刻眼角还泛着红,缓缓转而看向那群犯事犯在她手里的大臣们,冷厉的眼眸微动,唇角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 大监苏元常时刻关注着女帝的情绪,此时见了,连忙上前,拂尘一甩,示意内侍司的人赶紧退下。 凌晚晚脸上带着笑意,款款走到大理寺卿--卢清风面前,语气温柔:“卢大人,几日不见,长得越发漂亮了……” 分明柔的似水一般的嗓音,听在卢清风耳中,却如刀片锋利,令人心生惊悚,他忍不住浑身颤抖:“微臣……微臣知错,望陛下恕罪。” 前面跪的南王世子宋栩安,不满意女帝先责问小小的大理寺卿,忍着膝盖麻木的痛苦,转身对女帝,一副示弱姿态,委屈道:“陛下冤枉臣侍。” “哦~”凌晚晚这才注意到,抬眼看他一眼,笑问:“朕与宋世子还没有大婚,你怎敢自称:“臣侍”?” 宋栩安咬了下唇,低声道:“臣一时口误,下次不敢了。” 凌晚晚走到他面前,道:“说,朕如何冤枉你了?” 宋栩安有些伤心地说道:“臣去杏花微雨楼,并非喝花酒,而是为查案而去。” 凌晚晚好笑看着他,道:“哦~查案?宋世子倒说说看,为了什么案子?” 宋栩安挺直了腰背,道:“臣查出光禄寺卿陶闲,贪污受贿,任职期间私吞宫内采办白银十数万两,物证俱在大理寺卿,臣是去找人证的。” 被突然点名的光禄寺卿陶闲和大理寺卿卢清风,皆都一愣,瞪大眼睛呆愣当场。 凌晚晚听了点点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人证?” 宋栩安道:“杏花微雨楼的长卿姑娘就是人证,她是陶闲的相好,多次从喝醉酒的陶闲口中听到过他犯事的证据。” 陶闲磕头喊冤:“陛下!微臣冤枉啊!臣不认识什么长卿姑娘,微臣去杏花微雨楼也是为公差啊~陛下。” 凌晚晚笑意深深:“哦~陶大人也是为了公差?” 陶闲道:“是啊~陛下,微臣负责宫廷膳食,听人说杏花微雨楼新来个烧菜厨子,拿手绝活就是葱烧海参这道名菜,微臣便想着前去打探一番,将此人聘进御膳司啊~陛下~” 凌晚晚眯起眼睛笑了笑,转而又问兵部侍郎--武之杰,道:“武大人呢?” 武之杰直接道:“臣是被人请去的。” 凌晚晚微微点头,“哦~”继而看向他一旁的禁军副骁骑参领,道:“熊大人?怎么不说话?” 熊辉道:“微臣知错,请陛下重罚!” 凌晚晚这才开心地笑出来:“对嘛!错了就是错了,大家应该学学熊大人这认错态度,坦白从宽,不卑不亢……” 熊辉闭上了眼。 凌晚晚微微抬手,用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搭在熊辉的左肩上,感觉到他在颤抖,便低头轻声安慰道:“别怕,很快的……” 咔嚓一声,骨裂瘆人的摩擦声,伴随着一声男人压在喉咙的闷哼。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女帝干脆利索地折断了禁军副骁骑参领的左臂,鲜血迅速汩晕衣衫,熊辉疼的满头冷汗,却是跪的依旧笔直,不敢挪动分毫。 兵部侍郎武之杰咬了咬牙,不忍再看。 光禄寺卿陶闲直接被血腥一幕吓的腿脚一软,跌在地上。 大理寺卿卢清风低着头,不说话。 宋栩安先是眼神一黯,眸中微转,紧接着惊呼一声,像是被恐怖吓着,直接晕倒在地。 凌晚晚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接过大监苏元常递上的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眼睛在众人身上转悠着,嘴角微勾吩咐道:“罚俸三个月,每人五千字检讨书,就在这里写,写完交给大监审查。” 转而,又对大监苏元常说道:“派人通知各位大人的夫人,叫她们亲自来宣政殿观摩自家夫君的检讨书,然后签字画押,才能将人领走。” 言罢,看了一眼卢清风,凌晚晚继而说道:“没有夫人的,就让他们的母亲来领人。” 大监苏元常小心谨慎地问女帝:“世子殿下……” 凌晚晚道:“朕差点儿忘了,宋世子唯一的父亲远在万里之遥的南郡。” 大监苏元常附和道:“是。” 凌晚晚眸中厉色一闪:“那就将他儿子的检讨书封进信笺,快马加鞭送去给南王,朕还要等着看,南王的签字画押。” 大监苏元常双眸微微一沉:“是,老奴明白。” ※ 折腾了一夜,从宣政殿回到凤栖宫的女帝,只短短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起床早朝。 早朝结束后,一个人吃完早膳,她又在宣政殿批了一上午的奏折。 午膳过后,她召见了御医院的两位院判,之后,两位院判离开,大监苏元常又被叫到了女帝跟前。 大监苏元常,掌管司礼监,目前整座皇宫权利最大的太监。幼时就进宫,伺候走了两代君王,从默默无闻的内侍做到了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他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除了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有就是对帝王足够的忠诚和听话。 女帝掌权,并没有替换他,而是继续留用身边。此刻他就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等着发问。 女帝的目光平静幽深,她像打量猎物的姿态一样,静静盯着跪在地上的大监。 苏元常的头低的更低,态度也越发恭敬。 凌晚晚看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你在先帝身边,可曾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苏元常马上反应过来,道:“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样的特殊?” 凌晚晚想了想,道:“会下毒的,懂医术的,或者周易八卦看风水的?” 苏元常脑袋有些打结:“嗯~早些年,老奴见过一个南郡的大巫,先帝很欣赏他,还单独与他在殿中密话。” 闻言,凌晚晚双眸冷冷一眯:“大巫?” 苏元常道:“是,老奴也只是听得只言片语,知此人好像会些传说中的通灵术,先帝怀念贵妃娘娘,便召他入宫作法。” 第10章 大巫 凌晚晚嗤笑一声:“通灵术?这么厉害?” 苏元常道:“老奴瞧着不尽其然,那大巫就来过一次,要是管用的话,先帝为何不用?” 凌晚晚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苏元常想了想,道:“具体日子老奴不记得了,好像是摄政王封武将军那一年前后,先帝见过大巫之后,才召见的摄政王。” 凌晚晚猛地睁大眼睛,回忆起来,也就是那一年,她才发觉厉墨淮特别畏寒的,当时她年幼尚不知内情,还笑他娇弱。 她眼底的杀意在眸中迅速泛滥:“你还记得那大巫长什么样子吗?” 苏元常有些慌张,尤自思索道:“好像……记得大概……” 凌晚晚立刻道:“去找宫廷画师口述,叫他们把大巫的画像临摹出来,去!” 苏元常道:“是,老奴这就去。” 女帝压低声音:“此事悄悄去办。” 苏元常点头,领命而去。 大监走后,凤栖宫安静下来,女帝独自站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直到侍卫菘蓝靠近,她才缓缓抬眸回过神来。 侍卫菘蓝在她身后,抱拳行礼:“陛下。” 凌晚晚问道:“安排妥了?” 侍卫菘蓝回道:“是。” 凌晚晚摆了摆手,有些倦怠道:“你先出去,入夜后再进来叫醒朕。” 侍卫菘蓝道:“是,属下遵命。” 等侍卫也退出去了,凌晚晚这才走到寝殿去,往床上一摔,靴子都没脱,随手扯过龙榻上的锦被盖上,就这样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凌晚晚睁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侍卫菘蓝的声音传来:“回陛下话,戌时一刻。” 凌晚晚下床开门,端起内侍捧着的热茶,喝了一口,吩咐道:“告诉御膳司,朕不吃晚膳了。” 内侍领命退下。 然后,凌晚晚就跟着侍卫菘蓝离开凤栖宫,一前一后,身影遁入黑沉冗长的宫墙根,悄悄出了皇宫。 杏花微雨楼--整个地下,有一个隐秘庞杂,九曲十八弯的机关密室。 表面上,楼上做的是附庸风雅,皮肉生意的青楼娼院; 实际上,地底下经营的是整个江湖和朝堂,一切的行踪和消息贩卖。情报收集,易容术,追踪术,机关术,绝密杀手,人才辈出,均效力于楼主沉香姑娘麾下。 月黑风高。 凌晚晚和侍卫菘蓝一进入房间,沉香姑娘就等在里面,听到动静,不慌不忙的过来行礼。“沉香见过主子。” 凌晚晚寻了贵妃榻坐下,捡了盘子里几颗桂圆,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明净止水的眸子散漫慵懒地看她一眼,道:“人呢?” 沉香姑娘低眉顺目:“回主子话,昨夜陪摄政王的四个楼内姑娘就在隔壁房间。” 凌晚晚道:“问清楚了?” 沉香姑娘回道:“是,问清楚了。她们进房间后,只是陪客人……陪摄政王喝酒,弹琴唱曲跳舞,没有任何其他接触。” 凌晚晚道:“谁下的药?” 沉香姑娘表面平静,内心慌的很,谨慎回道:“是……是杜若,她没见过摄政王,便当做了普通客人。” 凌晚晚眼神瞬间变冷,带着彻骨的杀意:“这几个人,不能再留在杏花微雨楼。” 沉香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是。” 侍卫菘蓝上前,在女帝旁边低声道:“陛下,这里面有一个咱楼里的三品杀手。” 凌晚晚拧眉,道:“哪一个?” 沉香姑娘有些慌张道:“正是杜若。” 凌晚晚看着沉香,笑而不语。 沉香姑娘立刻整理好情绪:“是,属下明白。” 凌晚晚这才罢休,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那管事的老妈子,眼皮子太浅,来了那么多大官都没察觉,没能力就换下来,让有能力的上。” 沉香姑娘道:“是。” 出了杏花微雨楼,回皇宫的路上,凌晚晚对侍卫菘蓝说:“你先回去,朕去一趟摄政王府。” “是。”作为女帝的贴身侍卫--菘蓝,只得领命独自返回皇宫。 ※ 凌晚晚一身黑色夜行衣,刚靠近摄政王府的安全范围,一只箭矢就穿破长空,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朝她而来。 凌晚晚一挥手,徒手接住了那只离她脸庞只有几寸距离的箭矢,同时轻启朱唇,以内功传出一句声韵悠长的口哨声。 之后,隔着三百米距离的箭术高手便隐没了身形,重又与黑夜融入一体。 凌晚晚丢掉箭矢,四处张望一下,便瞅准了王府一处围墙,快走几步运起轻功跃上墙头,轻飘飘的就落在了厉墨淮的院子。 于黑夜里,守在院子门口的侍卫统领燕小白警惕地问:“谁?” 凌晚晚将手上吃了剩下的几颗桂圆丢给燕小白,问道:“我师父呢?” 燕小白接住桂圆,道:“屋里呢!陛下怎么又这么晚过来?” 凌晚晚皱眉,疑惑问道:“这么早就睡了?” 燕小白点头,道:“不早了,都亥时了,宫里不是亥时下钥么?” 凌晚晚道:“今晚你值班?” 燕小白剥开手上的桂圆,丢了一颗到嘴里,摇摇头道:“不是,我再待会儿就回去睡。” 凌晚晚问道:“他今天回来没什么事?” 燕小白想了想,道:“从宣政殿回到王府,王爷嫌热,泡了一早上的冷水,下午睡了一个时辰,晚上说不用伺候,早早就回房间了。” 听到“冷水”二字,凌晚晚心头一跳:“你说什么?师父他泡了一早上冷水?” 燕小白眨了眨眼睛,赶忙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了?” “坏了?”凌晚晚急急回身,慌忙往房间里跑。 燕小白追了过去,“怎么了,陛下?” 凌晚晚一边往内院走,一边焦急道:“你家王爷身体虚弱,畏寒你不清楚吗?现在天气这么凉,就是好人泡冷水也会得风寒的……”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内院房门口,凌晚晚一推房门,里面居然又上了门栓。 “师父?!”凌晚晚拍了拍门,灯烛通明,里面却没有动静。 “我来~”燕小白拿出袖中随身的匕首,以锋刃插入门缝,用力一别,门栓就松开了。 紧闭的房门忽然大开,映入眼帘的是地板上血迹斑斑,和已经意识昏迷的厉墨淮。 第11章 摄政王命悬一线 “师父!”凌晚晚直奔人而去,又惊又惧地将人从冰凉的地板上托抱起来,“师父,师父~” 燕小白在一旁焦急道:“怎么了?王爷前一个时辰还好好的?” 凌晚晚心涩的难受:“怪我,我怎么给忘了,寒毒反噬二十四个时辰内不能使用内力。” 燕小白脑子“嗡”的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女帝:“什么寒毒?” 凌晚晚皱着眉头:“你不知道?!” 燕小白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表示不知道啊! 凌晚晚愣住了,恍然明白:原来他连他最亲近的侍卫都瞒着,一个人默默承受煎熬。 顾不上和燕小白解释,凌晚晚看着被寒毒反噬折磨得毫无生气的人,从衣衫下掰过厉墨淮的手腕,试着探脉。 “怎么样?”燕小白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张地问道。 指下冰凉僵硬,一点脉搏都探不到。 凌晚晚只觉得如坠冰窟,心几乎要停止跳动:“快,准备热水,浴桶,想办法让房间里迅速升温。” 燕小白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 话没说完,人就奔出房间。 凌晚晚颤抖着手,将手掌贴在厉墨淮的胸口处,御气直入天池,以真气行至心脉,小心翼翼地探寻,如履薄冰地控制着内力,果然感受到了心脏微不可查的跳动。 幸好! 凌晚晚不敢挪动,不敢放手,掌下运功不断,只以自身内力帮他运功,强行打通因寒毒被阻的心脉。 只见厉墨淮立时吐出一口血来,人仍在昏迷中,但好歹清了心头瘀血,心脏得了刺激,心跳渐稳定,脉搏也恢复了。 凌晚晚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燕小白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五个王府亲卫。 凌晚晚将手上的人交给燕小白,起身对其中一个王府亲卫口述吩咐:“速去找几种温中散寒的药材,干姜,苍耳子,吴茱萸,麻黄,桂枝,当归。” 王府亲卫点头领命离开。 房间燃起火炭,隔着红木镶嵌海棠花屏风,燕小白将自家王爷放进热水蒸腾的浴桶里,水汽氤氲,一时看不清昏厥的人皮肤下青紫冻伤的痕迹以及睫毛上结成的一层白霜。 凌晚晚对燕小白说:“出去守着,朕不说话,不许进来。” 燕小白内心纠结,他想留下看顾王爷,可也知道自己那点儿武功,根本帮不上忙,只得听话地退出房间。 凌晚晚将挑拣出来的药材,一股脑都倒进浴桶里,然后动手利索地解开自己的腰带,除了外袍外衣,只着中衣迅速进入浴桶。 凌晚晚眸中闪着执着的光,厉墨淮此刻昏迷毫无意识,为救其性命,她只能以自身内力替厉墨淮引导丹田内息,助他运行周天。 在武学修习功法中,以内力引导他人内息,实则为大忌,一旦开始,救人者所耗功力倍余不止!万一稍不留神,就可能会走火入魔,危及性命。 可是眼下情况危机,凌晚晚不想再一次失去厉墨淮,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都会毅然决然地全力以赴。 当年厉墨淮油尽灯枯,死在她怀里的一幕幕重回眼前,一想到他前一世隐瞒所有人,独自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她就心如同凌迟。 心神不宁是练功大忌,一想到这里,再看眼前的人,凌晚晚赶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引导自身内力,如涓涓溪流破开厉墨淮被寒毒侵蚀的经脉,助他运行周天抵制滞涩难熬的经脉冻伤。 渐渐地,凌晚晚身上的内力几近难以为继,丹田如利刃翻搅,额上布满冷汗,却心里甚是宽慰。 幸好,厉墨淮现在昏迷不醒,一点也不会感知到疼痛。 …… 燕小白一直盯着屏风那一侧的身影,他紧攥拳头,拼命忍住要冲上前的冲动。 他知道女帝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是王爷需要,王爷首先也得活着呀! 就在他不断纠结痛苦的过程中,屏风那一侧的女帝已经收功归元,喘息片刻硬撑着从浴桶里起身,人还没迈出浴桶,就身体猛地前倾,一大口鲜血咳呛而出。 “陛下?!!” 燕小白一个健步冲进屏风后那侧,扶住浑身湿漉漉的,已然力竭,勉力强撑的女帝。 “他没事了……”凌晚晚唇边汩出血来,她缓下内息,咬牙提醒燕小白:“赶快给他换衣服,安置到床上去。” 燕小白焦虑无措地点点头:“怎么样?属下扶您去那边歇着。” 凌晚晚微微点头:“好。” 之后燕小白去照顾他家王爷,临走看见内力透支过甚,恐怕伤了根元的女帝,十分艰难动作缓慢地拿起桌上备置的干爽衣服,独自上屏风后换衣去了。 王府里除了侍卫还是侍卫,连个使唤丫鬟和老妈子都没有。燕小白望着女帝背影,眼中的担忧更甚。 时至寅时。 凌晚晚走进了厉墨淮房间。 一直照顾在侧的燕小白惊讶地站起身,半个时辰前还站立都困难的女帝,此刻竟然安稳如常,只脸色有些苍白,走到他面前。 “师父醒了没有?”凌晚晚开口第一句话关心的是厉墨淮。 燕小白还有些懵,摇了摇头。 凌晚晚绕开他,走到床榻前,从锦被下抓出昏睡不醒的人的手腕,垂了眸仔细探脉,察觉他身体没什么异样,便又将人的手腕放回去,起身给人掖好被角。 燕小白听见女帝对他说:“你出来一下。” 然后他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王爷,跟着女帝的身后,关上了房间门。 等走的距离差不多了,房间里听不到了,凌晚晚才止步,跟身后沉默的燕小白嘱咐道:“今晚之事,别跟他提,也别说朕来过。” 从未说过谎的燕小白忧心地问女帝:“可是,王爷问起来,属下怕……” 凌晚晚微微一笑,道:“没事,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燕小白没有说话。 凌晚晚从身上掏出一块玉牌交给他,道:“寒毒一事,既然王爷他不想让你知道,你也要假装不知。往后他有任何情况,你来宫里告诉朕。” 燕小白默默接过玉牌。 凌晚晚见他心事重重,便勉强笑了笑,开解道:“行了,有朕在,你家王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燕小白神情微动,很快又打起精神:“那需要属下做什么?” 凌晚晚道:“好好照顾他,王爷畏寒,早晚不得碰冷水,饮食多劝他用些温补脾胃的,酒以后少喝,”顿了顿,又道:“杏花微雨楼那种地方,他要是再去,朕就打断……你的腿!” 燕小白微微苦笑:“是,属下记下了。” 第12章 救人伤了根元 凤栖宫。 菘蓝作为女帝的贴身侍卫,本职工作是保护女帝的生命安全,但更多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跑腿办事的杂役。 女帝不但武功修为比他高出不少,还喜欢安静,寝殿周围不许大内侍卫接近,能进出凤栖宫的,除了大监苏元常,就是他这个挂牌侍卫长。 昨夜他回到皇宫之后,按照惯例,隐没在凤栖宫外殿的房梁之上,完全置身于黑暗,一边等待女帝回宫,一边暗自预防有人闯入的突发状况。 谁知等到寅时,女帝还没有回来,再有一个时辰,卯时就上该早朝了。 在一片漆黑里,他等了许久,才等到外面响起脚步声。 他刚从房梁上跃下来,下一瞬,推开殿门的女帝就直挺挺地,在他面前颓然倒下。 “陛下!” 菘蓝低声惊呼,一把将人托住:“陛下?” 凌晚晚脸色苍白,微阖着眼睛,气若游丝地对他说:“别声张。” 菘蓝手臂使力,将人抱到内殿龙榻上去,慌张地去抓女帝的手腕,想要探脉。 凌晚晚睁开侍卫菘蓝的手,缓声道:“没事,就是累了,朕睡会儿就好。” 菘蓝护主心切,心中担忧,见女帝有气无力的模样又不敢问,只得给人盖好锦被,默默退出寝殿。 晨光微熹,透过黎明清透的天空,逐渐唤醒了庆国这座恢弘的皇宫大地。 大监苏元常领着掌事内侍和御用轿辇,踩着上朝的洪钟声响,缓缓到达凤栖宫的前殿门口。 侍卫菘蓝立在殿外,刚想上前对大监苏元常说明女帝情况,却不防,身后殿门缓缓打开,女帝一身明黄从里面出来,面无波澜地上了轿辇。 苏元常一挥拂尘,高声唱道:“起~驾~~”。 菘蓝目送轿辇离开,破晓阳光仿佛为轿辇上的女帝笼罩上了一层金色的晨雾。 早朝结束后,女帝又乘坐轿辇离开,到达宣政殿。 宣政殿的偏殿早有御膳司的内侍布好女帝的早膳,凌晚晚扫了一眼,没什么胃口,便对身后的大监苏元常说:“叫人撤下去,朕没胃口。” 苏元常担忧道:“陛下,您昨晚就没吃晚膳,如此下去,龙体怎么受的了?” 凌晚晚无所谓地说道:“朕还年轻呢,饿两顿没事。” 见此,苏元常只得摇头默叹。 宣政殿里,奏折永远堆积如山。 凌晚晚在里面一忙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快中午的时候,大监苏元常进来禀报:南王世子殿下进宫了。 凌晚晚抬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放下御笔,问:“他那检讨书给他爹送过去了?” 苏元常道:“是,快马加鞭派禁军卫送的,估计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月之后了。” 凌晚晚微微笑了,道:“那就行,叫他进来。” 苏元常领命退出去。 少顷,南王世子--宋栩安一身藕荷色纱衫偏襟直缀,外配象牙白山水画琵琶袖外袍,手中攥着一把檀香木折扇,笑容温煦地进了殿。 “恭请陛下圣安。”宋栩安的声音低沉悦耳,听入耳中有一种被撩拨心弦的诱惑力。 凌晚晚从手中的奏折里抬头,看他一眼,又视线挪回奏折上,道:“宋世子每次都穿的跟花蝴蝶一样在宫里招摇,是生怕别人认不出?” 宋栩安低着头一脸讨好的笑:“陛下喜欢就好,君为阅己者容,自然是值得的。” 凌晚晚头也不抬地道:“起来,找朕什么事?” 宋栩安开心地起身,“多谢陛下,臣来是……”抬头一看,女帝在看奏折,脸色有些不同于往日。 他一撩衣袍下摆,抬脚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楚,女帝脸色发白,眉宇间似有疲惫。 “陛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宋栩安有些动容,忍不住要上前。 凌晚晚闻言抬眼上下扫视宋栩安,才抬手示意:“你坐那边,朕没事,可能昨夜没睡好。” 宋栩安颔首谢过,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开口道:“刚才臣来的时候,路过御膳司,内侍说,陛下昨天晚膳和今天早膳都没有吃,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晚晚看了他一眼,道:“没胃口,不想吃。” 宋栩安明白了,忍不住自责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心里着急,劝陛下保重龙体。” 凌晚晚继续看奏折,没理他。 宋栩安又继续自说自话:“前夜的事情,臣已经知道错了,陛下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去查案的,臣是清白之身,从来没与任何青楼女子接触过……”说着说着,软糯温柔的声音里渐渐带出了哭腔。 凌晚晚无语,有些厌烦地将手中的奏折丢到桌上,谁知一个不经意,用力过猛,奏折从桌子上掉到了地上。 正在表演委屈的宋栩安愣了愣,从地上捡起奏折,轻轻放回女帝的桌上,目光盈盈,忽然小声问道:“陛下是不是不喜欢我?” 凌晚晚指着桌上堆积的奏折,道:“世子殿下没看见朕在忙吗?” 宋栩安眨眨眼,“看见了。” 凌晚晚看着他状若天真的神态,忍不住道:“看见了还来打扰?!” 宋栩安又眨眨眼,“臣可以帮陛下。” 凌晚晚:“?” 宋栩安不敢与女帝对视,只微微垂眸,低声解释道:“臣每日无所事事,想替陛下分忧,又怕陛下嫌我拙笨……” 凌晚晚听他这么说,只看着他笑,道:“说这么多,所以呢?” 宋栩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臣想替陛下分忧,臣帮着陛下看奏折?” 凌晚晚脸色一沉,目光中带着一抹威严和冷戾:“你说什么?!” 宋栩安指着另一张御案桌上的堆叠的请安奏折,看着女帝,莞尔一笑道:“就那些问安的,不重要的,臣可以学着模仿陛下的笔迹……” 凌晚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宋栩安说着,就自顾自地跑到那张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张空白宣纸,低头躬身,一笔一划地写下“朕安”两个字。 “陛下你,看看~”宋栩安拿着那张纸,凑到女帝面前,笑容可掬:“像不像呀~” 凌晚晚看了一眼纸上墨迹未干的两个字,如星月般深邃的眼眸,杀机四溢地看着他:“世子殿下可知,仅凭这两个字,朕就可以……治你一个谋逆的灭族大罪!!” 第13章 哭唧唧的世子殿下 闻言,原本等着表扬的一张笑脸,瞬间满是愕然地愣呆住,灵动纯澈的美目中眨眼间,蓄满水雾,宋栩安哭了,边掉眼泪边看着女帝细细颤抖。 凌晚晚不禁烦躁扶额。 上一世,她被大臣们集体上死谏,不得不遵从先帝遗愿,同宋栩安成婚,立他为君后。只是那时她心有怨气,又意不在后宫,成亲当夜就冷落他,将他幽闭在了后宫,直到死也没召寝过。 说到底,也是因为她,他才半生困守后宫。 想到这里,再观眼前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委屈,凌晚晚就是再有耐心,也被他哭烦了,“行了行了,你要帮就帮,别哭了……” 宋栩安哭的正酣,哪里说停就停的住的。 女帝不会哄人,只皱着眉强硬道:“别哭了!再哭滚出去!!” 宋栩安吓得忙用衣袖捂住自己口鼻,不敢再哭出声,直憋得小脸通红。 凌晚晚递给他一块手帕,生硬道:“眼泪擦了。” 宋栩安连连点头,接过手帕。 凌晚晚将那张宣纸还给他,道:“去写张请安折子,拿过来给朕看看。” 宋栩安连忙摇头,看起来像是被女帝刚才的话吓得不轻。 凌晚晚不耐,只好道:“刚才朕逗你的,赶紧去!” 宋栩安眼中一点一点染上笑意,点头应道:“嗯。”说完就去了那边,拿起一本奏折,打开,在最末端,认真写字。 凌晚晚瞧着他那副做戏一般乖顺可爱的模样,再联想到他父亲南王手中的兵权,忍不住咬了咬牙,硬逼着自己挤出一抹干笑。 等宋栩安将写好的捧到女帝面前,她才低头看了一眼,字迹工整,与她写的有八九分相似。 女帝打起精神,看着宋栩安,正色道:“今天你留下处理那张桌上所有的请安奏折,这件事需保密,懂吗?” 宋栩安笑的格外甜,乖乖应了一句:“好。” 应完他就放下手里的折扇,挽起袖子,拿着奏折跑到旁边的那张御案小桌后面,坐在圈椅上,有模有样地开始干活。 有人帮着分担,自然是件好事。 凌晚晚起身缓了缓心神,感觉到久坐的身体里,疲惫困倦瞬忽而至,全身骨骼都软飘飘的,眼前只泛黑点。 暗自揉了揉从昨晚就一直疼到现在的丹腑处,助人运转内息,纵使她内力深厚,也几乎消耗殆尽,伤了根元。 凌晚晚眼眸微黯:内力透支过甚,恐怕也不是一时一刻能恢复的。 宋栩安抬头间隙,看见女帝低头皱眉,脸上有隐忍的痕迹,便关切地劝道:“陛下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臣还是喊御医过来给陛下看看……” 凌晚晚身上委实难受,但她受的是内伤,没有特效药,只能靠自身功力疗伤自愈,无法,她只能撑着起身,对他说道:“你写你的,朕歇一会儿,无事别打扰朕。” 宋栩安蹙眉乖巧地应下,看着女帝从御案桌前离开,走到殿内靠窗的小塌上,只除去外袍,便合衣躺了上去。 雕花红木的窗户半开,窗外的树木枝条摇摆,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女帝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时间在一片静谧里慢慢流逝,宋栩安将批阅完的请安奏折摆放整齐,起身离开小桌,寻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帝睡觉的小塌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宋栩安嘴角噙着笑,眸中熠熠,带着意味深长的莫测光彩。 女帝年方二八,姿容绝色,又有绝顶武功在身,与那些花树堆雪,娇柔婉转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冰冷且强悍,柔韧又疏离,如一杯清冽甘甜的毒酒,从骨到皮都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冷魅。 他看了好久,也守着她好久,直到半开的窗户徐徐吹送过来微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女帝没有盖被子,深秋寒凉,也不知道她冷不冷。 宋栩安心中一边自责自己大意,一边悄悄起身走到小塌旁,拽过床栏上的锦被,想给她盖上。 谁料,他的手刚碰到女帝,几乎一瞬间,就被女帝一掌拍在胸口,宋栩安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就被拍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圈椅连带着嗑到墙柱上,当即胸口疼的眼前一黑,嘴角见了血。 这一击稳准狠,事情发生的极其突然,殿内的动静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侍卫菘蓝和大监苏元常。 侍卫菘蓝一个健步踹开殿门冲进来,手中长剑迅疾如风,直接抵在宋栩安的咽喉。 “住手!” 凌晚晚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从小塌坐起,拧着眉头看向宋栩安。 “陛下~!” 大监苏元常颠颠上前,扶着女帝坐好,才道:“您没事陛下?” 凌晚晚抿了抿干涩的唇,这才喘过一口气来,对苏元常吩咐:“叫御医,先给宋世子看伤。” 大监苏元常领命,走到殿门口,对外面的内侍说:“快去喊御医。” 凌晚晚起身离开小塌,拿过一旁的外袍披上,对菘蓝吩咐:“跟朕回凤栖宫。” 菘蓝收剑入鞘,走前还冷冷瞪了宋栩安一眼。 谁料刚迈出殿内台阶,女帝就身形一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本就内息不继的凌晚晚,刚才熟睡之际下意识的妄动内力牵扯伤情,她拼命地强压紊乱的内息,却是高估了身体的承受能力。 “陛下!!” “陛下?!” 苏元常惊呼出声。 菘蓝瞬间心就提到了喉咙口。 稍稍缓过口气的宋栩安听得门口声响,也吓了一跳,不顾一切的起身踉跄到殿门口,只见侍卫菘蓝红着眼圈,正无措地将吐血昏厥的女帝抱扶住。 “快将陛下放到小塌上……”大监苏元常急忙道。 还不待他说完,菘蓝已经起身,慌慌张张将女帝抱回殿内小塌,隔着一层布料,摸着她的命脉,然后扶她坐好,将内力凝于掌心,替她调息。 然而,菘蓝眉头越拧越深,女帝经脉内息滞涩混乱,气血沸腾,显然不是刚才那一掌造成的,可是,这天底下有谁能把她打成如此重的内伤? 御医院左院判顾澎今日休假,被内侍喊到宣政殿的是右院判唐七言,他原本提着诊箱不慌不忙,见到女帝苍白的脸色,一下子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勉强微笑了一下,转而问身旁的大监苏元常:“不是给世子殿下瞧伤吗?陛下怎么了这是?” 苏元常拉着人上前,“陛下刚才吐了血,唐院判啊,你赶紧先给陛下看看……” 第14章 活该! “对,先给陛下看看~”宋栩安忍着胸口的钝疼,心急地催促唐七言。 一直帮女帝平息混乱内息的菘蓝睁开眼睛,气归丹田,收了内力,从小塌上起身,将女帝小心躺平了,盖上锦被,才侧着身让出一块地方给御医。 唐七言快走几步上前,将诊箱放置一旁,给女帝诊疗。 殿内一时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唐七言的表情,只见他安静温雅的脸庞上,眉头越皱越紧,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一会儿,唐七言才松开搭脉的手指,望着大监苏元常,沉吟道:“陛下这是劳累过度以至脾胃失和,导致真气一时走岔了路子,没什么大碍,我开几付固本培元的药,多休息就好了。” 苏元常道:“那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唐七言道:“喝了药,过半个时辰就缓过来了。” 苏元常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有劳唐院判。” 勉强压着心绪的宋栩安,对上御医坦然的目光,忍不住疑惑道:“唐院判说,陛下只是真气一时走岔路子?可是,本世子明明之前就见陛下脸色不好,看起来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唐七言道:“世子殿下多虑了,陛下只是脾胃失和,饮食不规律罢了。” 宋栩安听完病情,目光又看向床上的人,道:“是啊~本世子来的时候,就听御膳司的人说,陛下都两餐没用膳了……” 唐七言点了点头,走近了宋栩安,道:“世子殿下,臣还是先瞧瞧你的伤?” “对,世子殿下,”苏元常在一旁忙不迭地应声,道:“让唐院判赶紧给你也瞧瞧……” 唐七言先看了看他胸前的伤口,这才一边搭脉,一边询问道:“世子殿下怎么伤的?” 宋栩安很是委屈,满眼目光又望向小塌上昏迷的人。 唐七言瞬间明白。 苏元常在一旁解释道:“陛下睡着的时候,任何人是不能近身的,这这……恐怕世子殿下不知道,才会被陛下误伤。” 菘蓝走过来,冷冷盯着宋栩安:“活该!” 宋栩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菘蓝微微一仰下颌,目露戾气,重复道:“活该!” 宋栩安表情难以置信,“放肆!你一个小小侍卫,敢这么跟本世子说话!反了你了……” 唐七言按住宋栩安的手腕,开口劝道:“世子殿下息怒,息怒~生气不利于微臣诊疗。” 苏元常也在一旁帮腔:“对,对,唐院判说的对,世子殿下息怒,蓝侍卫心直口快,他也是担心陛下,担心陛下……” 宋栩安哼了一声,道:“做奴才的,不守规矩,做到自己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份上,也算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陛下待你们还真是纵容,要是本世子……” 菘蓝打断他,问道:“世子又怎样?不过是仰仗自己家有个好爹,谄上骄下,狐假虎威,咳……仗人势罢了。” 宋栩安腾的一下,怒火冲上脑门,“混账!!本世子可是庆国女帝未婚的君后,是你的主子,你敢对本君这么嚣张?!” 菘蓝嗤笑一声:“哼!菘蓝的主子只有女帝陛下一人,你算什么东西!!” “你!!” 宋栩安气的五官狰狞,整个脸庞都涨成了紫红色,又气又急的他不断挥舞两条手臂,似乎要冲上去跟眼前那个冒犯他的侍卫打一架。 唐七言和苏元常一左一右将人拉扯住,苏元常又无奈又糟心地劝道:“殿下殿下,别冲动别冲动,蓝侍卫江湖人,自由桀骜不驯惯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老奴替他道歉,替他向世子您道歉……” 唐七言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世子别在这里闹,这是宣政殿,况且陛下还休息着呢~” 宋栩安奋力挣扎不断,急赤白脸道:“他什么意思他?啊?还敢瞪本世子?你别走,别走,有种单挑!!别走!” 菘蓝鄙夷地看他一眼,摸了摸腰间悬挂的侍卫长剑,十分不屑地转身离开。 唐七言手上用力,将人摁踏实了,道:“世子殿下,您还伤着呢!哎呦~……别……别?殿下?世子殿下~” 宋栩安受了女帝一掌,内伤不稳,这会儿又被菘蓝刺激的怒急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苏元常紧张地问唐七言:“怎么办?殿下没事?” 唐七言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检视一番,才道:“没事,只是晕了,缓缓就好了。” 苏元常点了点头,道:“那老奴现在安排人,将殿下安排在偏殿休息。” 说完,就起身出殿,吩咐两名内侍进来,将昏厥在椅子上的世子殿下抬走。 菘蓝进殿的时候,唐七言正在写药方,大监苏元常安顿好世子殿下,留下两人看顾,也匆匆赶回宣政殿。 等唐七言写完药方,交给苏元常,叮嘱道:“陛下这两日必须静养,一应药膳和补给,必须严格按照我写的方子来。” 唐院判一连两个“必须”,大监苏元常脸色郑重,道:“好,老奴记下了,这就差人安排。” 转而,唐七言又对侍卫菘蓝说:“凭脉像而断,陛下内伤积损甚重,伤了根元,似有外强中干之势。” 菘蓝一听,心愈加沉痛:“这么严重?” 唐七言道:“先用伤补之药,调理一段时间,御医院这边,我会亲自盯着。” 菘蓝道:“好。” 唐七言道:“蓝侍卫你在陛下身边,万万记住,看住了,千万不能再让陛下妄动内力,否则……” 菘蓝道:“别说了,我知道。” 交代完医嘱,唐七言起身又走到小塌前,检查一番才放心离开,回御医院熬药去了。 菘蓝关好殿门,守在外面。 不一会儿,大监苏元常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抬着御撵,“一会儿陛下醒了,回凤栖宫歇着。” 菘蓝应声点头,道:“那世子怎么样?” 苏元常看他一眼,道:“还晕着呢,不过有唐院判的药,估摸着也快醒了。” 菘蓝道:“他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苏元常道:“哎呦,我的蓝侍卫,他哪天不突然来呀?陛下又不待见他,没办法嘛,老奴也只能听命行事。” 菘蓝道:“这段时间,别让他靠近陛下。” 苏元常听了,连连摇头道:“这老奴可说了不算。” 菘蓝道:“你怕得罪他?” 苏元常道:“老奴谁都惹不起,谁也都得罪不起,蓝侍卫您还是饶了老奴~” 第15章 被禁足的摄政王,脾气爆表! 摄政王府。 厉墨淮醒来的时候,茫然了好一会儿,在初醒的迷懵恍惚里,他记起自己因为寒毒反噬,吐血昏厥倒在地板上。 而此时现在,他睡在温暖舒适的床榻里,记忆中的疼痛已经不复存在,能感受到的是体内丹田充沛的内息。 他在床上又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起床穿衣,走出房门时,抬头看外面的日头,已经快中午了。 内院门口有两个带刀侍卫值守,厉墨淮问他们:“燕小白呢?” 其中一个侍卫回道:“回王爷话,燕统领一早去京营了。” 厉墨淮微微蹙眉,想了想,问出心中疑惑:“昨夜是你们俩在此值夜吗?有发生什么事吗?” 那侍卫回道:“昨夜是燕统领一人值夜,府里并未异常。” 厉墨淮沉默,默了没有片刻,便拔腿往府前厅方向走去。 他昨天没怎么吃饭,此刻睡醒肚子饿了,便想起城西岳阳楼的蟹黄汤包。 谁料他还没走到府门口,就被管家孙忠拦住,“王爷,陛下有旨意,您还在禁足期,不能出府门。” 厉墨淮当即一愣。 这才想起前天夜里在杏花微雨楼喝醉,醒来在宣政殿被女帝训斥一顿,昨天开始就被禁足反省了。 唉~……做师父做到他这样窝囊憋屈,被徒弟轻易拿捏的,恐怕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当初他若知道自己救的是长公主,说什么也不会收她做徒弟的? 厉墨淮既惆怅又郁闷,看着孙管家没好气道:“陛下有没有说,要饿着本王?” 孙忠连忙道:“王爷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厉墨淮道:“岳阳楼的蟹粉汤包,云芳阁的白玉霜方糕,桃源居的柏叶酒。” 孙忠小心翼翼道:“是,老奴马上差人去办。” 厉墨淮横他一眼,心里堵着口气,转身往回走。 等了没多久,孙管家就将王爷点名要的几样东西全部摆在了前厅圆桌上,厉墨淮吃了几口,便蹙起了眉,觉得不如记忆里的味道,对付了几口,便起身提着一小坛子酒离开。 既然出不了府门,他便也只能在王府里闲逛,燕小白不在,他昨夜什么情况也不知该问谁,只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边喝酒边晃悠。 脚下踩着鹅软石铺就的长路,两旁郁郁森森细草翠竹,时有飞雀,在竹林中往来翔止,盘旋飞鸣。阵阵凉风过处,竹叶随风摇摆,发出一片沙沙簌簌的声音。 燕小白午后回来,在府里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水塘边,找到了正悠哉钓鱼的自家王爷。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一旁的鱼篓里已经有一大一小两条鲫鱼。 燕小白躬身行礼:“王爷,属下回来了。” 厉墨淮视线仍在鱼竿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做属下的,跟在主子身边久了,随便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察觉到主子的情绪,心思。就比如此时此刻,燕小白就看出来了,自家王爷不开心。 燕小白在鱼篓旁边屈膝蹲下,支着头开始满脑子搜刮信息,王爷为什么不开心?怎么能让王爷开心等等,刚斟酌着字句,试探着磕磕巴巴说了开头:“王爷……” 冷不防的,厉墨淮倏然起身,反先让燕小白一惊,忙也跟着起身。 原来是有鱼上钩,看鱼竿弯曲的力度,钓上的鱼分量还不小。 燕小白在一旁兴奋地道:“王爷!今晚吃鱼吗?让典膳所红烧一个,清蒸一个……” 厉墨淮目光始终淡淡的,将鱼钩里的鱼摘下来,抡圆了手臂一挥,又将鱼抛进了水塘里,这还不算,又转身拿起鱼篓,将里面的两条也倒进了鱼塘。 燕小白看的目瞪口呆,心虚地僵了僵。 厉墨淮将鱼竿丢在一边,弯腰到水塘边洗了洗手,然后拿起一旁石头上搁置的酒,咕噜咕噜仰头灌了两口。 燕小白看见那酒一怔,脱口道:“陛下不让王爷喝酒。” 厉墨淮眸光冷冷看过来:“你说什么?” 燕小白缩了一下脖子,道:“陛下也是为王爷的身体着想……” 厉墨淮幽幽地看着他:“昨晚……” 燕小白慌乱眨了眨眼睛,开口急道:“昨晚是属下见王爷房间里一直亮着灯,就不放心去看看了,就看见王爷睡在地上,属下……属下就给王爷放床上了……” 厉墨淮道:“亵衣是你换的?” 燕小白点头。 厉墨淮又问:“换之前还给本王沐浴?” 燕小白点头,又摇头,又木着一张苦脸:“王爷衣服脏了,属下……属下……” 厉墨淮眼神里浮上几分莫名,视线由上而下打量燕小白:“本王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燕小白默默低头,清了清嗓子道:“属下身为王府统领,照顾王爷,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厉墨淮一个冷笑:“是么?那你这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牌?本王竟不知……”说到这儿,微微一顿。 燕小白急忙低头,匆匆捂住腰间露出的半截玉牌。 厉墨淮看着他窘迫神色,声音愈发低沉:“……燕统领想去陛下身边效劳?” 燕小白摇摇头,索性想玉牌交出去,眼睛一闭,道:“是陛下给属下的,说是方便属下随时进宫,不用受内廷卫盘查。” 厉墨淮拿着那块玉牌对着阳光看了看,道:“陛下为什么让你随时进宫?” 燕小白道:“是……是为汇报王爷的行踪。” 厉墨淮缓慢呼出一口气,道:“就这些?” 燕小白心一横,道:“陛下还说,您要是再去杏花微雨楼,就打断属下的腿。” 厉墨淮闻言微微一惊,甩开手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襟,道:“她管得倒是挺宽。” 燕小白苦着一张脸,没说话。 半晌,厉墨淮回头瞧他一眼:“本王还没跟你清算,前夜的账呢!说好的去喝酒,怎么好好的,本王一觉醒来就到宣政殿了,是不是你,给女帝通风报信?!” 燕小白听了急忙辩白:“不是,绝对不是属下。” 厉墨淮扬了扬手上的玉牌,“方才不是你说,陛下给你这块牌子,让你随时进宫汇报本王的行踪吗?” “牌子是陛下刚刚给的,不是……”燕小白口不择言解释:“前天还没有这块牌子呢!” 厉墨淮眼眸微动,道:“刚刚?刚刚是什么时候?昨天?还是今天上午?” 燕小白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暗骂自己多嘴,刚要屈膝,玉牌挟着风声倏地砸在他身上,他赶忙接住握在手里,没敢再坑声。 第16章 燕小白诓王爷进宫 被女帝无缘无故禁足,本来就极其郁闷的摄政王,结果发现,自己王府的侍卫统领也被女帝买通,将他像犯人一般监视起来,他更是恼火!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去宫里一趟,当面跟女帝说清楚,他要辞官,他不干了! 燕小白在房间外面敲门:“王爷,王爷您休息了吗?” 厉墨淮一枕头丢到地上,狠狠骂一句:“滚进来!” 燕小白两头受气,他也没办法,头埋的更低,推开门进去,硬着头皮说:“王爷,要不,您还是去一趟宫里。” 厉墨淮抬头,一甩衣袖在椅子上落座:“你想说什么?” 燕小白满面无辜,道:“王爷,属下真的不想要这玉牌,您帮属下退给陛下。” 厉墨淮轻嗤一声:“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燕小白道:“属下不敢啊!万一陛下动怒,属下怕死……” 厉墨淮斜睨他一眼:“你可想好了,这玉牌满京城找不出几块?” 燕小白点头,认真郑重表忠心:“属下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人。” 厉墨淮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本王被陛下禁足,进不了宫,改日再说。” 燕小白道:“没事,王爷可拿着陛下给的这块玉牌去,内廷卫就是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厉墨淮眉峰一挑,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这么着急,你让本王进宫?打什么主意?” 燕小白挺直了腰背,有些心虚道:“属下……属下听说,那天跟王爷一起被堵在杏花微雨楼的几位大人,都写了检讨书,并且让他们的夫人,母亲亲自进宫,签字画押将人领回去的……” 厉墨淮笑了笑,眼神示意他继续。 燕小白默了默,继续道:“王爷那天醉着,可属下看出来了,陛下很生气,要不……您进宫看看陛下,说不定……” “你让本王一个做师父的,去哄徒弟?”厉墨淮掸了掸衣袖,阴沉道。 燕小白被自家王爷的语气,瘆的心里发毛,但他又实在担忧陛下的内伤,便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属下还听说,陛下将宋世子的检讨书发往南诏去了,王爷您即是陛下的师父,也是朝廷摄政王,属下是怕,万一南王因为难堪,迁怒于……属下觉得,王爷还是进宫劝劝陛下~” 话音刚落,厉墨淮就已经起身,拿着玉牌,就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了。 “王爷!”燕小白在后面高声提醒:“陛下还生气呢!您有话好好说~” 喊完了,等王爷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了,燕小白才松了一口气,瘫歪到刚才王爷坐的椅子上,默默闭上了眼。 工作不好干呀~ 还记得那年他第一次,被厉墨淮带着进府的时候,看见海棠树下一天真烂漫的七八岁小女孩,穿着素白的小裙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见到他们进了院子,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嗓音极甜极清地喊着:“师父!师父~” 那时的厉墨淮还是庆国的少年将军,刚回京不久,他抬起手来,将小女孩领到燕小白面前,对他说:“这是本将军新收的弟子,名晚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燕小白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拘谨地行礼:“属下燕小白见过晚晚小姐。”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问他:“你是师父的护卫?” 燕小白点头:“是。” 小女孩眼睛睁的大大的,如精灵顽皮地顽皮:“我以后可以叫你燕哥哥吗?” 燕小白闻言看向厉墨淮,厉墨淮宠溺地看着小女孩,微微一笑。 那年海棠微风,他以为的,普通的,每天从习武厂回来,追着他身后试招比剑的,笑起来明媚娇憨的小女孩。 直到十年之后,三王夺嫡,厉墨淮护着她,从将军府一路杀到皇宫,用一身鲜血淋漓刀伤,换了她女帝登基,君临天下。 他才知道,将军的小徒弟晚晚,她是庆国的长公主凌云锦。 凌晚晚继位之后,封厉墨淮为庆国摄政王,代天子行政。而他,之后也顺利晋升王府侍卫统领,并且手中掌管京营十万禁卫军。 他并非没有自己的官邸,而是跟在厉墨淮身边久了,习惯了做他的贴身护卫,就一直赖着待在摄政王府。 女帝继位之后第二年,朝中有人联合前太子余孽谋反生事,也是厉墨淮力排众议,于血雨腥风之中,一刀砍下叛军首领的头颅,这才保下女帝江山社稷安稳。 这些年,厉墨淮与凌晚晚,师徒二人的过往,燕小白都看在眼里,他们都是彼此将对方当做最重要之人。 前天夜里女帝为王爷耗损功力,离开的时候,脸色特别差。燕小白心里担忧,却又不敢对王爷明说。 女帝说让他保密,可这秘密要是王爷进宫自己撞破的,可就怪不得他了。 想到这儿,燕小白觉得自己诓他家王爷进宫这招,简直是太聪明了,这样一来,自己既不用瞒着王爷,也不算违逆女帝。 一举两得,这方法……甚美甚美! ※ 与此同时,庄严华丽,玉阶朱柱,琳宇金阙的皇宫里,女帝从昏昏然中幽幽转醒,甫一睁开眼睛,就觉察到了殿内异样的气息。 扭头一看,宋栩安规规矩矩地坐在离龙榻丈余远的距离,正眨巴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看着她。 “陛下您醒了?~” 宋栩安从椅子上跳起来,跑上前,看似手忙脚乱地去扶女帝。 凌晚晚拂开他的手,自己忍着浑身无力缓缓坐起,宋栩安见了,连忙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女帝背后让她靠着。 “菘蓝呢?”凌晚晚随口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菘蓝的名字,宋栩安下意识皱起眉头,又很快缩了回去,撇了撇嘴说:“他给陛下温药去了。” 凌晚晚迅速捕捉到他眼中的信息,自然也看出他赌气切齿的模样,“你的伤怎么样了?御医看过没有?” 宋栩安心有余悸地抚上胸口,眼巴巴看着女帝:“看过了,唐院判说没什么大碍。” 凌晚晚见他那副又乖又怂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道:“朕不是故意的,说说看,想要什么,就当做是朕对世子的歉意和补偿?” 第17章 第一次吃醋 宋栩安模样淡定地摇摇头:“大监跟我说了,说陛下睡着的时候,任何人不能靠近。是我自己冒犯了陛下,对不起……” 凌晚晚靠着床栏,微微一笑。 宋栩安眨巴着大眼睛,又一脸担心地问道:“陛下现在感觉怎么样?唐院判说陛下是一时内息走岔了路子,当时可把臣吓坏了……” 凌晚晚眸中微转,道:“唐院判说的没错,朕这两日身体确实需要休息,宣政殿那边,你若有空,便留下帮着处理。” 宋栩安听了,连连点头:“陛下放心,臣一定会认真努力,为您分忧。” 凌晚晚挑了挑眉。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足音,大监苏元常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之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赤豆百合粥,“陛下,唐院判派人过来叮嘱,要陛下一定先用了膳食,再进药汤。” 凌晚晚了然。 宋栩安起身,再自然顺势不过地拿过粥碗,软糯这嗓音柔声道:“陛下,让臣侍奉您。” 凌晚晚斜睨苏元常一眼,苏元常连忙道:“世子殿下还伤着呢~……还是让老奴来~” 说完,就欲去接粥碗,谁料宋栩安侧身往旁一躲,对苏元常道:“你先下去,陛下有本世子照顾就好。” “这……”苏元常为难地请示女帝。 女帝瞳眸中幽暗深邃,叫人看不出阴晴。 宋栩安催促道:“赶快出去,去看看陛下的药好了没有?” 凌晚晚不着痕迹地瞥着苏元常,见他低着头纹丝不动,也不宜为难他,便开口道:“听宋世子的,你先出去。” 苏元常道:“是。” 说完就依照宫仪行礼退出殿外。 宋栩安盛了一汤匙的粥,先尝了一下温度,随之又换了一把汤匙,重新盛了一勺喂到女帝嘴边:“陛下,臣尝着刚刚好。” 凌晚晚喝了一口,眼睛忽然一亮。 入口的赤豆,微甜软糯,吃起来和她平日里吃的味道略有不同,口感更绵软,还带有百合特有的香气。 宋栩安笑的十分可爱:“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凌晚晚看着碗里的粥,微微一笑:“不错。” 宋栩安一脸被夸赞的表情,“红豆有健胃益气之功效,陛下喜欢就好。” 凌晚晚明知故问:“哪儿来的?” 宋栩安满眼骄傲:“是臣煮的。” 凌晚晚故作惊讶:“你一个世子,还会做这些?” 宋栩安爽快答了:“栩安愿意为了陛下,洗手做羹肴。” 凌晚晚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少年,话锋一转,道:“你真愿意进宫?” 宋栩安点点头。 凌晚晚一笑:“可是,朕不喜欢你。” 宋栩安不解:“……” 凌晚晚看他皱脸,道:“你该明白,朕作为庆国女帝,当初是如何登基上位的,朕又怎么可能为了一道什么先皇遗旨,就娶你为君后?” 宋栩安垂眸,却也是积极推销自己:“我喜欢陛下,我愿意等。” 凌晚晚颇为不认同地,说道:“身为男儿,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马上定乾坤,只贪恋小情小爱,终其一生困守在后宫方寸之地,岂非太可惜?” 宋栩安固执地摇头:“栩安此生,就想守着陛下。” 凌晚晚叹道:“即使朕根本不会在意你?” 宋栩安点头:“臣一定要嫁给陛下,否则臣就出家当和尚,一辈子不回京城。” 凌晚晚不禁头疼,“罢了,你以后自己想明白了,再跟朕说。” 宋栩安听见了,便应了一声。 ※ 厉墨淮进宫,守正门的内廷卫见了,知道摄政王正禁足期,刚欲往前阻拦。 岂料,摄政王一甩袖子,一块玉牌携裹凉风,落在他们眼前。 内廷卫直接放行。 一路畅通无阻,厉墨淮到达凤栖宫。 殿外值守的大监苏元常见了,忙几步上前行礼:“老奴见过摄政王。” 厉墨淮打断他,问:“陛下在殿中吗?” 苏元常回道:“在,可是王爷您不是禁足……哎哎……王爷?……王爷!” 厉墨淮绕开苏元常,径直大喇喇地走进凤栖宫。 苏元常吓了一跳,还是第一次见摄政王闯宫。 外殿空空,厉墨淮站定,对着空气提高声音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凌晚晚在内殿寝宫,隔着一道墙,听见厉墨淮的声音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听到外殿厉墨淮的声音传来。 “臣要辞官!臣不想做摄政王!求陛下恩典!准臣告老还乡!!……” 凌晚晚一身中衣,连外衣都没顾上穿,就气冲冲地打开了内殿门,指着他鼻子拼命压着火气:“你说什么?!” 厉墨淮浑不在意,含笑看了她一眼:“臣要辞官。” 凌晚晚吼道:“为什么?” 厉墨淮理直气壮:“不想干了。” 凌晚晚咬牙切齿,对他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厉墨淮道:“什么都不想干!” 凌晚晚撑着经脉痛楚,不动声色地忍着不适,走到他面前,闭了闭眼,强自镇定道:“别闹了行不行,师父,朕今天真的很累。” 厉墨淮这才注意到女帝苍白如玉的脸色,“你怎么了?”说着就去抓女帝的手腕准备探脉。 凌晚晚防备着他,就在他将将捧到她手腕的瞬间,她翻掌顺着力道挣开,语气轻飘飘道:“朕没事,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厉墨淮担心,刚想张口询问,冷不防的,从内殿出来一道藕荷色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宋栩安。 宋栩安站在内殿门口,手上还端着半碗赤豆百合粥,“陛下能快点吗?粥都要凉了。” 凌晚晚强打着精神,故作轻松道:“你先进去,朕和王爷有事说--” 宋栩安乖巧地点头,转而抬头看向厉墨淮,顿了顿,依规行礼,道:“微臣参见王爷。” 厉墨淮一时呼吸怔住。 他凝望着少年明艳的身影,眸中某些情绪翻腾,手不自觉握成拳状。 凌晚晚正在暗自调息缓解体内经脉痛涩,并没有觉察到身侧之人的异样,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攒了些力气正打算再开口劝阻,要辞官闹脾气的师父,却不防,厉墨淮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 “师父?”凌晚晚情急之下,唤他一声。 厉墨淮顿住身形,嘴唇煽动下意识道了一句:“臣有事先告退。” 凌晚晚内力不继,追到殿门口,忙吩咐一旁大监:“快跟上,叫内廷卫送他回府。” “是。”苏元常领命,赶紧追着人而去。 第18章 玉骨扇 南王世子--京郊别院。 宋栩安回来时,裹了一身的冰冷的气息,贴身婢女清鸢悄然无声上前,接过世子殿下抛过来的暗玉墨青色鹤氅,抱在手中安静立于一旁。 入夜之后,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连绵不断的湿意笼罩在整座别院,雨水顺着瓦檐滴落,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的每一个声响,都那么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天窗透出小锤击打的脆响。 香炉里的香料燃尽之前,清鸢又往里添了不少,袅袅青烟里,总算冲淡些空气中的血腥味。 宋栩安低着头,躬身坐在一张案几上,左手按着一截骨头,右手攥着一把小巧特质的软锤,正一下一下给骨头塑形。 烛火明灭中,绑在架子上的漂亮女人于昏厥中突然惊醒,她被喂了大量的禁药,承受了剧痛折磨的混沌意识慢慢回笼。 “杀了我,求你……”嗓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气铁锈味道,她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冰冷中颤栗,努力地张大嘴巴,向行刑的人求饶。 宋栩安听到了,抬起头,远远地看她一眼,转而对一旁的侍卫说:“再加点儿药,死了骨头就僵了。” 那侍卫低低应了,听命上前。 “不!不!!……”被绑着的漂亮女人恐怖地嘶吼大叫,急促而大力地铁链声,血液从伤口断裂处渗出,渐渐地浸红了地面。 即便她用尽了所有力气,腕骨指节全部磨断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淋漓中,她胸前的肋骨被活生生割下。 大量的药物控制她的中枢神经,这一刻,连死亡都是奢望。 从女人身上取下的骨头连肉碴都剔除干净,丢进一旁锅鼎里沸水蒸煮,然后再拿出来,凉凉了,再经过一道道工序切割,打磨,塑形,好用来制作扇骨。 宋栩安喜欢折扇,不仅仅喜欢收藏,还喜欢亲自制作。 关于扇骨,他做过竹子的,玉竹,紫竹,罗汉竹,蝴蝶花竹,粽竹;做过木质的,黄花梨,紫檀木,红木;做过牙角的,象牙,玳瑁,牛角,兽角; 可他最最喜爱的,当属选取漂亮女子的肋骨,制作的扇骨,精心镂雕,触手腻而生柔。 而扇面,那些什么绫绢面,韧纸,矾宣面,洒金面,棉纸面,又怎么比的上美人皮呢~ 选料讲究,做工自然更讲究。 首先,得是活的,活的肋骨不僵,虽说也可用醋泡软,但总归制作好的扇骨隐隐一股子酸味,不完美。 接下来就是雕工,须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否则雕刻坏了,或图案不美观,一切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最后是美人皮,要想活着剥下一整张扇面的用料,少不得用些水银,但水银是朝廷管制用品,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爱好,宋栩安得用些银子和手段,也费事的很。 所有的工艺都衔接无暇,一把玉骨扇才算完成。 上一把玉骨扇是他最得意之作,选材用料均为上品,不像这次,才一个三品的高手,内力普通,根骨也普通。 只可惜呀~那把上品玉骨扇被他一不小心,当做武器杀了人,沾了血,脏了,就丢了。 想到这里,宋栩安将手上的活儿交给一旁的侍卫,起身抖了抖衣袖,走到婢女清鸢身边,随口问道:“这次从哪儿弄得货?” 淸鸢端着水盆,伺候主人洗手,垂眸回道:“回世子话,是杜氏兄弟送来,说是街上捡的。” 宋栩安闻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刑架,语气犹疑:“捡的?” 淸鸢道:“是。” 宋栩安皱着眉,道:“提醒下面的人,做事谨慎些,像走在悬崖上的绳索,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淸鸢身形微微一颤,头垂着不敢抬起:“是,奴婢会提醒他们。” 随后,宋栩安离开了地牢,淸鸢留下来负责善后。 外面秋雨未停,反而越下越大,即便是马车再严实,还是被风雨飘摇中,湿了满身的衣裳,宋栩安感受到指尖的凉意,缓缓闭上了眼。 白日里,女帝的话犹在耳边。 “可是,朕不喜欢你~” “即便朕根本不会在意你~” “……” 宋栩安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发抖,他闻到了女帝身上淡淡的冷香,如潮水一般翻涌的爱意,那一刻,他想抱住眼前人,想紧紧环抱住她,想将她融进骨血里,此生再不管不顾,一同沉沦。 可是他不敢,他的武功,远远不是女帝的对手。即使他心中的爱意汹涌,也只能极力克制,选择隐忍。 这些年,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将所有恶意猜忌,争权夺势,全部都伪装起来,成为女帝想要看见的样子。 他将低着头埋进双膝里,感受到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这次是真的,真的疼,疼的他想要抛下一切,哪怕身后万劫不复。 马车停在了世子府,宋栩安红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一把推开打着伞上前的仆从,顶着疾风骤雨自己走进了府门。 每次去京郊别院做完玉骨扇,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 满满一大浴桶的羊奶,不但能使皮肤细腻白皙,最最主要的,是能祛除他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他是一个极小心的人。 ※ 摄政王府。 闪电霹雳撕开天幕,瓢泼大雨倾注人间。 燕小白裹着雨笠,守在自家王爷的寝房外院。 自打白天,厉墨淮匆匆进宫,又匆匆回来,沉着脸色将自己禁足在自己房间里,一言不发。 他担心王爷,又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等到了后半夜,见王爷房间里的灯烛熄灭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抱着手臂靠在走廊柱上。 只是,他还没闭上眼睛假寐多久,王爷房间里的灯烛重新亮起,厉墨淮打开房间门,隔着层层雨幕,望向前院方向:“燕小白!!” 燕小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连小跑带轻功,赶到王爷面前,拱手一礼道:“属下在。” 厉墨淮正色道:“进来,陪我喝酒!” 燕小白狐疑道:“现在?” 厉墨淮冷冷道:“怎么?你有问题?” 燕小白连忙道:“没有没有,属下听命。”边说边去了身上的雨笠,将剑竖在门口一旁,进门还不忘关上房门。 房间里很暖和,却是飘着满屋子的酒气。 第19章 陪酒的侍卫统领不好当 “王爷,酒喝多了伤身,您还是早点休息。”燕小白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劝道。 厉墨淮没应声,只是穿着一身素白中衣,拿了两壶海棠酿,坐到小榻上,斟了两杯,说道:“过来。” 燕小白走过去,跪坐在他旁边,王爷递给他一杯酒,他犹豫着接过,看着酒液晃影,道:“王爷,您今天怎么了?” 厉墨淮捏着手中的酒杯,跟燕小白碰上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喝。” 燕小白只得饮了。 厉墨淮又斟了一杯,自顾自喝了。 燕小白怕他自己给自己灌醉了,便硬着头皮抢过酒壶,一杯接一杯,一连喝了大半壶。 海棠酿,还是去年深秋海棠正盛时,厉墨淮自己动手自己酿的酒,酒坛埋于海棠树下,今天才叫人将酒坛挖了出来。 酒气幽雅,入口柔和缠绵,余韵清冽干净,就连燕小白这平日里不馋酒的人,也饮出些滋味来。 再看自家王爷,倚在小榻上,独酌独饮,烛光映在他亮晶晶的眼眸,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闲适潇洒。 燕小白忍不住低笑几声:“太多年了,没见过王爷你这样……” 厉墨淮攥着酒杯,半抬了眼睛看他,眼角带着醉意:“我什么样?” 燕小白盯着他家王爷,认真道:“将军样。” 厉墨淮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军?我现在不是王爷吗?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呵呵……” 燕小白垂眸,喝尽了杯中酒:“你做王爷不快乐。” 厉墨淮蹙眉,轻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其实,我做燕统领也不快乐。”燕小白回忆道:“还记得我认识你那一年,你救了我,边塞的风沙里,我们一起斩杀过狼群,大雪纷飞的时候,我们一起喝过最烈的烧刀子,入口如割喉,酒香浓烈粗狂,虽然粗劣,但也极痛快……” 厉墨淮嗅着酒杯里的气息,低语道:“是啊~如今只能喝这种,甜的像水一样的东西。” 燕小白道:“从前的厉将军,只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做事从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厉将军已经成了摄政王,为何又不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厉墨淮与他对视,反问道:“连你也觉得,辞官是错的?” 燕小白笑了:“你真的舍得离开京城?离开你的小徒弟?” 厉墨淮也笑:“她长大了,身边有的是忠臣良将辅佐,我留在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燕小白侧头打量他,道:“可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师父。” 厉墨淮道:“师父也不可能陪徒弟一辈子。” 燕小白道:“是因为你身上的寒毒反噬吗?” 厉墨淮毫不意外:“她告诉你的?” 燕小白点头,斟了一杯酒饮了,才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救你的。” 厉墨淮冲燕小白笑了笑:“天下之大,我就想出去看看。” 燕小白无奈:“看过之后呢?” 厉墨淮饮尽杯中酒:“不知道,死哪儿埋哪儿。” 燕小白拿他没办法,只觉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春看百花秋赏月,夏沐凉风冬听雪,你倒是潇洒了,我怎么办?” 厉墨淮白他一眼:“你不能走。” 燕小白道:“为什么?只许你辞官,还拦着不让我闯荡江湖了?” 厉墨淮拍了一下桌子:“你燕统领手中掌握十万禁卫军,整个京畿安防都归你负责,你要是辞官,谁管这一摊子事?” 燕小白抄起酒壶直接灌了一大口,一抹嘴巴,道:“谁爱管谁管,当初是你带我来京城的,如今你要走,我也不乐意留。” 厉墨淮道:“你敢!” 燕小白道:“有何不敢!反正你辞了官就不是王爷了,管不到我头上了。” 厉墨淮有些错愕:“她好歹叫了你几年的燕哥哥,你要扔下她不管?” 燕小白点头:“她还叫了你十几年师父呢!你不也照样想扔下她不管?” 厉墨淮叹气:“那不一样!” 燕小白也叹了口气:“我觉得一样。” 厉墨淮坐不住了,直起身子,道:“习武之人若不能忠君为国……” 燕小白少见地打断他,道:“身为臣子,我自认无愧于心。” 厉墨淮无语,沉吟道:“你还年轻,高居庙堂必有一番作为。” 燕小白无所谓道:“你都要离开了,干嘛非劝我留下。” 厉墨淮道:“你干嘛又非要老跟着我?” 燕小白道:“我乐意。” 厉墨淮道:“你是来陪我喝酒的,还是惹我生气的?” 燕小白道:“本来我在廊下睡得好好的,是你喊我。” 厉墨淮道:“你一个堂堂京营统领,没有自己的官邸吗?为什么老喜欢睡我门口。” 燕小白道:“习惯了,我本来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不守着你门口,睡不安稳。” 厉墨淮道:“那你知道满朝廷的怎么说你吗?” 燕小白道:“谁爱咋说咋说,我又不在意。” 厉墨淮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啪的丢在桌上,下逐客令:“酒喝完了,赶紧走!” 燕小白不在意:“我不走,你还没说,你今天为什么生气呢?” 厉墨淮好笑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本王生气了?” 燕小白猜测:“你进宫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黑着脸,该不会是跟陛下吵架了?” 厉墨淮回他:“你猜?” 燕小白不吃他那一套:“真吵架了?王爷不是我说你,陛下她还病着,你就不能……不能收敛一下脾气?” 厉墨淮闻言,眸光微凝:“你说什么?她何时病了?” 燕小白看着他,不语。 厉墨淮道:“说呀?她怎么了?” 燕小白镇定下来,答道:“属下答应陛下,不能说。” 厉墨淮:“你~!” 燕小白从小榻上起身,面上不动声色,道:“属下的玉牌还在王爷那儿,要是王爷没还给陛下,就请还交回给属下。” 厉墨淮看着燕小白,命令道:“说,到底她让你瞒了本王什么?” 燕小白心里也畏惧,但仍硬撑着回道:“王爷既然自己没瞧见,就别逼问属下了。为下臣者,属下只能做了该做的。” 厉墨淮不明白他的意思。 见他低了头,眸底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便顺手将小桌上的玉牌抛给他,道:“收好了,她给你的。” 燕小白将玉牌收入怀里,躬身应了。 厉墨淮又歪在榻上闭上了眼睛:“你不说,等天亮以后,本王亲自进宫去问。” 燕小白关上房门前,留下一句:“王爷忘了,因为逛青楼喝花酒,您还在禁足期。” 厉墨淮随手一个空酒壶砸向房门:“滚!!” 第20章 王爷代政 摄政王府。 厉墨淮喝了不少酒,刚睡下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燕小白的声音传来:“王爷,宫里的大监来了。” 厉墨淮下床打开房门,就见燕小白还穿着之前的雨笠,正站在门外:“王爷,苏公公来了,人此刻就在前厅。” 厉墨淮眉头一跳,忍不住道:“这么大的雨,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燕小白摇头,望向他:“不知道,王爷您还是赶紧穿衣服,属下在外面等着。” 厉墨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嗯”了一声,转身回屋换衣服去了。 到了前厅,就见大监苏元常正等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掌事的太监。 厉墨淮踱步过去,“什么事还劳烦苏公亲自跑一趟?” 苏元常迎上去,期期艾艾道:“哎呦王爷呦,陛下口谕--” 厉墨淮蹙眉:“那本王是跪着听,还是站着听?” 苏元常是个机灵的,连忙说道:“王爷瞧您说的,面圣您都不用跪,这会儿拿老奴逗什么乐子?陛下口谕,解了您的禁足,天亮以后早朝,您帮着女帝主持。” 厉墨淮望着前厅外面地上汇流成小溪的积水,又回头看了燕小白一眼,说道:“陛下为何不事朝?” 苏元常说:“陛下受了风寒,早起想多睡一会儿。” 厉墨淮看着苏元常,道:“只是风寒?” 苏元常避开了他的眼神,回道:“御医院的唐院判,给陛下开了药,也嘱陛下多休息。” 厉墨淮负手而立,笑了笑,道:“行,本王知道了。” 苏元常躬身告退。 厉墨淮朝燕小白使了个眼色:“送苏公。” 燕小白忙从身上摸出荷包,拱手一礼道:“大监,这边请--” 送走了来人,燕小白回到前厅的时候,见自家王爷还静静立在原地,他心下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前:“王爷,离卯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你再睡会儿~” 厉墨淮沉默了一下,看着燕小白,问道:“你昨晚说,陛下病了?” 燕小白只说:“昨晚属下喝醉了,说过什么不记得了。” 厉墨淮有一瞬间的诧异,又飞快隐下了:“行了,你先下去准备马车,送我进宫。” 燕小白点头,应声退下。 厉墨淮心绪瞬间万变,决定还是等早朝结束后,自己再去一趟凤栖宫。 ※ 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黎明时分暂歇。 凤栖宫灯火通明,烛台亮了整整一夜。 从昨天下午,宋栩安离开之后,女帝就开始发烧,昏昏沉沉的,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刚刚重生回来的身体。 耗尽内力,亏损严重,从丹田蔓延到五脏六腑,对于经脉里仿若千刀万剐,连绵不绝的疼痛,她蜷缩起来,默默咬牙忍着,不断地在脑中回忆和厉墨淮前世曾经的日子,勉励自己要撑下去。 为了厉墨淮,为了重生之后和他在一起,虽然疼的她浑身颤抖,满头冷汗,但她内心是欢喜的,觉得疼的每一时刻,都是享受的。 等到稍稍恢复些力气,她便在菘蓝的襄助下,自行运转内息,以稀薄真气运功疗伤。 终于,天将将快要亮时,女帝才退了烧。 御医院唐七言也松了一口气。 清晨的阳光透过繁复的雕花木窗,照射进透着药气的寝宫。 侍卫菘蓝紧张地喂女帝喝着药,生怕她再像昨晚一样和着血吐出来。 凌晚晚瞧着他眼底的黑影,微微动容,道:“你也去歇会儿,守了一夜没合眼。” 菘蓝回答的十分简单:“等陛下喝了药睡着了,属下就出去。” 凌晚晚默默无言,由着他喂完了,苦的一言难尽的汤药,然后安顿她躺下,掖好被角,忽然问道:“早朝的事……” 菘蓝熄灭寝殿的灯烛,回应道:“大监已经通知了摄政王。” 凌晚晚缓缓闭上眼睛:“那就好。” 片刻之后,菘蓝微微垂眸,没有再说什么,端着空药碗就出去了。 ※ 卯时早朝,掌事太监传达女帝旨意。 陛下龙体抱恙,休朝一天,由摄政王--厉墨淮代为主持。 众臣哗然~ 女帝请病假,还是登基后头一遭。 众所周知,女帝武功高绝天下,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年纪轻轻正青春,怎么会生病?还病的上不了早朝? 而再观摄政王,他不是被女帝禁足了吗?小道消息是逛青楼喝花酒,被微服出巡的女帝撞了个正着。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们师徒二人肯定又吵架了,上上次厉墨淮不是还闹着要辞官呢吗?! “摄政王到---”掌事太监尖细高亢的嗓音随着上朝的洪钟响起。 文武百官忙各自站好队列,齐齐躬身跪拜道:“王爷千岁,千千岁。” 厉墨淮一身五爪九蟒麒麟袍朝服,负手立于金銮御座之上,五官轮廓深邃而分明,身如玉树,冷眸微挑,一举手,一投足,难掩周身王者凌厉之气。 “诸位起来!” “谢王爷~” 掌事太监一甩拂尘,依照规制,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想拿出手上的奏本,又似乎谁都觉得自己的事不太重要。 厉墨淮走到一旁的檀木椅子上坐下,这原本也是他的位置,女帝准他上朝不用站着,亦不用跪拜,赐了椅子,只是他从前站习惯了,不喜欢仰着头说话而已。 今日不同,他酒劲儿还没过,站的时候腿不太听使唤,为了避免意外,决定还是安生坐着,也好醒醒酒气。 礼部尚书陆知远站了出来,躬身作揖道:“启奏王爷,陛下与南王世子的婚约,奉先帝遗昭,当择选吉日,即刻完婚。”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厉墨淮闻言还没应声,就听到底下大臣们随声附和,一片喧哗。 “是啊~陛下一直以国事繁忙,无意后宫的理由,多番推脱,眼看着今年又要过去了……” “钦天监看了那么多良辰吉日,陛下硬是都否决了。” “女帝登基都好几年了,后宫一直空置,帝家后嗣凋零,我大庆危矣~” “是不是陛下对南王世子不满意啊?下官可听说,世子逛青楼写的检讨书,都被女帝发往南诏了。” “胡说什么你!世子殿下那是为查案,大理寺卿都给证明了,不知道别胡说~” “就算不着急册立君后,女帝选一些君侍,入宫伴驾也行啊~这么一直拖着,礼部压力多大呀~~” “就是就是,该选君侍~~” “……” 厉墨淮敛眉沉思,眉眼间似乎带着温和的笑,又似乎一片凉薄,仿若杀意。 等所有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众位大臣齐齐望向玉阶之上,淡然稳坐的摄政王。 这时,厉墨淮才微微一笑,道:“陛下的婚事,你们留着问陛下好了。” 翰林院代表上前,道:“王爷,我等多次上书劝谏陛下,可奈何陛下一直推脱,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还请王爷帮着劝劝陛下……” 厉墨淮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冷淡道:“本王不愿多管闲事,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就退朝~” “这这……”大臣们面面相觑,皆又无可奈何。 掌事一挥拂尘,继续唱道:“退朝~~” 第21章 女帝伤重,拒见摄政王! 散朝之后,厉墨淮径直往凤栖宫走,到了宫门口被侍卫菘蓝拦住。 菘蓝抱剑,态度冷硬:“陛下有旨,不见外臣!” 外臣? 厉墨淮不禁嗤笑。 什么时候起,他进凤栖宫也需要侍卫来拦着? “本王有事要见陛下,烦请通禀。”厉墨淮从容自若摆出王爷架势。 菘蓝不置可否,道:“王爷请回,陛下不见外臣。” 厉墨淮微微皱眉:“你还没有通禀,怎么知道陛下不见本王?” 菘蓝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迎上他的目光,笃定道:“属下说了,不让进!王爷是打算闯宫吗?” 厉墨淮有些恼了:“放肆!你……” 菘蓝抬手轻轻一挥,立即从殿门左右冲出来几十名披氅持剑的大内侍卫。 厉墨淮当下便是一怔,什么时候,凤栖宫也需要大内侍卫值守? 他颇有些不可置信:“陛下究竟怎么了?为何这么多人守着凤栖宫!!” 菘蓝冷着脸回应:“属下自知,论武功不是王爷的对手,但是,若王爷强行闯宫,属下及这些侍卫们就是拼着一死,也要保凤栖宫周全。” 厉墨淮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看着剑拔弩张,气氛越发紧张,大监总管苏元常从凤栖宫出来,将菘蓝硬是拽到一边,上前对摄政王恭敬行礼,道:“蓝侍卫说话耿直,王爷见谅……” 厉墨淮闻言看向苏元常,问:“陛下可在寝殿中?” 苏元常回道:“在,陛下昨晚没睡好,此刻正在休息,王爷还是改日再来~” 厉墨淮心中不安,又问:“那为何凤栖宫添置这么多侍卫?” 苏元常上前一步,凑近了摄政王,低语道:“宫中安防如今都归蓝侍卫统领,老奴实在不知。” 厉墨淮心头一时如团如麻,正踌躇不决时,听见苏元常道:“王爷还是先回,别惊扰了陛下休息。” 最后,厉墨淮只得颓然离开。 待摄政王的身影一消失在宫墙甬道尽头,菘蓝立刻火烧眉毛似的,撒丫子往御医院跑。 不一会儿,菘蓝就一手提着剑,一手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唐七言拖进了凤栖宫。 菘蓝内心焦灼,早上他亲自喂女帝喝了药,结果人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发起烧来,等他察觉的时候,女帝已经疼得满头冷汗,手腕子自己咬的一圈血痕牙印。 他将人扶起,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过去,却丝毫无法减轻女帝的痛楚。 菘蓝心里担忧着,将手上抓着的唐七言狠狠惯进殿里:“唐七言你个混蛋!配的什么狗屁药方!连一点疼都治不了。 唐七言,没进宫之前,也是混江湖门派的,武功暗器什么的,也算的上五品以上有名号的高手。奈何进宫以后,也不知什么原因,处处被菘蓝欺压一头。 被骂的唐七言一见到女帝,几乎下意识嘴巴一撇,委屈哀嚎:“陛下?祖宗,您醒着呢?您给微臣评评理……” 高烧浑身无力的凌晚晚,看着他俩拉扯着进殿,看着唐七言被扯松微皱的衣襟,不由问罪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一个侍卫,一个院判,像什么样子!” 唐七言道:“陛下圣明,臣刚才可好好在药炉……” “费什么话!!”菘蓝抬腿踹了他一脚,催促道:“赶快给陛下看看--!!” 被踹的唐七言怒气冲冲:“你踢我干什么!有本事你把陛下看住了,别一出了事就火烧眉毛似的,陛下这是经脉伤,你以为剌个口子,上点药,止了疼,就等着伤口自己长好了?!” “叫你治你就治,哪儿这么多废话!”菘蓝不甘示弱:“陛下有手有脚的,我看的住吗?!” 唐七言道:“那就活该!不听医嘱,活该疼!!” 菘蓝上手揪他脖领:“你说什么?姓唐的!你再说一遍!!” 唐七言梗着脖子,道:“再说十遍都一样!我姓唐?你不姓唐吗?!别仗着自己会几招武功就目中无人,告诉你!我要是也有师父教,轮的着你在这里到处欺负人!!” 菘蓝急了:“不许说我师父!!混蛋!今天看老子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唐七言反怼道:“走啊!谁怕谁呀!!走!今天谁先怂谁是孙子!!” 针尖对麦芒。 凌晚晚一看眼前这俩师兄弟这架势,不禁皱了眉头,也顾不得身上难受了,骤然冷着语气说:“你们两个!!朕还活着呢!!!” 菘蓝和唐七言同时一怔。 要不说混江湖的和混官场的就不是一个路子,这俩人都出身江湖门派,平日里装模作样,对女帝再恭谨有礼,骨子里还是桀骜不羁的江湖做派。 片刻后,菘蓝先低头,走到女帝面前,期期艾艾地道:“属下知道错了。” 唐七言也换了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慈祥,躬身挪到女帝面前:“陛下恕罪,臣这就为您施针……” 凌晚晚敛眸,似是被唐七言的话戳到了痛处,再开口语气有几分恼羞成怒:“又扎?!唐院判是将朕当做刺猬了吗?你自己瞧!昨天扎的都还没消肿呢!!” 说着,女帝就一撸袖子,露出青紫相间的一截藕白手臂,仔细看去,上面还星星点点,点缀着些不规则的针孔疤痕。 一旁的菘蓝脸色又阴郁下来,再抬眼时,那双眼睛里又升腾起杀意:“唐七言!你到底行不行?!” 唐七言不置可否,不紧不慢怼他:“你行你上~” 菘蓝闻言缓缓攥紧了拳头,指骨被捏的咯咯作响。 眼见着他俩又要掐架,凌晚晚彻底无语。 经脉中内息滞涩的厉害,五脏六腑也仿佛被翻搅,凌晚晚疼的难受,实在躺不住了,便硬提着一口气,想起身到外殿清净一会儿,远离这俩斗鸡。 抵御疼痛是最消耗体力的一件事。 何况从早上到现在,凌晚晚只喝了一小半碗米粥,因为经脉疼痛才感觉不到饥饿,此时一离开床塌,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陛下!” 菘蓝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凌晚晚胸口憋闷的厉害,忍了又忍,终于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唐七言早有准备,手指轻巧翻转,一根银针飞速刺入女帝肩臂处,“好了……将瘀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第22章 唐门师兄弟 菘蓝心里很着急,他托抱着吐血后再度陷入昏迷的女帝,不敢有丝毫挪动:“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唐七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先把陛下放到寝床上,注意侧着放,避免口腔里的血呛到喉管。” 菘蓝将人抱起来,看了看女帝身上被喷溅的血渍,对唐七言说:“你先出去,叫两个宫女进来,给陛下换一下衣裳。” 唐七言点头,“好。” 一炷香后,两名宫女相携相扶着从凤栖宫出来,早有等候在外面的两名御医上前,一个一个,嘁哩喀嚓,手法娴熟地给她们断裂的骨头重新接好。 然后有内侍小监上前,分别将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交到两名宫女手上。 两名宫女脸上的表情俱都是又痛又喜,齐齐作揖朝菘蓝这边连声谢恩。 菘蓝和唐七言,在凤栖宫外院子门口并肩而立。 唐七言问道:“再这样下去,宫里的侍女只怕会越来越少。” 菘蓝道:“没办法,陛下虽然暂时不能使用内力,但招数还在,习武者本身的警惕性也在,一旦有陌生气息靠近,即使人在昏迷中,身体也会下意识做出反应。” 唐七言道:“宫女也可怜,伺候一回,就要被折断了手臂,唉……伤筋动骨一百天呀~” 菘蓝道:“幸好只是手臂,倘若陛下武功全盛时期,你我联手在她手底下都走不了十招,更别提那些宫女……” 唐七言揶揄道:“那我倒是纳闷,你跟着这么厉害的主子,是怎么做贴身侍卫的?该不会遇到危险,还要陛下先保护你?!” 菘蓝道:“陛下内力深厚,耳力敏锐,凤栖宫附近从不允许有大内侍卫值守,就连宫女侍从也是在殿外候召,陛下日常起居,也从不许我跟着,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唐七言赞同道:“嗯,陛下确实根骨甚佳,于武学造诣上天赋异禀。现在好了,你这个贴身侍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菘蓝叹道:“我倒宁愿自己,永远清闲……” 唐七言也跟着附和:“嗯呢~我也很怀念从前在御医院,种种花,养养草的退休日子……” 菘蓝道:“你要是治不好陛下,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唐七言道:“你要是再任由她不听医嘱,不肯闭关静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家陛下!” 菘蓝道:“陛下放心不下朝堂,不肯闭关,我之后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 唐七言道:“建议你还是,先给陛下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女来侍奉,你我同为男子,到底有些不方便。” 菘蓝道:“武功高强?放一个陌生人在陛下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唐七言道:“拜托,那些无辜的宫女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人家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遭此苦难?再说了,你能保证,万一哪天陛下知道了,不会怪罪你?!” 菘蓝道:“作为补偿,我给足了她们赏银的。” 唐七言气结:“那我把你手腕也掰折了,再给你钱,你干不干?!” 菘蓝道:“只要能治好陛下,你用我的心肝脾肾入药,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唐七言无语,嫌弃道:“还心肝脾肾?你可别恶心我了,早饭再给我吐出来……” 菘蓝道:“我说的是真的。” 唐七言道:“我也说真的,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以后这种话少说,不吉利!陛下还好好的,我们也要好好的,放心,我定会找到办法恢复陛下康健的。” 菘蓝道:“要多久?只是康健吗?陛下的内力怎么办?” 唐七言道:“你看看她那个动不动就吐血的状态,你觉得要多久?呵……以自身内力引导他人内息练功,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失,性命不保,这在武学修习中本身就是大忌,我不相信陛下会不知道?她伤了根元,外强中干,能安然度过这七天的危险期都阿弥陀佛了……” 菘蓝道:“那陛下的武功还能恢复到从前水准吗?” 唐七言道:“很难预判。” 菘蓝道:“可是……陛下那么喜欢练武,自幼时开蒙起,就冬数九夏三伏的苦习,这么多年的坚持,难道就……” 唐七言哼了一声,道:“她自己不珍惜这身内力,旁人操心也是瞎操心。” 菘蓝扭头看他:“你该清楚,陛下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 唐七言道:“除非陛下这一辈子就用我一个御医,否则稍微懂点武功的医者,一摸她那脉门,就知道,她曾以自身内力引导他人内息练功的事实。” 菘蓝道:“如果被我知道,这件秘密从你嘴里泄露出去,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唐七言叹了一口气:“唉~蓝大侍卫,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已经威胁我两次了。治不好女帝要杀,说了秘密也要杀,干脆你现在动手得了,我唐某人天生胆子小,不禁吓唬……” 菘蓝道:“你还胆子小?我怎么听说,昨天你还拿着针,吓唬南王世子来着,可把一旁的宫女内侍吓得不敢吱声~” 唐七言道:“你可别瞎说!我那是帮宋世子去邪火,治食滞,中医针灸,你一个莽夫懂什么!!” 菘蓝道:“对对对,我不懂,你厉害你厉害,唐医圣手,救死扶伤,医德高尚……” 唐七言道:“嗯嗯,就这几句还中听。” 菘蓝笑骂:“有病!” 唐七言回道:“我有药!” 菘蓝见他一脸欠揍的得意样,咬牙忍了,顾忌这要不是在凤栖宫门口,他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 唐七言笑着,拍了拍菘蓝的肩膀,“气大伤身~” 菘蓝哼了一声,不理他。 唐七言眸光微转,很快岔开话题:“言归正传,让你给陛下找一个女侍卫的事,你可别忘了,要尽快……” 菘蓝看他一眼,有些犹疑,“上哪儿去找?你有推荐的人选?” 唐七言摇头,道:“朝里那么多武将,谁家里有女儿且又习武的,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菘蓝听了,顿了顿,道:“这事,恐怕还得陛下首肯。” 唐七言道:“那你就跟陛下提一句,有个帮手,你照顾起陛下也轻松许多。” 菘蓝默默点头。 又听唐七言忽然惊道:“呃~……咱俩站这儿聊半天了,怎么没看见苏大总管呀?” 菘蓝道:“不清楚,那会儿我拽你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往宣政殿那边去了。” 唐七言道:“宣政殿?宋世子又进宫了?” 第23章 王爷辅政批奏折 菘蓝道:“陛下昨天让他批奏折,眼下这种情况,估计这几天他还会在宣政殿帮忙。” 唐七言惊讶:“批奏折?” 菘蓝道:“只是一些外省的请安折,重要的奏折苏元常早整理好,送到凤栖宫来了。” 唐七言道:“可是陛下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再操劳国事。” 菘蓝道:“我知道,但我没办法。” 唐七言听了,便不再说话了。 秋高气爽,日晷上的刻度接近午时,整个凤栖宫静悄悄的,偶有几个宫人遥遥从宫墙甬道而过,皆都步履匆匆。 唐七言已经回了御医院,临走时,他在凤栖宫的香炉里又放了足量的镇痛药草,点燃的灰烬被他收集起来,小心用手帕包了带走。 菘蓝抱着剑,守在凤栖宫殿门口。 碧空如洗,当午日明,秋风萧瑟轻拂而过,没来由地,菘蓝觉得脊背发冷。 大监总管苏元常回来了,后面跟随着两个内侍。 走到凤栖宫门口,苏元常问菘蓝:“蓝侍卫,陛下醒了吗?” 菘蓝道:“没有。” 苏元常想了想,又问:“唐院判怎么说?陛下还好吗?” 菘蓝懒于客套,眼神犀利道:“你有什么事,明天再禀告。” 女帝今天又吐了血,即便是此刻清醒了,菘蓝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打扰她。 “可是,陛下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怎么吃东西呢?”苏元常担忧地问他。 菘蓝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之间愣了一下。 见状,苏元常微微扭头,对身后的两名内侍说:“去御膳司,叫奉御郎送一份党参鸽汤过来。” 两名内侍领命应下。 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名身着奉御郎服饰的年轻男子,提着一篮子食盒,步履匆匆进入凤栖宫的院子。 当着大监总管苏元常的面,那年轻男子先从食盒下层拿出一套备用碗碟,然后掀开食盒一角,从汤盅里舀了一些汤,切片的党参,以及一小条鸽子嫩肉。 奉御郎的职责:就是为皇帝品尝监测所有入口的食物。(俗称:尝毒的。) 等了一盏茶,见人没有什么异样,苏元常这才接过宫人手上的食盒,挥手叫他们退下,然后进殿去。 原本苏元常身后跟着一个小内侍的,结果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菘蓝一把揪住后领子,将人拎出去,眼神威胁,示意其不准进入凤栖宫。 那小内侍也是一脸懵,但看见提剑凶神恶煞的蓝侍卫,缩了缩脖子,乖乖站在殿门口不敢坑声。 苏元常进殿以后,才发现后面的内侍没有跟着,反倒是侍卫菘蓝,面沉如水地从他面前经过。 菘蓝走到女帝龙榻前,一手将帷幔轻轻掀开,声音放的是又轻又缓,“陛下……属下服侍您吃点儿东西……” 床榻上,原本面色苍白如纸,薄唇毫无血色的人,睫毛先颤了颤,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菘蓝?” 菘蓝微微颔首:“陛下,我扶您起来?!” 龙榻上的人沉睡中乍醒,眼神还迷懵着,素衣散发配病容,有种说不出的柔软脆弱,惹人怜惜! 苏元常端着盛好的汤上前,“陛下,老奴回来了。” 凌晚晚这才回神,嗓音沙哑道:“事情办妥了?” 苏元常回道:“是,陛下放心!” 凌晚晚这才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看在菘蓝眼中,多少有些牵强。 ※ 厉墨淮从宫里回到摄政王府,怒气冲冲地找到燕小白的院子,结果房间里空空如也,问了王府管家孙忠才知道,他上午就去京营封闭训练了,要过半个月才回来。 平生第一次受了宫中侍卫的气,回到家还找不到燕小白问明原因,厉墨淮满腔子的火气不知从何发泄,一脸冰山地坐在前厅椅子上。 管家孙忠感受到王爷的怒气,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要不老奴派人去请燕统领回来一趟?” 厉墨淮闭了闭眼,努力平息怒火:“不用,离了他,本王还办不成事了!!” 孙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正这时,一名王府内卫跑到前厅门外,躬身抱拳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厉墨淮猛地从椅子上起身,问道:“可是陛下?” 内卫道:“是两名宣政殿掌事公公。” 厉墨淮又坐回椅子上,沉默了一下说道:“让他们进来。” 内卫领命应下:“是。” 一旁静立的王府总管孙忠也十分疑惑不解,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宫里大监总管就来了,这会儿都快午时了,宫里又来人? 不多时,两名掌事太监在宫中内廷卫的护送下,一人抱着一摞奏折迈进了前厅的大门。 “王爷,陛下口谕,这些奏折交给您帮着处理。” “……” 厉墨淮蹙眉,看看掌事太监,又看看其身后内廷卫,一脸茫然:“陛下呢?” 其中一名掌事太监回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既已见过王爷,恕奴才告退。” 然后,一帮子人冲摄政王行了礼,躬身退出厅去了。 王府管家孙忠不用自家摄政王提醒,追着两位掌事太监的脚步送出府门,临走还往他们每人手中塞了贿银。 前厅。 厉墨淮看着两摞尺高的奏折,随手拿起一本,原以为是请安之类的普通奏折,结果扫眼一看,居然是吏部下设考功司针对考核官员职务调动的奏本。 再拿起一本,是今年户部税赋财政明细。 似乎为了验证心中猜想,他从一堆里又抽出两本,分明是礼部掌嘉礼主迎北疆使者一事,和中书省枢密院起草审查诏令,同掌纪要,票拟权草案。 再看看几本奏折的日期,全是今天之内要批阅处理的。 厉墨淮不由心中一沉:为什么把这些朝政要事都推给他来做?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她连手中的决策权都交了出来? 事不宜迟,即使他心中再踌躇不定,再想进宫找女帝问个清楚,也得在明天早朝以前,将这些奏本处理完。 他重新打开手上的奏折,垂眸沉思片刻,起身走出前厅,朝门外肃立的管家孙忠吩咐道:“下午未时三刻,通知三省六部所有官员,来王府开会。” 孙忠躬身应下,道:“是,老奴这就派内卫去通知。” 第24章 唐七言,你这个庸医! 黎明破晓,晨曦微露,离上朝还有小半个时辰,摄政王府的马车就到达了宫门口。 守宫门的内廷卫首领一看是摄政王的马车,立刻就上前确认,然后命手下打开宫门,让侍卫将马车,先领路进翰林院。 上朝时,有早到的官员,有时候会去正殿附近的翰林院休息,和同僚们互换消息,再聊上几句。 破天慌的,摄政王大驾翰林院,还是头一遭。 厉墨淮下了马车,听到大厅里的官员正热闹寒暄着,有眼尖的官员见到摄政王,立刻起身,拉上翰林院掌院学士,出门给王爷请安。 其余人看见了也乌泱泱的,一齐拥挤到院子里跪下,高呼“王爷千岁。” 厉墨淮本来也不是特意来查岗的,他扫了一眼众官员,视线落在正三品大理寺卿卢清风身上,便冲人微笑点头,卢清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恭谨上前。 翰林院掌院学士便引两位到一旁的单独房间里叙话,又叫人奉上早茶。 直到上朝的洪钟缓缓敲响,众位大臣们才离开翰林院,往正殿方向而去。 女帝昨日请假,今日临朝,也有些不同。 从来都不屑珠翠璎珞首饰繁琐之类的陛下,今日居然罕见地化了妆容,上了脂粉,涂抹了口脂,明黄龙袍更趁明艳圣洁,仪态不可方物。 身边除了大监总管苏元常,还多了一个清隽面生的青年男子,看服饰穿着,好似侍卫。 有大臣在底下嘀咕:皇帝弄来一个冷面俊后生…… 只是这俊后生,也不知什么来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若是个习武的,那和朝里的武将们,又和谁有关系背景…… 众人目光又纷纷投向四周的武将,以右相为首的叶朢老将军也觉莫名其妙,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很少见过女帝的侍卫,且也一直以来,以为女帝没有侍卫,她自己就武功高绝天下。 厉墨淮一眼认出菘蓝,正是昨天在凤栖宫外拦他的侍卫。 菘蓝第一次光明正大站在文武百官面前,冷眼打量着台阶之下,或坦然处之或不怀好意或审视疑惑的层层目光,最后,他视线停在最前面的,一身靛蓝色镶绣麒麟五爪九身蟒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身上。 女帝重伤那晚,最后去的就是摄政王府。 以一己之身,炼化全部内力,引导他人内息练功,然后渡给的那个人,除了厉墨淮,菘蓝再想不出第二个。 害的陛下这两日受尽经脉痛苦折磨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是女帝喊了十几年的师父,亦是女帝最在意的人。 厉墨淮抬眸,明显感受到了菘蓝眼中清晰冰冷的恨意。 女帝高坐龙椅,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等众人都跪拜完毕,才慢悠悠地开口:“众卿平身--” 语气如往常一样平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大臣就是莫名感到有一股极强的气场,骤然压迫过来。 一时间,空气竟然犹如凝结一般,安静的有几分可怕。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起,厉墨淮才从混乱的情绪里反应过来,他听见女帝对他说:“趁着摄政王今日也在,朕便宣布一件事……” 他听了,猛地抬头看去,心都要跳了出来。 凌晚晚微笑地看着他,语气自然地说道:“朕自登基至今,在诸位君臣同心戮力的治理下,整个大庆国山河无恙,国内皆安……” 大监总管苏元常端着托盘从台阶上下去,将托盘呈送到厉墨淮面前。 凌晚晚继续道:“镇北军捷报频传,不日就将班师回朝,只是如今镇北王年事已高,来信询问朕退休一事,并附交还镇北军调兵遣将虎符。朕一时也找不出接替镇北王合适人选,虎符就先交于摄政王来保管。” 厉墨淮抿了抿唇,托盘里静静躺着两半块的镇北军的虎符,真真是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内心深处有许多话想问,他想问为何突然对他委以重任?想问她昨天为何叫侍卫将他拦在宫外?想问她……风寒好了没有?还难受吗? 可朝上还有许多大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此时根本不是叙话的时机。 名在当世,功在千秋,摄政王厉墨淮,辅佐天子,共理朝政。 好不容易盼到了散朝,凌晚晚从龙椅上起身,众臣高呼“万岁”跪送陛下离开。 女帝出了大殿,在侍卫菘蓝和大监总管苏元常的护送下,乘坐轿辇走御道回凤栖宫。 御道是给皇帝走的,大臣们从两侧绕行出宫。 皇宫大内,不准用轻功,厉墨淮追出许久,也没赶上女帝的轿辇,到了凤栖宫外,又被侍卫拦在门口。 还是那个叫菘蓝的,女帝的贴身侍卫。 菘蓝抱着手臂,面色阴沉:“陛下有旨,不见外臣。” 又不见? 厉墨淮忍住想动手的冲动,开口道:“是陛下不想见本王,还是你……私自阻拦干涉?!” 菘蓝冷冷道:“属下可没这个胆子。” 厉墨淮闻言眼皮抽搐了一下,皱眉道:“本王今日一定要进去!” 噌啷啷一声,菘蓝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侍卫刀剑,看着他摆好架势,说:“属下菘蓝,愿领教王爷高招!!” 厉墨淮气到肝疼,青天白日的,要不是在皇宫里,他非教训这个可恶的家伙不可! 菘蓝手持利剑,一动不动。 厉墨淮见他这种态度,知不能硬闯,明白今日怕是讨不了好,便一甩袖子,无奈离去了。 菘蓝见人走了,才收剑入鞘,转身往宫内跑去。 凤栖宫内。 唐七言也在。 内殿,龙塌之上,凌晚晚发丝散乱倒在床上,精致妆容一卸掉,露出底下肌肤惨白,人已经烧得浑身发抖。 菘蓝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揍他一顿:“唐七言!你这个庸医!!” 唐七言神色委屈:“是陛下要早朝,非逼着我用银针刺穴的法子,强行提神,我告诫过陛下的,说这法子特别损耗精气……” “那你想办法,给陛下止疼啊?!没看见陛下这么难受吗?!”菘蓝声音不自觉提高起来。 “看见了,”唐七言诚实回道:“可是,镇痛的药材用多了,会损伤人的中枢神经,严重后遗症会导致人变成痴傻……” 第25章 叶子君入宫 菘蓝噎住,内心已经将眼前人凌迟无数次,他强压下激动的手,咬牙道:“你是御医,治不好陛下,一样得砍头!!” 唐七言无语:“你就知道威胁我。” 菘蓝几乎哀求:“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一直看着陛下这么痛苦,你还不如杀了我……” 唐七言道:“我有一套穴位按摩手法,应该可以缓解陛下经脉的滞涩疼痛。” 菘蓝瞪大了眼睛:“那赶快呀!你还愣着干什么!!” 唐七言伸出两只手,往菘蓝眼前一晃:“我一男的,给女帝按--啊?你急疯了,我又不傻!!” 菘蓝道:“你们医者治病救人,不是不分男女吗?” 唐七言撇了撇嘴:“是不分!可也没哪个病人会……动辄要砍医者的头呀!” 菘蓝直接噎住。 唐七言道:“你昨天不是跟陛下提了找女侍从的事,人呢!叶朢右相的孙女呢!!” 菘蓝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脑袋:“对呀!人呢?” 唐七言被气笑了:“你问谁呢?!” 菘蓝连连点头:“对!对!苏公?苏公?!!苏元常!!人呢?!快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奔出大殿去了。 唐七言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凌晚晚的意识很模糊,熬过了经脉之中刮骨断筋般的剧痛折磨,身处一片寂静黑暗之中,只觉很累很累,刚想休息却听得耳边两只菜鸟斗鸡一样的吵嘴声。 她攒了点力气,挣扎着睁开眼皮,几近嘶哑地呢喃出声。 唐七言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循声凑上前,想知道女帝有什么吩咐。 “滚!~”凌晚晚吐字清晰,说完又阖上了眼皮。 唐七言眨了眨眼睛,轻快地立刻回应:“好嘞~微臣这就滚!!” 没办法! 病人脾气大嘛!~ ※ 与此同时,右相叶朢的丞相府邸。 一老一少,爷孙俩也在府内花园的练武场吵架。 叶朢:“乖孙女,你看在爷爷这么大年纪还操心国事的份上,就答应了?” 叶子君:“我不去伺候女皇帝!谁爱去谁去!” 叶朢:“你这傻孩子,你以为皇帝身边,谁都能去吗?要不是你爷爷我在朝里……呃……人缘好,你以为能轮的到咱家?” 叶子君:“爷爷说话不算数,您之前答应让我进京畿禁卫营的。” 叶朢:“禁卫营有啥稀罕!你把陛下侍奉好了,陛下一高兴,你当大内侍卫统领都行!” 叶子君惊喜道:“真的?” 叶朢暗暗抹了一把汗:“咳咳~你就说你进不进宫?你要是不去,我可让你表叔家的二姨妈她小舅子的妹妹去了。” 叶子君连忙点头如捣蒜:“去去!立马去!马上去!” 叶子君,当朝右相叶朢叶老将军的嫡亲孙女。 自小习武,刀枪剑戟,无一不通。京都城一众年龄相仿的闺阁姑娘里,她属于又冷又飒的高岭之花。 这些年不是没人上宰相府提过亲,无一例外,都被这位冷面姑奶奶揍得满地找牙。 叶老将军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 宫里什么地方?规矩多,礼仪多,在里面待久了,或许这令他头疼不已的小孙女,就能从翻山入海的惹事精变成温柔大方的淑女子。 呵呵~ 完美! 就这样,叶子君进了宫,只在教坊司待了两个时辰学规矩,之后就被送到了女帝的凤栖宫。 大监总管苏元常亲自去教坊司提的人,直言:不用学那么多,能伺候好陛下就行! 凤栖宫打了个照面,见过一个叫菘蓝的侍卫头子,连女帝的寝殿都没进,就又被一个叫唐七言的院判大人拽走了。 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她总算在御医院学会了一套按摩穴位的手法。 姓唐的还叮嘱她:给女帝按摩的时候手上加些柔和内力。 一番叮嘱,听得叶子君连连皱眉。 到了第二天,下了早朝之后,她就被带到了凤栖宫,叩拜女帝。 怎么说呢?第一眼看见女帝,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原本以为睥睨天下的君王,举手投足流露出的该是傲然凌厉。却不想,眼前的女帝眼神温柔,略显苍白的容颜上,一双明眸里盛满月华清辉流转,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只白皙纤薄的手指轻轻递给她一块玉牌。 女帝目光柔和地对她说:“往后进宫仔细佩戴好了。” 叶子君抬头凝视着女帝的侧颜,几乎移不开眼:“嗯。” 大监总管苏元常在一旁提醒:“姑娘应该谢恩。” 叶子君反应过来,立马红了脸,忙磕头谢恩。 女帝笑了笑,对苏元常道:“这是叶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往后在宫里不必拘束。” 苏元常毕恭毕敬地应下。 唐七言传授的那套穴位按摩法子十分管用,至少菘蓝觉得,自从叶子君来了之后,女帝就再很少疼的满头大汗了。 叶子君渐渐也看明白了一些,女帝经脉似乎有什么暗伤,每每疼痛难忍,她便上前按照唐院判说的法子,以内力加上特定的穴位按揉,总能缓解一些。 她还发现,女帝特别畏寒。 按说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有真气护体,应该比常人更耐寒冷。可是女帝完全一副美人灯的柔弱姿态,还没到入冬,屋内就火盆不断。 即使这样,女帝还是三天两头的高烧昏睡,她一开始忙的焦头烂额,平生第一次伺候人,又是换帕子冷敷,又是喂药喂水,守到半夜还要给退烧出汗的美人灯换干爽衣裳。 在她“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下,女帝总算能下床活动,今日由菘蓝陪侍在旁,去了宣政殿处理政务。 而她,也终于可以闲下来,好好逛一逛这偌大的皇宫。 ※ 摄政王府。 厉墨淮亲自指挥着,叫府里的工匠将移植的几棵秋海棠送进了皇宫。 原本这些小事,哪儿用的着他这个摄政王出手,可是,他在家里坐立不安,实在找不到其它进宫的理由。 自十几天前开始,除非早朝能见到凌晚晚,其余时候,他都被凤栖宫的侍卫拒之门外。 凌晚晚对待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不近不远,早朝的时候,公事公办,下朝之后,人就消失不见。 第26章 王爷撞见侍卫与女帝 他几番到凤栖宫求见,都被那个叫菘蓝的侍卫挡了回来,一时间他又郁闷又着急,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内心彻底绷不住了。 今日原本想着,借送花的名义,能见到凌晚晚。结果他去了凤栖宫,却被内侍告知,陛下去宣政殿处理政务了。 批奏折? 他又急匆匆赶往宣政殿,结果,离宣政殿还有半里路的时候。 他就看见,那个侍卫菘蓝,从宣政殿内出来,打横抱着襟飘带舞的女帝,上了轿辇离开了。 他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冷风寂寂,厉墨淮薄唇颤抖了几瞬,终究失了勇气追上去,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背影在斑驳宫墙映照下,显得脆弱又孤寂。 ※ 凤栖宫内,凌晚晚苦着一张脸,被菘蓝从轿辇上强硬地抱下来,弄进寝殿,之后又强硬地按在床上。 叶子君得到消息,急忙忙地跑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唐七言。 凌晚晚靠在床头,眉凝纠结,指着他怒道:“菘蓝,你干什么?!” 菘蓝退后一步,抬眼诚实道:“陛下您吐血了。” 叶子君这才注意到,女帝胸前的衣襟上暗红点点。 “一点点血而已,你瞎紧张什么!”凌晚晚冲他着急道:“朕还有一大堆的事儿没弄完呢,明儿早朝要讨论的,赶快,叫苏元常把没看的奏折都送到这里……” 菘蓝站着不动。 凌晚晚正打算发火,这时,大监苏元常又急忙忙地跑进来,“陛下,陛下,世子殿下在御膳司煮莲藕,一不留神让灶火给烧着袖口了……” 宋栩安? 南王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宝贝独子! 唐七言上前,半是强硬半是拖拽的将女帝的手腕固定住,为其把脉。 凌晚晚活动受限,看着苏元常问道:“伤得怎么样?严重吗?” 苏元常答道:“左手小臂皮肤灼烧了一块,衣裳也烧了一截,不过陛下别着急,御医赶过去了。” 菘蓝再一旁接话:“陛下还病着,苏公能不能别拿这些破事来惹陛下操心……” 凌晚晚诘问:“他去御膳司干什么?” 苏元常回道:“他说,要给陛下炖莲藕排骨汤。” 凌晚晚无语。 宣政殿里的奏折,待处理的政务堆积如山,她的内力又恢复三成不到,整日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 凌晚晚心里憋着火,一时找不到地方发泄! 唐七言为女帝把脉,探出其脉象还算平稳,比起之前已然大好之后,便松了一口气,道:“陛下还是多多休息,少操劳些。” 凌晚晚抬眼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的,说:“你们能不能别跟看囚犯一样看着朕?!” 众人听了,纷纷将脸转向另一边,上下左右,就是不看女帝。 凌晚晚见了,无奈地眉间微蹙,命令道:“苏元常,去,把宣政殿的奏折都搬到这里来,朕自今日起,在这儿办公。” “是。”苏元常领命而去。 凌晚晚看向菘蓝,道:“你,先去看看宋世子的伤情如何?等御医处理好了,赶紧把那祖宗送回去,记住,你亲自送!” “是。”菘蓝领命而去。 凌晚晚又扭头看向唐七言,道:“唐院判,没事少在朕面前晃悠,朕看见你就头疼!” “是。”唐七言领命退下。 瞬忽间,大殿里就只剩下了叶子君。 凌晚晚冲她伸手,示意她凑近过来,小声说道:“朕想吃京城西市糖果铺子那家的桂花栗粉糕,你悄悄出宫,给朕买来。” 叶子君眨了眨眼睛,被女帝的笑容蛊惑,不由自主的点头应下:“好。” 凌晚晚又叮嘱她:“早些回来,宫门下钥以后,皇城四周埋伏有箭术高手,别误伤了你。” 叶子君晃神了一瞬,立时就低了头,懵懵懂懂地应了,领命而去。 ※ 白天宣政殿那一幕,如走马灯似的,反复在厉墨淮脑海里浮现。 记起上一次宫中吃早膳,她曾对他说,她讨厌宋栩安,她还说,她有喜欢的人。 当时他没有问。 如今看起来,她喜欢的……莫非是那个叫菘蓝的侍卫? …… 子夜,万簌俱寂,整座皇城也静悄悄的。 厉墨淮也是拼了,头一回穿上夜行衣,凭借一流绝顶的轻功掠上宫墙,悄声飞身前往。 今夜,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凌晚晚。 却不想,皇宫四周早埋伏下的箭术高手,今晚成了阻止他的……刀林箭雨! 厉墨淮不禁暗自心惊:什么时候燕小白弄了这些人守护皇宫安防?连他都不知道! 皇宫到底不是寻常的地方,他们这方折腾出来的动静,早已引来了大量宫中侍卫。 厉墨淮眼看着局面逐渐失控,便干脆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巾,露出本相。 众侍卫齐齐傻眼:摄政王? 刺客居然是……摄政王?! 厉墨淮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本王来试探一下皇城的安防工作。” 内廷卫的侍卫们显然不信,他们隶属宫廷防务,对整座皇城的安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眼前的人又是摄政王,位高权重不说,还是女帝的师父。 一时间,空气凝重,双方僵持不下。 秋寒萧瑟,冷风笼罩。 凌晚晚在柔软暖和的寝被里刚刚睡下,就被大监苏元常敲门声吵醒,了解事件大概,只好忍着无奈从床上爬起来,迎着半夜冷风,亲自去内廷卫,将厉墨淮保释出来。 凌晚晚坐着轿辇,一路见厉墨淮走在一旁,面无表情耷拉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 到了凤栖宫,凌晚晚将人迎进去,又吩咐苏元常去尚衣司拿一套王爷的常服过来,堂堂摄政王,穿着夜行衣太不像话。 殿门被宫人从外面轻轻阖上,原本沉默不语的厉墨淮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三两步上前,伸手将凌晚晚拽到眼前上下打量一番。 凌晚晚看着他,浅浅笑了一下:“怎么了,师父?” 厉墨淮内心焦急,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我?” 凌晚晚避开了他的眼神,垂眸笑道:“这不是怕师父又要跟我辞官,我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呢~” 厉墨淮神情一变:“只是因为这个?” 第27章 王爷深夜偷潜入宫被捉 凌晚晚轻轻推开他,声音平静道:“嗯。” 厉墨淮显然不信,开口质问:“既如此,为何你寝宫周围安置了那么多大内侍卫?你有事瞒着我?!” 凌晚晚眸光微转,却又不以为然道:“我是皇帝嘛!侍卫多了才显得威风~……师父大半夜的进宫,就是为了质问我,天天早朝上见着,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厉墨淮被她这种无所谓摆烂的态度一下子激出火来,他看着凌晚晚,目露难受:“好,好的很,我管不了你,也没资格问你。但是……这个官我辞定了,陛下以后不用躲着本王。” 凌晚晚看着眼前人,犹豫了一下,低着头上前,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跪到地上抱着厉墨淮的大腿,闷闷喊道:“师父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把你挡外面了,凤栖宫你想来就来,睡这儿都行,求你了~师父别走~师父,我错了……” 厉墨淮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将地上的人拽起来,“你干什么?先起来……” 凌晚晚顺着力道站起,下一瞬却贴上去,两条手臂紧紧缠在厉墨淮腰身,可怜巴巴地应声:“师父答应我,别走啊~求你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改好不好~” 厉墨淮觉得有些好笑:“你哪儿错了?是我要辞官!是我厌倦这朝堂的生活了~” 凌晚晚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一些。 厉墨淮叹气:“放手!” 凌晚晚抱着人不松手:“师父不答应,我绝不放手。” 厉墨淮闻到女帝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发觉自己心跳的厉害,他想都没想,聚气一挣,束缚腰间的两条藕臂立时就被迫放开。 凌晚晚刚刚缓解的经脉痛涩,被厉墨淮内力醇厚的罡风一激,疼的她一下子眉头皱成一团,“唔……”没忍住喉咙里一声闷哼。 厉墨淮心头一紧:“怎么了?” 凌晚晚抬起头,干笑了一下:“没事,我吓唬师父的。” 厉墨淮心慌意乱,低头伸手就欲去探凌晚晚的脉。 凌晚晚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一步,将手背身后:“师父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我们是师徒,也不行!” 厉墨淮蹙眉,微微瞪她一眼:“谁教你这嘴头上的功夫?!油嘴滑舌……” 凌晚晚暗自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发疼的丹腑,呵呵笑道:“我就你一个师父,那你说,谁教的?” 厉墨淮冷着一张脸:“臣可没这个本事!” 凌晚晚乖顺地点头,轻声地说:“那师父还生气吗?别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皇宫里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离开我……” 厉墨淮顿时语塞:“陛下以后还会纳君娶侍,总要习惯的。” 凌晚晚一听,不乐意了:“谁说我要纳君娶侍了?师父别听礼部的人胡说八道,那帮子糟老头子坏的很~” 厉墨淮很奇怪地看着她:“为君王者,后嗣责任极其重大,后宫维稳,则前朝固牢,君臣一体,海晏河清,方能保江山万世。这么浅显易懂得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凌晚晚有些委屈:“可是,可是我不想娶他们……” 厉墨淮耐着性子说道:“宋栩安虽然不堪大用,但他背后是整个南诏军队的势力,况且又有先皇遗旨赐婚,权衡利弊,总好过你喜欢的……什么江湖草莽出身的人……” 草莽出身? 厉墨淮意指的是女帝的身边侍卫菘蓝,而凌晚晚却误以为他说的是厉墨淮他自己。 于是凌晚晚不乐意了,脱口嘟囔道:“草莽出身怎么?你也说,是我自己喜欢,我喜欢的,又怎么在乎他什么出身……” 厉墨淮闻言默然。 凌晚晚偷偷看他,见他脸色不悦,也抿了抿唇不说话。 厉墨淮默然了良久,最终叹气一声,道:“陛下既喜欢,就低调些纳了做小郎君,位份不可提的太高,以免招惹朝臣非议。” 凌晚晚瞪大了眼睛:“小郎君?不行不行,可我想册封“君后”的……” “胡闹!!”厉墨淮怒道:“你若一意孤行,往后别再叫我“师父”!!” 凌晚晚怔住,努力忍住忽然而至的心酸,开口问道:“我都听你的,师父你别生气~” 厉墨淮不说话。 凌晚晚伸手,去拉他的衣角,颤着声音问:“我不娶了,你别生气……” 厉墨淮终于转头看了一眼女帝,发现她眼睛都红了,当下便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硬着口气,道:“履行先帝遗旨,先娶南王世子。” 凌晚晚缓缓闭上眼,唇角露出压抑不住的悲伤,忍着眼泪,轻轻点头。 “是不是我娶了宋栩安,师父就不走?”凌晚晚在他身后,缓慢而坚定地问道。 厉墨淮站在那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凌晚晚不甘心地又问,仿佛哀求一般:“只要师父不离开,朕什么都听你的。” 厉墨淮走了,头也不回。 凌晚晚仰头,深吸一口气,忍下眼眶里的泪水。 一直守在殿门口的侍卫菘蓝进去。 一进去,就见女帝在软塌上坐着,看到他来立刻敛了眸子,“菘蓝?” 菘蓝行了一礼,便直接道:“陛下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凌晚晚眉头一皱:“你在外面偷听?” 菘蓝坦然承认:“是,陛下为他牺牲这么多,还要辛苦瞒着,属下实在不懂……” 凌晚晚:“……” 她实在不忍心说出口,自己是因为救他才遭此重创。 既然厉墨淮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好,她内心深处何尝不想两人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地一起相守走下去。 她想让厉墨淮爱她这个人,而不是爱她这份亏欠! …… 凌晚晚不愿多谈,便含糊道:“此事不必再提,以后师父他再来,你也不许再阻拦。” 菘蓝只装听不懂:“陛下真要听摄政王之言,娶南王世子为君后?” 凌晚晚回他:“朕只答应娶,又没说什么时候。” 菘蓝追问道:“王爷他若执意定下期限呢?” 凌晚晚看着他,不说话。 菘蓝低了头,躬身抱拳一礼:“属下界越,望陛下息怒。” 凌晚晚垂眸:“下去!” 菘蓝忙跪安应下:“是。” 第28章 宋栩安接近女帝 宋栩安伤了手,女帝原本以为,他这几日会在自己府里静养。 谁料,刚下了早朝,大监总管苏元常就跟她禀报:世子殿下一大早就进宫去宣政殿了。 女帝无奈扶额:他倒是勤快!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呢? 女帝叫御膳司的内侍,将早膳布在了宣政殿的侧殿,没法子呀,总不能光让人家干活不给人家饭吃~ 看的出,宋栩安很开心,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也许是第一次,和女帝坐在一起用早膳。 上次看见厉墨淮和女帝一起吃早膳,他回去还妒忌了很久。 宋栩安心中雀跃:看来要想接近女帝,光靠美貌温柔,贤惠大方是远远不够的。 女帝心中也默想:要是师父什么时候能这么乖,这么听话就好了。 “陛下~”宋栩安挟了一块蜜渍豆腐放进女帝的餐盘。 凌晚晚回过神,看见那筷子上的油渍,微微皱了眉:“你自己吃。”说完连餐盘一起端着递给他。 宋栩安笑意温柔:“臣喜欢那个--笋虾~” 凌晚晚直接将整个盘子的笋虾都放到他跟前,“吃。” 她自小就不是生活在皇宫里的金枝玉叶,即使登基为女帝,也不喜欢身后一大帮子内侍跟着伺候,故而,像一日三餐,大多时候,她自己一个人,不用人站旁伺立布菜。 宋栩安不一样啊,他是南王世子,在家吃饭都几个丫鬟婢女轮流伺候着,他只管张嘴就可。眼下他与女帝同坐一桌,没有内侍布菜,偏偏他伤的左手臂还在隐隐发疼。 凌晚晚自顾自喝着碗里的金丝燕窝,不经意间一抬头,便看见宋栩安那双小鹿般透彻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怎么了?”凌晚晚问道。 宋栩安眨了下眼睛,说:“疼~” 凌晚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受伤的手臂,便侧过头对殿外喊了一声:“去叫御医。” 殿外伺立的内侍应了一声,领命离去。 之后,凌晚晚继续吃自己的早膳。 呆坐了半天的宋栩安,有些不甘,他看着对面的女帝,缓缓低声道:“陛下,您可不可以……喂我?” 凌晚晚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地,见宋栩安眼里闪着光,一直看着她,心里白眼一翻:真是个大少爷! 然后思付一下都没有,直接对殿外吩咐:“来人,伺候世子用膳。” 宋栩安尴尬地撑出个笑来:“不用不用,臣自己能行。”女帝用膳,旁边都不用人侍候,他哪儿敢用内侍?! 凌晚晚笑着看他:“不勉强?” 宋栩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说道:“不勉强。” 吃完早膳,回到宣政殿不大一会儿,御医就来到,还是昨天给宋栩安处理烧伤的那位。 凌晚晚在一旁看着。 宋栩安坐在小榻上,看起来十分害怕紧张,御医手法娴熟地拆了缠绕伤口的纱布,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 虽说习武之人,什么伤没见过,但烧伤还是不同于刀剑伤的,况且宋栩安本来皮肤就白,也不知是换药疼的,还是被伤口吓得,御医还没开始清创,宋栩安就先掉起了眼泪。 凌晚晚瞧着也不忍心,毕竟这人是为她做饭才受伤的,于是上前将人手臂上的袖子往上又撸了撸,道:“别怕,伤口很快就长好了。” 宋栩安哭着抽噎:“可是,会留疤,陛下会不喜欢……” 凌晚晚好笑道:“你是个男人,那个男人身上没有几块疤?!” 宋栩安抬起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帝:“可是……很丑。” 凌晚晚无语:“那等伤口长好了,让御医院给你寻祛疤的?” 宋栩安吸了吸鼻子,这才点头。 谈完条件,一旁的御医才开始上手,清理创口,这回不用宋栩安再装,就疼的脸色煞白,死咬着牙关不出声,冷汗自额头冒出来。 凌晚晚不忍再看,就转过身,安抚地伸出手按了按,正经历疼痛难忍折磨的宋栩安肩膀上。 然宋栩安“呜咽”一声,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忽然抱住女帝,嗓音带着哭腔:“陛下,疼~嗯~疼……” 凌晚晚后背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将人推开,只耐着性子哄:“好好~一会儿就不疼了~别哭了~” 宋栩安靠在女帝身上,眨巴着眼睛,手臂上疼的磨人,心里却美的抹了蜜似的。 御医顶着女帝阴沉冰冷的目光,动作迅速地将创伤清理包扎完毕,然后脊背发凉地躬身退出殿,仿佛再慢一刻小命就难保。 御医一离开,凌晚晚就象征性地拍了拍贴在她身上的粘哭包,将人推开,道:“行了,别哭了。” 宋栩安眨巴着眼睛望着女帝:“陛下~” 凌晚晚道:“既然伤了,就回家静养几天,别再来宫里乱跑……” 宋栩安满目的委屈和不解:“可是我想陛下,一想陛下伤口就疼的很,还有,府里的大夫也不如御医治的好。” 凌晚晚自然明白他那点儿小心思,瞧着他那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不禁笑道:“是不是不管朕怎么说,你都要留下来。” 宋栩安咬唇,认真地点点头。 凌晚晚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把那堆请安奏折处理了!朕还有事,就不在宣政殿陪着你了。” 闻言,宋栩安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 摄政王府。 昨夜自夜闯皇宫回来,厉墨淮就一直心有不安,按说他也如愿进了凤栖宫见了女帝,见她无恙,心也该落得踏实。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一夜失眠,他赶着去上了早朝,早朝上的女帝和昨日几乎没什么分别,没什么分别吗?蓦地,厉墨淮想起来,她昨晚见他的时候也涂脂抹粉化了淡妆。 如果说,女帝是从龙榻上起来赶去内廷卫,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化了妆容? 越想越反常,越想越不对劲! 下朝之后,厉墨淮回到王府,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实在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又折返回皇宫。 问了一圈,才有内侍告诉他,陛下在御花园。 于是,他又匆匆赶去御花园,非要亲眼确认一下才安心。 第29章 菘蓝与唐门 遥望御花园中,尽是奇花异卉,无殊锦绣,回廊凉亭池塘边,女帝与南王世子二人正在水边喂锦鲤,身旁无一内侍宫人伺候。 回廊玉阶,厉墨淮不由止步,正踌躇是否上前,却忽然看见,也不知是脚下滑了,还是怎么的,凌晚晚整个人仿佛被抽空魂灵,直挺挺地就往水池里栽。 当即厉墨淮就心头一揪,奈何距离得太远,意外又发生的突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身影斜刺里冲出,抱起女帝就飞回岸边,紧接着停留都没有,直接抱着人跑了,独留下尚在惊吓中……呆若木鸡的南王世子在水池边。 厉墨淮不禁瞠目。 他瞧的分明,那紫色身影明显是名女子。 宫中的侍女都不会武功,这些年女帝身边也只有一个贴身侍卫菘蓝。 上一次是男侍卫,这一次又是女……侍卫,什么时候开始,宫里的侍卫可以随便抱女帝了?~ 他怔然在原地,站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转身,回忆了一下皇宫路线,便直接往御医院方向走去。 到了御医院,他随便拽了一人问:“唐院判在哪儿?” 被拽的御医紧张的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往某个方向一指。 下一瞬,摄政王厉墨淮就闯进了唐七言的药庐。 一见面,正在药庐熬药的唐七言也吃了一惊,他愣是没反应过来,摄政王能大驾光临他这小小药庐? 但天下间能穿五爪九身麒麟蟒袍服饰的,除了摄政王厉墨淮也没别人。 “王…爷,”唐七言赶忙整理袖子,快步上前跪拜行礼:“叩见王爷。” 厉墨淮满眼冷厉,看着唐七言,直接骗诈诘问道:“陛下的伤,是你负责的?” 唐七言一个激灵,心跳加速,“回王爷的话,是。” 果然~,厉墨淮眸中厉色杀机一闪而过,道:“陛下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话。” 唐七言不知所措地干眨了下眼睛,电光火石间,他却已经猜到,恐怕是女帝又骗了王爷,可叹他一个小小院判,夹在两个活阎王中间,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想了想,小心斟酌着措辞:“陛下身体虚弱,不宜……过度劳累,也不宜……再动武。” 话说的含糊,却也真是这个意思。女帝经脉大损,确实会造成身体虚弱,畏寒,抵抗力差等诸多情况,再就是她如今内力只恢复了三成,招式唯存,确实不能再动武。 厉墨淮皱着眉头:“就只是身体虚弱?” 唐七言紧张得直冒汗:“是,王爷放心,微臣已经在熬药了。” 厉墨淮抬眸看向案台上冒着热气的药锅,缓缓道:“本王就在这儿等着,药好了由本王亲自送。” 唐七言脸色刷地白了下去。 菘蓝说要杀他,只可能是吓唬或者玩笑话!女帝说杀他,也是气急了不会动真格的!可摄政王不一样,他若想杀一个人,从来不会宣之于口,直接动手便是! 厉墨淮负手在药庐里转悠,随口问道:“这药一天喝几顿?” 唐七言站在药锅前,手上一边煽火,一边回道:“回王爷话,三顿,早中晚,膳后服用。” 厉墨淮蹙眉。 这药闻着就苦! 凌晚晚小时候跟在他身边学武功那几年,大夫扎针她也怕,喝碗药需他哄上半天,她那样一个怕苦的人,现在却…… 假如唐七言此刻能听到厉墨淮的心声,恐怕会瞪大了眼睛反驳:女帝怕苦吗?他怎么不知道! 女帝除了每天要忍受经脉损伤,丹田里时不时如万仞翻搅的剧痛,还要一顿不落的汤药,还不算针灸,和药炉熏药。 呃~……这两天他还在研究药浴呢!古书上说,药浴对温养经脉大有裨益。 ※ 凤栖宫。 叶子君不愧是练过武的,她抱着女帝从御花园一路飞奔回凤栖宫,将人放到龙榻上时,大气都不带喘的。 凌晚晚其实已经没事了,就是刚才在池塘边忽然有些头晕,她被宋栩安缠的没法子,答应了陪他御花园喂鱼的,毕竟人家也帮着她在宣政殿处理了一上午的政务。 菘蓝得了消息也赶到凤栖宫,一进门连礼仪都不顾,直奔女帝面前,皱着眉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又扭头问一旁的叶子君:“不是说陛下晕倒了吗?” 叶子君抿唇不语。 凌晚晚好笑地揶揄道:“朕好的很,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别整天瞎紧张!!” 菘蓝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松了一口气回道:“陛下没事就好。” 凌晚晚又无奈地笑了笑,对叶子君说:“南王世子还在池塘边,你去看看,快到午膳时间了,先将他送回去。” 叶子君领命应下。 等叶子君离开凤栖宫,凌晚晚这才从龙床上起身,对菘蓝说:“朕有话对你说。” 菘蓝立刻点头。 到了外殿,凌晚晚在小榻上坐了,菘蓝赶忙上前给女帝倒水,拿庐山云雾,茶壶还温热着。 凌晚晚捧着水杯暖手,抬眼望向菘蓝:“你师叔来信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菘蓝手上动作一顿,轻轻点头:“他不知道陛下如今状况。” 凌晚晚一笑:“朕什么状况?” 菘蓝道:“陛下现在身边离不了人,属下已经回复师叔,暂时不会离开。” 凌晚晚道:“你想好了?” 菘蓝道:“是。” 凌晚晚道:“当年唐门被构陷,遭整个江湖围剿,几乎一夜间屠戮殆尽,你师父将你送进宫,十年为契,今年已经是第九年了……” 菘蓝低头不语。 凌晚晚道:“你师父年纪大了,常年闭关也不是为了什么修炼,他那毒伤能撑到如今也实属不易。菘蓝你该回去了,唐门最终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宫里不适合你,江湖和朝廷也不是一回事,朕希望你慎重考虑……” 菘蓝道:“可……” 凌晚晚道:“朕的身边,有很多人可以用,而唐门,只有你。” 菘蓝沉默不语。 …… 正这时,大监总管苏元常带着传膳的内侍进了殿,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陛下,方才内侍来报,摄政王去了御医院。”苏元常上前对女帝禀报道。 凌晚晚略微一怔,低声问道:“他去找唐七言了?” 苏元常回道:“回陛下,是的。” 凌晚晚莞尔一笑,自语:“还真是……”到底让他起了疑心。转而对苏元常吩咐道:“午膳再多备一份,朕这个师父呀,挑着饭点来的。” 苏元常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第30章 就让徒弟管管你嘛~ 菘蓝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陛下,王爷去找了唐七言,您就不怕……” 凌晚晚似笑非笑的道:“唐院判是个聪明人,拿着朕的俸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又想好了再说,他心里有分寸的。” 菘蓝换了说辞:“属下实在不明白,陛下当真以为,这事能瞒王爷多久?” 凌晚晚慢悠悠地挑了眉,看着他,不说话。 菘蓝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忙敛了心神,只是道:“属下只是不放心……” 凌晚晚沉声道:“菘蓝,你究竟想说什么?” 菘蓝飞速思考后,硬着头皮故作镇定道:“陛下不该对自己的师父动了情。” 凌晚晚不说话。 菘蓝又道:“再强大的人动了情,那便就有了软肋。摄政王不该成为陛下的软肋。” 凌晚晚眸底微沉,眉宇间露出些狠色来:“你既然看出来了,朕也不怕瞒你,君后的位置非他不可,否则就一直空悬也罢!” 菘蓝闻言,话锋一转:“只怕摄政王不是这么想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凌晚晚勾着一缕发,在手指尖上打着转,嘴上带着冷笑,慢悠悠道:“朕是皇帝啊~” 菘蓝神色凝重,低头应下:“属下知道了。” …… 说话间,厉墨淮已经提着食盒,到了凤栖宫。 自女帝下令,让菘蓝不准再阻拦摄政王之后,厉墨淮就又恢复了从前,在宫内自由走动的权限。 也因为女帝的旨意,摄政王进出凤栖宫不再需内侍禀报,可直接进门。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殿内只剩下厉墨淮和凌晚晚二人,厉墨淮才放下手上食盒,上前忙将人扯到一旁,蹙眉细细打量她的脸色。 凌晚晚柔声问他:“怎么了?” 厉墨淮道:“池塘边怎么回事?” 凌晚晚浅浅一笑:“师父都看见了?没什么,就……有些晕水,大概是池塘边玩的太久的缘故。” 厉墨淮道:“瞎扯!什么时候添的这晕水的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凌晚晚迎上他的目光,哄他:“师父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厉墨淮道:“比如你受伤了,还瞒着我?” 凌晚晚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哎呦~……一时练功走岔气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御医院那帮子人就知道瞎紧张。” 厉墨淮眸光微凝,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内力走岔了路子?” 凌晚晚眉开眼笑地回应:“嗯~” 厉墨淮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他从唐七言那儿带来的食盒上,“药喝了?” 凌晚晚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股子熟悉的苦腥味儿扑面而来,她皱了鼻子看向厉墨淮:“等会儿再喝好不好?” 厉墨淮回道:“病了就要好好喝药。” 凌晚晚撇了嘴,一时僵在那里,踌躇了片刻才端起那碗浓稠的褐色汤药,屏住呼吸壮士断腕一般,仰头干了。 厉墨淮从袖中拿出荷包,打开取出一枚甜杏干,递到女帝面前。 凌晚晚皱着小脸,看都没看,低头凑近了厉墨淮手指上的甜杏干吸吮入口,轻轻一咬,甜酸味儿这才冲淡了那股苦涩恶心。 时间仿佛被定格,厉墨淮心底微微一颤,微凉柔软的唇瓣贴过指尖带来的悸动,他努力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克制地自己想要更多的欲望。 嘴里的吃完了,凌晚晚也不客气,抢了厉墨淮手上的荷包,将里面剩的全倒出来,抓在手上,津津有味地咬着。 厉墨淮回过神,只做出一副“严师”的样子,“酸的吃多了伤胃。” 凌晚晚生怕厉墨淮会抢似的,将手上的杏干全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给我的就是我的……” 厉墨淮见她那副护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拿了手帕擦她嘴角的药渍:“多大了,还很小孩子似的。” 凌晚晚惯会顺杆爬,眉眼弯弯也跟着傻乐:“有师父这么厉害的护着,谁想长大?!~” 厉墨淮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低眸一笑。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进,殿门被推开后发出的响动,御膳司的内侍鱼贯而入,将午膳一一布置桌上,之后,见女帝没有其他吩咐,便整齐划一地退出了外殿。 “走啦~洗手吃饭。”凌晚晚拽着厉墨淮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 殿内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厉墨淮也不再端着,任由小徒弟领着他净了手,然后坐在餐桌前。 凌晚晚一落座,就举着筷子给厉墨淮餐盘里挟菜,“师父吃这个西湖醋鱼,酸甜口的,尝尝~” “还有这个,荷叶粉蒸肉,蟹黄虾盅,来一口,啊~” “凤尾虾,莲心薄荷汤,来~” “……” 厉墨淮看着面前餐盘堆的小山似的食物,不由蹙眉:“陛下,臣有手!” 凌晚晚笑意嫣嫣将一份荷叶粉蒸肉放在厉墨淮跟前,“就让徒弟管管你嘛~” 厉墨淮无奈,将餐盘里的食物拨了一半给她,“自己吃。” 凌晚晚笑的见牙不见眼:“谢谢师父~” 厉墨淮好笑地摇头,又亲自挟了一块排骨给她,看着她将餐盘里的食物一扫而光,不由劝她:“慢点儿,早饭没有吃好吗?” 凌晚晚抬起头,就见眼前人那双琉璃般墨瞳里生出许多宠溺,忽而眨眨眼,道:“师父难道没听说过,秀色可餐这四个字?” “油嘴滑舌!”厉墨淮斥她一句,便迅速垂眸,故作镇定吃饭。 凌晚晚不以为然,倒了一小琥珀杯的樱桃酒酿,双手举到厉墨淮面前,“甜的,师父尝尝~” 厉墨淮丝毫不为所动。 凌晚晚站起来,凑到人跟前,不死心地说:“就尝一口嘛~师父~~” 厉墨淮有些没好气:“你……能不能有个皇帝的样子!” 凌晚晚眨了眨眼,眼圈立时就红了:“真的很好喝嘛~” 厉墨淮无语,鬼使神差地接过喝了一口,“现在可以了?” 凌晚晚这才眉开眼笑,就着他嘴唇碰过的杯口也浅酌一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甜~~” 厉墨淮盯着那张殷红的唇瓣,心跳骤然加速,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侧过头装作没看见,清了清嗓子,道:“臣吃饱了。” 凌晚晚皱着小脸,拦住他:“不行,桌上的菜还没怎么动呢?师父不是自小教导我,不能浪费嘛!” 厉墨淮一听,立刻斜睨着那人,一脸嫌弃:“那你安生一会儿,我自己吃。” 凌晚晚无奈又宠溺地浅笑着:“好好好,我老实,不扰师父好不好?” 厉墨淮轻轻瞪了她一眼,才算完事。 第31章 女侍卫 二人用完午膳,厉墨淮心里始终悬着疑问,便想将人脸上那层胭脂水粉的伪饰去了,又不好直接动手,犹豫再三,还是将人拽到了内殿。 寝殿房内炉火烧的热烈,凌晚晚紧绷着情绪像是提防什么似的,一进内殿,就慌忙灭了香炉里燃烧的药草。 厉墨淮一皱眉:“还没入冬,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燃炭?” 凌晚晚躲避开他的眼神:“我……我怕冷。” 厉墨淮有些意外,偏过头细细观察凌晚晚的脸色,忽然问道:“你紧张什么?” 凌晚晚迟疑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笑呵呵道:“我哪会紧张,就是师父突然,咳咳……来我的内殿寝宫,有些不习惯,不可思议而已……” 厉墨淮听了,微微一扬眉,道:“怎么?藏了什么怕为师发现?” 凌晚晚忙附和:“是是是,啊~不是不是,房间就这么大,我能藏什么?” 厉墨淮笑了笑,出言意有所指:“你藏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凌晚晚尴尬陪笑:“师父这话说的,是在点我么?昨天我是真不知道你会来,那宋栩安他……我下次让菘蓝拦着他,不准他进凤栖宫。” 厉墨淮微微点头,道:“你是真不喜欢南王世子,还是故意做给什么人看的?若是不喜欢,又怎么随便把人带到自己的寝宫内殿?” 凌晚晚哑口无言,内心咬牙腹诽:我那会儿昏迷着,我怎么知道谁放他进来的?! 见凌晚晚不说话,厉墨淮接着又问:“是不是有什么筹谋?如果只是为了应付礼部,陛下大可不必如此……” 凌晚晚苦着脸讨饶:“师父你……就饶了我,误会啊~真的误会~~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厉墨淮仍是一副不大信任的模样,踱步到梳妆台铜镜边,伸手将椅子往旁边一推,对凌晚晚道:“那就洗。” 凌晚晚面色一凝。 厉墨淮缓缓对上眼前人,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沉声道:“从前,你从不施粉装扮,这几日却爱上了化妆?” 凌晚晚解释:“呵呵~我长大了嘛!女孩子长大都喜欢涂脂抹粉的……” 厉墨淮斜睨她一眼:“把脸洗了。” 凌晚晚微怔,干笑两声:“不好,师父,大白天的,您给徒弟留点儿面子好不好……” 厉墨淮呛她:“你瞒着有伤,将我拒在门外的时候,想过给为师留面子吗?” 凌晚晚嘀咕一句:“早知道师父会秋后算账。” 厉墨淮闻言,更加笃定道:“你不说实话,别怪为师亲自动手!” 凌晚晚闻言心中一紧,忙摆摆手,道:“我来,我自己来。” 厉墨淮见凌晚晚嘴上答应的痛快,行动上却磨磨蹭蹭,浸湿了水的手帕却是在脸上犹犹豫豫,似是下不手似的。 “快点!!”厉墨淮凶了她一声。 凌晚晚手一抖,心一横,三两下囫囵擦了把脸,算是交差。 厉墨淮几步上前,目光盯着女帝薄唇血色尽失,心疼的皱眉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凌晚晚慢条斯理地眨了眨眼,谎话张嘴就来:“女孩子嘛~总有那么几天气血亏损的时候,师父好不知羞,这也要管~” 厉墨淮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样! 凌晚晚瞧着厉墨淮窘迫的耳尖都红了,她便顺势将人拽到铜镜前,拿起桌上的胭脂盒塞到他手上,整个人娇娇柔柔地说:“怎么办~师父刚刚还凶我?你让我卸妆的,现在,你得帮我再化上……” 厉墨淮觉得手里的胭脂盒烫手,不知所措道:“臣不会……” 凌晚晚不放过他,凑近了人,吐气如兰:“师父撒谎,你教过我易容之术的~” 厉墨淮被自己徒弟逼到墙角,无法,只得打开胭脂盒,在人对面坐下来。 一盏茶后,凌晚晚睁开了眼睛。 铜镜里的女子,云鬓如云,肌肤如玉脂,一点红唇娇艳欲滴,正眨着一双无辜清澈,惹人怜惜的眸子问厉墨淮:“师父,我美吗?~” 厉墨淮心跳如擂,眸中浮光流动,只轻轻咳了一声,便挪开了视线:“陛下,别闹!” 凌晚晚自顾自地照镜子,赞叹道:“师父的手艺,就是比徒儿的好,要是师父能天天帮我化就好了~~” 厉墨淮闻言沉默,抿唇不语。 正这时,外殿传来一道声线干净低沉的女声:“陛下,我把南王世子送回去了,菘蓝去哪儿了,外面怎么没人守……呃?……” 说话间,叶子君就走进了内殿,一眼就看见梳妆台前坐着一陌生男子,当即脸色就变了。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早将保护女帝变成了身体本能。几乎是瞬间,利刃出鞘,没多一句话便朝那不知来路的陌生人袭了过去。 厉墨淮自然也认出眼前的紫衣女子,正是御花园池塘边抱凌晚晚的那个女侍卫。 赤手空拳的稳稳接住紫衣女子的狠辣几招,厉墨淮不欲动手与之缠斗,何况凌晚晚回过神已经往前阻止了。 “住手!” 叶子君动作一顿,伸手一把竟将女帝妥善护在身后,手中利剑直指面前陌生男子,说出的话泛着冷气:“大胆!你什么人!!” 对方的功力远在她之上,刚刚简单的过招叶子君便明白了这个事实。 凌晚晚皱了皱鼻子,从背后将叶子君的胳膊一把摁住,连忙打圆场:“阿君,阿君,别冲动,这是摄政王,朕的师父~” “……”叶子君狐疑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帝,又看眼对面沉默的男子,身上的杀气逐渐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女帝:“摄政王?这么年轻?” 凌晚晚听过之后,粲然一笑:“师父长得好看。” 厉墨淮好笑地起身,走到紫衣女子面前,伸手将她身后的凌晚晚拽到自己跟前,宣示主权一般,勾起薄唇微微一笑:“陛下,这谁呀?” 凌晚晚夹在二人中间,多少有点尴尬,再看叶子君不染尘气的脸上明显带的温怒,赶忙堆笑地解释:“右相叶朢老将军的孙女,叶子君,前段时间才入宫伴驾……” 然后,凌晚晚又对叶子君,道:“阿君,还不拜见王爷?” 叶子君这才不情不愿收剑入鞘,退后一步作揖道:“见过王爷。” 凌晚晚无语: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什么侍卫行礼?! 第32章 诸国联姻 厉墨淮看都不看叶子君一眼,低头淡笑盯着凌晚晚:“下午准备做什么?可要本王陪着?” 凌晚晚感受到来自“严师”的威压,在厉墨淮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配合着点头。 叶子君视线默然地扫过女帝,再转而看向厉墨淮的时候,眼睛里就绷着一根警惕的弦:“陛下该午睡了,属下去拿安神香。” 说完,也不等女帝开口,就径直离开内殿。 厉墨淮往殿门方向瞥了一眼,转而对凌晚晚说:“叶朢这孙女脾气还挺大,她怎么自称属下?” 凌晚晚顺着厉墨淮的视线看过去,无所谓地直摇头:“跟着菘蓝学的,她平时挺好的,今日不知怎么了,小女儿家的心思谁知道呢!师父别跟她计较。” 厉墨淮不置可否,对于凌晚晚语气中自带的宠溺,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再开口略微带点敌意:“看她护你那样子,可不是什么小女儿家!本王要是武功再弱些,她非杀人不可!” 凌晚晚察觉到厉墨淮的心气不顺,眨巴着眼睛看向他:“师父,你今天怎么了?” 凌允睿闻言,清了清嗓:“没事。” 凌晚晚暗暗摇头:“也不是我让你们一见面就打架的,她没见过你,习武本能嘛!太正常了。” 厉墨淮嗤笑一声:“本能?说的轻巧,你刚才没瞧见她对本王那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凤栖宫她说了算呢!” “哪儿有师父说的这么夸张?”凌晚晚耐心哄道。 实际上,凌晚晚为保持头脑清醒状态,灭了药炉里燃着的镇痛药草,此刻经脉里缠绵不绝的反噬疼痛正逐渐愈演愈烈。 为了不让厉墨淮看出任何端倪,她强忍下所有不适,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厉墨淮也不知为何,怒火飕飕直飙升,尤其是看见凌晚晚满不在乎的姿态,气恼道:“夸张?你自己看不到,一个侍卫菘蓝平日里仗着你,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如今又添了个叶朢孙女,怎么,本王竟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开始做你的主了?” 凌晚晚一听这话可严重了,赶忙开口宽慰道:“菘蓝他江湖人嘛!不懂规矩!是我前些天得了风寒,怕传染给你,菘蓝他也是职责所在,说话口气直硬了些,我已经骂过他了。” “你小时候生病那次不是为师陪着,那时候怎么不怕传染给我了?”厉墨淮眼底染上一层心疼。 凌晚晚:“……” 女帝被怼的无话可说,觉得自己丹田滞涩的更疼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凌晚晚往小榻上一蜷缩,耍赖道:“朕不想说话,朕累了,朕要睡觉,师父你走!” 厉墨淮挑眉:“什么?” 凌晚晚立刻改口:“师父非要陪着朕午睡也不是不可以……” “臣告退!”厉墨淮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向女帝微微施了一礼,便扭头向外殿走。 凌晚晚嘴角的促狭得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下一刻,大监总管苏元常颠颠跑进来,对女帝行礼禀告道:“陛下,左相魏大人,各部院尚书,都察院御史,通政司,太常寺少卿还有钦天监各位大人,在宣政殿等候多时,求陛下召见。” 尚未走出外殿的厉墨淮,身形微微一顿。 凌晚晚眼珠一转,顺水推舟对厉墨淮,直接道:“那就劳烦王爷代朕跑一趟,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 厉墨淮只恨不得自己没早走一刻,只转过身了,开口拒绝:“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凌晚晚才不吃他这一套,直接端出君王的姿态:“朕说,让摄政王去。” 厉墨淮站在原地不言不动,大监苏元常在一旁暗暗捏一把汗。 女帝脸上有些挂不住,如星子般璀璨的眼眸,逐渐幽深变冷。 气氛一时尴尬! 厉墨淮最终低了头,“臣遵命!”长袖一甩,旋身大步离开。 ※ 宣政殿。 大臣们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呃,不是女帝,而是姗姗来迟的一身冷气的摄政王。 王爷也行,有总比没有好。 厉墨淮落座,冷如墨玉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语气不耐道:“什么事?” 左相魏景慕一开口,道:“老夫听闻,这几日南王世子殿下每天都进宫侍君伴驾,可有此事啊?” 厉墨淮心中甚是窝火:“本王不知道。” 魏景慕接着道:“我等今日来,是想问陛下,这先帝遗旨是遵与不遵?陛下总要给朝臣们一个说法。” 礼部尚书陆知远附和道:“是啊,陛下每次都推脱,须知现在已经拖到了不可再拖的地步。” 厉墨淮冷冷道:“陛下自有打算,你们说的不可再拖,是什么含义啊?” 兵部侍郎武之杰上前道:“北疆使者进京之际,传书于我庆国驿站,除了他们王室的降书,战争赔款,随行还有送于我朝女帝的一位和亲皇子。” 户部尚书孙砚也禀道:“户部今年盐铁官营税收盈利又增三成,临海岛屿苍渊国国主为与我朝永修同好,特意送他们的小皇子入朝和亲,嫁妆除了一应珠宝黄金,签订五年海上通商贸易免关税之外,还附赠苍渊国核心航海造船技术图纸交于我朝工部,以示联姻诚意。” 工部尚书邹鹤道:“王爷,要是我们有了苍渊国航海造船技术这张图纸,工部有信心,三年之内仿造完成,五年之内,我朝海防力量会是一个绝对质的跨度。” 左相魏景慕道:“工部邹大人言之有理,我朝地处中原,虽有山川湖泊,但海防确实略逊于占据岛屿众多的苍渊国,这次联姻,对于两国来说,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听说,苍渊国国主对这个小皇子十分宠爱,千里迢迢能舍得送给我们女帝,可见诚意十足啊~” 礼部尚书陆知远道:“是啊~苍渊国和北疆都知道我朝规矩,历代帝君极为看重血统纯正,便不曾为他们和亲的皇子谋求“君后”一职,只愿居于“贵君”即可,甚至,微臣还听说,那北疆皇子从小习武,为了入朝和亲,自愿废黜武功,以求安心侍奉女帝。” 兵部侍郎武之杰闻言附和道:“确有其事。” 第33章 燕三 大臣们纷纷道:“皇子废黜武功?牺牲这么大,看来这次和亲,北疆的诚意也不小啊~” 厉墨淮:“……” 如果不是重生,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或许也会跟着这些大臣们一样开心高兴,女帝只需开口纳几个外邦皇子和亲,就能巩固我朝大国的数年国防力量。 前世的时候,女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将和亲的皇子,各诸侯送来的面首郎君,统统都收纳入后宫,只是遗憾,他前世死的时候,也没听说女帝留有后嗣。 重生一世,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很可怜,为了国家的利益,无可奈何娶了那么多是是非非在身边。 呵呵,苍渊国的和亲贴,还是他亲自去苍渊,与苍渊国国主商定的两国联姻呢! 想到这儿,厉墨淮思绪越发凌乱,闭上眼睛,想要过滤掉一切吵吵嚷嚷的声音,只是一切都是徒然,再睁开眼时,每个大臣们仍然兴奋激烈地讨论着。 他自嘲地笑了笑,嘴上带着冷笑:“行了,你们说的这些,整理成公文呈送给陛下就可。”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齐齐回道:“臣等遵命。” 胸口似堵着什么,咽喉命脉处的脉搏跳动很快,厉墨淮有些沮丧地起身,想离开,不,想逃开这里的窒息。 钦天监监正温吟拦在摄政王身前,禀告道:“当务之急,是商议女帝大婚,商议册立君后之事。” 其他大臣们连声附和:“臣等附议。” 厉墨淮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重生一世,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唯有逃避,陷入自我矛盾,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那就商议,礼部着手开始安排。” 礼部尚书陆知远简直欣喜若狂,但仍再次确认道:“那陛下那边……” 厉墨淮闭了闭眼,无力道:“本王去说……” 众臣齐声高唱:“王爷英明!!” 之后, 厉墨淮独自一个人在宣政殿又坐了许久,直到日头西落,他才缓缓撑起酸麻的双腿,望向窗外,紧了手。 西落的阳光从镂空窗棂直射进来,如薄雾般袅娜,殿外的梅花树枝干笔直,他记得它冬日开满冷梅的样子,记得它傲立风雪中的样子,却唯独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晚晚开始喜欢梅花的。 夜里,厉墨淮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凌晚晚幽怨地望着他,眼睛里无声地控诉不满和委屈,只因为他以帝师身份相威胁,逼迫她娶君纳侍。 薄汗浸满鬓角,心跳狂乱不止,他安抚自己,幸好是梦境~ 可真是梦境吗? 前世女帝后宫里的每一个男君,哪一个不是他咄咄相逼,最后迫的她不得不答应。 前世,她一定是恨他的? 重生一世,他岂不是又要做一次恶师父?他又如何忍心,忍心再逼迫为难她~ …… 愁绪难纾解,厉墨淮毫无睡意,起床从柜子里拿了一小坛酒,跃上屋顶边喝边吹夜风。 正值月中,繁星点点,皎洁明月被大地披上一层银白色,满园海棠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徐徐吹来的冷风,格外清冷寒爽。 ※ 距离京畿三十里的翠微林,竹林婆娑,禁卫军统领燕小白结束了京营半月的封闭训练,此刻正披星戴月,匆匆往京城赶路。 他是悄悄走的,故而身边并未带任何亲卫,一身黑衣劲装于黑暗里轻功前行,他似乎十分享受夜晚满天星斗万物静寂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程被一个小小的意外打断。 翠微林里,他停下脚步,扶起受伤昏迷的女子,一张容色清丽,脸色苍白的小脸撞进了他的视线。 女子一袭淡绿纱衫,嘴角噙血,气息微弱,显然受伤不轻。 燕小白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这一次竟鬼使神差地,手上运转内力覆上女子后心,按照习武之人常用的疗伤办法,敛气凝神,以内力助其疗伤。 半柱香过去,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月皎林疏清风徐来间,视线对撞上一双坚毅深沉的眸光里。 “你醒了?”燕小白问道。 女子恍惚一瞬,才慌忙起身,奈何伤势未稳定,当即又软了腿脚,胸腔激荡出一口鲜血。 燕小白不动声色将人堪堪扶住,随即道:“你伤的不轻,暂时不能挪动。” 女子内息混乱气血难平,只用力按着胸口忍不住呛咳:“多谢恩人~” 燕小白眸中微转:“同是江湖儿女,救危扶弱,我辈应当。姑娘先自行调息看看,可还有其它暗伤?”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立体,剑眉斜飞入鬓,他的声音是那种低沉的,带着浓厚的低缓和安全感。 女子微微点头:“嗯。” 言罢,便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开始自行运转调息。 星月交辉,林中一片静谧,除了飒飒夜风拂过竹叶。 燕小白抱着剑走到一旁,背靠着竹子,看似气定神闲地,实则眼神幽幽停在那一抹秀雅仪静的女子身上。 她的内功很弱,受伤却不轻,观其衣着配饰,说话谈吐,似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什么原因能让人把她打成如此内伤?燕小白满腹疑问。 许久,女子调息完毕,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内伤明显比之前平顺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小白问的十分唐突。 女子嗫嚅半天,才微微开口:“清鸢。” 燕小白直白地问:“自己能走吗?” 清鸢抿着唇,手不自主地颤抖着,轻轻摇了摇头。 燕小白这才发现,女子的左臂上被类似暗器的东西贯穿伤,夜黑林密,刚才他还真没发现。 他低声说了一句:“小可唐突了,”便动手将女子衣袖撕开,露出的伤口上还往外缓缓渗血,好在暗器没毒。 燕小白拿出随身备的金疮药,捡了自己衣裳里最柔软的里衣布料撕下一条,帮人处理伤口包扎好了,才道:“先简单包扎,等进了城再寻医馆找大夫看看。” 清鸢疼的脸上冒了汗,紧张地心如鹿撞:“还不知道恩人名讳?” 燕小白道:“我姓燕,在家行三,你叫我燕三就行。” 清鸢声音温柔:“燕三,嗯,我记住了。” 燕小白伸手将清鸢扶站起来,见她衣袖裸露着一截雪白,便动手解开自己身上的黑氅披到她身上,道:“姑娘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清鸢垂下眼,轻声道:“京都城长乐坊。” 第34章 燕小白说漏真相 燕小白点头,回忆了一下大概位置:“好像是一家茶楼对?” 清鸢道:“嗯,清鸢是长乐坊的琴艺乐人。” 燕小白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只转过身微微弓背,坦荡道:“走,我背你。” 清鸢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暗黑的竹林,才伸出双臂搭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肩头,脸红地小声道:“多谢燕大哥。” 燕小白一笑:“抓稳了。” 言罢,人已经轻功掠至丈余外了。 清鸢伏在男子宽厚温暖的后背,阖眼心中默道:……燕三……燕小白…… ※ 破晓时分,光明缓缓替代黑暗,一抹天光焉红劈开混沌冉冉升起。 燕小白背着清鸢赶了三十里路,到达京都城,他这张面孔守城的卫兵都认识,连盘问都没有,直接放行。 穿过熙熙攘攘的早市,他将人送到长乐坊,就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萍水相逢,原也就是个小插曲。 入府,燕小白跟王府管家孙忠打了个照面,顺口问了一句:“王爷上早朝去啦?” 管家孙忠微愣了一下:“没看见王爷出门啊~” 燕小白眉头一跳,道:“我去看看。” 内院寝房门口,燕小白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上手一推,房门自己开了。 房间里没有厉墨淮,只有凌乱的床褥。 燕小白走出房间,站在廊下疑惑:“人呢?” 正这时,屋顶忽有异动,一只空酒壶骨碌骨碌顺着斜坡屋檐掉下来,燕小白忙伸手抓住,走到院中,抬头一看,他家那么大一只的王爷,此刻正在屋顶上呼呼大睡呢! 燕小白无语。 轻功跃上房顶,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 燕小白忍不住皱眉,上前将自家王爷侧过来抱在怀里,一手去摸他的脉门,确认他只是酒醉酣睡,这才松了口气,叹道:“王爷呦~我才离开半个月,您就算再想属下,也不用泡酒坛子里?~” 说罢,就将他家王爷小心背上,跃下屋顶,安置到房间床榻上去。 王府内一切如常,燕小白尽职尽责地将前厅后殿,禄米仓,收粮厅,马房,典膳司,乘俸司,东西三所,藏书阁家庙,统统巡视了一遍,最后去内使歇房跟六局当值的王府亲卫聊了会儿。 时至中午,燕小白才回到王爷的内寝院子,正正好,厉墨淮也酒后刚刚醒来,正站在廊下发呆。 燕小白远远一看,就知道自己王爷心情不佳,他颠颠凑上前,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厉墨淮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回来了。” 燕小白一本正经道:“是,属下离开太久,王爷想我了?” 厉墨淮没好气横他一眼:“滚!” 燕小白道:“王爷好没良心,要不是属下星夜赶路回来,您在屋顶醉着只怕要摔下来,喏~就跟那空酒坛子一样……” 厉墨淮没有理他,径直转身回房间里去。 燕小白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王爷今儿怎么没去早朝?属下记得,你不是替你那小徒弟主持朝政呢吗?” 厉墨淮充耳不闻地,坐到椅子上,燕小白上前连忙提起桌上茶壶,给王爷斟茶。 “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陛下的身体恢复好了没有?属下回来时带了些温养经脉的丹药,要不下午我进宫一趟,去看看你小徒弟?”燕小白自顾自地说着。 他觉得自己离开半个月,只要自家王爷眼睛不瞎,早就已经该察觉女帝身体异样。但他没料到的是,女帝一心隐瞒,巧言编慌,导致厉墨淮至今还蒙在鼓里。 厉墨淮木然地看着他,道:“你从哪儿弄的丹药?” 燕小白沾沾自喜道:“属下抽空去了趟少阳派,潜入炼丹室偷拿了些,反正这些东西也没数,王爷放心,我已经叫京营军医仔细检查过,都是修习内功辅助的上品丹药。” 闻言,一股寒意涌上脊背,厉墨淮心中翻腾无数个猜想,他寒星清冷的眼眸直直盯着燕小白:“她经脉究竟怎么了?你和她到底瞒了什么?” 燕小白这才反应过来一般:“你不知道?” 厉墨淮眼里杀机四溢,语气冰寒道:“燕小白,今天你要是再不说实话,从今往后,就别想进本王的府邸。” 燕小白脑子里的弦“啪”地断了,他张大眼睛,左右权衡,觉得还是王爷比较重要,于是干眨了下眼睛,道:“陛下……陛下以自身内力炼化,以内力引导王爷内息练功……” “你说什么?”厉墨淮难掩震惊,他死死盯着燕小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早就知道?” 燕小白默默别过了头,道:“王爷那天去杏花微雨楼中了合欢药,又正值寒毒反噬期不能使用内力压制药性,便自顾自泡了冷水,寒毒彻底被催发导致吐血昏迷……” 厉墨淮忍着心如刀割,自己说出了猜测:“那天晚上,她来过。所以第二天醒来后,我察觉到身上充沛的内息也是她留下的,是她耗尽一身内力救的我,是不是?” 燕小白无言以对,只得默默点头。 厉墨淮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也跟着疼了起来,仿佛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样,他用力按着胸口,直到指尖变白。 他看着燕小白,如坠冰窟:“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你难道不清楚,她这么做的后果?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性命不保怎么办?她是女帝,是如今大庆国唯一的嫡系血脉,她若出了事,你要本王怎么跟朝廷交代!!” 燕小白竭力想辩白:“陛下武功高深……” 厉墨淮忍不住打断,痛心道:“你身为京畿禁军卫首领,就是这么保护女帝的?” 燕小白道:“你也知道你家那小徒弟的性格,我能拦的住吗?” 厉墨淮急了,诘问道:“那你就和她一起瞒着我?你知道经脉受损是何等的痛苦吗?你又知道这半个月她是如何煎熬的吗?燕小白,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去。 ※ 站在巍峨的皇宫正门前,厉墨淮心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他此刻心中是难以名状的懊悔自责,明明已经看出她的异样了,为什么还任由她百般遮掩蒙混过去? 凤栖殿扑了个空,宣政殿也扑了个空,御花园没有,问了一圈内侍,皆都不知女帝去了哪里? 厉墨淮心急如焚,额上微微冒了汗,冷静下来想了想,又迈步前往御医院寻找唐七言。这一回,对上摄政王要杀人的眼睛,唐七言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招供:“女帝在温泉华清池泡药浴。” 第35章 华清池泡药浴 皇宫御用温泉--华清池。 热气氤氲里,凌晚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大半截身体泡在被药材熏蒸的水池子里,昏昏欲睡。 据唐七言说,他搜罗了不少奇珍药草,配合泡药浴对温养经脉大有裨益,女帝不置可否,宣政殿的奏折还没有看到一半,就被叶子君拽到这里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等泡完了药浴,今晚又得加班批奏折了。 厉墨淮对整个皇宫布局也算熟悉,只是从未到过华清池,问了内侍才一路寻过来,果然看见那个女帝身边,叫叶子君的女侍卫守在华清殿门口。 厉墨淮身形如风驰,自空中翩然落下,袖中疾飞一颗小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点住叶子君的穴道,令其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叶子君的脸上表情停留在惊恐的一瞬间,面对摄政王驾海擎天的恐怖武力值,她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内心无比后悔,为什么不多叫些内侍宫人守在华清殿。 厉墨淮眼底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一脚踹开华清殿的殿门,穿过白雾缭绕的层层屏风,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泡在池子里的那抹小人。 “噗通~” 厉墨淮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跳进了药池里,将昏昏欲睡差点滑进水里的女帝一把捞起,喉咙间滚动了几下,哽咽间小声唤道:“晚晚?~” 凌晚晚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浑身无力呆了一滞:“……师父?” 厉墨淮盯着臂弯里,犹如一株开败的雪莲,脸色惨白如纸的小人,心头狂跳:“晚晚,你怎么这么傻?” 凌晚晚瞬间委屈了,不明白她怎么了,又惹师父挨骂。她本能的想逃离,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的难以站立,她莫名扭头一看,自己还在水池里。 而厉墨淮衣服几乎全湿透了,也在水池里揽着她。 凌晚晚这才反应过来,感觉头大如斗:“师父?你怎么在这里?我……” 厉墨淮胸膛中还翻腾着强烈的怒意,他难以遏制地诘问道:“为什么瞒着我?你不要命了吗?!” 凌晚晚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感觉脸上又热又烫,四肢稍稍恢复些力气,便借助水力推开身前的人:“什么意思?师父你在说什么?” 厉墨淮瞬间心就疼到了喉咙口,他见人在水中还欲逃开,身体本能地伸手一拽,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凌晚晚挣扎道:“师父你干什么?松手,叫人看见了不好~” 厉墨淮也是急疯了,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想将人按老实了,冷言道:“你再乱动,别怪我封了你的穴道!” 凌晚晚立时不敢再吱声。 厉墨淮这回,终于摸到了凌晚晚的脉门。 凌晚晚抿着唇,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雾气缭绕的药池里,两人紧紧相贴,虽然隔着湿透的衣料,但她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肌肉线条。 良久的沉默中,空气越发凝重。 凌晚晚小心翼翼地开口:“……师” 厉墨淮抬眼冰冷一撇,吓得凌晚晚又连忙低头。 指下脉象微弱混沌,厉墨淮盯着自己把脉的那截细弱手腕,开口问道:“内力恢复了三成?” 凌晚晚赶忙答道:“四成。” 厉墨淮道:“还疼吗?” 凌晚晚老老实实回道:“不……不太疼了。” 厉墨淮抬眼,直视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脑袋:“为什么……我教你帝王纵横之术,就是让你这么犯傻的吗~” 凌晚晚心知瞒不过去了,只得抿了抿唇,轻轻抱住厉墨淮,在人肩头说:“换做是师父你,也会这么做的……” 厉墨淮忍不住道:“那不一样!你是女帝,命系一国衰荣,怎么能为了……” 凌晚晚捂住厉墨淮的嘴,她根本不想听这个,只闷闷道:“可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师父呀~” 厉墨淮也说不下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念再多也是徒劳,唯有今后将她看好了,尽力恢复她的受损经脉。 水汽升腾间,粼粼波光中,时有药材的根系叶脉随着水流飘动,厉墨淮抱着凌晚晚泡在药汤里,闻着中药的熏味,只觉丹田生暖。温泉之后,是曲折的长廊,白色雾气尽头则是小憩的宫殿。 怀里的小人趴在他身上渐渐睡着,厉墨淮目光温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凌晚晚疲倦睡着的小脸,好似这样就能抚平她的伤痛:“你这样,叫为师怎么放心的下离开?” …… 侍卫菘蓝和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内侍轿辇来华清殿,迎接回在此泡药浴的女帝,刚走到殿门口,就看到了被点穴,僵硬如木桩的叶子君。 菘蓝心猛地一惊,飞快上前伸手“啪”的解开叶子君的穴道,摄政王下了重手封穴,叶子君自行运转内力冲了半天都没解开。 一得轻松,叶子君忙往殿内跑,嘴里喊着:“陛下……” 菘蓝捏紧双拳,也追进殿去,岂料他刚绕过第一道屏风,连对方都没看清,就被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得倒飞出去。 厉墨淮一身湿透的,稳稳而立于殿门前,凌厉的眸光直逼侍卫菘蓝。 大监苏元常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忙对身后跟着的内侍吩咐:“快,去给王爷拿一套干爽衣服过来,快去~” 菘蓝按着胸口吐出一口血,难耐地皱眉看向摄政王:“王爷这是何意?” 厉墨淮冷冷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到华清殿里去。 叶子君已经将女帝安置到长廊尽头的软塌上,凌晚晚还睡着,她轻手轻脚地帮她换上干净的亵衣,盖了锦被,又坐在床边拿软布细细擦拭,尚在滴水的头发。 不久之后,内侍从尚衣司拿来一套常服,厉墨淮到温泉屏风后的小隔间换下自己身上湿透的,之后就去了长廊尽头的房间找女帝。 “出去!”厉墨淮平静地对叶子君说,眼睛却一直看着床榻上睡着的凌晚晚。 叶子君颈间隐隐暴起青筋,她攥紧手中的布巾,直道:“王爷,陛下在休息,该出去的是你!” 厉墨淮道:“叶氏一族满门一百七十九人,加上你爷爷叶朢,都不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叶子君惊愕地望着摄政王。 她一个人死不足惜,可若是连累全家…… 大监总管苏元常低眉顺目匆匆进殿来,将梗着脖子,一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叶子君硬生生拖走。 菘蓝抱剑立在华清殿外,瞥了一眼被苏元常拽出来的叶子君,没有吭声。 叶子君憋气无处发泄,只狠狠一掌惯在殿外石墙上。 苏元常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立在殿外,随时候召。 第36章 摄政王陪侍女帝 时至晚膳时间,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去询问摄政王,是否传膳? 恰在此时,软榻上的女帝裹着锦被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厉墨淮见了,对苏元常低声吩咐道:“叫御膳司内侍动作轻一些。” “是。”苏元常领命退出去了。 凌晚晚这一觉睡得舒服惬意,醒来的那一刻,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厉墨淮,耳边听到了厉墨淮说话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睛,缓缓扭头,不太确定地问:“……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厉墨淮见人醒了,悬着的一颗心刚要放下,闻言又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这人睡出个什么好歹,怎么醒了连记忆都混淆了。 他将人扶坐起来,垫了软枕让她靠着,才心疼问道:“怎么样?可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 凌晚晚好奇地睁着眼睛打量着厉墨淮,忽然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快死了?” 厉墨淮吃了一惊:“胡说什么!!” 凌晚晚皱眉:“要不是我快死了,师父怎么会这么温柔跟我讲话……” 厉墨淮有些无奈,他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打趣道:“有师父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凌晚晚歪着小脑袋,手上忍不住掐了自己手臂一下,嘟嘴嘀咕道:“什么睡觉的姿势能做这么美的梦……哎呦~~”疼,那就不是梦! 厉墨淮端了温水来喂她:“能起来吃晚膳吗?”语气温柔的,仿佛凌晚晚只要说不能,就能立刻在床上喂她吃似的。 好在凌晚晚回答的快:“又不是废了。” 硬气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凌晚晚一掀开被子,手脚确实有些无力,她头一次泡药浴,只感觉骨头缝里都是酥麻的。 厉墨淮丝毫不避嫌地将她扶起来,又拿过一旁的衣衫帮她穿上,这时候,反应慢半拍的凌晚晚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亵衣。 “师父~”饶是脸皮一向厚的凌晚晚也不禁羞赧,“要不叫阿君进来~” 厉墨淮白她一眼:“怎么?嫌弃为师?” 凌晚晚一笑:“不敢不敢~” 待她穿好了衣服,传膳的内侍也到了,宫人将饭菜摆放齐整,就退了出去。 厉墨淮扶着人在桌子旁坐下:“睡了一下午,饿了?” 被饭菜的香味一勾,凌晚晚确实觉得肚子饿了,刚抬手,厉墨淮就将她面前的小碗拿起来,盛了些鱼粥放在她面前,道:“先喝些热的,暖暖胃。” 凌晚晚听话地吃了粥,一抬头,看见厉墨淮正给她餐盘里挟菜:“师父,要不,我还是自己来,你忽然这样,我有点儿不太敢吃……” 厉墨淮蹙眉想了一下,道:“也好。” 凌晚晚吃饭,厉墨淮在一旁看着。 半晌,她才抬起头问:“师父为什么不吃?” 厉墨淮微笑地看着她:“为师不饿。” 凌晚晚璀璨灵动的双眸中划过无奈,她伸手拿过厉墨淮的餐盘,挟了半条清蒸鲈鱼,仔细将鱼刺剔除干净了,才放到厉墨淮面前:“吃~” 厉墨淮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笑意,这才拿起筷子,吃餐盘里的鱼。 凌晚晚见他吃的开心,又往他碗里挟了几块糖醋排骨。 唉~有什么办法!自己的师父自己宠着呗!! 吃完了晚膳,师徒二人歇了一会儿,凌晚晚便提出,跟师父出去走走,当做饭后消食。 厉墨淮欣然应允。 此时皇宫已经入夜,距离宫门下钥还有一个时辰,凌晚晚带着厉墨淮在宫里逛来逛去,就将人送到了宫门口。 “师父,明天见~”凌晚晚对着厉墨淮言笑晏晏。 厉墨淮便叹了口气:“谁跟你说,为师要走?” 凌晚晚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提醒他:“宫门快下钥了,师父。” 厉墨淮闻言笑起来,伸手将人拽了,往回走:“今晚住宫里。” 凌晚晚整个人发懵,师父说住宫里?是她理解的“住”宫里吗? 厉墨淮敏锐地捕捉到凌晚晚脸上的微妙表情,浅浅一笑,解释道:“为师若不留下,你是不是还打算熬夜批奏折?” 凌晚晚看出他很开心,只是半信半疑道:“师父不是不喜欢,看那些头疼烦人的东西?” 厉墨淮沉吟片刻,只是冲着她笑:“没办法,比起你,本王还是愿意头疼些~” “可是……”凌晚晚微微眯了眯眼睛,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师父对她的忽然转变的态度。 厉墨淮有些好笑地拽着她继续往回走:“没什么可是的,陛下不是要带本王赏看皇宫的夜景,等看完了,就回去干公务好?” 凌晚晚:“……” 师徒二人身后,远远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抱剑的侍卫。 叶子君委屈的都要咬碎银牙。 菘蓝白眼翻的简直上天。 惶惶宫灯透过千百宫门窗扉,静静照耀这座恢弘奢华的整个宫廷,厉墨淮很少有如此闲情逸致的时候,驻足在宫楼最高处,俯瞰整个京都城。 凌晚晚身上披着大氅,坐在厉墨淮身边,指着远处的一道宫门说:“师父,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就是从那道门,杀进宫里来的~” 厉墨淮轻轻笑了,“是,那时候先帝驾崩,你几位皇叔秘不发丧,整个京都城埋伏下无数杀手,就为了阻止你回宫承继帝位。” 回首往事,凌晚晚还是觉得一片唏嘘:“嗯,幸亏师父足智多谋,拿假的诏书引他们几王夺嫡,让他们自相猜忌,相争相残,最后死的死,没有死在当场的也被朕抄家入狱圈禁致死。” 厉墨淮道:“自古无情帝王家,你做的没有错。他们如果一开始不争不抢,以陛下的仁德,大可获得封号封地,一生过的悠闲自在。” 凌晚晚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感慨叹道:“师父知道,晋王皇叔死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吗?” 厉墨淮看着她,不说话。 凌晚晚轻笑:“他说,他的父亲也是皇帝,就因为他年龄最小,皇位传承给了我父亲,从此,他就要看着,我的父亲子子孙孙坐在那龙椅上,他如何能甘心?况且我父亲执拗,一生只娶了皇后一人,只留了我一个骨血,还是个女孩子,他如何能按耐得住?大庆国江山几百年基业,怎么能毁在一个女娃娃手上?他不服,死都不服~……” 厉墨淮将凌晚晚轻轻揽住:“他就算不甘,也已经死了,而你,已经成了女帝。” 凌晚晚又问:“父皇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将皇位传给我?” 第37章 女帝扮弱占便宜 厉墨淮沉默,袖子下却缓缓攥紧了凌晚晚的手。 凌晚晚只笑着抬头望向悬挂夜空的皓月,轻轻道:“因为我的出生,害死了母亲,害死了父亲一生挚爱,他视我为妖邪怪类,洪水猛兽,将我赶出了皇宫,任由我到处流浪,任由所有想杀我的人如影随形,他恨我,所以,他才将皇位留给我。” 厉墨淮道:“都过去了。” 凌晚晚便侧过身,仿佛寻求依靠一般拢住了厉墨淮的腰,将头埋在他带着暖意的胸膛,声音闷闷地说:“父亲恨我,所以给你下毒,想让我也尝尝一辈子孤家寡人的滋味~” “师父你知道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父亲母亲,而我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姑姑,她很凶,每天都要我干很多活,还经常不让我吃饱饭,可是她也对我很好,有人杀我的时候,她会亮出兵刃和他们拼杀。” “现在回想起来,没遇见师父以前,我仅有的那么一点童年温暖都是哑姑姑给的,她死了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父亲很残忍地告诉我,她是母亲生前的贴身婢女,呵呵……哑姑姑不是哑巴,她只是不跟我说话而已,想来因为我的出生害死了她的主子,她心里也是恨我的~” 厉墨淮听出她语气里的落寞,当下心软成一片:“晚晚,不怪你……” 那年他初回京都,从一群蒙面杀手的刀口下,救了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她当时被吓着了,只蹲在地上小手不停地摇晃,一个为保护她,被刺客围攻而死的女子尸体。 他心生怜悯,收了这个小女孩为徒弟,带她入府,教她武功。“晚晚”是小女孩读书识字以后,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他不知其意,只当她喜欢,便一直叫了下来。 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被皇帝叫进宫里,才恍然知道,他收养的这个小徒弟,原来是庆国失踪多年的长公主凌云锦。 再往后,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先皇病势缠绵时,将传位诏书交给他,并给他赐下毒酒,要么看着凌晚晚死,要么看着凌晚晚承继帝位,他当时,别无选择。 好在那毒酒不是立刻要命,只在每月初一发作一次,他熬了几年,待凌晚晚坐稳帝位,他也就放心地撒手人寰。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明明死的好好的,怎么就重生了呢! 凌晚晚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厉墨淮身上,继续说着:“你当年中毒的那段时间,老皇帝秘密召见过一个叫“大巫”的南郡半仙,我已经叫人临摹了他的画像,派暗卫去寻找,不论上天入地,我一定把解药给师父找出来。” 厉墨淮心生触动,宽慰她道:“你不用过度忧心我的身体,陪你几年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挤出些眼泪,固执道:“可是我希望师父永远陪着我,我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 厉墨淮忽然惊觉胸口似乎有湿意,他低下头,却听到了怀里贴着的人哽咽低低的嗓音:“师父,别看我……” “……”瞬间,厉墨淮心中一片酸涩,他叹了口气,怜惜地将人拥紧了,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只得任由她将自己抱的紧紧的。 凌晚晚占便宜占得心花怒放,脸上却一片哀求委屈:“师父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厉墨淮心下疼惜一片,只答:“好,师父不走。”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凌晚晚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心里美滋滋地想:师父的心肠和他的腰一样软,早知道如此,她该早点卖惨将人哄住~ 宫城之下,台阶转角。 菘蓝和叶子君远远看到,那赏月赏风赏夜景的师徒二人,那明显占便宜占得志得意满的女帝,纷纷扭过了头,暗叹一句:没眼看呀~没眼看~ ※ 燕小白在王府里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他家王爷回来,心里担忧这师徒俩别再吵起来,吵起来还好,万一再动手打起来,凛凛皇宫里,可怎么收场? 他心急火燎地往皇宫赶,赶在宫门下钥前进了宫,他手上有女帝赏赐的玉牌,宫门的内廷卫也没拦他。 皇宫这么大,又黑灯瞎火的,燕小白还没开始找,一抬头就看见了星夜耀空,最高那处宫殿上,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直奔过去,却被侍卫菘蓝横臂拦住,再往那处仔细张望,才发现自家王爷身形有些……怀里居然抱着一个人。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菘蓝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才恍然大悟,他……他家王爷抱着的是女帝! 这这……这师徒俩,谈恋爱也不背着人!光天化日……咳……郎朗黑夜,二人站那么高的宫墙上,是生怕别人看不见是? 燕小白当即黑了脸,上次宣政殿让他撞见,酒醉的自家王爷和女帝抱在一起乱啃;这次又让他看见,唉~~早知道,他还担心个毛线!! 正腹诽着,远处的摄政王从宫墙上下来,手上托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帝,菘蓝见了,赶忙上前生怕女帝受凉似的,将女帝披裹得大氅往上拽了拽,挡住了女帝的脸。 厉墨淮看见了燕小白,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燕小白赶忙答道:“属下见王爷一直没回去,心里担忧,便进宫来看看。” 厉墨淮冷脸,绕过两人,抱着怀里的人大步上前:“回凤栖宫。” 菘蓝:“是。” 燕小白:“是。” 已经被气走的叶子君躲在御花园里,默默刨坑骂人,骂完了再将土填回去。 凤栖宫。 摄政王也算霸道,他一路抱着睡着的女帝,将人安置到内殿龙床上之后,就冷着脸将菘蓝燕小白等人赶了出去。 还当着他两个的面,关上了外殿大门。 菘蓝白天被揍了,此刻也算老实,抱着剑守在殿门外;而燕小白不一样啊,他满肚子的委屈只得自己默默咽下去,与菘蓝两个,凤栖宫门前一左一右,大眼瞪小眼。 不消一时三刻,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内侍到了凤栖宫,将宣政殿女帝没批完的奏折全部送了进去。 第38章 同塌而眠(上) 凤栖宫。 内殿烛光摇曳,女帝趴在龙床上吃着果盘里的精致小水果,摄政王在桌子前正襟危坐,兢兢业业地批阅手上的奏折。 凌晚晚笑的一脸满足。 厉墨淮抬眼看她,道:“不困了?” 凌晚晚心情颇为愉快,道:“有这么好看的师父在眼前,朕想睡也睡不着啊~” 厉墨淮白她一眼:“那本王还是去外殿工作,省的扰了陛下休息。” 凌晚晚小脸一皱,道:“不要啊~我一个人睡害怕,师父就陪着我嘛~我保证乖,不打扰你……” 厉墨淮忍着笑意,没说话。 凌晚晚上扬唇角,将手上的奶白葡萄仔细薄了皮,然后跳下床,喂到厉墨淮嘴边去:“师父尝尝,很甜的。” 厉墨淮被迫含在嘴里,眉毛皱着仿佛嫌弃,眼底里却荡漾着微微的笑意,他开口故意凶她:“快回床上去,光着脚容易着凉。” 凌晚晚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亮如星辰的眼眸里闪烁,道:“师父还没说,甜不甜?” 厉墨淮闻言,唇角牵扯出优美的弧度:“甜。” 凌晚晚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龙榻上去。 夜阑人静,她又趴在床上,正欣赏了自家师父的盛世美颜,厉墨淮拿起手边的一边奏折,问她道:“大理寺卿卢清风,告发兵部六品员外郎丁原,家中私藏两件盔甲,上书请陛下圣裁?” 凌晚晚接过话,道:“兵部员外郎,私藏盔甲?他不就管这个的吗?喜欢拿就拿回家,算中饱私囊?” 厉墨淮平述直叙道:“盔甲是军械用品,私藏盔甲是重罪,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 凌晚晚惊讶:“这么严重?兵部培养一个员外郎也不容易,叫他还回去,罚点俸禄或者打几板子,就行了呗,一件盔甲,又不是什么国宝?” 厉墨淮闻言挑了挑眉:“陛下知道为什么在庆国律例上,私藏盔甲是重罪吗?” 凌晚晚摇了摇头,庆国那么厚的一本律例,她看的完也记不住啊~ 厉墨淮想了想,道:“我先给陛下讲一个故事?” 凌晚晚一听,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便点头道:“嗯,师父请讲~” 厉墨淮微微转了身,放下手里的折子,缓缓而言:“战国时候,在一个不知名的郡县里,村民以村为治,保长最大,民风彪悍,动辄为了一点田地,几个村子打的不可开交。” 凌晚晚疑问:“那管郡县的太守不管管吗?” 厉墨淮答道:“管不了啊~因为地方太偏僻了,太守手下就几个兵,再说都是普通老百姓,犯不上调动周围郡县的官兵,所以,每次只要不出人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村里的村民当兵回来,从军营里带回来几套,破旧淘汰下来的盔甲,经过修补居然还能穿。于是再与其他村打架的时候,这个村的保长就安排最强壮的男人穿上盔甲,盔甲刀枪不入,何况是村民手上的铁锹砍刀,一场大战之后,不言而喻,这个村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也从此以后,这个村仰仗无坚不摧的盔甲,一发不可收拾,他们迅速收编了附近几个村当小弟,甚至还联合起来,拉成一个千人的队伍对抗当地郡县太守,那太守一看时态严重不可控了,才立刻求助附近郡县的驻防兵力。” “驻防兵力是地方兵,没有穿甲的权限。于是一交手,这群驻防兵力被穿甲的村民杀的阵脚大乱,惨败收尾。后来朝廷知道了这件事,派了州郡五万官兵才将此事镇压住。那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流血事件,因为十几副盔甲,死了几千壮丁,当地的农耕赋税直接停滞倒退数十年,朝廷看似赢了,但也险些失了民心。” 厉墨淮与她对视,缓声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颁布,私藏盔甲为重罪的原因。” 凌晚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丁原身为兵部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只是他一人犯法,就别累及家人无辜了,师父说,行吗?” 厉墨淮道:“陛下仁德。” 凌晚晚眨了眨眼,笑了:“还是师父教的好!其实这些大理寺的案子递交上来,也不是为了问朕的意见,而是要朕御笔一挥,“依律办事”四个字而已。” 厉墨淮道:“陛下不信任卢清风?” 凌晚晚道:“除了师父你,我谁都不信。” 厉墨淮怔住。 凌晚晚接着道:“朝廷这些官员都不是我选的,他们忠君爱国,忠于的是凌氏江山,爱国爱的是大庆王朝;江山不是我打下来的,太平盛世,若我有个哥哥或弟弟,相信皇位也轮不到我身上。相论,若我只是一个长公主,相信那些大臣们肯定拿我去跟外邦和亲,以为庆国赚取更大的利益。” 厉墨淮闻言心中一片酸涩难过:“小小年纪,怎么想事情这么悲观?是因为今日早朝,那些大臣们又跟你说什么了吗?” 凌晚晚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师父今日早朝怎么没来?” 厉墨淮想起自己酒醉睡屋顶,被燕小白弄进房间,之后睡过时辰,连早朝都缺席的事情,有些心虚,便没有开口说话。 凌晚晚想了又想,才说道:“是苍渊国和北疆分别往庆国送和亲皇子的事。” 厉墨淮眉头一跳,道:“陛下怎么想?” 凌晚晚无所谓道:“送就送呗!白送的为什么不要!况且他们个个嫁妆丰厚。” 前世的时候,她确实也迫于压力,将两位外邦皇子收纳入后宫,册封“贵君”,好吃好喝供着,除此之外,再无单独召见过。 厉墨淮看她那副失落低沉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好歹是两个国家的皇子,你怎么就光看上人家的嫁妆?” 凌晚晚道:“嫁妆丰厚又不是我说的,是礼部尚书陆知远说的,师父你是没看见,礼部和户部那俩老头,一说道嫁妆,笑的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厉墨淮道:“户部管着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庆国是大国,大国花钱的地方就多。你说突然有这么一大笔进账,户部能不高兴吗?” 凌晚晚道:“可这是牺牲朕,换来的。” 第39章 同塌而眠(中) 厉墨淮道:“两个皇子而已,你不喜欢,就养在后宫锦衣玉食供着,总归人不出事就行。” 凌晚晚道:“那依照师父的意思,他们要给朕安排一场大型选侍活动以充实后宫,那我也得同意?” 厉墨淮道:“公开选侍不妥,一则有损女帝圣贤名誉,二则劳民伤财,三则……养这么多人在后宫,人闲易生事非,陛下还要空出时间精力去处理后宫诸事,乃自寻烦恼也。” 凌晚晚道:“师父说的好听,你今天又不在朝会上,是没见那帮子大臣对朕咄咄相逼的讨厌嘴脸~” 厉墨淮道:“哦~……他们还能逼你?” 凌晚晚耍赖:“我不管,他们欺负我,师父不能不管~……你帮我报仇去!” 厉墨淮瞧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宠溺好笑的摇头:“你想怎么报仇?刑不上大夫,要不罚他们的俸禄?” 凌晚晚笑的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也不是不可以,那就罚半年,罚的钱都送给师父好不好?” 厉墨淮也跟着笑:“本王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凌晚晚笑的促狭:“攒嫁妆呀~” 厉墨淮挑眉,气道:“好啊你,敢拿为师开玩笑!!” 说着,就起身拿着手上的奏折,恨不得揍人一顿。 凌晚晚裹着锦被连闪带躲,口中连连求饶:“啊~师父,我错了~不敢了不敢了~啊~” 厉墨淮将锦被里的人揪出来,一手按在床上,俯身威胁:“还敢嘚瑟不?” 凌晚晚非但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反而嬉笑嫣嫣,眼睫颤动,软着嗓音低笑:“师父这样霸道,小心嫁不出去~” 说完猛地蓄力一扑,以擒拿手制住厉墨淮,翻身就将人压在身下。 厉墨淮:“?” 凌晚晚骑在人身上,笑意盈盈地说:“师父,认输吗?” 厉墨淮凝滞了一瞬,身下是柔软的衾被,眼前是吐气如兰近在咫尺的软玉冷香,他呼吸不自觉变得絮乱,胸膛中翻滚着强烈的悸动。 凌晚晚见人耳尖都红了,惊觉自己闹的过分了,一时间手忙脚乱赶忙从人身上下来,嘴里一边嚷嚷着:“啊~师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你别发火~别生气~……”边嚷着边跳下龙床跑到桌子那边去,老老实实坐端正了,拿起手边的奏折随便翻开,举高了挡住了脸。 厉墨淮平复些气息,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好笑地看向光着脚坐在桌前的人,无奈起身拿了鞋袜走过去:“奏折都拿反了。” “啊~”凌晚晚又连忙把手上的奏折正过来。 厉墨淮在她身旁弯腰蹲下,默默给光脚的小人穿鞋袜。 凌晚晚应接不暇,有些紧张闪躲:“师父,我自己可以……” “别动!”厉墨淮道。 凌晚晚乖乖坐着,任由他动作:“师父~你还没说,今天为什么没上早朝?” 厉墨淮手上动作一顿:“陛下怎么跟吏部说的?” 凌晚晚只是道:“朕跟陆鸣说,摄政王喜欢来就来,不喜欢来就不来,以后吏部无权再过问。” 厉墨淮道:“陛下这么说,他们只怕还会参本王一个持宠而娇的罪名!” 凌晚晚被他逗笑,答道:“持宠而娇?这罪名倒也名副其实。那以后师父你再不来上朝,朕就用这四个字回复关心你的大臣们行不行?” 厉墨淮继续手上的动作,缓声回道:“喝醉了。” 凌晚晚皱眉:“什么?” 摄政王帮女帝穿好了鞋袜,这才起身,与她对视:“本王之所以没来早朝,是因为……喝醉了?” 凌晚晚微微后仰:“你又喝酒?朕不是告诫燕小白,让他看牢了你,不准再饮酒吗?” 厉墨淮眨眨眼:“他只说不让我再去杏花微雨楼喝酒,没说自己府里不能喝。” 凌晚晚不解:“从前你不爱喝酒的?” 厉墨淮道:“从前你也不管我喝不喝酒?” 凌晚晚堆起一个笑,伸手去拽厉墨淮的衣袖:“从前师父也不需要我这般操心啊~” 厉墨淮微微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便气闷道:“杏花微雨楼那晚陪酒的女子,怎么找不到了?是不是你做的?” 凌晚晚伸手去戳厉墨淮的脸,道:“怎么?你还真看上人家姑娘去了?” 厉墨淮攥了那作乱的手:“下药害人,岂能轻易放过!” 凌晚晚勾起一抹笑,看着他道:“是你自己去喝花酒的,师父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不给你这种俊公子下药,你怎么随人家消遣~” 厉墨淮一头雾水:“还是我的错?” 凌晚晚笑着看他:“不然呢?人家开门做生意,给客人备点春药助兴怎么了?这是所有青楼娼院众所周知的行业秘密,你若不用,不要喝姑娘递过来的第一杯酒就行了。” 厉墨淮一怔,微微蹙了眉:“你怎么知道?” 凌晚晚没说话。 厉墨淮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去过?” 凌晚晚把脸凑近了,埋在他的肩上,在人耳边小声说:“我开的。” 厉墨淮猝不及防,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你……开的?” 凌晚晚眨眨眼,笑了:“有机会,我亲自带你去见识一番。” 厉墨淮又欲问些什么,却被凌晚晚直接截住了,凌晚晚将人推到桌子前坐下,将奏折塞到他手上,正经道:“师父快忙,忙完了好早些休息。” 厉墨淮还在求证:“为什么?你身为女帝,不怕被人查出来……” 凌晚晚垂下眼眸,讨好地笑笑:“不怕不怕哈,你徒弟我既然敢做,当然事先都周密安排过的,不担心了哈~……看奏折看奏折,来~” 厉墨淮看了看眼前敷衍他的小人,难得佯怒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凌晚晚低声应道:“菘蓝。” 厉墨淮困惑道:“你怎么……” 凌晚晚连忙按住:“就他一个,就他一个,我保证。” 厉墨淮甩开她的手,气呼呼拿起奏折,不理她了。 凌晚晚趴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人真恼了,完全没有理她的样子,就有凑过去,轻声道:“师父慢慢看,我先睡了?” 厉墨淮头也不抬,“嗯。” 凌晚晚爬上了龙床,放下帷幔,舒舒服服地躺了,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同塌而眠(下) 厉墨淮抬起头,隔着一层帷幔见床上的人没了动静,便起身灭了几盏灯烛,只留了桌案看奏折的一盏照明。 时辰接近子时,正值习武之人内息运转大小周天之时,凌晚晚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盖的锦被往上拽了拽,遮住了半张脸。 丹田滞涩,经脉的撕裂感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凌晚晚默默咬住了下唇。 殿内一时静谧,只有厉墨淮翻阅奏折的纸张轻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厉墨淮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子时已至,便放下手上的公务,起身往龙榻那边走。 与此同时,凌晚晚正蜷缩着躲在寝被里,咬牙忍着从丹田蔓延到五脏六腑的疼痛。 因为厉墨淮在的原因,她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有燃镇痛的药草,全凭恢复的几成内力压制,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着劲:没关系的,再疼一下下就好了,再忍一会儿就好了,睡着就好了…… 厉墨淮掀开了帷幔,又气又恼地看着锦被下鼓鼓的,瑟瑟发抖一小山包。 又瞒着他,独自一人熬疼!~ 猝不及防,凌晚晚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锦被就被掀开,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将她打捞起来。 紧接着,一股子柔和的内力自后心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驱散经脉滞涩撕裂的痛楚。 “心沉汇聚,凝于丹腑,引气沿督脉上行,任脉下归,小周天运行,”厉墨淮扶着凌晚晚,两手分别按着她背后两处大穴,徐徐注入内力,助其调息。 师徒二人武功内力修为属于同宗一脉,真气相融,无比契合,才刚沿小周天运行一圈,凌晚晚的经脉就止了疼。 半个时辰之后,厉墨淮撤了内力,将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 看着凌晚晚脸色白的几乎透明,额上冷汗未干,没有血色的下唇忍疼咬出来的齿痕尤为刺眼,厉墨淮的心愈加难受和复杂。 “晚晚……”厉墨淮的心狠狠抽痛起来。 凌晚晚缓了缓,有些喘息道:“没事……” 厉墨淮心疼地用袖口擦她额上的冷汗,道:“叫唐七言过来?” 凌晚晚拉住他,轻轻摇头:“没用的,有师父陪着,我觉得好多了。” 厉墨淮只好抱着她,陪着她,因为他心里也清楚,经脉损伤需慢慢调养,非药石可医。他从一进宫就守到现在,也幸亏守到现在,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再他看不见的时候,凌晚晚又独自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 抵御疼痛本身也耗费力气,凌晚晚此刻困乏的很,直接靠在厉墨淮身上睡了过去。 等他觉得人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将人放在龙榻上,重新盖好锦被,放下帷幔。他又回到桌前去,处理余下不多的几份奏折。 没过多久,凌晚晚眼皮颤动了一下,人还没醒来,嘴里就迷迷糊糊地喃喃:“……冷……冷……” 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厉墨淮还是听到了,他扔了手上的奏折,几步赶到床榻边:“怎么了?那里难受?” 凌晚晚闭着眼睛,十分不安地往锦被里缩:“……阿君……朕冷……” 厉墨淮肉眼可见地心疼,他想起之前在药庐的时候唐七言曾说,她身体虚弱,抵抗力差,畏寒,她需一日三顿喝药;难怪她突然找了一个女侍卫; “乖……马上就不冷了。”厉墨淮快速解开自己的腰带,将外袍外衣齐齐脱了甩到地上,只穿着中衣迅速上榻,掀开锦被将冷的不断发抖的小人紧紧抱住,运转内息好让身体暖和起来。 凌晚晚感受到了身旁的“热源”,乖顺地靠过去,一手拢着“热源”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迷迷糊糊闷闷地含糊道:“阿君……你身上好香好暖啊~……” 厉墨淮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深秋寒夜料峭,便是这婆婆娑娑的放下的帷幔里,暖意融融,仿若无限春光明媚。 次日清早,凌晚晚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师父,脸上露出一点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容易啊不容易,终于把师父拐上她的龙床了。 凌晚晚一动,厉墨淮便醒了,入目便是他的小徒弟一手虚捂着胸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厉墨淮第一反应便以为她又哪里疼?急忙翻身坐起:“怎么了?难受?” 凌晚晚立刻撇嘴委屈:“厉墨淮,你欺负我?” “啊~”厉墨淮先是一愣,顷刻便反应过来,“没有,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为师解释……” 凌晚晚扯着自己身上的里衣领口,露出雪白纤细的颈子:“解释什么?你批奏折批到朕龙床上来啦~” 厉墨淮僵硬地移开目光,背着她转过身去:“晚晚你别这样,昨晚是因为你一直喊冷,所……所以……” 凌晚晚理直气壮:“那你就睡我?!厉墨淮,你这是趁人之危!!我不管,你要负责!!” 厉墨淮觉得冤枉:“负责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凌晚晚叉腰,俨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泼样:“你还想干什么?!” 厉墨淮登时无言以对:“我……” 他从龙榻上下去,随即双膝一弯,跪在女帝榻前,低头道:“臣无意冒犯,陛下息怒。”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硬挤出一滴眼泪:“跪跪跪,你是师父,想折我的寿吗?!~明明被欺负的人是我,你还让我怎么息怒!!……” 厉墨淮一见人哭了,顿时冷静呀理智呀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手忙脚乱地找手帕想去擦她的眼泪:“我的错,为师的错,晚晚你别哭了,你说怎么办?为师都听你的,你别哭了……” 凌晚晚抽噎着,道:“真的?” 厉墨淮咬了咬牙,点头:“是。” 凌晚晚一双水雾莹润的大眼睛,微微转了转,道:“这样,此事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厉墨淮求之不得,赶忙应下:“好。” 凌晚晚道:“以后你不准再提“辞官”。” 厉墨淮点头:“好。” 凌晚晚道:“以后每天准时上早朝,宣政殿的奏折你协助朕处理。” 厉墨淮点头:“行。” 凌晚晚笑眯眯,心满意足道:“以后不许再偷偷上朕的龙榻,除非,朕同意。” 厉墨淮脸都羞赧红了,低头应道:“绝对不上。” 凌晚晚美滋滋地凑近了人,道:“穿好衣服外殿等着,等着朕一起上早朝去。” 厉墨淮只想立即逃开,应了一声,便抄起地上的腰带外衣外袍,逃也似的往外殿走去。 凌晚晚重新躺回床上,抱着被子在床上开心到来回打滚。 第41章 后宫不可干政 今日早朝,大臣们都觉得奇怪的很。 女帝和摄政王几乎一前一后出现,两人脸上表情,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冷面沉眉。 议政的时候,不管文武百官讨论的如何激烈,摄政王都始终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女帝问他问题,他也一概回应:“臣无异议。”简直听话乖顺的,仿佛上个月前在堂上与女帝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不是他。 大臣们纷纷对女帝的“御下之道”啧啧称赞,能把迟到早退,旷工怠公,还吵着要辞官的摄政王,收拾的这么服帖,也是本事啊! 早朝结束后,摄政王走到宫门口,对等候他下朝的燕小白交代一句:“本王要留下处理政务。”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回去! 燕小白啥话也没说,直接就走了。 然后,等厉墨淮走到宣政殿的时候,大监总管早等候在门口,先引摄政王去偏殿用了早膳,然后送摄政王去了宣政殿。 早有内侍在里面正分拣奏折,女帝不在,厉墨淮溜达了两圈,玩了一会儿桌子上的茶盏棋盘,最后认命地坐在御案桌旁的小桌上,拿起奏折翻看。 其实就算凌晚晚不说,厉墨淮也打算着这几天留下来帮她处理政务的,毕竟人为了他,遭了那么大的罪,身体到现在还没有恢复,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撒手不管。 只是一想起,原本应该自愿的东西,变成了条件,变成了旨意,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总觉的哪里怪,可又一时琢磨不出来。 不久之后,就在厉墨淮正在奏折上写御批时,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南王世子宋栩安一身雅致绿衣出现在宣政殿门口。 自昨夜开始,宋栩安就没有睡好。 摄政王昨天下午进宫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暗哨的消息,本来没什么,摄政王进宫找女帝聊政务嘛!结果夜里宫门都下钥落锁了,全城都宵禁了,也没见摄政王出宫回府。 宋栩安心里如百爪挠心,自己未婚的妻子和一个美的跟妖孽似的男人……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可是宫里到处是箭术高手和巡逻内廷卫,防护固若金汤,他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需要一个外臣留宿宫中,尤其是女帝后宫空无一侍君。 他无官无职,没有参与早朝的权利,就连这宣政殿帮着女帝写“请安奏折”也是他,费了心机讨来的差事。 早早地,宋栩安就等在皇宫门口,等着和下朝的大臣们打过照面,他才进宫,他以为女帝会在宣政殿,却不料到,正正好碰见了摄政王。 厉墨淮今天穿的衣服和昨天暗哨跟他描述汇报过的衣服不一样,在宫里待了一夜,衣服还换过了!至此,宋栩安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 “拜见王爷。”宋栩安躬身施礼道。 厉墨淮单刀直入地说道:“陛下不在这里。” 宋栩安起身,语气平和地说:“臣不找陛下。” 厉墨淮微微蹙眉。 宋栩安走进殿内,指着不远处靠近小窗的软塌桌上,沉吟道:“陛下让臣帮着处理那些请安奏折,没想到王爷也在。” 厉墨淮双眸微微一沉,往小窗软塌那边瞥了一眼,冷声道:“既然是陛下安排的,你自便,别来打扰本王。” 宋栩安垂眸压下眼中的戾气,温顺道:“是。” 过了一会儿,宣政殿的内侍送来果盘茶水,又过了一会儿,御医院的来了一个御医,还是先前那个,宋栩安胳膊上的烧伤还没有完全结痂,还需每日换药。 宣政殿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厉墨淮被扰的实在坐不住了,摔了手上的奏折就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恰在这时,女帝乘坐轿辇来到了宣政殿。 凌晚晚一进门,刚堆起满脸笑容,准备喊“师父~”,却被另一道半是委屈半是哽咽的声音打断。 宋栩安红着眼睛,娇嗔道:“陛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凌晚晚闻声扭过头去,看见御医正在给宋栩安换药,便叮嘱他御医:“你动作轻点,不知道世子娇贵?!” 那御医连忙回道:“是,微臣小心些。” 宋栩安立时唇角上扬,语气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娇宠炫耀之意:“多谢陛下~” 凌晚晚尴尬冲他一笑。 转身而笑容更灿烂地走向厉墨淮的跟前,“师父~累不累呀~……要不我陪你去外面花园逛逛,歇一歇眼睛,好不好?” 厉墨淮起身,对女帝行了一礼:“臣遵命。” 师徒二人,一左一右旁若无人地并肩离开,只余留的殿内宋栩安怔怔地盯着那离开的影,压抑着呼吸,咬紧嘴唇,忍的浑身发抖。 上药的御医暗叹:不愧是要做“君后”的人,就是身娇肉贵! 御花园,女帝屏退左右,只和摄政王一人,穿过红墙琉璃瓦的葱郁花丛,二人来到一处石头砌成的假山,假山后面是一座六角凉亭。 正值深秋初冬交界,柔暖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凌晚晚的身上,映衬着湖边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厉墨淮眼中,化作了一副美不可妙言的静美画卷。 一件带着海棠气息的外袍披上肩头,站在水边的凌晚晚回头去看,只听的耳边厉墨淮温和说道:“别靠水太近,你的身体不能受寒。” 凌晚晚脸上笑意盈盈:“徒儿哪儿有那么弱~” 厉墨淮无奈,扯着她离水边远了些,才道:“小心为上。” 凌晚晚笑了笑。 厉墨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想让宋栩安入仕途?” 凌晚晚疑惑,道:“呃……这话从何说起?” 厉墨淮声音闷闷地:“你让他进宣政殿,帮着你处理奏折,不是打算让他参与朝政,入仕为官?但是,陛下也该知道,后宫不得干政。” 凌晚晚自语:“他现在还不是后宫的人呀?” 厉墨淮道:“很快就是了,礼部动作一向周谨,这次又有北疆和苍渊国的和亲皇子前后一起进京,陛下与君后大礼势必提前举行,算来婚礼日期也不会错过下月。” “……嗯。”凌晚晚顿了顿应声。 反正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听,所有人都推着她往既定的事件轨迹上走,她的意见,她的感受,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第42章 治女帝还得是王爷 厉墨淮见她没有说话,便继续道:“到时候,宋栩安贵为一国君后,位居中宫,掌六宫内事。如果再像今天这样出入宣政殿随意插手政务,陛下恐怕会惹言官非议。” 凌晚晚浅浅一笑:“师父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今天就算了,明天不让他来了。” 厉墨淮叹了一句:“不怪你,是为师没有及早发现,不知道你的伤势,没有帮着你……” 凌晚晚听他这样自责,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是我开始让瞒着,不想师父你担心,现在好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师父都知道了,往后我也不敢劳累了,唐七言让我好好养着,那么宣政殿就辛苦师父代劳啦~” 厉墨淮也跟着她笑:“你当初非要封我摄政王的时候,就是为了今日?” 凌晚晚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我知道师父一向喜欢闲云野鹤,当时只有摄政王的职位最高,就捡着最高的给师父,因为从我内心里,你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想让你屈居任何人之下。” 厉墨淮目光无限温柔宠溺,道:“真是个傻丫头。” 凌晚晚眨眨眼,顺势圈住人的胳膊,言笑晏晏道:“徒儿才不傻~” …… 唐七言提着一个小食盒,从凤栖殿出来,追到宣政殿,也没看见那个逃药喝的女帝半点影子,他简直是无语至极。 这些天女帝一顿不落得按时按嘱喝药,不知道今天突然抽什么风,药都温了几遍,人就是不喝。 他亲自拿着重新煎的药,在宫里兜了一圈,所有女帝活动范围都找过了,也没找到人,正满肚子火气地往御医院回的时候,路过御花园,远远就看见了假山凉亭里的明黄身影。 “陛下,”唐七言提高了声音,一边往亭子那边走,一边小心护着手里的食盒:“您让微臣好找。” 凌晚晚一瞧见唐七言,眉毛立时就皱成一团。 唐七言到了凉亭,看见摄政王也在,便放下手上食盒,恭谨行礼:“陛下安,王爷安。” 厉墨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凌晚晚语气敷衍:“唐院判怎么找过来了?” 唐七言起身,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药碗,“陛下早上的药还没喝,这是微臣重新煎过的。” 凌晚晚放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你记错了?朕早膳不是刚喝过的~” 唐七言这会儿完全没有为臣的自觉劲,往前又递了递药碗,道:“陛下不是小孩子,请不要逃避喝药,良药苦口利于病。” 凌晚晚往后退了一些,抿着嘴唇忿忿不平:“朕不喝,苦的很毒药似的。” 唐七言扭头看向一旁的摄政王,言外之意,不是他不尽责,实在是女帝太难伺候。 厉墨淮微微笑了笑,动作特别温柔地接过唐七言手中的药碗:“本王来服侍陛下喝药。” 唐七言起身,退到一旁。 厉墨淮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嘴边吹了吹:“过来。” 凌晚晚恨不得会隐形术,不敢不上前,小心翼翼地凑近勺子浅尝了一口,果然比昨天的还苦。 厉墨淮瞧着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手上的药碗,便伸手理了理凌晚晚额前的碎发。 凌晚晚心知逃不过了,便也不再磨蹭,心一横上手抢过药碗,边吹边往嘴里吸溜。 厉墨淮看着苦的直吐舌头的凌晚晚,笑着摇摇头,拿出随身带的荷包拆开,里面装着几颗酸甜梅肉干。 唐七言收拾了食盒,临走的时候暗自腹诽:治女帝还得是王爷! 凌晚晚一边嚼着梅肉干,一边耳提面命地背靠凉亭柱子罚站。 厉墨淮坐在石桌前,指尖轻叩桌面:“知道错了吗?” 凌晚晚道:“知道了,师父。” 厉墨淮道:“以后还敢不敢了?” 凌晚晚头也不抬地答道:“不敢了。” 厉墨淮看着人实在可怜,态度也有了松动,只是仍拿捏着架势:“你要真不想喝他开得药,就换一个御医。” 凌晚晚有些疑惑地看向厉墨淮:“换一个,药就不苦了吗?” 厉墨淮笑了两声,说道:“其实为师医术也是学过的……” “不用,”凌晚晚一个激灵,忙道:“不用麻烦师父,其实唐院判挺好的,朕还是习惯他的治疗方法。” 厉墨淮道:“那就不换了?” 凌晚晚忙道:“不换了不换了,我以后保证乖乖喝药,听医嘱。” 厉墨淮闻言抬眼上下扫了凌晚晚两圈,才抬手招呼罚站的人过来坐下。 凌晚晚乖的不得了,颔首谢过师父,裹了裹厉墨淮的外袍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 厉墨淮道:“病了就听御医的话,我瞧着那个唐院判,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凌晚晚将荷包里最后一颗梅肉干放进嘴里,点头赞同道:“嗯,他出身唐门,已在御医院待了好几年。” 厉墨淮直呼:“唐门?和菘蓝一个师父?” 凌晚晚道:“是也不是,菘蓝的师父收养了他,却把他丢给了同门师弟抚养,他师弟死后,就没人再管他,成年之后因为琐碎矛盾,他就被同派师兄弟挤兑,赶出了唐门。” 厉墨淮沉思片刻后,问道:“这是他自己说的。” 凌晚晚道:“是菘蓝回唐门后,私下里调查的。” 厉墨淮仍有些疑惑:“那他的医术是怎么回事?!” 凌晚晚微微一笑:“唐门的毒医不分家,估摸着他也算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厉墨淮仔细琢磨“天赋异禀”这四个字,欲言又止。 凌晚晚看他一眼,便知他想说什么,便抢先一步,说道:“他是会些武功,但他也懂宫里的规矩,不会乱来的。” 厉墨淮若有所思:“……除了他,还有你身边的叶朢孙女,御前女侍……” 凌晚晚微垂着头,把玩着腰间配饰的绦子,只答:“只是临时调用,等我的伤将养好了,就会让她离开。” 厉墨淮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叶朢老将军一生戎马,为人刚正,他能将自己的孙女送到陛下身边,想必也是深谋远虑的,再者,陛下的身边侍卫皆是男子,有时候确实不便。” 凌晚晚喜忧参半道:“她入宫时间短促,也没学过什么规矩,我也怕她闯下什么祸来,所以叫菘蓝时时盯着她,也累~” 厉墨淮听了,有些心疼却也不知说什么。 他的王府里又何止不是清一色的内卫侍卫,这些年,凌晚晚跟着他,日常起居都是自己动手,连个丫鬟都没有。 所以也导致,即使她登基做了女帝,身边也只留了菘蓝一个侍卫。 第43章 和亲皇子进京 宋栩安在宣政殿待了一上午,也没见出去散步的女帝和摄政王回来,他不甘心,便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宫里的午膳时间都过了,也没等到人。 宣政殿的内侍进来问他:“世子殿下,是否需要御膳司传午膳?” 宋栩安根本没有心思吃午饭,他等人心切,又不敢去寻找,他怕女帝责怪他不懂事,最后,他抬头望了望外面,还不见人影,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开。 谁料,他人刚走到皇宫门口,传旨的内侍公公就叫住了他,言:圣上有旨,明日起,世子殿下不用再到宣政殿。 宋栩安在宫门口呆愣了许久,才低着头嘴唇艰难蠕动缓缓道:“吾接旨。” 之后的半个月里,南王世子闭府不出。 而这半个月里,厉墨淮几乎每天进宫忙碌,天没亮就要起床,穿着朝服去皇宫里乾和殿上早朝,早朝结束后,同女帝一起吃早膳,然后再监督她喝药。 宣政殿的所有奏折公务被摄政王一力揽下,女帝只负责在一旁的小塌上吃水果,吃点心,喝茶,累了倦了再小睡一会儿。摄政王宠着她,批奏折的空余还不忘抬头看看她,与她聊上两句,见她睡着了,还会起身给她盖上毯子。 等到吃完午膳,摄政王再监督她喝第二顿药,然后午睡一小会儿,午睡醒来,摄政王陪着她或宣政殿会见大臣议事,或在御花园逛逛,或在凤栖宫下棋,又或者两人什么都不做,只喝茶聊天。 等到快黄昏,女帝就该华清殿温泉池泡药浴了,叶子君陪着她去,摄政王这时也可以自己单独待会儿了,一般等女帝药浴的时间里,厉墨淮都在凤栖宫看书。 之后,师徒俩在一起吃晚饭,晚饭结束就溜达着消消食,摄政王再监督女帝喝第三顿药,陪着她熬过子时经脉发作,将人安顿到床上睡着了,他才披星戴月出宫回自己的王府。 凌晚晚心疼他每天来回跑的辛苦,要他留宿宫里,反正皇宫里空的房间多的是。可是厉墨淮说什么也不同意,凌晚晚无可奈何,也只好由着他了。 好在半个月后,凌晚晚的身体完全恢复到了八成,受损经脉逐渐修复,夜里也不再发作,已经不用再喝药了,只每天按时泡药浴温养着经脉即可。 期间到了初一新月夜悬,厉墨淮的寒毒反噬完全靠他自身的内力压制下去了,凌晚晚笑着逗他:“早知道我的内力能帮助师父压制寒毒,上次就该多多给你传点,好让师父炼化了……” 厉墨淮揪着她的耳朵,斥责:“说什么你!不要命啦!!” 凌晚晚忙龇牙求饶:“要要要!师父轻点儿~” ※ 北疆和苍渊两国和亲的皇子同一天抵达京都城,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殊方异域的胡服骑射,色彩艳丽的异族腔调,吸引了全城百姓热闹围观。 这是礼部和京畿防务禁卫军最忙的一天,礼部几乎全员出动,下设四司全部临时调用到掌嘉礼部司帮忙,接待翻译精膳掌筵,忙活到深夜,终于将两位皇子安顿在官家驿站。 眼下就等着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监正,商量一个适合婚娶的吉日,迎两位和亲皇子入宫。 夜色如墨,长街寂静。 燕小白在宴席上喝多了,走路直打晃,离开驿馆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抹月白身影,心知他家王爷在等他,心里顿时觉得暖烘烘的。 厉墨淮只在宴席的开始露了个面,女帝没有出席,他代替女帝给两位和亲皇子接风洗尘。燕小白身为京畿禁卫军首领,担任保护驿站的安防,并且又是摄政王的亲信,席间自然就被一帮同僚们围着敬酒。 燕小白大着舌头凑上前,“王爷,王爷~属下……” 厉墨淮伸手扶住他,道:“行了!跟我回去。” 燕小白便晃晃不甚清醒的脑袋,顺势靠在自家王爷身上,含糊不清道:“好,回家。” 后半夜街上冷清,初冬的风更冷清,不一会儿,燕小白的酒意就被冷风吹散了不少,倒也不用他家王爷扶着了。 两人回摄政王府的路上,经过京畿护城河,燕小白指着远远河堤上的一个人影,问自家王爷:“那人是不是傻呀?大半夜在河边吹冷风?” 随着燕小白的视线,厉墨淮看过去,只见黑漆漆一片水光里,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正在河堤上……散步。 厉墨淮第一反应是有人要跳河,可当他定睛一看,不由吸了口凉气:“苍渊王子?!” 燕小白一个激灵,疑惑地瞪大了眼睛:“还真是!王爷,他不是在驿馆吗?怎么跑出来了?” 厉墨淮睨他一眼:“你问本王?不是你负责驿馆安防?!” “完了完了,王爷,你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是要跳河就是要逃婚!万一真出了事,属下怎么跟圣上交代啊~……不行,属下得过去看看。”说着,燕小白就拉着厉墨淮跟踪过去。 厉墨淮无语:“要去你去,拉本王做什么?!” 燕小白头也不回道:“人要真在咱们大庆地盘上出了事,引起两国那啥,属下可就罪孽大了,属下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呢……” 厉墨淮更无语:“……”这话点谁呢?合着他娶过似的!! 护城河碧波粼粼,半弯新月倒映水面,燕小白和厉墨淮在河堤对岸,还没绕多远,就看见远远那身影,向身前的河里栽下去。 “我去!真要投河!!” 燕小白顾不得许多,撇下自家王爷,赶忙架着轻功飞过去,一个猛子扎进河水里,将苍渊王子苍泽捞上了岸。 “怎么办?王爷。”燕小白将小王子横抱上岸。 深更半夜的,一个投河的外邦皇子,不管是回驿馆还是去医馆,势必会引起轰动。 厉墨淮沉吟片刻,道:“先将人带回王府,你去悄悄找个大夫。” 燕小白点头:“是。” 回到王府后,溺水昏迷的苍泽小王子人被安置在王府一处客房,大夫还没到,厉墨淮先自己给人诊了脉,身上毫无内力,不是习武之人。 大夫来了之后,诊脉开药方,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喝了药养两天就好了。 燕小白送走了大夫,接过药方要去府中库里抓药,厉墨淮对他道:“你也下水了,自己弄副药吃,别受寒了。” 燕小白道:“是。” 第44章 苍泽落水 次日一早,床上的少年睫毛轻颤了几下,睁开了如蔚蓝大海琉璃色一样的眼睛,眸光涣散了一会儿,最终聚焦在了灰色的床帐上。 苍泽记得昨晚,他趁着守卫不注意,偷偷从驿馆逃出去。后来他迷路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认识路,在河边又冷又饿,还身无分文。 眼前的视线重新模糊起来,发过烧的脑袋也昏沉发疼,他努力了半天也没撑起身子,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有他一个人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传来了声响,紧接着,一股子浓郁的药草苦味扑鼻而来。 苍泽偏过头,便看见了一个玉冠束发的男子端着药碗到了床头,见他醒着,冲他微微一笑,一双剑眉下温润星辰的眼眸,令人倍感亲切。 燕小白端着药碗:“醒了?” 苍泽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燕小白眉目温润,又道:“听不懂庆国话?” 苍泽这才摇摇头,用略略沙哑的不太标准的庆国话回道:“……听得懂。” 燕小白将人扶坐起来,药碗递给他,道:“来,先把药喝了,发烧了身上没有力气是正常的。” 苍泽虽然一闻到药味就难受,但还是微微点点头,捧着比他脸小不了多少的瓷碗,慢慢喝光。 燕小白不由嘴角微勾,眼前这就是女帝那未过门的小贵君,看起来也太乖了。 苍泽喝完了药,声音软软地咳嗽:“多谢,多谢……” 燕小白实在有点儿想笑,苍渊国这是和亲吗?这是送了个孩子来给女帝养!他摇摇头,对床上的少年说道:“我是负责驿馆安防的,说说看,有什么事情要苍泽王子半夜跑去护城河?” 苍泽张大了眼睛。 虽然猜到最终会被抓回去,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慢慢垂下眼帘,两只如大海蔚蓝的眼珠蓄满了水雾,一颗一颗,啪啪掉在被子上。 燕小白被惊吓道:“哭什么啊你,哎……好好好,我不问了,行了!但是你私自跑出来,我肯定要禀报圣上的。” 苍泽立刻抬起泪眼,恐惧摇头,嘴里念着:“不……不……不要!” 燕小白都懵了:“不要什么?你该不会还想逃跑?我说小王子,您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京都城,别说一个人了,就是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半晌,苍泽仿佛听懂了点点头,又好像没听懂,随即又摇摇头。 燕小白都看迷糊了,也不管这小孩子的脑回路,从身上掏出一团半干不干的软皮纸丢给他,苍泽落水后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是燕小白给他换衣服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软皮纸也沾了水,上面晕染的黑乎乎一团,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苍泽似乎很信任燕小白,一看见那团软皮纸,就什么都说了。 原来他坐着迎亲马车进京之后,在街上他也不知道是谁,突然丢给他一团软纸,他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 纸上画着一个披头散发,血盆大口的女人,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叫他快逃,护城河会有人接应,助他逃离庆国。 苍泽胆子小,还以为是话本子里说的盖世英雄要救他于虎口,便信以为真,等天黑以后,趁守卫们不注意,就悄悄跑了出来。 他不认识路,找了许久才找到护城河,可是他在河堤等了半天,也不见接应的人来,又冷又饿,又困又难受,然后就不知道了。 燕小白听了忍不住连连翻白眼。 这小王子是够傻的,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逃跑还穿着王子服饰,不知道换身衣服,完了在河堤吹冷风挨冻受饿不知道原路返回去,要不是他和王爷及时发现了他,还真是后果难料啊! 苍泽坦白完了,缩着脖子退到被子里,只露出两只蔚蓝的忽闪忽闪大眼睛。 燕小白一时不知是该骂他,还是安慰他,想了想,还是轻咳一声,捡起那团黑乎乎软纸,对床上的小王子说:“其实,圣上没有画上这么吓人,这一看就是有人恶作剧吓唬你的。” 苍泽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燕小白点点头:“当然真的。” 苍泽天真地问:“那……女帝是什么样子的,凶吗?” 燕小白好笑:“苍泽王子,在庆国,妄议皇帝是杀头的大罪,明白吗?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 苍泽这回听懂了,乖乖回道:“我知道了。谢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燕小白道:“你是苍渊国王子,和亲来的,以后是女帝的贵君,别叫我哥哥。微臣燕小白,掌管京畿禁卫军,整个京都的安防归我管。” 苍泽应了声:“燕大人,我知道了。” 片刻后,燕小白出门去,端来了饭菜给苍泽,嘱咐他吃完,就送他回驿馆。 厉墨淮进宫,早朝结束以后,才跟凌晚晚说,昨晚在护城河捡到她逃跑的和亲小王子一事。 凌晚晚讶异:“都已经到庆国京都了,还跑得了吗?再者说,他是苍渊国派来和亲的皇子,一旦逃婚是什么后果不清楚?惹恼了大庆,对他的母国有什么好处?” 厉墨淮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可知道这次和亲两位皇子的年龄?” 凌晚晚不置可否:“礼部不有记录嘛,好像一个十七,一个十五,都比朕小。” 厉墨淮接话道:“只是那苍渊王子看着似是温室长大的,一个十五岁少年的身高,还不及陛下,臣还怀疑,是不是谎报年龄了……” 凌晚晚笑了,道:“师父忘了,苍渊国人本就不如咱们大庆身高,七尺男儿在大庆比比皆是,但放在苍渊国,就是凤毛麟角了。小王子才十五,说不定养一养,还会长个呢~” 厉墨淮打量了一下凌晚晚比一般女子纤长不少的身高,叹道:“陛下倒想的开。” 凌晚晚笑道:“想不开又如何,来都来了,左不过要燕小白盯紧着些,册封以前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厉墨淮沉默。 燕小白将失踪的苍泽小王子送回了驿馆,之后又到街上买了些糖葫芦,点心糕,糖炒栗子之类的零食送过去,小孩子嘛!离家出走总要人哄哄的! 之后,他不放心,又去了驿馆的另一处院子,看望北疆皇子赫连昇,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连串的轻咳声。 燕小白不禁皱眉。 苍渊国送来的是天真乖巧小孩子,北疆这是送来一个柔弱病秧子吗? 第45章 十七殿下赫连昇 赫连昇是北疆王室的十七皇子,他的父王妻妾众多,儿子女儿也很多,他从小是跟在舅舅手底下长大的,舅舅塔阿是草原上的英雄。 他在马背上长大,舅舅教他学汉话,教他涉猎,教他习中原武功,等他能徒手打死一只野狼的时候,舅舅就带着他骑马驰骋战场,教他打仗。 北疆与庆国的边境之战,自赫连昇出生起就开始,陆陆续续打了十几年,他舅舅戎马一生,最后却遭王室佞臣陷害至死,没了舅舅,他也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磕磕绊绊在王宫里住了两年,直到有一天,一帮子卑颜屈膝的奴才将他带到了北疆国主面前,他的父王指着他说,就让……咳…… 他父王身边的人忙提醒:“十七殿下昇。” 北疆国主这才恍然道:“对,就让皇子十七赫连昇,去庆国和亲。” 赫连昇心无波澜,和亲是什么他根本无从去想,他只知道,没有了舅舅,他就是一颗弃子,从北疆王宫到庆国皇宫,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安置他而已。 临行前,有大臣跟他那所谓的父皇进言,说他身负武功,不好掌控,万一路上存了逃跑的心思,或者伤了庆国女帝,都非北疆王室能承担的。 北疆国王听了,觉得大臣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就下旨,叫人废黜了他的武功。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一句话,就定人生死!一句话,就让赫连昇变成了一个废人。 习武者武功一旦被废黜,其身体素质会连普通人都不如,武功内力越高,损伤越严重,尤其是赫连昇这种从小习武的。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除了认命接受,又有什么办法~ 燕小白在院子里踌躇半刻,还是没进屋去,他挥手招来禁卫军值守,吩咐他去城中请大夫过来,一应药材补药都要选最好的。 禁卫军领命而去。 燕小白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 礼部正为两位和亲皇子的册封礼忙的不可开交时,兵部侍郎武之杰匆匆找到礼部,将他收到的南王书信给陆知远看。 陆知远一看信上内容,直接就一个头两个大,当即就拉着武之杰,再喊上户部尚书孙砚,钦天监监正温吟,一起进宫求见女帝去。 时至黄昏,女帝在华清殿温泉池泡药浴,接待诸位大臣的工作自然换成了摄政王厉墨淮。 宣政殿里,厉墨淮看完南王书信,蹙眉一言不发。 原来,南王宋啸远在南郡封地,收到自己儿子逛青楼喝花酒的罪己检讨书,当场大发雷霆,派了身边最亲信亲卫拿着他的马鞭,不远万里来京城鞭笞他儿子。 另外,为表达其“教不严,父之过”的歉意,宋啸还亲自挑选了四位男侍赠送给女帝。来信还附赠了画像,出生籍贯年龄,以及爱好特长。 厉墨淮不禁扶额。 画像上的男子,每一个都惊艳倾城,或英姿俊美,或弱质如玉,或儒雅矜贵,或清冷禁欲…… 别说大臣们,就连摄政王厉墨淮,只盯着四张画像直皱眉。 礼部尚书陆知远上前,试探问道:“王爷,您看这……” 厉墨淮没好气道:“人呢?” 兵部侍郎武之杰赶紧回道:“回王爷话,南郡的车马已经过了冀州郡,再有五日就到京都城了。” 厉墨淮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起来,目光冷的能掉冰渣:“你们先回去,此事本王问过圣上再做决断。”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之后,齐声唱道:“微臣告退。” 摄政王在宣政殿坐了许久,到晚膳的时候,才回到凤栖宫。 女帝刚好泡完药浴回来,正靠在小榻上吃水果和叶子君下棋对弈。 叶子君见摄政王进殿来,便起身行了一礼,退出殿外。这些天她也算是明白了,女帝和摄政王师徒关系匪浅,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打扰的。 棋下了一半,凌晚晚笑呵呵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厉墨淮坐,她跑到对面叶子君的位置坐下,才道:“师父,你帮我把这盘棋走完。” 厉墨淮心里装着事,无心下棋,便淡淡道:“臣没有心情。” 凌晚晚瞧着对面的人神色恹恹的模样,放下手上的棋子,关心道:“怎么了师父?不舒服?” 厉墨淮轻轻摇头。 凌晚晚不明所以,凑过去盯着人看:“出什么事了?” 厉墨淮抬头看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南郡南王来信了,他派了人来教训他儿子,顺路……还给你送来了四个侍君。” 凌晚晚面露惊讶,有些纳闷地问:“四个?” 厉墨淮脸色略微不悦,说:“臣觉得,南王这么做,实在是不妥……” 凌晚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自言自喜道:“宋啸还真是个人才,一出手就给他儿子找了四个情敌?哈哈哈……” 厉墨淮差点儿暴起,冷哼一声:“陛下还笑的出来?!” 凌晚晚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心中窃喜,但又不得不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南郡万里迢迢,好歹是宋栩安他爹的心意,朕若推辞,恐伤和气……” 厉墨淮闻言,心一下子紧了起来:“难道陛下就不怕,这是宋啸准备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或者,是专门为他自己儿子培植后宫势力也未可知!!” 凌晚晚拿叉子叉了果盘里的一小块哈密瓜,递到厉墨淮嘴边:“师父消消气,吃块水果。” 厉墨淮偏过头,不搭理她。 凌晚晚只得起身,凑近了人,伸手掰过人的下颌,眉眼含笑道:“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 厉墨淮只得张嘴咬下叉子上的水果,嘴里也不嚼,直直看着凌晚晚。 于是,凌晚晚站起身,欣然道:“朕自有打算,师父不用担心。等他们这些人进宫以后,朕就每人身边派几个高手看着他们,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眼皮底下,料他们也乱来不了。” 厉墨淮忍不住皱眉:“内廷卫?” 凌晚晚凑到厉墨淮耳畔,掩唇低语:“……杏花微雨楼。” 此话一出,厉墨淮微张大了眼睛。 凌晚晚笑意更甚,看着人轻声道:“师父看到的杏花微雨楼只是表面,其实它是掌握整个朝堂江湖的枢纽站,里面培养了大量的高品阶武者,这些人或散落于江湖各派,或服务于朝廷官员府中。师父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皇宫夜里拦住你的箭术高手?” 第46章 四个男侍 厉墨淮闻言,瞳孔微缩:“所以,不是燕小白安排的?” 凌晚晚轻轻摇头:“这些人皆为死侍,燕小白的禁卫军哪有这些。” 厉墨淮更震惊:“死侍?你怎么……” 凌晚晚道:“对,受唐门独药控制的死侍,他们一生只服从于一个主子,至死方休,绝对忠诚。上次你的王府遭黑衣人夜袭,我放心不下,回宫之后就叫菘蓝调配了几名死侍守在你王府附近,是为保护师父的安全。” 厉墨淮心底凉了彻底,凌晚晚在他的府邸周围安插了人,而他居然不知道。 他缓了半晌,才轻轻道:“菘蓝在你身边九年,原来……替你做了这么多……” 凌晚晚听出厉墨淮话语里的失落,心知自己瞒着他,他肯定不高兴了,便哄着人说道:“菘蓝也是师命难违,他师父当年将他留在京都,就是为了接替哑姑姑,保护辅佐我的势力,唐门也是哑姑姑的师门,算起来,都是自己人。” 厉墨淮垂眸,将所有异样情绪尽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毕竟上一世,直到他死,也不知道杏花微雨楼的秘密。 或许,身为师父,即便再朝夕相处,他也从来就没看懂过凌晚晚。 徒弟只是想跟师父炫耀一下自己多年的筹谋成果,却无意中戳痛了师父的心,师父觉得徒弟不信任他,他不再是徒弟唯一的依靠。 凌晚晚拽着愣怔的厉墨淮跑进内殿,从龙床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盒子,神秘地递给厉墨淮,示意他打开。 厉墨淮木然地接过,平静地打开,黑绸缎装饰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枚雕龙刻凤的金属对戒。 凌晚晚拿起其中一个凤戒,抓着厉墨淮的手,套到他手指上,大小正合适。 厉墨淮不明白什么意思,微微蹙眉看自己的手。 凌晚晚笑的灿烂:“杏花微雨楼是一个严密的情报收集机构,总部在京都城,分支遍布四洲各郡县,楼里人才济济,机关术,易容术,追踪术,绝密杀手数不胜数,师父戴的这枚戒指,便拥有楼里所有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厉墨淮道:“你想把它交到我手上?” 凌晚晚点头。 厉墨淮毫不犹豫,摘下手上的戒指扔回锦盒里,直接拒绝:“干不了!” 凌晚晚赖着人不撒手:“不让师父白忙,给工钱的,楼里一年收成也很可观的,要不师父先看看账册?” 厉墨淮道:“我不缺钱。” 凌晚晚道:“谁会嫌钱多啊,是不是?” 厉墨淮道:“我嫌!” 凌晚晚道:“好好好,那咱不说工钱,就说说别的。菘蓝,菘蓝明年还剩最后一年,他要回唐门去,你说这么一大堆事情,你要我交代给谁!~” 厉墨淮心里窝着火:“陛下有那么多济济人才可用,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凌晚晚听出了好大一股子酸味,忙拿过戒指,不由分手又给人戴回去,“师父师父,天底下最好的师父,您不能见死不救,求你了,求你了,要不徒弟给您磕一个……” 厉墨淮抓住她的手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来这一套?!凌晚晚,我是不是该你的!!” 连名带姓的叫,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完了完了! 凌晚晚反手拖住人的衣袖,下跪的不要太干脆:“我错了师父。” 厉墨淮铁青着脸不理她,凌晚晚可怜兮兮地眨眼睛。 正这时,外殿传来大监总管苏元常的声音:“陛下,王爷,该用晚膳了。” 厉墨淮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殿走,到了外殿,对布菜完毕的御膳司内侍吩咐:“都出去!” 大监总管苏元常一看摄政王那脸色,再往内殿方向瞥了一眼,心知肚明,这师徒俩一准又吵架了,距离上次吵架还没一个月呢! 唉~ 等内侍都退出殿去了,厉墨淮才滔天怒意地奔向内殿,凌晚晚还乖乖跪在那里,单薄纤瘦的身形小小一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厉墨淮此刻才深深觉得,他拿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拿起那个锦盒里的另一枚戒指,看向凌晚晚。 凌晚晚连忙解释:“这一个是我的。” 厉墨淮当着凌晚晚的面,将两枚戒指都收入掌中,眸光深沉地盯着她,道:“从今往后,这个组织与陛下再无任何关系。” 凌晚晚脑袋一片空白。 厉墨淮将空锦盒丢给她,忽而一笑,云淡风轻地说:“起来,吃饭去~” 至此,女帝这个威慑江湖的天下第一阁阁主,稀里糊涂地就被--自己师父篡位夺权了。 吃饭的时候,凌晚晚耷拉个脑袋。 厉墨淮问她:“怎么?有意见?” 凌晚晚忙赔着笑脸:“不敢不敢!” 那语气,那对话,仿佛下一句厉墨淮想坐皇帝,她都能立刻拱手相让似的~ 见过师父宠徒弟的,见过徒弟宠师父的,实在没见过--徒弟这么宠师父的…… ※ 五天之后,南郡的车马到达京都,礼部又是一通忙活,在女帝的授意下,将南王送给女帝的几位侍君暂时安置在了南王世子府。 宋栩安万万没有想到。 一个北疆皇子,一个苍渊国王子,就够他心里难受的了。结果,他老爹倒好,一口气给他弄来四个,四个活生生的人。 随行的还有一个他爹的亲卫将领,手持马鞭,念着他爹写给他的信,条条框框,念一句甩一鞭子。 宋栩安跪在院子正中央,外衣尽数除去,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很快就血痕满背。 忍到第二十一鞭,宋栩安晕倒了。 掌罚的亲卫将领面无表情收了马鞭,冲昏迷的世子殿下道一句:“末将告辞。”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世子府,骑马扬鞭而去。 清鸢领着四个家奴上前,将受刑昏迷的世子殿下抬进房间里。 负责治疗的大夫掀开一看,这伤……下手也太狠了。 宋栩安昏昏沉沉趴在床上,浸满了鲜血的白色里衣被大夫剪下来扔在地上,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牙关紧咬。 背上的鞭痕再疼,也不及他心里的伤疼,这一刻,他想女帝,特别特别想。 连续三天,宋栩安伤重在床上无法动弹,女帝都没有来看他。 第47章 宋栩安狠还是你狠 到了第四天,宋栩安实在忍不住了,他叫清鸢往宫里递消息,希望陛下能见他一面。 结果等了一天,得到的回复是,女帝正忙于为两位和亲皇子挑选大婚礼服和婚宴规格,没空见他。 宋栩安一时急火攻心,堪堪吐出血来。 其实是女帝故意让传话的内侍这么说的,她知道宋栩安受了罚正难受着,若见了她又势必哭哭啼啼,她看见他哭就烦。所以,她以两位和亲皇子为借口,故意对他避而不见。 宋栩安是一个想法特别极端的人,他吐血之后又在床上躺了一日,然后就起床梳洗打扮,忍着后背伤口撕裂的痛苦,非要去驿馆见两位和亲皇子。 清鸢知道自家世子爷的脾气,不敢拦着,只安排了马车奴仆和一应礼品,将人送到了驿馆。 燕小白得到消息时,正陪着苍渊国小王子苍泽在京都城大街上逛悠着,禁卫军在他耳边低声禀报完毕,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自从上次救了这个异国少年,苍泽王子就好像黏上了燕小白,少年心思单纯,对庆国的一切都觉得新鲜,燕小白被他求了几次,眼见再推脱就把人惹哭了,赶忙应了他,带着他出来逛逛,毕竟一想到以后苍泽进宫了,就再也没机会出来逛了,燕小白又开始觉得这小孩也挺可怜的。 可是,当燕小白低头,看着自己两手沉甸甸的一大堆吃食玩具,再扭头看向一旁吃的肚皮滚滚,还抱着甜玉米一口一口啃着的少年,他又觉得,带孩子真心累! 宋栩安到驿馆,不巧,其中一位苍渊国和亲的王子不在馆中,他只好叫人将拜帖和礼品先留下,然后转头又去找另一位--北疆和亲皇子。 赫连昇虽然是北疆人,但却不似北疆男儿粗狂桀骜,其样貌大部分遗传了母族,生的肤色白皙,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编制成各式小辫,缀着银铃串珠,薄薄的嘴唇颜色偏淡,走起路来腰如细柳,似弱不禁风的美人灯。 燕小白陪着苍泽王子逛街回到馆驿处,禁卫军禀报,宋世子在北疆皇子那里坐了一盏茶时间就离开了。 苍泽摆弄着手上的拜帖,问燕小白:“燕大人,宋栩安是谁呀?他为什么来见我?” 燕小白吓唬他:“他是披着狼皮,专吃兔子的大灰狼。” 苍泽眨眨眼睛,听懂了燕小白的话外之音,反驳道:“我是王子,才不是兔子。” 燕小白笑道:“嗯,不错,还不是太傻。” 苍泽又问:“那他以后再来怎么办?我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燕小白:“……” 这可把他难住了。 宋栩安是女帝未来的君后,在后宫,君后大于贵君,苍泽又如此单纯,恐怕不是说什么做什么就能独善其身的。 想到这里,燕小白对苍泽说:“你记住了,他不来找你,你别去惹他。他若欺负你,你就去找圣上告状。” 苍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燕小白不放心,又低声叮嘱他一句:“女帝最怕摄政王,危机时刻,你也可以找王爷告状。” 苍泽这回恍然大悟,冲燕小白感激地连连点头。 燕小白摸摸少年的脑袋,笑一声,真乖! ※ 凤栖宫。 早朝结束,女帝刚回到凤栖宫,还没歇口气,大监总管苏元常就匆匆进殿:“陛下,刚刚世子府来报,说宋世子昨晚……昨晚服用了殇药,自己废黜了自己武功,人此刻还昏迷着……” “什么!”凌晚晚脸色一变,眼神微微下沉:“叫御医院所有人,叫唐七言马上去南王世子府,快去!!” 苏元常领命退下:“是。” 厉墨淮走到凤栖宫门口,见苏元常步履匆匆,鞋底像抹了油一样从殿里跑出来,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 晚晚~ 厉墨淮心底陡然一颤,他下意识以为凌晚晚出事了,赶忙大步流星奔进殿里,直到看见女帝好好站在面前,便松了一口气,才上前道:“陛下。” 凌晚晚垂下的眼帘闻声抬眸,她两步迎了上去,不自主地抓住厉墨淮的衣袖,语气低沉:“宋栩安出事了。” 厉墨淮皱眉:“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凌晚晚微微阖眼,平复内心汹涌和忐忑,再睁眼时,长长呼出一口气:“刚才世子府里的人来报,说宋栩安服了殇药,自废武功了。” 厉墨淮不动声色,眸中却晦暗翻腾,片刻后他扶住凌晚晚,凤目微眯,端的是冷毅持重:“陛下别担心,臣手中握有庆国四成兵权,再加上燕小白手中的十万禁卫军,足以与南郡对抗,就算宋栩安死在京都城,也不算什么!” 凌晚晚敛眉沉思:“可是,一旦发动内战,庆国周边附属国岂不是也会参与进来,到时候狼烟四起,华夏大地又是一片生灵涂炭,不行,当初我们力挽庆国颓势,才刚刚重振盛世太平,决不能再起战争!” 厉墨淮眼中透着铁血狠戾:“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臣去一趟南郡,杀了宋啸。” 凌晚晚道:“不行,宋啸一死,南郡必乱,没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之前,决不能轻举妄动。” 厉墨淮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封锁消息,赶在南郡知道之前,将人接进宫中以为质子,再图后谋。” 凌晚晚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师父,宣政殿今日我就不陪着你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亲自去一趟世子府。” 厉墨淮微微颔首:“带上内廷卫。” 凌晚晚道:“知道了,师父。” ※ 南王世子府。 床上的人已经失去意识,苍白如纸的脸庞衬着嘴边鲜红十分触目惊心,唐七言小心地脱下宋栩安的里衣,布料与未愈合的鞭伤黏合一起,稍稍一动,连皮带肉就撕扯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棘手的病人,但其他御医就另当别论了,唐七言将御医们大半赶了出去在廊外熬药,只留了两个得力的助手在一旁协助他医治。 世子的房间里除了床榻,其余地方的摆设布局一景一物都干净整洁,看的出,宋栩安是一个极有生活情调且有洁癖的人。 第48章 宋啸对自己儿子下手挺狠啊! 被褥上,小桌上,床沿上喷溅到处的血渍,随着宋栩安后背里衣的完全剥离,整个房间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唐七言脸上的神色凝重,对一旁的助手说道:“将他翻过去,先处理外伤,叫外面动作快点,人参汤端进来先吊住命。” 鞭伤几乎纵横整个后背,从蝴蝶骨到腰际,蜿蜒交错,皮肉翻卷,伤口的缝隙周围还残留布料及一些白色的粉末,与未干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实在叫人不忍目睹。 唐七言一看这伤,内心忍不住骂道:宋啸对自己儿子下手挺狠啊! 清理创口的小刀在火上炙烤消毒,唐七言拿出银针封住病人伤口周围的穴位,然后用小刀将布料及伤口上欲发脓的皮肉一点点割除,清洗伤口,撒止血药粉,最后再纱布覆盖包扎。 外伤处理完毕,一旁的御医助手抹了一把汗,松了口气。 唐七言笑着揶揄他:“外伤容易,世子武功尽废,内力全无,经脉可还断着呢!” 御医助手:“啊?!” 完了!早说有这要命砍头的差事,他说什么也得提前告假。 唐七言敛笑,道:“行了,有本院判在,他死不了。来,先将他扶坐起来。” 两名御医助手闻言,心中有了定数,便不再忐忑紧张,听从唐七言吩咐,上前一左一右将后背裹伤的人扶坐起来。 唐七言将所有银针在火上炙烤了,这一次,他不再隐藏实力,运气行针,以指为术,操控着银针根根直立于宋栩安裸露的胸膛之上。 两名御医助手看着是胆颤心惊,他们从来不知道,唐院判居然会武功。 银针自带真气,每下一根,尽数没入肌肤,意在经脉行走,强行打通瘀滞的经脉。不一会儿,宋栩安的口鼻中溢出黑红色掺杂的鲜血。 唐七言满头大汗,如履薄冰地控制着内力,银针在宋栩安体内行了一个小周天,最后聚集丹田处,破肌而出。 一瞬间,唐七言睁开眼睛,控制不住内息激荡,猛地吐出一口血。 “唐院判!” “院判大人!!” 两名御医助手惊呼着同时出声。 唐七言缓过一口气,虚弱地摆摆手,“我没事,宋世子也没事,咱们的命都保住了。可以叫外面的人进来收拾了。” 说完,唐七言就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刚打开房间门,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倒。 “唐院判!” “唐大人!” “唐大人!!” 御医们纷纷凑上前,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摸额头的摸额头,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来,送去一旁的客房休息。 女帝带着内廷卫,大理寺的人,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将南王世子府围的水泄不通。 府里所有登记在册的丫鬟奴仆,管家护卫,全部被赶到了前院集合,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女帝只问了所有人一句话:“是谁怂恿的世子?” 院子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低着头发抖,没人回答女帝的问题。 女帝轻轻笑了,对身侧的大理寺卿卢清风说道:“给朕一个一个审,审不出来的就发配,永不准入京。” 卢清风领命应下:“是,微臣遵命。”言罢,转身对大理寺差役一挥手,“全部带走。”披氅持剑的差官便奉命下场,将院子里的人押送出去。 有内廷卫主事从院子外小跑着进来到女帝面前,半跪行礼:“启禀圣上,府里跑了一个丫鬟。” 女帝眼中厉色一闪:“张贴画像,满城搜捕,找不到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内廷卫主事道:“是。” 大监总管苏元常跟在女帝身边,此时见院里没人了,才躬身上前等候吩咐。 女帝的目光从满园子的景物上收回来,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对苏元常轻声道:“把后宫承意殿打扫出来,安置宋世子入宫。” 承意殿? 苏元常双眼微微一沉。 后宫之中,鸾鸣宫最尊贵,乃六宫正殿,为君后准备,名字规格正和女帝的凤栖宫。而承意殿,远远比不上,就是用来安置侧君的。 想归想,苏元常万不敢揣测女帝的用意,恭敬答道:“老奴这就去办,只是陛下,世子府里还有四名南郡送来的君侍,该如何安置?” 女帝目光宁静幽深:“就安置在秋风阁,离承意殿不远,别叫他们一家子分开了。” 苏元常小心应下:“是,老奴明白。” 之后女帝去了府中内院,看了昏迷不醒的宋栩安一眼,对着满地跪拜的御医下令:“从今天开始,关于宋世子的一切,都嘴巴严实了,要是被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众御医齐齐再次磕头:“臣等遵命。” 彼时唐七言还在客房休息,女帝亲自去看了他,留大监总管苏元常守在门口。 唐七言刚刚苏醒,正欲起身,就听到廊外声响,循声望去,就看见女帝直接推开门走进屋内。 “臣叩见陛下……”唐七言下床依规行礼。 凌晚晚上前将人搀起来,细看一下他发白的脸色,道:“怎么回事?救个人还能把命搭上?” 唐七言苦笑:“陛下您这话说的,臣要是不把人救回来,您一生气,不得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 凌晚晚眉头一拧:“胡说什么你!宋栩安怎么样了?” 唐七言耸耸肩,两手一摊道:“武功是彻底废了。” 凌晚晚道:“谁问你武功?朕说他的小命,伤势如何?!” 唐七言道:“那没事,有微臣在,保管世子殿下性命无忧,只是他经脉大损,后半辈子恐怕就落下病根了。” 凌晚晚道:“什么病根?” 唐七言道:“虚弱,畏寒,尤其是下雨打雷的天气,会全身经脉疼痛,就跟那戏台话本上说的病娇美人灯一样,得小心呵护养着。” 凌晚晚道:“那就养着,只要有口气就行。” 唐七言听了,小声嘀咕:“陛下好狠的心。” 凌晚晚瞥他一眼:“你说什么?” 唐七言满脸堆笑:“微臣说陛下真善良。” 凌晚晚骂道:“滚!” 唐七言爽快应下:“好嘞。” 言毕,就颠颠滚到床上,盖着被子睡大觉去了。 凌晚晚好笑地摇摇头,负手离开。 第49章 气师父是根木头 礼部尚书陆知远收到女帝的旨意时,南王世子宋栩安已经搬进了后宫承意殿。 圣旨中有云:南王世子宋栩安,本应遵先帝遗诏,册封“君后”,但其德行有失,故降封为“侧君”,掌六宫事,行君后权,婚礼一应规格准备,着礼部督办。 陆知远明白:女帝这是还揪着宋世子逛青楼喝花酒那事不放啊! 之后不久,两位和亲皇子的册封圣旨也下来了,北疆皇子赫连昇封为“贵君”,入住后宫华羽殿;苍渊国王子苍泽也封为“贵君”,入住后宫悦仙殿。 侧君和两位贵君的大婚仪式一同在太和殿举行,焚香祭祖,大宴群臣,昭告天下。 礼部和钦天监选定大婚日期:庆云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 距离婚礼大典还剩不到十天,宫中所有部门都忙碌起来,礼部更是白天黑夜的轮流加班,尚衣司的绣娘胳膊手指头都肿了,也不敢停下手里的绣活,先前他们准备的君后服饰,因为圣旨变更全部都束之高阁。 侧君的婚服虽然比不上君后的婚服奢华,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从布料到绣工,再到装饰,一样一样,都需要再三谨慎。 宋栩安病了之后,身材消瘦不少,尚衣司的管事给他重新量了尺寸,除了大婚用的婚服,还有一些侧君平日里的常服。另外两个来和亲的贵君也是,衣裳先赶制冬季的,等忙完了婚礼再赶制春夏款。 女帝和摄政王师徒俩在宣政殿忙公务,全国各地州郡纷纷传来的恭贺奏折堆满了桌子上,摄政王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林林总总都是送给女帝的新婚贺礼。 从贺礼单子就看的出,南方富裕的地方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玉器,北方送的都是别出心裁的稀罕物件,南郡的礼单厚厚一摞,宋栩安的嫁妆也是厚厚一摞。 凌晚晚不由感叹:结婚是真发财呀! 厉墨淮笑了笑,看向埋头在礼单上笑的跟太阳花似的凌晚晚:“等你迎娶君后的时候,礼单比现在还要厚上一倍。” 凌晚晚闻言,顿时就馋的要流口水:“师父说真的?” 厉墨淮笑她:“你故意封宋栩安为侧君,不就是为了办两次婚礼,多收一次礼金。” 凌晚晚瞪大了眼睛反驳:“才不是!我有那么财迷心窍吗?!” 厉墨淮放下手上的政务,起身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小脑袋,问道:“那你为什么违背先皇遗旨?君后变成侧君,你不怕宋栩安怨你?” 凌晚晚瘪嘴:“他还敢怨?!要不是这次他差点丢了小命,我连侧君都不会封他。” 厉墨淮道:“他也没错,只是想问题极端了些。” 凌晚晚道:“师父说错了,他那叫不择手段!” 厉墨淮道:“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是你的侧君了,何况你将他世子府里的下人全都发配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承意殿,总是有些过于薄情之嫌。” 凌晚晚气恼地瞪他:“师父你可怜他?你可怜他不如可怜可怜我!我给他配了十几个宫人伺候,还不行!我一个当皇帝的,身边都不敢说有这么多人。” 厉墨淮忍不住道:“个个穿甲带刀,那是伺候吗?那是去监视去了?” 凌晚晚被怼的无话,扭头不理人了。 厉墨淮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行了,为师不说你了,你想怎么就怎么,别赌气了,都要大婚的人了,开心点儿啊~” 凌晚晚接过那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沉着个脸说:“不开心!” 厉墨淮笑了笑,逗她:“那陛下怎么就开心了?臣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办到。” 凌晚晚盯着他,想说:你给朕当君后,朕就开心了! 话到嘴边,又怕说了要么被人揪着耳朵骂一顿,要么厉墨淮真生气了甩袖子走人不再理她;衡量再三,她还是中肯地开口说道:“等朕娶了君后的时候,才是真开心。” 闻言,厉墨淮心里陡然一颤,脑中不可控地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他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还这么固执?” 凌晚晚只是笑笑:“这辈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便是固执一些又何妨。” 厉墨淮犹豫着却道:“菘蓝回唐门之后呢?” 凌晚晚以为自己听岔了,疑惑道:“什么菘蓝?我跟你说君后,你跟我提菘蓝干什么?” 厉墨淮只是道:“你难道不是想册封菘蓝为君后?” 凌晚晚觉得有些荒唐,辩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册封菘蓝为君后?” 厉墨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道:“上次,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 凌晚晚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末了,凶狠狠地骂一句:“厉墨淮!你这个木头!!哼!!” 厉墨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看着凌晚晚负气地在殿内走来走去,一脸莫名其妙:“陛下?你怎么了?” 凌晚晚大吼一声:“别叫我陛下!我不是陛下!厉墨淮!!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厉墨淮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惹毛了她,看在人家是女帝的份上,算了,不跟她计较。 他转而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两口,便放下茶杯,到另一张书案上继续处理那些堆积的政务去。 至于女帝,她爱生气就生气,爱发火就发火,不理她就好了! 凌晚晚看了一眼书案那边,气定神闲批奏折的厉墨淮,胸腔中的火气就更是蹭蹭往上涨,几步上前,拽过人手中的狼毫笔,正欲开口指责时。 殿外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来禀报:“陛下,宋世子醒了,哭闹着不肯吃药,要见陛下。” 凌晚晚咬着后槽牙,将手中的狼毫笔狠狠折成两截,丢到地上,怒吼一声:“摆驾!承意殿!!” 厉墨淮望着凌晚晚消失的身影,突然有些明白她为什么情绪不佳了? 后宫君侍如云,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 凌晚晚气的头昏脑涨,乘坐御辇时闭着眼睛扶着额头,路上叫冬日的小风一吹,在宣政殿的火气逐渐消散不少。 等她头疼稍缓,才问御辇一旁的苏元常:“怎么回事?” 第50章 唐门秘药 苏元常恭敬回道:“上午的时候,尚衣司送了侧君的大婚礼服过来,宋世子非要亲自试穿,可能崩开了伤口,下午就断断续续发起烧来,御医来看过了,给开了药方,嘱咐世子卧床静养。” 凌晚晚听了,语气惆怅地道:“病得久的人,心情都不好,你叫宫人伺候的时候多顺着他些。大婚之前,把人看紧了,别再出什么意外。” 苏元常应了一声:“是,老奴明白。” 御辇顺着宫墙甬道一路前行,待行至承意殿时,抬辇的内侍便停了下来。 苏元常搭手,将女帝搀扶下来,无需宫人唱报,直接走进了殿门。 殿中燃着香炉,细细袅袅的檀香气息中夹杂着药香,苏元常十分有眼力劲地挥手屏退了宫人,只余女帝一人进了内殿。 宋栩安是哭着睡着的,脸上的泪痕未干,整个人瘦成小小一团,小猫似的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凌晚晚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她坐在床沿,看着床榻上虚弱的宋栩安,感知到他的痴情和执念,满是无以言对的心酸。 宋栩安悠悠醒来,后背的鞭伤还隐隐作痛,一天没怎么吃饭的胃里也泛着细密的疼,除了疼就是累,浑身乏力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恍惚了好一阵,他才撑着缓缓起身,伸手去够床头小桌上的琉璃盏,结果手上失了力气,指尖没抓稳,紧接着清脆的琉璃盏摔碎声传入耳中。 女帝一身浅色常服,端着内侍刚送来的药碗走进内殿,看见床上半卧的人,开口道:“醒了,你身子弱,别乱动……” 走到跟前,她才注意到,床边地上的摔碎琉璃盏:“想喝水了?” 宋栩安没什么精神,有些恹恹地点头:“嗯。” 凌晚晚放下手上的药碗,重新拿了一盏琉璃杯,倒了温水递给他,见他哆哆嗦嗦的手上似是没力气,便默叹一声,坐在床沿喂给他喝,等他喝完了,就出去叫了宫人将地上的琉璃盏碎片打扫干净了。 宋栩安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靠在床头软枕上,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映衬着一张俊美苍白小脸,小鹿般的眼睛里飘着几分水雾迷蒙,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令人疼惜的破碎感。 凌晚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不是要朕过来,怎么朕来了,你又不说话了?” 床上的人睫毛微微颤了颤,楚楚可怜地抬起眼睛望向女帝,声线沙哑有气无力地嗫嚅着开口:“……陛下。” 凌晚晚同情心开始泛滥,隔着棉被,伸手将人抱过来,安慰地责备道:“这会儿知道疼了……” 宋栩安靠在女帝肩头一副乖顺的样子,他死死咬着嘴唇,憋着眼睛里的酸疼,只因女帝说过,不喜欢看见他哭。殊不知,他这副羸弱隐痛的样子落在女帝眼里,更叫人心疼。 凌晚晚伸手将锦被拉上来,盖住宋栩安的肩头:“御医说你的身体要卧床静养,否则伤势反复,你可能就无法参加婚礼仪式了。” 宋栩安“嗯”地应了一声。 凌晚晚安抚地隔着棉被,轻拍他的后背:“伤口结痂的时候,是会有些发痒,你别自己挠,忍一忍,等伤口能泡水了,朕带你去温泉药浴温养经脉,你身上就不会这么疼了……” 宋栩安颤巍巍地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女帝。 凌晚晚微微一笑,道:“看什么?朕脸上沾东西了?” 宋栩安再也掩饰不住,多日来的委屈隐忍一下子倾泻而出,他抽噎着颤声道:“陛下从来没有……对我……这么温柔地讲过话……” 凌晚晚拿手帕去给他擦眼泪,无奈道:“论年龄,你比朕还要长上三岁,怎么说话做事还这般不成熟?都是当侧君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不怕宫人侍卫看了笑话?!” 宋栩安这才眼圈微红地止了抽泣。 凌晚晚端过方才那碗药,舀了一勺试了不烫口,才喂给宋栩安,道:“先把药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腥苦入口,宋栩安刚咽下去就呛的想干呕,但好容易豁出一身伤,得女帝温柔相待,亲自喂他。即使再实难下咽,他也强撑着喝了几口,很快就忍不住连连反胃,连之前喝的水也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凌晚晚见他如此遭罪,心疼地看着床上的人,放下喂了一半的药碗,捡了一条干净的毯子将人打包从床上横抱起来,安置到外殿的软塌上。 宫人很快进来,将内殿中床榻的腌臜收拾干净,换上新的被褥床单,并且开窗通风换气。 唐七言被叫到了承意殿,在女帝的授意下,给宋栩安扎了几针,叫人昏昏沉沉睡过去,收拾医药箱的时候,女帝忽然问他:“他这样多久能下床?” 唐七言默默摇头:“要是听话卧床静养,日即刻下床;但再这么不吃不喝地熬下去,恐怕这个月都下不了床。” 凌晚晚算了算日子,道:“不行,他必须出现在婚礼现场。” 唐七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他从药箱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黑褐色药丸,对女帝说:“这是唐门秘制丹药,药性猛烈能吊住他十日性命,但十日之后,药效散去,他恐怕要卧床半年。” 半晌之后,凌晚晚平静道:“给他用。” 唐七言什么都没说,低头应下。 确定宋栩安暂无性命之忧后,女帝就离开了承意殿,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御辇早在宫外候着,见女帝出来,赶忙迎上去:“陛下,菘蓝回来了。” 凌晚晚沉声吩咐道:“调叶子君来承意殿守着。” 苏元常恭敬应道:“是。” 御辇直接回了凤栖宫,女帝前脚进了外殿,菘蓝后脚就跟了进去。 凌晚晚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纳闷地问:“野哪儿去了?怎么搞成这样,头发上还沾着根稻草?” 菘蓝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几步抢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才喘着上气不接下气,道:“遇上燕小白了,打了一架。” 闻言,凌晚晚面露好奇:“你和他?打架?为什么呀?” 第51章 大婚前夕(上) 菘蓝按了按有些发疼的胸口,说:“我也不知道,他一上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谁知道他犯什么毛病!对了,主子让我调查的宋世子行踪,我问过馆驿的守卫了,他前一天是见了北疆皇子赫连昇,待了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俩,没人知道聊天内容。” 凌晚晚沉吟道:“他是见了赫连昇之后,才废黜自己的武功?” 菘蓝回道:“调查结果是如此,主子若想知道事实真相,直接问宋栩安不就行了。” 凌晚晚沉默了一下,才道:“一个北疆皇子,初到我大庆国内,就令南王世子自行废黜武功,此事还真是令人,不得不匪夷所思。” 菘蓝垂下眼,思索道:“属下看着那赫连皇子弱不禁风的,不像是为恶之人?况且此事太过蹊跷,就算他想害人,手段未免也太不高明。” 凌晚晚蹙了眉,缓缓道:“无论如何,此事先暂时放下,派人将两位和亲皇子盯紧了,大婚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 菘蓝道:“赫连皇子倒是天天待在驿馆,连房间门都不出。苍泽王子就难说了,他整天往外跑,和那个燕小白一起逛街,吃茶,看杂耍,过的那叫一个热闹。” 凌晚晚闻言挑了挑眉:“看来,燕小白救了苍泽,苍泽赖上他了。” 菘蓝惊讶:“还有这渊源?” 凌晚晚坐在小榻上,指尖玩着空茶盏,好笑道:“接风宴那天晚上,苍泽偷跑出去,掉到护城河里差点淹死,幸好摄政王和燕小白碰见,否则……呵呵……” 菘蓝向前一步,低语问道:“禁卫军安防如此疏忽,出这么大纰漏?” 凌晚晚抬手示意他坐下,嘴角勾着一抹笑:“好在人没事,苍泽胆子小,有燕大统领陪着他,朕也放心。” 菘蓝琢磨不透女帝的意思,但也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于是压下心头的疑惑,又说了另一件事:“属下回来之前,跑了一趟大理寺,卢清风告诉我,南王世子府失踪的那名婢女还没有找到。” 凌晚晚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婢女叫什么?京都城就这么大,大理寺找个人都找不到,朕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菘蓝垂着眸答道:“据世子府的人供述,那婢女是世子的贴身侍婢,名叫清鸢,宋栩安出事前的几天,人就不在府里了,问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抬起眼皮,看向女帝,沉声回道:“属下猜测,宋栩安肯定知道。” 凌晚晚忍不住觑了他一眼,以茶杯敲击了下桌面,展颜一笑:“先叫大理寺找着,宋栩安这边,朕自有打算。” 菘蓝也跟着笑,忽而转移了话题道:“陛下要成亲了,想要什么礼物?” 凌晚晚被菘蓝逗笑,与他对视,点点头:“不错不错,长大了哈,知道哄朕开心了……” 菘蓝语塞:“属下说真的,没开玩笑。” 凌晚晚白他一眼:“朕还不知道你,每年那点儿俸禄舍不得用,都攒着寄回唐门了?再说了,朕一个皇帝,富有四海,哪儿好意思跟自己属下讨礼物!~” 菘蓝笑了笑,没说话。 凌晚晚凑近了人,眯着眼睛装作探究状,轻声叹道:“想送也不是不行?不过寻常的物件朕可没兴趣……你嘛~……” 这话听着就暧昧,菘蓝迟疑地看向一脸不怀好意的女帝,忙伸手护着自己的衣领,皱眉道:“不行!” 凌晚晚笑他:“为什么?朕在你眼里,就一点儿魅力都没有吗?” 菘蓝忙起了身,朝女帝一拱手:“属下对您没这个意思,陛下您要是想找男侍,可以叫沉香姑娘安排,她哪里什么样的绝色都有。” 凌晚晚看着他,慢悠悠地问道:“你想好了,朕可只问你一次。” 菘蓝回答的斩钉截铁:“除了忠心,属下再无其他奉送陛下。” 凌晚晚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堆起一个笑容,由衷叹道:“奇怪了,师父是从哪儿看出,我想封你做君后的?这不是乱弹琴么~” 菘蓝闻言也吃了一惊,一头雾水地看向女帝:“我?” 凌晚晚伸手去戳菘蓝的脸,戏谑道:“虽然朕也不信,但师父就是这么认为的。” 菘蓝微微偏了偏头,躲开女帝的恶作剧手指,“陛下跟王爷的事,别牵扯上我,属下还想多活几年呢!” 凌晚晚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喃喃道:“肯定是你离朕太近,叫师父他误会了。” 话音刚落,菘蓝就脊背挺直了往后退了一大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直了,撇清的那叫一个干脆。 凌晚晚看着他,满意道:“对,以后就这样,师父在的时候,你站远一些,或者干脆就别出现在他眼前。” 菘蓝明显憋气,咬牙吐槽一句:“哼!王爷要是真有心,也不至于让您纳那么多男的在后宫。有功夫说我,还是多操心操心您自己!” 凌晚晚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懂什么!!” 菘蓝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后退了一步:“属下当然不懂,属下只知道,您以后像这样清净的日子恐怕就少有了。” 凌晚晚微微蹙了眉,还没细琢磨菘蓝的话,就听到殿外脚步铿锵,叶子君跟吃了火药似的,衣带飘飞地就奔进了凤栖宫。 “陛下!我不要伺候宋栩安!不要!”叶子君一脸的义愤填膺,双手叉腰,大声嚷道。 菘蓝看好戏似的没说话,只是微微歪头冲叶子君笑了笑。 叶子君见了,没好气地怼他:“笑什么笑!是不是你,怂恿陛下让我去伺候那个绣花枕头!!” “大胆!”凌晚晚将手里的茶杯掷向叶子君,佯怒道:“宋世子惹你了?绣花枕头也是你能说的?!” 叶子君截住茶杯,握住手中,不服气道:“又不是我说的,是陛下说他中看不中用……” 菘蓝一听势头不对,赶忙拉着叶子君往后退:“别乱说话,陛下能说,你也能说吗?” 叶子君不解,冷着个脸不解:“为什么?陛下不是不喜欢宋栩安吗?你干嘛这么怕他。” 菘蓝拼命眨眼,就差捂住叶子君的嘴,压低了声音:“祖宗,你还说~” 叶子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找唐七言给你看看啊~” 菘蓝尬笑地摇摇头,几乎咬牙低语:“妄议侧君可是大罪。” 叶子君困惑道:“还没大婚,应该不算。” 菘蓝直接无语。 凌晚晚听了半天,等他俩不说话了,才开口道:“说完了?” 两人一齐点头。 凌晚晚轻笑一声:“滚出去!!” 第52章 大婚前夕(下) 厉墨淮将宣政殿里的政务奏折都处理完毕,起身走出殿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 往常这个时候,凌晚晚应在华清殿温泉泡药浴,她那内伤好了之后,唐七言又配了些固本培元的方子,力争让女帝的内力武功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不便去华清殿,便叫内侍置办了一桌茶点水果在凤栖宫,想等凌晚晚泡完药浴回宫一起用晚膳。 结果,他等了许久,手上的书卷都翻了几遍,等的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也没等到凌晚晚回来。 他出门唤了一个宫人去寻,过了一会儿,那宫人才回来禀报,说女帝正在承意殿陪着侧君用晚膳。 厉墨淮听了,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突然对晚膳没了什么胃口,短暂的失落后,他什么都没说,拂袖离开了凤栖宫。 走到王府门口,燕小白刚好也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皆默契一笑,家门也不回了,直接转身找酒楼喝酒去了。 大婚在即,她多陪着宋栩安,也是应当的。 可是一连几天,下了早朝摄政王就找不到女帝了,问内侍宫人,十次有八次回复说女帝在承意殿。 摄政王有一种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明明之前还劝过她优待宋栩安的,如今女帝不过是照他的话去做,怎么他心里反而不太舒服。 宣政殿里的奏折永远堆积如山,摄政王埋头在政务公文里,不一会儿就望着殿门口方向发呆,等意识到自己失神的时候,又慌忙拿起桌上的奏折继续,如此反复几次,等到日上三竿,他也就忙完了所有公务。 午膳是他一个人吃的,一大桌子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他喝了一小口樱桃酒酿,尝了一块西湖醋鱼,舌尖的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个给他挟菜的人。 女帝乘坐御辇从承意殿离开,回凤栖宫的路上,大监总管苏元常在她旁边念叨着:“王爷今天午膳只用了几口西湖醋鱼,和一小杯樱桃酒酿,御膳司的人去撤餐时询问王爷,王爷直说自己没胃口。” 女帝闭着眼睛在御辇上假寐,没睁眼也没说话。 自从唐七言给宋栩安用了唐门秘药之后,宋栩安的精神状态恢复迅速,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却是已经能下床,活动自如。 女帝知道,这种见效越快的秘药,副作用反噬也越大,别看现在宋栩安能蹦能跳的跟正常人一样,等过了药效十天,可能连爬起床都十分困难。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婚礼结束后,宫中岁月悠长,只要有唐七言在,有的是时间给宋栩安慢慢养伤。 到了凤栖宫,女帝吩咐了苏元常这般那般一番,才进了内殿爬到自己的龙床上,裹了锦被睡觉去了。 应付宋栩安,简直比应付早朝还心累。 菘蓝尽职尽责地守在凤栖宫外殿,不让人打搅了女帝休息,事实上,他跟着凌晚晚身边这些年,对她的脾气秉性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看她年龄只有十七,实际上心机深沉的很。她对待朝廷的大臣,和对待他们这些下属僚臣完全不是一样的风格,大臣们怕她,因为她狠戾杀伐决断,她冷血不讲情面; 而在他眼中,凌晚晚更像是一个被他师父宠坏了的小孩子,任性偏执,她看上眼的人,就鬼迷心窍什么都顺着,宠着,哄着。一旦她绝情了,哼,只怕就是大型修罗场。 唉~……这么一想,厉墨淮也真是可怜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弟子,好不容易扶持着坐上了君位,结果,做徒弟的起心动情居然动到了自己师父身上,师徒,君臣,家国天下,伦理纲常,实在是虐恋呀虐恋~ 夕阳渐渐隐没,夜幕缓缓垂落,等到星河灿烂,菘蓝才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肩膀。 掐算着时间,大监总管苏元常将女帝吩咐他准备的一应物品交给了菘蓝,然后再他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才直起身子一挥拂尘,道:“有劳蓝侍卫了。” 菘蓝拱了拱手,“多谢大监提醒。” ※ 皓月当空,灿星点缀树梢枝头,京郊十里--兰谷溪崖。 因其断崖险峻山路难行,故而人迹罕至,却是凌晚晚小时候最经常来的地方,这里层峦叠嶂,陡峭幽深峡谷,泉水淙淙,风景宜然,那时候她经常跟着厉墨淮在此修习武功。 菘蓝循照女帝的指示,找到断崖洞前一处平坦的地方,放下身上的包袱,卷了袖子开始动手收拾枯枝落叶,打扫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为了女帝的浪漫小幸福,他也是拼了。 这般那般摆弄一番,直到拾掇利索了,他才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尘,踏着清风运气轻功,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夜里。 摄政王府,长夜漫漫。 厉墨淮拿着酒壶,倚在自己府邸的房顶上,正歇着吹风赏月好不惬意,忽见一黑色人影悄无声息从远处飞来。 菘蓝踩着屋顶瓦片快步走到厉墨淮面前,一拱手:“王爷。” 厉墨淮便疑道:“你怎么来了?” 菘蓝只是道:“陛下找您去兰谷溪崖。” 厉墨淮眉心一跳:“出什么事了?” 菘蓝答道:“属下不知。” 话已带到,菘蓝便旋身退了,衣袂飘飘迎风而消失在黑夜里。 …… 皇宫中,子夜时分,凤栖宫静悄悄的,内殿里一片昏暗。 大监总管苏元常抱着拂尘靠在殿门口的廊柱打盹,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声响,苏元常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揉眼睛看了看夜空散落的星子,忙轻叩殿门。 龙床之上,正睡觉的女帝睁开了眼睛,“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经子时了。”苏元常提着灯笼进殿,先点着了外殿的灯烛,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 凌晚晚掀开帷幔,从床上跳下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去屏风后的衣柜里寻要换的衣服去了。 过了一会儿,凌晚晚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从内殿出来,边系束袖边嘱咐苏元常:“看好凤栖宫。” 苏元常恭敬应下:“是,陛下小心些。” 出了皇宫,完成女帝交代事情的菘蓝早等在宫门外接应,凌晚晚接过马缰,面带微笑,翻身上马。 夜风吹过来,衣摆随风舞动,凌晚晚对菘蓝说:“山下等我。”马蹄哒哒而去,墨色飞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第53章 兰谷溪崖(上) 厉墨淮赶到兰谷溪崖,在断崖洞前见到了收拾齐整的一堆东西,除了露营用的帐篷,草席,棉被,还有炭烤用的火盆,腌制好的羊肉,清洗干净的水果以及几坛子浓郁香醇的酒酿。 他不觉好笑,凌晚晚大半夜找他出来,就是为了吃烧烤。 也罢,来都来了,反正他也睡不着,算起来,自从她进了那座皇宫,师父俩已经几年不曾来过这里了。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啊! 厉墨淮将包袱里的物品重新分拣了些,抱了帐篷和绳子铁钉进洞去搭建好,这些活儿也难不倒早些年军旅生涯的厉少将军。 帐篷搭建好了,草席铺了两层,再放床单和被褥枕头,一个简易的户外保暖的地方就完成了,厉墨淮还在洞中升起了火堆。 断崖一侧正好有山泉水,厉墨淮取了些备用,先煮了茶,然后用木签子串了腌制好的羊肉,放在围炉炭火上炙烤,不一会儿食材就开始滋滋白雾冒烟。 此时天地之间静谧一片,幽谷间或有几声清脆夜莺啼叫,映衬着皓月薄云,漫天星斗,给这绵延起伏的山峦平添了几分生动。 凌晚晚足下轻踩,直直掠上断崖轻巧落地,人还没站稳就连蹦带跳地奔向那一袭月白身影:“师父~师父~~,我在山脚下就闻见香味儿了……” “慢点~”厉墨淮起身,瞧着满地的坑洼山路,不放心地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这般莽莽撞撞……” 凌晚晚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在那微暖的地方闭上眼蹭了蹭,低声道:“师父身上好暖啊~我骑马出城的时候太冷了……” 厉墨淮听了,伸开手臂以宽大的袍袖将人圈在怀里,语气宠溺地说她:“知道冷还大半夜跑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儿……” 凌晚晚笑嘻嘻地在人怀里抬头,眨眨眼:“师父午膳没怎么吃,我担心师父,给你换换口味嘛~” 厉墨淮微微后仰,低下头看她,含笑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馋了,才拿为师当借口?” 凌晚晚忙解释:“当然不是,除了想请师父吃烧烤,我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师父请教哦~” 厉墨淮不解,问她:“什么事?” 凌晚晚堆起一个笑容,伸手往厉墨淮的衣袖里伸,“现在保密,等吃饱喝足再告诉师父。” 厉墨淮冷不丁被她握住了手腕,只觉得那手微凉,不怀好意地摩挲着他的皮肤。厉墨淮无奈,将凌晚晚不安分的小手推开:“别闹!” 凌晚晚这才收了作乱的手,微微朝那边偏了偏头:“师父,肉烤焦了……” 厉墨淮这才反应过来,旋身去拯救围炉上的肉串去了,凌晚晚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走到山洞里瞧了瞧搭建好的帐篷,便拎着两壶酒出来。 “师父,”凌晚晚挨着厉墨淮旁边坐下,将泥封的酒坛打开,递给他一坛,“今晚陪我好不好?” 厉墨淮扭头看向她,好笑道:“喝醉了明天怎么早朝?” 凌晚晚眨了一下眼,“明天是休沐日,不用早朝呀~师父忘了?” 厉墨淮微怔,他确实忘记了。 庆国早朝制度,除了每年固定的节假日,平日里也是逢五休二。 厉墨淮翻了翻围炉上的肉串,又拿帕子擦净了手,对凌晚晚说道:“你的内伤还没好利索,别喝凉的,酒拿过来给你烫一下。” “师父真好,”凌晚晚将手里的酒壶捧着奉上,“刚才我抱师父的时候闻见你身上有酒味,和我拿的酒不一样,是师父自己偷偷在府里喝酒了?” 厉墨淮闻言“嗯”了一声。 凌晚晚忍不住道:“没吃午膳还喝酒,你的胃不要啦?!” 厉墨淮笑了笑:“没事,桂花酿,不醉人的。”说完将围炉上炙烤好的肉串递给一旁的凌晚晚:“小心烫~” 凌晚晚接了肉串吹了吹,小心咬下一块,外焦里嫩,忍不住赞道:“师父的手艺就是好,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厉墨淮将烫好的酒倒在琉璃碗盏中,递给她:“宫中御厨汇聚天下名菜,还以为你这几天胃口养挑剔了呢!” 凌晚晚将咬了一口的肉串喂到厉墨淮嘴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宫里的饭菜确实挺好,可是吃多了,觉得也就那样,我还喜欢和师父在将军府的日子。” 厉墨淮听了也没多说什么,轻笑一声,接受小徒弟的投喂,拿起琉璃盏,与她碰杯:“说的没错。” 凌晚晚小口喝着酒,冲他眨眼睛,低声问道,“那师父是不是也觉得,吃午膳的时候,没我在旁边絮叨,吃饭都不香了?” 厉墨淮咳了两声,“为师那是忧思国事,自己没有胃口。” 凌晚晚依言点点头,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最近有什么国事吗?眼下庆国最最重要的国事不是女帝大婚吗?” 厉墨淮:“……” 凌晚晚又问:“师父,我嫁人了,你开不开心?” 厉墨淮被酒液呛了一下,侧目瞥她:“……咳……陛下是娶君纳侍。” 凌晚晚也不计较,追问道:“那师父开不开心?” 厉墨淮别开目光,掩饰地喝了一口酒,才开口道:“当然,你已经长大了。” 凌晚晚便应了一声:“是啊!长大了,我七岁的时候认识师父,今年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而师父认识我那一年,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 厉墨淮盯着围炉上的烤肉,忽地笑了,低声道:“是啊!为师已经老了。” 闻言,凌晚晚将人拽过来,从上至下细细打量,盯着厉墨淮下了结论:“哪里老了?师父还和当年一样好看。” 厉墨淮与她对视,有些好笑地道:“傻丫头,人若是一直容颜不变,那不成妖怪了。” 凌晚晚眼珠子转来转去,举着酒盏对厉墨淮说:“反正我就一直觉得师父是神仙下凡,专门来拯救我的。” 厉墨淮与她碰杯,笑道:“就你嘴甜。” “师父教的好~”凌晚晚拿上酒壶,眉开眼笑地又哄着人多饮了几杯。 …… 围炉炭火渐灭,夜风阵阵掠过断崖,道旁丛生的植物随风起伏,摇曳不止,夜似乎更深了。 最后一坛子酒也见了底,凌晚晚有些醉了。 第54章 兰谷溪崖(下) 夜凉如水,月色清冷的银辉遍洒荒郊幽谷。 厉墨淮将醉意已深的凌晚晚扶到山洞里的搭建的帐篷坐下,然后又出去拣拾了些干柴加在火堆里,让山洞里保持暖和。 “师父~~” 凌晚晚歪歪斜斜靠在软枕上,微微发红的面色上挂着醺醉的笑容,长发松散而落柔顺地服帖在肩头,半抬着眼睛朦胧看他,“师父~师父~~” 厉墨淮用泉水浸了帕子,走过去将凌晚晚手上的油渍擦干净了,抬眼对上她浸着醉意的眼睛,无奈叹道:“不能喝还抢着喝那么多,真拿你没办法……你这般,明天醒了肯定要头疼。” “热~”凌晚晚开始扒拉自己身上的外衣。 厉墨淮忙伸手拦了,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堆,转而冲凌晚晚温言道:“外衣可以脱,但要答应为师,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凌晚晚嗅着他身上传来的海棠气息,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自顾自扒拉自己的衣领,瘪着嘴委屈喊:“热~” 待厉墨淮帮着她将外衣脱了,就将人塞到了被子里,凌晚晚乖乖躺着,酒意升上来,将她整个人都醺粉了。 “渴~”凌晚晚仰着细弱白皙的脖颈,似乎这样就能凉快些。 厉墨淮无奈,只得出洞去找了干净泉水,用酒盏盛了,泉水冰冷,他又不得不用内力将水温热,这才捧到帐篷前,扶起人,给人喂着喝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厉墨淮忍不住气闷地伸手去戳凌晚晚的小脸。 凌晚晚半眯着眼睛,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师,师父,你开不开心啊~” 厉墨淮笑了,在她旁边坐下,道:“你都成小醉猫了,为师开心什么?!” 凌晚晚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懵然道:“你有我这么乖,这么可爱,这么听话的徒弟,当然要开心呀~” 厉墨淮眼中的宠溺都快要溢出来了,“是是是,为师也很为--有你这么脸皮厚的小弟子,觉得三生有幸呢!” 凌晚晚嘴角噙了笑,自顾自地轻声喃喃说着:“师父开心我就开心!你,你看,你让我做皇帝,我就听话进宫做皇,皇帝;你跟荆州布政使萧云鹤有私仇,我就贬他去了南,南郡蛮荒之地;你让我娶宋栩安,娶北疆,苍渊的皇子,我都听你的话,我娶……” 厉墨淮呼吸一滞,心中微颤,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 凌晚晚已经醉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从被子里爬起来,软绵绵地贴上厉墨淮的脊背,从后面环了人的腰,低喃道:“可我是你的徒弟,你不该什么事情都向着我吗?为什么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为什么一直替我决定这个,决定那个,我是傀儡吗?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吗?” 这一刻,厉墨淮觉得自己没脸推开凌晚晚,他一双眼睛盯着环在自己腰间的纤细手臂,目光之中满是心疼:“对不起……” 凌晚晚听见了,忽然展颜一笑:“没关系,只要师父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厉墨淮心里更难受到无言以对,“……” 洞中一时安静,凌晚晚微阖双目,手指在厉墨淮腰间摸索着,扯住了他外袍的腰带,将它轻轻一扣,那外袍便敞开了。 厉墨淮微微蹙眉,攥住了那只作乱的小手:“做什么?” 凌晚晚与他对视,眼波慵懒迷醉,凑近了,对厉墨淮说道:“师父~教我……” 厉墨淮不解:“什么?” 凌晚晚指尖轻触厉墨淮的胸口,顺着衣领一路摸上去,划过胸膛和锁骨,最后停留在脖颈喉结处,委屈不满控诉道:“你只叫我娶宋栩安,还没教我……教我……床笫之……之事。” 厉墨淮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凌晚晚打了一个酒嗝:“……赫连昇,苍渊,还有那四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一下子娶这么多,我又没有经验。师父说,侍寝的时候,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呃,先来后到,有什么说法讲究吗?” 厉墨淮整个人思绪混乱,完全傻了。 所以,她今晚约他到此的目的,是为让他教这些不堪启齿的东西? 凌晚晚拿指腹蹭了蹭喉结凸起,她一碰,那东西就滚动了一下,“师父你说,新婚之夜,我是先,先脱衣服,还是先亲亲?” 厉墨淮气息不稳,呼吸便重了一分。 凌晚晚犹不自知,只顾自己自言自语:“师父你知道吗?我开始不喜欢宋栩安的,觉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南王的好爹,其实就是只花孔雀。可是……这几天,他在宫里养伤,褪下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也不笑了,安安静静的,也不像从前那样黏着我了,我反而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对他了……” “或许师父是对的,是我一直带着偏见,是我恼怒被老皇帝摆布的婚姻人生。宋栩安没有错,他受的那些伤和疼,皆是因为我。他喜欢我,想让我也喜欢他,所以他就不惜伤害自己,想博得我的一点点心疼和关注……” 厉墨淮面色越发深沉,十指向掌心蜷缩,指关节因为攥紧的拳头而捏的咔咔轻响,他心中翻腾着强烈的折磨,脑子嗡嗡作响,声线艰涩地道:“……你若实在不愿,咱就不娶,有师父在……” 凌晚晚轻轻摇头,坐直了身子与厉墨淮对视上,声音轻飘无力:“我明白,国家大事岂容我一人任性,没关系的,至少这几天相处下来,还不错……宋栩安人长得漂亮,脾气又乖顺,后宫交给他打理,也挺好的。“ 厉墨淮嘴唇微微颤抖,“你……你喜欢上他了?” 凌晚晚略一迟疑,甜甜一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学着喜欢接受一个人,可能……” 而后,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反正他现在一哭,不知为何,我这儿……就乱了。” 厉墨淮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困难,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到攥出血珠来。 凌晚晚嘴角噙了笑,她又软绵绵贴上厉墨淮的胸口,哼哼唧唧地在人脖子处蹭了蹭,借着温热酒气去捕捉他的嘴角:“师父~教教我……” 厉墨淮浑身一颤,他垂下眼眸,看向凌晚晚的眼底里越来越幽暗。 凌晚晚面上醉的七荤八素,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都如此暗示了,荒山野洞的,孤男寡女,呵呵,厉墨淮看你还如何把持的住! 就在两人嘴唇堪堪就要碰上的时候,厉墨淮忽然抬手以指聚息,点在凌晚晚的睡穴上。 浓重的昏厥无力感瞬间席卷意识,凌晚晚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下一瞬直接就瘫软在厉墨淮身上,人事不省了。 厉墨淮!你这个混蛋!! (女帝勾引摄政王计划,猝!) 第55章 女帝大婚 庆云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大雪。 女帝大婚,举国上下同欢。 京都城内,各国来朝使节,庆国辖下各州郡使臣,长街繁茂,坊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皇城外禁军卫层层防护之下,百步一岗,千步一查,需得验明身份通牒,是否携带兵器。 今日盛礼,内廷卫尽数出动,披氅持剑警戒皇宫各处,燕小白和菘蓝一袭玄衣劲装,隐于高处城墙处伫立。 正午吉时,皇宫内传出浑厚的钟鸣,婚礼大典开始了。 宋栩安身穿百鸟朝凤朝霞五色祥云金纹婚服,一头乌发尽数束在玉冠,红色丝带随着他的移步随风摇曳,他一步一步登上汉白玉砌就的台阶,稳稳走在红色耀眼的地毯之上。 其后几尺远的距离,一左一右,两位和亲皇子各身着精美华服,韶光流转,出尘俊逸,漫步行走间,纤腰束以绯色流苏腰带环佩作响,弦乐之声不绝于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王宋啸之子宋栩安,勤勉柔顺,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侧君,赐金册金印,代君后,掌六宫事,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皇子赫连昇,风姿雅悦,温文谦恭,着即册封为贵君,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苍渊王子苍泽,才貌纯良,冰壶玉衡,着即册封为贵君,钦此!】 “臣侍宋栩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侍赫连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侍苍泽,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朝拜:“恭贺陛下大婚,万岁万岁万万岁!!” …… 宫宴之上,花烛高燃,宫女婀娜穿梭于各席位间,丝竹弦乐不绝于耳,席间大臣们频频举杯,向女帝敬酒恭贺新婚。 酒过三巡,女帝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在大监总管苏元常的陪同下,起身先行离开。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 后宫--承意殿。 宋栩安饿着肚子,端坐在喜床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了穿着大红喜服,喝的醉醺醺,连路都走不稳的女帝。 绕过屋子里的暖炉炭火,喜桌上的酒水茶饮,瓜果点心,凌晚晚东摇西晃地走到了喜床前。 “……陛下。”宋栩安抬起眼睛,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凌晚晚静悄悄地注视着他的妆容,伸出手掌去摸他的脸,肤如凝脂却触手冰凉:“忙了一天,累不累?” 宋栩安轻轻摇头。 凌晚晚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你身子骨弱,冬日里少出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宫人,朕国事繁忙,等空下来就来陪你,好不好?” 得女帝如此温柔相待,宋栩安心中自然喜不自禁,对上女帝微醺媚态的一双眸子,如鸦羽般睫毛一颤一颤,似是扫在他的心上,酥酥麻麻的。 恍惚间,宋栩安竟生出些情深缱绻的错觉。 殿门轻响,大监总管苏元常提着食盒行至内殿,“陛下,您吩咐御膳司给侧君准备的膳食,已经送过来了。” 女帝携宋栩安在桌子前坐定了,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鱼粥推到他手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饿了?” 宋栩安抬眼去看女帝,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大监苏元常,低声道:“尚寝司嬷嬷有教臣侍说,要先与陛下喝合卺酒。” 女帝将粥碗塞到他手里,笑了笑,道:“先吃饭,你饿了一天,再饮酒该胃疼了。” 宋栩安乖顺地低头应了。 女帝瞥了一眼身后的大监苏元常,苏元常连忙上前,将酒壶和酒杯一并拿起,道:“陛下,老奴把酒拿去烫一下,好让陛下与侧君饮了暖胃。” “嗯。”女帝摆摆手,苏元常便退出殿去了。 宋栩安安安静静地喝完了鱼粥,女帝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他欣然接受,再者他也确实饿了。 女帝笑意盈盈,见他吃的香甜,替他把一缕额发拢到一边。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融洽祥和。 没一会儿,大监总管苏元常送来了烫好的合卺酒,先给侧君斟了一杯,女帝示意他先喝。 宋栩安有些疑惑,合卺酒不是应该二人一起……交杯同饮么? 苏元常在一旁提醒:“侧君先用。” 顾着礼数,宋栩安只得端着酒杯默默喝下。 这时,苏元常才给女帝斟酒,只是女帝看都没看,直接将酒杯一并递给宋栩安。 宋栩安更疑惑了,怎么合卺酒只要他一个人喝? 苏元常在一旁又提醒道:“侧君,圣上赐酒,您不可婉拒。” 宋栩安心中忐忑,见女帝面带微笑,不敢说别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恭敬地饮下了第二杯。 酒液入喉,呛得他险些咳出来。 游戏结束,女帝缓缓起身,一旁的苏元常连忙将酒壶酒杯收拾了,“美景良辰,老奴先出去了。” 女帝笑了笑,应了。 “去床上。”女帝伸手扶住,眼神有些不甚清醒的宋栩安。 宋栩安矜持地点点头,只觉得那酒醇厚浓烈,此刻腹中生暖,浑身软绵。 站在喜床前,女帝好整以暇,对宋栩安吩咐道:“衣服脱了,躺里面。” 宋栩安不敢违逆,却也是羞的面上发烫,他无措地解自己衣服上的带子,奈何婚服繁复,他一时解不开,紧张的手有些发抖。 见他解了半天,连件外袍都没解开,女帝等的有些不耐烦,两步上前,直接动手,三下两下将宋栩安的外袍外衣连撕带拽,脱下来随意丢掷在地上。 宋栩安也没料到女帝这般粗鲁,紧张的双眼紧闭,浑身不由自主的打颤,脚下一软,却是跌到喜床上。 面对心爱之人,他即使准备的再充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女帝一凑上来时,宋栩安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女帝伸手将床里侧绣着大红囍字的锦被拽过来,盖住只穿着红色里衣的宋栩安身上,眸光幽幽地盯着他,轻声道:“侍寝的规矩,都学会了吗?” 宋栩安忍着身体的不适,轻咬下唇,颤巍巍地点头。 女帝在喜床边沿坐了,伸手从床边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眼底有些促狭,盯着宋栩安,拍了拍箱盖,道:“见过吗?” 只消一眼,霎时,宋栩安脸色都白了。 第56章 侍寝规矩 女帝眼底促狭更甚,她捡起一旁的束袖飘带,粗鲁地将宋栩安的手腕绑在了床头,然后指尖轻叩匣子的挂锁,笑的暧昧惑人:“自己选,还是朕帮你选?” 宋栩安眼泪立时就涌出来了。 匣子里的东西毋庸置疑,皆是宫中尚寝司从南风馆搜罗出来的,改良过的,专门供女帝用在他们这些侍寝男君身上的,让人难受又不伤筋骨的靡靡之物。 可他是世子殿下,自小芝兰玉树般长大,金尊玉贵地在京城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以他的身份地位,不用面对这些令人难堪羞腌的东西的。 如同受伤的小兽,宋栩安咬牙,喜被之下,身子抖的厉害:“臣侍不敢,但由陛下……尽兴……”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施为的乖顺慷慨就义模样。 眼见玩笑逗弄过了头,喜床上的少年身子紧绷,牙关紧咬,女帝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毕竟之前被宋栩安以道德礼数绑架,胁迫算计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宋栩安默默鼓励自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想要,他不能抗拒,不能惹陛下厌烦。 女帝欣赏着他的伪装和害怕,忽然长叹一声,“栩安,你哭了。” 宋栩安咬唇,缓缓睁开泪眼,强自镇定道:“臣侍是高兴的,能的陛下欢心,我……” 女帝用另一根红色束带蒙上了他的眼睛,垂眸低语道:“朕不愿伤你,那些东西也不会用在你身上,别怕。” 宋栩安猜不透女帝的心思,他也不勉强自己去弄懂,只知道女帝言下之意,是放过他了,那个冰凉瘆人的小匣子今晚不会为他打开。 他眼上蒙着柔软顺滑的束带,看不见女帝,只得轻咬下唇,微微动了动姿势,“臣侍谢陛下怜惜。” 女帝却道:“殿外有尚寝司的人监督侧君侍寝,你懂的……你若不喊上几声,朕怕你明天不好跟管事嬷嬷们交代。” 宋栩安再不明白,此刻也明白了。 他狠狠心,用力咬破自己的下唇,捆在床头的手腕挣扎起来,他皮肤白,只磨蹭了几下,那处的皮肤就发红发肿起来。 “疼……啊~……啊啊~~……陛下轻点儿……嗯~……唔……啊啊~~……” “……” 女帝起身离开喜床,默默看着宋栩安一人自导自戏,卖力表演。 过了小半时辰,宋栩安喊得嗓子干哑,红色里衣覆了层薄汗,气吁吁的如同脱水的鱼一般,他发丝微乱,眼睛发红,仿佛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鱼水之欢。 女帝心头嗤笑一声,等他稍稍平复些了,才拿了桌上的水果刀上前,割开束缚宋栩安手腕的带子,一刀划在他白皙的胳膊上,放了些鲜血滴在床单上。 宋栩安终于撑不住了,酒里的药劲上来,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昏睡过去。 之后,女帝给宋栩安盖好被褥,并将床幔放下来,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穿的婚服外袍丢在地上,只穿着外衣走出承意殿。 “陛下,”守在殿外的大监总管苏元常抱着一件狐皮大氅上前,披在女帝肩头,“您慢些。” 女帝阴沉着脸色,将手上拿着的,染了宋栩安鲜血的床单扔给尚寝司的内侍,冷冷吩咐道:“滚远一些,别扰了朕的侧君休息。” 尚寝司的内侍在殿外听得真切,眼下又看见浸血的床单,生怕触怒女帝,忙不迭地抱着合卺证据行礼告退,赶紧回去交差去了。 苏元常在女帝身后恭顺道:“陛下,宫宴刚刚散了,老奴将陛下交代的御酒,也给王爷送去了。” 女帝站在殿外廊下,抬头仰望夜色,吩咐苏元常:“从现在起,调内廷卫过来守住承意殿,除了唐七言,任何人不准接近宋栩安。” 苏元常领命应下,“是,陛下放心。” “苏元常,今晚你就守在这里,不必跟着朕。”交代完,女帝就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大氅,头也不回地离开。 …… 凌晚晚悄无声息回到凤栖宫,菘蓝早早等在外殿,将一个黑色包裹交给女帝,并坦然道:“陛下,您可想好了?” 凌晚晚一边打开包裹检查里面的东西,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当然,这一次保证万无一失。” 菘蓝咳了一声:“主子,属下还是觉得此事过于冒险?毕竟王爷的武功您也打不过不是?” 凌晚晚不着痕迹地瞪了菘蓝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今晚只要你把燕小白拖住了,朕算你头功一件。” 菘蓝默默吸了口凉气,“属下尽力。” 凌晚晚抬头看他,眼底浸染冷戾。 菘蓝反应过来,赶紧改口:“主子您尽管放心,属下就是万死也保证完成任务。” 凌晚晚这才缓了脸色,伸手冲菘蓝开口:“东西呢?” 菘蓝从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凌晚晚,还不忘嘱咐:“别放多了,否则要出人命的。” 凌晚晚:“不用你提醒!” 菘蓝挺直了腰背,冲凌晚晚憨笑:“是沉香姑娘交代的,她说要是出了事,万不可说是她给的药。” 凌晚晚恨不得将菘蓝摁在地上暴揍一顿,“滚!” “好嘞!”菘蓝轻快地应了一声,溜溜跑了。 确定完包裹里的物品齐全,凌晚晚这才直起腰,将那小药瓶贴身藏好了,阖上凤栖宫的殿门,之后溜出了皇宫。 ※ 摄政王府。 厉墨淮没参加完女帝的婚礼宫宴,就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出宫回了府邸。 今夜禁卫军全京都城值守,燕小白忙的抽不开身,便叫人捎话回王府,说他今夜公务繁重,不回来了。 听完那捎话人的话,厉墨淮晃了晃手上拎着的酒壶,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他连一个喝酒说话的人都没有。 不知道今夜她怎么样了?厉墨淮猛地一口气灌了酒壶见底,他晃了晃微醺的头,将喝空了的酒壶发泄似的远远丢开。 窗外月朗星稀,已至子时。 厉墨淮斜倚在小塌上,又拿了一坛酒肆意喝着,他醉眼朦胧地欣赏着黑暗无边的夜色,挤出一抹笑来:“……晚晚,对不起。” 他低下头,一行眼泪止不住地滑下:“师父的错,对不起……” 第57章 一拜天地 重生一世,兜兜转转,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厉墨淮喝了一大口酒,他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小徒弟今天成亲了,举国同庆,他不该高兴,不该开心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像挖空了一大块,他拼命地喝酒,醉生梦死间,为什么就是填空不了心里的失落,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起她昔日的一颦一笑。 “师父~” 凌晚晚背着包裹,从洞开的窗户翻进去,脚下一个不留神,就四仰八叉摔在小塌上,跌进了厉墨淮身上。 “晚晚,你来了~”厉墨淮一双墨眸中柔情满溢,痴痴望着她,“师父好想你……” 凌晚晚揉了揉嗑疼的脑袋,对上厉墨淮醉意朦胧的眼睛,撇嘴道:“师父还知道想我,我还以为你把我丢给别的男人,就不管了呢!” “对不起,师父知道错了……”厉墨淮低下头,嗓音低沉凄楚。 凌晚晚放下包裹,扫了一眼满地的空酒瓶,蹙眉道:“怎么喝这么多酒?天气冷,酒喝多了伤胃呀~” 说完,就伸手欲去夺厉墨淮手中的酒壶。 谁知厉墨淮忽然侧过了身子,躬腰像个三岁孩童一般,将酒壶紧紧护住,“不要!酒醒了就看不见晚晚了……” 凌晚晚一怔。 她看见厉墨淮半醉半醒着,喃喃道:“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用,晚晚,你恨我,是我害了你……” 凌晚晚诧异地凑上前,掰过厉墨淮的肩膀,这才发现……师父哭了。 她正想开口,忽然被厉墨淮紧紧抱住,浓烈的酒气瞬间将她埋没,他……这是喝了多少啊?~该不会醉的以为她是幻觉? “师父?师父……”凌晚晚被厉墨淮勒在怀里,试图唤醒他。 厉墨淮醉的深沉,脑子里一团迷朦,“……为师在。” 凌晚晚又道:“你先放开我。” 厉墨淮眉关紧锁,又像被蛊惑似的听话地将人放开。 四目相对,凌晚晚对他说道:“师父,你想我吗?” 厉墨淮点了点头。 凌晚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确定以及肯定,厉墨淮是喝醉了,不但醉了,还醉的不轻,以为眼前皆是幻想梦境。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继续沉浸在梦境中! “师父,我们成亲?”凌晚晚盯着人,言笑晏晏地说。 “……”厉墨淮觉得自己真是醉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想都出来了。 也不等人反应过来,凌晚晚就从小塌上下去,反手将窗户关紧了。然后将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只大红的囍字蜡烛,碗盏杯碟,花生桂圆大枣百花糕之类的,还有合卺酒,最后是两套大红的婚服。 凌晚晚以最快的速度,将房间内布置一番,简单是简单了些,但至少看起来有些洞房花烛的意思了。 她布置完了,回过头去,就见厉墨淮还斜倚在小塌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无限温柔宠溺地注视着她。 凌晚晚凑上前,柔声哄着他:“师父,我们换婚服,拜堂好不好?” 厉墨淮鬼使神差地,微微颔首。 “一拜天地。” 凌晚晚拉着厉墨淮,朝着房门外天地间的万簌俱寂,郑重一拜。 “二拜高堂。” 凌晚晚拉着厉墨淮,再次朝着房门外的月明风清,郑重一拜。 “夫妻对拜。” 厉墨淮一双眼睛紧盯着凌晚晚,半分余光都不舍得分出去。凌晚晚笑着与他对视,眼波流转间,伸手去扯他的手臂,缓缓一拽,二人便躬身完成了最后一拜。 凌晚晚展颜一笑,递出掺了药的琉璃盏温柔哄他:“喝了合卺酒,师父,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朕的人了。” 厉墨淮半醉着手上没什么力气,于是凌晚晚便扶着他的手,两人各执一杯,贴的极近,手臂交缠,饮下琉璃盏中的琥珀酒液。 合卺酒喝完了,凌晚晚坏笑地环了人的腰,满足道:“师父真乖~” 厉墨淮懵然着,只觉得这梦境越来越美好了,他抱紧了怀里的凌晚晚,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今,今夜,我是你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凌晚晚简直乐开了花。 不由分说,她将厉墨淮拉到床榻上,干脆利落地上手就脱了人家刚穿上不久的大红喜服。 微风吹动着纱幔,飘飘袅袅间,雨打芭蕉正疾风骤雨。 杏花微雨海棠微醺,宛若谪仙的人一朝跌落凡尘。 鸾红东升,一夜风雨,天亮方歇。 第58章 孽徒!! 时及晌午。 厉墨淮从初夜不适中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感觉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稍稍一动,就骨软筋麻,尤其是身后那处,火辣辣泛着疼。 房间里安静极了,始作俑者早已经逃之夭夭。 厉墨淮盯着手腕上的红肿勒痕和满身青青紫紫的咬痕斑驳,昨夜无数场景汹涌而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 顿时,他心里翻滚着一股不可名状的窝火,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消散于丹田的真气正在慢慢回笼,厉墨淮艰难地撑起上身,掀开床幔,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的那壶合卺酒上。 凌晚晚,居然敢给他下药! 混蛋! 欺师灭祖!! 此时,正在京都大街药铺买药膏的凌晚晚,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莫名其妙地揉了揉鼻子,给她拿药膏的药铺伙计热心提醒她:“天气寒冷,姑娘出门多注意些。” 凌晚晚冲药铺伙计甜甜一笑:“谢谢小哥,再帮我包几付风寒的药。” 那药铺小哥应了一声:“好嘞,姑娘稍等。” 从药铺出来,凌晚晚捡着偏僻的小巷子走,毕竟以她的武功,坏人她不怕,就怕遇上朝廷里的熟面孔,左拐右绕到了一家酒楼后门,进去后点了几个厉墨淮爱吃的淮阳菜,付了银子并叫他们送去摄政王府。 “孙管家好~” 凌晚晚回去的时候走的是摄政王府的大门,一进门就很有礼貌地跟孙忠管家打招呼。 孙忠算是府里的老人,早些年就跟着厉墨淮在将军府,自然也是看着少将军那聪明伶俐的小徒弟长大的,“……晚,陛下?哎呦,不知圣上驾到,老奴……” 凌晚晚上前几步,伸手将半跪行礼的孙忠搀他起身,“孙管家不用见外,在师父这儿您还是叫我“大小姐”的好,一会儿有酒楼伙计送定制菜过来,你安排一下,我去找师父了。” 孙忠忙道:“好的,大小姐。” 他恭敬地朝着女帝连蹦带跳的身影微微欠身,少顷才想起来,女帝昨天不是大婚吗?怎么今日就出宫了?转念又一想,到底是府里长大的,这是给她师父来敬请安茶来了。 “你们几个过来,”孙忠招呼府门口值岗的侍卫,“今天圣上过来的事,不可对外宣扬。你,去喊燕统领回来吃午饭;你,去厨房看看,叫他们按圣上口味多备几道菜。” 侍卫们齐声应道:“是。” 凌晚晚嘴里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在王府里边走边四下张望,自从她住进皇宫以后,已经很少再像这样,白天毫无顾忌地在府中溜达了。 绕过亭台楼阁,穿堂回廊,凌晚晚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路上偶尔碰见王府护卫什么的,大多数她也都认识。 这些人以前喊她“大小姐”,陪着她练武,骑马,夜猎;如今这些人见了她,称呼改成了“圣上万安”,“属下叩见圣上”,规矩行礼,态度恭谨,再也没有以前那般轻松相处的感觉了。 “师父~我回来啦~……”凌晚晚浅笑盈盈地推开了房门,“嗯?……师父还没有睡醒吗?” 左右看了看房间内还跟她离开时一样的凌乱,整整燃了一夜的大红囍字蜡烛,小榻上喝空的酒坛子,以及桌上的合卺酒琉璃碗盏,还有床榻之下,丢在地上的红色喜服。 凌晚晚看着床榻上的帷幔依旧落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轻步走上前,带着浅笑盈盈朝帷幔之后的人影施了一礼:“师父,徒儿回来了~” 说完,凌晚晚就伸手去掀帷幔,抬头就对上厉墨淮怒目圆睁,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眼神。 “孽徒!!” 电光火石间,一道掌风迅疾而至,凌晚晚猝不及防被拍飞出去,后背狠狠磕在墙上。胸口生生挨了一掌,凌晚晚咳出一口血,才喘过这口气来。 她自知理亏,勉力运功压下翻腾的气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摇摇晃晃爬起来跪到床榻之前,“师父……” 厉墨淮极力控制着情绪,半撑着身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别叫我师父!” 凌晚晚听了忍不住心脏颤抖,厉墨淮说话的语气冷寒不像假话,她立时抬头,膝行着过去,“对不起师父,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厉墨淮打断她:“凌云锦,你这是蓄谋已久了?” 凌晚晚一听师父连名带姓地叫她,顿时就有些急了,“我不是……” 厉墨淮再次打断她:“臣还真是小看陛下了,您有这儿功夫,之前又何必在臣面前惺惺作态,扮着一副可怜单纯的模样,骗的臣的愧疚,觉得很好玩是?” 凌晚晚一脸无言以对,毕竟厉墨淮说的不是假话。 殊不知,她的无话辩驳看在厉墨淮眼里,更是火上浇油的变相承认,厉墨淮不再克制愤怒,声音冷若冰川:“滚!!” 凌晚晚知道他此刻正在气头上,她正琢磨着怎么让人消消气时,耳边听到这个“滚”字,下意识地就害怕地凑上前去拽住人,“我……我是不是弄伤你了,这是药膏,我买的最好的……” 厉墨淮见她上来拉扯,毫不客气地甩开手,“我说,滚!!” 凌晚晚死皮赖脸地拿着药膏再次上前,她手上施了力,生怕人再甩开她,“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帮你上药……” “滚开!!”厉墨淮火上心头,运功助力,用力一甩反手一掌拍开凌晚晚。 药膏被厉墨淮摔了个粉碎,凌晚晚被甩开的时候身子没跪稳,一下手掌按在瓷瓶的碎片上,登时掌心就被尖锐割破渗出了鲜血。 生怕人发现似的,凌晚晚第一反应就将受伤的手掌藏进了袖子里,她垂着头默了片刻,才说道:“对不起,我这就走,别生气了,过两天等你气消了,我任打任罚,由你处置……” 卧榻之上,厉墨淮缓缓闭上眼睛,似是一眼都不愿看她。 …… 凌晚晚走出王府的时候,正正好与回府的燕小白撞了个正着。 燕小白一把扳住人的肩膀,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急道:“怎么了这是?” 第59章 女帝还委屈上了? 凌晚晚委屈不快挣动肩膀,错开眼睛,“没事!” 燕小白这时才发现,凌晚晚的手受伤了,心念电转间,他猜测道:“跟王爷吵架了?” 凌晚晚沉默不语。 燕小白一边拽着凌晚晚往府里走,一边心疼地责备道:“好好的怎么把手伤了?话说陛下你不是昨日才大婚吗?你这新婚燕尔不在宫里,跑王府来干什么?” 凌晚晚此刻像是霜打的蔫茄子,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又被燕小白拽回到王府里去。 从前她住的院子还一直保留着,每隔一段时间,孙忠管家就派人打扫一番,空置太久倒也不算太埋汰。 一踏进院子,燕小白就忙活起来,先将凌晚晚安置在房间里,又跑出去找人准备炭火茶水,以及止血消炎的刀伤药。 清理掌心创口的时候,凌晚晚忍不住瑟缩,“嘶……” “别动,”燕小白立时抬头,抓着凌晚晚的手腕,安顿道,“瓷片得挑出来,忍一下。” 凌晚晚低着头,就不再吱声了。 燕小白手上动作不停,处理外伤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早就司空见惯,只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叹了口气,将陷入伤口里的细小瓷片仔细挑出来,可谓是提着心谨慎翼翼。 凌晚晚身在幼时熟悉的环境,一景一物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燕哥哥……” 燕小白微怔,不放心地看向凌晚晚,“怎么了?心里难受?” 凌晚晚撇了撇嘴,“师父不认我了,还赶我走。” 燕小白立即道:“王爷?不可能,他一准说的是气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就比如我,一个月里都要被他撵个七八次,我还不是脸皮厚照样留下。” 凌晚晚微微蹙眉:“真的?” 燕小白将伤药化开,一点点涂抹在伤处,“当然是真的,你自己师父还不清楚,嘴硬心软。” 凌晚晚沉吟片刻,说:“可是,这次他真的很生气。” 燕小白道:“那尊敬的陛下,你这次又怎么惹着王爷了?新婚燕尔的,该不是打了宋栩安?” 凌晚晚叹气:“比这个还严重。” 燕小白斜睨她:“啥事呀非躲到王府里来,宫里有洪水猛兽啊~” 凌晚晚没有接话,但眉宇间颜色看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 燕小白又不会读心术,凌晚晚的沉默让他只觉自己猜对了,目光微微一凝:“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真让几个君侍欺负了?” 说完“呼”的一声站起来,眼里杀气四溢,“是谁?我去宰了他!!” 凌晚晚回过神,忙拽住燕小白:“燕哥哥,我想在府里住几天,你别告诉我师父。” 燕小白脑袋有些打结:“你不回宫了?” 凌晚晚点头:“婚假十天,不用上朝,我想住这里清静几天。” 燕小白不解:“可是,你不回去,能行吗?如果是因为那几个君侍,陛下不用对他们太客气。” 凌晚晚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宫里都安排妥了,宋栩安那边由唐七言和苏元常盯着,出不了什么差池,至于那两位和亲皇子,他们接触不到后宫以外的人。” 包扎完毕,燕小白抬眼,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心疼,“这里虽然是王爷的府邸,可只要你愿意,也永远是陛下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告诉燕哥哥,我一定奉陪到底。” 凌晚晚冲着他笑,用包扎好的手掌去推他:“我渴了。” 燕小白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起身去桌子那拿茶壶倒水,然后将茶杯递给凌晚晚:“陛下,请用。” 凌晚晚颇有些无语:“在府里,别叫我陛下。” 燕小白立刻改口:“好的,大小姐。” 凌晚晚右手包的像个粽子,只得用左手拿起茶杯,凑近了热茶,刚喝了一口,倏然胸口剧痛,呛咳出一口鲜血。 “怎么了这是?”燕小白皱起眉头,盯着凌晚晚,见她用力按着胸口,止不住的呛咳,似是受了内伤,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捉住人的胳膊,摸上其手腕的脉门。 燕小白满是担忧:“内息混乱,气血难平,你这是受了内伤,谁干的?” 凌晚晚疼的说不出话来。 燕小白自然看出她的难受,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将凌晚晚扶到房间内的小榻上,催促她疗伤:“你赶紧调息!我帮你……” 凌晚晚盘膝运气,双目微阖,开始运转内息。燕小白也直接脱靴上榻,坐在凌晚晚身后,运转内力的掌心抵在她后心处,助她平息混乱的内息。 许久,调息完毕,两人各自收了内力,气归丹田。燕小白起身从小榻上下来,穿上靴子盯着凌晚晚有些苍白的脸色,急躁问道:“你这伤,谁干的?” 凌晚晚扯了一下嘴角,面对燕小白的诘问,勉强微笑了一下,低声道:“……师父。” 燕小白一下子眉头皱成一团,语带疑惑地问:“为什么?” 凌晚晚抿唇不语。 燕小白瞪着眼急道:“说话呀?王爷为什么打伤你?”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扮做委屈红了眼眶,“他把我睡了,不想负责。” 燕小白懵了,张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开玩笑一样,“什么?!” 凌晚晚提高了嗓门,语气哽咽中带着笃定道:“我说!他喝醉酒把我睡了!!他不想负责!!” 言罢,她就起身一脸悲伤难受委屈羞赧地起身,跑到内室卧榻上,帷幔一放,被子一蒙,躲在里面不见人了。 燕小白直接石化:“……” 离开小院后,燕小白直接去了王爷的院子,非是他偏向女帝,自家王爷这次也太过分了。人家女帝好好新婚燕尔的,他将人……完事不想负责也就算了,还将人打伤,他几个意思啊!怎么地,他一个大男人,还觉得他自己吃亏了呗!人家堂堂女帝,如花似玉一小姑娘,哪儿就配不上他了,哼!! 到了王爷的院子,他一腔不平,甚至连房门都没敲,直接推开门。 燕小白顿时语塞,这,这……洞房花烛,王爷玩的挺嗨啊!囍烛,囍字,囍酒,囍糕……我去!地上还躺着两件大红婚服!! 第60章 王爷戒酒 一时之间,燕小白不知该用何语言形容自己的此时的心情。 内室床榻上帷幔还遮挡着,他看不清帷幔后的情形,可还用看吗?光凭想象就已经够让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了! 燕小白终究是没有勇气上前掀开那层垂落的帷幔,他听到里面传出自家王爷均匀的呼吸声,看情态,他倒是睡的挺香。 燕小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旋即转身离开房间,帮他家不省心的王爷关上了房门。 假如燕小白不是先入为主,假如燕小白掀开了那层帷幔,他一定会看见,厉墨淮中了药尚且昏迷着,满身青紫淤痕,究竟,到底是谁欺负了谁,是谁过分!! 可惜他没有掀开帷幔,没有看一眼他家王爷,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就相信了凌晚晚的说辞,毕竟,咳咳,在传统观念里,这种事,还是女孩子比较吃亏。 出了院子,碰见了管家孙忠,燕小白拦住他,问他:“干嘛去?” 管家孙忠回道:“客厅饭菜准备好了,老奴过来喊王爷起床。” 燕小白又问:“昨晚我不在府里,王爷从几时开始喝酒的,喝了多少?” 孙忠道:“昨夜宫宴回来,王爷就让老奴把宫里御赐的酒都搬到了他房里,大概有七八坛子,至于什么时候喝的,喝了多少,燕统领你也知道王爷的脾气,往常这个院子他也不许别人靠近啊!” 燕小白想了想,摇头叹道:“唉~……算了,方才我去看过王爷了,他醉的正沉,午饭先别喊他了,王爷醒了饿了自然会起来。” 孙忠道:“好的,燕统领,那,圣上那……” 燕小白愣怔了一下,道:“把饭菜送去陛下先前在府里住的院子,另外,派人叫顾展堂回来。” 孙忠道:“顾侍卫?” 燕小白道:“对,陛下这几日住在王府里,她那院子许久不住,需要添置什么你去办。从前顾展堂就是她院子里的,现在还调他回来伺候大小姐。” 孙忠道:“好的,午后我就去叫顾侍卫回来。” 燕小白道:“那陛下在府中的事情……” 孙忠道:“燕统领尽管放心,我会交代安排好的。” 燕小白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仰天喃喃道:“吩咐府里的护卫,这几天小心点,没事别靠近女帝和王爷的院子。” 孙忠应道:“好的。” …… 厉墨淮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沉,他一会儿梦到前世在战场拼杀敌寇的景象,一会儿又梦见将军府中海棠树下他教凌晚晚习武对招的景象,后来又梦到自己被囚禁受刑濒临死亡的虚幻影像。 凌晚晚下在合卺酒里的药属实厉害,饶是武功高绝天下如他,也是在床上昏沉了一天,睡到落日黄昏才能下床。 房间内昏暗一片,厉墨淮忍着初夜酸软疲惫的难受劲儿,点上房间里的蜡烛,等眼睛适应了光亮,才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一时没有地方销毁,又恐别人看见,只得找了个空置的衣柜底层暂放,过了一会儿,他又鬼使神差地,将那包东西里的两套大红喜服拿出来,怔怔看了许久,才叠折整齐了,双双放进衣柜。 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厉墨淮才用湿帕子擦了脸,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此时他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管家孙忠吩咐厨房备着热水和饭菜,因为不知道王爷何时起床,所以饭菜是烧了换,换了烧,故而等王爷一到客厅,就很快吃上热乎的饭菜了。 吃了七八分饱,厉墨淮放下了筷子,吩咐孙忠给他准备沐浴热水,再拿一套换洗的被褥送到他房间。 管家孙忠一一应下。 …… 灯烛发出幽微的昏黄光晕,雾气氤氲着,厉墨淮泡在热水池子中,舒缓了紧张僵硬的神经,他闭上了眼睛,用手舀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发泄般狠狠揉搓了几下。 水滴顺着他的眉骨,眼睫,面庞滑落,他闭着眼,于黑暗中磨了磨后槽牙。 半晌之后,他又十分不争气地想起,他震怒之下,打的凌晚晚那一掌,她吐了血,走路都不稳,只怕是受了内伤。 一瞬间他的思绪便不知又飘到了什么地方,他低下头,盯着水中的影子,即便白天有再多的气,也在此时夜深人静慢慢随着水雾蒸发了。 新婚之夜,她抛开了宫里的一切,冒着风险背着包裹来到他面前,他统统都想起来了,是他自己答应的,是他自己点头的,他以为那是梦境,便贪婪地决定放纵一回。 他自愿穿上的那件喜服,自愿同她一起牵手,拜了天地,自愿与她成为夫妻,自愿与她同沉沦。 怎么就一觉醒来,发现不是梦境,自己就这般恼怒失控了呢! 是他身为师父,没有将人教育好! 是他迟钝,没有早一点发现,她起心动念,将心思动到了他的身上。 事已成舟,想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往后他与她,师徒,君臣,又该以何种身份相处? 湿热的气息如影随形,闭上眼,脑中不可抑制地涌现那些限制级的画面,厉墨淮整个人软了腰身,沉浸入水池中。 窒息感渐渐袭来,水里的人也不挣,只静静沉入水底,恍恍惚惚中,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清脆甜腻的嗓音,“师父,你看看我,师父~” 厉墨淮猛地睁开眼睛,离开水里的负压,缺氧的肺部狠狠吸了一口空气,水池周围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声音。 厉墨淮微微喘着,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将自己溺死在这水池子里了。 池水一圈圈涟漪,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穿好白色里衣,披着一件外袍回了自己寝房院子。 房间里炭火正旺,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 睡了一天的厉墨淮此刻毫无睡意,他走到斗柜处拿了一坛酒,刚准备打开,忽然又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将酒坛远远丢开。 “来人!”厉墨淮冲院里喊了一声。 立时风声而至,两名护卫半跪在房门前,“王爷您吩咐。” 厉墨淮道:“把本王房间里的酒都拿走。” 两名护卫领命应下:“是。” 第61章 顾展堂 在凌晚晚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的时候,她住的院子里,有两个护卫,一个叫顾展堂,一个叫苏澄。 皇叔们篡位夺嫡那一年,苏澄为打开城门奋力拼杀,死在了晋王亲兵围攻刀剑下,为厉墨淮亲率的大军争取宝贵的进城时间。 女帝登基以后,追封苏澄为京畿中门阁将军,优抚他的家眷。摄政王念其忠勇护主,将苏澄的亲弟收编入厉家军营中,担任军中要职。 顾展堂也从将军府府中侍卫升迁至禁军卫中校尉,他们都曾经是陪伴女帝成长起来的人。 其实算起来,顾展堂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没见过凌晚晚了,她做了女帝之后,住进了皇宫,而他整日在禁军卫营中忙碌,除了假期,平日里很少回来。 中午的时候,他刚吃过午饭,就有人禀告说,燕统领叫他回王府一趟。 他回到王府之后,才知道,是凌晚晚回来了。 还是曾经的小院子,故地重逢,自是万分欣喜,他来的时候,凌晚晚正在午睡,于是像从前一样,他抱着剑站在廊下,默默守护她的安全。 凌晚晚睡醒之后,察觉房门外有人,便起身问了一句:“什么人在外面?” 一个生的剑眉星目的高大挺拔男子推开房门,朝内室方向半跪行礼:“属下叩见圣上。” “顾展堂?”凌晚晚差点儿没认出眼前的黑衣劲装的男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起来。” 顾展堂笑着答道:“没多久,燕统领叫属下回来的。” 凌晚晚停下脚步,抬眼上下将人打量两圈,最后视线停留在他侧脸上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上,从眉骨一直蜿蜒到下巴,狰狞在坚毅冷峻的脸上。 她眉凝纠结,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难过,问:“这伤?” 顾展堂眉心动了动,“早就没事了,属下这副尊容是不是吓到圣上了?” 凌晚晚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叫什么圣上,在这院里,还按以前的称呼叫。” 顾展堂嗓音清亮地唤道:“是,大小姐。” 凌晚晚拉着人在桌子旁坐了:“许久没见,顾侍卫变化挺大呀,好像比之前个头更高了,现在还在禁军卫吗?” “是,”顾展堂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时才注意到凌晚晚右手掌上缠裹的纱布,忙道:“大小姐,你受伤了?” 凌晚晚笑了两声,说道:“不小心碰的,没事!” 顾展堂有些疑惑:“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能伤到?” 凌晚晚道:“怪我自己皮呗!小伤小磕的从前在府里不是家常便饭,不用太在意。” 顾展堂这才微叹了口气,道:“那也得注意些,大小姐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前,一己之身关乎黎民苍生,万不可再大意啊!” 凌晚晚并不在意的样子,“是是是,顾侍卫还是喜欢像从前一样,专拣对我说教的词念叨。” 顾展堂反问道:“大小姐位登至尊,身边还缺阿谀奉承的人吗?你不爱听,不也听了许多年,再不济,把属下调离京都,想听也听不到了。” 凌晚晚一脸“就知道威胁我”的表情:“除了师父,你是这府里第二个敢对我说教的人,你说你比我大不上几岁,怎么想事情这么老谋?” 顾展堂道:“从前王爷宠着你,燕统领宠着你,我要是再不管着,大小姐不得拆房啊~” 凌晚晚剜了他一眼:“哼!确实,我小时候打架,师父都没说什么,你就先罚我关小黑屋。” 顾展堂冤枉:“我什么时候关你小黑屋了?不就是让你在房间里罚写字嘛!” 凌晚晚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关房间和关小黑屋没什么区别!” 顾展堂摇头:“大小姐是没见过咱府里的地牢是?那才叫小黑屋!话说回来,哪一次关住你了,不都是苏澄偷偷地把你放出来……” 一提到苏澄,顾展堂的语气明显一顿,“他要是现在还活着,肯定还处处维护大小姐。” 凌晚晚听着,难免有些动容,心里一阵难过。 顾展堂察觉到气氛低沉,赶忙收敛了情绪,拿过茶壶,又给她沏了杯茶,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了:“大小姐,属下还没恭贺你大婚呢!” 凌晚晚一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有什么好恭贺的,娶的都不是我愿意的。” 顾展堂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便劝道:“整个庆国都是你的,你娶自己愿意的不就行了。”道理多简单,她是女帝,什么样的不都一句话,唾手可得。 凌晚晚道:“感情的事,不得两情相悦呀!我又不是暴君,也不是土匪头子,哪儿能以权势压人,强抢不是?!” 顾展堂一听有道理,便换了个说法:“那你喜欢谁,给他送些财物或者封赏个什么君侍,他自然就接受了。” 凌晚晚摇了摇头:“真要这么简单,我也不用躲在这里了。” 顾展堂有些惊讶:“莫非大小姐喜欢咱府里的人?” 凌晚晚便笑了。 顾展堂又好奇道:“能入圣上的后宫,该说不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个傻小子呀?叫大小姐这般惦记?” 凌晚晚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下,嗔道:“你才傻小子呢!不准私下这么说自己主子!” 顾展堂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该不是……燕统领?嗯,他长你几岁,也不是不行……” 凌晚晚便叹了口气,闷闷道:“不是他。” 顾展堂这回懵了,他看着凌晚晚,犹豫半天才自顾自嘀咕道:“那是谁呀?除了燕统领咱府里还有其他主子?” 凌晚晚只冲着他笑:“我师父。” 顾展堂惊诧地差点蹦起来:“王爷?!” 凌晚晚微笑着点点头。 顾展堂觉出了不对劲,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伸手探了凌晚晚的额头,口中直念叨:“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凌晚晚躲开他的手,慢条斯理道:“师父怎么了?男未娶女未……咳咳,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顾展堂道:“可他是你师父,比你大了十二岁,你这……” 凌晚晚转了转眼睛,道:“我又不嫌弃他年龄大。” 顾展堂哑然:“可你们,师徒,嗯,隔着伦理纲常,怕是会叫人诟病?要不,大小姐,你还是换一个人喜欢?” 第62章 给师父磕头去 凌晚晚扬扬眉,不服气道:“我就喜欢师父!” 顾展堂张口,看着凌晚晚,最后叹了一口气:“行,你是女帝,你说了算!希望以后你别后悔。” 凌晚晚蹙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展堂轻咳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下凌晚晚急了,目不转睛盯着人问:“说话呀!顾展堂,你是我的护卫,一向对我坦诚,怎么不说话了?什么后悔?你把话讲清楚!” 顾展堂闻言,态度有些松动,但仍顾虑道:“我可以说实话,但大小姐听了,别怪罪我。” 凌晚晚道:“快说,你想急死我?!” 顾展堂这才端坐了,缓缓道:“你自己的师父,不知道他什么脾气秉性吗?他少时驰骋疆场,保家护国风光无限;如今高居摄政王位,手握重权,睥睨天下,怎么会甘愿入女帝后宫,做一个整日无所事事,要与众多男侍争风吃醋的无用角色?!” “即便王爷为了你,他愿意放弃这一切,但陛下你有没有想过?历代皇权霸主,皆不允许后宫干政!王爷没了兵权,没了王位,甚至要失去一身武功,女帝后宫云云,他如何自保?一朝旧人失宠,他又该如何自处?!” 顾展堂看着她起身拱手,行了大礼:“陛下,您不觉得您一时兴起的喜欢,是害了王爷,是看轻了王爷,是自私的吗?!!” 凌晚晚反驳:“我从未这么想过。” 顾展堂坦言道:“那是因为陛下你现在只有十七岁,再过几年,王爷再比不得你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的年轻小夫侍时,你还能保证像今天这样,不变心吗?” 凌晚晚道:“我对他,至死不渝!” 顾展堂喜忧参半道:“我一直了解的,追随的是将军府大小姐晚晚,而不是庆国女帝凌云锦。” 凌晚晚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 房间寂然,无人应声。 顾展堂好半天才笑着叹道:“君令难违!属下劝不住你,但有一言不得不说,若有朝一日,你后悔了,厌弃了,请把王爷还给我们,多谢!!” 凌晚晚也笑:“顾展堂,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我凌晚晚发誓,绝不会有那一天。” 顾展堂没有说话,心中只是叹气。 窗前桌角的香炉里,袅袅冒着青烟。 晚饭的时候,燕小白来到凌晚晚的院子,彼时,顾展堂不在,燕小白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被凌晚晚支出去买零食去了。 “宫里的东西再好,是不是也没民间的东西有滋味儿?”燕小白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拿出来,递给凌晚晚。 凌晚晚坐在廊下,摆弄手上的玉制九连环,没去接,只偏头咬了一口,道:“酸~” 燕小白举着糖葫芦,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吗?” 凌晚晚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燕小白又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牛轧糖,摊在掌心递给她:“吃这个,心情会好一些。” 凌晚晚无动于衷。 燕小白只得将她手中的九连环拿走,道:“手受伤了就别玩这些东西,不想伤口长好了。” 凌晚晚从他手中抢过糖葫芦,狠狠咬了一口。 燕小白笑她:“怎么不嫌酸了?” 凌晚晚嚼着山楂,眼神望着小院角落的几株柿子树,正值冬季柿子成熟时节,果实因无人采摘而还悬挂树上,有些被鸟啄食,有些则干脆风干成了柿子干。 她咽下嘴里的山楂,转而对燕小白说道:“明年种山楂树。” “什么?”燕小白一时没跟上凌晚晚的脑回路,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院中的柿子树,顿时无语:“一串糖葫芦而已,想吃咱再买,不至于种棵树,再说,你这院子也不住,还要麻烦管家打理。” 凌晚晚道:“我就想要一棵山楂树。” 燕小白道:“好好好,山楂树,等春天有树苗了,我亲自给你弄一棵,你指个地方,我帮你栽上。” 凌晚晚扭头看他,道:“燕小白,你怎么什么事都顺着我?” 燕小白道:“顺着你还不行?” 凌晚晚道:“我喜欢师父,你也不反对。” 燕小白道:“我为什么要反对?” 凌晚晚道:“顾展堂说我自私,说我喜欢师父就是害了师父。” 燕小白道:“他……他这么跟你说的?” 凌晚晚只答:“嗯,其实刚才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认真考虑过顾展堂说的话了,细想一想,他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眼下朝中局势尚且稳定,可是一旦师父做了君后,那些言官大臣们肯定以“后宫不得干政”的借口,逼迫师父交兵权,退王位,搞不好还会以“女帝安枕”为由,强迫师父废黜武功,真到那时候……” 燕小白接话道:“真到那时候,大不了兵戎相见。” 凌晚晚道:“我们都了解他,知道他绝不是束手待缚的性格,我可以力排众议,我也可以杀了所有反对的大臣,但师父肯定会不开心,会怪我。他一直希望我做一个明君,我既心悦他,又怎么舍得他为难。” 燕小白看着凌晚晚,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虽然,但是,你们俩堂都拜了,在民间已经算是夫妻。别跟我说,你现在后悔了。” 凌晚晚道:“我知道,这件事眼下还不能公开,在我没有想好万全的对策以前。” 燕小白应了:“我听你的,肯定帮着保密。那眼下,你准备怎么办?” 凌晚晚露出些笑意来:“给师父磕头去。” 燕小白拽住她,疑惑不解:“为什么呀?” 凌晚晚将吃了没一半的糖葫芦塞回燕小白手中,起身拍了拍身上,感慨道:“让师父骂我几句,否则今晚我睡不着。” 燕小白嫌弃道:“你小心王爷再打你一掌!就算你再喜欢他,姑娘家家的,也没必要这么上赶着?” 凌晚晚瘪嘴:“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师父,我不宠着谁宠着!” 不再多说,她绕开燕小白,在其摇头叹息的无奈中,离开小院子。 时及亥时,正值夜寝时间。 王爷寝室的院子还亮着灯烛,两名府中护卫值守在院门口稍稍远些的地方,正小声聊着天,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了夜色中缓步而来的凌晚晚。 第63章 师父夫君 “属下叩见圣上。” “属下叩见圣上。” “嘘~” 凌晚晚示意他们噤声,而后往不远处的院子里悄悄扫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问道:“我师父在房间里吗?” 其中一名护卫回答:“在。” 凌晚晚点点头,怕了拍那名护卫的肩膀,道:“辛苦了。”言罢,就轻手轻脚地往院子里走。 另一名护卫刚伸手打算拦,就被刚才回话的护卫紧紧拽住,在其耳边小声道:“干什么你?皇帝你也敢拦?” 那护卫扭头疑惑:“王爷交代,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靠近内院。” “王爷大,还是皇帝大?笨!”拽住人的护卫气的恨不得给他一锤。 被拽住的护卫不吱声了,甩开胳膊闷闷到一旁站岗去了。 被甩开的护卫嗤了一声,脚下挪动到一旁站岗,眼睛却一直盯着女帝离开的方向。 待女帝走到内院中央就止了步,抬头仰望天空,之后忽然“噗通”一声,冲着王爷的寝室房门,直接跪了下去。 那护卫吓了一跳,“?” 另一个护卫也直接一怔:“?” 只见女帝在院子里跪的板板正正,腰背挺的笔直,也不说话。 房间里的灯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夜空幽暗,万物俱寂,气氛一时特别诡异。 燕小白到底放心不下,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将凌晚晚拽回来,毕竟现在王爷正在气头上,别到时候将人惹急了,最后不好收场。 待他拿着那半根糖葫芦一路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府中护卫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不远处的内院中央,跪着板正的凌晚晚。 哎呦~我的祖宗,真跪呀! 燕小白差点丢了手里的糖葫芦,赶忙三步两步地跑上前,“陛下,你可真行,府里人都看着呢!” 凌晚晚大义凛然:“看就看呗,徒弟跪师父,不是天经地义。” 燕小白有些无奈,“话说的没错,可万一传了出去,你这不是给王爷惹麻烦嘛!快起来呀,小祖宗~” 唉~ 见劝不了女帝,燕小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去劝另一位祖宗。 厉墨淮微微皱眉,看着连房门都不敲,直接闯进来的燕小白,眼神里透露着一丝烦躁,“什么事?” 燕小白本欲开口怨责,但看到自家王爷的脸色又难免有些害怕,只得咽了咽口水,朝门外一指:“王爷自己看。” 厉墨淮眉头拧的更深,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行至房门口,一眼看见了院子当中,一身素净白衣跪地的凌晚晚。 他心头陡然一颤,转而问身后的燕小白:“她在这里多久了?” 燕小白转了转眼珠,道:“不知道!反正我过来的时候,府中护卫围了许多人,正在看热闹。” 厉墨淮眉心动了动,睫毛颤着,已经气到无语。 燕小白在一旁提醒:“刚才我劝了,陛下不听,要不,王爷您还是说句话,别叫她再跪了,堂堂女帝,影响多不好。” 厉墨淮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院子跪着的人厉声呵斥:“滚进来!” 凌晚晚低着头,慢吞吞地起身,连衣裳上的土都不拍,挪动着脚步,低眉顺目地进房间去。 燕小白见了,忍不住劝道:“王爷,你们有话好好说,陛下还伤着呢?” 厉墨淮闻言皱眉,没好气的看了凌晚晚一眼,哼了一声。 燕小白见他不快,只当他是酒醒恼怒,心中更觉得凌晚晚可怜。 凌晚晚两眼泪汪汪:“师父~我……” 厉墨淮冷下脸来,瞪她:“谁准你喊师父的?!” 凌晚晚连连摇头,委屈地说:“那我叫什么?” 厉墨淮咬牙,道:“陛下爱怎么叫怎么叫?臣只问陛下,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凌晚晚看了旁边朝他挤眉弄眼,催他快走的燕小白,转而又看向厉墨淮,想了想,便道:“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燕小白简直傻眼,女帝还真是勇,哪壶不开提哪壶! 厉墨淮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唤我什么?!” 凌晚晚一脸理所当然,道:“夫君呀~,是你说,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厉墨淮身形一动,燕小白立即眼疾手快地上手将人拉住,嘴上忙不迭地劝解道:“王爷,王爷!她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你看她那手,手还伤着,身上还有内伤,真不禁打,万一打坏了,最后心疼的不还是您……算了算了,王爷,消消气,咱不计较,哈,不跟她计较……” 转而又对呆愣原地,瞪着一双莹润大眼睛的凌晚晚道:“小祖宗!还愣着!赶紧走啊~还找揍是不是?!” 厉墨淮气的脸色都青了。 凌晚晚听了燕小白的话,眨了眨眼睛,上前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那半串糖葫芦,在厉墨淮眼前晃了晃,问道:“我道完歉了,就先走了,师父……啊,不是,夫君晚安,好梦!~” 燕小白:“……” 厉墨淮:“……” 凌晚晚一改方才委屈可怜低眉顺目的模样,举着糖葫芦咬了一口,转而语气轻快地对燕小白说:“燕哥哥,我明天还要糖葫芦。” 燕小白呵呵尴尬笑了两声:“好的,陛下。” 厉墨淮忍无可忍,一使劲甩开燕小白,将人一脚踹出了房门,当着院子里护卫的面,怒不可恕道:“滚!!” 骂完了,还当着燕小白的面摔上了房门。 燕小白揉了揉被踹疼的屁股,对一脸没事儿人似的女帝抱怨:“疼~” 凌晚晚咬了一口糖葫芦,忍住笑意,点头道:“嗯,下个月给你涨三成俸禄。” 燕小白委屈:“就三成?” 凌晚晚心情颇为愉快,爽快地道:“那就五成!” 燕小白立时眉开眼笑,讨好似地上前搀着女帝,边走边说:“谢谢陛下,明天你除了想吃糖葫芦还想要什么?栗粉糕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店,味道老正宗了……” 凌晚晚道:“嗯,北疆上供的兵器里有一把逆鳞刀和透甲锥箭,留给你了。” 燕小白道:“太好了,陛下怎么知道我垂涎许久了!多谢多谢!还是陛下对微臣好~” 凌晚晚道:“明早上我想吃西街的虾仔小笼包。” 燕小白道:“没问题!” 凌晚晚道:“给我师父也买一份。” 燕小白道:“好的。” 那两名在院外值守的护卫,注目礼似的看着燕统领和女帝的身影渐行渐远,再转头看向内院熄灭灯烛漆黑一片的房间,不由暗自咋舌:呜呼~也不知道他俩明天会不会被王爷灭口啊~ 第64章 贵君要侍寝 摄政王府。 菘蓝半夜找上了女帝的院子里,撞见了在廊下值守的顾展堂,身为贴身护卫,两人一个前任一个现任,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不予相让。 凌晚晚好梦被打搅,一脸不悦地耷拉个脑袋打开房门,“你俩要打架出去打!讨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小姐!” “主子!” 武功不相上下的二人这才停手,一前一后跑到女帝面前半跪行礼。 凌晚晚倒是不厚此薄彼,指了指菘蓝,又指了指顾展堂,最后没好气地道了一句:“你俩给我进来!!” 到了房间里,俩人谁也不服谁的各站一边,凌晚晚困倦不已打着哈欠挪到椅子上坐下,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问他俩:“谁先说,为什么打架?” 半天没动静。 凌晚晚抬眼,就看见俩人虽然不打架了,站的也远,可眼里的杀气丝毫不减,颇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地盯着对方。 如果眼神能杀人,相信他俩早就横尸当场了。 凌晚晚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都不说是,好,朕问你们,谁先动的手?” 顾展堂向前一步,大方承认道:“是属下。” 菘蓝不甘示弱,也向前一步:“他说谎,是我。” 凌晚晚扶了扶额头,无奈道:“呵!见过抢功的,没见过争着抢罚的。” 二人又默契地不说话了。 凌晚晚看向菘蓝,问道:“你先说。” 菘蓝回道:“……没什么,切磋下武功。” 凌晚晚又看向顾展堂,问道:“他说的属实吗?” 顾展堂道:“属实。” 凌晚晚目光锐利如刀锋,在二人面上转了转,眸底带着一丝嘲弄,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抱一下。” 菘蓝:“?” 顾展堂:“?” 凌晚晚双眸幽暗,透着一股冷淡和威严:“既然是切磋,好兄弟嘛!抱一下,互相抱一下给朕瞧瞧!” 菘蓝:“……” 顾展堂:“……” 凌晚晚:“怎么?要朕说第二遍?” 迫于女帝威慑,二人犹豫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同时张开双臂,敷衍地抱了抱,互道一声“蓝兄”“顾兄”。 抱完又互相嫌弃地往后各退了一大步,中间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 凌晚晚彻底没了睡意,她歪歪地靠在椅子上,说话有气无力:“菘蓝,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王府来干什么?” 菘蓝应道:“属下有事禀告陛下。” 凌晚晚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宫里着火啦!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蓝大侍卫,你知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菘蓝回答的一本正经:“宫里没着火,是大监总管求着属下来找陛下的。” 凌晚晚皱眉:“出什么事了?” 菘蓝道:“是北疆皇子赫连昇,他要求见陛下。” 凌晚晚道:“见我干什么?” 菘蓝道:“赫连贵君跪在凤栖宫外,要侍寝。” 凌晚晚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惊诧道:“什么?!” 菘蓝道:“贵君要侍寝,大监总管劝了劝不走,此刻夜深,他还不肯回去,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 凌晚晚从椅子上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脸无语气愤:“宋栩安呢?啊?他身为侧君,御下六宫,就是这么管理的?没有朕的召寝,一个贵君都敢跑到凤栖宫来作妖,朕要他这个侧君做什么!!” 菘蓝躬身行礼,回道:“承意殿传话过来,侧君宋栩安病势沉重,昏迷着起不了床。” 闻言,凌晚晚一时有些默默,她虽然舍不得离开王府,毕竟厉墨淮还没有哄好。但是,眼下北疆皇子在宫中作妖,她若不回去,还不知道闹出些什么!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回皇宫里,以后有时间了,再多回王府几次哄师父。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夜深人静,她也就免了跟师父打招呼,只吩咐顾展堂明早跟燕小白说一声。 …… 大理寺少卿卢清风奉旨调查世子府婢女清鸢行踪一事,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京畿禁军卫统领燕小白的身上,有线人看到,燕小白曾两次出入京都城长乐坊,其中有一次还是一个紫衣姑娘亲自将他送出坊间大门。 卢清风不敢妄下判断,也没有贸然抓人,布置了大理寺最精锐的捕快在长乐坊附近蹲守了几日,没想到收获颇丰,居然叫他看见了冯驸马。 当今女帝除了有几个好勇斗狠的皇叔外,还有一个姑姑,也就是长公主凌楚熙,她的封地在西北边陲戈壁大漠古城,六王夺嫡时,因其保持中立,才得以明哲保身。 这次长公主能携驸马冯长青回到京都城,也是因为参加女帝的大婚典礼。 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三法司,刑部受理天下刑名,都察院负责监督纠察,而大理寺负责审理驳正,简而言之,凡是没经过大理寺审理评允的案子,均不得定案。 六王夺嫡时,卢清风只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司狱,他查出一些冯驸马与晋王有勾联的证据,但奈何当时他人微言轻,晋王在大理寺狱中悲愤自尽,女帝下令停止调查,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卢清风留了个心眼,他将所有关于冯驸马的证据,私下偷偷交给了摄政王厉墨淮,再之后,他经常出入王府,逐渐成了王爷的近前僚臣。 短短几年时间,他从司狱一路升迁主簿,寺丞,最后至大理寺少卿。至此,整个大理寺,三司最大的权力部门尽归王爷麾下。 燕小白是摄政王府的人,案件牵扯上他,卢清风不敢贸然追查,只得先跟王爷禀报一声。 恰好这几天女帝休婚假,满朝文武也放假,卢清风一大早收拾停当,去了摄政王府。王府的管家对他态度客气,引他至堂厅等候,并遣人去禀告王爷。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晨曦透过窗棂,将房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 厉墨淮今天醒的格外早,正在院子里晨练,有府中护卫来到院门前,朝他躬身行礼:“王爷,卢少卿来了。” 厉墨淮去了堂厅,卢清风恭敬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了他的调查概况。 第65章 卢少卿的调查 女帝将宋栩安接入宫中为质子,为的是使南郡宋啸受制于朝廷,这件事厉墨淮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女帝做的更绝更狠,她借着彻查谋害世子的名义,将世子府的所有人都发配了,这也就意味着不管这些年宋栩安在京城都谋划过什么,这一次,他自己培养的人都被连根拔起。 卢清风如实叙述,世子府的漏网之鱼,宋栩安的贴身婢女清鸢现在窝藏于京都城长乐坊,和燕小白的关系看似十分熟络。 厉墨淮听懂了卢清风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对卢清风说道:“燕小白的私事,本王很少过问。” 卢清风道:“那下官能问问燕统领吗?” 厉墨淮看了看堂外的时辰,道:“等会儿早饭的时候,你直接问他就行。” 卢清风恭敬应了:“那下官就不推辞王爷的一番美意,留下来用餐了。” 厉墨淮被他逗笑,看他一眼:“卢清风,你专挑着饭点来,难道不是为了蹭饭?” 卢清风颇为遗憾地叹气:“那有什么办法!下官府里的饭菜怎么跟王爷府里的比,每次下官想改善伙食的时候,可不得寻个理由来。” 厉墨淮眉心微扬,笑了笑没有说话。 早市长街上熙攘喧闹,各种货郎吆喝声此起彼伏,燕小白提着几笼打包好的虾仔小笼包,糖葫芦,栗粉糕,在人潮涌动不息中穿梭,脚步轻快地哼着小曲儿回到摄政王府。 管家孙忠在大门口拦下他,对他说道:“卢少卿来了,正和王爷再堂厅吃早饭,王爷吩咐,叫你回来直接过去。” 燕小白心情愉悦地应了一声,提着手上的东西上了正殿堂厅,一进门就揶揄卢清风:“呦!~卢大人又来蹭饭啦~……” 卢清风吞下汤匙里的小馄饨,抬头朝燕小白打招呼:“燕统领早啊~……呦~,西街的虾仔小笼包,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正馋这一口呢?~” 燕小白抱着手上的东西侧身一躲,避开了那双伸过来的咸猪手,嘴上叫嚷道:“滚滚滚,我这可不是给你买的,想吃自己买去。” 说完就将其中一份虾仔小笼包放在自家王爷跟前,笑嘻嘻道:“王爷,这份给你的。” 卢清风扑了个空,眼巴巴看着燕小白,佯装恼火道:“小气鬼!你买了三份呢!给我一份怎么了?你一个人吃的下两份嘛?” 燕小白嘚瑟地耸肩,在桌子一旁的空位坐下来,道:“人还没齐呢?这一份你想吃,等人来了你亲自讨要啊~”然后又朝厅外吩咐了一句:“来人,喊顾展堂来吃饭。” 厅外的护卫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闻言,厉墨淮眼中瞳孔微缩,果然不出他所猜测,凌晚晚昨晚宿在了王府。 “原来顾校尉也在呀~”卢清风看着桌上的糖葫芦和栗粉糕,又伸手去拿糕点。 燕小白见了,赶忙制止他:“别动!不是给你买的!” 卢清风立时就不乐意了,要不是王爷在场,他早动手抢了,“燕小白你怎么回事!吃你点儿东西跟要你命似的,顾展堂吃的了这么多吗?大老爷们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婆婆妈妈的。” 燕小白无语,他小心翼翼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见他淡定地喝着粥,脸上没什么不悦的表情,这才看向卢清风,对他说道:“你懂什么?这些东西是陛下点名要吃的。” 卢清风惊诧:“圣,圣上在王府?!” 燕小白点点头:“嗯。你还吃吗?” 卢清风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圣上抢吃的呀~” 说完,就放下碗筷,起身对王爷行礼道:“既然圣驾在此,下官还是避嫌的好,避嫌,王爷,下官先告退……” 厉墨淮目光平静,对卢清风沉声道:“坐下。” 卢清风尴尬赔笑:“下官吃相不好看,说话也鲁莽,别冲撞了圣驾。” 厉墨淮缓缓抬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让人不寒而栗:“本王叫你坐下!” 卢清风不敢不从命,如坐针毡地小幅度点头:“下官还没跟圣上同桌吃饭的经验,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下官实在惶恐。” 厉墨淮道:“这里是摄政王府,安心吃你的饭。” 卢清风扫了一眼旁边自顾自吃的喷香的燕小白,便稍稍松了心弦,不敢再耍嘴皮子,只低着头默默吃饭,也不敢再提吃虾仔小笼包。 过了一会儿,顾展堂来到了厅堂,卢清风率先打招呼:“顾校尉早啊~” 顾展堂性格沉稳,先进厅跟自家王爷躬身行礼:“属下叩见王爷。” 厉墨淮语气平平:“坐下吃饭。” 顾展堂应了,在燕小白的下首坐下,对卢清风拱手抱拳道:“卢大人早!” 燕小白见他身后空无一人,往厅外张望了几眼,便冲顾展堂疑惑地问道:“你主子呢?” 顾展堂看了看桌上吃早饭的几人,平述直叙道:“大小姐昨夜回皇宫了。” 厉墨淮不说话。 燕小白一脸不解:“为什么呀?她昨晚还叫我给她买小笼包的,你看我这起大早赶早集的,买了这好大一堆,怎么说走就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顾展堂道:“宫中有个贵君吵着要侍寝,大小姐就先回去了。” 燕小白:“?” 听八卦的卢清风:“?” 厉墨淮站起来,打破了沉默,道:“本王吃饱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厅堂。 燕小白与对面的卢清风面面相觑。 卢清风反应过来一般,抢过那包垂涎已久的虾仔小笼包,冲他一笑:“既然圣驾回宫,那我就不客气了。” 燕小白无语,转而看向顾展堂,道:“你……你这……” 顾展堂道:“属下说的是实话。” 燕小白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撂下一句:“我也吃饱了,你俩慢慢吃。” 卢清风一头雾水,“燕统领,你还没吃呢?哎~燕统领,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有事情没问呢?!” 顾展堂看着卢清风独占三份小笼包,歪头,冲他一笑:“卢大人胃口不小啊~” 卢清风浑然不觉:“没关系,吃不完的别浪费,一会儿我打包回去,午饭就省了。” 顾展堂:“……” 第66章 北疆皇子入大理寺刑狱 摄政王府距离皇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女帝和菘蓝二人后半夜从王府出来,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才赶到了皇宫。 女帝施展轻功踏雪无痕,如鬼魅闪逝的身形从凤栖宫的侧门而入,一进内殿就先奔外殿的炭鼎,没法子,寒冬凛冽的,外面实在太冷了。 不消一刻,菘蓝领着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来,在炭鼎三步远的地方止步,苏元常躬身行礼:“陛下。” 凌晚晚抬眼,问他:“赫连昇呢?” 苏元常回道:“回陛下的话,方才贵君在外面受寒晕倒,老奴怕出事,就命内侍将赫连贵君抬进偏殿,叫了御医过去瞧,此刻人应该已经醒了。” 凌晚晚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对苏元常吩咐道:“醒了就叫他过来。” 苏元常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苏元常退出殿外,菘蓝才忍不住开口:“陛下真打算要他侍寝?” 凌晚晚瞥他一眼:“滚!!” 菘蓝闻言,犹豫都没有,直接转身就撤。 烤完了火,觉得身上暖和些了,凌晚晚才去了内殿寝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帝君常服,换下自己身上穿的民间常服。 龙榻上的帷幔放下来,被褥翻乱,做出一副女帝刚刚睡醒的假象。 北疆居于天山脉以北,与庆国隔山而望,辽阔草原,成群结队的牛羊,民生以放牧为主,早些年北疆王庭觊觎中原物饶丰富,赫连可汗野心勃勃,意图攻占北方城池,挑起两国战事。 两国交战,一打仗就是数年,连年战火最后北疆顶不住了,他们的王庭赶紧出来割地乞降,朝庆国岁供称臣,并派遣了他们国主的儿子入朝和亲。 说白了,就是一个质子,一个政治的的牺牲品,能被女帝册封为“贵君”还是抬举他了,真当自己还是金枝玉叶的皇子。 赫连昇醒转之后只觉得四肢百骸传来虚脱的无力感,腿稍稍一动,膝盖就疼的钻心。 大夫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了宫人的窃窃自语,忍不住梗着喉头,紧握双拳,愣愣地盯着屋顶,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力量一般。 苏元常一出现,那些站在门口私下议论的宫人皆都止了声。 “贵君,您觉得好些了吗?”苏元常手持拂尘走近了小塌。 赫连昇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那张异域血统的脸上微微泛着苍白,少年的眼睛是浅浅而璀璨的琥珀色。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哑声问苏元常:“陛下肯见我了吗?” 苏元常捧上一盏温水供他润润嗓子,在他万分期待中,才缓缓点头。 赫连昇松了一口气,露出些轻松神色,默默接过茶盏,呷了一口。 …… 凤栖宫外殿,透过象征帝王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凌晚晚看见了缓步进殿的北疆十七皇子的身影。 赫连昇还穿着北疆的服饰打扮,窄袖圆领对襟的短衣,领边绣着江水花状挑花,据说这些图饰象征着他们祖先的居住地。獭兔毛的皮革腰带紧束少年的纤细精瘦的腰肢,他脖子上,手腕上叮叮当当戴着一连串的玛瑙琥珀饰品,乌黑如瀑的长发编成十几条小辫,坠了许多珍珠和红珊瑚的珠子,走起路来发出啷当悦耳的脆响。 “赫连昇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少年说话文文弱弱,语气却平静如水。 凌晚晚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对一旁躬立的苏元常道:“内侍司没教规矩吗?” 苏元常应声,赶忙对赫连昇提醒道:“赫连贵君,觐见陛下,您应该自称臣侍。” 赫连昇若有所思,默默地执拗没有再开口。 凌晚晚打量了少年片刻,语气清清冷冷地问:“赫连皇子好像对这桩和亲联姻,不太愿意呢?” 赫连昇不说话。 凌晚晚再开口嗓音里添了些温怒的语气:“赫连昇,不是你跪在外面要侍寝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藐视君威,打扰朕休息,你可知罪?” 赫连昇听了,虚施了一礼,道:“陛下圣明,如您所言,我确实不愿意。” 空气突然安静,凌晚晚忍了忍笑道:“不愿意你来做什么?” 赫连昇抬起头,直视着庆国女帝,攥着的拳头紧了紧:“来侍寝。” 凌晚晚听到这里,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道:“朕是不是听岔了?不愿意来侍什么寝?!疯啦?!” 女帝的笑容深深刺痛了赫连昇的心,他紧了紧手指,豁出去一般直接道:“我侍寝并非自愿,但只要我侍了寝,就是陛下的人,陛下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少年到底没经过什么人事,一番侍寝用意虽说得慷慨激昂,但耳根却在烛火映照下泛起一层粉红。 凌晚晚嘴角微抽,“侍寝还带条件?赫连皇子当这是做生意呢?还条件?谁答应要跟你做生意了?” 赫连昇的情绪一瞬间有些慌乱,他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陛下只要试过我,保证您满意。” 凌晚晚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赫连昇,道:“听你这意思,牺牲挺大呀~……什么条件啊?说出来朕听听。” 赫连昇道:“请陛下给我一支军队,助我回到北疆!” 凌晚晚忍住想哈哈大笑的冲动,她清了一下嗓子,转而对身边的大监总管苏元常,压低声音问道:“北疆国主没说他家十七皇子脑子有问题吗?” 苏元常回道:“这个确实没有提到。” 凌晚晚若有若思地打量了少年片刻,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长得还不错,可惜是个疯子!” 赫连昇一脸语犹未尽,似有话要说。 凌晚晚却没兴趣再奉陪,冲着赫连昇嫣然一笑,道:“既然赫连皇子不喜欢住后宫的华羽殿,那就去试试庆国的大理寺!” 苏元常上前一步,只听女帝下令道:“北疆皇子赫连昇意图谋害,着即刻发往大理寺刑狱,给朕严审!” 少年可能还没意识到什么是大理寺,他只以为女帝要赶他走,皱眉倔强道:“陛下,我只要一支军队,等我回了北疆,保证十倍地还给你!” 凌晚晚冷了脸,挥了挥手,不耐道:“拖出去!” 苏元常赶忙招呼殿外的内侍,将少年不由分说拖出了凤栖宫。 第67章 逢场作戏 赫连昇被拖走,女帝只觉得耳根瞬间就清净了。 她对苏元常说:“朕要睡觉,让凤栖宫三里以内,所有喘气的,都滚远一些,明天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许叫朕起床!” 苏元常领命退下。 这一夜,又是被搅扰美梦又是赶夜路吹冷风,最后还跟个“疯子”论了半天长短,女帝撑不住了,爬到龙床上,抱着被子,几乎沾上枕头的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女帝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直接把早膳午膳得时辰的都睡过去了,最后还是菘蓝担心她睡出好歹,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叫醒了她。 强行被唤醒的女帝,倦怠的很,眼也不睁,裹着锦被从龙床帷幔里露出小脑袋,迷迷糊糊都骂菘蓝:“别吵!再吵朕砍了你!” 菘蓝喂了她些温水,她就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等再看,居然嘴里含着水又睡着了。 这个祖宗!菘蓝又赶忙捏她的下巴,让水吐出来,生怕她呛着了。 折腾了半天,女帝总算是醒了,睁着惺忪发红的眼睛,恼怒地瞪着菘蓝。 而菘蓝浑然不觉,只回以感叹:“唉~!衣带渐宽终不悔,主子这是为谁消的人憔悴……” 凌晚晚一个枕头丢过去,怒吼:“菘蓝!!你丫的欠揍是不是?!” 菘蓝将枕头捞在手中,不以为然道:“陛下,您要是真醒了,还是去看看宋世子,啊不,是侧君,唐七言唐院判可都来两次了……” 凌晚晚立时从床上跳起来:“不早说!!” 菘蓝有些无奈:“不是你吩咐苏元常,天塌下来也不准打扰你睡觉?” “滚滚滚!赶紧给我找衣服!快点!!”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女帝总算收拾停当,赶忙去了御医院。 唐七言在药炉熬药,见到女帝来了,又没多大反应,依照规制行了礼,就直接开口交代了下宋栩安的伤病状况。 唐门秘药的药效退下去之后,副作用和唐七言预估的差不多,宋栩安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就算精细调养,也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女帝对唐七言的治疗方法不甚在意,他是御医,救治病人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唐七言也清楚女帝的意思,可是眼下宋栩安虽然清醒着,却不吃不喝,只一味消沉,这样下去,就算是神农在世,也救不回来。 宋栩安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凌晚晚没想到,这一世宋栩安的脾气竟然会这般执拗。 前世的时候,她记得,宋栩安进宫以后,一直都很安静,她不去找他,他也从来不主动要求什么,只默默打理六宫诸事,偶尔在她心情愉悦的时候,陪着他吃一顿饭,或在她为国事烦忧的时候,他给她奉上一杯香茶。 前世的宋栩安,简直是贤君良夫的典范,只可惜那时女帝一心搞事业,对谁都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后宫诸君都不召寝。故而,前世女帝抑郁而终的时候,下了旨意,不准后宫任何君侍给她陪葬,并且给他们每人一封和离书,放他们后半生自由。 呵! 或许这一世,宋栩安就是来跟她讨债的! 想到这里,凌晚晚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离开御医院之后,就去了御膳司,亲自盯着他们做了一份滋补身体的党参枸杞鸽子汤,吩咐内侍给承意殿送过去。 女帝走后,御膳司的厨娘和宫人无不连连羡叹,陛下对侧君真好~ 承意殿。 内殿。 宋栩安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冬日阳光透过寝殿窗棂落在梳妆镜前,灰尘在阳光下翩然起舞,殿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下人从院子里交谈着经过。 凌晚晚一进殿,便看见了这样一幕,素衣安静的少年风轻云淡地垂着眼,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栩安……” 宋栩安被女帝这一声唤回神,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女帝来了,下意识的就要起身。 凌晚晚将人按回床榻上,“别动!你还病着。” 宋栩安有些惊讶,哑着嗓子问:“陛下怎么来了?我今天睡得难受,头总觉得昏沉沉的,身上也没有力气。” 凌晚晚扶着他在床头坐了,端了温水喂他:“连饭都没吃,怎么会有力气?要不是听唐院判说,朕还不知道,原来侧君跟朕还闹小脾气呢!” 宋栩安靠在软枕上,抬眼看她:“我没有闹,只是身上疼的吃不下。” 凌晚晚便叹了口气:“疼也得吃饭,不然身子老这么熬着,可就永远好不了了。” 宋栩安浅浅一笑:“是不是我好了,陛下就不来了。” 凌晚晚看着他,眼底透着一抹平静审视,道:“朕不喜欢整日病恹恹的男人,你若一直这样,朕可能会怀疑。你是否能胜任侧君这个位置。” 宋栩安颤了颤睫毛,眼中交加悲喜和委屈,小声地认错道:“是我不好,惹陛下忧心。” 凌晚晚能感觉到宋栩安有些发抖的身体,拍了拍他搭在腿上的锦被,道:“朕没有怪你,可能是因为昨夜北疆皇子的事情,弄得朕很心烦,所以对你说话语气重了些……” 这次宋栩安反应的倒是快:“赫连贵君怎么了?” 凌晚晚看着他,故作烦恼道:“他昨夜来凤栖宫门口跪着,非要给朕侍寝。” “啊?~”宋栩安吃了一惊。 凌晚晚闷闷道:“朕的侧君,等你身子养好了,可要好好整顿整顿后宫!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朕连你一起罚。” 宋栩安听了皱着眉,忍不住道:“陛下息怒,臣侍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那……陛下昨夜……嗯~……是不是召寝了赫连贵君?” 凌晚晚有些好笑的戳他额头,“想什么呢你!朕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要是后宫人人都效仿一番,朕还不得累死!” 宋栩安羞赧地别开眼睛,抿了抿唇问道:“那赫连贵君一定是倾慕陛下已久,才会如此不冷静……” 凌晚晚笑了:“所以朕才叫人,将他拖到大理寺刑狱里去冷静冷静去了。” 宋栩安瞬间张大了眼睛。 凌晚晚眼神柔美动人,语气却冰冷如寒冬:“皇帝嘛!谁不喜欢听话的!” 宋栩安惴惴不安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然后凌晚晚温柔地问他:“朕叫御膳司给你炖了鸽子汤,现在有胃口吗?” 宋栩安点点头。 凌晚晚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乖~” 第68章 给苍渊王子画大饼 从承意殿出来,凌晚晚看见了在门口一旁的地上靠墙蹲着,数鹅卵石的叶子君。 凌晚晚附下身看她,笑道:“阿君,多大了呀~……还玩石头。” 叶子君低着头,眼皮都舍不得翻,赌气道:“陛下金安!属下叩见陛下!”边说边拿一颗石头去砸另一颗石头。 凌晚晚轻轻摇了摇头,道:“怎么?不喜欢承意殿这差事?” 叶子君道:“喜欢!” 凌晚晚白她一眼:“行啦!打今天起,你不用来承意殿了,回家去!” 叶子君听了,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气恼道:“陛下要赶我走?!” 凌晚晚逗她:“不然呢?朕都放婚假了,也给你放放假,回家休息去!” 叶子君半信半疑,“那休息完了之后呢?” 凌晚晚冷下脸来,踹她一脚:“休息够了就给朕回来,别想白拿俸禄不干活!” 叶子君差点蹦起来,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嘴上说着:“多谢陛下!”人已经三两下跑得没影了。 大监总管苏元常凑上前来,在女帝身后恭敬立定:“陛下,御辇到了。” 凌晚晚大手一挥:“摆驾,悦仙殿!” 苍渊国小王子苍泽,就住在后宫的悦仙殿。 苍渊国是一个海上的岛国,渔业资源丰富,航海技术发达,而他们的国都坐落在一座山水相依的古城,沿海地区有着与其他国互通贸易的重要口岸,更是汇聚着造船领先的各类技术顶尖人才,这些都是让庆国工部所垂涎欲滴的。 同时,苍渊国因为是岛上国家,四面环海,岛屿多,陆地少,农耕土地狭小,很多食物都靠其他陆地国家进口,否则,他们的子民就要饿肚子。 苍渊国自百年前建国以来就一直与庆国友好互通往来,这次和亲的小王子苍泽更是金尊玉贵,摄政王亲自去交换的婚帖,苍泽国主更是怕他儿子受委屈,陪嫁了十几条大船的嫁妆。 十五岁的小王子苍泽,个头还没有女帝高,他跟着亲兵一路漂洋过海,车马劳顿,走了几个月才到庆国京都。 年纪尚且小的他,还不理解什么是和亲,他以为只是来一个陌生好玩的国家做客。第一次出远门的他,也是从哭哭啼啼的母后嘴里,才知道,父王为了国家,将他当做礼物送给了庆国的女帝。 苍泽躲在船上的房间里哭了半天,他身边的亲卫拿了一包庆国糕点哄他,他吃了之后,就觉得也许到庆国和亲,也没那么可怕了。 后来在船上无聊的时候,他的亲卫给了他一本《庆国民生》,他在里面读到了他从来没见过另一个世界,里面描述的每一种美食都让他魂牵梦绕。 谁知道到了京城以后,有人拿假的女帝画像吓唬他,害的他胆子小一时想逃了,却又没逃掉,差点淹死在河里。说来也好笑,他一个在海滨古城长大的小王子,从小就怕水,也不会游泳。 不过,救他的人叫燕小白,是一个对他很好的人,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 大婚之后,他住进了女帝的皇宫,一个富丽堂皇,比苍渊国王宫奢华一百倍,大一百倍的地方。 这里好多好多好吃的,每顿饭的菜都不重样,很多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食材,结婚才两天,他就因为消化不良,被御医瞧了两次。 苍泽抱着手里的酥糖,甜的美滋滋的,一脸享受地在厚实暖和的地毯上翻滚,伺候他的宫人在一旁窃窃自语,议论这外邦来的小王子,怎么这么可爱! “圣上驾到!~” 殿外忽然响起内侍宫人的唱报声,殿内的宫人立即井然有序地站好队,其中又一个宫人将打滚的苍泽从地上拽起来,将他按跪在地毯上。 “奴才,奴婢叩见陛下!!” 待宫人们都出去了,苍泽才歪着小脑袋,学着几日前宫中嬷嬷新教的规矩,脆声声道:“臣侍参见陛下。” “起来!” 女帝一甩袖子在小塌上坐下,招呼少年过去,“你,过来!” 苍泽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到女帝跟前站住了,一双恍若冬日暖阳的蔚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女帝。 庆国女帝,美的惊心动魄,笑起来祸国殃民。 苍泽默默点头: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形容好看的女主的。 少年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干净透明,凌晚晚突然朝他伸手,指尖擦掉他嘴角酥糖的芝麻粒,温和笑道:“都吃到脸上了。” 苍泽脑子一片空白,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懵然地看着她。 凌晚晚很满意他的反应。 苍泽鼓足了勇气问道:“陛下,来找我吗?” 凌晚晚故意逗他,点头应道:“嗯,朕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什么时候想侍寝?” 听了女帝的话,苍泽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吐掉嘴里的酥糖,抿着唇有些局促不安地傻傻回了句:“我要洗澡吗?” 凌晚晚嘴角上扬道:“知道规矩吗?” 苍泽忙点点头,紧接着又有些心虚地摇摇头,凑近了女帝小声道:“对不起,嬷嬷教我的时候,我才吃饱太困了,就,就没听完……” 凌晚晚笑了,道:“你今年几岁?” 苍泽道:“十五。” 凌晚晚心里无奈吐槽苍渊国主,这是把他儿子过继给庆国来养吗? 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对苍泽说:“你现在还小,在庆国,男子二十称弱冠,到了二十岁行了冠礼,才算是成人,明白吗?” 苍泽听得雨里雾里,但是点点头。 只听女帝接着说道:“你在庆国宫里好好玩,当做自己家想吃什么吃什么;等再过五年,你二十弱冠了,朕再来问你,愿不愿意侍寝?” 苍泽这回听明白了,女帝这是嫌弃他年龄小。 凌晚晚看了眼一脸天真可爱的小少年就心里直发笑,总算用上“缓兵之计”了,先拖延几年再说。 搞定了苍渊王子,接下来,就是去见见那四位,南王宋啸送给她的小郎君们了。 四位小郎君被安置在了秋风阁。 大约他们也想不到,女帝才大婚两日,放着一位侧君两位贵君不宠幸,居然找上他们来了。 他们四位都是南郡的名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半生漂泊,得南王赎身解脱,自是万死不足以报答恩情。 何况,宋啸还将他们送到宫中享福,要是伺候好了女帝,那不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他们四人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恨不得使出毕生绝学,只为博得女帝欢心。 然而,女帝来到秋风阁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侍卫菘蓝砍了其中一个男侍的手,原因是他行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女帝的裙角。 教训是惨痛的!也是警醒其他人的!为的,就是叫他们不敢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晚膳的时候,宋栩安听宫人说起了秋风阁,便将他们四人叫去了承意殿,不久之后,那名被砍了手的男侍就被宫人丢进了偏僻的冷宫。 第69章 菘蓝的委屈 凤栖宫。 吃晚膳的时候,菘蓝看着凌晚晚受伤的右手,虽然拆了纱布,但掌心的伤口依旧可怖,便默默叹了一口气。 凌晚晚正笨拙地用左手挟菜,殿内橘黄色的烛光忽闪了一下,她抬头疑惑地看见,灯烛旁边守着她,叹气叹到烛光都晃动的人身上,道:“菘蓝,你怎么了?” 菘蓝摇摇头,转身去殿内放金疮药的地方取了药膏和纱布,回来也不吭声,直接坐在了餐桌女帝旁边,抓了她的手腕开始涂抹药膏。 凌晚晚无语:“蓝大侍卫,你就不能让我把饭吃完了再弄,朕都一天没吃饭了。” 菘蓝继续手上的动作,擦药膏的手放缓放轻,道:“主子也知道自己一天没吃饭?你自己瞧瞧,结个婚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凌晚晚拗不过他,只得右手任他施为,左手继续别扭地挟菜。 菘蓝见了,有些无奈地说:“先放那,等我弄完了,属下伺候你吃行不行?” 凌晚晚有些泄气地放下筷子,“早不说。” 菘蓝摇头叹息,擦完药膏之后,将伤口又用纱布包扎好,“等我一下。”说完就把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找了水盆清洗双手,之后才坐到餐桌旁。 凌晚晚左手拿着汤匙,眼神示意菘蓝给她挟菜,“那份嫩炒鹅蛋~” 菘蓝道:“不能吃禽蛋,伤口还没愈合,会发炎。” 凌晚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转头看向另一盘色泽红润的,“红烧肉~” 菘蓝道:“佐料颜色太深,会导致伤口疤痕颜色变深。” 凌晚晚瘪嘴委屈:“虾总可以了?” 菘蓝道:“不行,海鲜容易让伤口发痒。” 凌晚晚是听出来了,这家伙是故意的,“……” 菘蓝按照自己的喜好挟菜到女帝碗中,道:“吃青菜,来~” 凌晚晚盯着碗里清汤寡水的东西,咬牙威胁:“菘蓝!你别太过分!!唔~” 菘蓝直接把菜塞进了女帝嘴里,还点头夸赞:“这就对了,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凌晚晚嘴里含着青菜,气恼:“你!……” 菘蓝直接打断她,认真道:“主子,食不言,寝不语。” 凌晚晚:“……” 他突然后悔了,她脑子一定是抽筋了,才会让菘蓝伺候她吃饭。 好在之后,菘蓝也算良心发现,让她吃了些肉食,否则她可不敢保证,她饿极了会不会咬菘蓝一口。 菘蓝放下筷子,可是凌晚晚还意犹未尽:“怎么停了?朕还没吃饱。” “饥时不过饱,否则容易撑坏肚子。”菘蓝慢条斯理地说道,完了还给女帝连漱口水都倒上了。 可怜的女帝看着桌上还剩大半的饭菜,转了转眼珠,起身对菘蓝说道:“那朕就罚你,把剩下的饭菜都吃了。” 菘蓝:“……” 哼!凌晚晚想,跟我斗,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朕是皇帝!! 说归说,但最后,女帝也没真的叫菘蓝都吃完。 星辰点缀苍穹,夜幕孤独,宫门亥时下钥的钟声敲响,菘蓝看见女帝还坐在小塌上摆弄九连环一些小玩意。 “主子,该安寝了。”菘蓝上前提醒道。 凌晚晚将手上的九连环往菘蓝眼前一推,冲他一抬下巴:“能解开吗?” 菘蓝扫了一眼,拿出随身佩戴的宝剑。 凌晚晚见了,忙把九连环捂住,道:“我说的是解开,不是劈开!” 菘蓝耿直回道:“主子浪费心思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干嘛!您要是不休息,属下可回去睡觉了。” 凌晚晚白他一眼,道:“坐下,跟朕聊会儿天。” 菘蓝道:“加班要加班费的,按时辰计算,不满一个时辰的,得按一个时辰计算。” 凌晚晚看着他笑:“菘蓝,你……很好!” 菘蓝道:“属下知道。” 说着,就在小塌的另一边坐下,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主子的婚假还剩下六天,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安排?” 凌晚晚感慨道:“要你陪我聊天,怎么变成你问问题了?” 菘蓝道:“都一样。” 凌晚晚道:“行,告诉你无妨,今晚后半夜朕就出宫回王府去。” 菘蓝诧异,问道:“还去?!不都已经睡了王爷了吗?怎么上瘾了还想多睡几次?” 凌晚晚拿九连环砸他身上,听着他不怎么靠谱的话就来气,“再胡说八道,小心把你牙掰了!” 菘蓝应道:“属下明白了,您是嫌挂的彩不严重,想回去接着被王爷追着打?” 凌晚晚道:“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地,好好说话!” 菘蓝实话实说道:“大婚才四天,您就发落了两个君侍,然后把宫里一大烂摊子的事情丢给属下和苏公,主子您倒好,跑到外面去逍遥快活。” 凌晚晚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忍住笑意:“蓝大侍卫,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菘蓝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主子你,见了摄政王就跟着了魔似的,把自己折腾的三天两头受伤,主子是嫌命长还是嫌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命长?!” 凌晚晚眼珠一转,算是听出来了,“是不是顾展堂跟你说什么了?” 菘蓝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凌晚晚恍然大悟:“你俩打架肯定不是为了切磋武艺,老实交代,他跟你说什么了?” 菘蓝皱眉:“能说什么?还不是陈年旧账,说他当年要不是脸上毁了容,哪会轮得到我在你身边做侍卫?还说,是我纵容主子任意妄为,打他家王爷的主意!” 凌晚晚闻言,正色道:“他说的也没错呀!我都不生气,你干嘛这么生气?” 菘蓝气闷。 凌晚晚笑出声来,补充道:“顾展堂就那个脾气,他是王府里唯一敢管我的人,连我师父都拿他没招,再说他武力值等级也不高,打架你又不吃亏,下次再看见他,你躲着他点就行啦!” 菘蓝不说话。 凌晚晚又道:“朕知道,当年你师父将你送进宫中潜伏多年,就是为了有一天好接应我上位。至于顾展堂嘛!他自然也会进宫顺理成章成为我的贴身护卫,你们一个左膀一个右臂,缺一不可。只是后来他因为容貌有损,没有进宫,心里肯定是难受的。这么多年,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个,独得恩宠,你说,要是境遇反过来,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菘蓝默默垂下了眼皮。 第70章 女帝爬墙伤了腰 凌晚晚继续道:“这些年你的尽忠职守,朕都看在眼里,无论是你,燕小白,还有顾展堂,你们都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朕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之间水火不容。” 菘蓝有些动容,开口道:“那属下斗胆问一句,主子对王爷的感情是真的吗?” 凌晚晚点点头。 菘蓝道:“顾展堂确实可恶,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主子会为了王爷跟满朝文武起冲突吗?” 凌晚晚想了一下,说:“朕会尽量避免矛盾冲突的发生。” 菘蓝点头,便又思索道:“摄政王如果不愿意呢?” 凌晚晚只道:“我自己的师父,我了解他。” 菘蓝便不吭声了。 凌晚晚道:“行啦!你还是单身光棍汉一个,就别操心朕的事情了,明年开春,你就回唐门去,哈!” 菘蓝道:“主子跟王爷一天没有和好,属下就一天不回去。” 凌晚晚拿起桌上盘盏里的一块花糕堵住了他的嘴:“乌鸦嘴!朕在你眼里,连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 菘蓝嚼了两口,咽了花糕,才开口道:“杏花微雨楼,唐门多年的基业,主子您一句话,说送人就送人了,您确实有本事!!” 凌晚晚又塞给他一块,翻了个白眼:“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菘蓝摇头:“属下的嘴好堵,就怕主子有一天,要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凌晚晚闻言笑出声来:“朕这一生,要是娶不到厉墨淮,这皇帝,不做也罢!” 菘蓝这回接话倒是快:“行,真到那一天,属下把唐门家主的位置让与陛下。” 凌晚晚笑道:“朕要你唐门做甚?” 菘蓝只道:“没什么,我乐意!” 凌晚晚瞪他一眼,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 星夜赶路,一身夜行衣背着个小包袱,从后面看,像是个飞檐走壁的小毛贼,从前面看,就像个离家出逃的小公子。 凌晚晚足下轻盈,身形疾,腾空跃,如履平地,她终于知道她学的那点儿轻功没浪费,半夜爬墙找师父,她也算学以致用。 夜色笼罩下的京都城,四下里一团漆黑,寒风呼啸而过,大街小巷遥遥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半夜子时,凌晚晚到了摄政王府,绕道至一处外墙落,抬头看了看掩映屋舍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她手脚并用抱着大树往上爬,趴在墙头上往里看。 入目的王府里静悄悄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府中幢幢树影之间,屋檐廊柱间的灯笼高高悬起,廊下偶尔走过一队值夜的护卫。 王府之外,奉唐门密令驻守在摄政王府周围的箭术高手,似乎已经习惯了夜半造访的女帝,他们连警告都没有发出,只隐藏在暗处,默默盯着爬墙的女帝。 凌晚晚用轻功赶路,她本身还带着内伤,真气不济,又在寒冷的夜里冻了半天,手脚一时僵硬,翻墙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直接摔了下去。 “哎呦~” “谁!!” 王府的护卫立刻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掠去,训练有素的身法极快,凌晚晚还没扶着腰站起来,身前就被抵上了几把明晃晃的大刀。 其中一个护卫提着灯笼往前一凑,灯光照亮了凌晚晚那张疼的龇牙咧嘴的小脸。 “大小姐?” “是圣上?” 凌晚晚揉着腰,尴尬地打招呼:“嘿~各位,晚上好!” 护卫们纷纷收起武器,抱拳躬身对凌晚晚行礼道:“大小姐。” 凌晚晚笑着摆摆手,“散啦散啦~你们继续巡逻,我自己回院子。” 先前拿灯笼的那名侍卫,关心道:“大小姐,那么高的墙上摔下来,您没事?要不要叫府医看看。” 凌晚晚干笑两声,道:“不用不用,没事!”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往铺满鹅卵石的花荫小径走去。 边走边嘴上小声抱怨:倒霉催的,早知道就不爬墙头了,这下脸丢大了。 回到自己在王府的小院,到处漆黑一片,王府总管也不知道她会半夜回来,故而房间里连炭火都没有,凌晚晚摸黑找到衣柜,趁着月光随便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之后就虚掩上房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院。 半轮明月高悬苍穹,厉墨淮的院子里已经熄灯。 凌晚晚轻手轻脚绕过院门口值班的护卫,悄悄摸到窗户前,清冷的月辉倾洒而下,夜色更深沉了。 厉墨淮睁开眼睛,听到声响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屏住了呼吸。 凌晚晚小心翼翼地潜进屋内,房间内暖意融融,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关窗子,忽然一道凛冽掌风袭来,她匆匆躲开,口中忙道:“师父,是我!” 厉墨淮一顿,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 凌晚晚只当听不见,笑嘻嘻地凑上去,“我房间里可冷了,还是师父这里暖和。” 厉墨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眼也不眨地盯着凌晚晚。 凌晚晚微微仰头,将自己冻僵的手往厉墨淮身上蹭,“外面可冷了,我手都冻没知觉了……” 厉墨淮甩开她的手,退后半步,淡淡道:“你究竟来干什么?!” 凌晚晚被甩开的时候,受伤的腰一阵钻心的疼,她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下意识手就按在了受伤的地方。 “怎么了?”厉墨淮心头一紧,眼瞅着凌晚晚一只手按在右后腰肋下。 凌晚晚抬起头,说的好不可怜:“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有点儿疼~” 厉墨淮微微瞪她一眼,“活该!”说完就不理人了。 凌晚晚揉了揉腰,闻言苦笑道:“可不就活该呗!下次说啥也要在墙下边挖个狗洞。” 厉墨淮打量着她道:“你到底有事没事?有事快说,没事快走!大半夜的你不睡,难道别人不用休息吗?!” 凌晚晚笑呵呵又凑上去,神态娇憨,嘴上却直接道:“师父这里暖和,我想睡这里。” “你说什么?”厉墨淮用一种十分危险的目光看着她。 凌晚晚毫无脸皮,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保证不乱动,就睡你半个床榻,啊不,一小半个床榻就行。” 厉墨淮忽然对她笑了笑,下一刻,直接掐着人的脖子,将人从房间里丢了出去。 凌晚晚扶着腰,缓了缓才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恼,只对着房间道一句:“那师父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完事,就扶着腰一瘸一拐地从院子正门出去,顺便吩咐那两名值夜护卫,“夜里风大,窗户得关好。” 第71章 腰子 女帝从摄政王内院离开后,径直就去了燕小白的住处。 可怜的京畿禁军卫燕统领,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女帝从暖和的被窝里揪起来,赶出了房间。 寒风凛冽,燕小白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袍,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帝占了他的房间睡觉。 而他,无奈敢怒不敢言,只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顶着飕飕冷风另外找个侍卫房间去挤一挤了。 次日一早,凌晚晚还在睡梦中就被门外咣咣砸门的声响吵醒,燕小白在外面喊,起床吃早饭啦! 凌晚晚困倦的很,起床气蹭蹭冒上来,猛地一起,下一瞬就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昨夜里受伤的腰似乎有些反常,稍稍一动就疼的钻心。 “啊~我的腰子~”凌晚晚在床上哀嚎。 燕小白吓得一脚踹开门,几步蹿到床头前,“咋啦这是?” 只见凌晚晚一动不动躺的跟僵尸似的,嗓子里发出“嗷~”的惨叫,五官都挤一起了,哭道:“我的腰~唔唔~我的腰子,腰~” 燕小白看着大呼小叫的凌晚晚,急得汗都出来了:“腰怎么了?不能动啦?怎么回事,说话呀~” 凌晚晚痛苦中抓住燕小白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疼~啊~我昨晚翻墙……翻墙掉下来了,摔了腰~疼啊~动不了了……” “啊~”燕小白哭笑不得,见人都疼成这熊样了,赶忙安慰她道:“好好,我知道了,这就叫大夫去,你等会儿啊~” 说着就往外跑,连房门都没给关上。 没多久,府医就被燕小白连拖带拽地弄来了,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府医,将人推到了床榻前。 摄政王府内护卫众多,习武之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府医也见惯了各种场合伤情,也就没拿扭伤摔伤太当回事。 床幔一掀开,府医一愣,转而看向燕小白,“怎么是圣上?” 燕小白可不管这么多,催促府医:“快给大小姐看看,是不是摔严重了?快点!” 这……府医也不敢贸然下手,他询问道:“圣上,您伤哪儿了?” 凌晚晚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哼哼唧唧地回道:“腰,左边,一动就疼。” 隔着衣料,府医的手刚碰上去,女帝就呼天抢地的喊疼,吓得府医一个哆嗦,再不敢动作。 燕小白急的只搓手,“怎么样?” 府医看着燕小白,脸上摆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恐怕是扭伤了,这……圣上金贵,老夫也不敢下手,要不,把王爷叫过来?” “王爷?”燕小白恍然大悟:“对对,王爷也是懂医术的。” 府医暗舒了一口气,望着燕小白奔出房门的背影,悄悄抹了一把汗。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厉墨淮一大早就出去了,燕小白问了管家孙忠才知道,王爷去了大理寺。 燕小白焦急万分,又去马厩里牵了马,着急忙慌地直奔大理寺寻人去。 府医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眼看女帝疼的满头大汗快要虚脱了。没办法,他只得拿出银针,先将人扎晕了,自己连房间里都不敢待,跑到门口干等着。 一个时辰之后,厉墨淮回来了,脸色阴沉地直奔燕小白的住所。 昏沉中的凌晚晚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是海棠的香气,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携裹着内力贴上她的后腰,疼痛一瞬间苏醒。 “唔……”凌晚晚一下子眉头皱成一团,喉咙里呜咽一声。 燕小白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王爷,你轻点儿……” 厉墨淮慢悠悠冰冷地扫了燕小白一眼。 燕小白就不敢再说话了。 半晌,府医开了些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单子,燕小白接过来,就一声不吭地和府医一道出去了。 凌晚晚已经睡着了,额上还有没干的汗渍,厉墨淮用温水湿了帕子帮人擦拭干净,打量了一下房间,显然是对她睡在燕小白这里颇有微词。 结果,等燕小白抓药回来,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凌乱的床铺被褥。 燕小白不相信,一个扭伤的人能自己下床离开,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家王爷把人带走了。 凌晚晚睡了没多久,意识就幽幽醒来,甫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床帐,原来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燕小白就守在一旁,见人醒了,忙起身叮嘱她道:“别动!府医说你这两天要卧床休息,否则会加重损伤。” 凌晚晚侧过头,扫视了一眼房间内,没看到想看见的人,心里一下子就失落起来,她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师父来过吗?” 燕小白想起了王爷的警告,摸了摸鼻子,撒谎道:“王爷出门了,不在府中。” 凌晚晚闭上眼睛缓了一会,随后睁开眼睛对燕小白说:“房间里冷,你帮我找个汤婆子过来。” 燕小白一愣,这……这王府里哪有这东西?但一想到府医嘱咐过,扭伤的地方需要热敷,便回应道:“行,我这就上街上去买,你还想要什么,一并捎过来。” 凌晚晚轻轻摇头。 等燕小白走后,凌晚晚直挺挺躺在床上,深呼吸几个来回,动了动腿,稳住心神,压抑着腰身肋间疼痛直起身,从床上慢慢下来。 院子里很安静,凌晚晚蹙眉,一手扶着腰,一手拽紧了裹在身上的大氅,忍着一抽一抽的疼痛,愣是从自己的院子步行到了厉墨淮的院子。 燕小白说的没错,厉墨淮不在。 推开房间的门,凌晚晚才算松了一口气,将身上的大氅随意丢在地上,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内室寝床上走去。 枕头上,锦被里,都是那人身上海棠的气息。 凌晚晚闭上眼睛喟叹一声,还是师父的床舒服! 燕小白买了汤婆子回来,连跑带喘地到了王府,直奔凌晚晚住的小院,结果到房间里一看,人没了! 床榻上的被褥还掀开着,但已经没有温度了,院子里翻了个遍,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燕小白疑惑:她一个扭伤了动一下都困难的人,去哪儿了? 燕小白找了饭厅,侍卫所,府医那,所有女帝可能会去的地方,路上还问了一些侍卫,皆都没有找到人。 她总不能是回皇宫里去了?那也该派人留下口信说一声啊! 第72章 我房间冷 人在王府里丢了,要是好胳膊好腿的,燕小白绝对不浪费精力找人。关键是女帝她还伤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燕小白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自家王爷一声。 此时,厉墨淮一个人在书房,默不作声地正生闷气。 他从大理寺回来,才知道,赫连昇被凌晚晚降旨关进了大理寺刑狱。 卢清风说,北疆皇子自从到了刑狱,无论他们怎么审问,都闭口不言。又怕刑上重了,回头女帝再找他们算账,没办法,只得请示摄政王,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厉墨淮根本就一头雾水,他怎么知道凌晚晚为什么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这两天,他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糟心的事!偏偏凌晚晚还往他跟前凑,弄得他是又恼火又无奈。 正烦恼间,燕小白找到了书房,一开口就是说,女帝在王府不见了。 厉墨淮心情正烦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见就不见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燕小白踌躇半天,才小声道:“可是,陛下她还伤着……” 厉墨淮直想骂人。 可惜,他半生清冷,学过的骂人词汇还真是匮乏啊! 整个王府所有人出动,找人找的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时候,凌晚晚正抱着厉墨淮的被子,睡在厉墨淮的床上,酣然做着美梦呢! 所以当厉墨淮看见这样的凌晚晚时,气的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 以至于凌晚晚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厉墨淮时,被其眼睛里的怒气吓得一个激灵。 厉墨淮眼睛里带着杀气,问凌晚晚:“你怎么在这里?!” 凌晚晚揉了揉眼睛,安安静静地说道:“我房间里冷。” 燕小白凑了上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凌晚晚,又看了一眼站在榻边的厉墨淮,只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头,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你饿不饿?” 凌晚晚这才想起自己早饭午饭都没吃,微微点头,冲燕小白说道:“嗯,睡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饿的难受。” 燕小白微一欠身:“属下马上去准备。” 说完,就一溜烟地逃出了房间。 凌晚晚平躺着不能动,顶着厉墨淮十足十生气的眼神,默默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挡住了半张脸,闷声说道:“师父,我真的冷。” 厉墨淮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凌晚晚活活气死! 燕小白提着食盒来王爷院子的路上,看见管家孙忠带着几个修房盖屋的瓦匠木工,便问了一句:“府中要修缮哪里?” 管家孙忠应道:“王爷说,大小姐的院子几年没住,要找人修缮一下,免得冬天住人时候冷。” 燕小白无语,谁家大冬天的修缮房屋! 热腾腾的饭菜一摆上桌子,凌晚晚被香味一勾,从觉出饿来,她慢慢睁开眼睛,转了转脑袋,只看见厉墨淮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沉默不语。 燕小白将饭菜摆好了,走到床边,才想起来凌晚晚腰受了伤,不能挪动,便上前道:“陛下,要不,我端过来喂你?” 凌晚晚一脸伤心地看向厉墨淮。 燕小白“啊”的一声反应过来,失声道:“陛下想让王爷喂?” 凌晚晚翻了个白眼,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是晕过去的好。 燕小白见状,忙在床榻边蹲下了,担忧地问:“怎么了?还疼呢~” 厉墨淮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燕小白,你今天不忙了是?” “不忙,”燕小白脱口而出,抬眼对上自家王爷凉凉的眼神,顿时装模作样地思量道:“嗯,属下突然想起来营里还有事,就,就不打扰陛下了,属下先告退,告退。” 燕小白走后,凌晚晚默然,一偏头,便瞧见厉墨淮正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厉墨淮没有开口说话,凌晚晚也就默默不敢说话。 厉墨淮端了饭菜,一勺一勺地喂她,她咽下了一口,下一勺立刻就抵上了她的嘴边,让她根本没工夫停歇。 然后,凌晚晚就呛住了,咳的满脸通红,咳得扭伤的腰连带着疼起来,最后连胃口都没有了。 厉墨淮也确实不会照顾人,半晌,他看着碗里只吃了一小半的饭菜,才低声问道:“再吃些?” 凌晚晚眼睛里闪着泪影,轻轻摇头,“吃饱了。” 厉墨淮便起身,将饭碗放在桌上,对凌晚晚说道:“你这两日先住在这里,等腰伤好了,要么回皇宫去,要么回自己院子去。” 凌晚晚无声弯了弯嘴角:“师父你去哪儿?” 厉墨淮神色间淡淡的,道:“我去住书房。” 凌晚晚呆了呆,道:“书房的小塌又硬又冷,师父身上还有寒毒,怎么能睡书房?我瞧着这床大得很,要不我们一起……” 厉墨淮打断她,冷冷道:“陛下慎言!你要来王府住,臣拦不住,还请陛下也别拦着,臣喜欢住书房,书房清净。” 凌晚晚表情晦暗不明盯着厉墨淮。 而厉墨淮说完之后,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凌晚晚慢慢阖上眼睛,宛如叹息一般地低声喃喃道:“难道是第一次朕太粗鲁了,给他留下初夜不好的印象了……呃,下次还是要跟沉香多学几招……” 凌晚晚十分烦恼地翻了个身,毕竟躺久了,腰也不舒服。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感叹了一句:好不容易上了师父的床,结果,师父跑了,烦恼啊烦恼~ 而厉墨淮呢,脚步沉重地回到书房,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将凌晚晚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万一她渴了怎么办?疼了怎么办?或者她不听医嘱又乱动,万一腰伤严重了怎么办? 这么多的问题,这么多的怎么办?导致厉墨淮心中一团乱麻,踌躇半天,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不管她,但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回去,只得出门唤来护卫,吩咐他再去禁军卫营里喊顾展堂回来。 顾展堂是凌晚晚院子里的人,有他伺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盏茶不到,厉墨淮又后悔了,顾展堂也是男人,凌晚晚毕竟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七岁的小女孩。 顾展堂照顾凌晚晚,是不是……有许多不便? 可……凌晚晚在宫里,照顾她的不也是……菘蓝吗? 时至今日,厉墨淮才突然意识到,凌晚晚的身边都是男子,且……都是年轻英俊的男子。 …… (女帝:哼!朕腰不行了,受苦的不还是你~) 第73章 又骗他 这一夜,厉墨淮在书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书房的小塌又硬又冷。 然,凌晚晚,在松软暖和的床榻上,打坐了半宿,腰伤其实没她表演的那么严重,她不过是效仿宋栩安,想要装的可怜点,好博取厉墨淮的关注和心疼而已。 早上她还没起床,顾展堂就把早饭送到了房间里,她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厉墨淮回来了,赶忙捂着腰躺平了,嘴里哎呦哎呦地装伤病。 顾展堂进门后,径直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头也不抬地嫌弃道:“行啦!别装了,王爷不在。” 凌晚晚猛地掀开床幔,露出小脑袋朝外张望,被识破似的舒展开眉毛,干笑一声:“顾展堂,你怎么来了?” 顾展堂瞪着眼睛,道:“怎么?看见不是王爷,失望了?说,大小姐,你这次又搞什么?听燕小白说,王爷都被你赶书房去睡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赶他?”凌晚晚撇了撇嘴。 顾展堂自然看出了凌晚晚的心思,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王爷出门了,你这苦肉计也不好用,赶紧起来吃饭。” 凌晚晚听了气的牙根直痒痒,暗暗抱怨厉墨淮这个没心没肺的,早晚落我手里非教他尝尝厉害不可! 眼见着计策失效,凌晚晚也不矫情了,蹭蹭蹭从床榻上爬起来,泄气一般地坐在饭桌前,瞅着食盒直干瞪眼。 顾展堂敲了敲桌面,俯下身看她:“洗漱去。” 凌晚晚白他一眼:“就知道欺负我!” 顾展堂笑道:“天地良心,谁欺负你了?” 凌晚晚便叹了口气:“唉~你说我师父那根木头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 顾展堂闻言大笑道:“陛下这是追求人的态度吗?你这么做跟街市的地痞无赖有何分别?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帝的身份,你以为王爷会容忍你?” 凌晚晚一瞬间被戳中了痛点,急躁道:“那怎么办?我又没经验!是师父教我的,喜欢的东西要不择手段!” 顾展堂半信半疑道:“陛下记错了?王爷的性格会说出这种话?” 凌晚晚瞪他,没说话。 这句话确实是厉墨淮说的,不过是他前世临死之前说的,她也不知道其中的用意,大约是厉墨淮怕她独自留在世上,怕她吃亏罢了。 顾展堂忍住笑意,道:“男人嘛!有时候不能逼得太紧了,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凌晚晚一听颇有道理,忽而眼睛一转,冲顾展堂一笑,“顾哥哥,你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顾展堂道:“那不行!被王爷知道了,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凌晚晚威胁:“你怕他剥你的皮,就不怕我剥你的皮,你怕他,就不怕我?” 顾展堂想了想,道:“你们师徒二人的纠葛,能不能别殃及无辜?” 凌晚晚委屈:“我这不是也实在没招了嘛!睡都睡了,怎么还不服?难不成要多睡几次?” 顾展堂彻底无语,他摆摆手,无力道:“祖宗,你还是先洗漱去!属下真怕再听下去,恐怕会被王爷杀人灭口。” 凌晚晚没好气“哼”了一声,快走几步到内室洗漱去了。 吃过早饭,凌晚晚开始在王府里溜达,得益于顾展堂的那句不要把人逼得太紧,故而,她决定先给厉墨淮留点时间和空间,或许等她解决了宫里那帮君侍再说。 正值府中护卫交接班,凌晚晚走着走着,就到了典膳所,这是专门给府中人员做饭的地方,再往西走,就到了马房。 凌晚晚听到马房那边熙熙攘攘挺热闹的,过去了一问才知道,这帮护卫下了班不休息,准备组团去山里夜猎去。 夜猎! 凌晚晚一听来了精神,她都好久没出过京城了,上次去雁荡山打猎还是几年前,虽然说冬季里动物都冬眠了,可就是因为这样,能打着猎物的过程才更加刺激。 顾展堂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凌晚晚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套骑马装,正在套马鞍。一旁围了十几个护卫,都正在换装备,检查弓箭。 “大小姐等等,”顾展堂大步上前,拦在了凌晚晚马前,道:“你不能去,雁荡山最近有熊出没,太危险!” 凌晚晚手中拽着缰绳,冲顾展堂笑道:“没事!狗熊而已,我们这么多人。” 顾展堂道:“不行!王爷叫我看着你……” 他话还没说完,凌晚晚忽然一甩马鞭,纵马而冲出马房。 顾展堂拦不住她,只得去马厩抢了一匹马,循着凌晚晚跑出去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之后,一行数人骑着马呼呼喝喝出了王府侧门,直奔京郊雁荡山而去。 燕小白中午回王府吃饭的时候,没看见凌晚晚,也没瞧见顾展堂,问了管家孙忠才知道,他们和侍卫一起去雁荡山打猎去了。 燕小白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想明白了又释然一笑,凌晚晚腰疼的起不来这事,果真是骗她师父的,这丫头,越来越坏了。 厉墨淮午后才回来,他和卢清风在外面饭庄用了餐,回到府里就直接去了书房。 傍晚时分,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北风呼啸刺骨,燕小白在府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回来半个人影。 渐渐地,雪花就漫天卷地开始落下,纷纷扬扬,没多久就越下越大。 管家孙忠带着人去书房,给王爷添置棉被和炭火,道:“外面下雪了,夜里只怕会降温。” 厉墨淮放下手上的公务,起身走到房门外,见外面果然下雪了,天空一片铅色,洁白无瑕的大片雪花犹如海棠花瓣,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叫住了孙忠:“院子修葺好了吗?” 孙忠恭敬回应道:“修好了,午后时候,老奴还差人更换了房间里所有的地毯,这回大小姐住着应该不会冷了。” 厉墨淮又问:“她那腰伤,府医今天去看过没有?” 孙忠支支吾吾道:“大小姐今天早上跟府里的侍卫一起,去雁荡山打猎去了,这会儿时辰,估摸着快回来了。” 厉墨淮无声地磨了磨牙,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果然,她又骗他。 第74章 夜猎失踪 雪雾朦胧中,燕小白终于看见了一道黑色劲装侍卫骑马的身影。 他连忙下了台阶,冒着大雪奔上去,原以为是女帝他们狩猎回来了,没想到是一名侍卫独自回来报信说:“圣上在雁荡山与他们走散,此刻人已是失联状态。” 顾展堂带着那十几名侍卫正在搜山,可是雁荡山太大了,他们人员少,又没带多少补给,特派他回来禀报一声。 燕小白当即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府中,紧急调集府中大半数侍卫,命他们立刻出发雁荡山,与顾展堂汇合,全力搜寻女帝。 他一刻不敢停地又奔到府中王爷书房,连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去:“王爷,不好了,陛下在雁荡山失踪了。” 厉墨淮有些意外:“怎么会失踪?” 燕小白急道:“属下也不知道,顾展堂派人捎信回来,说他们与陛下在山中走散,如今已是失联状态,我刚才已经派府中侍卫去接应了,王爷你说,属下要不要调动禁卫军也同去?” 厉墨淮努力忽略心脏的颤抖,他闭了闭眼,语气低沉道:“女帝大婚之后不在皇宫这事,不宜太多人知道,你守在王府,本王亲自去雁荡山。” 燕小白瞪大眼睛:“可是外面还下着大雪,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到时候山路难行不说,山里的气温骤降,属下怕……您和陛下万一出什么意外。” 厉墨淮当然知道燕小白说的这些情况,他心有不安,不愿再耽误下去,只面沉似水地对燕小白吩咐道:“你只管守在王府,本王一定将她安全带回来。” 燕小白望着自家王爷离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一句担忧的话。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雪也越下越大。 雁荡山一整个被白茫茫的雪花覆盖,满山松树针叶上凝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雪花肆意在山间飞舞,侍卫们顶着风雪逆行在怪石嶙峋的崖壁,马蹄踏过湿滑泥泞的积雪。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一声,一声,又一声,侍卫们的喊声在山中回荡,皆没有收到回应。 厉墨淮骑马跑在侍卫的最前头,雪花扑的他张不开眼睛,越找他心里越发不安,凌晚晚该不会真的出事了?是不是遇到熊了?或者掉进猎户的陷阱了? 忧怖俱生! 厉墨淮的心随之也不可抑制地抽疼起来,他身体里本身就有寒毒,冰天雪地里这么一激,再加上心神激荡,隐隐有提前发作的征兆。 天色彻底黑了,侍卫们点燃火把,三个一组,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搜寻,他们身上带着信号烟,若有人找到,会释放烟火为号。 顾展堂先发现了自家王爷的脸色不对劲,还没等他出口询问,就看见王爷忽然一手按在了胸口处,眉头紧皱,似是隐忍痛楚。 “王爷!”顾展堂从马上跃下来,飞掠到王爷近前,将人堪堪扶住,“怎么了?” 厉墨淮抿了唇,缓过这口气,才道:“没事!没管本王。” 他撑着难受的身体站了起来,勉强上了马,吩咐道:“赶快找!” 山中降雪,冷空气侵袭,后半夜温度会更低,厉墨淮担心凌晚晚会冻伤,一刻不愿耽搁,纵马往山林深处找去。 “晚晚……” “晚晚……” “……晚晚。” 厉墨淮四处找寻着,最后连声音都发起抖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凌晚晚。 毕竟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起,这个捡来的小徒弟就像个粘豆包一样,整天跟在他左右,即使她长大了,做了女帝,两个人也是经常见面,为数不多的分离,应该还是前世他毒发临终之前,与她分开的那三个月。 他记得,那一百多天里,他躲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数着日子默默等待死亡。那时候他日日呕血,意识模糊,为数不多的清醒时,每每就想起她,心中既难受又感到慰藉。 以他毒入心脉的这副残躯,他知道他会先走,所有将毕生所武学都倾囊相授,他怕自己护不了她一辈子。 “……晚晚。” 厉墨淮颤抖中透着深深恐惧。 庆国没有了女帝,依旧是庆国。 可他不敢想象,若没有了凌晚晚,他是什么样子的? …… “王爷,快看!”顾展堂举着火把上前,指着前方远远一处,隐隐冒着薄烟的地方大声道。 山间松树掩映之中,突兀地出现一间低矮破旧的木草屋,看外形应该是山中猎户的暂栖地。 打马上前,离得近了,在一片幽幽暗暗的夜色里,居然看见窗户上有火光,说明里面有人。 凌晚晚听到外面有马蹄的动静,匆忙撕下身上里衣尚且算干净的布料,将刚出生的小东西包裹严实了,才起身打开漏风破败的木门。 “师父?……”凌晚晚一脸懵,他怎么来了。 厉墨淮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他冲了过去,见到人全须全尾好好站着,喜极之余,又看见凌晚晚身前衣襟大片红色鲜血,立时紧张地将人上下打量,急切地问:“受伤了?伤哪儿了?我看看……” 凌晚晚睁着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顾展堂一听受伤,赶忙拿出身上的金疮药上前,可他盯着女帝身上瞅了又瞅,只见鲜血,不见窟窿啊! 凌晚晚干咳了一声,在厉墨淮目光灼灼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的,师父别担心,我没事。” 厉墨淮又庆幸又生气,一开口就急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跑这里来?” “我掉到猎人的陷阱里了。”凌晚晚清澈无辜的眼睛,说的好不可怜,“然后我就发现陷阱里有一只花豹兽,师父,你快来看~” 嘴上说着,就把厉墨淮拽进了小木屋里。 血腥味直冲脑门,厉墨淮扫视了一圈,发现了角落里稻草上横陈这一只成年花豹,肚子好像被剖开,血淋淋的,他忍不住皱眉,脱口而出道:“你弄这个干什么?王府里多的是上等的豹皮。” 凌晚晚笑了笑没吭声,转身走到火堆旁,抱着一团子东西走到厉墨淮面前,道:“母豹在陷阱里被困许久,我发现的时候,它就断气了。不过,好在它肚子里的小宝宝没事,所以我就把它拖到了这里,开刀把小豹子拿了出来。” 厉墨淮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第75章 花豹兽 凌晚晚将手上抱着的刚出生的小豹子往厉墨淮眼前凑,嘴里讨好地说:“师父你看看,它好小哦~刚出生,还没有睁眼睛呢~” 厉墨淮慢吞吞地看过去,谁知就在此时,幼崽小豹子忽然睁开了眼睛,还顽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凌晚晚立时惊喜道:“它睁眼了!哇哦!据说刚出生的动物幼崽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谁,就会把他当成娘亲哦?~……师父娘亲,快抱抱它~” 厉墨淮气的敲凌晚晚的小脑袋,“胡说什么!” 凌晚晚抱着小豹兽,边哄边拿眼角瞥他:“哦哦~……娘亲好凶哦~我们不理他……” 一直跟在他们师徒二人身后的顾展堂:“……” 刚出生的花豹兽幼崽,小小一只,不过书卷大小,圆溜溜的眼睛,古铜的皮毛上分布着黑色斑纹,两只三角形的小小耳朵竖在头顶上,尤其打哈欠的时候,简直是把人心都萌化了。 凌晚晚的马匹丢了,厉墨淮只好与她同乘一匹,他出来找她时太心急,忘了多带一件大氅。 好在凌晚晚脸皮厚,抱着小花豹贴紧了厉墨淮,厉墨淮则用自己宽大的氅衣将人护严实了,一手拽着缰绳,驱策身下马儿,离开雁荡山。 夜半时分,留守在王府的燕小白,终于等来了自己王爷和那位……小祖宗。 厉墨淮将凌晚晚从马背上抱下来,走进了王府大门,燕小白跟上去惊诧地发现,一向洁癖的王爷居然丝毫不嫌弃地抱着浑身脏兮兮,跟泥地里打了个滚回来一样的凌晚晚。 呵呵,关键是凌晚晚手上还抱着一团子不知道啥的物件。 管家孙忠一看两位主子这幅模样,赶紧召下人去烧热水,准备换洗的衣服去。在山上待了半宿,又骑马吹冷风,备上姜汤也是不可少的。 厉墨淮将凌晚晚送去了她自己的院子,然后从她手上接过花豹幼崽,交到燕小白手上,吩咐他找些羊奶喂,先代为照顾。 燕小白勉强接过,两手抱着就出了房门。 凌晚晚打量了房间里焕然一新的装饰布局,抬头望向厉墨淮:“师父,这是你让人弄得?” 厉墨淮也打量了一下房间,才道:“嗯,前天你说你这里冷。” 凌晚晚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道:“木头。” “什么?”厉墨淮没听清。 凌晚晚敛了脸上的表情,起身也不顾自己身上脏污,一使劲直将人推出门外,当着顾展堂的面,说:“师父走,我困了,要洗澡睡了。” 厉墨淮被关在门外,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着顾展堂的面,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得叹了口气,冲着房门喊了一句:“那你记得喝完姜汤再睡。” 凌晚晚在房间里听着,没有吭声,等厉墨淮走了,她便推开门,对廊外的顾展堂说:“今夜下大雪,不用在这里守着,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 顾展堂点头应下:“属下等大小姐睡下了再离开。” 凌晚晚点头,“那你帮我去看看燕小白,我怕他笨手笨脚的再把小花豹弄死了。” “好。”顾展堂答应着从廊下走出,踩着咯吱咯吱厚厚的积雪,离开小院。 不一会儿,管家孙忠差两名侍卫提了几桶热水过来,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凌晚晚等他们走后,将房门关好,才剥下自己身上的脏衣服,一整个泡进了浴桶里。 外面大雪纷飞,房间里烧着地龙,燃着炭鼎,四下里都暖和一片。 凌晚晚把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洗干净了,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了,才从浴桶里出来,换了柔软暖和的亵衣,守着炭鼎将头发擦的半干。 顾展堂端着热腾腾的饭菜,燕小白抱着清洗干净喂过羊奶的小花豹,二人一起来到凌晚晚的院子。 凌晚晚穿上衣衫,给他们打开了房门。 她和顾展堂吃饭的时候,燕小白就在一旁逗花豹兽幼崽玩。 凌晚晚怕他下手没轻重,便提醒他:“你再逗它,小心它长大了记仇咬你!” 燕小白自然不怕,他嘿嘿一笑,捏捏花豹的小耳朵,说:“它敢!小心我炖了它!” 凌晚晚顿时就觉得自己手上的排骨不香了。 顾展堂笑道:“大小姐,你要把它带到宫里养吗?” 凌晚晚还没说话,燕小白就接过话茬,道:“当然不行!皇宫里怎么能豢养猛兽?你别看这小东西现在可爱,等长大了,要吃人的。” 凌晚晚拿眼角掀了燕小白一下,道:“你才吃人呢!它知道什么,只要不喂生肉,它不会攻击人的。” 燕小白揶揄道:“这可是野兽!你想把它当做狗来养啊?” 凌晚晚十分想拿手上的鸡腿砸他,但想了想又没舍得,她一甩头干脆道:“要你管!我就喜欢当狗养!告诉你燕小白,它要是养不好,朕唯你是问!” 燕小白闻言叹气哀呼:“不要啊!” 顾展堂在一旁吃饭,憋着笑快憋出内伤。 燕小白有些没好气地怼道:“顾展堂,你就知道笑,你是大小姐院里的人,你养!” 顾展堂立时冷下脸来:“属下觉得,自己公务太多,恐怕胜任不了,还是燕统领比较合适。” 凌晚晚也笑眯眯地看向他。 燕小白打了个哆嗦:“是,属下遵命!” 凌晚晚和顾展堂端着饭碗,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饭毕,顾展堂收拾了碗筷,燕小白将花豹兽交给凌晚晚,二人又一起离开。 吃饱喝足的凌晚晚,洗漱干净,散着长发爬到床榻上,将花豹幼崽一同塞进暖和的被窝里,摸着它圆圆的小脑袋,轻声说:“放心,以后有朕罩着你,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王府里尽可以横着走,哈哈……” 说着说着,凌晚晚又自己心情愉悦地笑起来,灯烛熄灭,她抱着花豹兽,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窝里的小家伙忽然身体抖动了一下,黑暗里凌晚晚睁开了眼睛,她摸了摸小被子里的花豹兽,发现它不知怎么了,一直浑身颤抖不停。 “你怎么了?” 凌晚晚点亮蜡烛,她以为花豹兽冷,便把它挪到炭鼎附近,可半天过去了,小家伙还是发抖,闭着眼睛也不睁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凌晚晚从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她没有办法,只得穿好衣服,将花豹幼崽用小被子包严实了,出门冒着风雪找师父去。 第76章 抵足而眠 厉墨淮躺在床上,正处于失眠状态。 不是他不想睡,实在是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睡不着。 他看出来了,凌晚晚喜欢他,而他……似乎也有些离不开她。 可是,抛开两个人的身份不说,他实在是怕,他这幅病体残躯,终究是要离开的,既如此,又何必强求这片刻时光呢! 重生一世,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前世的凌晚晚是冰冷的,她执着于权势争斗,深谙官场规则,是个一门心思拼事业的女帝。 而,这一世的凌晚晚,更像是厉墨淮熟悉的小徒弟,她会笑,会哄人,会黏着他这个师父,懂得照顾他,也懂得为他默默付出,好像这一世,她很怕他离开,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 厉墨淮觉得,无论是前世的凌晚晚,还是这一世的凌晚晚,他好像都没办法对她说“不”,如此想来,他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将好好的徒弟都教歪了。 夜深人静。 被厉墨淮教歪的小徒弟,此时正抱着一团小被子,在雪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厉墨淮的院子。 院门口附近照样有府中护卫值夜,他们看见女帝深夜进王爷的院子,默契般地便都转身扭头,装作没看见。 凌晚晚在廊下跺跺脚,将鞋子上的积雪抖落,然后吸了吸鼻子,上前敲门:“师父,师父~” 厉墨淮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凌晚晚又来了,便眼睛一闭,被子蒙头,想装作熟睡了不想理她。 可是门外的人完全不知趣,一直敲一直敲,厉墨淮听得那声音急迫,最后都有了哭腔。 厉墨淮再也狠不下心,终是起身披上衣服给她开了门。 凌晚晚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只举着手上的小被子给厉墨淮看,轻声急道:“师父你帮我看看它,它一直在发抖,好像很难受。” “我又不是兽医!”厉墨淮气恼地接过那包小被子往房间里走,转头看见凌晚晚还站在门口,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道:“傻站门口干什么,进来!” 凌晚晚却摆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师父对不起,半夜还打扰你,我就不进去了,今晚我把小花豹留在你这里照顾,明天我再来看它。” 厉墨淮简直苦笑不得,深深吸了口气,慢条斯理道:“你要是走了,以后就再也别来!” 凌晚晚一怔。 有些事情就是很神奇,明明在凌晚晚手中还睡得不安稳,全身不停抖动的花豹幼崽,到了厉墨淮手上,乖顺的很,甚至还伸出小舌头,亲昵地舔了一下厉墨淮的掌心。 凌晚晚立时就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指责小家伙:“怎么回事你!怎么跟着我还委屈你了!还敢亲我师父,不许舔,听见没有,把舌头缩回去。” 厉墨淮有些嫌弃地将小花豹丢给凌晚晚,无奈摇了摇头,寻着水盆洗手去了。 小花豹睡着了,凌晚晚将它裹进它专属的小被子里,然后放到厉墨淮的床榻上去,“师父,它喜欢你的气息,先跟你睡一晚。明天我找些去年海棠的干花瓣给他,应该能干扰他的嗅觉,到时候,它就不会这样了。” 厉墨淮拿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眼皮都不抬地回道:“你把它弄走,否则为师不保证你明天还能看见它。” 凌晚晚苦着脸,低着头默默上前,伸手拽住厉墨淮衣袖,将声音放的轻柔了开始撒娇:“师父~师父~求求你了,你就收留它~……好师父~你是天下最好的师父了~……” 厉墨淮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含笑点头:“行。” 凌晚晚眼睛一亮:“真的?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那我先回去了,师父晚安!~” 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风瞬间吹进来,凌晚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正欲往外走,却不妨听到背后厉墨淮叫住她:“干嘛去?” 凌晚晚转身还带着笑意,回道:“回去睡觉,师父好梦!” 厉墨淮走过去将房门“咣”的一声关上,然后拉着凌晚晚就往内室走,指着床榻道:“今晚睡这儿。” 凌晚晚一懵,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为什么?” 厉墨淮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道:“我不会照顾它,我怕自己睡觉把它压扁了。” 凌晚晚回过神来,直接上去将人搂了个满怀,然后在厉墨淮反应过来之前,又飞快松了手,笑嘻嘻道:“我明白,师父是心疼我冒着风雪回去,所以叫我留下,师父真好!” 说完就把外衣一脱一扔,踢掉脚上靴子,只穿着中衣以最快的速度上床,盖上被子,躺平,然后闭上了眼睛。 厉墨淮耳尖红了个透,他默默弯腰捡起凌晚晚丢在地上的外衣,抖了抖挂到屏风上去,然后脱了外袍,也只穿着中衣在床榻的最外侧躺下。 好在王爷的床榻不仅用料讲究,奢华舒适,关键尺寸还很大。凌晚晚睡在最里侧,中间是花豹兽,最外侧是厉墨淮。 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动物,床完全睡得下,可是……棉被只有一条。 厉墨淮思忖着究竟要不要吩咐外面的侍卫去再拿一条棉被,外面的侍卫?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院子外面还有府中护卫值夜,那么女帝睡在他房间的事,岂不是瞒不住了? 他万分懊恼间,一侧头,才发现,凌晚晚已经睡着了。 呃~……这丫头还真是心大! 其实摄政王这一点还是多虑了,王府的护卫都是燕小白一力挑选培训的,关于主子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这些人还是知道的。 厉墨淮独自闷闷想着,想着想着,他也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深渐浓,院落里的雪势渐缓,整个大地似乎都白茫茫一片。 房间里床榻上的两个人,搭着一床被子,睡着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到了一起。 凌晚晚手不老实地去摸厉墨淮的腰,嘴里还梦呓着:“师父~别走……” 厉墨淮翻了个身,困倦中收紧了手臂,迷迷糊糊哄了一句:“嗯,不走……” 天寒地冻中,和亲近的人抵足而眠,也别有一番融融惬意。 第77章 打雪仗 翌日一早,天光放晴。 管家孙忠指挥侍卫们在王府中打扫积雪,凌晚晚也自告奋勇地拿了扫把,兴冲冲地冲进了人堆里。 卢清风来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就看见前厅院子的空地上,女帝正一身红妆跟侍卫们嬉闹着追逐打雪仗玩。 而摄政王就披着白狐斗篷站在厅堂廊下,宠溺地看着她笑。 卢清风也看呆了,看的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到燕小白捅咕他一下,“卢大人,再看不怕王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恰在此时,摄政王的眼神轻飘飘地朝他望过来,当即吓得他脊背发凉,连忙微一欠身:“下官参见王爷。” 厉墨淮看了他一眼,没理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卢清风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厉墨淮落了座,道:“陛下在王府的事……” 卢清风很有眼力劲地忙接话道:“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厉墨淮眼皮轻轻掀起来,冲他摆摆手,卢清风愣了愣,明白过来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再抬眼,就看见厉墨淮正在茶桌上烧水煮茶。 卢清风盯着围炉上那点冒出的热气,犹豫了犹豫,才开口道:“王爷,关于赫连贵君,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就帮着问问陛下的意思?” 厉墨淮这回连眼皮都不抬了,只管摆弄着茶盘里的物什,“本王,管不了陛下的私事。” 卢清风立马又想站起来,可是观察了一下王爷云清风淡的态度,便又泄气一般,叹道:“王爷,您行行好,救救下官!” 厉墨淮“嗯”了一声,道:“陛下就在院子里,你问她,岂不是更好?” 卢清风想起上回女帝折断禁军副骁骑参领熊辉手臂那事,多少有些心理阴影,他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提起半点勇气。 围炉上的水烧开后,厉墨淮倒好了一杯茶,抬眼看了看沉默中的卢清风,淡淡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大理寺刑狱什么场合没见过,你怎么怕她怕成这样?!” 卢清风欲言又止,手上不自觉捏紧椅子扶手,盯着沸腾的茶壶,心里无奈吐槽:女帝喜怒无常,哪个大臣不怕! 厉墨淮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忽地笑出了声,温言道:“放心,有本王在,你尽管问。” 卢清风忙应下,道:“这可是王爷你说的?” 厉墨淮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书房外传来燕小白的时远时近的声音,“大小姐,你慢点跑~……” 凌晚晚提着裙摆神采飞扬地一路小跑进了书房,燕小白手上抱着什么紧随其后。 她一步不停歇地跑到厉墨淮面前,双眸如星般闪耀,冲着他嫣然一笑:“师父好!”说完就夺过厉墨淮手上的茶碗,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了。 厉墨淮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拿起一旁晾的温度刚好的另一杯茶水递给她,“玩的累了?” 凌晚晚也不接,低头就着厉墨淮的手,喝了第二杯茶水,才嬉皮笑脸地说:“不累,是燕小白说花豹兽醒了,我带过来给师父看看。” 厉墨淮目光一动,微笑地看着她:“不急,陛下要不先看看,卢少卿来了。” 凌晚晚应声回头,这才注意到坐在进门坐边椅子上的卢清风。 卢清风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凌晚晚轻咳了一声,道:“起来。” 卢清风谢恩起身,却看见女帝扭过头眉开眼笑地冲摄政王说道:“师父你们要谈公务,我就先出去啦~” 卢清风:“……” 厉墨淮挑挑眉,将人拽住,“陛下,卢大人是来找你的。” 凌晚晚抬腿在厉墨淮对面坐了,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道:“找朕干什么?” 卢清风忙上前,躬身道:“启禀陛下,是关于赫连贵君的裁夺事宜,御丞那边已经审了两日,可是赫连贵君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肯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微臣也不知如何,还望圣上……示下。” 凌晚晚本能地看向厉墨淮,只见他面色淡淡,仿佛没听见一样,将茶壶里的水倒了,又重新加了新的。 凌晚晚伸手去拿茶盘里的点心,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好,便又放了回去,半晌才漫不经心地问卢清风:“……用刑了?” 卢清风如实回道:“用了。但不过……伤骨不伤皮,以后不影响侍寝。” 厉墨淮倒茶的手一顿,眼底微微沉。 凌晚晚眼角余光捕捉到厉墨淮情绪不悦,立刻抬头,目光中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冲卢清风不客气道:“揣摩圣意,该当何罪!人既然发给你们大理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卢大人第一天当差吗?不知道规矩?!” 卢清风心惊肉跳,求救似的望向摄政王。 厉墨淮拿起果盘里的桂圆剥了皮,将果肉递给凌晚晚,剜了她一眼,道:“陛下自己的人不管好了,拿大理寺出什么气!” 凌晚晚吃了桂圆,冲人笑的格外甜:“师父别生气,那你说怎么办?” 厉墨淮笑了笑,问她:“陛下为何将赫连皇子交大理寺?” “因为他要侍寝,我没同意!”凌晚晚说的简单又直接。 一旁的卢清风听了,不免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厉墨淮眸光微动,疑惑不解:“只是因为这个?” “是啊!”凌晚晚看向厉墨淮,又看向卢清风,最后目光落在门口抱着花豹兽,肃立的燕小白身上。 燕小白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而卢清风神情变化更是精彩。 半晌,厉墨淮才对卢清风道:“要不然,把人送回宫中内侍司,叫尚寝司的嬷嬷好好教教规矩。” 卢清风感激地不住点头。 凌晚晚却说:“不行,必须让他吃点苦头。” 卢清风一脸为难道:“贵君先前因废黜武功,本就身体孱弱,这两日在大理寺不吃不喝,又熬了刑,微臣实在是担心,万一人没挺住,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偿的……” 凌晚晚不说话了。 厉墨淮看了看她,沉吟半天,开口劝道:“赫连昇好歹是北疆的皇子,这刚新婚,就弄出了人命,咱们也不好跟北疆国主交代,不如小惩大戒,教训一下就算了。” 第78章 卢少卿试探燕小白 凌晚晚闻言慢慢坐正了身体,看着厉墨淮,一副又不想妥协,又不想拂了他面子的表情,手指敲着茶几桌面,沉默不语。 厉墨淮与她对视,眼角眉梢带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温柔,半晌,他拿起盘盏里的桂圆,又给凌晚晚剥了一颗,这回也不递给她了,而是直接扔进了凌晚晚面前的茶碗里。 凌晚晚见了,抿了抿唇,转而对卢清风说道:“就依着摄政王的意思,大理寺放人,派御医给他治疗,然后囚禁在他自己寝殿,罚抄经书。” 卢清风道:“那内侍尚寝司那边?” 凌晚晚面无表情道:“就免了,反正学了也用不上。” 卢清风看了摄政王一眼,默默低下头去,应道:“是,微臣遵命。” 正事谈完,厉墨淮开始下逐客令,“卢少卿还有什么事吗?” 卢清风反应过来,冲两位主子微一欠身,道:“微臣告退。” 凌晚晚直接道:“燕小白,你去送卢大人。” 燕小白一听,明显就是将他支开,忙收了吊儿郎当的姿态,领命应道:“好嘞,卢大人,这边请~” 卢清风跟着燕小白出了书房,一路穿廊走亭,行至一处花园假山旁时,卢清风顿住了脚步,四周打量一番,没看见人经过,便喊住了燕小白。 燕小白脚步一顿,转身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卢大人?” 卢清风便笑道:“燕统领,我有一些事想单独问问你,现在可否方便?” 燕小白闻言也笑了笑,应道:“那就走,去我院子?” 卢清风微微颔首应了。 两人折返了方向,朝府中另一处走去。 到了燕小白的院子,一进门,卢清风就自顾自找了茶壶倒水,刚才在王爷书房里,他早渴的嗓子冒烟,可陛下在,他又不敢贸然讨茶喝。 燕小白手脚麻利地将手上抱得小被子放到小塌上,卢清风喝完了茶水,好奇地凑过去看。 结果小被子掀开一个角,他就吓得连连后退。 燕小白见了揶揄他:“怎么?你怕这么个小东西?!” 卢清风脸色都难看起来,说话都紧张了,“盖上,快……快盖上……” 燕小白好奇心上来,故意将花豹兽抱着往卢清风身前凑,“卢大人看看,它还不会咬人呢,看看……” 卢清风以衣袖挡着脸,别过目光闪躲着,“燕统领,燕小白,拿走!” 燕小白这会儿是看明白了,卢清风怕花豹兽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他一个堂堂大理寺少卿,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居然怕一只吃奶的小畜生。 玩笑开过了头,可就讨人厌了。 燕小白将花豹兽的小被子包好了,放到内室床榻上去,好减轻卢清风的心理负担。 卢清风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止住心里的颤抖,他是自小对动物的毛发过敏,一旦接触了就浑身红肿发痒,难受至极。 燕小白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卢大人,压压惊。” 卢清风瞟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接过茶碗。 茶也喝了,燕小白径直问道:“说,找我什么事?” 卢清风垂下眼,顿了顿,才斟酌着用词问道:“燕统领可认识一个叫淸鸢的姑娘?” 燕小白一怔,迟疑地看了卢清风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才缓缓点了点头,又忽似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恍然大悟道:“原来跟踪淸鸢姑娘的,是你大理寺的人。” 卢清风不置可否,道:“那姑娘会武功,能察觉到跟踪者也不算难事。” 燕小白疑惑道:“为什么?” 卢清风道:“自然是为了办案。燕统领只管回答在下的问题,你可认识这名女子?” 燕小白点头。 卢清风又补充问道:“可否说一下你们两人的关系?” 燕小白言简意赅:“萍水相逢,朋友。” 卢清风想了想,又道:“你可知她的身份?” 燕小白摇头,道:“只知道是长乐坊的一名琴艺乐人,其余不知。” 卢清风道:“你与她经常见面往来?” 燕小白道:“见过两次。” 卢清风道:“见面都做些什么?” 燕小白嗤笑:“喝茶,听曲。” 卢清风道:“只是这些?” 燕小白奇道:“卢大人还想听什么?” 卢清风道:“淸鸢姑娘貌美如花,将军雄姿正盛,难道没擦出什么感情的火花?” 燕小白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他将卢清风上下扫了一圈,语气不虞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卢清风道:“眼下有一桩案子牵涉上了那姑娘,我也只是例行公事问问,燕大人何必动气。” 燕小白起身,双臂环胸,道:“那么卢大人问完了吗?问完了……” 卢清风不紧不慢地打断他,道:“淸鸢姑娘是南王世子宋栩安的贴身侍女。” “什么?”燕小白一怔。 卢清风默然扫了燕小白一眼,说道:“燕统领应当知道陛下的脾气秉性,满朝大臣谁看不出来,如果这次不是宋世子自行废黜武功,以命相博,陛下怎么可能册封他入女帝后宫?所以这背后给宋世子支招之人,着实可恶。” 燕小白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卢清风。 卢清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女帝下旨,南王世子府所有下人杂役侍卫全部发配莽荒之地,下官在办差的过程中,发现少了一人,正是这宋世子的贴身奴婢淸鸢。据他们府里的下人口供,说这位淸鸢姑娘很是能干,几乎在王府中是半个主人的角色,难道燕统领就不好奇,她这样的一个身份,怎么会到长乐坊当一名普通的乐妓?” 燕小白听他说话的口气,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脱口道:“你既然有证据,直接抓人就行,何必来问我,难道卢大人觉得,我还是世子府的同党?” 卢清风闻言,便讪讪笑道:“燕统领言重了,谁不知道你是王爷的人,怀疑你不就等于是怀疑王爷,下官可没这么说过。” 燕小白浑身散发出寒气,神情却始终保持平静,他忽然低眉笑了笑,道:“卢清风,你好大的官威啊~” 卢清风起身,冲燕小白抱拳,微一欠身:“下官只是提醒燕统领,守着王爷这棵大树,还望您珍惜羽毛。” 燕小白睫毛颤着,眸光意味不明,沉默了半晌,嘴里才蹦出两个字:“受教。” 卢清风忙道:“客气。” 第79章 求情 卢清风和燕小白谈事情谈的不欢而散,女帝和摄政王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是早知道大理寺卢少卿是摄政王的幕僚,当初说什么女帝也不会把北疆皇子发给大理寺审问。 厉墨淮给卢清风求了情,给北疆皇子赫连昇求了情,唯独没考虑到,谁替他求情? 他拉不下面子哄凌晚晚,只凝眸看过去,看着凌晚晚用茶勺,拨弄茶碗里的那颗桂圆玩。 好好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桂圆果肉,被她蹂躏的,惨不忍睹。 凌晚晚独自生了半天闷气,见厉墨淮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眉心微微动了动,气不过小声嘀咕一句:“就知道欺负我。” 厉墨淮听见了她的嘀咕,却还淡定开口道:“陛下对待大臣,不必时时疾言厉色,都怕了你,以后谁还敢说真话。” 凌晚晚柳眉倒竖,动了动嘴唇欲反驳,却又怕人恼了,有些委屈巴巴半嗔了一句:“他们会怕我,就不会把我逼得连皇宫都不敢回了。” 厉墨淮极为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有你怕的事情?” 凌晚晚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厉墨淮抬眼看她,不明白她这是几个意思。 凌晚晚闭眼忍了忍,一字一顿道:“师父以为,从宫中大婚那日开始,到现在,我为何一直赖在王府不走?” 厉墨淮脸上有些发烫,睇她一眼,有些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凌晚晚忍不住撸袖子,直接起身动手,不由分说将人按在椅子上。 光天化日的,厉墨淮猝不及防,待他反应过来回过神,凌晚晚已经在他脸上“唧”亲了一口。 他听见凌晚晚说:“这回知道了?” “胡闹!”厉墨淮恼羞地欲推开她的钳制,凌晚晚眼疾手快地将人按住了,这回直接张嘴咬了他一口,好似在惩罚他的抗拒。 “你属狗啊你!”厉墨淮“嘶”了一声,忍不住擦了刺疼的嘴唇,果然咬出血了。 凌晚晚舔了舔嘴角的血珠,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才将人放开。 厉墨淮看见她递过来的白色手帕,气的恨不得揍她一顿。 凌晚晚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师父让我娶那么多君侍,难道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意?要是真不介意,为何那晚师父又喝的伶仃大醉?” 厉墨淮不说话,不想理她。 凌晚晚慢悠悠地说道:“师父还不承认吗?承认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厉墨淮这下耳尖彻底红透了,气鼓鼓地扭过脸,彻底不搭理她了。 凌晚晚看着厉墨淮生气,觉得可爱的紧,忍了笑,上前伸手去搭他的肩膀,被抖落了,她想了想,在人身旁坐了,说:“你徒弟我这么优秀,喜欢我又不丢人,师父怕什么~” 厉墨淮转过脸,阴晴不定地看着凌晚晚:“是不是哪天我也没顺着你,还要把我也关大理寺去!” 凌晚晚头摇的像拨浪鼓,她凑近了人,低声哄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自己进大理寺,也舍不得师父你去吃苦。” 厉墨淮眼皮翻了翻,冷哼一声。 凌晚晚当即赌咒发誓:“我凌晚晚要是对师父有半分不敬,天打……唔……” 厉墨淮捂住她的嘴,无语地瞪她一眼:“乱说什么!发誓能管用,还要武功干什么?” 凌晚晚忙附和道:“对对对,我要是不听话,师父随意教训,我保证不还手!” 厉墨淮道:“你还想还手?” 凌晚晚忙改口道:“没有没有,我听师父的,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叫我坐下,我绝不敢站着……” 厉墨淮被她逗笑,道:“那,要是叫你放了北疆皇子呢?” “那……”凌晚晚像是换了张脸似的,一挑眉,“那不行!” 厉墨淮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凌晚晚将他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开口哄道:“师父先别生气,并非是我不听你的话,而是刚才有卢清风在,我没跟你说清楚事情的全貌。”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不说话。 凌晚晚继续道:“赫连昇用侍寝做条件,要我给他一支军队回北疆。” 厉墨淮闻言讶异:“他要回北疆夺政权?” 凌晚晚便道:“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要军队,师父你说,这事我能同意吗?眼下我们庆国与北疆刚止战戈,他怎么有胆子提?” 厉墨淮沉默,渐渐神色凝重起来。 凌晚晚趁机抓住人的手,晃了晃,委屈道:“师父说,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能轻易放吗?大理寺奈何不了,冷宫总能关的住他。” 厉墨淮叹道:“他若是个聪明的,只怕目的远不止他表面说的。” 凌晚晚哼笑一声:“管他什么目的,只要人关住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叫他施展不出。” 厉墨淮摸了摸凌晚晚的小脑袋,道:“这一招,虽然管用,但也很伤人心。你这样绝情,不怕将来他们怨恨你?” 凌晚晚不解:“谁呀?” 厉墨淮垂下眼帘:“你对宋栩安,当真一点情义都没有吗?” 凌晚晚道:“当然没有,要不是看他爹是南王宋啸,我会留他一条小命到现在?呵呵,往后只怕也剩不到半条命了……” 厉墨淮微微皱眉。 只听她道:“唐七言给他用了唐门秘药,这半年他都走不出承意殿,到时候给南郡去封信,宋啸的亲儿子体弱多病,自己不争气,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厉墨淮闻言一怔,脸色变得十分古怪,“晚晚,为师从未教过你害人?” 凌晚晚呆了呆,抬头对他笑了笑,说:“我给过他机会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他入宫,是他非要耍心机,耍手段,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他咎由自取!” 厉墨淮无言以对。 凌晚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厉墨淮,低声道:“并非是我狠辣绝情,师父还记得,上次闯入王府行刺你的黑衣人吗?菘蓝查出来,是宋栩安做的。” 厉墨淮转瞬间就想明白了,突然有点儿想笑。 凌晚晚含笑道:“我之所以忍他到现在,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师父,你说我都这么委屈了,你不得心疼心疼我~……” 厉墨淮无奈。 少时将军鲜衣怒马,统领浩荡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修罗场中杀出来的战神,一将功成万骨枯。 厉墨淮他也从来不是菩萨! 第80章 皮囊 下午的时候,燕小白在自己院子里,找了些木料,亲自动手,给花豹兽做了一张小床。 凌晚晚见了,开心的不得了,直夸燕小白手艺好。 到了夜里,那张小床自然被安置在了厉墨淮的床榻边,自此花豹兽有了自己的小枕头小被子和小床。 凌晚晚在自己院子里沐浴更衣,等到了亥时都熄灯了,她才像个夜猫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去了厉墨淮的院子。 院子里安静漆黑,明显主人已经歇息了。 凌晚晚没有敲门,只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内室中,这一回,厉墨淮睡到了床榻里侧。 凌晚晚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开始还算中规中矩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厉墨淮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摸索着过来,竟然开始不老实地解他里衣的带子。 厉墨淮一把将人的手腕扣住,睁开眼睛。 帷幔里,凌晚晚凑得很近,嬉皮笑脸地道:“师父还没睡啊~我就是怕你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没想怎么样,更不是要对你耍流氓。” 厉墨淮冲她笑了笑,伸手并指点了她的穴道,凌晚晚立时觉得半个肩膀麻痹不能动了。黑夜里,只听厉墨淮说:“敢自己冲开穴道就滚出去睡。” 凌晚晚怂了,任由厉墨淮将她放平整了,摆好睡姿。 “晚安~”厉墨淮学她说话,“好梦!” 凌晚晚僵着身体,咽了咽口水,低哑着嗓音“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厉墨淮自然舍不得,真的叫她一晚上被点着穴不能动弹。等凌晚晚睡着了,厉墨淮就替她解了穴。 却不知是他解穴的手法重了,还是凌晚晚根本没睡着,几乎是穴道解开的一瞬间,她就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厉墨淮被她看的顿时睡意全无。 凌晚晚看着看着,就侧过身,枕着自己弯起来的一条手臂,深情款款开口唤道:“……师父~” 厉墨淮闭上眼睛,不想理她。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侧腰上,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贴的近,近的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得清,凌晚晚轻轻摩挲着厉墨淮的腰腹,有酥麻的碰触感从那地方窜上来。 厉墨淮怒而睁眼,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拍开,不耐烦道:“你想干什么?!” 凌晚晚眼中带上笑意,抬手摸了摸厉墨淮的脸,“我想干什么,师父不知道吗?” 厉墨淮眸光微敛,抬眼迎上凌晚晚的目光,勾唇一笑:“陛下原来喜欢臣这身皮囊。” 凌晚晚听出了言外之意,繁星一般的双眸露出一丝沉重,她轻笑一声,凑近厉墨淮,轻吻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语:“你不愿意就算了,没必须这么说自己。” 厉墨淮这话细一听,确实伤人! 所以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他一时找不出补救的语言,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状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凌晚晚生怕人着凉似的,给他默默掖好被角,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笑,“师父,明天婚假就结束了,我要回皇宫里去了。” 厉墨淮不言声,装睡。 凌晚晚轻轻阖上了眼,自言自语道:“花豹兽就留在你这里,如果师父不会照顾,就给燕小白,或者管家其他什么人都行。” “师父,我明天回去了,年底政事繁冗,可能有一段时间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陪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按时吃饭,少喝酒……嗯,要不还是别喝了,你身上还有寒毒未解,酒喝多了难受……” “师父,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嗯,白天我们早朝会见面,要是晚上想了……晚上就……” 厉墨淮忍不可忍,闭着眼打断她:“你睡不睡?不睡回你自己院子絮叨去!” 被吼的凌晚晚,悻悻地闭了嘴,她默默无声地揽上他整个肩背,将脸贴了上去,轻声道:“嗯,师父睡,我不打扰你了。” 厉墨淮身体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好让她靠的更舒适,嘴上却撂下一句:“烦人!” 凌晚晚无声笑了笑,他这个师父呀!最是嘴硬心软~ ……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极轻微的颇有规律的敲打声,厉墨淮睁开眼睛,他一动,睡在旁边的凌晚晚也睁开了眼睛。 “是府里的侍卫,我去看看。”厉墨淮起身下床,披上一件外袍就出了门。 屋外还黑咕隆咚的,唯有一片稀薄月光吝啬地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地如白霜,却也是冷风瑟瑟。 凌晚晚等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放心,也起身穿上衣服,安抚好床边被吵醒的花豹兽,便也出了房门。 院子门口值守的护卫一见女帝从王爷房间出来,正要回避,却被喊住。 凌晚晚问他们:“府里出什么事了?” 一名护卫便拱了手,行礼道:“回禀陛下,是燕统领回来了,似乎受了伤。” 凌晚晚皱眉:“伤的重吗?” 两名护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们只负责传信。 凌晚晚沉声又问:“人呢?” 那护卫低声道:“在府医处。” 凌晚晚顾不上什么缘由,便对护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 两名护卫领命应下。 凌晚晚脚步匆匆地往府医那处赶,路过厅堂花园的时候与管家孙忠撞上,孙忠一看是女帝,赶忙行礼道:“大小姐,大理寺的人来了。” “什么?”凌晚晚微怔。 孙忠道:“卢少卿带着大理寺的巡捕卫,就在府门口,老奴正要去禀报王爷。” 凌晚晚脸上透着黑沉沉的冷,她想了想,淡定道:“先别禀报王爷,我去看看。” 孙忠微一躬身:“大小姐,这边请。” 王府厅堂里灯烛通明,卢清风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正三品的官服,见到女帝端坐正位,不慌不忙地上前,依规制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凌晚晚没叫他起身,只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道:“卢大人带兵半夜围堵摄政王府,是要造反吗?” 卢清风道:“微臣不敢,只是大理寺今夜在城中追捕逃犯,追到了此处。” 凌晚晚“哦”了一声,问:“谁呀?” 卢清风道:“京畿禁军卫统领燕小白,他涉嫌包庇逃犯淸鸢,中了埋伏,微臣亲眼看见他被人救走,我们一路追踪,才至王爷府门口。” 凌晚晚疑惑:“淸鸢?南王世子府逃走的那个奴婢?” 卢清风道:“是。” 凌晚晚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卢清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带着你的人先回去,此事不可张扬。” 卢清风领命道:“微臣遵旨。” 第81章 燕统领重伤 燕小白蹙着眉闭着双目,靠在自家王爷的肩头,他后左肩肋下一道贯穿伤,半截的箭矢还断在伤口里。 他在受伤之初,为了给伤口止血,就先点了几处穴道,捂过肋下伤的手掌间也渗出血来。褪去脏污的外袍中衣,只着一件素白里衣,左肋下方还在缓缓流血。 “怎么样?”厉墨淮开口问府医,言辞之间难掩焦急。 府医皱眉,手下比划了一下伤口,道:“箭矢紧贴着心脉,比较麻烦,眼下需得先止血,然后把断在身体里的箭矢拔出来。” 厉墨淮急了,对管家吩咐道:“去府库,把所有止血疗伤的药材,最好的,都拿过来,快!” “是。”管家孙忠躬身应道,领着两个侍卫出去了。 凌晚晚前厅堂支走了大理寺的卢清风,之后就来到了府医的院子,彼时正好碰上了管家孙忠带着侍卫离开去府库找药。 她进屋的时候,看见府医正往燕小白的伤口上敷麻药,厉墨淮按着燕小白疼的直发颤的肩膀,等过了一会儿,麻药起了效用,府医消毒了小刀,一点点划开靠近箭矢黏连的伤口。 “啊!!呃……”燕小白疼的惨叫一声,手指猛地攥紧厉墨淮的,喉咙嘶哑着痛苦的呻吟。 厉墨淮托着他,紧蹙着眉,宽慰他:“没事,忍一下就好!” 凌晚晚实在不忍卒睹,背过身走到一旁的水盆边,将面巾沁湿了递给厉墨淮,让他给燕小白擦干净脸上的冷汗。 断箭还没拔出来,他的伤不能躺不能卧,只能靠在自家王爷身上,隐忍着疼痛,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等王爷将他脸上的冷汗擦去,才喘过一口气觉得舒服不少。 管家孙忠带着侍卫很快折返回来,抱着一大箱子的东西,凌晚晚默默扫了一眼,里头有几样都是疗伤的珍稀圣品,是她做女帝之后,以各种名义赏赐给摄政王府的。 府医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拿了几样灵芝人参川乌之类的,吩咐管家遣人研磨了成粉,再调成糊状备用。 然后又拿了几罐现成的止血药粉,撒在燕小白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等上一会儿,伤口处流出的血渐渐缓了,府医才重新用烈酒消毒了双手,挽着袖子上前。 这一次,府医将徒手探进了那处伤口,摸索着将那半截断箭部分挖出来,几乎是一瞬间,燕小白就屏住了呼吸,疼的全身止不住发抖,冷汗如雨般湿透了里衣。 凌晚晚见他嘴唇都咬破了,赶紧拿了娟帕上前,厉墨淮动手捏住他的下颌,将娟帕塞挺了,避免他疼狠了再咬了舌头。 府医也是军营出身,见惯了各种刀枪剑戟的外伤,他熟练地挖出那截断箭,又往里摸索了半天,怕有残留的木刺屑片留在皮肉里,之后就驾轻就熟地处理鲜血淋漓的伤口,很快就娴熟地包扎好了。 半晌,燕小白才喘息着松了牙关,虚弱地阖上了布满血丝的双目。 厉墨淮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看着他昏沉过去睡着的模样,才如释重负地纾了口气。 府医收拾好东西,朝女帝,王爷,微一欠身,道:“燕统领这里由在下照顾,两位主子还请先回去歇着。” 凌晚晚拉着厉墨淮往外走,边走边说:“燕小白有府医看着,师父你先回去洗洗!” 厉墨淮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溅上了些血污,拐过廊亭,他问凌晚晚:“你怎么跟过来了?” 凌晚晚嘴里笑嘻嘻地没正经,道:“你走了,我就睡不着。” 厉墨淮听了也只当没听到,没说话。 时至破晓,东方泛白,晨曦微露,黎明缓缓替代了黑暗。 厉墨淮和凌晚晚分别沐浴之后,换了衣衫,双双躺上了床榻,此刻因着燕小白的事,即使一夜没睡,二人也毫无睡意。 花豹兽已经醒了,凌晚晚将它抱上大床,横陈在两人中间,厉墨淮拿来热好的羊奶,用小汤匙一点一点地给小家伙喂食。 “师父,”半晌,凌晚晚先开了口,“昨晚大理寺的人来了,叫我给支走了。” 厉墨淮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继续喂食花豹兽。 凌晚晚微微偏过头,语气淡淡地问:“燕小白跟淸鸢的事,师父知道多少?” 厉墨淮放下手里的碗盏,将吃饱喝足的花豹兽抱到它自己的小床上,才转过身来,对凌晚晚说道:“他的私事,我很少过问。” 凌晚晚想了想,道:“宋栩安在京郊有一套别院,表面看只是一套普通的宅子,但每次宋栩安去,都是晚上去,早晨才回来。菘蓝进去过两次,什么都没查到。淸鸢是他的贴身婢女,应该知道不少宋栩安的秘事。” 下一刻,厉墨淮皱了眉,问道:“你一直派人监视着宋栩安?” 凌晚晚如实说道:“嗯,不止宋栩安,京中所有大臣权贵,我都派杏花微雨阁的暗卫监视,收集所有消息再汇总,他们会捡重要的,让菘蓝禀报给我。” 厉墨淮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所以,我那次去杏花微雨楼喝酒,也不是凑巧被你撞见的?” 凌晚晚笑了笑,伸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一下,低笑道:“当然不是,楼里自然有眼线认出了你,呈报给了沉香,沉香又恰好禀报给了菘蓝,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师父你就唐僧进了盘丝洞啦~……” 厉墨淮没好气想白她一眼,又觉得这样有失为师风范,于是干脆瘪了瘪嘴,咕哝道:“少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那天宋栩安也在,你不是故意逮他去了?” 凌晚晚一听这话,气的压根直痒痒,“我管他干什么!他去青楼与我何干!倒是师父你,至今还没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去青楼买醉?” 厉墨淮察觉某人想翻旧账,立刻转换了话题,佯装恼怒问道:“话说,你是不是也在王府布置了眼线?” 凌晚晚一惊,忙道:“师父这里,我从没叫人监视过!只是上次刺客的事,我有些不放心,便叫菘蓝调了些箭术高手保护王府,这个事情,我记得上次跟师父说过了。” 第82章 江山为聘 厉墨淮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你说,刺客是宋栩安派的?” 凌晚晚乖巧地点点头:“是。” 厉墨淮想了想,摇头道:“他为什么杀我?我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他,杀了我,他又有何好处?” 凌晚晚细思之下,也猜不出缘由,只猜测道:“有些人杀人,不一定是为了好处,可能他只是想杀,仅此而已。” 厉墨淮闻言轻轻笑起来,道:“据卢清风的调查,他是在长乐坊发现了那个叫淸鸢的婢女,布控的时候发现燕小白两次去那里找过她,之后卢清风来过王府,可能当面问过燕小白。” 凌晚晚低低叹了口气,道:“燕小白真认识淸鸢?” 厉墨淮停顿了片刻,才道:“依我对燕小白的了解,他应该并不知道淸鸢的身份,或许……是被别人骗了,也未可知?” 凌晚晚就爬起来,坐在床榻上,与厉墨淮对视,坦然道:“的确,他若知道淸鸢是南王世子府的人,绝不会瞒着我们,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公然与大理寺抢人,究竟因何?恐怕只能等他醒了,再问他。” 厉墨淮沉默了片刻,才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那大理寺那边?陛下怎么想?” 凌晚晚沉吟道:“按照大理寺办案的程序,燕小白肯定要被叫过去问话的。他如今伤的这么重,师父也舍不得他去大理寺受苦,我能怎么办?也只能叫卢清风先将此事暂缓。” 厉墨淮慎重地想了好一会儿,随后问凌晚晚:“如果,我是说如果,燕小白一定要保下那个叫淸鸢的,你准备怎么办?” “呵呵……”凌晚晚笑笑,放缓了语速,道:“不如……师父猜猜,那淸鸢现在躲在何处?” “大理寺满城搜捕,燕小白能将她藏在何处?”厉墨淮眼底飞快闪过什么,他眸光一凝,垂目不紧不慢道:“你是说……他自己的统领府。” 凌晚晚认同地点点头,“嗯,我知道,这些年,燕小白虽然有自己的府邸,但他很少回去,府中也只有管家和几个杂役打扫留守,如果要安顿淸鸢,没有比那更好的去处。” 厉墨淮沉沉叹出一口气,道:“如果大理寺去他府中抓人,陛下可会授意?” 凌晚晚勾唇一笑:“只要燕小白保证,那叫淸鸢的姑娘,一辈子不出他府邸,朕可以不叫大理寺动她。” 厉墨淮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忽然伸手将凌晚晚圈入了怀中,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凌晚晚笑了笑,贴在他身上,呢喃道:“师父也好,燕小白也罢,对你们,我从不没怀疑过,前半生你们护我成长,后半生,我自然也会护你们终老,因为你们才是我的亲人。” 厉墨淮将脸埋在她肩上,似是有所触动,闷声道:“晚晚,你怎么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凌晚晚轻轻拍着厉墨淮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低笑道:“只要师父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为你蹚平所有的荆棘,待你这寒毒解了,山河无恙,必凰冠霞帔,江山为聘,将师父娶回家。” 厉墨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抬起头来去看她,一双墨瞳脉脉含情带着笑意。 凌晚晚忍不住捧着他的脸,没有给他反驳说话的机会,轻轻吻了上去。 呼吸纠缠,厉墨淮只觉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压在了身下,凌晚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气氛一时暧昧。 厉墨淮胸膛起伏不定,就在他以为接下来要发生点儿什么的时候,凌晚晚却忽然放开了他,坐直了身子替他整理扯松的领口,“师父,我先回皇宫了。” 厉墨淮脱力般地倒在床上,看着凌晚晚离去的背影,喉咙滚动,眼底里透着一丝对那人的留恋以及对离去之人的不甘之意。 他喃喃地唤了两声“晚晚”,声音在舌尖回转,只可惜人去屋空,那人去的潇洒应该是听不见了。 厉墨淮垂了眼,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轻轻叹出一口气,将脸埋进另一个枕头上,闻着那人熟悉的冷香,阖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里的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房间内无声无息的安静极了,没有梦中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没有那人绝望哭泣的嘶吼声。厉墨淮眨了眨眼,反应了半天,才找回神志。 他还活着,重生不是一场梦。 这一世,其实很多事情的发展,都和上一世有许多不同。 比如这次燕小白的箭伤。 前世燕小白与淸鸢根本没有交集。 再往前倒退,前世的宋栩安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他是奉旨成婚的君后,女帝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有刻意为难过他。 前世凌晚晚一心搞政权,对他从没表露过师徒君臣以外的感情,至死他也还是她的师父,就连配享太庙,灵牌上刻的也是“国之柱石勇武忠义摄政王”。 为何他重生以后,所有的事情发展逐渐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好像从他重生那一天起,凌晚晚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待感情迟钝如他,直到今天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 难道因为他的重生,扰乱了这个世界的原本既行轨迹,那么他还会死于寒毒反噬吗? 一开始,因为他要辞官,所以凌晚晚转变了态度,对他软硬兼施,百般挽留。 因为宋栩安刺杀他,所以凌晚晚布置了箭术高手在王府外。 因为他去了杏花微雨楼,所以凌晚晚抓住了宋栩安逛青楼的实证,原本的“君后”变成侧君。 因为凌晚晚对他情感的转变,所以才有了为救他自伤根元,叶朢孙女进宫侍君,他才知道了这一世,唐门与天下第一阁的秘密。 华清池泡药浴,他与凌晚晚那些私下里独处的温暖,以及大婚之前,兰谷溪崖那一夜,还有她大婚之夜偷跑出宫,哄着他与她拜堂成亲…… 这些,等等,所有的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 后知后觉的醒悟,从心底蔓延到全身,让厉墨淮陷入困惑的漩涡。 若命途能改变,他自是愿意与凌晚晚携手共度余生。 可若命途无法改变,他现在这般皆是徒劳,明知最后会离开,他又何必贪图这片刻的时光呢! 谁能告诉他,他究竟该怎么办? 第83章 开启恋爱模式 女帝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落北疆皇子赫连昇,将他囚禁在了华羽殿,锦衣玉食供着,只是不准他再出宫。 而第二件事,就是于宣政殿召见了禁军卫副骁骑参领--熊辉,以及少将中校尉--顾展堂。 燕小白与大理寺冲突中受伤一事,不宜外扬,女帝只对外宣称,燕小白请了病假,京畿统领一职的所有事宜,均由熊辉和顾展堂二人代理。 第三件事,就是单独召见了大理寺卿--卢清风,命他安排人对燕小白的统领府实施布控,只要淸鸢出了府门,不问生死,见人就抓。 菘蓝进了凤栖宫,跟女帝禀报,摄政王已经正式接管了阁内的所有事项,并且……罚了沉香姑娘半年的薪金,还要她将阁内所有秘药解药配方交出。 女帝不禁气笑,她这个师父,这是对那天晚上她对他下药之事,还记着仇呢! …… 燕小白重伤苏醒之后,拖着虚弱的身体,悄悄离开了摄政王府。 厉墨淮什么都没问,只叫管家派了府中他院子里的几个侍卫跟过去,跟到他自己的府邸去侍候。 大理寺的人见了燕小白回府,也只当做没看见,燕小白回府的当天,管家就出门到集市上买了两个婢女回去。 凌晚晚猜测的没错,淸鸢就被燕小白藏在了统领府。 大理寺的实力不容小觑,围捕的过程中,不止燕小白受了伤,淸鸢也受了伤,原本淸鸢以为,燕小白会和她待在一起。 结果燕小白将她安置好后,就引着追兵直接去了摄政王府,因为他说,大理寺穷追不舍,也只有王爷和女帝能保住他,而女帝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给淸鸢留一条活路。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场对人情绑架的赌计,燕小白赌赢了,女帝确实心软,再加上王爷的从中作用,大理寺的人偃旗息鼓,危急迎刃解除。 燕小白知道,依王爷和女帝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他赌计的卑劣?所以苏醒之后,他自觉愧对二人,便黯然离开了王府。 大理寺的人布控在他的府邸周围,燕小白并非觉察不出,他知道,这是女帝对他最后的容忍。 只要人还活着,不出府就不出府!燕小白这样对淸鸢解释。 淸鸢无话可说,毕竟一切皆因她而起。 燕小白待她以真诚,府中所用一应俱全,还买了两个丫鬟供她驱策,如此她便安心在统领府住了下来。 顾展堂带着女帝赏赐给他的伤药来找燕小白,二人在书房谈了一些禁军卫中的公务,待了有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婚假结束! 女帝和大臣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上朝下朝议政吵架的流程! 关于上朝,厉墨淮当年是这么教凌晚晚的,叫她只管端坐龙椅,无论谁说什么,都只听不要发表态度。 如果是不懂的,就容后再议;如果没听清楚,就叫他们再上个公文奏折;但如果他们吵起来了,那就先让他们吵个够! 凌晚晚那时觉得十分有趣,她也很听师父的话,直到有一次,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文官歇斯底里指桑骂槐,武官横眉冷对摩拳擦掌,局面一度无法控制。那次,厉墨淮第一次在早朝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 至此,凌晚晚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好好沟通的时候,铁血手腕也是一种制约。 如今的朝堂被女帝收拾的,一派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再不复刚登基时的光景。当然,这也许只是表面。 伴君如伴虎,这道理,大臣们懂,女帝更懂! 待到散了早朝,摄政王还和之前一样,去了宣政殿,吃过早膳,然后帮着女帝一起处理政务。 只是这一次,厉墨淮的心情和以前大不一样。 可笑他之前还打着“后宫不可干政”的名义,叫她不要让宋栩安插手宣政殿的奏折。如今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不久之后只怕也会入她的后宫,那么自己现在这样,和当初的宋栩安又有什么分别。 “陛下总要学着自己处理这些?”厉墨淮对凌晚晚说道。 凌晚晚抬起头,合上手上看了一半的奏折,走到厉墨淮跟前,关切地望着他:“怎么了师父,你不舒服吗?” 厉墨淮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低声道:“朝政之事,陛下还是须亲力亲为的好。” “可师父是摄政王,摄政嘛!就是待天子行政。”凌晚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怎么?师父累了?要不我陪你去御花园逛逛?” 厉墨淮再次摇头,无端端有些心慌,他沉了口气,压下了不安,道:“我可以陪着你,以陛下喜欢的方式,可是陪着你,我就不能再碰这些跟政务有关的任何东西。” 凌晚晚听明白了。 她很欣喜她的付出终于等到了回应,可她也很心疼,心疼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凑近了去看他,满心欢喜地将他的手握着,带着一弯笑眼宽慰他:“朕不会把你当做后宫的,师父依旧是大庆王朝的摄政王。” 厉墨淮感受到掌心温热和柔软,他反握住凌晚晚的手,轻轻触碰她的眉梢眼间,轻声叹道:“世间安得两全法……” 凌晚晚言笑晏晏:“怎么不能?我要和师父共治天下!” 厉墨淮听了此言,心中长长叹了口气,“皇帝太任性,太自我,于国家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般一意孤行,可想过要把那些言官逼成什么样子?” 凌晚晚挑了挑眉:“言官嘛!本来就是提意见的,历朝历代就算是最昏庸的皇帝,也不敢杀言官,不能杀不代表就可以任他们所为,人嘛!食五谷杂粮,沾七情六欲,总有弱点的。” 厉墨淮慢条斯理地眨了眨眼,“陛下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凌晚晚凑近了去看他,两人的脸挨的极近,连呼吸都似乎融合一起,“不过,要是师父不喜欢当摄政王,那我也不做皇帝了,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努力,生两个皇子,然后就退位给他,叫他天天忙这些烦人的奏折,好不好?” 厉墨淮闻言,瞪了她一眼:“不知羞!谁要和你生皇子?” 凌晚晚摸了摸厉墨淮的头发,说:“当然是你呀!我要是和别人生了皇子,你愿意吗?” “你……”厉墨淮这回彻底无话可说了。 第84章 心思 别看眼下女帝和摄政王互通心意,正浓情蜜意。 可他们二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再过半个月,西戎蛮夷部族的犬戎,羌戎两部族挥刀出鞘引铁骑,联合发兵大庆边境凉州郡。 征西将军王振,统兵不力,连失几座城池,西北军粮草也不足三月,凉州郡危在旦夕。 前世的时候,事发突然,消息一传到京城,女帝就立即召集大臣们紧急开会,商量对策。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堂上吵作一团。 而厉家军里那些年轻的武将们,跃跃欲试,无比兴奋,谁都不想放过这一个实现抱负,扬名天下的机会。 最后,摄政王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派出燕小白带领厉家军五万远征西北作战。 兵马解决了,之后就是女帝下旨,让吏部和兵部解决粮草的问题。 前世的燕小白也不负众望,远征兵到西北战场横扫一圈,不到两个月,战报捷传,庆国在抵御外邦蛮夷入侵的历史上,又添了胜利的一笔。 之后燕小白被女帝封为新的镇西将军,镇守凉州郡,再后来就再没回来京城。 …… 女帝和摄政王都是重生过来的人,但他们彼此不知道。 所以,两人跟较劲似的,一个劲地往燕小白那里送药材送补品,寄希望于他的伤势赶紧痊愈,好不影响半个月后的点将出兵。 燕小白不知道啊!他感动于女帝和摄政王对他的照顾,感激的涕零不已,安心待在府中养伤,也就不在意大理寺的人是否还监视着他的府邸。 而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师徒俩,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 女帝婚期结束,来参加婚礼的那些各国使节,州郡使臣也就纷纷跟朝廷辞别回家去了,其中当然也包括女帝的姑姑,长公主凌楚熙和她的正牌驸马冯长青。 凌楚熙这个人,怎么说呢!前世与凌晚晚的交集也就那么一两次,她这个姑姑性格看上去很温和,常年待在自己的西北封地,大半生无功也无过。 偏就是这个与世无争的女帝姑姑,前世在女帝凌晚晚死后,因其没有子嗣,皇位就顺理成章由长公主凌楚熙继承。 凌晚晚这次可没有轻易放她离开,毕竟重生之后很多事情的轨迹发生变化,她怕她这个姑姑只是表面的温恭,怕她与西戎勾连,意图她手中的江山,那就十分不妙了。 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才追到了师父,要想保护这段感情,江山政权就绝对不能丢。 于是,凌晚晚以家人的名义,留长公主姑姑和驸马在京城中过年,等开了春再走。 女帝有旨,长公主凌楚熙推辞不得,便也就在京中公主府逗留了下来,好在现在快进入腊月,离过年也就剩下一个月了。 朝廷逢五休二,也就是上班五天,有两天的休沐天。 寒冬腊月,天气越来越冷,宣政殿窗外的腊梅都开花了,一簇一簇的粉的白的压在枝头。 厉墨淮将书案上所有的奏折整理完毕,一抬头,便看见凌晚晚裹着小毯子,睡在了殿内窗下的小塌上,有零星的花瓣随风飘进来,落在那人的头发上。 他微微一笑,叹自己还真是比不上某人,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想做一只咸鱼的,如今……唉~ 一言难尽! 厉墨淮走到小塌前,将窗户关好了,将凌晚晚头发上的花瓣拾起来,放到鼻尖闻了闻,冷香馥郁,比她身上的似乎更浓烈一些。 凌晚晚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将小毯子掀开一角,拉着厉墨淮陪她躺下,含糊道:“师父~陪我睡一会儿……” 厉墨淮低声哄她:“快午膳时间了,别睡了。” 凌晚晚不情愿回了一句:“那给我抱一下。” 厉墨淮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凌晚晚似是又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殿外远远响起了宫人的脚步声。 厉墨淮抓着她的手,晃了晃:“晚晚,御膳司的人来了。” 凌晚晚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被厉墨淮扶着从小塌上坐起来,看着眼前人,问道:“我睡了多久?” 厉墨淮整理了一下衣衫,回道:“有小半个时辰。” 凌晚晚又把眼睛闭上了,道:“难怪……睡得骨头都软了。” 厉墨淮看着小塌上的人,温顺地耷拉着小脑袋,睡颜慵懒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总觉得这个人……好乖。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大监苏元常在殿外唱报:“陛下,王爷,午膳时候到了。” 凌晚晚带着一弯笑眼抬头睁眼,便看见刚才还在盯着她发呆的人,此刻避嫌似的躲远了,在书案前正襟危坐了。 厉墨淮还是不愿意将这段感情,轻易暴露在宫人面前。 凌晚晚顺着他的心意,也从小塌上起身,整了整微乱的衣衫,才对殿外吩咐道:“午膳布在侧殿即可。” 殿外苏元常回应道:“遵旨。” “走!”凌晚晚对厉墨淮言笑晏晏:“师父,吃午膳去。” 厉墨淮起身,道:“谢陛下。” 凌晚晚微微笑了一下,师徒俩一前一后离开宣政殿正殿,去了旁边的偏殿用午膳。 等到用完了饭,女帝吩咐宫人将剩下的东西撤走,还叮嘱苏元常,御膳司今日的点心做的不错,下午再做一些给王爷带走。 厉墨淮反驳:“本王不吃那些甜腻的东西。” 凌晚晚只是笑:“是我给自己留的,明天是休沐,不用上朝,我回王府晚上吃。” 等到殿里重新安静下来了,厉墨淮才走到凌晚晚跟前站定了,问她:“你没有事吗?” 凌晚晚想了想,道:“没什么事,怎么了?” 厉墨淮疑惑道:“就算没有政事要处理,陛下也不用一休沐就往宫外跑?你难道没一点儿正事?” 凌晚晚闻言,正色道:“陪着师父,这便是我的正事。” 厉墨淮瞥她一眼,道:“谁要你陪?!敢情这几天奏折不是你批阅的?好不容易放假两天,本王当然是回去休息睡觉。” 凌晚晚被他逗笑,不管不顾地蹭上去,缠着人撒娇:“好师父~……辛苦啦!知道你累了,等回府了,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厉墨淮不悦的声音懒洋洋传来:“不好!!我自己睡!” 第85章 女帝的数术 说归说,厉墨淮也知道,他是阻拦不住凌晚晚的,这不,他刚熄了灯,院子里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师父,我来了~”凌晚晚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笑的跟朵喇叭花似的,“想不想我呀师父~” 一室昏暗中,厉墨淮默默白了她一眼:“臣是宫里下钥前离开皇宫的,距离此刻还不到两个时辰,你问说想不想?!” “欸~瞧师父这话说的,古人有云,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一天十二个时辰,三秋是一千多天,就这么一算,朕可是整整……”凌晚晚卡顿了一下,厚着脸皮嘿嘿笑道:“反正很久没见了,朕一时一刻都不想跟师父分开!” 厉墨淮本来嘴角带着笑意,结果听到后半截,直接气道:“小时候一学数术就瞌睡,现在好了,连帐都算不清楚!” 凌晚晚耍赖的劲儿上来,黏黏糊糊地凑过去,拖着人的手臂撒娇:“算不清楚就算不清楚嘛!不是有师父嘛!师父厉害不就行了!” 厉墨淮甩开她的手,拧着眉问她:“什么意思?你真打算将政务都交给我?” “没有啊!”凌晚晚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想要师父陪着,不管做什么,都想要师父永远陪着。” 厉墨淮垂了眼,闻言淡淡地看着她:“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为了骗我给你打工,才对……唔……” 凌晚晚没让人再继续说下去,直接就拽着人堵住了嘴,好半晌才将人松开,恶狠狠道:“下次再敢怀疑朕对你的情意,可就不是略施小惩这么简单了。” 厉墨淮头晕脚轻地抹了一把嘴角,刺痛瞬间皱眉:“嘶~……凌晚晚属狗的你!又咬我!!” 凌晚晚充耳不闻,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道:“师父说错了,朕不是狗,是狼!一只专门吃小白兔的大色狼!下次你可要把兔窝的门关严实了,否则……哼哼……” 说完,凌晚晚就打量了屋子一圈,转身就往门口走。 “干什么去!”厉墨淮瞪大眼道。 凌晚晚回眸一笑:“回自己的院子里睡觉去!知道师父面子薄,以后在王府里没特殊情况,朕回来还是睡自己的院子,省的师父怕府中的侍卫非议!” 厉墨淮不语。 “师父晚安!”凌晚晚关上房门,“好梦!” “你……”厉墨淮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反正就无名火上来,绕着屋子转了两圈,最后自暴自弃一般,跑到内室卧榻上,蒙着被子生闷气! 半晌,他才想起床榻下边睡得正酣的花豹兽,越想越气,直接将它揪起来用小被子裹了。 穿衣,出门,踏着月色,将可怜的花豹兽幼崽丢进了凌晚晚的院子。 最可气的在后面,目送厉墨淮的背影,凌晚晚抱着花豹兽倚门而叹,故意哄道:“乖乖~不哭啊~娘亲不要你了~……” 厉墨淮已经走出了院子,却还是一字不差都听到了,气的脚下一顿,想折返回去揍人,又觉得又失为人师表的风范,忍了又忍,最终气呼呼地就走了。 凌晚晚见人真走了,这才抱着花豹兽进屋睡觉去了。 唉~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搂着美人师父睡呀! 她想给师父一个可以昭告天下的身份,在这之前,她得顾着厉墨淮的面子,发乎情止乎礼什么的,该遵守还是要遵守,所以这段感情还是私下里发展,明面上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凌晚晚就抱着花豹兽去了王府厨房后院的羊圈,燕小白不在,顾展堂也不在,她只能亲力亲为地,挤羊奶打算喂花豹兽。 可是羊圈里的羊可不是好抓的,凌晚晚忙活了半天,弄了一身的泥点子,一脑袋的稻草,也没成功挤上羊奶,反而还让一只愤怒的羊羔踢了一脚。 最后还是管家孙忠实在看不过去了,将凌晚晚从羊圈里拎出来,苦笑道:“大小姐,您去歇着,这些粗活还是让下人来做?” 凌晚晚听了,急得在羊圈里双手叉腰:“不行,花豹兽可是我养的,今天说什么也要让它喝上……我这个当爹爹的第一口羊奶。” 孙忠彻底没脾气了,想了想,飞速道:“是这样的大小姐,老奴刚才看到王爷在厅堂,看样子好像要出门……” “啊~……”凌晚晚闻言,赶忙跳出羊圈,将一旁的花豹兽塞给管家孙忠,也飞速叮嘱道:“小家伙交给你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远了。 管家孙忠松了一口气,望着羊圈里瑟瑟发抖的羊儿,不禁摇头笑了笑。 厅堂。 “师父~师父……”凌晚晚的大嗓门由远及近。 厉墨淮一口早茶差点喷出来,只见凌晚晚提着裙摆,一身泥点子的裙摆,顶着头上几根稻草,风风火火跑进了厅堂,随之,一股子不可形容的怪味道也充斥鼻间。 “你这是……”厉墨淮嫌恶地往后躲了躲。 凌晚晚毫无所觉,大大咧咧地追问道:“师父要出门吗?干什么去?带上我呗!” 厉墨淮:“……”谁说他要出门的。 凌晚晚又问:“师父早饭还没吃?正好我也没吃,咱一起去街上吃呀!上次燕小白买的虾仔小笼包,我都没吃到……” “上次?”厉墨淮先是疑惑了一瞬,尔后才想起来,道:“应该后来被卢清风吃了。” 凌晚晚点了点头。 厉墨淮瞧着她一身一头的邋遢,一言难尽地提醒道:“你刚才从哪儿来的?” 凌晚晚应得很快:“厨房后院呀!” 厉墨淮却道:“你掉羊圈里啦?” 凌晚晚不懂。 厉墨淮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衫,道:“你就穿这身衣服出门?” 凌晚晚顺着他的眼神往自己身上一看,瞬间会意,勾了勾嘴唇笑嘻嘻道:“哦~这个呀!还不是花豹兽要喝羊奶,我抓了半天,一只听话的羊都没抓到。师父等等我!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来!” 厉墨淮语塞:“……好!” 等到凌晚晚将自己收拾干净再出门,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师徒二人晃晃悠悠一起出了府门,往早市长街上走,结果到了卖虾仔小笼包的地方一看,人家早卖光了。 “师父~”凌晚晚站在人家店门口,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 厉墨淮哄她:“明天一早,提前叫府里的侍卫来排队,好不好?” 第86章 情侣半价 凌晚晚默默点了点头。 心心念念的小笼包没吃上,厉墨淮打量了一圈长街,然后给凌晚晚整理了一下披风,道:“我知道有一家卖卤肉饼卷的,味道还不错,带你去?” 凌晚晚立时两眼放光,抱着师父的手臂不住地点头。 厉墨淮笑着伸手刮了她一下鼻梁,语气宠溺:“小馋猫!” 凌晚晚张嘴就“嗷呜”吓唬厉墨淮那根手指,“再没有肉,猫猫可是要吃人啦~” 厉墨淮压低了声音求饶:“好了好了,大街上呢!注意形象!” 凌晚晚贴着厉墨淮的手臂,忍着笑:“怕什么!又没人认识我们!” 厉墨淮无奈摇头,拖着手臂上的人形小挂件,沿着长街一路直行,走路的同时,还要提防某人偷袭的不安分爪子。 “师父躲什么?徒弟手冷,帮我暖暖呗!” “松开!再胡闹,下次不带你出门了!” “好好好,我听话!我松开!” “……” “师父,你今天穿的这套衣服真好看,是特意穿给我看的吗?” “……” “师父,你脸怎么红了?是冻得吗?” “……闭嘴!” “哎呀!师父你躲什么呀!这小巷子没有人,给饿极的馋猫亲一口呗!” “滚!……” “好好好,我不动你了,不动你!” “……” 二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就来到了厉墨淮说的那家卖卤肉饼卷的店家前。 香喷喷冒着热气的五花肉和着半颗青椒剁碎了,卷在一张又薄又韧的圆饼里,咬上一口,肉香饼香滋味十足,让寒冬的早上瞬间就被这人间烟火温暖起来。 厉墨淮和凌晚晚寻了小店里角落的一张桌子,一人要了一个卤肉饼卷,点了两碗咸味豆花,一碟小菜,之后便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结账的时候,店家对厉墨淮递过去的两小块碎银,只收了一半,将另一半退给他,乐呵呵道:“这位小哥,今天是店庆五周年,所有情侣用餐半价哦~” 厉墨淮手上的动作一僵,“……不,我们不是……” 凌晚晚见状,笑嘻嘻地搂住厉墨淮的腰身,无比温顺贤柔地说道:“夫君,下次我们还来这家吃,好不好?” 厉墨淮一时语塞。 凌晚晚憋笑着将人拽走了,身后店家还热情地挥手:“欢迎下次再来!” “夫君,你慢点儿,等等妾身~……”凌晚晚缀在厉墨淮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捂着心口作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厉墨淮听到了,猛地站住,转身,气的恨不得把她嘴堵上,“再乱叫,把你牙掰了!” 凌晚晚轻咳一声,道:“那师父你走慢点,我刚吃的饱,这会儿肚子疼!” 厉墨淮假笑一声:“确定不是憋笑憋得?” 凌晚晚甜甜一笑:“当然,师父自己不知道,你害羞的时候……有多讨人喜欢!” 厉墨淮:“……”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凌晚晚一溜烟的功夫跑没影了,气的向前追了几步:“站住!别跑!今天看我不收拾你!” 凌晚晚边跑边回头挑衅:“别追了,夫君,我知道错了……” 出了巷子,凌晚晚不跑了,厉墨淮追到巷子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动手了,只得警告似的瞪她一眼,直言:回府再跟她算账! 凌晚晚转头看向厉墨淮,抿唇笑的暧昧:“好~……任由师父处置。” 一句话又逗得厉墨淮红了耳朵。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宽阔的街道上商贩琳琅满目,贩卖声此起彼伏,人群摩肩接踵,凌晚晚举着一支刚买的糖葫芦,穿行在人流中,好奇地看看这个摊位,看看那个摊位。 厉墨淮不敢大意放松,跟在她的身旁护着,既怕人群挤了她,又怕她跑的撞了别人。 然后凌晚晚停在一个卖话本子的书摊前,将手上的糖葫芦往厉墨淮手上一塞,拿起一本就翻阅起来。 厉墨淮好奇地凑过去一看书名,气的鼻子差点歪了,书册封面赫然写着《霸道师父爱上我》。 “姑娘,你眼光真好!这可是今天最畅销的话本子,你手上拿的是上册,下册内容更精彩更香,来一套?入手绝对不亏!”卖书的摊主一看顾客衣衫料子,就断定这是个有钱人。 凌晚晚边翻阅边点头,“嗯,嗯,不错,文笔尚可,比那些之乎者也,容易懂多了。” 厉墨淮在她身边,边咳嗽边压低了声音说:“不准买!” 凌晚晚听见这话就笑了出来:“为什么不能买?”她转头看向书摊店主,道:“把你这儿关于……这个系列的,每样拿一套。” “好嘞!~”书摊摊主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一边找书,一边夸赞道:“姑娘真是识货,这满京都城就属我这里货最全啦!师父系列的是!有有有,管够!!” 什么《师父太撩人》《欺师犯上》《渣了徒弟的师父求放过》《每天宠师父的一个小技巧》《白月光和师父》《清冷师父被抛弃后后悔了》等等等等。 厉墨淮只扫了一眼,脸都黑了。 凌晚晚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册,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一样。 回到王府,凌晚晚就直奔书房,厉墨淮喊都喊不住她。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看书看得这么如饥似渴的凌晚晚,只可惜,她看得那些什么鬼东西。 厉墨淮关上书房的房门,对凌晚晚说:“你是皇帝,不能看这些蛊惑人心之物。” 凌晚晚抱着书不撒手,道:“怎么就蛊惑人心呢!我觉得写得挺好的。尤其是这一段,徒弟说,此生不能共白头,奈何桥上愿携手……写得简直是太好了,我都要感动哭了……” 厉墨淮无语。 他管不了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无奈地抿了抿唇,背过身走到书案前,寻了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军政治要》翻阅,不理人了。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到了午膳时间。 凌晚晚看书看得入迷,不肯离开书房小塌半步,厉墨淮没办法,只得叫管家孙忠将饭菜布到书房里。 吃饭的时候,凌晚晚的眼睛也没离开过书页上半寸,厉墨淮给她挟菜,她就吃,不给她挟菜,她就停下来看书。 厉墨淮见她吃饭不专心,说了她一句,结果凌晚晚筷子一撂,直接道:“吃饱了。”然后就捧着书又到小塌上去研究去了。 厉墨淮直接被气到心肝疼! 第87章 某人想反攻 眼不见心不烦。 吃过午饭,厉墨淮离开了书房,将凌晚晚独自留下,临走,他对凌晚晚说,自己下午去一趟城外,问她要不要同往? 结果,凌晚晚看书看得痴迷,连头都没抬,直接赶他走,“好的,师父,早去早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厉墨淮一甩袖子,直接气走了。 等到了傍晚,厉墨淮办完事情回到王府,凌晚晚已经不在书房了,地上小塌上还扔着一堆她看过的话本子。 问了管家孙忠才知道,下午的时候,女帝突然跟他要了些糊灯笼的工具,一个人躲在自己院里,说是要做什么河灯。 厉墨淮没有理会,忙了一下午,他径直回了自己院子想换了衣裳歇息一下。结果他还没待一炷香,凌晚晚就抱着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来找他。 凌晚晚第一次制作河灯,手艺是差了些,但好在她聪明又有创意,荷花太难画,她就弄成了圆形大盘子,还有鸳鸯戏水,她直接改成了小鸭子找妈妈。 话本子上说,和喜欢的人一起放河灯许愿,愿望就一定能成真!这意境,听着就浪漫,她决定效仿,和自己师父也浪漫一回。 否则厉墨淮老怀疑她这个追求者的初心,怀疑她追求他,只是为了哄他帮着处理朝政。 厉墨淮听完凌晚晚的叙述,望着这一堆一言难尽的东西,决定还是劝她:“不要相信书上那些骗小孩子的内容,你是一国之君,要懂得分辨是非黑白,愿望怎么可能许了就会实现?” 凌晚晚根本听不进去,往前走了两步,对上厉墨淮的视线,哼道:“我就要去!从小到大,你都没带我放过河灯!我不管,师父必须陪我去!” 这怎么道理还讲不通了?厉墨淮有些无奈。 拗不过这个“逆徒”,等外面天色彻底昏暗下来,师徒俩才抱着一大堆的“破烂”出了王府大门。 到了护城河,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凌晚晚才将那一堆宝贝似的东西放下,蹲在地上整理了半天,才悲催的发现,天气寒冷,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河灯!河面都结冰了,还怎么放! 凌晚晚欲哭无泪! 她光顾着制造浪漫的兴奋,却忽略了天气这个最重要的因素! 厉墨淮不忍见她难过失望,好心提醒她,“要不把冰层破除一些。” 凌晚晚点头。 说干就干!咱就是说,大庆女帝这一身磅礴内力武功不是白练的,那御气破冰,嘁哩喀喳咚~……那威力,跟渔民炸鱼似的,声音可响了。 厉墨淮嫌弃一般地躲着远远,生怕冰碴水溅到自己身上。 靠近岸边的一整个冰层被蛮力破除,分解成千万的小冰块,漂浮在水面上,气温在那里摆着,融化是不可能的。 河灯放进去,因为有冰碴的阻挡,并不能飘多远,但也比刚才好多了。 凌晚晚立刻拉着厉墨淮,闭眼,双手合十,对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河灯许愿。 厉墨淮垂着眸不语,敷衍地学着凌晚晚的样子,心里直叹:幼稚! 凌晚晚许完愿,缓缓睁开眼,恰好此时,厉墨淮也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气氛正刚刚好,凌晚晚正酝酿着要不要亲一下师父时,呵呵……河灯无风自晃,随之沉入了水中。 凌晚晚张口结舌:“……” 厉墨淮赶紧哄人:“没事没事,你第一次做河灯,可能技术还不成熟,沉就沉了,反正咱们愿望已经许完了。” 凌晚晚点了点头,脸色稍晴:“师父,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厉墨淮道:“大庆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凌晚晚撇了撇嘴,眼看着又要红眼睛。 厉墨淮连忙又改口,“当然,也许愿你的愿望统统都实现!” 凌晚晚刨根问底:“师父怎么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 厉墨淮不想让话题一直延续,便岔开话题道:“知徒弟莫如师父嘛!这么晚了,天气又冷,河灯也放了,我们回去?” 凌晚晚不接话,只看着厉墨淮,较真儿地追问道:“我许的愿望,会实现吗?” 厉墨淮彻底没脾气了,他心中天人交战,好半晌才狠下心,道:“行了!喜欢你!喜欢你行了!” “真的?”凌晚晚却对这回答不怎么满意。 厉墨淮有些头疼,“真的。” “那你亲我一下。”凌晚晚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厉墨淮惊得微微张大了眼睛。 “你看,连亲我都不愿意”凌晚晚颇为冷静地看着他,语气不屑和挑衅,道:“可见你刚才说的喜欢,就是哄人的!骗子!骗子师父!!哼!!”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亲就天理难容了! “可这在外面,”厉墨淮眼底露出些慌乱,压低了声音提醒凌晚晚:“万一被人看见……” 凌晚晚却大大咧咧地,哼道:“大晚上的,哪儿有人?骗子师父分明就是找借口!” 厉墨淮拧了眉,垂了眼,正犹豫不决时,凌晚晚等的不耐烦,泄愤地踢了一脚地上剩下的河灯,转身沿着河滩就走。 “晚晚!”厉墨淮在后面叫她。 凌晚晚充耳不闻,理都不理继续走。 厉墨淮追上来,一把将人拽住,飞速在凌晚晚右边脸颊亲了一下。 凌晚晚勾了勾唇角,道:“你什么意思?” 厉墨淮舌头直打结:“你,不是说,让我亲……” 凌晚晚逗他:“舌头怎么了?” 厉墨淮眼神闪躲:“没,没什么!” 凌晚晚伸出手,笑眯眯地冲人眨眨眼,勾勾小手指,示意人走近一点。 厉墨淮不疑有诈,果然听话地凑近了,还问:“怎么了?” 凌晚晚静静看着厉墨淮,忽然眼神沉了下去,一把将人勒近了,仰头亲了上去。 厉墨淮顿时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有夜晚的风轻轻吹过,破冰的湖面起了层层水波纹,冷月害羞地躲进了云层,只余下暗淡的朦胧笼罩着苍茫大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晚晚才低笑一声,将气息絮乱,双眸微阖的人放开,对厉墨淮说道:“这才是亲!” 厉墨淮黑眸幽沉,那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鼻息再度相缠,他抬手扣上了凌晚晚的后脑,胜负欲作祟,猝不及防将所有封缄。 凌晚晚细眉微皱,直到舌根感觉都被吮的麻木了,她听见厉墨淮在她耳边轻声说:“谁才是师父?” 凌晚晚:“……”脑中警铃大作! 某人想反攻!! 第88章 师父你撩我? 皇宫,夜已经很深了,凤栖宫内只有外殿亮着微弱的灯烛,值守的宫人退的远远的,殿门口只有大监总管苏元常和侍卫菘蓝。 夜半子时,叶子君来换班,换菘蓝回侍卫所休息去。 菘蓝怕叶子君后半夜值守冷,走的时候将自己身上的棉大氅借给了她。 大监总管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在宫中服侍了三代君主,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两年他也该退休下来,安度晚年了。 叶子君原本是叶府的千金大小姐,喜欢习武,才被她爷爷诓骗进宫做了女帝的护卫,原本她以为是跟丫鬟似的伺候人,结果一进宫才发现,女帝不用丫鬟,她的日常除了值班就是在宫里闲的晃悠。 四周安静极了,她裹紧身上的大氅,抱着剑靠在凤栖宫的门口旁边的漆红柱子上,抬头望着月色下斑驳苍黑的翘角屋檐,问一旁的大监总管苏元常:“陛下又不在宫里,我们为什么要跟个傻子似的,还在凤栖宫值夜班?” 苏元常抱着拂尘,眼睛都没睁开,老神在在地说:“陛下就在凤栖宫,已经歇息了。” 叶子君扭头看他,道:“这殿里是空的,没有人,陛下去摄政王府了。” 苏元常睁开一只眼,道:“老奴说在就在。” “嘿!”叶子君不乐意了,忍不住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殿内有没有人还瞒得住我?再说这两天是休沐,陛下肯定又去找她师父去了……” 苏元常把睁开的一只眼又闭上了,轻飘飘说了一句:“右相大人没告诉叶小姐吗?在陛下身边当差,说话做事需当小心一些。” 叶子君撇了撇嘴,道:“说真话也不行!” 苏元常这回睁开了眼睛,一双老谋浑浊的眼在叶子君身上打量一圈,然后说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说真话没说不行,但要扛得住说真话的后果。慎刑司一百零八道刑罚都受一遍,如果还能坚持说真话,那才是叫老奴佩服呢!” 叶子君脸都皱了:“公公不用吓唬我!我看菘蓝也经常在陛下面前嚣张,也没见陛下罚过他……” 苏元常不欲多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蓝侍卫能说能做的,你不能效仿,否则惹怒陛下,可别怪老奴没提醒过叶小姐。” 叶子君急了,“公公的意思是,我一个当朝右相的嫡亲孙女,还比不上一个宫中大内侍卫?” 苏元常说:“是。” 叶子君懂了,可还是觉得委屈:“陛下偏心!” 苏元常瞪她:“妄议君主,是死罪!你不想活了!!” 叶子君一惊。 苏元常看了看四周环境,一甩拂尘负手而立,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的话,老奴耳背只当没听见,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警告的话语如雷贯耳,叶子君愣怔之后,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呼出一口气,快速收拾了情绪,道:“多谢苏公提醒,我记住了。” 苏元常这才脸色稍缓。 他当然知道女帝干什么去了!可这是能说出来的秘密吗?作奴才的要是不守本分,自作聪明,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 摄政王府,都日上三竿了,床榻上的师徒二人才一前一后地相继醒来。 不上朝的日子就是舒服,可以不用早起,可以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还可以看着心爱的人心跳加速。 凌晚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厉墨淮温柔而深情的凝视着她,她不自觉地微笑,“师父早~” 厉墨淮也勾唇一笑:“早~” 师徒俩昨晚从护城河回到王府,已经很晚了,吃过夜宵,到了就寝时间,凌晚晚就舍不得走了。 完全忘记了前一晚,是谁说的要保持矜持地“发乎情止乎礼”?所以爱情这东西,不能给它定规矩压筹码,就该情到深处……随心而行。 经历了这么多,厉墨淮渐渐打开心扉,开始接受这段感情。尽管他们之间隔着君臣,师徒,但就像凌晚晚说的,她会蹚平荆棘解决一切,让他对两人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世上,有人懂你,有人护你,还与你相拥取暖,在她身边,每一次看见她的笑容,他心中都会涌起一股不言而喻的心动。 这种感觉是前世的他从来没有过的,想来,是重生之后,他是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小徒弟了。 凌晚晚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惊一乍道:“啊!花豹兽呢?!” 厉墨淮当机立断起了床,往床榻周围找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裹着小被子的花豹兽幼崽。 两人昨晚只顾着行云布雨,完全忘记了花豹兽的存在,估摸着小家伙昨晚被二人踢到了地上,在地板上睡了一宿! 凌晚晚尴尬地接过花豹兽,扯了扯锦被将其抱严实了,才伸手去摸它的小脑袋:“对不住啊~……让你睡地板,下次不会了……” 花豹兽幼崽“呜呜”发出两声抱怨,瞪着两只宝石一般的圆眼睛,后腿爪子一蹬一瞪的伸展身体。 凌晚晚抬头,见厉墨淮站在床榻边,看着她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厉墨淮便答道:“想你。” 凌晚晚轻轻笑了:“师父,你撩我?” 厉墨淮只郑重道:“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凌晚晚心里一软,将花豹兽丢到一边,伸手将人拽上塌,欺身压下,“师父,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厉墨淮被压在锦被上,正色道:“你要干什么?” 凌晚晚抚上厉墨淮的脸,只是笑:“你说我要干什么?撩了人还想跑?” 厉墨淮懒洋洋地说:“昨晚你还没折腾够?” 凌晚晚调笑道:“自己的夫君,怎么会够呢!” 厉墨淮抓着凌晚晚到处作乱的手,慢悠悠叹了口气:“这么快就想当昏君了?” 凌晚晚美滋滋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道:“美人在怀,谁能把持的住?昏君就昏君,师父爱怎么叫怎么叫!” 厉墨淮微微笑了一下,嘴上没反驳凌晚晚,行动上却是不甘示弱,抱着身上人的腰身稍稍用力,转眼间就调换了上下的位置。 “呃~……”凌晚晚一僵,似乎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厉墨淮安抚般地摸了摸凌晚晚的头。 凌晚晚笑了,笑的很敷衍:“那个,师父,体力活这种事,还是徒弟代劳的好……” 厉墨淮但笑不语。 凌晚晚叹了口气:“好!我不闹你了,咱们起床!” 厉墨淮这才将人放开。 第89章 燕小白的私心 半个月后,燕小白的伤势痊愈。 同前世发生的场景一样,西戎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对庆国发起了战争。消息一传到京城,满朝文武紧急会议。 和前世不同的是,这次女帝没有给他们在朝堂上争吵的机会,直接点名禁军卫统领燕小白挂帅出征。 摄政王当堂赞成,其他大臣们也就统统噤了声。 远征军出发在即,燕小白进宫,素衣素发默默跪在宣政殿外,他知道自己做的过分,可是他还是想为淸鸢求一个保全。 宣政殿内,女帝在小塌上闭目养神,摄政王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摆弄茶具,状似平静。 半晌,凌晚晚睁开眼睛,看向厉墨淮,叹道:“师父,外面寒冬腊月冷的很,要不,叫燕小白进来?” 厉墨淮手上动作不停,提了炉上的热水冲洗杯具,缓缓道:“没事,他皮糙肉厚,用不着我们担心。” 凌晚晚道:“任他这样在外面跪着,会不会寒了出征将士的心?” 厉墨淮将冲好的茶水递到凌晚晚面前,道:“恰恰相反,他多跪一会儿,心里的愧疚就少一些,反而能全身心地奔赴战场。” 凌晚晚无语,心说到底是师父,对自己人心狠起来她还真是自愧不如。 茶过三盏,厉墨淮起身打开殿门,对跪在外面的燕小白说,“进来!” 燕小白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膝盖,低着头进殿去。 到了宣政殿内,一旁伺候的大监总管苏元常叫内侍搬来椅子,燕小白不敢坐,只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凌晚晚依旧靠在小塌的软枕上,面无表情地看了大监苏元常一眼,苏元常立刻会意,领着殿内的宫人回避出去。 厉墨淮也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尤自思索不语。 燕小白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见女帝和摄政王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心想着横竖豁出去了,就噗通跪下,朗声道:“求陛下恩典。” 凌晚晚与厉墨淮对视,浅淡笑了一下:“燕统领既然是王爷的人,此事就由王爷来定夺!” 厉墨淮白她一眼:“陛下为何自己不问?” 凌晚晚笑了:“朕问什么?郎有情,妾有意,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何错之有?” 厉墨淮也跟着笑:“陛下说的非常有道理。” 言罢,他就转而打量燕小白,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带半点波澜,“你自己说说看,想求什么恩典?” 燕小白瞳孔里翻涌着躲闪:“属下想带淸鸢姑娘去西戎。” 厉墨淮眉心蹙了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护着那姑娘的意思?” 燕小白道:“是属下,属下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都,想带在身边。” 厉墨淮眨巴着眼睛,看向凌晚晚,而凌晚晚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眼中却是一片失望,他无法,只得反问他:“军营禁止女子入内,你却求这种恩典,可想过后果?” 燕小白眼神闪了闪:“属下可以叫她扮做男装,绝不会叫兵士们发觉。” “荒唐!”厉墨淮气得起身,向燕小白的方向走了两步,指着他怒道:“你是去打仗的?还是去谈情的?燕小白,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很好说话?还是西戎战场没你不行是?!” 燕小白闭上眼。 凌晚晚坐不住了,亦从小塌起身几步走到厉墨淮身侧,挨着他说道:“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厉墨淮冷哼一声:“你看他这样,像能好好说话的样子吗?要本王说,陛下就该下道旨,叫大理寺抄了他的府邸,那女子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燕小白眼神微动,杀了…… 凌晚晚斜睨了一下燕小白,将厉墨淮往外推,“师父先消消气,去御花园等朕一会儿,我单独跟燕统领说。” “你看看他!”厉墨淮难得有些动气,对凌晚晚抱怨:“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错,我的错,师父消消气,消消气……”凌晚晚好说好气地将自己师父哄出了门。 等到关上殿门,她才沉沉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伸手将跪着的人拉起来,“行啦!都这么熟了,就别跟我这儿表演苦肉计了。” 燕小白被女帝一顿嘲讽,自知理亏的他闷闷地应了:“多谢陛下。” 凌晚晚绕到燕小白面前,被他傻气的样子逗笑,对他说:“你怎么回事?伤的那么重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怎么着?打算跟王爷决裂,以后再不登门啦?!” 燕小白有些难过:“属下惭愧!” 凌晚晚冲他笑:“你是该惭愧!平时看着挺大方一个人,怎么谈了个恋爱就藏着掖着?金屋藏娇啊!什么样的女子能叫你燕大统领这么着魔,敢公然跟大理寺对着干!” 燕小白乖乖低着头不说话。 凌晚晚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明知道王爷在乎你,还在外头跪那么久,故意让我师父心疼是?” 燕小白双手接过茶盏,心里头更加羞愧的无地自容。 凌晚晚瞥他一眼,继续问道:“你真喜欢淸鸢?” 燕小白闻言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 凌晚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是因为有把柄落在她手上,遭人威胁?” 燕小白耿着脖子摇头,眼神却不敢看女帝。 凌晚晚“哼”了一声,道:“那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燕小白摇了摇头。 凌晚晚心说还真是傻的可爱,怎么跟他主子一样不开窍,看着他一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样,凌晚晚不禁气道:“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就豁出性命这般维护,我猜,你是睡了人家姑娘?而且还是被动睡得?喝醉了还是被下药了?” 燕小白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凌晚晚眼底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燕小白的肩头:“招数虽然老套了些,但对付你们这种感情小白痴,足够了。” 燕小白:“……”你,你们? 凌晚晚一声叹息,继续说道:“根据大理寺的调查,淸鸢是宋栩安的贴身婢女,她在世子府多年,应该知道宋栩安很多事情,而她的行踪,像是被人刻意隐瞒过一般,府中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卢清风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她的。” 第90章 甜吗~ 燕小白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如陛下所言,淸鸢就算是宋栩安的婢女,可是,宋栩安已经入宫为侧君,为什么大理寺要调查她?” 凌晚晚摇头:“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王府遭遇刺客,而你又恰好不在府中那件事吗?” 燕小白顿感汗毛倒竖:“你,你是说……” 凌晚晚认真道:“就是宋栩安干的。” 燕小白双眼瞳孔剧烈收缩,捧着茶盏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凌晚晚看着他,说道:“你我心里都清楚,师父他武功高绝,京城之中谁会蠢到敢对一个九品高手行刺杀之事?为什么恰好是那一天?连你都不知道厉墨淮身中奇毒,更不会有人知道这毒只有新月子时才会毒发!刺客选在那一天动手是不是就说明,事情绝不仅仅是巧合?或许有人躲在暗处,比我们了解还要多?” 燕小白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水,无数猜想犹如一条毒蛇缓缓掠过心头,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凌晚晚,眉毛死死拧成一团。 凌晚晚继续道:“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燕小白是摄政王府的人,何况你手中掌控着京畿十万禁军卫,关乎整座京都城的安危。你觉得,身为宋栩安的贴身婢女,她会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 燕小白闻言,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碗盏。 凌晚晚颇有些无语地摇摇头,伸手接过他手上被蹂躏的茶盏,挥手将水泼了,将碗盏重重往小桌上一拍,道:“事已至此,你要朕和王爷怎么办?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你还要带去军营重地,你可敢想后果?” 燕小白低下了头,因为情绪的加持,眼中一片发红:“我不知道。” 凌晚晚见他伤心,沉吟半晌,才柔声问他:“罢了,一个女子而已,如果你真喜欢,朕也不好硬拆散你们。但她是宋栩安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卖身契什么的,你想要宋栩安的人,总要跟他说一声。” 燕小白轻轻摇头,大是大非面前,他总还是能分得清楚的,总不能因为他,就置自家王爷于危险之中。 凌晚晚看了他一会儿,才浅浅一笑,道:“要不这样,让淸鸢进宫还继续服侍宋栩安,朕帮你看着她。你呢,就放心在边境打仗,待你凯旋而归,朕再跟宋栩安要了淸鸢的自由身,到时候人你带走,可以吗?” 燕小白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想着,自己终归是辜负了王爷的信任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攥的咯略作响,胸膛中翻涌着强烈的决心,这场仗只能胜,只能胜的漂亮,胜的完美,否则,他怎么有脸来见王爷呢! …… 燕小白走后,凌晚晚收拾了情绪去找厉墨淮,原以为会在御花园赏风景的人根本就没走远,只静静待在宣政殿侧殿的回廊转角处,负手而立,盯着远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晚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宫人侍从,看着他的背影,冲大监总管苏元常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苏元常领命,一甩拂尘,领着本就不多的宫人静悄悄地退出了宣政殿的院子。 “师父~……”凌晚晚踱步走过去,将手上的一颗饴糖剥开牛皮纸包装,递到厉墨淮的嘴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厉墨淮回神,下意识反应往四周打量。 凌晚晚笑着回他:“别看了,宫人都被朕赶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厉墨淮这才张嘴,含下那块剥开的饴糖。 凌晚晚眼神充满期待,问他:“甜吗?” 厉墨淮点头:“嗯。” 凌晚晚忍不住道:“我也想尝尝。”说完,在对方还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踮起脚尖,仰头在人唇上讨了一个香吻。 厉墨淮瞬间羞赧地怔住。 凌晚晚一脸的满足:“果然,又甜又软。” 厉墨淮没好气地嗔她一眼,心里骂昏君,嘴上却附和“嗯。” “师父怎么在这里?”凌晚晚站在厉墨淮身侧,歪着脑袋看他,“是不是担心燕小白?怕我欺负了他?” 厉墨淮舌尖顶着软糯的饴糖,任由甜味在口腔中蔓延,看也不看她,便说道:“陛下喊了他这么多年哥哥,自然舍不得跟他动真格的。” 凌晚晚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看:“师父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有心事?” 厉墨淮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便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算了……” 话说一半,凌晚晚听到都难受,当即拽了人追问道:“怎么了?师父你说呀~是不是想急死我?” 厉墨淮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凌晚晚一脑袋的莫名其妙,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 没办法!祖宗嘛!生气就得哄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厉墨淮究竟为什么生气! 凌晚晚跟在他身后,走出回廊,穿过了一道圆形角门,路过偏僻些的甬道假山水系,竟是抄近路直接去了凤栖宫。 凤栖宫外,叶子君正在殿门口值守,瞧见摄政王一身月白直襟长袍迎风而来,乌黑及腰的头发简单半束银白玉冠,浑身透着矜贵冷傲的王者之气,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缀着,提着裙摆跟在王爷后面屁颠屁颠的女帝。 叶子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阻拦,正犹豫间,摄政王已经到了殿门前,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女帝从叶子君身边路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飞速吩咐:“叫所有人退离凤栖宫!” 叶子君懵了。 清场? 这师徒俩是要打架的节奏吗? 内室寝殿中,凌晚晚望着坐在她龙榻上,面色清冷一言不发的厉墨淮,有些不敢上前,只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满脸讨好地微笑:“师父?你,你怎么了?”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跟燕小白说,让淸鸢进宫?你明知道?明知道她是宋栩安的人?” 凌晚晚正要开口解释,谁料厉墨淮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质问道:“陛下既然一开始就知道宋栩安不安分,为何还让他进宫,将危险置于身边枕侧?” 女帝闻言直接无语,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劝她以大局为重?怎么现在人进宫了,还怨上她了? 第91章 摄政王的醋意 女帝表示很无奈,表示很心累! 她算是明白了! 这男人一旦吃起醋来,心眼比针尖还小! 她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胳膊手腕脖子,开始动手脱自己身上穿的外袍,然后解外衣的腰带。 厉墨淮见凌晚晚面对他的质问,不但不解释,反而开始很反常地脱外袍,一时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你,你干什么?” 凌晚晚单手解开绣着祥云纹的腰封,边脱外衣便说道:“脱衣服!” 厉墨淮惊讶地看着凌晚晚:“脱,脱衣服作甚?白日,白……”眼见着她已经脱下了两层外袍外衣,一时无措地舌头只打结。 凌晚晚双手叉腰,只着中衣昂首挺胸走到厉墨淮面前,看着他极为认真,沉声道:“朕身上还剩四层衣料,是你来扒,还是朕亲自扒给你看?” 厉墨淮推开她起身:“胡闹!” 凌晚晚不以为然,笑了笑,道:“穿着衣服挨打,是家暴!脱了衣服挨打,是夫妻情趣!” 厉墨淮闻言蹙眉,忍不住道:“谁说要打你了?” 凌晚晚却说:“那你为什么翻旧账?!” 厉墨淮沉默。 凌晚晚拉着人的手,将厉墨淮按到龙榻上坐下,然后她跨坐在其大腿上,面对面地质问道:“现在才吃醋,是不是晚了点儿?” 厉墨淮被她抱着,呼吸声都透了些颤抖,“什,什么?” 凌晚晚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靠在厉墨淮的肩头,轻声说道:“笨蛋师父!让你老欺负我?逼着我娶这个娶那个!现在后悔了?吃醋了?!觉得跟别的男人共侍一妻接受不了了?哼!……” 厉墨淮由着她抱,闻言难过起来,他忍不住道:“你是皇帝,谁逼你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个没良心的!”凌晚晚气的直接偏头咬了厉墨淮耳垂上一口,“谁得便宜了?你把话说清楚!大婚典礼那天我跟谁滚的床单?!婚假那十天我跟谁过的?厉墨淮!咱俩到底谁得了便宜?!” 厉墨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怎么宫里的人都说,陛下对侧君好的不得了,还亲自盯着御膳司煮鸽子汤……” 原来这才是问题的真正纠症所在! 宫中的人聊起八卦一向爱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饶舌的宫人,这些话被厉墨淮听了去,难怪……生这么大的气!! 凌晚晚苦笑一声,解释道:“那不是做戏嘛!他在宫里不吃不喝地闹脾气,我总要顾着他爹的面子嘛!再说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宋栩安怎么说也是侧君的身份,我多少要顾及宫人对他的态度嘛!少了君王的荣宠,他独守空殿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懂吗?师父!~” 厉墨淮不置可否,忍不住道:“看来陛下深谙此道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演着演着就假戏真做。” 凌晚晚顿了一下,这怎么还解释不清了呢?! 厉墨淮听到耳边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他才要开口,忽然凌晚晚将他一把推倒在龙榻上,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就落在了他的鼻尖,唇间,以及颈间喉结上。 凌晚晚一手攥紧了人精瘦的腰身,一手扒拉着厉墨淮的衣服。 厉墨淮呼吸一滞,僵着动作抓住了她的手腕,面皮滚烫:“别,不要!” 凌晚晚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故意把人逼到床角,“师父别怕,外面的人都让朕赶走了,我不叫他们,没人敢进凤栖宫。” “那也不行!”厉墨淮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好不倔强地看着凌晚晚,“不行!不能在这里!” 凌晚晚眯起眼睛,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一点微妙,她的声音放的极低,微微哑着嗓子道:“这龙榻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上来过,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这下……师父可以放心了?” 厉墨淮闻言便不言声了。 凌晚晚俯下身,略弯下腰,轻轻啄了一下他嘴角,温柔道:“这辈子除了师父,我谁都不会碰!” 厉墨淮颤颤巍巍地闭上了眼睛。 凌晚晚笑了笑,看着放弃抵抗的美人师父,感受到身下人的颤抖紧张,眼睛里流转着意味深长的情绪。 师父呀!师父! 你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放手呢! 凌晚晚双臂撑在他两侧,仔仔细细地将人打量一遍,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不舍得真将人欺负了,她伸手将人解开的衣服重新拢上,之后在厉墨淮身边躺下来。 厉墨淮睁开了眼,声音温温润润的问她:“怎么了?” 凌晚晚心头一软,闭着眼弓着身子只往厉墨淮怀里拱,瓮声瓮气地说:“不欺负你了,这次帐给你先记着!” 厉墨淮无奈轻笑:“这也能记账?” 凌晚晚回道:“嗯,朕的幼小心灵受到了伤害。” 厉墨淮微微笑了一下,叹道:“那陛下想要什么补偿?” 凌晚晚抓着厉墨淮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闷闷道:“陪我睡午觉,否则别想好了!” 厉墨淮脸上不自觉露出些宠溺:“……好。” 一场由宫人闲言碎语引起的吃醋风波就此平息止戈! 厉墨淮拽过一旁的锦被给二人盖上,重新闭上眼睛,只觉得怀里的人又轻又软既乖顺又温柔,他心里熨帖极了。 而凌晚晚呢,贴着厉墨淮的胸口,耳边便是自己师父的心跳,这样的动作,于前世她曾做过无数次,但那时的厉墨淮是冷的,是没有心跳的。 她听了一会儿,渐渐睡着了,梦里轻轻说了一句:“……师父爱你~” 正要渐入梦乡的厉墨淮听到了,正想回应一句,心口倏地窜起诡异的疼痛,猝不及防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真气暴动,压制在经脉中的寒毒似有发作之兆,厉墨淮将涌上喉咙的腥甜咽了下去,他握住凌晚晚的手,不动声色地了好一会儿,直到体内反噬平息下去,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抱着人沉沉睡去。 凌晚晚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从梦魇中醒来,愣了半天才发现厉墨淮就睡在她身边,有呼吸有温度,她呆呆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才发现心跳的厉害。 “师父~”凌晚晚将头埋进厉墨淮的肩上,闷闷地道:“吓死我了,刚才我梦见找不到师父了~……” 厉墨淮睡意深沉中翻了个身,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嘶哑缓慢,“没事,师父会一直在……不怕……” 凌晚晚没有说话,只是贴的人更紧了。 第92章 年关将至 燕小白领兵出征西戎,临出发前,将淸鸢交给了大理寺。 而大理寺的人遵照圣旨,并没有刻意为难该女子,只简单搜身,验明正身就送进了皇宫。 宋栩安对于淸鸢的进宫,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跟她交代,让她先去内侍司报到,学上三个月的宫廷规矩。 这一点,女帝十分满意宋栩安的懂事。 年关将近,宫中要安排各种各样的宫宴,家宴,年夜饭,还有准备赐给京中官员家眷的新年礼物,定档贺岁表演的歌舞节目等等; 这些繁琐冗长的事情往年都是由礼部和宫中内侍司共同筹备,今年女帝大婚,后宫有了主子,自然这些事情的决策权就落在了宋栩安这个侧君身上。 他原本就病的下不了床,如今再事事操心起来,更是累的一日里有大半日昏睡着,但只要他还有一点力气,就绝对会亲自过问所有的准备工作。 唐七言这辈子都没伺候过这么难伺候的病人,什么医嘱在宋栩安那儿就跟没长耳朵似的,你越是叫他休息,他越是挑灯熬夜地看那些后宫开支账簿。 好在药是一顿不落喝的,但该咳还是咳,该疼还是疼,咳完了疼过了,就又开始操心忙碌,直到咳血不止,气的唐七言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女帝也不知是真的忙,还是忘了后宫有这么一个人,反正自从上次北疆皇子事件之后,就再没来过宋栩安的承意殿。 宋栩安也不强求,也不过问,只默默做自己分内的工作,和前世一样,不争不抢。 好几次唐七言都看不过去了,想着通禀女帝一声,好歹劝一下宋栩安,再任由他这么自虐地对待自己的身体,恐怕会于寿数有损。 但每次都被宋栩安拦住,他说女帝忙,不想让女帝再为他,为后宫琐事烦忧。 唐七言气的直想骂娘,心说她忙个锤子,好几次都被他撞见,女帝跟摄政王在御花园喝茶看风景。 虽然气归气,唐七言也清楚,他们这些做僚臣的,也管不了主子那些事,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只是有一次正好碰见了菘蓝,便跟他抱怨上几句,但菘蓝明显对宋栩安有敌意,还警告他别多管闲事。 北疆皇子奉旨闭门在自己宫里,宋栩安知道他和亲身份贵重,不敢怠慢,吩咐宫人将过年的封赏全部准备一份,给他那华羽殿送过去。 至于苍渊王子的悦仙殿,也派人送过去了一份封赏,但需要把一些华而不实的珠宝,换成苍泽喜欢的珍馐美味,佳肴圣品。 尚衣司送来了各宫贵君,小郎君的过年新衣,样式款式都是宋栩安过目的,他身为侧君,却挑选了些素色的蜀锦,其余的好料子都赏给了苍泽贵君。 等尚衣司的人走后,宋栩安又吩咐宫人去放置他嫁妆的库房里,取了一匹柔软真丝,辅以金线绣工,他想亲手给女帝缝制一件贴身睡袍。 唐七言整日里提心吊胆,终于,等到了宋栩安熬不住了,在审看礼部送过来的宴会餐单名册时,忽然间就吐血昏厥。 紧急抢救预案是有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唐七言也无了个大语!思量再三,觉得事关重大,还是应该禀报女帝一声。 大过年,万一死个侧君,宫里估计这个年,谁都过不好! 虽说后宫的主子是宋栩安,但天下真正的主子只有女帝一个。 所以唐七言这一次也没理会宋栩安的再三保证,直接将此事捅到了凤栖宫,彼时,女帝还和摄政王黏黏糊糊,正一起吃着午膳讨论年后休假去哪儿玩的事呢! 唉!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唐七言被大监总管苏元常拦在凤栖宫外,等到女帝和摄政王用完了午膳,才进去通报,得了女帝允准,唐七言才被召进殿中。 唐七言不擅长那些官话虚礼,只平抒直叙地将宋栩安的病情汇报一遍,末了加上一句:“微臣才疏学浅,治不了侧君,还请陛下令派御医前往。” 凌晚晚觉得有些好笑:“你都是院判了,要是你都不行,御医院还有谁能行?” 唐七言脱口而出:“臣治不了,陛下您别要臣给侧君陪葬!” “这么严重?”凌晚晚纳闷,问他:“不是你说,那秘药的副作用是让他床上躺半年吗?这才一个多月,唐七言你造假药?” 唐七言闻言差点气死当场,忍了又忍,才耐着性子跟女帝解释,将这些日子以来,宋栩安做的所有工作都概述了一遍,完了才总结道:“就是九转返魂丹在世,也架不住您那侧君这么玩命折腾!” 凌晚晚微怔,过了半晌才对唐七言说:“你先下去!” 唐七言默默摇头,心道尽人事,听天命! 自始至终,厉墨淮都一直在殿内,等唐七言走了,他才问凌晚晚,“怎么回事?” 凌晚晚还站在原地,闻言摇了摇头。 厉墨淮起身,绕过桌子,在凌晚晚身旁站定了,拉着她的手,道:“需要我去看看吗?” 凌晚晚抬头看他,轻轻笑了,“怎么?君后坐不住了?” 厉墨淮看不透她心中所想,白她一眼:“什么时候了,还闹!” 被训斥了的女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拉起厉墨淮的手,转身就往内殿走。 厉墨淮被她拽着,“做什么去?” 凌晚晚将人关在内殿,挥挥手,道:“师父先午睡,我去后宫处理这件事,忙完了再来找你。” 厉墨淮不放心,问她:“真不用我去?” 凌晚晚应了一声:“嗯,这点儿小事,用不着师父!” 出了凤栖宫大门,凌晚晚就对大监总管苏元常吩咐道:“传旨,礼部尚书,侍郎,内侍司管事,后宫诸位君侍,即刻到承意殿!” 苏元常领命道:“遵旨!” 唐七言并未走远,而是在凤栖宫前往承意殿的路上慢吞吞地走着,果然没多久,女帝就差宫人喊住了他。 “陛下。”唐七言躬身行礼。 凌晚晚瞥他一眼,问道:“走这么慢,是还有话没说完?” 唐七言低头道:“陛下圣明,臣出门后确实想起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凌晚晚坐在御辇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要说就说,不说快滚!” 唐七言笑着直起身,做出一副医者高深的模样,说:“苍泽贵君的三餐饮食过于厚重,食滞久伤,还请陛下明鉴。” 凌晚晚拄着头,静静地看了唐七言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跟朕一道去承意殿。” 唐七言微微笑了一下:“微臣遵旨。” 第93章 女帝后宫发怒 大监总管苏元常匆匆去宣旨,众人纷纷匆匆赶到承意殿,路途近的,来的快些,路途远的,来的慢些。 总之,等所有人淅淅索索都到齐,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女帝从承意殿内出来,将手上的账册之类奏书摔在礼部尚书陆知远那老头子身上,指着他的鼻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大概内容就是,朕在前朝忙政务,你们礼部这帮混蛋,就这么欺负后宫侧君,什么乱七八糟的劳什子鬼东西,把人都累吐血了,安得什么心!! 然后还叫大监总管苏元常当场给南王宋啸写信,就说礼部欺负他宋啸的儿子,问问他答不答应?还说再有下次,女帝就要把欺负宋栩安的人给他发配过去,叫宋啸注意查收! 如此一来,就坐实了宋栩安劳累过度,吐血昏厥,全是因为礼部瞒着皇帝偷偷欺负侧君而导致。 礼部尚书陆知远有苦难言,战战兢兢挨着骂,全然没有了当初逼迫女帝娶君纳侍那股子嚣张气焰! 骂完了礼部,女帝又开始整治内侍司,发落了管事的板子,叫他们长记性,下次还敢不敢偷懒将事情丢给侧君做! 最后就是承意殿的宫人,没伺候好主子,各打五十大板,罚慎刑司苦役三个月。 最最后是唐七言,唐七言就算了,他就是个看病的! 女帝大发雷霆一通,骂完了人,还不忘吩咐御膳司,御医院准备最好的补品送到承意殿,甚至还下旨,侧君需要静养,过年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免了侧君出席各种宴会的劳累。 宫人皆都默默低头称是,心中无不赞叹,女帝对侧君当真是放在心上的宠爱。 只有唐七言一脸不爽地撇嘴快撇到天上。 挨了骂的,挨了打的,礼部的,内侍司的都走了,刚才还满满当当的一院子人,此时就剩下了后宫的君侍。 北疆皇子赫连昇尚在禁足期,上次被菘蓝砍了手的小郎君关冷宫了,除去这两个人,后宫也就剩下了五个,除了病的起不了床的宋栩安,就是眼前跪着的这四位了。 苍渊王子苍泽,一脸懵懂地看着漂亮女帝,他都到现在了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漂亮女帝生气了,他学着别人的样子跪在地上,跪的膝盖都疼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他究竟是哪里惹漂亮女帝生气了。 而他身后跪着的三位小郎君,英姿俊美的叫楚文,弱质如玉的叫秦语,最边上那个气质儒雅矜贵的叫周衍,大监总管苏元常在女帝身后低声提示道。 女帝微微点头,扫视了一圈几个人,视线落在苍渊王子苍泽身上,于是勾唇一笑,冲他招手,“苍泽,过来!” 苍泽蔚蓝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外袍膝盖处的灰土,奔向漂亮女帝。 苏元常一步上前,拦住了苍泽飞扑过来的奔跑惯性,嘴上念叨着:“呦~贵君您慢点儿,别冲了圣驾~” “陛下好!”苍泽目视漂亮女帝,少年青涩地抿了抿唇角,又改口道:“君侍苍泽见过陛下!” 凌晚晚看着明显比上次圆润了一圈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对苏元常说道:“你们也不控制着他些……” 苏元常尴尬地笑:“实在是贵君胃口太好,老奴等拦不住啊~” 苍泽眨巴着眼睛看女帝,听到大监的“控诉”,立马站出来,勇敢道:“是陛下说我还没有成年,说我还需要长身体的,所以我才要多吃!” 凌晚晚笑了,对苍泽说:“是朕说的没错,但是凡事有节制,你这样吃,会把肚子撑坏,到时候御医天天喂你吃苦药,可就遭罪了。” 苍泽听得认真,疑惑道:“真的吗?” 凌晚晚沉声道:“当然,你先去找唐院判,让他给你瞧瞧脉,往后膳食什么的,听他的安排,可好?” 苍泽指着殿门口站着的唐七言,问女帝:“陛下说的唐院判……是那个漂亮哥哥吗?” 女帝微微颔首。 苍泽眼睛闪烁着光,开心道:“我喜欢漂亮哥哥,我听他的话。” 女帝默然扫了大监苏元常一眼,苏元常会意,立即上前对苍泽说:“贵君,老奴送您过去找唐大人?” 苍泽点点头,对漂亮女帝挥挥手,“陛下再见!” 凌晚晚默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情绪,转而走到那三位跪着的小郎君面前。 “把头抬起来,”凌晚晚问他们:“就是你们三个平日里协助侧君做事的?” 闻言,三个人中,有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同一个人。 凌晚晚目光锁定,将那个刚才被大监夸赞儒雅矜贵的小郎君上下打量一眼,问他:“周衍?” 周衍抬起袖子,双手交叠,冲女帝叩首一礼:“贱侍周衍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凌晚晚站在那里,轻轻皱了一下眉,那这张脸从侧面看,某些角度还挺像厉墨淮的,于是她微微眯起眼来,像个贪图美色的昏君一样开口说道:“抬起头来,叫朕看看~” 周衍坦然地直起腰身,微微抬了头,只是眼睛依旧垂着,不敢直视圣颜。 凌晚晚有些失望,他这张脸虽也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胚子,但总觉得五官有些假,她看着周衍,问道:“侧君都吩咐你些什么?” 周衍道:“回禀圣上,侧君事事亲力亲为,贱侍不才,只做些跑腿传话的蠢笨活计。” 凌晚晚便笑出声来,点头道:“嗯,不错!朕喜欢你这份谦虚谨慎,从即日起,你就学着打理后宫诸事,侧君的身体没有彻底好之前,不许他再劳心,懂吗?” 周衍再次行礼,道:“是,贱侍遵旨。” 说话间,唐七言过来了,在女帝身侧躬身行礼,“陛下,侧君醒了?” 凌晚晚立刻露出一个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的笑容,顾不上还跪着的两位小郎君,立刻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吩咐唐七言,“把滋补的汤药赶紧送过来,朕亲自喂他。” 一番话直听得那两个小郎君嫉妒的咬牙红了眼,而周衍却面无表情地看了女帝走远的背影。 微风徐徐,院子里宫人也慢慢散了。 周衍缓缓起身,注视着地上的青砖片刻,才平静地别开视线,对另外两位说:“咱们也回去,起风了。” 弱质如玉的秦语轻叹一声:“圣上要是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么好,即便是此刻死了,也值了。” 英姿俊美的楚文,口气刻薄嘲笑他:“回去再做梦,毕竟梦里啥都有!” 秦语气的要捶楚文,被周衍拦下,语气低沉:“别在这里闹,不要命了!” 秦语这才作罢,三人一齐退出了承意殿,回他们的秋风阁去。 第94章 宋栩安的底牌 宋栩安睁开眼瞧着头上的帷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意识到他还活着,没有七星草味道的符纸,没有化骨嗜血的转生法阵,亦没有召唤魂咒的菩提花……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看见前世的自己,浑身是血的躺在用秘术炼制的转生法阵里,以血滋养阵眼,化骨化息耗尽残骸中最后一丝生气,召魂燃魄,生祭阵法,永世不轮回,只为换取他最爱之人重生。 前世,从他接到凌晚晚的和离书开始,他整个人就疯魔了! 女帝为了摄政王的离世,愧疚到抑郁而终;而他,一国之君后,居然连陪葬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一张轻飘飘的和离书就打发了他,打发了他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他如何能甘心!! 女帝薨后,宋栩安一个人离开了京都城。 他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几乎走遍了所有传说中的海上仙岛,谷内深渊,沼泽森林,蛮荒雪原,九幽秘境,途中遭遇各种恶劣天气,凶猛异兽,邪恶危险…… 他集齐“转生法阵”需要的所有东西,包括盗取皇陵女帝棺椁中的美人骨。 这一世,他为凌晚晚而来! 他知道前世的厉墨淮因何而死,自然也知道厉墨淮中的寒毒反噬每月初一发作,所以他布置了大量的刺客杀手,准备将前世所有的悲剧终结在萌芽状态。 只可惜,这一世的奴才根本就不堪大用,计划失败,摄政王有了戒心,女帝亦是加派了箭术死侍护着,失了先机再想动手已经不太可能。 没关系!他可以用尽一切办法留在女帝身边! 只要他在女帝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亲手为女帝绣制的睡袍就静静放在他的枕边,一针一线皆是他情意绵绵的魂萦,一寸一缕方是他至死不渝的盟誓。 睡袍绣线用霓裳草浸泡过,霓裳草不是单一的植物,它是由十几种不同的罕见药草按照一定比例嫁接成株,扎根十年,发芽十年,长叶十年,开花十年,整整四十年才开出一株阴阳双色花,花蕊入蛊,可使中蛊着青春永驻,催生情蛊。 他也不想的!! 若能两情相悦,谁会给自己心爱之人下情蛊?! 好在这情蛊,除了钟情一人,对中蛊者身体没有任何伤害,解蛊的法子也简单,只要他死了,这情蛊自然就解了。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落进寝殿,宋栩安闭上眼睛感受到微风徐来,他听见了院子里女帝生气骂人的声音,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板子声和惨呼声。 他忽然觉得眼里有些热,原来,被心爱的人在乎是这样一种感觉! 等到外面动静渐渐小了,宋栩安知道,他该醒了。 其实从苏醒的那一刻,他就身上发冷,除去经脉里始终连绵不断的疼痛,此刻却冷得连骨头都疼。 他一睁开眼睛,守候在一旁的宫人就发现了,赶忙出去禀报唐院判。 唐七言进殿,给宋栩安搭脉检查,确认无恙后又出去禀报女帝。 待女帝进殿,宋栩安看见的那一刻,眼眶就酸了,他挣扎着想起身,伺立一旁的宫人连忙帮着他扶坐起来,唐七言端着一杯温水上前让他漱口,然后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陛下,陛下……”宋栩安轻声唤道。 凌晚晚瞧着床榻上可怜巴巴望着她的宋栩安,走上前,放缓了声音问他:“……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叫唐院判给你看看。” 宋栩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凌晚晚叹气:“你呀~……做什么这么拼?那些东西你不弄,礼部和内侍司的人自然会有人做好,难不成你没进宫前,宫里就不过年不摆年夜饭啦!” 宋栩安闷闷地回了一声:“我不想吃闲饭……” 凌晚晚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怕朕养不起你?!” “陛下~……”宋栩安嗔道。 说话间,御膳司送来了滋补参汤,唐七言先接过来,拿银针验了,确认安全才转递给女帝。 凌晚晚端着参汤喂宋栩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王府里的花豹兽,燕小白一走,顾展堂也不在,不知道管家孙忠能不能照顾的好那头小崽子? 女帝一勺接着一勺,完全不带给宋栩安喘息的机会,而宋栩安呢,嘴唇都被烫红了,还一声不吭地乖顺张嘴,好似完全不知道烫似的。 站在一旁的唐七言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提醒女帝:“陛下,这汤还热呢……” 凌晚晚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唐七言,“怎么了?” 唐七言低声道:“要不,还是让微臣来服侍侧君?” “也好。”凌晚晚将汤碗递给了唐七言,顺便也起身将床沿的位置让给他。 宋栩安偷偷抬头,看着女帝的侧颜,抿了抿嘴唇。 结果唐七言将汤匙里吹凉的参汤递到宋栩安嘴边时,宋栩安往后一躲,口中直道:“我吃饱了。” 唐七言瞬间无语。 凌晚晚不明就里,对宋栩安说:“就吃这么点儿?” 宋栩安嘀咕道:“没胃口。” 凌晚晚看了唐七言一眼,转而朝一旁的宫人吩咐:“通知御膳司,叫他们随时先备着,等侧君什么时候饿了,再送过来。” 宫人双手接过唐七言手上的碗盏,领命应下退出去了。 待那宫人走后,宋栩安拿出床榻里侧的睡袍,低眉顺目地对女帝说:“这是臣侍亲手为陛下缝制的衣裳……” 凌晚晚笑了笑:“呦~……是吗?朕还不知道,侧君这么心灵手巧呢?!” “没有没有,”宋栩安赶忙摆手解释道:“第一次做,缝的不好,陛下不要嫌弃……” 凌晚晚伸手接了:“这金线针脚这么细,一看就是又费神又费眼睛,难怪这身体一直养不好,便不能叫朕少操些心!” 宋栩安歪歪靠在软枕上,看着女帝笑:“陛下喜欢吗?” 凌晚晚也笑:“当然!你的心意,朕怎么会看不到呢?” 离开承意殿的时候,那件睡袍被宫人小心折叠好放进紫檀木制的盒子里,由女帝身后的内侍捧着带走。 唐七言跪在承意殿门口恭送女帝的御辇,结果,女帝临上御辇前踢了他一脚,唐七言受了疼不敢动,等女帝的御辇走远了,才揉着屁股站起来。 他知道,女帝不待见侧君,这是有气没处撒! 第95章 一件睡袍 叶子君被院里的嬷嬷喊醒的时候,一看时辰,已经是过了午休时间,她该回凤栖宫当值去了。 她进宫满打满算就学了几个时辰的规矩,再加上女帝宽纵,她这个侍卫做的,迟到早退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菘蓝出宫去了,更没人约束她,估计要不是院里的嬷嬷喊她,她能睡到天黑去。 叶子君匆匆洗了脸收拾一下,就赶紧一路小跑奔凤栖宫,到了凤栖宫才知道,女帝中午就去了承意殿,还没回来。 然后叶子君又忙调转方向,往后宫承意殿跑,一边跑还一边为自己的迟到绞尽脑汁找理由。 此刻内侍抬着御辇,迈着四平八稳的脚步行走在宫中甬道上,女帝以手拄着脑袋,眼睛却盯着一旁的紫檀木盒子上。 她此刻心里正烦躁,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睡袍呢? 因为凌晚晚心里十分清楚,要是被厉墨淮知道她敢收别的男人送的礼物,只怕非跟她闹不可! 她倒是不怕厉墨淮揍她骂她,就怕人生气了,不理她,跟她冷战,那才真要命呢! 女帝想着想着一抬头,便看见了甬道尽头,一身黑衣大步流星般而来的叶子君,当即眼睛就亮了,她抬手示意御辇停下来。 叶子君双眉微蹙,内心焦虑紧张地向女帝行礼,道:“陛下万安!” 凌晚晚面带喜色地问她:“咱们叶大侍卫又睡过头了?” 叶子君脸红了红,低头“嗯”了一声。 凌晚晚笑了笑,伸手拿起紫檀木盒子递给叶子君,道:“赏你的。” 叶子君懵了,犯错还有奖赏? 不过见女帝似乎心情不错,叶子君也就没多想,抱着那紫檀木盒子,欢天喜地的躬身谢恩。 女帝松了一口气,师父那里终于可以过了! 回到凤栖宫的女帝还没等内侍停稳御辇,就一个鹞子翻身飞掠着地,脚下生风是一刻不带停歇地往内殿寝房跑。 跟着御辇后面回来的叶子君,手上还抱着女帝刚刚赏赐给她的紫檀木盒子,在殿外看着瞪直了眼,心说女帝这火急火燎地干什么去! 凌晚晚心里想:这外面鬼冷鬼冷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暖和的美人师父睡觉最幸福啦! “师父~……” 凌晚晚迈着小猫步,轻手轻脚靠近龙榻,既怕床上的人等久了难过,又怕搅扰了睡着的人惹他气恼。 结果她小心翼翼掀开层层帷幔一看,龙榻上空空如也! 厉墨淮不见了! 女帝好不委屈地撇了撇嘴,她那么大一只,那么好看的美人师父不见了!! …… 叶子君站在殿外正认真研究紫檀木盒子上雕刻的纹饰时,就看见刚刚还火急火燎冲进凤栖宫里的女帝,不到半盏茶时间,就丧眉耷眼地从殿内出来。 叶子君:“……”呃?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的。 女帝一言不发,手上还抱着一件大氅,叶子君只觉得眼熟,离得近了一看,这不是早上摄政王进宫穿在身上的那件狐领披风嘛! “我师父呢?”女帝黑着个脸问值守在宫门口的内侍。 内侍低着头回答:“王爷去宣政殿了。” 女帝心情颇为不爽地皱了皱鼻子,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往宫外走,叶子君连忙跟上去,“陛下,要乘御辇吗?” 女帝回头瞪了叶子君一眼,道:“不用!朕又不是没腿,走两步还能累死!” 叶子君不明就里,望着女帝怒气冲冲而去的背影,巴巴喊了一句:“陛下等等我啊!” 宣政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批阅各地奏章,召见官员奏事的地方,平日里也是女帝和摄政王下朝之后,待得最久的地方。 到了宣政殿,女帝抱着那件狐领披风抬脚就进去了,将里面正在跟王爷汇报工作的顾展堂愣怔片刻,而厉墨淮隔着书案桌子,应声抬眸,看见凌晚晚一脸不高兴地跑到靠窗的小塌上,往上面一歪,也不说话。 顾展堂最先反应过来,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正欲向女帝下跪行礼,厉墨淮眼神制止了他,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行礼。 毕竟,凌晚晚生气的时候,是很讨厌别人叫她“女帝”这个身份的。 顾展堂视线来回在自家王爷和女帝身上扫视了一个来回,见女帝歪歪靠在小塌上,手上还抱着自家王爷的衣服,便缓步走到小塌前,问女帝:“怎么了大小姐?又气王爷啦?” 凌晚晚不满:“分明是他气我!” 顾展堂暗叹一句作孽,自己今日来的还真是不巧! 要不是这次燕小白去西戎打仗,由他接替了京畿禁军卫的等等一应事项,也不会在今日进宫来汇报工作。 一个王爷一个女帝,难不成真要他来断官司? 可这里是皇宫,是女帝的主场!倘若在王府,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他还能劝上两句,可现在…… 厉墨淮听着凌晚晚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再瞧顾展堂左右为难的神情,起身,走到顾展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剩下的晚上去王府再议。” 顾展堂正想寻借口离开,听王爷这么一说,立马就坡下驴,朝女帝恭谨一礼:“那大小姐,我先回去了,您和王爷好好说,别气着自己。” 言罢,也不等女帝反应,直接脚底抹油出了大殿,结果跑的太急,压根就没注意,宫门口的台阶下,青石板上还坐着一个人,直接撞了上去。 “啊~”叶子君吓了一跳,转身怒目而视,她倒是要看看,宫里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她?…… 顾展堂也吓了一跳,他只知道女帝身边的侍卫菘蓝,却从未见过叶子君。 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禁愣怔了。 叶子君正值二十桃李年华,又出身将门世家,气质自然与普通女子不同,纯黑色的侍卫服紧贴她的身形,显露出她匀称有力的曲线,浓郁的眉眼,眸中却犹似一泓清水,英姿飒爽又不乏灵动之态。 顾展堂的身形本身就比一般男子高大,古铜色的肌肤粗狂阳刚,冷硬的下颌线锋利且棱角分明,长眉入鬓,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看人的时候蕴藏着十足十的审视,美中不足的是一条明显的刀疤自眉骨蜿蜒到下巴,狰狞在这张冷毅好看的脸上。 日头西沉,寒风袭来。 顾展堂短暂失神之后最先反应过来,他微微蹙眉,开口道:“抱歉,刚才走的急,你没事?” 叶子君眨了眨眼,顿时慌了手脚:“没,没事,是我坐在这里,挡住了路,不,不赖你。” 第96章 叶子君看上了顾展堂 宣政殿中,女帝侧脸去瞧厉墨淮,见他也正好勾着唇角浅笑着看她,再多的生气,到底比不上美人师父的诱惑力。 凌晚晚沉默片刻,伸手轻拉着厉墨淮衣角,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厉墨淮微微侧过头,仿佛在欣赏她的表情:“说?本王怎么惹陛下大小姐了?” 凌晚晚气恼瞪他:“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说好了暖床吗?人呢!亏我一忙完就赶紧往回跑,结果你呢!床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厉墨淮道:“嘿!陛下你讲不讲道理,本王帮你处理政事,还遭你埋怨!再说这事怪我吗?谁让你去那么久。” 凌晚晚委屈:“你当我愿意!我不得将麻烦一个一个捋顺了解决了!埋怨你也活该!是谁非把这些麻烦人麻烦事塞进后宫里去的!师父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厉墨淮:“……” 可巧这时有内侍来报,兵部侍郎武之杰武大人在殿外求见陛下,说是呈报征西军战报。 吵架被迫中止,凌晚晚气消了一半,可还留着一半,脸色也难看,将手上的狐领披风往厉墨淮身上一扔,冲着殿外内侍喊了一句:“宣!!” 然后起身快走几步,给厉墨淮留下个潇洒离去的背影,“既然王爷这么喜欢处理政事,就顺便把兵部的事一起办了!” 厉墨淮:“……你干什么去?” 这个祖宗!到底谁是皇帝! “回去睡觉!”凌晚晚抬脚往外走。 殿外的兵部侍郎武之杰见女帝从殿里出来,身上自带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吓得他连腿几步,正暗责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下一瞬,女帝路过他身边,看都没看他,直接道:“有事进去找摄政王去!” 武之杰立马躬身一礼,道:“遵旨。” 离开宣政殿后,独自走了半天路的女帝忽地止住身形,她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皱着眉一脸离谱:叶子君呢? 罢了! 叶朢这个孙女就没正经守过宫里的规矩,随她去! 然,此时此刻,擅离职守的叶子君正在皇宫大门口,跟顾展堂挥手作别呢! 唉!咱们这京城独一份的叶大小姐,拒接求亲者无数,居然在顾展堂这里,情窦初开了。 只是不知道,叶子君的爷爷要是知道他这最宝贝的嫡亲孙女挑来挑去,最后看上了一个杀手头子出身的禁军卫中校尉,要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女帝生气撇下摄政王,独自回到凤栖宫后就抱着被子上床睡觉去了,她原以为,厉墨淮忙完了会来哄上她几句,谁知道待她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也没见厉墨淮回来。 她走出去一问,才知道,厉墨淮忙完兵部的事情,直接就从宣政殿走了,出宫了,回王府了,压根就没把她的生气当一回事! 女帝气到跺脚,抬腿就往殿里去,晚膳也不吃了,跑到衣柜里去扒拉衣服,准备出宫去王府找厉墨淮算账,啊不!吵架去! 叶子君望着暴躁乱翻找衣服的女帝,不怕死地上前,嘿嘿两声问道:“陛下要出去呀?” 女帝正埋头找她那件黑色的夜行衣,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听到叶子君的声音直接怼道:“忙着呢没看见!别来烦我!!” 叶子君忙凑过去,问道:“陛下找什么呢?要不我帮陛下找找?” 女帝撇了手里的东西,直接扭头问她:“阿君,你是不是有事?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心?” 叶子君有些心虚,咳了两声,道:“就,就陛下出宫,能不能带上我?” 女帝吃了一惊,打量她道:“朕回王府,你跟着去干什么?” 叶子君忙端了茶水,笑的一脸讨好:“没什么,我就想看看陛下长大的地方。” 女帝摇了摇头,看着她,道:“不对!你没说实话。” 叶子君便笑了:“主要是,菘蓝走的时候让我看好陛下,我怕他……怕他回来看见陛下不在宫里,又骂我……” 女帝闻言便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愿意跟着就跟着,不过外面夜里冷,你先穿朕的这件大氅御寒。” 叶子君展露笑颜,摸着女帝大氅上柔滑的貂绒,高高兴兴地披在身上,“多谢陛下。” 女帝笑了笑,调侃她:“这件大氅是朕最常穿的,没想到穿在你身上也挺好看。” “真的?”被夸赞的叶子君披着大氅,开心地转了个圈圈。 女帝微微颔首,道:“嗯,从背影远远了看,只怕宫人也会把你错认成朕。” 叶子君虽然不拘小节,但她不傻,这话听得就有谋逆之嫌,惊得她连忙把大氅一脱,忙跪下告罪:“陛下饶了我~” 女帝看着她,浅浅一笑:“无妨,起来!赶紧找衣服换上,再晚宫门下了钥就得翻墙出去了。” 叶子君疑惑:“翻墙为什么不行?又快又省事?” 女帝只冲她笑:“朕的武功自然没问题,但你,只怕会被射成刺猬!” 一经提醒叶子君想起菘蓝提到过的箭术死侍,乖觉地点点头,不再言语低着头帮女帝找衣服去了。 夜幕低垂,孤月高悬,女帝和叶子君赶在宫门关上前,拿着令牌溜溜达达,顺利混出了皇宫。 走到一处无人的街巷,凌晚晚才扒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轻松地呼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叶子君也学着女帝的模样,狠狠吸了一口冷气。 寒气袭面,叶子君缩了缩脖子,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了漆黑的夜空中无声无息地绽放了一束蓝光,似烟花又不像烟花,极为短暂,转瞬即逝。 叶子君指着夜空就大声嚷了起来:“哎~……什么……” 只消一眼,凌晚晚就认出,那时大理寺的独有救援信号。她忙将叶子君扯到一旁,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 叶子君瞪大了眼睛,听话地压低了声音:“怎么陛下?那烟花很特殊吗?” 凌晚晚哄她:“江湖门派的普通信号而已,朕突然想起有件东西忘了拿,你先去王府。” “啊~”叶子君不疑有他,直道:“可是我不认识去摄政王府的路呀!” 凌晚晚无语,她怎么忘了这茬!打量了四周,找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划拉了一阵,简易版的堪舆图就画好了。 趁着月色,叶子君将堪舆图看了一遍,然后凌晚晚问她:“可记住了?” 叶子君笑嘻嘻地应了:“记住了,都记在脑子里了。那我到了王府要说什么?” 凌晚晚耐心说道:“什么都不用说,只叫管家带你去住的地方休息就行,记住,府外有箭术高手值守,你不能翻墙,只能走正门,明白吗?” 叶子君应道:“恩,我知道了。” 凌晚晚目送叶子君离去,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刚才信号出现的方向,确认之后,便转身施展轻功向城北而去。 第97章 大理寺跑了个八品高手 京都城主街白日里繁华,晚上却十分冷清,只有寥寥几间客栈的地方还亮着灯,凌晚晚越往城北走,街巷上便越发安静下来。 直到她行至城北的东马街,一双眼睛扫过四周,空荡荡的街上,周遭越发静的连叶片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凌晚晚倾耳细听了片刻。 她自认武功不弱,单轮身手,在这京都城,也算数前三的高手。正因为如此,她才断定,这条街有人,而且还有不少人。 凌晚晚抽出缠绕在腰间的一柄银色软剑,这是她师父专门找人为她量身锻造的,身为皇帝,她的武器不能轻易亮剑,但为防身,也只能从软剑暗器这些隐秘武器上下功夫。 她手上挽了个剑花,将软剑抖直了,小心而缓步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行,凌晚晚脚下很轻,待行至街巷一扇破旧掉漆的大门前时,她隐了气息,侧耳去听。 忽然,一道羽箭破空声响,凌晚晚警惕地躲开,定睛去看,一个穿着大理寺司护军服饰的年轻男子,手持弯弓,身背箭筒,朝她迅速掠来。 司护军是隶属大理寺司狱,他们没见过女帝,今晚在此执行紧急任务,不想竟然闯入一名女子。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请速离开!”那年轻男子一脸冰冷警告凌晚晚。 凌晚晚掏出从叶子君身上顺下来的令牌,低声问道:“认识吗?” 那男子扫了一眼,答道:“宫中内廷卫。” 凌晚晚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答的很快:“大理寺办案,内廷卫无权过问,还请小大人速速离开!” 凌晚晚瞪了那男子一眼,将令牌收入腰间,道:“你们卢少卿呢?我要见他。” 那男子不耐烦道:“小大人再不离开,在下就将你当做共犯一起抓了。” 凌晚晚不说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凌晚晚深知这个道理,她盯着那男人看了一会儿,将那人脸上的模样尽收眼底后,临走才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明天我就找卢清风投诉你!” 那男子冷哼一声,道:“苏木。” 凌晚晚嗤笑一声,一边灰溜溜地离开,一边嘀咕:“苏木,苏木,哼!” 出了东马街,女帝隐身在暗处,抬头看向刚才那处院落方向,走是不可能真走的,大门走不通,那就改走屋顶。 足下轻点,跃上屋顶,一道如鬼魅身影在夜风中衣袂飘飘踩着瓦片,急速朝那座小院靠近,还未靠近,几乎是瞬间就有刀剑交错的声音从那座小院传出。 紧接着,数名大理寺司护军随之迅速往小院方向急掠,待凌晚晚赶到,已经有几名司护军围着一穿着赤红官服的人从小院正门往外撤。 凌晚晚自空中坠落,手腕转动剑柄,剑气将地上的尘土卷起来,瞬间就移动至大门前。 “大胆……” 没人看到这个如鬼魅般的女子身影是如何到他们眼前的,说话的护军还没音落,就见那女子已经越过他们,去碰受伤昏迷的卢大人。 “别动!”先前拦着凌晚晚的那名年轻男子,上前急道:“小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凌晚晚只简单探了一下卢清风的脉门,就探出他伤势不轻,得赶紧找地方疗伤。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把你们杀的这么狼狈?”凌晚晚起身问苏木。 苏木似乎也受了伤,嘴角有鲜血溢出,他看出眼前的女子武功高强,也顾不上许多,直接道:“里面有个八品高手,是多桩命案的死囚。” “八品?”凌晚晚心头一紧,忙正色道:“带着卢大人,你们先撤,我进去看看。” 苏木提醒:“姑娘小心!” 凌晚晚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狠厉,抬腿朝大门走去。 院落从外面看是陈旧,里面实际上已经早破败不堪,残垣断壁里到处是疯长的野草,经过寒风凛冽,枯败开了满地。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大理寺护军的尸体,凌晚晚没有刻意收敛足音,走过的地方落叶残枝咯吱作响。 身后有声音传来,苏木去而复返,握着弓走到凌晚晚身后,“小大人,我来助你。” 凌晚晚摆手,如实道:“你不回来才是帮我。” 说话间,黑暗里忽然冲出了一个膀大腰圆身高九尺,顶着一头乱发的汉子朝凌晚晚张开双臂扑过来。 “小心!”苏木忍不住惊呼一声。 只见那内廷卫女子身形高高掠起,如一团棉絮般轻飘飘避开迎面而至的铁拳,手中如银蛇软剑根本就没看清是如何出招的,霎时间剑影上下翻飞,裙摆飞扬,剑势真气散发阵阵流光溢彩。 苏木凝神细看,当今世上,竟还有如此内功? 而那死囚靠着一身蛮力,面对身法轻盈的凌晚晚,重重锤出的拳头能将大地砸出一个窟窿,却伤不了她一片衣角,几十个回合之后,禁不住急躁发怒。 死囚变了脸色,一双凶狠的眼睛恶愣愣地盯着凌晚晚:“你是谁?你是谁?” 凌晚晚不理他,满不在乎地问站的不远处的苏木:“要死的还是要活的?”那语气仿佛在问苏木这顿饭吃米饭还是吃馒头! 苏木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他能决定的问题吗?转念一想,好像卢大人又没下死命令,忙仰头含含糊糊地道:“活,活的。” “麻烦!”凌晚晚抖了抖手中的软剑,并非她亟不可待地想要这死囚性命,大理寺留着他自然有大理寺的道理,只是眼前这疯子浑身蛮力不说,还练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铁布衫,她忙活了半天,也只用剑震碎了他的破烂衣衫,根本就没伤到要害。 那死囚可能也意识到不是眼前这小女子的对手,再重重挥出拳头后,拳风走到一半忽然转换了方向,朝着苏木身后的那颗大树奔将而去! 凌晚晚正冥思苦想怎么找到铁布衫的死穴,将其活捉时,倒是没有料到,这大块头看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也懂得迂回的战术。 “躲开!” 话音刚落,苏木身后的大树轰隆一声被震撼的抖了抖,树干上赫然砸出一个大窟窿,而苏木本人也被拳风扫到,整个人飞出去,狠狠撞到残破的墙壁上。 第98章 苏木错认 苏木疼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拧巴在一起,可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眼见着那疯子囚犯冲着他又一拳挥来,仓促间他就地一滚,那一拳落在了墙上,竟将石头砌筑的墙直接轰倒了。 苏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的这点武功在八品高手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那死囚青黄的脸皮上,发出桀桀怪笑,轻轻松松地就将苏木抓着衣领,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提溜起来,“大理寺,大理寺!去死!!” 忽然横空飞来一根树藤,缠在了那只抓着苏木的手上,苏木拼命挣扎扭着身子去看,就看到那内廷卫女子正单手扯着树藤的另一头,硬生生往回拽。 凌晚晚内力深厚武功高深,但她一个女子,力量上到底不足,再加上树藤本就是被她随手捡的,不堪拉扯,啪的断成了几节。 那死囚望着缠在手腕上半截的树藤,眯了眯眼睛,反手将苏木狠狠惯向那女子。 苏木大骇,这一下冲击,若是那女子出手接住了他,必受沉重内伤;可若是那女子不接他,他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拼都拼不起来。 死囚的蛮力过于强悍,凌晚晚自然不敢贸然去接,只气沉丹田,用曾经师父教过她的借力转力,一只手抄起地上的半截树藤甩上半空,另一头紧抓手中腾空跃起。 正当苏木闭眼感叹自己这回凶多吉少时,忽然,背后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惊诧中他睁开了眼,同时一股子梅花冷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凌晚晚一挥手,将苏木丢在地上,冷冷丢下一句:“躲远点!” 苏木腿还软着,咽下口中的鲜血,他咬着牙运转内息,结果却发现内力滞涩,根本运转不起来。 正在这时,空中突兀响起一声短促的笛音,只一个音节,那死囚忽然顿住了身形,浑浊如铜铃的眼睛似乎有些困惑之色,而后竟然转身大踏步地往院落外面而去。 凌晚晚提着剑正欲去追,下意识扫了一眼苏木刚才的地方,看见那人正伏在地上吐血,她在原地顿了顿,终究是望着那死囚消失在夜幕的方向,没有去追! 唉!大理寺培养一个司护军不容易,凌晚晚想,好歹不能折在她面前。 收剑入鞘,凌晚晚将人扶坐,她掏出一丸丹药塞进了苏木的口中,一手将内力凝于掌心,不由分说贴在苏木的背上替他疗伤。 “叶姑娘……”苏木缓过一口气,轻声喃喃,那块内廷卫的令牌上刻着名字,叶子君。 凌晚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人都快要断气了,还想着姑娘,正想叫他闭嘴时,又听见他喊了一声:“多谢叶姑娘。” 凌晚晚这才知道,他喊得是那块她顺的令牌上的名字,“别说话!” 内力游走苏木的全身经络,引导他体内暴走乱窜的真气回归丹田,一个大小周天过去,苏木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好了,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凌晚晚放开了苏木。 苏木胸膛剧烈起伏,又咳出两口血沫,这才盘膝坐好,自行运转内息,不一会儿就冒了汗。 凌晚晚丢给他一块手帕,“把汗擦了,这么冷的天别受了寒。” 伤势稳定过来的苏木,急忙抬头四下寻找,“人呢?” 凌晚晚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跑了。” 苏木摇头,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凌晚晚皱眉,伸手按住他,“干什么去?” 苏木道:“不能让他跑了。” 凌晚晚轻轻一笑:“省省力气,你不是他的对手,追上了也是送死!” 苏木呛住,看着她道:“我知道,但职责所在,就算死,也必须去!” 凌晚晚便松开他,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拦着你了,去!” “多谢!”苏木说着,强行提起内息,想站起来,却不想到底是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现下就像个废人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凌晚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苏木看见“叶子君”负手踱步到院子中间,将地上牺牲的那些大理寺司护军的尸体稍作规整,然后一个一个地解下他们穿的斗篷,替他们盖住最后的遗容。 他们都是为公职牺牲的,是为庆国,为百姓,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 凌晚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苏木说:“你身上带着信号没有?召大理寺的人来接应你,我得走了。” 苏木道:“叶姑娘要回宫里去吗?” 凌晚晚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她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木,半晌才低声道:“今夜是我私自出宫,还望小苏大人别说出去。” 苏木闻言顿了一下,犹豫道:“这,好!” 凌晚晚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苏木从身上翻出信号烟,点燃升空,然后就是静静等候有人来接应。 两人静了下来,凌晚晚也不在乎,随意在苏木身旁寻了块地方席地而坐,既是陪着他一起等待,也是怕那逃走的死囚去而复返。 苏木攥着手心里的帕子,客客气气地跟“叶子君”道谢:“今晚多谢姑娘,在下竟不知叶姑娘武功如此高绝,难怪能进宫中内廷卫当差。” 凌晚晚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会儿知道谢我了?一开始不是还凶巴巴赶我走!” 苏木脸上划过一丝难为情,抱拳一礼道:“是在下眼拙,还望姑娘恕罪。” 凌晚晚干笑一声,道:“那这回,可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了?” 苏木闻言顿了片刻,简短地说:“我们也是接到司狱的命令,说关押在死牢的狼途越狱了。” “那疯子叫狼途?”凌晚晚问道。 苏木点头,道:“是,被捕之前是八品杀手,不知道是哪里人,在江湖上犯了不少杀人灭门的案子,前两年才被地方州郡押送到大理寺的。” 凌晚晚讶异道:“这么厉害的人,州郡是怎么捉到的?” 苏木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道:“好像是用千机丝和迷药。” 凌晚晚蹙眉:“既然犯得是死罪,为什么两年了还没行刑?还叫他越狱跑了出来?” 苏木摇了摇头,如实道:“这,在下就不知道了。” 凌晚晚就听明白了。 一盏茶时间不到,在大理寺的人赶到破败院落之前,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凌晚晚在确认苏木安全后,就提前离开了。 第99章 女帝的定力 摄政王府。 管家孙忠披着外衣,打着哈欠给女帝打开了王府大门,这可真是稀罕,头回见这丫头没翻墙头没钻狗洞,大半夜走正门。 “孙伯好~”凌晚晚也怪不好意思的。 孙忠关上大门,微弓着肩膀,客气恭敬地回道:“大小姐回来啦!” 凌晚晚一双眼睛扫过四周,问孙忠:“叶子君安置了吗?” 孙忠一头雾水地,迟疑道:“谁?” 凌晚晚蹙眉:“叶子君,跟着我今晚先来一步的女侍卫,怎么?没来?” 孙忠摇了摇头:“今晚除了大小姐,并没有其他人到访。” 凌晚晚算了算,说道:“不应该啊!这么久还没到?难道是迷路了?” 孙忠建议道:“需要派府中的护卫出去找找吗?” 凌晚晚皱眉道:“算了,她武功也不弱,顶多是第一次找王府,半道上迷路了,这么晚了再动府里的护卫,给巡城御史的人碰见了,又得多一番询问解释,麻烦!” 说完,就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回到了王府自己院子的凌晚晚,早就将这趟出宫要找厉墨淮算账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房间里冷茶冷水的,大半夜她也没好意思叫下人起来给她烧热水,只自己跑到厨房提了两桶热水,凑合着洗了洗,换了衣服就上床躺着,脑子里始终想着今晚大理寺那事。 然而片刻之后,凌晚晚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从塌上坐起来,她“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立马下床穿衣出门,找自己师父去! 师父果然没有拴门! 凌晚晚心里甜滋滋的,进了门也不点灯,蹑手蹑脚地进内室去,到了床榻边掀开帷幔一看,厉墨淮侧着身子睡在里侧一动不动。 “睡着了真乖~”凌晚晚的嘴角不自觉笑的更甜了。 谁知,待她脱了外袍外衣,也不知是床上的人等久了,还是睡着了被搅扰犯了气,凌晚晚一靠近床榻,刚想掀开被子钻进去,就被厉墨淮强横地卷走了所有被子不给她盖。 “呃~……”凌晚晚一愣,她抚着人的手,悄声在人耳边哄:“吵醒你啦?” 师父闭着眼不理人,翻身留给徒弟一个后背。 凌晚晚眨巴着眼睛,好不委屈,自己冒着严寒这么大老远从皇宫里跑出来找他,路上还跟个疯子打了一架,结果到了他师父这里,连一床被子都不给她盖,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 塌上只有一床被子。 况且凌晚晚也不愿意跟厉墨淮分开盖两床被呀! 没办法,我们的女帝只好厚着脸皮,蹭到王爷的身后,贴着人的后背,可怜兮兮地道:“师父要生气也别冻着我,不然病了不还得你照顾~” 厉墨淮脊背一僵。 凌晚晚继续扮可怜:“刚才我来的路上碰见大理寺的人了,他们在抓越狱的逃犯,我就去看了看,不是故意要来这么晚打扰师父睡觉的。” 厉墨淮听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便打开锦被一角将人裹进来,抱紧了,将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捂着。 凌晚晚被暖意包围,幸福地叹息一声,“还是师父这里暖和。” 然后厉墨淮叹了口气,问她:“受伤没有?” 凌晚晚便笑了起来:“一个疯子而已,只会使用蛮力,怎么可能伤的了我?简直是妄称八品杀手。” 厉墨淮一愣,然后放开她,翻身坐起来,忍不住将凌晚晚上上下下扫了一圈,继而拧着眉不悦道:“八品?凌晚晚你怎么回事!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我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自保,不是让你闯荡江湖找人打架的!” 凌晚晚脱口而出:“我没打架,那是大理寺的逃犯,为了抓他,折了不少司护军。” 厉墨淮冷冷地看着凌晚晚:“跟你有关系吗?大理寺监管不严,出了纰漏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流程,你这次帮了他们,那下次呢!你到底是皇帝,还是给他们打工的?!” 挨了骂的凌晚晚不敢还嘴,她知道厉墨淮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嘴快,反正今晚大理寺也没人认出她,她选择隐瞒不就不会招这一顿骂了。 凌晚晚深知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今晚恐怕不用睡觉了,于是赶忙收敛了情绪,抱着人宽慰他:“哎呦~……师父你还不知道我,打的过就打,打不过我早跑了,小时候有师父护着,长大了还要师父心疼,眼下又这么爱我,你说我这日子过得,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只要师父说不让我插手,我以后保证乖乖听话,好不好呢!” 厉墨淮被她一顿忽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那次不是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临到事情上,比谁都有主意?我看,你也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凌晚晚抱着人在自己怀里,猥琐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师父别误会,你教我的我都记得,就算有主意也是师父的主意,我错了我改,要不师父实在气不过,打我一顿消消气也行!” 厉墨淮打算她:“你想的美!我再气也不会跟你动手,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再不认你!” “不行!”凌晚晚搂紧了人不撒手,“你要这么对我,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厉墨淮哑然半晌:“再胡说八道,自己出去睡去!” “不要!”凌晚晚理直气壮回应:“别的都能答应你,就这个绝对不行!” 厉墨淮闻言笑笑,轻叹一声:“养了这么多年,竟养出了一个……昏君~” 凌晚晚听出了这话的调笑之意,她贴着厉墨淮的肩侧,在他耳边轻语:“你再夸我,朕这个昏君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厉墨淮听了,轻笑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把谁正法还不一定呢!” 凌晚晚情不自禁睁大了眼,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师父这是考验我的定力?” 厉墨淮闭了眼睛,慢慢贴近凌晚晚,颇为暧昧地轻声挑衅道:“你有那东西吗?” 凌晚晚手上微微用力,隔着层层衣料,感受对方纷乱的心跳,独属于厉墨淮的海棠香气于唇畔萦绕,温热的气息渐渐将二人包裹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面对厉墨淮,她确实没有那种柳下惠的定力! “师父~明天你别想下的了床……” “……嗯。” 第100章 叶子君出事 女帝说话算话,酣战缠绵持续到翌日天光大亮,直折腾的摄政王骨软筋麻,凌晚晚才消停下来。 彼时厉墨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他额发上沾了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来呀~别折腾了……困死了……” 凌晚晚摸了摸他的脸,在他汗湿的额发上亲了一下,半是餍足半是宠溺地说道:“朕早晚死在你身上。” 温柔乡英雄冢啊! 厉墨淮靠在她怀里,听到了不禁蹙了蹙眉,气若游丝地断断续续道:“……我才要……被你弄死了……” 凌晚晚半抱着他,凝视着自己师父,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缱绻,看着看着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厉墨淮闭着眼睛推她,没好气地咕哝一声:“……走开,别碰我~” 凌晚晚心里柔软,哄道:“好好好,不碰你,师父睡~”说完就将窝进怀里的人拿被子裹严实了,随后搂着人一起睡去。 及至晌午,凌晚晚睡醒了,一睁眼就对上了厉墨淮安静的睡颜,面容眼角还残留着云雨后的绯色,白皙纤瘦的脖颈往下是衣物都遮不住暧昧的红痕。 她看了一会儿美人师父,便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凌晚晚轻轻打开了房门,出去后又轻轻关上。 院子门口值守的护卫一见她就跪下了:“大小姐。” 凌晚晚让他们起来,带着人走远了些,才小声吩咐道:“让厨房熬上粥,放淮山桂圆红糖,小火温着,等王爷醒了,即刻就送过来。” 护卫领命去了,凌晚晚这才出了院子,到了王府厅堂找管家孙忠,问他叶子君到了没有? 管家孙忠摇头,表示没来。 这下凌晚晚就坐不住了,人是随着她一起出了皇宫的,就算再慢再迷路,找个人一打听,不就清楚了,何至于都过去一夜了,人还没出现。 难道是半路上想家,回叶府了? 那也该派个人说一声呀!叶子君瞧着也不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女帝的担心不无道理。 实际上,叶子君昨晚跟女帝分开之后,她确实迷路了。 女帝画给她看的到王府的堪舆图,她只看了一遍,记住了是记住了,可被冷风一吹,再加上天黑方向难以辨识,走了没多久就茫然了。 大街上夜深人静的,也找不到人问路,叶子君想了又想,决定去找自己的堂哥叶靖宇,他在巡城御史当差,肯定认识摄政王府的路。 于是叶子君就调转了方向,抬腿往巡城御史的衙门走去。 到了巡城御史衙门一问,刚好她堂哥不当值没上班,但是他堂哥的同僚认出了叶府大小姐,知道她的诉求后,当即便派了两名小兵护送她一程。 叶子君也是个没脑子的,她贸然上巡城御史的衙门询问摄政王府的地址,且又是深更半夜的,这不就等于是送给别人制造流言蜚语的机会嘛! 但当时叶子君一门心思,都想着她要接近的顾展堂,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就在她沾沾自喜,赞叹自己多么聪明,多么机灵时,危险悄然而至。 就在去摄政王府的必经之路,就在这条女帝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夜路上,一群刀头舔血的刺客埋伏在那里,他们不认识女帝,只认识那件女帝穿过无数次的貂绒大氅。 而今晚,那件貂绒大氅穿在了叶子君身上。 刺杀的幕后主使知道女帝武功高强,所以派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叶子君是当朝右相叶朢的孙女,出身武学世家,内家功夫自然不是纸糊的。 面对呈包围阵势举着明晃晃刀剑的黑衣刺客,叶子君毫无惧色,她挥剑拼杀,身形如风,提着内息一口气穿梭在铿锵铮鸣的血雨腥风中,直到力竭,直到杀光了所有的黑衣人。 同行的巡城小兵早被刺客的刀剑砍翻横尸在地,叶子君抬袖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血珠,有些嫌恶地看了看身上的貂绒大氅。 貂绒大氅上沾了污血,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女帝的衣服,就弄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这大氅贵不贵?她那点儿当差的俸禄能不能赔偿的起? 因为她,大街上死了这么多人,既有命案,肯定是要报至巡城御史衙门的,叶子君想,没人带路她也找不到王府,不如先处理眼前的事情,之后再跟女帝解释她迟到的原因。 叶子君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安静的夜空中一声短促的笛音,那声音很短,短的她都差点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了,远远地,身后有砰砰的声音传来,叶子君扭头去看,夜幕薄雾中,她就看见一道魁梧像小山一样的人影,披头散发直奔她而来。 在她还愣怔时,那满身破烂衣衫的疯子就将她面前的大地砸出了一个窟窿,尘土飞扬,叶子君看见那双昏黄的铜铃眼睛狠狠地盯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成了永恒。 等到巡城御史的官兵发现叶子君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是血倒在一堆黑衣人残尸中间,身上的貂绒大氅被撕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周围。 彼时黎明已至,光明驱散了黑夜。 叶子君被抬到了右相府,一大清早的,府里的主子们尚未晨起,就被呼天抢地的奔走声吵醒,一时间府中上下天翻地覆。 今日不用早朝的叶朢本来睡着,却突然被下人叫起来,等他匆匆穿了衣服到外面一看,原本应该在宫中陪伴女帝的可爱小孙女,不知遭了什么难,浑身血迹斑斑的出气多进气少,正被几个府医抢救着。 当即,早已七十高龄古稀之年的叶右相,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叶朢戎马一生,只有两个儿子,庶出的大儿子追随南王宋啸麾下多年,单身至今尚未娶妻;嫡亲的二儿子早些年战死北疆战场,只留下了叶子君这一根独苗苗。 叶子君的母亲陈氏抱着自己的女儿悲恸万分,许多年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是这样抱着自己丈夫的遗体哭的死去活来,如今女儿也出了事,叫她一个寡居妇人如何承受的住? 府中的大夫医术有限,治不了这么严重的内伤,且加上耽搁许久,叶子君已经没了呼吸心跳。 第101章 叶靖宇闯宫 叶靖宇不禁有些心惊,他昨晚休班,今天天还没亮就接到了消息,匆忙赶往巡城御史衙门见到自己昏迷的堂妹,也是他将人送回叶府的。 婶娘抱着堂妹的身体恸哭不止,爷爷叶朢情绪激动昏厥又被下人送回房中,一时间,府中能拿主意的就剩下了他。 他想到了皇宫中的御医院,今日是休沐,他知道左院判晏然大人的府邸,寄希望于他杏林半生,或许可以救堂妹一命。 左院判晏然在御医院供职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到了快退休的日子,再加上他不习武功,平日里也就钻研撰写些医书,宫中也没有什么大病给他瞧,多是些头疼发热的小毛病。 晏然被叶靖宇请到了右相府,虽然朝廷有规制,宫中御医不得皇帝批准,是不能随意给皇宫以外的人瞧病的,但事情紧急,且又是位高权重的当朝一品右相,晏然自然不敢托词。 奈何叶子君受的是内伤,他不懂武功,只能治个浅面,然后告诉叶靖宇,与他同品阶的右院判唐七言,是治疗内伤的圣手,不如请他过府来诊治。 叶靖宇这下犯了难。 唐七言医术怎样另当别论,关键是他在京都城没有府邸,此人常年居住宫中,无亲无友,要见他,非得进宫去找,可是皇宫哪能是他一个巡城御史想进就能进的? 万般焦急之下,叶靖宇心一横,直接去了爷爷叶朢的书房,拿了他们叶家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纵马闯入了皇宫大门,直奔御医院。 实际上,叶子君进宫这几个月,与唐七言也算熟识,一听说叶子君伤势危重,唐七言犹豫都没有,直接卷了他药炉内最珍稀的药丹,拿上诊疗箱就跟着叶靖宇出了宫。 唐七言出身唐门,而唐门又被江湖称作暗器第一门,除了暗器毒药,唐门也有专门修习功法秘药的弟子,他们有自己的秘方和制药渠道,唐七言学以致用,再加上他潜心研究多年,于治病救人上也算登峰造极。 一颗还魂丹喂下去,叶子君青灰的脸渐渐缓和,心跳微弱但好歹有了希望。 唐七言不敢大意,收敛心神为叶子君施针,以内力护住她体内被真气冲撞断裂的筋脉,引导她丹田回归,如此治疗了两个时辰之久,叶子君的情况才算平稳下来。 他耗费真气太多,一时间头晕目眩,被身旁的叶靖宇扶着到椅子上坐了许久也没缓过劲来,只觉得自己丹田滞涩疼的磨人,想调息一下又觉得所有人都在,叶子君的危险期尚未过,便强撑着想起身。 叶靖宇胆大心细,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名右院判唐大人的脸色,觉察出他不对劲时,忙伸出手上前,将人接了个满怀。 他定睛去看,就发现怀里的人唇色发白已经闭上了眼睛。 “唐大人?唐大人?”叶靖宇晃了晃怀里丝毫没有反应的人,抬头看向一屋子忙前忙后的人,然后喊其中一名府医:“唐大人晕倒了,你赶紧看看!” 被喊住的府医匆忙过来,蹲下身抓过唐七言的手为他诊脉,片刻之后忙对叶靖宇说道:“少爷别担心,唐大人只是虚耗过度晕过去了,拿参片给他含着,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叶靖宇点点头,手上一使劲将怀里的人横抱起来,送到一旁的侧厅小塌上去,将人放平了盖好被子,然后才吩咐下人拿参片去。 叶朢醒来后,听说了叶靖宇闯宫这事,虽然懊恼但也明白,情急时刻他是为了救人,好在宫中御医医术高超,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他可怜的小孙女。 平复冷静下来,叶朢才开始回想这件事,究竟是谁下如此狠手? 叶靖宇将他所了解到的,事无巨细一一跟叶朢汇报,京都出了这么多人的命案,巡城御史无权执法,他就将此案越过管京都治安的京兆尹,直接呈报给了三司之首--大理寺。 大理寺接到案子,派仵作司军等人出现场勘查,然后清理案发地现场,带走所有尸体,疏理案情入档,根据现场所有痕迹,确定打伤叶子君的,正是逃狱的八品杀手狼途。 此事罪责不浅,大理寺犯重大过失,犯人逃跑并且还伤了人,卢清风拖着受伤的身体听完下属的禀报,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事态不可控,大理寺所有司护军全部放出去,满城搜捕钦犯狼途。 苏木昨晚被大理寺同僚接走后,安置在大理寺医官处治伤,一大早就听同僚说起狼途逃跑过程中再次伤人事件,开始他没主意,直到听到了叶子君的名字。 他不禁心惊,原来她是当朝右相叶朢的孙女,他不太敢相信消息的真伪,毕竟昨晚在那间破旧院落,她对战狼途时内息武功高绝,在他看来,狼途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大理寺又是极其严谨的部门,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苏木渐渐开始心焦坐不住,尤其是在右相叶朢亲自到大理寺跟卢清风讨要说法时,他才不得不接受事实。 事实就是“叶子君”在与他分开之后,在回宫的路上又遇到了狼途,可是他想不通的是,那些在狼途之前的黑衣人刺客是怎么回事?仇杀还是谋杀?一切恐怕都要等抓到狼途才会知道真相。 苏木离开了医官处,强撑着伤情和司护军满城寻找狼途的踪迹,他路过叶府,想进去看一眼“叶子君”,可是又怕萍水相逢他哪有登门的资格? 大理寺满城的搜捕,右相府也没闲着,府中所有的护卫都被叶朢派了出去,另外还借了巡城御史不少官兵,协同大理寺抓人。 唐七言缓过来之后,给叶子君探脉,对叶靖宇说道:“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伤势过重,今晚依然很凶险,需得有人看守。” 叶靖宇应了,亲自派人将唐七言送回皇宫去,唐七言留下了一颗保命的秘药,嘱咐他,叶子君一旦开始发烧,立即送水服用,切记! 回到皇宫的唐七言还没到御医院就被内廷卫控制了起来,他没有皇令私自出宫,叶靖宇手持先帝免死金牌闯宫一事早就被内廷卫报至总管大监苏元常处,内廷卫职责所在,故而将唐七言先控制了起来。 第102章 寒毒提前发作 苏元常接到内廷卫消息后,知道此事需禀报上去由女帝圣言裁定,但女帝不在宫中,他一时没了主意,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侍卫菘蓝,同他商量此事如何处置最为稳妥。 菘蓝虽不理朝廷政事,但也知道叶靖宇是右相叶朢兄长的孙子,且又是在叶府长大的,这次出事的还是叶子君,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等女帝回来再说。 而身在摄政王府的女帝正心有不安,管家孙忠派出去的护卫打探消息,没多久就带回了叶府的消息。 至此凌晚晚才知道,叶子君于昨晚就出事了! 她后悔极了,早知道,昨晚说什么她也不会放过那疯子狼途。 她气愤不已,握着拳头起身就要去给叶子君报仇,扬言非得要杀了那个狼途! 管家孙忠怕出事,急急拦下女帝,劝说道:“大小姐冷静些,青天白日的您这样跑出去当街杀人,要是被百姓或者大理寺的人看见了,王爷不得气成什么样子呢?” 师父? 凌晚晚顿住身形,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怒气值逐渐下降,是啊!昨晚她才答应了师父的,要是再食言,万一那人真生气不理她了,可怎么办? 但是伤的可是叶子君,是叶朢那嫡亲的宝贝孙女,凌晚晚心想,要是昨晚她没有带她出宫就好了。也不知道杀她的人什么仇什么怨,居然找一个八品杀手?就叶子君那点子武功,对付个六品武者都费劲。 当然,女帝并没有看轻叶子君的意思,她只是不明白,杀叶子君的到底什么人?居然能调动大理寺的死囚? 而狼途又是怎么从固若金汤的大理寺刑狱逃出来的?大理寺有内应?昨晚那一声召唤他的笛声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有人躲在幕后策划这起越狱? 凌晚晚默然了一瞬,觉得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卢清风去头疼去!而她,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派王府护卫再去打探消息,好知道最新的事态发展状况。 之后,管家孙忠便看见女帝一声不吭地去了王府厨房,片刻之后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小砂锅熬好的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孙忠这时才想起来,他已经大半天没看见王爷了。 王爷内院寝房内。 厉墨淮的意识从混沌中醒来,人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经脉里抽丝剥茧的疼痛,浑身的骨头犹如快要散架了一般,张了张嘴,才发现喉间干涸不已。 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皮,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头也跟着疼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样。 “呃嗯~……” 寒毒反噬提前的猝不及防,厉墨淮不禁有些心惊,上一世虽然也遭受寒毒折磨,但发作时间都很准时,从未像现在这段时间这样,如此频繁,如此反复,难道是这一世重生,身体出了什么他预料不到的情况? 疼痛已经叫他来不及多想,他咬牙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打算调动内息压制寒毒,却不想脑子里诡异叫嚣,根本无法凝神,无法调动内息,只得拼命用意志力抵抗着。 厉墨淮唇色渐渐苍白起来,他闭着眼睛,手上紧紧抓着床单,一声不吭地承受这难捱的巨大痛苦,寒冬腊月里竟硬生生疼出一身冷汗。 一口腥甜从喉间泛上来,厉墨淮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张嘴吐了出来,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随着这一口吐出的血被清空,他静静倒在床上,意识渐渐远去。 当凌晚晚推开房门而进入内室之时,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的人静悄悄的,如同冬日枯萎的海棠,黯淡的了无生息的模样。 那一刻,凌晚晚完全吓傻了。 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床榻边,将昏迷的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按在厉墨淮的心脉上,小心推入一缕真气,梳理着他沸乱的经脉,却又不敢稍微用力,她引导这真气在厉墨淮体内走了一周。 一盏茶之后,凌晚晚才听到了厉墨淮吐息之间有些不稳的颤抖。 怀里躺着的人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从昏厥中尚未完全苏醒的厉墨淮,体内寒毒反噬依旧在持续加剧,他疼的神志模糊,喉咙里嘶哑着痛苦的呻吟。 凌晚晚心疼的发颤,她搂着厉墨淮,不要命地往他体内输送真气,她无限深情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这是她爱了两辈子的男人。 这一刻,女帝很恐惧,她害怕她努力到了最后,还是没能把他留在人间,就像前一世一样,她尝够了被留下来的痛苦。厉墨淮死后,她陪着他一起合葬同眠于地下,陪着他一起共沉沦黑暗。 她心里默默念着:师父,求求你,我只有你了,不要再放我一个人独活下去了。 经脉里酷烈狂肆的寒毒渐渐被压制,缓和,平息,厉墨淮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恍惚意识间感受到经脉里熟悉的内力如涓涓细流,正在抚平滋养他被寒毒搅翻的丹田。 凌晚晚脑子里有些木然,她紧咬牙关,丹田内疼的仿若炸开,冷汗沁透了她的衣衫,心血涌上,又被她生生压在喉头。这一次就算是拼着内力尽失,搜刮榨取完身上最后一丝真气,她也要将厉墨淮留下来。 慢慢地,不知过了多久,凌晚晚感觉到怀里的人似是醒了,她愣愣地看过去,就看见厉墨淮张了张口,轻声嘶哑说:“别哭。” 凌晚晚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师,师父~”凌晚晚低声喃喃,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还在一个劲地往厉墨淮体内输送真气。 厉墨淮挣扎着抓过凌晚晚的手握在胸前,心疼地看着她,说道:“别怕,我没事了。” 凌晚晚不敢大意,依旧固执地要给眼前的人输真气,直到厉墨淮牢牢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她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魂儿来。 “师父……”凌晚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你吓死我了……” 厉墨淮眸光微动,对着凌晚晚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凌晚晚应了声:“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上辈子瞒着我,这辈子还瞒着我,真是……没劲的很……没劲透了。” 厉墨淮不自觉张大了眼睛。 第103章 原来是重生 死后重生这种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一句话就说清楚了;说复杂也复杂,毕竟这种玄学的认知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畴。 女帝显然这次也是被吓傻了,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理智,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重生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在厉墨淮面前,全部坦白了。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厉墨淮居然也是重生的。 这下所有的事情就都串联起来了,两个重生后又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一个拼命追,一个拼命逃,然后就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凌晚晚哭的跟泪人似的,抱着厉墨淮的腰不撒手:“呜……呜呜,你为什么不早说~……呜呜……” 厉墨淮既震惊又无奈,他轻抚着凌晚晚的肩背,给予无言的安慰:“对不起~” 那一刻,他们心里都无比的清楚,两世纠缠,命定的师徒,彼此相依相存,无论前世今生,他们也谁都离不开谁了。 凌晚晚哭够了,才想起来自己师父一天没吃饭了,她止了抽泣,一抬头才发现,厉墨淮被她搂着,也在陪着她默默掉泪。 温暖的怀抱让凌晚晚又鼻头一酸,忍不住泪珠上涌,哽咽着开口:“师父,你饿不饿?我帮你拿了粥在外间放置,你吃一些好不好?” 厉墨淮摸了摸凌晚晚的发顶,幽幽叹息一声:“好。” 粥已经有些凉了,等厉墨淮换了衣服洗漱干净出了内室,就看见凌晚晚正蹲在地上扒拉铜炉里的木炭。 “师父,粥有些冷了,我放在铜炉上热一下,你先坐。”凌晚晚头也不抬地说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厉墨淮走到凌晚晚身边,帮着她一起将砂锅里的粥放到铜炉上,然后才伸手将人拉起来,拿了手帕替她擦脸:“炭灰弄脸上了。” 凌晚晚仰着头,乖乖地让师父擦脸,尔后笑着说:“师父,你带我走。” 厉墨淮抿唇轻笑:“说什么胡话呢?” 凌晚晚道:“我很认真的,既然我们都是死后重生过来的人,说明这个世界有我们没我们都一样,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从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无比确定,我凌晚晚此生所求,不过是永远陪伴在师父身边,心之所系,惟尔一人!既然如此,我们就离开京城,我不做这个皇帝了,你也不做摄政王,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厉墨淮看着她,低声问道:“两个人?” 凌晚晚继续说道:“是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归隐天涯,深山庭院为家,远离京都城,远离尘世繁华,听山间的雨,吹林间的风,三餐四季,修篱种花,小酒清茶,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厉墨淮被她逗笑,伸手替她拢了发,问她:“深山庭院?三餐四季?” 凌晚晚欣喜地点点头,“嗯,粗茶淡饭过神仙一般的日子。” 厉墨淮只是道:“谁做饭?谁洗衣?” 凌晚晚愣怔了一下,而后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着拍胸脯保证:“我!我做饭我洗衣,师父只管歇着就好!” 厉墨淮笑了笑,又道:“那谁扫地?谁洗碗?”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道:“当然是我!” 厉墨淮点点头,憋了笑又问:“那谁赚钱?我们靠什么维持日常花销?” 凌晚晚脸上的笑容一僵,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我出去打猎,种田,嗯。” 厉墨淮见状叹道:“既然如此,那肯定也是你生孩子你带娃,教他们读书识字,习武练功了?” 凌晚晚一时语塞。 铜炉上的粥热好了,厉墨淮找了一块垫手的布巾将砂锅端到小桌上,然后便摆放碗筷边说道:“你喜食肉,每日需打到新鲜猎物烹饪;而我喜食素,院子里要种四季都能长的新鲜蔬菜;这样我们就不能隐居在北方,而要去南方,可是南方热带雨林多蚊虫,你能受的了?” 凌晚晚垂了头,默默迈着两条腿走到厉墨淮身旁。 厉墨淮不出声地笑了笑,然后拉着凌晚晚在桌子前坐下,轻咳一声故作正经继续说道:“你七岁就跟着我生活在将军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府中护卫下人任你差遣,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后来你又当了皇帝,锦衣玉食奢侈尊崇更是享受极致,晚晚,你何时体验过老百姓的日子?我告诉过你的,不要看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本子,世外隐居被文字修辞的再华美,我们终究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凌晚晚敷衍地回了一句:“我们可以带足钱财,这样就衣食无忧了。” 厉墨淮却不答,只反问道:“我们走了,你那些后宫的男人怎么办?” 凌晚晚闻言答道:“这简单,一人一封和离书,放他们自由,上辈子我就是这么干的!” 厉墨淮只觉嗓子一堵,看着她,道:“你就是这么打发他们?” 凌晚晚道:“这怎么叫打发?锦衣玉食供养着,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又恢复了自由,天底下有我这么有善心的帝王吗?” 厉墨淮提醒她:“前世你把他们都打发了,后宫空置,朝廷上的大臣不吵翻了天?” 凌晚晚闷闷道:“谁爱吵谁吵!反正我也听不见了。” 厉墨淮闻言一僵,直直看着凌晚晚:“什么意思?什么叫听不见了?我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凌晚晚移开了视线,有些心虚地道。 厉墨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皱着眉问道:“凌晚晚,你告诉我,你生了几个皇子,庆国皇位在你之后,传到了谁手里?” “没有皇子,”凌晚晚犹豫了一下,低低说道:“皇位,传给了我姑姑,长公主凌楚熙。” 厉墨淮眼睫轻颤:“你说什么?” 凌晚晚低低“嗯”了一声,如实说道:“我没有生过孩子,师父你死之后第三年,我就……” 厉墨淮心中一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三,年,凌,晚,晚?!” 凌晚晚耷拉了肩膀,低着头再开口带上了哭腔:“师父别生气,我,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就……” 厉墨淮心疼的一双拳头捏得关节直响:“所以,前世,你就对我……” 第104章 前世冥婚合葬 凌晚晚点点头,睁着一双琉璃般水润的眼睛看向他:“嗯,师父走了以后,我过的浑浑噩噩的,觉得人生没意思的很,白天跟个木偶一样处理政事,天黑以后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熬了没两年,就熬不住了,最后连下床都没有力气了……” 厉墨淮侧过头没说话,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 凌晚晚看着眼前的人,故作轻松的道:“师父上辈子欺我瞒我,害的我好苦。” 厉墨淮看着她眼里闪着光,心里酸涩的厉害:“对不起~” 凌晚晚忽而一笑,脸上是掩不住的小得意:“上辈子作为报复,我将师父的身体用寒冰封存起来,后来我们还在皇陵办了冥婚,合葬在了一个双人棺椁,所以师父你看,你死了也是朕的君后。” “啊?!”厉墨淮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伸手将人搂在怀里抱着,好半天才总结了一句说辞:“这确实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凌晚晚任他抱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想到苍天垂怜,居然让我重生一回。” “所以你才紧追着为师不放?”厉墨淮定了心,蹭了蹭凌晚晚的发,才将人放开了。 凌晚晚弯了弯笑眼,认真道:“师父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否则怎么会一直纵容我的胡闹?!” 厉墨淮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这一动作,就胜似了千言万语。 凌晚晚心里甜滋滋的,她推着厉墨淮在凳子上坐下,然后盛了温度刚好的粥,喂到他嘴边,道:“粥是中午就叫厨房备着的,我叫他们放了淮山桂圆,还有红糖,师父尝尝~” 厉墨淮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对上凌晚晚满眼的担心,缓声道:“我自己来。” 凌晚晚一双眼睛钉在他身上,拒绝道:“师父就安心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厉墨淮便去握她的手,神色间有些温柔爱意:“你刚才为我虚耗了那么多真气,去休息一会儿,粥我自己喝。” 凌晚晚轻轻摇头,撑出个笑来:“我没事,一点点真气而已,我好的很!” 厉墨淮将信将疑:“真的?” 凌晚晚看着他,只是笑:“师父再不好好吃饭,我可是要生气了。” 厉墨淮也跟着笑起来,打趣道:“生气又怎样?” 凌晚晚轻声道:“不怎么样,就是会像昨晚那样小小惩罚一下。” 厉墨淮直接无语。 粥煮的香甜软糯,一碗粥喝了一半,厉墨淮就喝不下去了,他才刚刚经历了寒毒反噬的苦楚,身体正难受着,凌晚晚也不勉强他,轻言细语地哄着他漱口,然后搀着人去小塌上歇着。 厉墨淮任由她动作,仰靠在小塌上,伸手抓住凌晚晚的手:“你陪我。” 凌晚晚心里柔软,握住他的手,笑道:“好。” 厉墨淮笑起来,顺着手腕向上拉住她的手臂,扯着她一起躺下,侧身将自己送进她的怀里,闭上眼睛假寐。 凌晚晚见状,宠溺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下巴凑上去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轻吻,“师父好乖~” 厉墨淮闭着眼睛笑。 凌晚晚看着他,将那嘴角的笑意收入眼底,好一会儿,才问厉墨淮:“还疼吗?” 厉墨淮闻言心里一动,抬眼看去,就撞进了凌晚晚那双灿若繁星的眼里,他冲她笑了笑,轻轻道:“不疼。” 凌晚晚闻言追问道:“好端端的,又不是新月初一也不是夜半子时,怎么寒毒提前发作了?以前有过这种状况吗?” 厉墨淮不想她跟着瞎担心,便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可能是太累了,又或者最近天气太冷才诱发了寒毒。” 凌晚晚有些意外:“不是因为昨晚,我做的太过了?” 厉墨淮白她一眼:“你还知道!” 凌晚晚忙哄道:“那我下次做轻一点。” 厉墨淮咬牙切齿:“你还想下次?” 凌晚晚唇角扬起一抹笑:“不敢不敢,师父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守着你。” 厉墨淮微垂着眼,像只猫儿一样在她胸前蹭了蹭,寻了一处舒服的位置,慢慢阖上了眼睛。 凌晚晚拽过一旁的被子搭在俩人身上,轻轻抱了抱他,在他发上亲了一下,才搂着人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人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直接将晚饭时间都睡了过去,凌晚晚被厉墨淮压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可她舍不得动。 房门响了三声,管家孙忠在门外道:“王爷,卢少卿卢大人来了。” 厉墨淮被吵醒,不悦地应了一声:“叫他等着。” 房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凌晚晚轻轻抚摸着他的背,问了一句:“这两天是休沐日,卢清风来王府作甚?” 厉墨淮眼睛都不睁开,喃喃回道:“估计是来蹭饭的,别理他!” 凌晚晚沉默,垂了眼思忖了一下,才说道:“他可能,或许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厉墨淮转过头去看她,见她眼神闪躲,便去抓她的手,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晚晚反手握住厉墨淮的手,沉声道:“昨晚晚上我跟你说的,大理寺越狱的八品杀手,他在我之后,不知因何袭击了叶子君,就是叶朢的孙女。” 厉墨淮闻言,从凌晚晚身上起来,微微蹙眉:“你身边的人?不是应该在皇宫吗?具体怎么回事?” 凌晚晚道:“昨夜我从皇宫出来,是带着叶子君一起来的。结果半路上,我看见了大理寺的求救信号,就让她先来王府,于是我们就分开了。可是昨晚我回到王府,管家说叶子君没来,我当时就以为她迷路耽搁了,也就没在意。直到今天中午,管家派了府中的护卫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昨晚叶子君被那个疯子狼途劫杀,伤重昏迷,如今人在叶府。” 厉墨淮听完,飞速思考后,疑道:“为什么是叶子君?仇杀?还是什么?” 凌晚晚道:“不清楚,这一切恐怕要等叶子君醒了或者抓到狼途审问,才能知道。” 厉墨淮想了想,沉声道:“你和叶子君出宫,都有哪些人知道吗?” 第105章 卢清风求助 凌晚晚一顿,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们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出的宫,当时我脸上贴了人皮面具,叶子君没有,手持侍卫令牌从皇宫偏门出来的,内廷卫的值守士兵应该都看到了。至于其他人,凤栖宫一向伺候的宫人不多,知道我出宫来王府的除了菘蓝就是总管大监苏元常。” 厉墨淮沉默了半天,正色道:“既然你们是临时决定出宫的,那么行踪到底是怎么走漏到大理寺司狱的?一个正常的囚犯越狱之后肯定要先找地方躲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当街行暴。” 凌晚晚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当时我与狼途对战时,曾听到一声短促的笛声,然后那狼途好像愣了一下,表情我说不上来,然后他也不跟我打了,直接转身就跑了。” 厉墨淮眉头一皱:“笛声?你是说,有人利用笛子控制他。” 凌晚晚道:“我也不确定,当时我要是追上去就好了,可惜,苏木受伤严重,我只顾着救他,最后没想到,却害了叶子君。” 厉墨淮道:“这件事错不在你,就算你这次拦下了,只要幕后之人不放弃,叶子君还是会随时有危险。” 凌晚晚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低声道:“道理是没有错,可我心里还是觉得难过。” 厉墨淮将自己和凌晚晚睡散的衣襟整理好,轻声道:“走,我们去见卢清风,看看他怎么说。” 凌晚晚沉了心,缓缓点头应道:“嗯。” 师徒俩出了院子去前厅堂的路上,厉墨淮忽然眯起眼睛问凌晚晚:“苏木是谁?” 凌晚晚张了张嘴,回答道:“大理寺的一个司护军。” 厉墨淮眼底黑沉沉的,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问了人家名字?” 凌晚晚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师父,你这口醋吃的好没道理。” 厉墨淮脚下止步,转而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嫌弃?” 凌晚晚冲着他傻乐:“不敢不敢,是我的错,以后再看见他,我保证躲的远远的,绝不跟他说一句话。” 厉墨淮眼角微微弯了弯,低头在凌晚晚嘴角亲了一口,低声道:“乖~” 凌晚晚露出个俏皮的笑脸:“师父这回不怕府里的人看见?” 厉墨淮看着她,勾出一抹很暧昧的笑意:“没事,王府里的人嘴都严实的很。” 凌晚晚傻笑地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再多亲几口。” 厉墨淮瞪眼,嗔道:“滚!” 凌晚晚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拽了人的胳膊在厉墨淮耳边轻语:“师父这么快就想和朕滚床单了?” “你……”厉墨淮气的抬手就要打她。 谁料凌晚晚早有防备,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地求饶:“好师父,饶了我~”说完就脚下生风一蹦三跳的跑远了。 “你给我站住!”厉墨淮口气凶恶,眼中却是溢出来的温柔。 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你在闹,他在笑! …… 王府前厅,卢清风丝毫不意外找王爷顺带能见到女帝这件事,他已经习惯了,女帝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偏生又碰上摄政王这么爱宠徒弟的师父,俩人一动一静,还真是绝配! 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卢清风并不知道女帝昨晚已经去过他们大理寺抓捕狼途的现场,他只是今天才听苏木提起,有个叫“叶子君”的内廷卫帮助过他们之后,在回宫的路上又遇到了狼途,才被重伤。 卢清风十分惶恐不安,他是大理寺少卿,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何况伤的还是当朝右相叶朢的嫡亲孙女。 事情的大概,厉墨淮已经听凌晚晚说了,眼下又听卢清风说了一遍,心里疑虑更甚:“你刚才说,在狼途之前,叶子君已经同一伙黑衣人动过手。” 卢清风僵硬地牵扯起嘴角:“是,不过根据现场的武斗痕迹,那些黑衣人武功不济都被叶姑娘诛杀了,仵作尸检之后发现那些刺客血液里都有剧毒,应当是被人豢养培育的死士。” 厉墨淮沉声道:“狼途找到没有?” 卢清风皱了眉,低头道:“还没有,目前大理寺还在全城搜捕,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有消息。” 厉墨淮道:“尽快找到他,避免再波及无辜,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既是八品高手,本王理应亲自会一会他。” 卢清风忙道:“是。” 卢清风走后,一直坐着厅堂没说话的凌晚晚,开口就冲厉墨淮嚷嚷道:“师父你还叫我不要去冒险,现在怎么?你自己又要去!” 厉墨淮看着她,解释道:“八品高手,大理寺很难搞定,卢清风来不就是为了求助我出手。” 凌晚晚道:“可是,师父你寒毒反噬刚压制下去,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妄动内力的,否则下次发作起来会疼的更厉害。” 厉墨淮温言道:“大理寺也不一定能在十二个时辰内找到他,今晚我调息打坐,应该能恢复的快些。” 凌晚晚不说话了。 她知道拗不过厉墨淮,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心中百转千回打定了主意,便起身走到厉墨淮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笑:“那今晚我帮师父一旁护法好不好?” 厉墨淮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浅浅笑道:“你真气耗损过多,今晚必须睡觉,否则……” 凌晚晚忙接话道:“好好,我听师父的,睡觉,休养生息。那现在我饿了,我们吃晚饭呗~” “好。”厉墨淮应道。 到了夜里就寝时间,凌晚晚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而厉墨淮就在一旁打坐调息,等过了一盏茶后,凌晚晚悄悄睁开了眼,轻声唤着:“师父?师父……” 厉墨淮闭目凝神,正沉入内息修炼中,封闭五感,只精心专注于体内周天运行。对于凌晚晚的轻声呼唤,并无察觉。 凌晚晚消无声息地下了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打开房门。她吩咐府中侍卫严守小院安防,之后,她就踏着轻功一路赶至杏花微雨楼的地下城,找到沉香姑娘,拿了一瓶迷药。 第106章 你,你是女帝! 然后她又原路返回王府,将迷药洒在房间内的香炉中,随着白烟袅袅,时间慢慢流逝,厉墨淮不知不觉中了迷香,被凌晚晚安顿到床榻上躺好。 “师父,对不住,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凌晚晚离开之前亲了亲厉墨淮光洁的额头,轻声道:“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陪你。” 府中有装备精良的护卫,府外有箭术死侍盯着,只要厉墨淮不出王府,就绝不会有危险。女帝吩咐管家孙忠,王爷这两天受了风寒要多睡,没事别去打扰他。 管家孙忠点头应下:“是,老奴听大小姐的。” 出了王府大门,凌晚晚抬头仰望灰蒙蒙的隐约星斗,她好像与这黑夜有缘似的,每每出门,皆是披星戴月,轻功赶路。 还有五天就小年了,新春在即,京都城可不能乱啊! 全城戒严,几乎是每个街巷都有值守的大理寺司护军,凌晚晚满城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右相叶朢的府邸。 不亲眼确认一下叶子君的伤势,她到底是不放心,深夜造访,女帝也不敢贸然表露身份,不走正门,只得翻墙,翻了墙,她又不知道叶子君的闺房在哪里,正犹豫着是否劫持府中一个丫鬟问问时,冷不防便听见身后一个人靠近,她下意识猛一回头迅疾出手,屈指做爪抓向那人咽喉,定睛一看,轻轻皱起了眉头。 “苏木?”凌晚晚一楞。 苏木被掐着脖子,亦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叶,叶姑娘?” 凌晚晚“嘘”了他一声,松开了钳制他的手,眼神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恰在此时,府中巡逻的护卫朝他们藏身的墙角过来,于是两人默契地相视点头,皆踏着轻功翻出围墙。 转过两条街巷,远离了叶府,两人才停下来,此事夜已经很深了,街上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苏木拦在凌晚晚面前,上下将人打量一番,焦急道:“叶姑娘,你不是受伤了吗?” 凌晚晚没理他的质问,只反问一句:“大半夜的,你去叶府干什么?还穿着司护军的衣服,不怕被人当贼抓了?” 苏木皱眉道:“我听说你受伤了,便一直想去看看,白天不方便,只好夜里……” 凌晚晚笑他:“如此行径,当心被叶朢当成觊觎她孙女的采花贼,哈哈~” 苏木闻言眼神迷茫:“……叶朢。”当孙辈的能直呼爷爷的大名吗? 凌晚晚不欲多言,她想起了几个时辰前才答应自己师父的,不跟叫苏木的说话,这会儿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暗骂自己什么猪脑子记性! 苏木见她要走,不由分说将人拦住,问道:“全城都戒严了,你要去哪儿?” 凌晚晚不觉好笑,白了他一眼:“本姑娘去哪儿,你管的着吗?让开!” 苏木急了,拉扯间一把抓住了凌晚晚的手腕,急道:“外面很危险,你不能乱逛,要么回皇宫要么回叶府,我送你。” 凌晚晚简直无语,她抬起被苏木紧抓的手腕,语气自嘲:“就凭你,也敢拦我?看在卢清风的面子上,我不伤你,你最好自己放手,否则……” “什么人?!” 忽然一声厉喝,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凌晚晚苦笑连连,再想躲避已经是不太可能,生平第一次碰见这么尴尬的境地。 十几名大理寺司护军围过来,就看见苏木手上抓着一个姑娘,其中有人认出了那姑娘就是昨晚出现在抓捕狼途现场的内廷卫。 “还不放手!”凌晚晚咬牙低低冲苏木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轻易动手。 苏木却道:“我若放手你就跑了。” 卢清风跑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他扒拉开人群,走到前面定睛一看,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赶忙下跪行礼:“圣上万安,微臣叩见圣上。” 话音方落,跟着卢清风身后的司护军,见他们家大人都跪了,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呼啦啦跪下一片,口中齐呼:“叩见圣上。” 苏木:“……” 凌晚晚斜着眼扫了卢清风一眼,凉凉地开口道:“起来。” 卢清风这才如释重负地谢恩起身,恭敬低头肃立一旁。 苏木仿若被雷击一般,结结巴巴地问凌晚晚:“你,你是,你是女帝?” 卢清风断喝一声:“大胆苏木,见了圣上何故无礼!!” 手腕一松,苏木立即跪了,抱拳行礼:“卑职不知圣颜,望圣上恕罪!” 凌晚晚挑起眼看着他,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气不过踢了他一脚,骂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苏木赶忙起身,转瞬就带着那些训练有素的司护军撤离了当场。 卢清风瞧着苏木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偷偷看了女帝一眼,低头恭敬问道:“苏木他……” 女帝正懊恼自己背着厉墨淮偷跑出来的事情被卢清风发现,根本就没注意卢清风说什么,想也没想直接吩咐他:“别告诉我师父。” 卢清风会错了意,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嘴上忙应道:“微臣明白。”心里却盘算着回去就把苏木的祖籍背景调查清楚了,回头把人给女帝送宫里去。 凌晚晚总觉得卢清风的脸色古怪,但也没多想,她想起厉墨淮之前交代卢清风的话,便又对他吩咐道:“抓捕狼途一事,不必通报我师父,朕今晚跟着你们巡逻。” 卢清风闻言,笑容有些牵强,应道:“是,微臣遵旨。” 后半夜气温骤然降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苏木回到街巷口临时搭建的军帐里,帐里炉火烧的热烈,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司护军里,有好事者浮想连篇,也有跟他不对付的拿尖酸语言刺他。 “呦~……怪不得大半晚上不见人影,大家都在辛苦搜捕逃犯,有人却清闲的很……” “瞎说什么大实话你?人家攀了高枝,马上就飞黄腾达了,小心治你一个有眼无珠的罪名~” “哼!那你还不赶紧巴结巴结他,将来等人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也会赏你一碗汤喝。” “巴结他?哼哼,我们又不是花瓶,谁不知道咱们大理寺背后靠的可是摄政王,庆国最有实力的王爷。在下虽不才,可也瞧不上什么谄媚惑上,妄图以色侍人的卑劣之徒……” “……” 第107章 暴戾女帝杀红了眼 苏木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了大帐,他出身平民,在工作中一直遭那些官宦子弟排挤,郁闷之余,也就能躲则躲,眼不见心不烦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并不知道“叶子君”其实就是女帝,也瞬间就想明白了,那晚和他一起对付狼途的是女帝,而在另一条街上遭遇袭击的是真正的叶子君。 不过,无论是女帝,还是叶子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摸出怀里的一包芝麻糖,想着家中的小妹,此刻夜深想必已经睡了。苏木这两日一直工作忙,不曾有空回家,这会儿轮不到他值守,想着家离此地只隔着一条街,便想着回家一趟,正好将妹妹喜欢的糖果送过去。 苏木脚程不慢,又贪近走了小路,很快拐过一条巷子口,就看见了自己家位于胡同最里面的那扇木门。 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院子里黑漆漆的,屋子里却还亮着一盏油灯,苏木心有疑惑,这么晚了,母亲还没睡吗? 不知为何,苏木打了个冷颤,骤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顿时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入目一片血红,苏木脑子轰地一声就傻在了当场。 忽然,一道小山似的黑影从天而降,嘴里呀呀呀怪叫着,砂锅大的拳头直冲苏木后背而去。 苏木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像是要吃人一样嘶声怒吼,形似疯狂迎着那双铁拳就扑过上去。那一瞬间,苏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杀! 他要为母亲和妹妹报仇。 卢清风正陪着女帝在司护军营点巡检,忽然夜空绽放一枚大理寺信号烟花,值守的司护军见之则色变,卢清风辨识了一下方向,立即下令道:“发现狼途,所有人往信号发出的方位集结,马上!” 等他发号完施令,再扭头一看,原本应该站在他旁边的女帝,不见了。 卢清风愕然,吓得连退几步,女帝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事,王爷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一路飞掠过去,赶到地点的司护军已经将那条小胡同团团围住,卢清风还未止住身形,就听到轰隆隆的,房倒屋塌的巨响声。 女帝从一片尘埃中冲将出来,手上还抱着从狼途手上硬抢过来的,血淋淋的一个人,直接往卢清风身上一塞,冷冷丢下一句:“退远点!” 银剑寒锋,鬼魅闪影如行云流水般自如又折身而返,卢清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帝交到他手上的,跟血葫芦一样的苏木,他神志不清,手上还紧紧攥着一包芝麻糖。 “来人!快来人!医官!!”卢清风大叫着指挥赶紧救人。 而小院中,所有司护军都紧张地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他们被女帝勒令待在原地,眼睛齐齐盯紧了前方,一场精彩绝伦的搏斗就在他们眼前拉开帷幕。 庆国人人皆知,女帝是摄政王抚养长大的,两人既是师徒,又是君臣。他们听说过厉家军横扫战场的丰功伟绩,听说过王爷武功高绝天下的睥睨风采,却独独很少有人见识过女帝究竟怎样。 或许在庆国所有人眼中,女帝只是因为姓凌,拥有皇家血脉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 可是今夜之后,大理寺的所有司护军不会这么想了,他们亲眼见证,一个残暴嗜血的八品杀手被女帝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此刻用在女帝身上,再合适不过。 卢清风虽然知道女帝不是泛泛之辈,但到底不如亲眼见过而来的震惊,他方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切顾虑都是多余,就这样的武功,这样的身手,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嗷!~” 狼途忽然狂吼一声,九尺高的巨型身体痛的站立不稳,捂着血流满面的眼睛,胡乱挥着拳头要跟凌晚晚拼命。 而凌晚晚手持一柄短刀,说时迟那时快,残影掠过无痕,待狼途感觉头顶忽地一凉,整个人就像被瞬间击中了死穴,颓然砸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音。 凌晚晚杀红了眼,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她跃至狼途身边,手法利落地以短刀割断了狼途的四肢筋脉,使他变成个废人。 狼途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血喷了凌晚晚一身,很快血流速度慢了,人也就不动了。 就在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以为结束了,该收拾战场,收尾工作了。却不想,下一刻,所有人都惊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女帝面无表情,拿着短刀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血渍,然后俯下身,左手比划了一下,右手的短刀直中狼途的另一只眼睛,短刀翻转再轻轻一提,一颗完整的眼珠就活生生剜了出来。 众司护军看到这一幕,无不愕然惊恐,胆子小些的已经腿就软了。 虐杀只在须臾之间,卢清风最先反应过来,他当机立断冲着下属们安顿道:“还愣着干什么!干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凌晚晚将短刀丢给卢清风,这是苏木的护身武器,她用它废了狼途,也算给他的母亲妹妹报了仇。 “陛下。”卢清风递给女帝一块干净的帕子。 凌晚晚看了他一眼,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珠,对卢清风道:“好好葬了苏木的家人。” 卢清风点头欠身,道:“是,微臣知道。” 凌晚晚凝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沉默了片刻说道:“苏木还有别的亲人吗?” 卢清风一愣,半晌才道:“应该是没有了,他是外乡过来的,这座小院是租的。” 凌晚晚皱了皱眉,思量片刻,开口道:“看好他,别叫他做傻事。” 卢清风道:“是,微臣遵旨。” 凌晚晚最后再扫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再普通不过的小院,沉沉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卢清风的肩膀,便拔腿离开了。 事情至此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就看卢清风这个大理寺少卿,能从狼途嘴里审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 凌晚晚拖着狼狈邋遢的步子慢慢走回了王府,管家孙忠见到她吓了一跳,赶忙招呼护卫下人准备热水,伤药,以及干净的衣物。 第108章 你的内力呢? 热水氤氲里,凌晚晚木然地清洗着身上沾到的血迹,洗着洗着她就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嘴角带出些血丝来,内息耗空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她闭着眼睛,等浴桶里的水快凉了,才起了身,换了干净衣衫,然后对着铜镜,自己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擦药。 弄完了,她便起了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唤了下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然后她就阖上房间的门,去了厉墨淮的院子。 房中的香炉已经熄灭,凌晚晚打开房门,散了散空气中的迷药残留,然后将香炉里燃尽的香灰倒了,又重新点上一支安神香。 收拾完这一切,她净了手,才轻轻走到内室床榻上去,脱了衣服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搂着心爱的美人师父,满足地喟叹一声,手足相抵,相拥而眠。 翌日天光大亮,厉墨淮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昨晚要打坐调息的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低头看了看,凌晚晚正蜷在他的身前睡得香甜。 呼吸间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厉墨淮轻轻移开了凌晚晚,一检查才发现她身上多了些淤青的小伤口。 厉墨淮细思之下,也猜不出缘由,便轻轻揉了揉凌晚晚的耳朵,低声道:“晚晚,你这是怎么弄得?” 凌晚晚身上疼,睡得并不怎么踏实,她翻了个身,又缠上厉墨淮的腰肢,含糊地回了一句:“打了一架,没事。” 厉墨淮伸手将凌晚晚圈入怀里,扯松了她手臂上绑的纱布,问道:“你昨晚出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凌晚晚也不睁眼,贴在他身上,边睡边回话:“抓到狼途了,师父昨晚睡着了,就没喊你。” “什么?”厉墨淮诧异地微愣,他抓起怀里人的手腕就探脉,眉头紧拧,指下脉象纷乱如沸,丹田空空如也,“晚晚,你的内力呢?” 凌晚晚瘪了瘪嘴,将脸埋在厉墨淮身上闷闷嘀咕道:“让我先睡一会儿,等有力气了我就起来调息。” 厉墨淮眸光一凝,慢慢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叹道:“你这样虚耗内力,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凌晚晚攥着厉墨淮的寝衣,乖顺地低低应了一声,便困倦的不再说话了。 厉墨淮轻抚着她细嫩的脸颊,呢喃道:“睡,师父守着你。” …… 凌晚晚这一睡,就是扎扎实实的一整天。 厉墨淮怕她难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落日黄昏,凌晚晚才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唤了一声“师父?” “我在。”厉墨淮垂下头,轻吻她的眼睛。 湿热的触感落在凌晚晚的眼皮上,有些痒,她反应了半天,才眨了眨眼,满脸懵懂纯稚的含情目,勾的厉墨淮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凌晚晚仰着脸,一副欲言又止:“师父,你占我便宜?” 厉墨淮轻笑一声,反问道:“我占不得吗?” 凌晚晚微蹙起眉,想了想,难过道:“师父不生我的气吗?” 厉墨淮难得有些生气,看着凌晚晚,哼道:“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我生气有用吗?” 凌晚晚泄了气,自顾自地从被子里爬起来,又自顾自地跪在床上,她低着头将手缩进袖子里,低声道:“师父我错了,你罚我!” 厉墨淮心里缓缓叹出一口气,道:“错哪儿了?” 凌晚晚道:“给师父下药,偷跑出去打架……还把自己弄伤了……” 厉墨淮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凌晚晚闭上双目,摇了摇头:“只要师父能消气,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厉墨淮看到她这幅样子,一时又心疼起来,主动牵起凌晚晚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调息,将内息恢复了,师父就不生气了。” “这么简单?”凌晚晚简直不敢相信厉墨淮有这么好说话,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厉墨淮无言,他扯过凌晚晚的胳膊抱在怀里,用身子去暖她的,房间里安静,凌晚晚贴在厉墨淮的胸膛,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 耳鬓厮磨间,凌晚晚没忍住,仰头与厉墨淮交换了一个细密而绵长的吻,“师父,我饿了~” 厉墨淮羞赧地红了耳根,见凌晚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慌乱了一瞬:“只能亲一亲……你还伤着。” 凌晚晚侧过头,慢慢凑近,一双琉璃目微微张大,无辜道:“师父想哪儿去了?我说饿,是我睡了一天,肚子真的饿了。” “……”厉墨淮白了她一眼,磨了磨后槽牙,没好气道:“吃什么?” 凌晚晚挑眉:“小馄饨?虾仁鲜肉的可以吗?” 厉墨淮扯过被子丢在凌晚晚身上,起身道:“等着。” 凌晚晚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喜欢的很,脸上带了笑意,一把将人又扯回来扑到床上,低下头轻轻碰触了一下厉墨淮的唇。 厉墨淮傲娇地扭脸,不理她。 凌晚晚看着人,低声道:“等朕吃饱了,再宠幸师父好不好?” 厉墨淮瞪眼:“滚!!” 干脆利落地将人推开,厉墨淮又忿忿然地甩袖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晚晚昏昏欲睡时,小院里有了动静,厉墨淮端着刚煮好的馄饨推开了房门,随即一股子寒冬冷风顺带着裹挟进来。 凌晚晚抱着被子坐起来,哑着嗓子问:“是师父回来了吗?” 厉墨淮端了温水来喂她漱口,轻声问她:“在床上吃,还是起来吃?” 凌晚晚咳了两声,可怜兮兮地看着厉墨淮:“师父喂我!” 厉墨淮笑了笑:“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会撒娇。” 说完,就扶着凌晚晚,拿了软枕让她靠着,之后就去了外间,端来了热腾腾刚出锅的小馄饨。 “烫~”凌晚晚吃了一口,就红了眼睛。 厉墨淮微蹙起眉,看了看汤匙里的玉白面皮被咬了一口的齿痕,心疼道:“烫到你了?那等会儿凉凉再吃。” 凌晚晚腹中饥肠辘辘,哪儿愿意等,她委屈地吸了下鼻子:“师父吹吹,像这样每一颗呼呼,呼呼就不烫了。” 厉墨淮扑哧一笑,说道:“你小时候可没这么难伺候。” 凌晚晚扯了扯嘴角,回他一个笑:“那养徒弟和养媳妇儿是一个养法吗?” 第109章 养成系媳妇 厉墨淮笑着打趣她:“不一样吗?” 凌晚晚瞪着眼斩钉截铁:“当然不一样,徒弟能做的事,媳妇也能做,可是媳妇儿能做的事,徒弟不一定能做!” 厉墨淮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凌晚晚气闷:“当然有区别!区别还大了!!要不是知道你只有我一个徒弟,师父说这话,我非饶不了你不可!” 厉墨淮含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为师只收了你一个徒弟?” 闻言,凌晚晚彻底傻掉了:“你还有别的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厉墨淮伸手捏了捏眼前人细嫩的脸颊,打趣道:“逗你的!小傻瓜!有你一个徒弟就够为师闹心的了!!” 凌晚晚一愣。 厉墨淮看见人被她逗得委屈的都快要哭了,连忙哄道:“好了好了,吃馄饨,刚刚好入口,来,~” 凌晚晚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扯着厉墨淮的手臂,委屈扒拉地说:“师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不许再收别的弟子。” “好,你一个人的。”厉墨淮宠溺地吹凉了汤匙里馄饨,喂给自己养的小崽子。 得了保证的凌晚晚这才如释重负,也不用厉墨淮喂了,自己拿着汤匙一口一个,吃的津津有味。 而厉墨淮不言不语地作陪,直到凌晚晚连碗里的汤都喝完了,才摸了摸肚皮,满足道:“吃饱了就是美!” 厉墨淮递给她一块沾水的帕子,凌晚晚也不接,仰着脸让师父给她擦脸擦手。 “你内力尚未恢复,这两日别去上朝了。”厉墨淮一边给凌晚晚擦嘴一边说道。 凌晚晚睁开眼,正对上厉墨淮温柔和煦的目光,便点头同意道:“那我在王府,还是回皇宫?” 厉墨淮看着她,道:“在王府,我还能看着你。” 凌晚晚笑开:“师父终于开始主动留我,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厉墨淮斜睨了她一眼,道:“为师是怕你再出去闯祸,把天捅个窟窿回来,我可那没补天的本事!” “嘴硬心软~”凌晚晚忍不住嘴角上扬,道:“那这两日就辛苦师父去主持朝政了?” 厉墨淮无语,看着凌晚晚,不无感慨地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凌晚晚调皮的狡黠一笑,眼睛里闪着光芒:“可不就是上辈子欠我的,谁让你丢下我?” 厉墨淮沉浸在这样的目光里,心底满是不舍和疼惜,如果上辈子可以选择,他又岂会独留凌晚晚一人在世间? 他抬手摸了摸凌晚晚柔软的头发,认真地回应道:“以后不会了。” 凌晚晚顺势故作柔弱地靠在人怀里,抱着人喃喃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厉墨淮:“嗯。” ※ 女帝称病不事朝,来主持朝政的是摄政王厉墨淮,众位大臣们也就嘴上关心了女帝几句,然后就该怎么样怎么样,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右相叶朢原本打算今日早朝主动跟女帝解释一下,叶靖宇闯宫救人之事,结果女帝没来上朝。 叶子君出事之前,深更半夜的,要去的地方正是摄政王府。 面对摄政王厉墨淮,叶朢很想开口问问,但又实在没有头绪,不知从何问起。况且自己的孙女尚在昏迷中,他也不清楚是,究竟是她奉皇命出宫还是擅自偷跑出宫的…… 大理寺已经将逃走的狼途抓捕归案,审讯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叶朢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等等大理寺的审讯结果再说。 厉墨淮有着前世的记忆,处理朝政这些也算驾轻就熟,散朝之后他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宣政殿批阅政务奏折,卢清风也没回大理寺,跟着摄政王去了宣政殿。 卢清风先是跟王爷汇报了一下狼途的审查进度,那晚女帝下手太重,医官们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人伤势稳定住,但……人是救回来了,就是眼睛盲了,四肢筋脉尽断,已然是个废人了。 狼途本身脑子就不是很正常,语言能力也弱,卢清风连着换了十几种审讯方法,都没能成功撬开他的嘴。 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包括狼途越狱那晚的所有当值人员,都做了详细的调查和笔录,至今没发现任何异常。 叶子君伤重还没有清醒,大理寺依照惯例,对叶府上下也做了调查笔录,没有人见过狼途,也没有人见过那些被杀的黑衣人,至于当初怀疑的仇杀,叶家本身就是武将出身,叶朢征战沙场多年,如今又位列右相,要说仇人,那肯定数不胜数,但敢真打上门来讨债的,还真寥寥无几。 案件一时陷入僵持。 厉墨淮坐在御案旁的另一张书桌上,埋头一边听卢清风的叙述,一边批阅手上的奏折,听到某些地方,他就停下笔,微微蹙一下眉头。 厉墨淮自认对凌晚晚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虽然痴迷武学,但绝不是弑杀残暴的性格,为什么在配合大理寺抓捕逃犯的过程中,会剜人双目,断人筋脉这般下手狠,且还是当着大理寺司护军众人的面,这样造成的影响,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 卢清风很快就为王爷答疑解惑,“当时抓捕狼途的现场,是大理寺一名司护军的家中,狼途杀了这名司护军的母亲和幼妹,也重伤了这名司护军,正是陛下神勇,从狼途手中抢回了他一条性命。” 厉墨淮眸中不动声色:“司护军?” 卢清风道:“是,我们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厨房的灶上还有被狼途糟践过的粮食,以及柴堆上睡过的痕迹,便推测这两日全城戒严,他无处可逃便躲在一户人家,为了怕主人发现,便杀人灭口。” 厉墨淮闻言,目光幽幽:“犯了案就躲起来?没有去找他背后的主子?案发那晚的笛音查了没有?” 卢清风应声回道:“查过了,没有任何头绪,那晚的笛音只有陛下和苏木听到过。” 厉墨淮眸底微凝,用手点了点桌子,问:“苏木?” 卢清风道:“是,案发现场就是他的家,被杀的也是他的家人。” 厉墨淮闻言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凌晚晚跟他提过的“苏木”时的所有细微表情,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第110章 醋火 卢清风心里头还惦记着给女帝送人那事,眼下女帝不在,他心里反复翻搅,觉得还是跟王爷提一下,毕竟司护军隶属大理寺,而大理寺的事情,王爷还是关心的。 于是,卢清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王爷,下官有一件事,与案件无关,不知当讲不当讲?” 厉墨淮斜睨他一眼,道:“私事?” 卢清风道:“是。” 厉墨淮直接道:“卢大人当宣政殿什么地方,你的私事要在这里说?” 卢清风立刻躬身作揖道:“王爷,下官要说的,不是自己的私事,而是……陛下的。” 厉墨淮冷眼看着他:“说!” 卢清风低着头,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谨慎回道:“是这样的,苏木家里突遭厄运,他人被救醒之后,不吃不喝,整日躺尸一般,下官怕陛下知道了怪罪,这不是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托王爷帮着在陛下面前说和几句,下官真的尽力了。” “什么意思?”厉墨淮蹙眉。 卢清风便换了一个直接的说法:“下官见陛下对苏木颇有……咳咳……想着,苏木毕竟是大理寺的人,能进宫获得陛下恩宠,对于大理寺来讲也是喜事一桩。” 啪的一声,厉墨淮捏断了手中的狼毫笔,对上卢清风一脸不解的表情,低声缓问:“你方才说,陛下对那个司护军颇有什么?” 卢清风眨了下眼睛,诚实道:“那晚不止下官,好多人都看见了,陛下和苏木在街巷口……咳……嗯……苏木还拉着陛下的……手。” 厉墨淮看着他,平静清冷的面容渐刻染上丝丝缕缕怒气,手上揉的那半截狼毫笔,沉默着也不说话。 卢清风见状,反应了半天也没反应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难道是女帝新婚还不到两个月,就又要纳新人,怕影响不好?还是觉得苏木的出身低微,嗯,这么一想,苏木确实出身挺低微的,但出身重要吗?以色侍君的,君王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要不?”卢清风犹豫了一下,说道:“除了苏木,大理寺也有几个资质尚佳的,且出身也好,达官贵人商贾富豪,王爷也可帮着陛下相看相看?!” “滚!!”厉墨淮拍案怒吼,少有的发火骂人。 卢清风愣怔了一下,直直地被王爷眼中冰寒戾气吓得后退半步,他从未见过摄政王对他当场发火,鬼使神差地忽然脑子里浮现出那晚女帝斩杀狼途时的狠厉,当即就后背一凉,匆匆行了个礼,什么都没敢说,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直到一口气跑出宫门,才心有余悸地捶了捶狂跳的心脏,卢清风默默道:还真是什么徒弟什么师父!陛下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原来是王爷一手教出来的! 宣政殿里厉墨淮被卢清风一番话气的坐立不安,根本没心情处理剩下来的奏折,他也想冷静,可是一想到卢清风说的那个拉着手的画面,胸腔中就压抑不住的熊熊烈火。 菘蓝找到了宣政殿,正好撞在了厉墨淮的火气上。 “什么事?!”厉墨淮扫了一眼冲他躬身抱拳行礼的菘蓝,神色间皆是隐忍的冰冷。 菘蓝不明所以,听王爷口气不悦,皱眉想了一下,问道:“王爷,陛下去哪儿了?” 厉墨淮眯了迷眼睛,沉吟道:“你找她干什么?” 菘蓝抬起头,警惕地反问道:“陛下没上朝,也没在宫中,属下身为贴身侍卫,自然有权知道陛下的去向,以及人身安全。” 厉墨淮挑了挑眉,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本王威胁她的安全?” 菘蓝抬起头,直直看向厉墨淮,眸中毫无惧色,反而震惊犀利地岔开话题:“属下没有这么说过。” 厉墨淮冷哼一声:“唐家堡……未来门主,这声属下往后也不必自称了?” 菘蓝皱眉,潜伏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当众叫破身份,心理上多少有些不适应,他清了清嗓子,言不由衷说道:“王爷,陛下信任您,自然什么秘密都跟您说,但是这不代表属下认可您的做法,还请王爷为属下保密,否则只怕会为陛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厉墨淮冷冷道:“本王若偏不呢?” 菘蓝闻言,不假思索道:“王爷今日心情不好,属下先告退。” 说完,菘蓝抱拳冲厉墨淮行了个江湖礼,旋身离开。 厉墨淮眼神沉沉地望着菘蓝消失在殿外的身影,恍然觉得这么多年,凌晚晚都背着他,养了些什么玩意儿!个个嚣张跋扈,全然一副唯我独尊,欠揍欠收拾的嘴脸!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在皇宫,如果不用顾及女帝的面子,厉墨淮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唐门家主! 菘蓝这厮离开没多久,大监总管苏元常又来到了宣政殿,厉墨淮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女帝不在宫中,苏元常只能找摄政王禀报,“王爷,侧君的身体很不好,急需唐院判去瞧病,可是唐院判被关进内廷卫大牢了。” 厉墨淮眼底闪烁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唐七言为什么在内廷卫大牢?” 苏元常道:“回王爷话,是唐院判私自出宫,内廷卫依律办差将其羁押,等候圣上裁决。” 私自出宫?御医院也这么嚣张的?厉墨淮不耐地挥了挥衣袖,道:“那就等陛下回来再裁决!问本王做什么!” 苏元常为难道:“侧君的身体一直都是由唐院判照看,老奴是怕万一世子殿下出了状况,陛下回来了那没法交代!” 厉墨淮眉头一皱,思绪繁杂:“唐七言为何事违禁出宫?” 苏元常道:“具体老奴也不清楚,好像是叶府叶靖宇带着先帝的免死金牌闯宫,直接去御医院带走了唐院判。” “叶府?”厉墨淮眉凝纠结。 叶府能需要御医的只能是叶子君,叶靖宇救人心切,居然请出了他们叶家的底牌,看来这件事叶朢是事前不知道的。 女帝与先帝不睦,这在他们几个老臣的眼中都心知肚明,没有人会主动在女帝面前贸然提先帝,叶朢更不可能拿先帝御赐的金牌挑战女帝的治下权威。 厉墨淮沉吟半晌对苏元常吩咐道:“先放唐七言出来给……侧君看病,着内廷卫小心谨慎将人盯紧。” 苏元常得了吩咐,应声退下,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第111章 告状 时及午时,凌晚晚还正抱着棉被遨游梦境酣睡,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将她猛地惊醒,她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 厉墨淮抱着一摞奏折,浑身冒着寒气进屋来,而后将手上奏折往小塌上一丢,人坐定了,遥遥看着她:“看什么!” 凌晚晚颇有些无奈:“师父你踹门干什么?谁惹你了?” 厉墨淮挑眉看她:“本王自己的房门,爱踹就踹!” 凌晚晚无语凝噎。 凌晚晚叹气。 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粗略地穿了外衣走到厉墨淮面前,轻声问他:“早朝不顺啊?是不是那帮子大臣又烦你了?等过两天,过两天我好了,一定帮你收拾他们!” 厉墨淮轻飘飘斜睨了凌晚晚一眼,没说话。 凌晚晚目光扫向小塌一旁的奏折,随意拿起一本翻开,又拿起一本再翻开,都是些前世处理过的政务,没什么特别的,不解道:“师父是不是累了?没事!不怕啊!这些奏折一会儿下午我弄,你歇着好不好?” 厉墨淮脸一扭,连看她都不看她。 这下凌晚晚是彻底没招了,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打量了半晌,低头看他:“师父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呀?就是生气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呀?” 厉墨淮抽出袖子:“滚!不想看见你!” 凌晚晚无语叹气:“原来师父是跟我生气!那就更不值当的了,师父还不知道我,记吃不记打的,你若实在不痛快,打我一顿消消气,好不好?” 厉墨淮气闷:“打你管用吗?打你就解决问题了?” 凌晚晚点点头:“先打了再说,先让你把气消了,然后师父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早上出门好好的,中午回来就气成这样?如果不是大臣,那就是宫里那帮子人,宋栩安又找你不痛快了?” “宋栩安何时找过我不痛快?!”厉墨淮睨她一眼。 凌晚晚叹气:“也是,他可惹不起你。不是因为他,那是因为谁呀?总不能是菘蓝?” 厉墨淮却不答她,只挑眉反问她:“菘蓝什么时候走?” 凌晚晚一怔,眨了眨眼睛,回答道:“过了年。” 厉墨淮道:“这个年非得过吗?” 凌晚晚歪着脑袋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原来是菘蓝惹你了?” 厉墨淮看着她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他为了你潜伏在宫中十年,如今要孑然一身离开,真的不图你什么?” 凌晚晚抿唇点头,道:“怎么不图呢?十年前唐门遭江湖围剿受灭顶之灾,十年后唐门养精蓄锐威名日益壮大,如今在江湖上,再提一句唐家堡,无人不胆颤,无人不拜服。这便是他师父当年送他入宫历练的图谋。” 厉墨淮的眸子沉静,宛如深潭一般盯着凌晚晚:“你在暗中扶持江湖势力?” “没有没有!”凌晚晚连忙解释道:“菘蓝的师父是跟……跟先帝签订的契约,唐门得朝廷庇佑,此后历代掌门皆效忠于皇帝。这些事情在我没登基之前,他们之间就协商好了的,真不关我的事。” 厉墨淮问道:“这是你父皇暗中为你留下的一股力量,意在朝廷动荡之际,有朝一日,有唐门可护你周全?” 凌晚晚眸底带着一丝嘲弄:“大概是!不过这些年菘蓝也算尽职尽责,就是脾气差了些,江湖人嘛!身上都带点桀骜不驯的楞样,师父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已经说了他很多次了,屡教不改,但好在他对我,对朝廷没什么坏心思!” “你说过他吗?”厉墨淮冷哼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在维护他?” 凌晚晚颇有些无奈:“师父~……我好像平日里维护你比较多,比起菘蓝,我倒是觉得师父的气性越来越大……” “跟他比?”厉墨淮闻言猛地站起来,盯着她气闷道:“很好~……我气性大是?陛下圣明,本王若真的气性大,你那好侍卫早就被我打死了!” 说完越想越气,摄政王一抖袖子伸出手狠狠揪住了女帝的耳朵:“就知道气我!天天知道气我!” “哎呦~疼~疼疼疼疼疼~……师父轻点儿……”凌晚晚捂着耳朵叫唤,又不敢挣扎又不敢求饶,只可怜兮兮地往厉墨淮身上贴:“我错了师父,我不敢了,回宫我就叫内侍司打菘蓝的板子,以后都不准他出现在师父面前好不好?” 厉墨淮松了手,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三十,不能少!” 凌晚晚点头哈腰忙应道:“好好好,三十大板,我回宫就安排,非打的他皮开肉绽,叫他不长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惹师父生气!” 厉墨淮这才面色稍稍缓和一些,凌晚晚捂着被揪疼的耳朵,委屈巴巴地抓着又去抓人的袖子,“师父请坐~” 厉墨淮重又坐回小塌上,抽出袖子:“少跟我这儿装可怜!” “不可怜不可怜,是我御下不严,是我管理无方,我知道错了。”凌晚晚嘟囔道。 厉墨淮慢悠悠瞧她一眼,凌晚晚忙十分有眼力劲儿地跑到茶桌那里,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笑呵呵送到自己师父面前:“师父~您喝口茶,消消气再骂我~” 厉墨淮也不接,眼神飘了一下塌上的小桌,凌晚晚会意,忙将茶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恭身听训的乖顺模样。 厉墨淮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唐七言为了救叶子君伤势,私自出宫被内廷卫抓了起来,本王将他放了,准他给宋栩安先看病。” 凌晚晚一愣,忙恭维道:“师父英明。” 厉墨淮继续道:“狼途一案尚且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大理寺还在加紧时间调查。” 凌晚晚点头,道:“师父安排就好,不用跟我说。” 厉墨淮瞥她一眼:“卢清风说,你救的那个司护军已经醒了,但不吃不喝,状态消极。” 凌晚晚闻言点头,心知苏木他骤然失去亲人,心里肯定不好受,嘴上便应道:“嗯。” “嗯?”厉墨淮蹙眉,接着道:“你是否有意召那个司护军入宫伴驾?” 第112章 吵架 凌晚晚一脸懵:“啊?~” 厉墨淮平静地看着她。 凌晚晚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谁说的?这谁呀这么能造谣?” 厉墨淮却一脸不悦:“卢清风说的,他亲眼见你和苏木,深更半夜,拉拉扯扯。” “卢清风这个乌龟王八蛋!”凌晚晚难以置信,撸着袖子摩拳擦掌,咬牙切齿骂道:“敢阴我!看老子不撕烂了他的嘴!” “你跟谁这老子呢?”厉墨淮肃声道:“你要是心里没鬼,何必这么急着撕他灭口!” 凌晚晚简直要冤枉死了,急得汗都出来了:“我有什么鬼?我心里有什么你不知道吗?” 厉墨淮冷冷一笑:“不知道!” 凌晚晚头都大了,她吭哧吭哧给人解释:“事情不是师父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那晚不是抓狼途……不对,还要更早,总之就是一开始我拿了叶子君的令牌,那个苏木便把我当做了叶子君,他听说叶子君被狼途打伤以后,便以为是我伤了,然后就去叶府偷偷看看,结果跟我就撞上了,然后就,就他怕我跑了,然后就一直拽着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清楚,然后,然后卢清风就来了,师父,你听明白了吗?没有拉拉扯扯,也没有什么入宫伴驾,师父你别误会,我保证,真的,真的,对除了你以为的任何人没有想法,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厉墨淮听了一大堆,不冷不热地道:“他为什么去叶府要偷偷的?知道你被狼途打伤了,还挺关心的。” 凌晚晚道:“他一个司护军,不偷偷去,难道要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然后告诉叶朢,听说你孙女受伤了,我来看看。这样不被打出来才怪!” 厉墨淮道:“那他又为什么怕你跑,要拽着你?” 凌晚晚道:“全城戒严啊师父,他提出要送我回叶府或者皇宫的,我不没同意吗?他才拽着我,怕我跑了。” 厉墨淮风轻云淡道:“这么巧,他去叶府,你也去叶府?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偷跑出去相会?你们要真没点什么让人误会,卢清风怎么会筹划着将人往你后宫里送?!” “我怎么知道卢清风抽什么风!”凌晚晚捶胸顿足,指天发誓道:“我那晚出去真的是去协助大理寺抓捕狼途的,八品杀手,不是你,就是我!我那么在乎你,你刚遭受寒毒反噬那么难受虚弱,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 厉墨淮望着她,眸中某些情绪翻腾,耳朵是听明白了,但心里就是不舒服,他深吸一口气,道:“听明白了,你对他没那个意思,那就是他对你有意思了?” 凌晚晚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起来,克制道:“你什么意思?” 厉墨淮独占欲在心中反复翻腾:“没什么意思。” 凌晚晚急了:“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厉墨淮也急了,冷淡道:“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顺道带上你的奏折!” 凌晚晚静静站着,眼睛都红了,嘴唇被她咬的发白,她嗤笑一声,气道:“厉墨淮,你也是个混蛋!听风就是雨,你自己眼睛瞎的吗?你要吃醋就吃醋,别搞得好像我什么都没干,就跟万劫不复一样!!老子为了你守身如玉,上辈子没碰过男人,这辈子就睡了你一个,你还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怀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言罢,她再也忍不住了,将小塌上散落的奏折胡乱收敛了,转身姿态高冷决绝地,大步离去。 厉墨淮目送凌晚晚的身影远去,眼底克制不舍,难得露出一丝惶惶失态的表情。 谁知下一刻,凌晚晚去而复返,气呼呼地抱着手上奏折跑进房间内室寝床上,拿了自己的外袍大氅,经过厉墨淮身边时,又气呼呼地顿住身形。 “厉墨淮你给我听好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凌晚晚即便身死魂灭,也绝不负你!!” 誓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凌晚晚说完就看也没看一眼厉墨淮,径直往院外走去了。 小情侣吵架,咳!也属正常! ※ 菘蓝出宫,前往摄政王府寻找女帝的路上,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碰巧就遇见了女帝手上抱着个木头盒子,一个人气呼呼地走路,他连忙拨开人群凑了上去,低声唤了一声:“主子?” 凌晚晚不悦地看他:“你怎么来了?” 菘蓝应道:“属下正打算去王府找您,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凌晚晚睨他一眼:“你的事稍后再说,先给我找一辆马车送我回宫。”她前两日损耗的内力尚未恢复三成,此刻再步行着回宫实在是没力气。 菘蓝应道:“好,主子先在前面茶摊等一下,属下马上去办!” 没多久,菘蓝就租赁来了一辆小型的马车,车夫看上去是个老实的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他付了银两,然后将凌晚晚搀到了马车上坐好。 凌晚晚对菘蓝道:“把你身上的令牌给我。” 菘蓝听话地解下身上的令牌,交给女帝,然后就听见女帝对他吩咐道:“你去一趟大理寺,叫上卢清风即刻进宫。” 菘蓝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女帝坐在马车里,打开手上抱着的木头盒子,在最底层的暗格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她在自己脸上忙活了一阵,等到马车驶入皇宫附近,她就下了马车。 手上有菘蓝的侍卫头领令牌,再加上女帝易容,很轻松地就混过了皇宫大门内廷卫的审查。 其实内廷卫也很辛苦,他们要配合女帝演戏,要假装不知道女帝出宫了,女帝又回宫了,毕竟人皮面具再精致,也比不上这些训练有素的人火眼金睛,女帝的身形动作是瞒不住的。否则若人人靠一块牌子,一张面具,岂非都能混进宫里去,那他们内廷卫好日子也早到头了。 故而菘蓝和卢清风一起进宫的时候,菘蓝没有牌子,内廷卫也假装糊涂,就放他进去了。 宣政殿里,女帝埋头批阅奏折。 等菘蓝和卢清风一出现,就被院子里早得了皇令的内廷卫齐齐按住,然后就是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内侍司的宫人,带着长凳板子,摆在宣政殿门口。 第113章 卢清风和菘蓝,挨板子! 一声令下,菘蓝和卢清风就被内廷卫的侍卫剥了外袍外衣,只剩白色中衣各自束住按压在受刑的长凳上,接下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此起彼伏的忍痛闷哼中,内侍司的宫人唱刑数数:“一,二,三……” 卢清风完全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帝要打他?况且他是大理寺少卿,朝正三品官员,我朝律法,刑不上大夫,他怎么就挨板子了呢! 菘蓝就不一样,他在内廷卫将他按在刑凳上那一刻就想明白了,想着肯定是上午他出言不逊,惹得摄政王跟女帝告状了。 三十大板结结实实地打下来,即使卢清风和菘蓝有武功在身,也扛不住啊! 两人皆满头大汗,眉头紧皱地趴伏在刑凳上,腰部以下血肉模糊,板子上还沾着滴落的血珠,青石板的地上也溅落了血渍。 女帝从宣政殿缓缓走出来,走到菘蓝跟前,问他:“疼吗?” 菘蓝睁开虚弱的眼皮,用力张了张嘴,“嗯。”稍稍一动身后一阵剧痛又袭来。 女帝眸中清冷,语气低沉:“回去好好养着,往后非必要的事情,别出现在我师父眼前。” 菘蓝只能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然后,大监总管苏元常一挥手,菘蓝就被内廷卫的侍卫抬了下去。 卢清风晕乎乎的,只觉得要疼死了,意识恍惚间,闻到了一丝丝极淡的梅香,吓得他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女帝双眸幽幽地看着他,声音冰冷:“知道错了吗?” 卢清风懵懵地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什么状况。 女帝双眸冷冷一眯,似笑非笑地说:“没关系,让内侍司再帮你回忆回忆。” 接下来,苏元常一声令下,内侍司的宫人又按着卢清风,噼里啪啦继续打了二十大板。 卢清风疼傻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那个地方挨板子,他还没有娶媳妇呢!挨了那么多下,也不知道好了会不会留疤,留了疤会不会被未来媳妇嫌弃。 疼啊~要疼死了~……陛下这是要打死他的节奏吗?卢清风咬着嘴里的嫩肉,直到咬烂了,眼皮上犹如压了两块大石头,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在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煎熬之后,慢慢地,他觉得那生不如死的疼痛开始缓缓远离,无知无觉地沉寂入一片黑暗之中。 女帝看着刑凳上晕死过去的人,眼底一片冰冷,对苏元常吩咐道:“送御医院。” 苏元常躬身领命应下:“是,老奴遵旨。” 院子里的宫人收拾干净,皆悄声退去,女帝又回到宣政殿内,平静的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坐在御案桌后,埋头处理公务。 苏元常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女帝不唤他,他绝不进殿去打扰。 一个多时辰后,女帝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疲惫地伸了伸懒腰,将桌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 苏元常连忙进殿去,躬身为女帝奉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女帝吩咐道:“朕累了,回宫。” 苏元常应道:“是。” 冬日的下午刚刚过了,太阳好像也怕冷似的,早早就收起了本就不多的淡淡的光晕,躲进了像棉絮一样厚的云层里。 从宣政殿到凤栖宫,一路上女帝都闭着眼以手拄着头,抬御辇的宫人翼翼小心地走在宫道上,苏元常手执拂尘紧跟着御辇一侧,不经意间一抬头,才发现女帝已经坐着御辇睡着了。 到了凤栖宫,宫人轻放御辇,女帝毫无所察依旧闭目睡着,苏元常可犯了难,正犹豫着是否喊醒陛下时,摄政王就来到了凤栖宫。 几个时辰前,凌晚晚生气离开王府后,厉墨淮越想心里越不安,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凌晚晚骤失内力,身体正难受,自己却还因为管理不好情绪,因为一些没有实证的事情跟她吵架? 扪心自问,自从重生以来,凌晚晚是如何对他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可是皇帝,大臣们揣摩圣意,给皇帝后宫里送人,这在历朝历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生气什么!既然选择和她在一起,就该相信她,相信她会处理好一切。 苏木也好,谁也罢!凌晚晚若真的看上了,他生气有用吗?吵架有用吗?他的任性只会让两人关系越来越糟! 厉墨淮心里清楚,他身上背负的寒毒反噬就像一个咒语一样,他终归是陪凌晚晚走不了太久,一年,二年,或者三年,一旦他离开了,她该怎么办?难道像上一世一样,强留他的身体,冥婚,合葬吗? 被留下的人是最痛苦的,厉墨淮又如何舍得,让凌晚晚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既然早晚要先离开,为什么在两个人最相爱的时候,非要给彼此留下遗憾呢! 小情侣吵架,总要有人拉下面子道歉。 厉墨淮进了宫,原本想着先去御医院找几样固本培元的药草,给凌晚晚熬上一锅参汤,算作给她赔礼道歉。 唐七言得知王爷来意,便从药炉里挑选好了,依药理熬煮,等火候的时候,忽然有宫人来报,说大理寺少卿被陛下责了板子,人昏迷了,此刻已经送到了御医院。 唐七言一听,这可是大活儿!也顾不上药庐了,跟王爷禀报一声,就跟着宫人匆匆走了。 厉墨淮早猜到,依凌晚晚有仇必报的性格,她绝计饶不了卢清风。 药庐里都是唐七言收藏的医书,厉墨淮在撇完药渣浮沫之后,拿了几本坐在躺椅上边等待边翻看起来。 唐七言回来的时候,药刚刚熬好,药香浓郁,他找了一个小药炉放了几颗炭木进去,对王爷说道:“药可以一直用小火温着,过几个时辰再喝也不影响药效。” 厉墨淮提着装药的食盒,离开御医院,去了宣政殿,到了宣政殿没找到人,又径直去了凤栖宫,他绕了偏近些的小路,故而几乎和凌晚晚的御辇同时到达。 苏元常上前行礼,压低了声音求助道:“王爷,陛下似是在御辇上睡着了,老奴不敢打扰。” 厉墨淮将手上提的食盒交给苏元常,几步走到御辇前,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上前凑近了人,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凌晚晚睡得深沉,没有任何反应。 厉墨淮不再犹豫,伸手将人从御辇上小心翼翼抱下来,然后用自己大氅裹紧了,抱到凤栖宫内殿的龙榻上去。 苏元常连忙招呼宫人速速退离。 第114章 王爷的道歉方式 龙榻上,墨发蜿蜒,白衣覆身,凌晚晚内息滞涩,睡得并不安稳,她微微仰起的精致小脸上,泛着点点湿意,似乎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梦魇住了。 厉墨淮一手紧抓着她的手腕,御气直入,梳理着她的经脉,一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嘴上轻轻唤道:“晚晚……” 殿内燃起了灯烛,到了晚膳时辰,苏元常低着头进殿来,远远看见王爷还在守着陛下,便什么都没说,又悄声退出殿去。 不知过了多久,龙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她转过头去看,便看见自己的师父趴在她的床沿睡着了。 凌晚晚伸手去推厉墨淮:“醒醒,怎么在这儿趴着睡了,醒醒,别冷着了~” 厉墨淮醒了,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动。 凌晚晚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便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空出一些位置,对他低声道:“上来睡。” 厉墨淮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凌晚晚哼道:“气!你都要把我气死了!” 厉墨淮点了点头。 凌晚晚看见他这幅样子,一时又心疼起来,抓着人的手拽到龙榻上,搂到被窝里给人暖着,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师父呢!气就气!总不能跟你这没心没肺的人计较!” 厉墨淮躺在暖意融融的被子里,任她抱着,什么都没说默默闭上了眼睛。 “你来多久了?”凌晚晚搂着厉墨淮的腰问道。 “嗯,你走之后没多久。”厉墨淮如实回答。 凌晚晚点头:“那我在宣政殿忙活了一下午,你去哪儿了?” 厉墨淮道:“御医院,给你熬药。” 凌晚晚一脸不信的样子,她翻身坐起来,看着厉墨淮眨了眨眼睛:“熬药?” 厉墨淮也不多做解释,掀开被子下榻,到外殿去找炭炉上温的药罐,然后倒了一碗,端到内殿去给凌晚晚。 凌晚晚受宠若惊,接了药碗只是看着:“师父你道歉的方式还挺含蓄,这药什么作用啊?” 厉墨淮伸手整理了一下凌晚晚额前的碎发,道:“固本培元,对内力恢复有助益。” 凌晚晚便笑了,不再问什么,捧着碗咕噜咕噜干了,嘴里苦,喝到心里却甜滋滋的。 药碗见空,厉墨淮又变戏法似的剥了一颗糖塞到凌晚晚嘴里,凌晚晚吃着发现糖清甜清甜的,似是加了柑橘。 厉墨淮将药碗放到小桌上,他握着凌晚晚的手,说道:“晚上你打坐调息,我帮你看着。” 凌晚晚便笑了:“师父今晚不走了?” 厉墨淮点头:“嗯。” 凌晚晚道:“那我叫苏元常给你收拾一间宫殿?” 厉墨淮顺从地垂眸,低声道:“好。” 凌晚晚心情极好地上手摸了一把自己师父的下颌,然后起床下榻,抓了衣袍外衫边走边往身上穿,到了外殿,唤了苏元常,吩咐他派人将辰光殿收拾出来给摄政王暂住,然后安排御膳司到凤栖宫布置晚膳。 晚膳的时候,厉墨淮给凌晚晚的餐盘里挟菜:“这两天你都没怎么按时吃饭,仔细胃里难受。” 凌晚晚安抚道:“无妨,我心里有数。师父陪着我担惊受怕的,也多补补。”说完,就给师父的碗里也挟菜。 师徒俩默契地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吃过晚膳,凌晚晚提出,一起去华清殿泡温泉去。 厉墨淮心知她内息滞涩,温泉滋养经脉,便没舍得拒绝她,故作淡定地点头应下。 凌晚晚自然知道自己师父害羞,也没带宫人,只吩咐苏元常提前过去将一切都安顿好了,然后她牵着厉墨淮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走在安静无人的宫道上。 到了华清殿,里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师徒俩武功高绝,也不用什么宫人侍卫守着门口,温泉池的偏殿里放着两人叠放整齐的衣袍,圆桌上置办了果盘和糕点,茶水及棋盘。 水雾氤氲,光晕昏黄,凌晚晚用手舀起一捧水泼向厉墨淮,打趣道:“师父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 正在宽衣的厉墨淮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无奈地看向她,道:“晚晚,别闹~” 凌晚晚伸展了四肢,缓缓游过去,双臂趴在岸边眨巴着眼睛看自己师父:“师父还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找我吗?” “嗯,你经脉受损严重,若不是燕小白说漏了嘴……”厉墨淮脸上沾了水,水滴从他的眉骨,眼睫,面上滑落,白皙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外,额前的两缕黑发打湿,蜿蜒地停在他冰肌白玉的锁骨上,“估计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凌晚晚不禁看得有些痴了,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厉墨淮穿着里衣入水,温泉舒缓了紧张的神经,借着灯烛暖光,他方看清凌晚晚眼神渐深。 “你还伤着,别乱来~”厉墨淮警告她。 池水起了一圈圈涟漪,凌晚晚退远了些,退到了安全范围,才道:“这样可以了?” 厉墨淮微微颔首。 师徒俩在偌大的温泉池子里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像是隔着一条宽大的河流似的。 雾气凝结,厉墨淮看向凌晚晚,问她:“卢清风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卿,挨了打,明天早朝这事肯定会被吏部拿出来做文章。” 凌晚晚靠坐在温泉石头上,自顾自地撩水玩,口中淡淡道:“怎么?打了师父的人,师父心疼了?” 厉墨淮无语:“本王心疼他作甚?自作聪明,该打!” 凌晚晚笑了笑,问道:“那要是卢清风和菘蓝打起来了,师父向着谁?” 厉墨淮闭眼,感觉额上青筋都跳了跳,张口反问道:“那陛下又向着谁?” 凌晚晚一脸揶揄:“我肯定向着菘蓝。胳膊肘里外我还是分的清的,护犊子这方面,师父一向教的好。” “少说漂亮话!”厉墨淮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卢清风是朝廷命官,菘蓝只是陛下的侍卫,他们俩有可比性吗?” 凌晚晚听了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把他俩绑到一起,不偏不向,各打了几十板子。” 第115章 温泉 厉墨淮惊讶:“你也打菘蓝了?” 凌晚晚道:“嗯,不是你说的,三十大板,不能少。” 厉墨淮:“……” 当时吵架正在气头上,他心有不忿,不过说说而已,没想到凌晚晚居然当真了。 水波晃动,起起落落,女帝已然静悄悄游到摄政王身边,趁着人发呆的时候,一手摩挲他坚韧的腰间,另一只手抚上他优美的脊线,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却盯在人锁骨间。 “呃……”厉墨淮反应过来,不自主地往后躲,雾气氤氲凝成一颗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 凌晚晚眉心一动,仰头将那颗水珠拦截在他的喉结处,轻轻吸吮,慢慢品尝。 温热的气息,暖昧的空气,厉墨淮红了耳尖,软了腰身,水中站立一个没支撑住,倒在了凌晚晚身上。 凌晚晚拽着人,一把将人抵到岸边,抬起他的下巴:“师父,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怨不得我?” “闭嘴!”厉墨淮羞赧地伸手捂住凌晚晚的嘴,仿佛这样就能躲避这人强势窒息的亲口勿。 被捂住嘴的凌晚晚张大眼睛眨了眨,忽然伸出舌尖尝了一口自己师父掌心的味道,温热异样的触感吓得厉墨淮立马缩回了手。 凌晚晚笑的跟小狐狸似的:“师父,你说我们都做了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害羞的跟头一回似的。” 厉墨淮眼角耳尖皆染上了绯色,气的骂道:“凌晚晚,你混……唔!” 凌晚晚才不想听自己师父骂人呢!她只想品尝,细细的品尝,以唇封缄,封住他未骂完的脏话,再把他亲的神志不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骂人! 厉墨淮毫无还手抗拒之力,他一开始试图分开紧密相贴的那人身子,直到他四肢皆软,直到那人心满意足地放开他。 凌晚晚叹道:“这次先放过师父,以后不许再无端猜忌我的真心,否则……” 厉墨淮绝对相信,如果不是她身上有伤,内力还没恢复,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他的。 温泉泡完,凌晚晚从池子里出来,身上随意裹了一件外袍,走到偏殿的小塌上舒服半躺着,冲着仍旧在池子里的厉墨淮,颐指气使道:“过来,给朕倒茶。” 在厉墨淮面前,凌晚晚自称“朕”的时候,少之又少,尤其是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凌晚晚永远都是一副恭顺听话的小徒弟模样。 厉墨淮自知理亏,又担忧她的身体,便一味顺着她,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先找了松软的布巾擦干身上的水渍,然后换了一身衣袍,这才走到偏殿去,给自己的小徒弟倒茶。 “这儿有点酸,”凌晚晚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厉墨淮吩咐道:“过来给朕按按。” 厉墨淮放下茶杯,认命地走到凌晚晚身后,先把她湿了的长发擦干了捋顺到一边,然后伸手给她揉捏肩膀。 “用点力,朕没管你吃饭吗?”凌晚晚闭着眼睛,全然一副自在享受的模样。 厉墨淮不禁咬牙,手上不自主加了几分力道。 “哎呦~”凌晚晚大叫:“你想疼死我呀~” 厉墨淮好笑地看着她:“臣这双手只伺候过刀剑,没伺候过人,陛下要不换个人来?” 凌晚晚扭头看他,只见自家师父身形颀长,一件月白中衣裹着修长的身姿,领口有些微松散,发梢还有水滴滴落,白衣有些薄,隐约透出些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的人鱼线…… 救命啊~师父怎么会这么好看! “咳咳!……”凌晚晚清了清嗓子,冲厉墨淮故意冷着脸道:“别按肩了,改按腿,朕今日从王府走回皇宫的,累的很……” 厉墨淮听着心疼,走到小塌旁边半蹲半跪下来,拉着凌晚晚的手:“对不起……” 凌晚晚眼皮都没抬,伸手将自己的外袍往上拽了拽,“按!” 厉墨淮看着眼前,衣袍下露出一节白皙修长的小腿,手掌轻轻覆了上去,这次端的是不轻不重,力道适中。 凌晚晚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利用某人愧疚心理而为自己谋取福利沾沾自喜的时刻。 “叶子君重伤,菘蓝要养伤,”凌晚晚闭着眼睛,声音慵慵懒懒的:“朕现在呢,身边可真是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要不,师父再给我挑个侍卫?” 厉墨淮继续手上的动作,低着头专注指尖这方寸滑腻的肌肤:“内廷卫那么多侍卫,陛下自己顺便挑一个不就行了。” 凌晚晚睁开眼,眨巴着眼睛说道:“那不行,宫里的内廷卫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功臣家族之后,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用那些没有背景的人,起码忠心。” 厉墨淮却道:“道理并非如此,皇室宗亲和功臣官家因为是和皇帝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这样的家世和出身,才能不会被收买,不会叛变,更加不会对皇帝图谋不轨,皇宫里的内廷卫除了日常的训练和值守,文化课也灌输的是“忠君护国”的思想。反而那些没有背景没有家室的,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忠心也只是相对而言。” 凌晚晚道:“可是,咱们王府里的侍卫,都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不也挺好。” 厉墨淮道:“王府里的侍卫,要么是曾经追随我尸山血海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要么是厉家军里千挑万选拼杀训练出来的,能一样吗?” 凌晚晚瘪嘴:“师父……” 厉墨淮说出了真话:“他们服我,未必服你!” 凌晚晚不说话了。 厉墨淮如墨潭一般深邃的眼眸,凝望着凌晚晚,沉声道:“前世,我自知命不久矣……,便用了一年的时间,解决了厉家军中对你的皇位,有可能造成威胁的所有将领,或流放降职,或开除军籍,甚至在军中影响力较大的,直接就杀了以绝后患……” 凌晚晚眸中微闪,期期艾艾道:“师父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你殚尽竭虑为我着想,可我却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 厉墨淮笑了笑,便有些无奈:“你是先皇唯一的血脉,责任如斯,当年为了这个皇位,死了多少人?你忘记了吗?” 第116章 好猎手 凌晚晚摇头:“这一世,我们都重生了,师父还会那么做吗?” 厉墨淮呼吸一滞:“……只要对你的皇位,你的人身安全有威胁的,为师必为你,宁杀错。” 凌晚晚脸都皱到了一起:“师父你这么霸道,我都有些怕你了。” 厉墨淮又倒了一杯水给她,道:“自古君王都是如此,功高震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晚晚你现在年纪还小,我帮你多做些,你日后便轻松些,只是我这副残破之躯,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也不知道能帮你走多久……” 凌晚晚起身,伸手将人抱住,喃喃道:“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师父要相信我,我们还没有白头偕老,我还没有给师父一个盛大的婚礼,师父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厉墨淮笑了笑,宽慰她道:“好,师父听你的。” ※ 辰光殿,紧邻女帝的凤栖宫,装饰奢华,平日里却没什么主子居住。 皇宫里的宫殿一座连着一座,凌晚晚的皇爷爷掌权的时候,嫔妃众多,有十几个皇子公主,小的时候都住在宫里也热热闹闹的。后来她的父亲登基做了皇帝,只娶了她母亲一个,那些公主们远嫁的远嫁,去封地的去封地,皇子们成年之后也都有了自己的府邸,搬离了皇宫。 再再后来,先皇后因为难产,诞下一名女婴后,就撒手人寰。先皇帝受不了失去爱人的打击,偏执地认为是这个女婴害死了他的皇后,将刚出生的女婴赶出了皇宫,任由其自生自灭。 女婴在外面流浪到了七岁,才被护国将军厉墨淮捡走收养,一养就是整整十年。 先皇后薨后,先帝一味沉浸在失去爱人的痛苦里,不管文武百官如何劝阻,都一直未续,后宫空置多年,最后弥留之际才招致他的血脉兄弟,数位王爷夺嫡争位。 幸而先帝终于想起了他在民间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那个自出生就没享受过父爱母爱的女婴,自己的唯一血脉,长公主--凌云锦(凌晚晚)。 皇位继承之路,大凶大险,好在有护国将军厉墨淮替当初那个女婴蹚平所有的荆棘,而凌晚晚登基称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厉墨淮为摄政王,第二件事就是在辰光殿旁边盖了一座崭新的宫殿,名曰:凤栖宫。 辰光殿作为先帝的众多行宫之中的一个,空置了许多年,因为离得凤栖宫最近,凌晚晚便吩咐大监总管苏元常收拾出来给自己的师父暂住。 厉墨淮知道这不符合规矩,皇宫中,除了御医,侍卫,宫人以外,是不允许皇家以外的男子留宿的,但他又了解凌晚晚的脾气,她一旦闹起来,可不管什么狗屁规矩。 既然开始就决定了在一起,那么总要经历这些的,不过是早些和晚些罢了。 亥时就寝时辰到了,师徒两人从华清殿温泉池一路走回凤栖宫,凌晚晚在小塌上打坐调息,厉墨淮便在一旁守着。 静心专注体内周天运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凌晚晚这种耗空内力以至经脉滞涩的。 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厉墨淮教她的练功心法十分晦涩难懂,若是修炼的时候不小心分了神,极易走火入魔,癫狂而毙。 从前凌晚晚年龄小,练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力,再加上厉墨淮在一旁亲自指导讲解,自然事半功倍,故而凌晚晚才小小年纪,内力却比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还要厉害。 每个人体质不同,练功过程中的心境参悟也有所不同,凌晚晚一板一眼地按照自己师父教的心法所述行走内息,以自身功力真气散至奇经八脉,很快五感封闭,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 凌晚晚苦中作乐地自嘲:师父,我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可别辜负我,否则上天入地我可轻易饶不了你! 厉墨淮守到了半夜,凌晚晚才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睁开了眼睛,内息大涨,先前的经脉滞涩减轻了不少,五感恢复,丹田生暖,浑身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充沛舒畅。 “晚晚,怎么样?”厉墨淮关切的问道。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忽然微微蹙了眉,捂着丹田的位置就躬了腰,故作一副虚弱忍痛的模样,起身离开小塌,却对厉墨淮说:“师父先回辰光殿,我困了想睡觉。” 厉墨淮见她如此,怎么还能放心走的了? 眼见着凌晚晚脚步虚浮地走到内殿龙榻上去,连衣服都没脱,就盖上了被子侧着身子朝里闭上了眼睛,厉墨淮心疼的稀碎,恨不得以身相替。 “晚晚~”厉墨淮胸口堵的难受,强忍着心疼走到龙榻前,低声询问:“穿着衣服睡多难受,我帮你脱了?” “嗯。”凌晚晚又从被子里爬起来,跪在床榻间,任由厉墨淮上手帮她脱了外袍外衣中衣里衣,仅剩下一层柔软的衾衣又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了虾米,闭着眼睛还不忘记呢喃道:“师父早些回辰光殿歇着,别管我了……” “等你睡了,我再走。”厉墨淮清亮的嗓音有些低哑。 猎物再厉害,又哪里狡猾的过猎手? 龙榻上的人似乎睡的十分不安,被子里蜷缩成虾米不说,还时不时的颤抖几下,好像很难受的无法入眠。 厉墨淮伸手想去探她的脉息,凌晚晚却将双手腕子藏的严严实实,不给他探。没法子,他只好按习武之人常用疗伤之法,御气于掌心贴紧凌晚晚丹田的位置,灌注真气过去,寄希望于帮着她减轻些难受。 “好冷~”凌晚晚迷糊中呢喃,语气委顿听起来可怜极了。 厉墨淮犹豫都没有,直接扒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外衣上塌,扶着凌晚晚的肩膀将人板过来搂在怀里,柔声宽慰:“没事了,师父在。” “嗯。”美人师父投怀送抱,凌晚晚心满意足,乐的美滋滋。 灯烛熄灭,帷幔落下,这一刻,女帝的寝殿静谧无声,只有厉墨淮轻轻拥着怀里的软玉温香,柔声哄着,或缱绻,或温柔,万般不舍地亲了亲自己小徒弟的额头,心中唯求上苍垂怜,盼叫她少受些苦楚。 辰光殿,空置了许多年,今天终于有人打扫布置它了,结果等了一夜,也没等来它的新主人。 第117章 白发 宣政殿。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大监总管苏元常带着内侍司的宫人早早等在凤栖宫外。 摄政王一夜没离开女帝的寝宫,苏元常值夜的时候心知肚明,他遣退了所有无关紧要的宫人,为的就是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唉!菘蓝挨了打,叶子君请了假,苏元常值夜的时候战战兢兢,殿前当差,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听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他只是一个奴才,说好听点是大监总管,管着内侍司千百号人,实际上还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什么时候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主子不高兴了,咔嚓一下,灭口也是正常的。 幸在,他不懂武功,在殿外站了一夜,也没听见殿内传出什么异样的动静。 眼瞅着早朝的时辰就快到了,他不敢进殿去,只站在殿外安静地等候。 厉墨淮睡醒了,睁开眼睛便看见怀里的人贴的紧,他稍稍一动,她便一直往他怀里拱,惹得他不由心软,抚着她的后背无奈轻笑。 身为皇帝,没有乾坤在怀,扫荡九州,一统列国威服的雄心壮志,偏生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儿女情长之上,实在是没有一点皇帝该有的样子。 可是,怀里的人又可爱又乖顺,叫厉墨淮怎么忍心开口指责,他俯下身,呼吸扑洒在凌晚晚的耳廓边:“陛下,该起床上早朝了~” “嗯。”凌晚晚翻了个身将被褥踢到一边,声音慵懒,带着某种暗哑旖旎:“别吵!” 厉墨淮伸手将被子给她重新盖好,见她睡得迷糊,心一下子就软了,撑着额头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柔声道:“那你再睡会儿,我去上朝。” 说完,就坐起身,掀开了龙榻帷幔,悄悄下了床。 凤栖宫里并没有摄政王的洗漱用品及换洗官服,厉墨淮起床后穿上昨晚的一身衣袍,出了内殿,便看见外殿的灯烛亮了几盏,应当是宫人刚点上的。 他甫一打开外殿的大门,大监总管苏元常立刻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王爷。” 厉墨淮微微颔首,道:“陛下今日不事朝,劳烦苏公引路,本王去辰光殿。” 苏元常领命应下:“是。” ※ 辰光殿中,厉墨淮闭目养神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一名内侍宫人手拿桃木梳子,正在服侍摄政王梳发。 忽然,梳发的宫人手上动作一顿,桃木梳子差点扯着摄政王的头发。 厉墨淮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 那宫人吓得立即双膝跪了,以头触地,抖如筛糠。 “怎么了?”厉墨淮问道。 那宫人战战兢兢回道:“回禀王爷,您……您生了白发。” 厉墨淮闻言垂眸静默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沉着声音道:“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宫人像得了特赦一般,这才起身,重新拿了一把梳子服侍王爷束发。 “藏起来!”厉墨淮闭上眼,轻飘飘地说了句。 那宫人连忙应下,一丝不苟地将几根白发藏入发髻中,取了玉冠别好。 待伺候的宫人都退出了殿内,厉墨淮才睁开眼睛打量铜镜里的自己,不过三十而已,已经要老了吗? 苏元常进殿来,恭敬道:“王爷,该早朝了。” 厉墨淮忽地一笑,将手里的桃木梳子丢在梳妆台上,起身说道:“走!” ※ 乾和殿早朝,女帝请假,依旧是摄政王主持朝政。 厉墨淮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等众官员都参拜完了,才敷衍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大理寺少卿卢清风被女帝责了板子,此事一传遍满朝官员的耳中,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卢大人因何犯禁。 吏部负责官员的任免,升迁,离职,考试等公务事务,女帝不在,吏部尚书陆鸣就直接问摄政王了,问卢清风究竟犯了哪条大庆律法,为何无故挨了板子? 厉墨淮也不惯着他们,直接就言道,卢清风并没有犯哪条律法,只是女帝要打,便打,难不成皇帝打人,还要经过吏部同意不成? 吏部尚书陆鸣被噎的直瞪眼。 左相魏景慕一向袒护自己的吏部门生,闻言便与摄政王对上,倚老卖老,引经据典地游说一通,言外之意无外乎是,皇帝虽然是一国最高统治者,但也要考虑做僚臣的尊严,江山是万千黎明百姓托起来的,凡事有因有果,总要有个理由,否则岂非与暴君无异。 摄政王还没开口,右相叶朢一听魏景慕的话,当堂就不干了,直接卷了袖子骂他,骂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理由?怎么做皇帝还用的着你个老匹夫来教!不就是因为吏部尚书陆鸣是你的得意门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等等等。 吏部尚书陆鸣气的面红耳赤,见因为自己让左相被刁难,情急之下,便劝说右相不要动怒,老了老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还替左相辩道,说左相大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担忧皇帝年轻气盛,大理寺少卿好歹是朝正三品,他们吏部监管官员考核,总要过问一下。 叶朢一听,这不就是明摆着讽刺他年纪大,还拿吏部考核威胁谁呢?直接吹胡子架势一摆,中气十足就开骂道,想他当年为国征战疆场的时候,陆鸣你小子还在被窝里吃奶呢!敢跟他横鼻子竖眼睛的,活腻歪了不成?! 武将发起脾气,骂起人来,往往最能煽动情绪,叶朢骂完了,他手下掌管的兵部侍郎武之杰和刑部尚书杜振,也摩拳擦掌站出来,纷纷指责吏部官员以权压势,目中无人。 左相魏景慕这边扶持的都是文官,打架不行,骂人最擅长了,工部尚书邹鹤对上刑部尚书杜振,拉扯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国子监司业,都察院御史,内阁学士也纷纷下场。 右相叶朢早就看不惯他们这群迂腐文官了,这下终于逮着了机会,众人吵架火焰高,刑部尚书杜振一个眼神,其下各都统,提督,武将军,通政司通政使,顺天府奉天府,太常寺詹事府官员也不甘示弱。 摄政王厉墨淮翘着二郎腿,神色淡定地就坐在龙椅下首的唯一圈椅上,静静看着下面众位文武百官吵架。 第118章 服气吗? 大监总管苏元常凑上前,恭恭敬敬地为王爷奉上一杯香茶,然后手执拂尘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默立不动。 这看人吵架也是有门道的,谁和谁一伙,谁和谁一班,谁领头谁附和,站队也有学问,谁是真吵架,谁是凑热闹不嫌事大! 厉墨淮喝着茶,看戏一般,这朝廷表面一汪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时间久了,总要给他们个机会重新组组队,否则一滩死水,面和心不和的更难掌控。 等厉墨淮觉得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再吵下去该耽误吃早膳了,于是就从圈椅上起身,将手上的茶碗直接摔在了地上,双眸犀利如冰透着一股冷漠和威严,声音裹挟着内力传开:“别吵了!” 下一瞬间,满堂文武官员皆鸦雀无声。 厉墨淮原本清冷气质倏然变得阴鸷乖戾,薄唇成锋:“卢清风自作聪明,筹谋给女帝的后宫添置君侍,打他五十大板都是轻的。” 众位官员闻言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真相! 厉墨淮缓缓从高阶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一字一顿继续道:“诸位同僚,谁家里要是还有适龄未婚的公子少爷,可要藏好了!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不该动的歪心思最好别动,否则挨打丢官事小,抄家灭门可就……” 一番警告刺骨寒意,掺着摄政王毫不掩饰的冷嘲,所闻言者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退朝!!” “……” 呃!众人惊了个大叹!早朝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他们还有事情没奏呢! 可是,摄政王已经走远了呀! 算了!还是回去写封奏折,再详细禀奏! “恭送王爷!” “恭送王爷!!” 大监总管苏元常低着头跟在摄政王身后,随着他的步伐已经是渐行渐远,消失在巍峨的宫墙之后。 回到凤栖宫,厉墨淮在外殿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意散了,才进内殿去,彼时龙榻上的人还睡着,帷幔遮的严实,只隐约看见被褥鼓成可爱的小小一团。 他向前走了两步,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消无声息的伸手掀开帷幔,本想不惊扰龙榻上的人,结果没料到,狡猾的猎手早恭候多时,逮了猎物一个正着。 厉墨淮被凌晚晚拽进怀里,也没挣扎,只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凌晚晚笑的狐狸似的,咬着人耳朵说道:“刚醒,师父去哪儿了?” “明知故问,”厉墨淮睨她一眼:“陛下既然好了,就起床准备吃早膳!” 凌晚晚充耳不闻,把人不客气地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是好了,可是朕现在只想吃了师父。” 厉墨淮伸手去挡凌晚晚,小声道:“胡闹!天还亮着呢!” 凌晚晚眨了眨眼,笑着意有所指:“师父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嗯?……” 厉墨淮耳朵先红了,他偏过头,避开凌晚晚拉丝的眼神,道:“晚上也不行!这可是你的寝宫,你别乱来……” 凌晚晚微微一笑,当下就靠的更近了,伸出纤长的食指去挑他的下巴,低声道:“师父尽管放心,在宫里没人敢多嘴多舌。” “是嘛?”厉墨淮握住她的手,也回之以微笑:“那也不行。” “为什么?”凌晚晚十分好奇。 厉墨淮直言道:“你是皇帝陛下,想爬上你龙床的后宫君侍多得是,本王不意与人争美,亦不想成为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凌晚晚被他抓着手,闻言心领神会,厉墨淮有他自己的骄傲,她也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看着他,也直言道:“只要师父开心,我什么都听你的。” 厉墨淮伸手去揽她:“晚晚……好像一直都是你在迁就我。” 凌晚晚乖乖躺在厉墨淮的身上,笑着应道:“嗯嗯,没事!本来我就是徒弟嘛!听师父的话,应该的!” 厉墨淮轻搂着她的肩,轻轻一翻身,就将人压在身下。 凌晚晚不明所以,瞪着一双星河潋滟的眸子看着他。 而厉墨淮忽地一笑,俯下身来,主动亲住了她。 凌晚晚眨眨眼,毫无防备下居然被人偷袭占了先机,反应过来正想制住人再讨回去,忽地,厉墨淮却松开了她,离开了龙榻。 “傻瓜!”厉墨淮调皮一笑:“起来啦~” 凌晚晚不自觉得跟着他笑,忽而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以后不准偷亲!” 厉墨淮挑眉。 凌晚晚笑的谄媚:“要亲就光明正大的,朕准!” 厉墨淮气的伸手曲起一指,敲了一下凌晚晚的额头:“准你个头!跟我皮是?!” “啊!好痛!”凌晚晚笑着捂着额头,“师父你欺负人!偷亲还不让说……啊!” 厉墨淮伸手去挠她的腰侧,知道她怕痒,便专挑着她痒的地方下手,还故意狠声地凶她:“说谁皮~嗯?……” 凌晚晚惊喘一声便手忙脚乱地躲避厉墨淮偷袭的手,“啊哈~师父别挠了~啊~~啊哈哈~~我,我错了……啊哈哈~……救命啊~” 龙榻帷幔飘扬,师徒俩闹起来,厉墨淮专挑她怕痒的地方下手,凌晚晚一边躲一边挡,头发都蹭乱了,衾衣也被扯的领口大开,好一会儿才制住了自己师父作怪的手,微微喘着气:“投降了投降了,不闹了不闹了……” 厉墨淮逗她:“服气吗?” 凌晚晚将松散的领口扯紧了,点头如捣蒜:“服服,师父厉害!徒弟甘拜下风!” 厉墨淮微微一笑,这才放过她,起身离开龙榻,侧脸对她安顿道:“赶紧起床,吃了早饭,我出宫一趟。” 凌晚晚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出宫干什么?师父不陪着我啦?” 厉墨淮白了她一眼,叹道:“陛下,您昨个把卢清风打了,他不得养伤啊!大理寺一堆的公务,臣总得去管管!” 凌晚晚闻言连忙从龙榻上下来,走到厉墨淮面前,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严肃道:“如此,辛苦爱卿了。” 厉墨淮皮笑肉不笑地,牙缝里挤出话回道:“多谢陛下关怀。” 凌晚晚也跟着笑,道:“爱卿尽心竭力,忠国爱君,朕都明白着呢!奖励!晚上,晚上朕一定会奖励到爱卿满意的。” 厉墨淮从凌晚晚的话里品出些“深意”来,不由耳朵发烫,飞速瞪了她一眼,咬牙威胁:“滚!” “好嘞!师父~”凌晚晚一向脸皮厚。 第119章 小年 腊月二十四,农历小年,民间在这一天有祭祀灶神灶君的习俗。 皇宫里也不例外,这一天也是御膳司最忙的一天,祭灶的流程是,要在后宫的承意殿内灶间东墙上设有灶君牌位,内侍司设供案,奉神牌,准备香烛,燎炉拜褥,御膳司再准备三十二道贡品菜,黄羊一只。 等到祭祀的时辰到了,内侍司会奏请女帝侧君诣佛前,神前,灶君前拈香行礼,以祈求上苍庇佑,大庆国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其实按照惯例,祭灶原本要设立在后宫正宫君后--鸾鸣殿,但女帝还没有娶君后,就改在侧君宋栩安的承意殿举行。 宋栩安自新婚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女帝疼他惜他,虽前朝政务繁忙很少去探望,但什么好东西都赏赐给他,内侍司和御膳司更是铆足了劲儿往前巴结。 女帝和侧君要一起祭祀灶神,摄政王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今日休朝,他一早就离开辰光殿出了宫,连招呼都没打。 凌晚晚能看不出自己师父那点儿小心思吗?奈何祖宗传下来的习俗如此,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踏进后宫半步。 宋栩安的身体不争气,唐七言给他调养了许久,还是时好时坏,根本没力气下床。女帝倒是不觉的什么,无所谓的态度,宋栩安不行,那就换个人来,后宫还有一个苍渊王子贵君呢! 可是宋栩安心里难受啊!他很珍惜与女帝相处时候的一时一刻,如今这么隆重的节日,他却独坐在床头,望着自己麻木的下半身,默默掉眼泪。 苍渊国是没有小年祭祀习俗的,他们信奉海神,风俗与陆上国家截然不同,以至于苍渊小王子苍泽被宫人们请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对这件事既兴奋又新奇。 女帝也宠着他,当着内侍司所有宫人的面,拿了祭祀的灶糖给苍泽,还耐心温柔地跟他解释,庆国用来做灶糖的原料是麦芽糖,又叫“糖瓜”,入口粘牙,民间有些巧妇还会把灶糖做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 苍泽一脸的期待:“真的吗?还有小动物?” 女帝笑着问道:“想要吗?” 苍泽忙不迭的点头:“要。” 女帝脸上带着三分假笑,对苍泽道:“那一会儿祭祀结束后,你去找唐御医,让他出宫一趟给你买回来,就说是朕准的。” 苍泽闻言,感激的连连点头:“嗯嗯,我记住了,谢谢皇帝陛下。” 女帝笑了笑,没说话。 叶子君的伤势不甚明朗,女帝忙脱不开身,只能借苍泽的口,暗中安排唐七言前往叶府,在大理寺的调查没有结果前,刺杀一事不宜弄的满城风雨。 祭祀结束后,也到了午膳时辰,女帝就沉着脸离开了承意殿。 凤栖宫用完午膳,女帝并没有休息,而是径直去了内廷卫侍卫处。 菘蓝身为女帝的贴身侍卫,在皇宫里是有自己的单独院子的,自挨了板子,这两日也养伤在自己的住处。 女帝叫随行的内侍宫人在院子外等着,自己走进院子,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药草香迎面扑来,菘蓝趴在房间床榻上,正枕着自己的手臂午睡,听见房门声响抬起头来,迷糊着睁开了眼睛。 “陛下?”菘蓝欲起身,却牵动了后面伤口,立时疼的眉头一皱。 凌晚晚寻了一把椅子,一手拖着缓步走到床榻前,然后坐在菘蓝面前,看着他问道:“伤怎么样了?” 菘蓝的视线一直落在女帝身上,“已经上过药了,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凌晚晚便道:“可有怨朕?” 菘蓝半低了头,并不直视女帝,低声道:“皮肉伤而已,属下没那么小气。” 凌晚晚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在宫里过完年,你就离开京城,回唐门找你师父去!你陪在朕身边这几年,忙前忙后的,最后还让你受委屈了。” 菘蓝咬牙从床榻上爬起来,下榻挪步到女帝面前,缓缓跪下,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有了泪光。 凌晚晚从来不知道,菘蓝也会哭,而且哭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菘蓝安静跪着,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颗一颗的,把凌晚晚的心都哭酸了,“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 菘蓝抬起一双泪眼,喉结滚动了几下,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终于要自由了。” 凌晚晚笑了,道:“是啊,恭喜你。” 菘蓝便跟着笑:“也恭喜陛下,终于抱得王爷归,得偿所愿。” 凌晚晚眨眨眼,看着他,道:“走之前,再帮朕办一件事。” 菘蓝一愣。 凌晚晚笑了笑,道出此行的目的:“就是后宫那几个吃闲饭的,你走的时候,带回唐家堡去。” “?”菘蓝吃了一惊,“带,带走,就那几个,祖宗?” 凌晚晚微微颔首。 “他们是你的夫侍!”菘蓝一琢磨不对劲,直言道:“我带走算怎么回事?” 凌晚晚笑了笑:“他们在宫里待着也闲,去你唐家堡学上几门手艺,医术,暗器,武功都行,实在不行,你就当做帮朕养着,生活费朕会叫人按时给你的。” 菘蓝道:“这是生活费的问题吗?唐家堡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您不能为了哄王爷开心,就不管不顾什么都答应?再说了,就陛下那些夫侍,哪个是省油的灯!您这么安排,不是害了我嘛!” 凌晚晚伸手将菘蓝搀扶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对他说道:“行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朕下个旨意,让他们跟着你出宫修行。” 菘蓝直接无语,他又不是开道观的,跟着他修行什么! 而女帝却像是甩了一个大包袱似的,浑身轻松,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来。 菘蓝自知反对无效,微微皱眉,巴巴地看着女帝:“陛下,其他人都好说,只是宋栩安,属下可玩不转他的心眼,您把他弄到唐门去,过几年唐门不定谁当家主呢!您还是自己留着!” 凌晚晚哼了一声:“瞧你那怂样!一个宋栩安把你吓得!行行行,他留下,朕以后再想个别的法子弄走他。” 菘蓝点点头:“嗯,不过陛下,属下有一件事本来前几天就该禀告,但挨了打,一耽误就忘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凌晚晚想也没想,便问道:“什么事?” 菘蓝道:“楼内机关雀带回消息,陛下要找的那名会通灵术的南郡大巫,有消息了。” 第120章 苏木调离大理寺 小年这一天,在民间也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家庭宴饮,燃放烟花爆竹,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百姓们准备年货,扫尘,祭灶,意在辞旧迎新,迎祥纳福的美好寓意。 摄政王府里,管家孙忠正指挥着下人们在前厅做大扫除,洒扫庭院,清理桌椅家具,拆洗被褥帷幔,疏理明渠暗沟,人手不够了,侍卫们也一起加入,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干起活来热热闹闹的。 虽然他们的王爷还没有娶亲,府中没有女主子,但每个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女帝早来晚来都会来,府里长大的小丫头还是很恋家的。 到了晚上,府中的后院里收拾出一大块空地,所有下人侍卫都聚在一起,围炉烤肉,喝酒聊天,燃放烟花爆竹,兴致来了,几个侍卫提着剑再耍上几招给大家伙助助兴,场面也热闹的很。 凌晚晚傍晚的时候就换上便装,悄悄溜出了宫,回到了王府。 她自己的院子里新添了几颗山楂树,连果带树,不知从什么地方整棵挪种过来的,泥土新鲜湿润,也不知管家用了什么法子,冬季里竟也能成活。 “可以做糖葫芦了呀~”凌晚晚望着挂满红果的山楂树,一脸憧憬地开心说道。 管家孙忠站在女帝身后,恭敬附和道:“大小姐,这是燕统领托人从西戎战场运回来的,据说是长在深山里喝露水结出的果子,颜色很漂亮。” “喝露水长大的呀~”凌晚晚忍不住伸手摘了一颗红透的山楂,放在鼻尖闻了闻,笑呵呵赞道:“不错,难为燕小白都出去打仗了,还记着答应我的山楂树。” 管家孙忠也跟着笑,接着说道:“王爷的院子里新栽了一棵梅树,花开正盛,颜白如初雪,大小姐可要去看看?” 凌晚晚眼睛瞬间就亮了,惊讶道:“师父的院子里不是只种海棠吗?哪儿来的梅树?” 管家孙忠回道:“是王爷吩咐的,说大小姐喜欢梅花。” 凌晚晚笑的眉眼弯弯,将手上的山楂果往管家手里一塞,乐呵呵道:“那我得去看看!”说完转身就跑了。 厉墨淮早上出宫之后,心里虽醋,但也没醋多久,就转头去了大理寺。 卢清风受刑之后,没有回他自己的府邸,考虑母亲大人年纪大了,不想老人家跟着操心,于是便在大理寺的医官处修养,药用最好的,补品用最上等的,没几天后面伤口就收敛了,只是还不能碰,每日无聊趴着,趴累了就睡。 厉墨淮在大理寺的司护军习武场,终于见到了卢清风口中的苏木,少年人面容清秀,身姿挺拔,一身玄衣,手中长剑在尘土飞扬中卷起一阵风,眼中带着几分冷峻疏离。 听卢清风说,苏木这些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没日没夜地疯狂练剑,大家都知道他家里出了事,没见什么人安慰,倒是背后里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不少。 厉墨淮一身月白长袍,站在习武场的入口处,神色淡淡地就这么看着,看了许久,等少年人练得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他才悠闲地踱步走过去。 苏木闭着眼喘气,只觉一阵小风吹过来,空气中除了尘土多了一丝别的味道,他清醒了一点,抬头望去,就看见一身月白直襟长袍,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压迫的摄政王。 摄政王? 反应过来的苏木,立刻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掀下摆跪在了地上,朗声道:“卑职参见王爷。” 厉墨淮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微微蹙了眉,没着急让人起来,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问道:“你叫苏木?” 苏木跪在地上,半低着头,沉声答道:“是。” 厉墨淮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可愿意离开大理寺,跟着本王走。” 苏木伏身叩首,回道:“卑职愿意。” …… 卢清风正发愁怎么安置苏木呢?王爷一开口,他立马就欢天喜地的同意了,连忙叫人去档案房找出苏木的入职档案,交到摄政王手上。 厉墨淮将苏木带到了王府,把他交给府中侍卫长安顿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休息。 苏木初来乍到,侍卫长给他分配了住处,然后就派了一个人先带着他熟悉王府的环境。 王府内建筑布局规整,楼阁交错,雕梁画栋间既有宏伟壮观的气派,细节之处又体现清致素雅的别具一格。 苏木跟着那人一路走,听他一路介绍,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那些地方侍卫可以进,那些地方侍卫不可以进,就比如王爷的院子,未经王爷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去。 王府里目前就三位主子,除了王爷,还有大小姐,也就是当今圣上女帝,还有第三个,是去西戎战场打仗去的燕统领,此前也是京畿禁卫军统领。 大小姐的院子虽然空置,但没有召侍,也不能随便进去,除了她院子原先的侍卫顾展堂。 苏木将这些,一一记下。 王府的侍卫有统一配发的衣服和兵器,若用惯了自己的兵器,只要不是太醒目,平日里可自行佩戴,但遇集体活动出门时,必须配备王府统一兵器。 苏木擅长弓射,身上配有短刀,也是前几天才开始练习长剑的,正好王府配发的正是一柄青锋剑,用起来倒也顺手。 他不知道摄政王为什么选他入王府做侍卫,他也不想去问,不过是从一个地方调到了另一个地方,司护军和侍卫,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真要论起来,可能王府侍卫的俸银还多些。 轮值吃过午饭,苏木便跟着先前带着他的那人,到总务处领了水盆和抹布,加入了大扫除的活动中。 苏木一个人蹲在地上,什么都不想,专心干着手上的活,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动作顿住,有些恍惚的眼神在看见那一抹红色时,立时就清明了。 “苏木,你怎么在这里?” 凌晚晚在去厉墨淮院子的路上,看见连廊拐角有人蹲在地上擦地板,她莫名觉得人侧面有些眼熟,便走近了一看,居然是苏木。 苏木站起来,垂下眼一掀袍角,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第121章 女帝的憧憬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凌晚晚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都是干活的下人和侍卫,转而看向跪在她面前,一身王府侍卫服饰的苏木,疑惑地问道。 苏木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回道:“属下是王爷从大理寺调离,入职王府侍卫的。” “调离?”凌晚晚疑惑重复道。 苏木答道:“是。” 凌晚晚忽地一拍脑袋,急得转身就跑。 这个祖宗,吃起醋来,还没完没了了。 一刻不停地跑到厉墨淮的院子,凌晚晚根本没心思欣赏那棵管家口中的梅树,直奔房间,推门就进去了。 却不想一脚踩上团子软绵的东西,睡在门后的花豹兽“嗷呜”一声,痛的喉咙里直打咕噜。 凌晚晚连忙将地上的花豹兽抱起来,紧张地检查他的四肢和小肚子,看看是不是被她踩伤了。 厉墨淮光着脚,睡眼朦胧地从内室匆匆出来,身上草草披了一件外袍,里头的衣服胡乱揉成一团,还露出一条光裸的大腿。 凌晚晚眼睛都看直了,却听见厉墨淮闷闷的声音传来:“干什么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莽撞!” 说完,厉墨淮仿佛没睡够一样,转身又往内室去了。 怀里的花豹兽不安分,凌晚晚揉了它两把发现没什么事,便放手任由它自己玩去,然后找水盆洗了手,跟着进去了内室。 床榻上的人趴在被子上毫无睡相的闭着眼睛,凌晚晚走上前,将自己师父身上的中衣拉好,目光落在他微微打颤的睫羽上。 微微勾起嘴角,凌晚晚轻笑一声将厉墨淮抱起来:“要睡就好好睡,不盖被子不冷吗?” 厉墨淮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两手胡乱地推她:“别烦我,困着呢!” 凌晚晚面上带着笑意,将人塞到被子里,闭着眼蹭蹭他的发,摸着他的脸轻飘飘地说道:“师父这是掉醋缸里了吗?这么大的酸味儿~” “滚!”厉墨淮把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拍开,一把把人扑到在塌上,道:“不是忙的很?你来做什么?!” 凌晚晚后背抵着柔软的床褥上,笑着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一忙完就赶紧来见师父了~” 厉墨淮白她一眼,松开手,将她推一边去:“油嘴滑舌!” 凌晚晚:“……” 见他还醋着,她便干脆利落地脱靴上塌,隔着棉被贴着人凑近了,一手置于枕边,微微撑起上身,另一只手勾着厉墨淮的下颌,微微将他的脸抬起,以方便自己亲亲。 厉墨淮还在气她,觉察到她的动作就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傲娇地把脸一扭,“别动我!” 凌晚晚却不妥协,她伸手又霸道地将人拽回来,一手揽腰,一手扶头,将人压在怀里,低头就追逐着他的唇舌,颇有强扭的瓜那意思。 热烈缠绵的气息带着一股狠意,一交战就毫不客气地攻城略池,厉墨淮被缠的无路可退,低喘着抽出手捂住了凌晚晚的嘴。 凌晚晚便去舔咬他的掌心。 厉墨淮气道:“凌晚晚,你属狗的啊?!” “你又骂我?~”凌晚晚含糊不清地说道,紧接着将他的手拽下来,低头又叼住他红艳艳的唇,逼着他与自己唇舌交缠。 厉墨淮直接被惹急眼了,一双杏眼瞪的圆滚滚的,只觉得心口处翻腾的厉害,想也没想,就曲起腿猛地一蹬,将凌晚晚踹下了床。 摔在地上的女帝一脸不爽地揉了揉腰背处,衣衫不整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帷幔后的人影哼道:“我可告诉你啊~把我腰摔坏了,守寡的可是你啊~” 厉墨淮听清她的话之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凌晚晚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伸手将他拥入怀里,低声道:“好啦~别醋了,我今天没见宋栩安,连根头发丝都没见,他还是病的下不了床,祭灶的时候由那个苍渊小王子代替的,就那苍泽,之前你和燕小白救过他的,小屁孩一个。” 厉墨淮在她怀里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苍泽不是小孩,他也是你的贵君夫侍。” 凌晚晚伸手捏住他挺直的秀鼻:“过分了啊~不是师父千里迢迢去苍渊国主那儿,给朕定的这一门亲事,怎么现在倒要怪起我来了?!” 厉墨淮微微一笑:“我不能怪你吗?” 凌晚晚笑意满满地投降:“能,能,怪我,怪我没坚持住,当初就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拿根绳子乾和殿威胁文武百官,谁敢逼着我娶,我就当场死给他们看!” “你内涵谁呢你?”厉墨淮睨她一眼。 凌晚晚含笑看着他,忽然转换了话题:“院子里的梅花树怎么回事?孙管家说是你要求的?” 厉墨淮一挑眉:“海棠看腻了,想看梅花了不行啊?” “看腻了?”凌晚晚微微一笑:“那师父为什么把苏木弄到王府里来?你明知道卢清风为什么挨打的?还要把人弄到你府里,给我添堵吗?”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你不是说对他没那个意思?那如何来的添堵?” 凌晚晚被他噎的无语,慢慢摇了摇头:“你就作!那天把我惹急了,你可别后悔!” 厉墨淮闻言只是笑了笑,哼道:“你敢?” 凌晚晚低下头重重亲了他一口,道:“不敢!” 师徒俩闹了一阵,把床榻上的被褥都弄皱了,凌晚晚重新动手将床榻铺好了,这才搂着自己的师父,一起躺在被窝里。 数九严寒的,别人都在外面大扫除,他们俩就躲在房间里舒舒服服睡觉。 帷幔里静悄悄的,厉墨淮好像真的很困倦,躺在凌晚晚身边不到一刻,就沉沉睡了过去。凌晚晚疑心他身体有恙,轻轻扯过他的手腕,凝神开始搭脉。 好一会儿才松了手,脉象平稳,没有任何异常。可能昨晚没睡好,凌晚晚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好在,当年厉墨淮中毒那段时间,那名出现在皇宫里的神秘大巫已经找到了,待人来了京城,说不定厉墨淮的寒毒就能解了。 凌晚晚忍不住又悄悄笑起来,她已经开始憧憬,等厉墨淮的身体好了,她还要和他谈恋爱,要成亲,要生个可可爱爱的皇子,还要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真好! 第122章 叶府 过了小年后的第二天,御医院右院判大人唐七言就登门叶府,为叶子君诊伤而来,彼时的叶子君只在昨日午时短暂地醒过来一次,之后又陷入了昏迷中。 唐七言的出现,仿佛给叶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前几天就是他将叶子君从阎罗殿里抢回来的。 至于宫中传言,唐七言没有皇令私自出宫,被内廷卫关押一事,传入了叶靖宇的耳中,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坐立不安,愧疚和自责一时间搅的他坐立不安。 一大早,还在巡城御史当值的他,听他的家奴偷偷来报信,说唐七言乔装来了叶府,当即就请了假,班也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往家跑。 到了叶府,二话没说就吩咐府中的下人将叶府大门紧闭,谢绝访客,好似生怕唐七言跑了似的。 唐七言这趟出宫,明面上领的差事是帮苍渊国小王子买灶糖,还要买小动物样式的,实际上,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待在叶府给叶子君治疗,至于灶糖,就只能是叶府的人去代买。 本来叶靖宇就苦于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眼下一听说唐七言想要买灶糖,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亲自上街搜罗一通,只恨不得将满京城最好的灶糖师父找出来。 唐七言作为叶子君的救命恩人,自然被叶府奉为“座上宾”,上一次叶朢老丞相还晕着,加上叶府因为叶子君受伤乱做一团,便没有招待好唐七言,后来还害的他一回宫就下了大狱。叶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今次再登门,叶朢说什么也不叫唐七言走了,就要吩咐厨房备酒宴,以最高规格谢待自己孙女的救命恩人,唐七言再三推辞,最后无奈盛情难却,只得恭敬不如从命的答应了下来。 叶子君尚在昏迷,唐七言探了叶子君的脉象,细弱游丝,心道虽然让他以猛药下症救了回来,但到底是伤了根本,内中困乏,经脉疲蔽,预估着得修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唐大人,我孙女的伤如何了?” 叶朢看着病床上自己孙女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心就像被小刀割过一样,悲痛与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唐七言垂眸:“叶姑娘受伤颇为严重,恢复至少一个月,还不能保证武功能保住。” “这……”叶朢叹息一声,“命能保住就行啦!武功嘛!以后总有法子练回来的。” 正在这时,病床上的叶子君缓缓睁开了双眼,随着意识的清醒,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胸口窒息一般的疼痛,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嗯……”叶子君皱了眉,脑子一片空白的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只模糊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循声望去,叶朢看见自己叶子君苏醒了,激动的眼中带泪,赶紧上前急忙问道:“乖孙女你醒了,痛不痛啊?饿不饿?渴不渴?” 叶子君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听罢强忍经脉疼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唐七言上前一把按住,“叶姑娘别乱动,你现在还不宜挪动。” “你怎么在?”叶子君问完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哑着嗓子疑惑道:“我怎么在这儿?” 叶朢瞬间一脸不可置信,直接急眼了:“啊~……君君,你怎么了?不记得了吗?这是你的房间,我是爷爷啊~……完了,是不是脑子坏了啊~~~” 叶子君叹了一口气:“爷爷,我脑子好着呢!” 唐七言在一旁解释道:“叶小姐刚醒过来,记忆有些偏差也是正常的,让她多休息多缓缓就好了。” 叶朢表示听懂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歇着,唐院判也辛苦了,去歇着!来人~” 说话间,就有叶府仆人应声进门,带着唐七言离开。 不久之后,叶府的厨房就将酒宴的菜品布置到了正厅,大圆桌正中间摆放一只雕的松鹤,振翅欲飞看起来栩栩如生,周围满满当当摆了十几道热菜,爆炒,拼盘,炖汤等。 叶朢满脸笑容,招呼唐七言坐在自己身边,席间问起他年龄几何,家乡哪里,是否婚配等家常问题,唐七言谦恭有礼,回答的滴水不漏。叶朢听的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叶靖宇端着酒杯,偷眼去瞧唐七言,就见那人发如墨,剑眉秀目,垂着眼,好像冬日的阳光,看似温暖,实际上却遥远疏离。 酒宴结束后,叶朢亲热地拉着唐七言的手,嘱咐他:“君君在家里被惯坏了,以后在宫里多照应着她些,毕竟是女孩子……” 唐七言礼数周全地回应以微笑点头:“是,谨遵叶相嘱托。” 叶靖宇重重咳了一声。 叶朢才松开唐七言的手,口中道:“嗯,天色也不早了,唐院判该回宫了,路上……” “我送他!”叶靖宇抢过话头,生怕他爷爷不同意似的又加了一句:“正好巡城我值夜,顺路唐大人回宫。” “也好也好,唐院判与老夫侄儿年纪相当,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叶朢冲唐七言笑笑,温言道。 叶靖宇立刻顺着台阶就下了,不等唐七言告辞,就直接拽着人走了。 叶朢胡子抽动了一下,看着自己冒冒失失的侄儿,无奈地摇摇头,叹一句,同样的年纪,还是唐院判稳重些。 回宫的路上,唐七言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为医者,他是敏感的,叶朢对待他温言和蔼的态度,让他隐约觉出些什么不一样的意味深长。 其实唐七言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前半生命途多舛,如今宫中岁月安稳,撰写医书,研究药草,他对现状很满足,还从来没想过娶妻成家这样的人生大事,何况还是娶当朝右相家的孙女,他可没这么大的野心。 叶靖宇提了两手沉甸甸的灶糖,走在唐七言身旁,一路上没话找话地瞎聊天,唐七言有时回应一句,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嗯”一个字敷衍了事。 “其实,我爷爷的话,你不用太在意的。”叶靖宇悄悄凑近唐七言,低声说道:“你性格太温吞,我妹妹野蛮的很,你们不合适。” 唐七言闻言眼睛一转,好笑地看着他:“叶大少爷,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妹妹的吗?” 叶靖宇回道:“正因为是妹妹,我才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脾气。” 月色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唐七言看着叶靖宇,薄唇微启:“那你又怎知,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的。” 第123章 家宴 话虽然是说给叶靖宇听的,但唐七言却陷入了这句话的矛盾中。 比如女帝,她表面上不允许苍渊王子吃甜食,私下里却纵容宫中所有人拿甜食喂养苍泽。再比如,女帝表面上对侧君宋栩安盛宠极致,私下里却多次嘱咐他用药将人控制在床榻方寸之间; 即使如他这般在宫中数年岁月,也依旧不敢说他了解女帝。 叶靖宇听不出唐七言话中的深意,他自小长在叶府,心理方面自然而然有着官家子弟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自我为中心,他非常有自信,大方不拘小节,可能终其一生,他都不会体验到无依无靠江湖流浪的那种心境感悟。 唐七言一时感慨,说完之后自己就先后悔了,他冲愣怔的叶靖宇笑了笑,道:“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叶靖宇这回听明白了,心知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急忙辩解道:“不是,唐院判,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是我觉得小妹性格太硬,你和她在一起会吃亏……” 唐七言应道:“我知道。” 叶靖宇一时语塞。 他好像越解释越乱了。 心中缱转百回,叶靖宇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唇瓣用力抿了抿,又找了一个话题:“你过年要回家吗?” 唐七言闻言蹙眉,疑惑地转过头。 叶靖宇反应过来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刚才的酒宴上,唐七言才说过的,他无父无母孤儿一个,自己还问人家过年回家吗?这是什么蠢问题。“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正月宫里也放假的,要不你来叶府,我们一起过年。” “这不合适?”唐七言一愣。 叶靖宇堆了笑,满怀期待地问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除了叶府,我在京城还有单独的宅院,里面藏了不少好酒,到时候我们一起围炉烤肉,温酒聊天,宫里肯定没有外面自在,你也忙了一年,该放松放松,怎么样?来吗?” 唐七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叶靖宇则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唐七言忽地笑出了声,他伸手拍了拍叶靖宇的左肩,温和道:“到时候再说。” 叶靖宇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好的,我等你的信儿。” 唐七言含笑点头:“行,叶大人就送到这儿!” 叶靖宇将手上提着的灶糖交个唐七言,道:“你喜欢吃甜的?” 唐七言睇他一眼,接过灶糖,回道:“这是宫里的贵君要的,不是我吃。” 叶靖宇一听,眼睛眨也不眨,直言道:“我问的是你,你喜不喜欢吃甜的?” 唐七言:“不喜欢!” 叶靖宇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唐七言无语:“叶大人,你看起来很无聊嘛!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叶靖宇自顾自应道:“刚才酒宴上,我见你多挟了两次那盘凉拌麻辣鸡丝,我明白了,你喜欢辣的对不对?” 唐七言:“……” 叶靖宇又想了想,说:“不对!你喜欢的不是单纯的香辣,而是酸辣!” 唐七言终于忍不住了,连白眼的懒得翻给他,直接拎着手上的灶糖,转身就走,半句话都不想理他。 “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是哪种辣度?咱们下次约火锅呗!~” 月朗星稀的冬夜,叶靖宇目光灼灼地盯着唐七言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 西北边境传来战报,我方军事大捷,燕小白带领的军队已经连连收复回被蛮夷占领的城池。 打仗打赢了,自然是朝廷内外一片欢喜,终于可以安稳过个好年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千门万户曈曈日,京城到处一片大红灯笼高高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喧嚣景象。 宫中有除夕守岁的习俗,清晨祭祀,女帝要到宫中各处烧香拜佛。中午摆设宴席,百官大臣与女帝齐聚一堂,总结今年的工作和畅聊明年的计划。然后吃完饭,就开始放年假了,整个正月里都休沐。到了下午,后宫还有一次家宴。 所谓家宴,就是女帝后宫的夫侍们聚在一起,“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个团圆饭。往年里,女帝尚未成亲,只她一人,这项家宴也就省略了。 今年不同,后宫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夫侍,家宴自然要办的隆重热闹些,为此礼部和内侍司协同合作,按照宴席参与者的身份等级不同,安排布置位置。 只是今年的家宴,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一个是女帝的姑姑,长公主凌楚熙。另一个,则是摄政王厉墨淮。 礼部尚书陆知远一听到摄政王来参加后宫家宴,吓得后背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吩咐手底下的人重新布置宴席的位置。 按照祖制,摄政王身为外臣,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帝后宫家宴的。可是,女帝都是他厉墨淮养大的,他来吃饭,谁敢说半个“不”字。 就是布置座位这事,可愁死陆知远了,厉墨淮身份在那里摆着,轻了重了都不行,没法子,他只好去问大监总管苏元常的意见,毕竟他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当最了解女帝的心意。 苏元常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又不能对陆知远明说,只压低声音暗示他几句,女帝颇为信重王爷,既然座位有限,哪个位置空着,你就看着安排。 位置空着? 陆知远细细一想,啊!对,距离女帝最近的“君后”的位置是空的,只是在“侧君”之上,万一……也不对!既然女帝是厉墨淮养大的,那王爷就相当于“太后老佛爷”,这么解释,应该不会得罪了侧君! 其实陆知远这方面还是多虑了,宋栩安病的根本从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座位如何排序? 至于长公主凌楚熙,她是女帝下旨留在京城过年的,身份也是女帝的亲姑姑,只要女帝没反对,来也就来了,位置嘛,自然排在侧君宋栩安之后。 在华羽殿禁闭多日的北疆皇子赫连昇也被放了出来,规规矩矩坐在贵君的位置上,和后宫所有夫侍一起同享家宴。 要说整个家宴,最开心的莫过于女帝啦! 凌晚晚一看自己师父坐在君后的位置上,当即大赞礼部办事妥帖,一个字:“赏”!! 第124章 除夕 家宴结束后,按照祖制,女帝要给后宫夫侍们发压岁钱。 就在大家殷殷期盼中,谁承想,女帝却笑容明媚地从御座上站起来,走下玉阶到摄政王桌前,伸着两只手堆了满脸的笑:“师父~我的压岁钱呢~” 摄政王倒也大方,自袖中拿出一包鼓鼓的荷包,放在女帝摊开的手掌上,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女帝眉开眼笑,接了荷包:“谢谢师父!师父真好!”说完,还打开荷包将里面的金珠子倒出来数了数,有足足十八颗。 就在众人诧异之时,聪明如苍渊国小王子苍泽,很快反应过来从座位起身跑过去,也学着女帝的模样,张着一双蔚蓝海洋的双眸,满怀期待地看着厉墨淮:“我也要!” 厉墨淮温和笑了笑,又拿出一个蓝色缎面荷包,递给苍泽。 “谢谢王爷!王爷真好!”苍泽脸上乐开了花,学着女帝的模样语气,收了荷包就跑回自己座位。 有吃有喝还有金子,众人一看苍泽贵君,也纷纷效仿,起身离开席位,朝摄政王行礼问安,为自己讨一份荷包金子。 最后,女帝宣布,她那份就不给了,毕竟自己的零花钱都在师父那儿存着,王爷给就相当于是自己给了。 呃! 好! 反正也无人敢反驳女帝! 散宴之后,女帝和摄政王一同回了宣政殿,钦天监监正温吟早已择好吉时,将女帝的玉玺,私印以及御用毛笔暂时封存起来,正月不事朝,自然也是封笔停止办公。 累了一整天,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厉墨淮跟了凌晚晚一天,要做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比平时的政务少,好在终于放假了,可以好好回去睡一觉了。 结果凌晚晚拽着人,不许他走,非要他留下来在宫里过夜,等明日再出宫。 厉墨淮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先前居住的辰光殿,换了衣服洗了热水澡,就上床歇息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床边传入耳中隐约声响,厉墨淮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窗棂打开一半,风声过后,便是冷梅香气袭来。 帷幔轻轻被掀开,一道厉墨淮熟悉的声音:“师父~” 厉墨淮翻过身,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来,开口无奈道:“冷不冷?” 凌晚晚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松弛下来,她飞快地踢掉了靴子,外袍外衣随意扒拉下来扔到地上,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贴在厉墨淮身上,闭着眼睛回话:“可冷了,外面寒风凛冽,都快把人冻透了……” 厉墨淮笑了笑,伸手将凌晚晚圈入怀里,轻轻揉了揉她冻得发红的耳朵,低声道:“冷还出来?有门不走,还爬窗户?” 凌晚晚瘪了瘪嘴,嘀咕道:“门口有侍卫守着,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师父你脸皮薄,明天不肯见人了怎么办?!” 厉墨淮应道:“你不来不就行了!即不用挨冻,也不会被人撞见!” 凌晚晚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笑起来,呢喃道:“那不行~没有师父我睡不着。” 厉墨淮也跟着笑起来,“你这惯会哄人的毛病跟谁学的?” 凌晚晚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星河灿烂的琉璃目荡漾着脉脉笑意,“师父,你夸徒儿的时候能不能不顺便夸一下自己?” 厉墨淮微愣,忍不住垂下头来轻吻怀中人的眼睛,低低道:“调皮~” 温热的触感落在眼皮上,凌晚晚轻眨睫羽,只觉心口若有似无的痒,一时没绷住,缠上厉墨淮的脖颈,就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而细密的吻。 唇间流连忘返,眨个眼的工夫,厉墨淮轻推凌晚晚,有些迟疑道:“我……” 凌晚晚轻抚着他玉白的脸颊,将他松开的亵衣领口拉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哄道:“明日便是初一,师父要留着力气对抗寒毒反噬,早些睡!” 厉墨淮小心看着凌晚晚,好似生怕在她眼中看到失望,他有些心虚地蹭了蹭凌晚晚的脸,恋恋不舍地阖上了眼睛。 凌晚晚倒也没怎么,攀在厉墨淮肩上,细碎的吻落下来,将人抱紧了,随后也闭上眼睛。 就这样,除夕原本应该在后宫承意殿与侧君宋栩安及一众夫侍,一起守岁的女帝悄悄溜走,爬进了辰光殿的窗户,和自己师父又黏在了一起。 长夜漫漫,温暖棉被之下,两个彼此相爱,脉脉深情的人,手足相抵,相拥而眠。 再也也没比相爱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生死相托,直到相濡以沫。只可惜,有些事老天偏不让你如愿。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凌晚晚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人,却摸了个空。 凌晚晚翻了个身,伸手掀开帷幔一角,嗓音里带着三分睡意:“师父?” 寝殿寂静,无人应答。 凌晚晚直接翻身坐了起来,她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复又摸了摸厉墨淮躺过的地方,没有余温,是凉的,说明人已经离开许久,不像是起夜什么的。 摒了气息,凌晚晚闭上眼睛细细去听四周的动静,一双好看的眉毛渐渐蹙起。 再确认到辰光殿周围并无任何海棠的气息后,凌晚晚猛地掀开被子下了车,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外走。 辰光殿外值夜的侍卫听到大殿开门声,定睛一看,居然是女帝,忙揉了揉眼睛确认一下,没错!就是女帝! 来不及反应,侍卫躬身行礼,询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凌晚晚眸中焦急,立刻道:“看见王爷了吗?” 侍卫一头雾水地摇头,道:“没有。” 凌晚晚本想叫侍卫们去找,可一想厉墨淮离开都没让侍卫看到踪迹,估计也不想被人察觉,便干脆什么都没说,只自己一个人在他有可能去的地方走了一圈,最后没找到人,女帝又裹着一身凉气回到了辰光殿。 凌晚晚有些郁闷,又有些生气,大半夜的,人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 走进寝殿,点亮了灯烛,待殿内亮起来,凌晚晚长叹一口气,正准备收拾床铺时,不经意间一瞥,却看见床榻边缘,地上多了几滴暗红的液体。 血! 还是黑色的! 凌晚晚瞪大了眼睛,只要一想到厉墨淮又瞒着她,就觉得胸口发闷,眼前昏暗。 第125章 幻象 梦里不知今夕何夕。 原本厉墨淮搂着怀里的人睡得正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感觉有一团火从丹田烧上来,沿着五脏六腑,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燥的他心神恍惚,不自觉地推开了怀里的人,似是想让自己凉快些。 可是没多久,他便如溺水一般呼吸急促起来,额上身上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心脏更是仿佛置身于酷暑毒辣的阳光下炙烤一般。 厉墨淮猛地睁开了眼。 热! 焚身炙烤的热! 他摇了摇头,闭上眼调整呼吸,暗自运功,刚想将这股烧的人神志不清的火热强压下去,下一刻,却不防疼痛如潮水般蔓延上来,胸口一窒,厉墨淮忍不住呛咳,唇边就见了血。 厉墨淮死死地咬着牙,将咳嗽压在喉咙里,后知后觉地才觉察出,他这是蛊毒发作了,只是这次倒没有以前发作时的寒入骨髓,只是热的厉害,经脉里像是点了火,热的他呼吸不畅,烧的他浑身剧痛不已。 他努力维系着脑内的一缕清明,在这番诡异的高热剧痛折磨中,微微侧过头,看向枕边人,轻声唤道:“晚晚?” 回应他的是轻缓的呼吸声。 厉墨淮这才费力地起了身,还没来得及撩开帷幔下床,心口就又是撕裂一般,嘴角的血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徒儿……” 耳边忽闻一声轻唤,仿佛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厉墨淮狐疑地望向紧闭的窗户,心头不禁狂跳,他眼睛眨也不眨,刚才那一声他听得分明,声音虽古怪又轻飘飘的,可他就是听清晰了,不敢忽视一丝一毫。 厉墨淮脸色苍白,一双明亮的眼睛却黑如曜石,他微微喘着气,从床榻上下来拿了外袍穿上,强撑着挪到窗户边,紧紧抓着雕花的窗棂,借由粗粝的触感带来的一丝清明,轻轻打开的窗户。 冷意瞬间袭面而来,厉墨淮不自觉深吸一口凉气,呼吸顺畅了一些,他扫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里什么都没有。 厉墨淮苦笑了一下,难道是自己疼出幻觉来了? 正在他蹙眉之际,耳边忽然又传来一声幽叹,这次他听清楚了,立刻抬头向外面望去,就见一角翻飞的衣袂从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瞬息之间快如闪电,厉墨淮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许多,翻身越过窗户就追了上去。 厉墨淮追出了凤栖宫,他原本轻功卓绝,此刻却因为身体里毒蛊发作,真气难聚,只能跌跌撞撞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那模糊的身影,明明踩在宫中的青石板路上,却像是走在棉花上,就这么追了好一阵,厉墨淮才渐渐想起来,他为何一定紧追着那一抹衣袂不放。 那是他师父的声音。 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原来是师父啊! 厉墨淮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武功的,他也有师父教,只是离开这些年,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师父的只言片语,包括他的小徒弟凌晚晚。 宫中巡逻值夜的内廷卫看见了摄政王,只见他一身月白长袍,自黑暗中脚步匆匆,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地顺着宫道往这边而来。 为首的内廷卫脸上僵了僵,不知摄政王为何如此失态,眼见着他往女帝后宫方向而去,职责所在的他忍不住上前阻拦:“王爷,再往前是后宫,您不能过去。” 厉墨淮充耳不闻。 内廷卫的声音仿佛隔着重重宫墙,遥遥地传入厉墨淮耳中,他听得不真切,伸手烦躁地推开挡路的人,迈着腿又追着那衣袂,往前走去。 拦他的内廷卫被不轻不重地推开,眉头皱了一下,手掌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转念又一想,这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好又追上去,招呼着其他内廷卫将王爷团团围住。 “王爷,您不能再往前走了,请不要为难我们。”内廷卫抱拳半跪行礼,劝道。 厉墨淮置若罔闻,晃了晃身子,连停顿都没有,直朝着前方一步一步追去,跪在地上的内廷卫赶忙起身,不死心的还欲上前再劝,却不妨看见宫道上又来一人。 定睛一看,那人穿着御医院的官服,正是唐七言唐院判。 唐七言在承意殿伺候着宋栩安喝了药,忙完下班,刚出后宫范围,便看见一队内廷卫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围在一起。 他狐疑地紧走几步,便看见了与内廷卫僵持的摄政王厉墨淮,医者多敏锐,只消一眼,唐七言就看出了厉墨淮的不寻常。 “都闪开!!” 唐七言眸光一凝,当下不敢大意,丢了手上药箱,掌下翻飞,朝厉墨淮飞去。 还不待那些内廷卫弄明白什么意思,就见那唐院判忽地飞身上前,一掌只冲摄政王而去。 眼前天地忽地旋转,厉墨淮摇了摇头,刚想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却被人一击手刀砍在颈侧,被迫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唐七言顺势将昏倒的王爷接在怀里,好似怕他昏迷的不彻底一样,又反手点了他的穴道。 一旁为首的内廷卫睁大了眼睛,急道:“你怎么敢伤王爷?!” 唐七言抬头怼回去:“伤?我分明是在救他。” 内廷卫闻言一愣,只见唐院判先是探了探摄政王的颈侧,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这才对他们说道:“别愣着了,不想王爷有事,赶紧将人抬我药庐去。” 内廷卫们却不敢动。 他们可是都看见是唐七言打伤了摄政王,若是再帮着送去,万一王爷出了什么事,他们岂不成了帮凶? 按理说,唐七言出手伤人,内廷卫有权力将他抓起来,这样想着,内廷卫们不约而同就纷纷摸上随身的佩刀。 唐七言见状,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们有点脑子行不行?如果不是王爷喝醉了,你们以为我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能制住他?赶快的,再耽误下去,这么冷的天给王爷冻坏了,看你们有几个脑袋跟陛下交代!” 唐七言故意将摄政王的异常说成是醉酒之故,好打消内廷卫的疑虑,毕竟厉墨淮身中毒蛊一事,女帝也不允许不相干的人知道。 第126章 毒入心脉 内廷卫们一听,言之有理,便也不再犹豫,出来两个人帮着唐七言一起,将昏迷的摄政王送去了御医院药庐,其余的人继续值夜巡逻去了。 回到药庐,唐七言火急火燎就翻腾药柜子,找到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厉墨淮的口中,又寻了碗水,将药丸给硬灌了下去。 唐七言眉头紧皱,他盯着厉墨淮嘴角还尚未凝固的黑血,暗自心惊。 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厉墨淮的寒毒就已经攻入心脉,令其沉陷幻象之中。 原本他很有信心,想着还有三年的时间,足够他研究出治疗寒毒的法子。可是如今摄政王的脉象来看,病情发展之迅速,根本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天意弄人啊! 唐七言暗叹一口气,看了看厉墨淮紧闭双眼的脸,手上用力,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放到药庐里间的浴桶里去,热气氤氲的水里,不多时就铺了满满一层各式各样的药材。 随后,唐七言又翻箱倒柜找了一些瓶瓶罐罐,捻着一根根的金针,然后如履薄冰地控制着内力,金针入穴,强行疏通被寒毒侵蚀而受阻的心脉。 霎时,厉墨淮唇间就溢出暗黑色的血来,人还在昏迷中,牙关却紧紧咬着,似是疼到极致的隐忍。 见此,唐七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开厉墨淮被封的穴道,没有时间犹豫,咬牙狠下心,捻着指尖最后一根金针迅速刺入穴位中。 终于,厉墨淮猛地往前身体一震,积血一下子呛咳着涌了出来。 唐七言眼疾手快,迅速拿起一个小瓷罐子收集寒毒反噬的黑血,以备往后实验之用途。 清了心头寒毒淤血,厉墨淮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过来,他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一片热气蒸腾,闻之一股浓郁的药材味道,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在仔细擦拭地板上的血渍,而他自己正坐在盛满药材的浴桶水中。 “唐七言?” 厉墨淮张了张嘴,一说话才发现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发出嘶哑的声音。 唐七言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去,见摄政王醒了,一个箭步冲到浴桶边,“王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厉墨淮看着唐七言,目光越过他扫了四周的环境,沉默了一瞬,薄唇紧绷:“本王怎么在你这里?” 唐七言道:“王爷您寒毒发作,心脉受损陷入了幻象,下官碰见您的时候,您正被内廷卫拦着去路,当时迫不得已,下官出手将您打昏了,带回了药庐。” 厉墨淮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起来了,他记得他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师父的声音,然后就追着一抹衣袂飘飘的身影出了辰光殿,之后,之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竟是中了幻象! 难怪! 想来也是,皇宫中戒备森严,就算厉墨淮的师父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偌大的皇宫中来去自如,况且当年他们师徒分开的时候,厉墨淮的师父并不知道厉墨淮去了军营从军,更不可能知道他做了庆国的摄政王,又怎么会来宫里的辰光殿找他。 一切皆是幻象,皆是中毒至深的虚幻景象。 “王爷您这寒毒已入心脉,不能再拖了,陛下知道吗?”唐七言看着厉墨淮,问道:“既然您醒了,下官这就去找陛下……” “别告诉陛下。”厉墨淮声音低沉,话音里带着一股倦意。 唐七言身影一顿,不解:“嗯?” 厉墨淮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说道:“本王自有打算,你无需自作主张。” “可是?”唐七言回头看着厉墨淮,直言道:“王爷的身体关乎庆国梁柱,下官怎么敢隐瞒陛下?” 厉墨淮撑着身子,从浴桶中缓缓站起来,咳了两声,才看向唐七言:“这事就不劳唐院判多嘴了,本王会亲自跟陛下说明的。” 唐七言没说话,只能默默点头。 他上前伸手将厉墨淮从浴桶里扶出来,拿了一旁叠放整齐的一套衣服,对他说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先穿下官的衣服,这套是新做的,还没穿过。” 厉墨淮面色淡淡地接过衣服,走了几步至浴桶后面,一处屏风后换衣去了。 等换完衣服从药庐里间出去,唐七言正在外间煮药,厉墨淮走过去寻了椅子坐下,等了没一会儿,唐七言将手上的活儿忙完,才走到他身侧坐下,扯过他的手腕开始搭脉。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唐七言才收了手,拿了一瓶药丸递给厉墨淮,说道:“这是养气血,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不让寒毒伤了根本。” 厉墨淮将瓷瓶收入袖中,转而看向药炉上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问唐七言:“那上面的也是给本王喝的?” 唐七言一愣,顺着厉墨淮的眼神看向刚才那锅药汁,立刻摇头道:“不是,那是侧君明早上要喝的。” 厉墨淮有些诧异:“宋栩安?他病了多久了,一直是你诊治的吗?” 唐七言低头应道:“是。” 厉墨淮看了一眼唐七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依你的医术,怎么会看了这么久还没好?” 唐七言转了转眼睛,垂下头,声音几不可闻:“陛下不许微臣为外人道也。” 厉墨淮:“……” ※ 除夕的后半夜,一轮残月不知何时销声匿迹,凛冽寒风刮的一阵紧似一阵,没多久天空就飘飘扬扬落下大片的雪花。 很快,宫里的地上就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长靴踩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宫中甬道,侍卫菘蓝脚步匆匆地行在前方,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的是披着一件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箭术死侍首领苍术。 他们避开内廷卫宫防,直往凤栖宫的后门而去,有恭谨的侍卫守在那里,菘蓝上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那守门侍卫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侍卫便识趣地转身离开。 之后菘蓝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便伸手推开门,将身后的人带进了凤栖宫。 宫殿内一片静谧,并未掌灯,女帝一身雪白华服,坐在外殿的小塌上,于黑暗之中正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菘蓝冲那身影行了个礼,道:“陛下,苍术过来了。” 第127章 寻找 被菘蓝称作“苍术”的人一言不发,站在原处,站的笔直,并未向女帝行礼,也没有任何动作。 女帝从小塌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苍术面前,开口道:“今晚见过摄政王出宫吗?” 苍术面无表情,机械地摇了摇头。 即是死侍,未经主人允许,他们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杏花微雨楼从各地找的孤儿,蓄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受最严苛的训练,一生都要保护主人,以绝对服从,效忠主人为最高信念。 自菘蓝将他们带进皇宫,他们便隐藏在各宫廷最隐蔽之所,日夜交替,守护着这座皇城的制空安防。 厉墨淮若出宫,除非会隐身术,否则绝对逃不过这些箭术死侍的眼睛。 女帝看见苍术摇头,就更加笃定,厉墨淮还在宫里,只是不知躲在了何处。她看向一旁的菘蓝,只见暗色里,菘蓝垂着头,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 “你的伤可好些了?”女帝关心道。 菘蓝应道:“已经都好了,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女帝微微垂了目,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带着人悄悄去找,找到王爷不必带回来,只回来禀报于朕就可。” 菘蓝冲女帝行了一礼,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女帝目送着菘蓝和苍术的身影离开,叹息一声,静下心来耐着性子在殿中等待。 主子吩咐悄悄去找,菘蓝言听计从,果真悄悄地找,他带着几名亲信冒着大雪纷飞的寒冷天气,沿着宫中甬道一处一处去找,路上碰见了巡逻值夜的内廷卫也不问,只自顾领人寻找。 路过御医院,菘蓝看见药庐方向还亮着灯,估摸着是唐七言又熬夜捣鼓他那堆医书,外面天寒地冻的,菘蓝便想进去讨杯热茶喝。 正值后半夜,药庐外无人值守,菘蓝敲了敲门,里面随即传出唐七言的声音,“谁呀?” 菘蓝推开门,被浓郁的药味儿差点儿冲了一个跟头,他抬起袖子挥了挥,一脸嫌弃道:“干嘛呢你,大半夜不睡觉,练丹玩呢?!” 烟雾缭绕间,唐七言顶着两只通红的眼睛,浑身怨气地跑出来,冲着菘蓝嚷道:“你怎么来了?” 菘蓝道:“值夜,来你这儿讨杯热茶喝。” 唐七言学他说话道:“糊弄鬼呢你!你一个御前侍卫,不在凤栖宫待着,绕半座皇城,跑我这儿讨茶喝?!” 菘蓝诚实道:“路过。” 唐七言道:“要茶没有!刚熬好的药,喝不喝?” 菘蓝闻言被噎住,转身关上药庐的大门,边往里走边说道:“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大怨气!” 唐七言对着菘蓝的身后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继续手上没干完的活去了。 菘蓝在药庐外间找了一圈,果然没看见一壶水,无奈的他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往里间走,果不其然,里面的小桌上有一壶茶水两盘糕点,他提起茶壶摸了摸,里面的水已经冷透了,打开壶盖一看,茶叶子都泡的没颜色了。 “唐七言!你敢不敢再穷点儿!”菘蓝朝外间喊道。 外间没有回应,菘蓝无奈,只好认命地提着茶壶,准备清洗了,自己找水煮茶。谁料一个转身,眼睛余光扫了了什么,疑惑地再回头去看,竟然是一件月白色镶绣金缕暗纹的外袍。 他猛地抓起那件外袍,跑出去质问唐七言:“这衣服怎么在你这里?” 唐七言正在往药炉里添柴禾,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道:“哦,刚才王爷泡药浴,衣服湿了,就换下来的。” 菘蓝道:“人呢?” 唐七言道:“走了。” 菘蓝道:“什么时候走的?” 唐七言道:“就刚刚,你来的时候,王爷刚走。” 菘蓝道:“去哪儿了?” 唐七言道:“我怎么知道。” 菘蓝将外袍往唐七言手上一塞,拔腿就跑,唐七言一脸无语,“你不喝茶啦?” 菘蓝置若罔闻,眨眼间就跑的没影了。 不必多说,唐七言猜也能猜到,能叫一个御前侍卫头子大半夜,冒着风雪在宫里瞎逛悠的,肯定是女帝下了令,叫他找人呢!要说这女帝,对待他们这些僚臣虽然阴晴不定,但对王爷,简直就是一副明君乖徒弟的做派! 唐七言心想:女帝如此依赖摄政王,要是哪一天摄政王真的撒手人寰,不知道女帝又该是如何一副伤怀景象?可又转念一想,若是摄政王寒毒治好了,以他独揽兵权的泼天势力,对于凌氏王朝江山来说,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怪乎唐七言会这么想,恐怕当年的老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厉墨淮布衣出身,靠一身诡谲武功从千万人战场中拼杀出一条青云政绩,少年将军手握兵权,尸山血海中一呼百应,后来更是稳坐摄政王高位,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关键的一点是,厉墨淮和女帝之间还有数十年的师徒情谊,养恩大于生恩,君臣又怎么大的过人心?万一有一天,摄政王不想做摄政王了,或者有人不想让他做了,老皇帝不敢赌,人心更不可赌! 唐七言看着自己这双手陷入了沉思,救,则违背老皇帝的意愿;不救,女帝又岂会善罢甘休之…… 厉墨淮离开唐七言的药庐后,就回了辰光殿,他怕离开太久,凌晚晚醒了看不见他再寻他。 辰光殿的侍卫见王爷回来,便上前禀报:“王爷,陛下来过。” 厉墨淮沉默了一瞬,问道:“多久了?” 侍卫回道:“半个时辰之前,卑职一直守在殿门口,并未察觉陛下什么时候进殿的。”当然,以他的武功修为,他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半个时辰? 厉墨淮眼底翻涌着,算了算时间,恐怕在他离开没多久,凌晚晚就醒了,没找到他人,应该就回自己寝殿了。 冬日夜长,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会亮,厉墨淮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找凌晚晚了,省的被太多人看见了节外生枝,便对那侍卫吩咐一句:“你去一趟凤栖宫,跟陛下说,本王已经回来了。” 交代完,厉墨淮就回殿内休息去了。 第128章 雪落 菘蓝一路紧赶慢赶,赶到凤栖宫时,正巧与那名辰光殿的侍卫碰到了一起,至此在殿中焦急等待半宿的女帝,在听到那名侍卫禀报说王爷已经回来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待那侍卫走后,菘蓝才说道:“陛下,王爷是从唐七言的药庐离开的。” “唐七言?”凌晚晚心中又一紧,莫名心慌起来:“他怎么说的?” 菘蓝道:“属下一得知王爷的消息,便急着回来禀报,并未细盘问,只知道王爷在他那里泡了药浴,换了衣服。” 凌晚晚脑海里浮现出床榻地上的暗红色,想来那应该是他吐过血之后留下的痕迹,既然人已经回来了,是否说明已经无大碍了? 凌晚晚忍不住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厉墨淮的身体变得这么差了? 上一世,他体内的寒毒反噬,明明每个月初午夜子时才发作一回。怎么重生一世,寒毒也变得如此任性,隔三差五的就发作,却不分白天黑夜,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凌晚晚心中越发不安,她越想越坐不住,拧着眉头对菘蓝道:“叫唐七言来见朕,现在,立刻!” 菘蓝应道:“是。” 药庐,唐七言抱着手臂站在廊下,仰着头默默数着夜空中飘落下的大片雪花,非是他不愿意睡觉,而是他在等。 果然不久后,菘蓝去而复返,风雪中冲他会心一笑,道:“女帝召见,走!” 唐七言便回药庐去,拿了那件王爷落下的衣袍,跟着菘蓝离开。 女帝在上,唐七言实话实说:“寒毒已侵入心脉,照此发展下去,王爷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此言一出,殿内无风自冷,烛台的光忽明忽暗,凌晚晚原本缓缓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花纹的手指,瞬间握成拳头,盯着唐七言一字一顿道:“还有多久?” 唐七言几乎喘不过气,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跪在女帝的下首方向,他一抬眼就清楚地看见女帝的手逐渐收紧,用力,握成了拳。 他内心挣扎,闭着眼睛,强撑着回道:“三个月。” 凌晚晚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皱的厉害,指尖轻抖,喉咙哽住了一般说不出来话,她怔怔地望着唐七言,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是说还有三年?” “怎么就变成了三个月!!” 凌晚晚心如刀割,重生一世的她自诩早已看淡生死,甚至一开始她还打算着,就算厉墨淮的寒毒最后解不了也没关系,只要彼此相爱,至少可以逍遥三载!够她安排好所有的后事,够她与他一起同生共死,手拉手嬉笑赴黄泉! “若是三个月内找到解药……”唐七言咬牙道。 如雷贯耳!凌晚晚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猛地抬头看去,心都要跳出了出来,一双凤眸冷冷一眯。 菘蓝脊背发凉,忙跪下抱拳,道:“陛下息怒,属下一定尽快将南郡大巫押送至京城。” 凌晚晚微微点头,她已经完全清醒,恢复了思考,她知道这三个月是关键期,照顾好厉墨淮才是最重要的。 缓了缓,她声音暗哑道:“你们下去。” 唐七言和菘蓝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闻言这才如释重负,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默默起身退出了凤栖宫。 离得凤栖宫远了,菘蓝才对唐七言道:“南郡大巫的事,陛下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知道,刚才陛下一时情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往后陛下要是想起来了,你也要假装不知道。” 闻言,唐七言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凤栖宫的方向,暗暗翻了个白眼,凑到菘蓝旁边低声直言道:“放心好了,你我在宫中待了这些年,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你口中的南郡大巫真的能救王爷?” 菘蓝迟疑答道:“不知道。” 唐七言暗暗摇了摇头,他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如此,只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跟陛下这么久,总该说上几句实话,莫要叫陛下太伤心。” 菘蓝抬眼看着他这个同门师弟,面上没什么表情,有大片的雪花落在两人肩头,他抬手替唐七言拍了拍肩头的落雪,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唐门?” 唐七言一愣,不做声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是被唐家堡赶出来的,一身罪孽,怎么回去?” 菘蓝似是听不得唐七言这番自嘲的理由,敛目肃言道:“我回去即是唐门新任家主,没人敢为难你。” 唐七言点了点头,道:“你也说了是不敢!我也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庇佑之下。再说了,我在这宫里感觉挺好的,不想走,也不愿意走。” “可是……”菘蓝欲言又止。 唐七言自然听懂了菘蓝的未尽之言,抬头仰望夜空感受冰冷雪花砸在脸上的微凉,道:“除了这个名字,其实我早已与唐门没有任何干系,这么多年过去,我在这宫里衣食无忧,还能潜心撰写医书,研究药理,已经十分满足了。就算最后王爷治不好,陛下要我陪葬,我也无话可说,何况陛下并非外面传言的那般冷血暴戾,只要我恪守本职,凡事问心无愧就好。” 菘蓝也随着他抬头望天:“既如此,我就不劝你了,我知你的本事,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唐七言露出一个笑容来:“多谢。” 菘蓝被他逗笑,附和道:“客气!” 唐七言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早些回去歇着。” 菘蓝便道:“你也忙了大半宿,王爷既然找到,陛下应该不会再传召了。” 两人相视一笑,大雪纷飞中,各自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而行,也正如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从此江湖朝堂,再不复今夕这般谈笑风声。 除夕的夜,像柳絮芦花一般的大雪,覆盖了整座皇城,冬夏常青的松柏树银装素裹,地上白茫茫一片,值夜的宫人侍卫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久之后,女帝悄无声息又去了辰光殿,这回还是走的窗户。 辰光殿外值守的侍卫毫无所察,殿内床榻上的人睡得很沉,沉的像是昏过去一般。 帷幔内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凌晚晚除去繁琐的外袍外衣,床榻上,她伸手碰了碰厉墨淮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心疼。 第129章 书房 宋栩安在京郊有一处别院,自打他进宫之后,女帝就理所当然将那座宅院据为己有。 期间,菘蓝曾带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摸金校尉,几次深入宅院,掘地三尺也没找出这座宅院有什么异样之处。 或许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宅院。 菘蓝曾经这么回禀女帝,可是,女帝却认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依据楼里机关雀这些年不间断搜集到的消息,凌晚晚觉得宋栩安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这所宅院里。既然什么都搜不出来,她就干脆叫人将这所宅院查封起来,派了一些楼内高手日夜监察此处。 故而,等到南郡大巫一进京,菘蓝就将他安置在了这所宅院里。 当初菘蓝拿着南郡大巫的画像,几乎调动了杏花微雨楼大半数的力量,撒鹰一般的派出去寻找画像上的人,几乎将五湖四海翻了个遍,终于寻到了与画像上九成九相似的人。 人找到了,听派遣回来的暗卫回复,南郡大巫武功甚高,招式诡谲莫测且脾气古怪,十分难捉,抓捕过程折损了许多暗卫高手。 菘蓝忍不住问那暗卫:“那最后怎么捉到的?” 那暗卫回答:“是他自愿跟随我们回来的。” 菘蓝眉头紧皱:“自愿?你们做了什么?” 那暗卫便答:“什么都没做。只是突然,就束手就擒,然后自己钻进了盖着黑布的囚车,由着我们将他押解进京。” 菘蓝有些纳闷,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个中缘由。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并且很顺利的进了京城,至于过程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南郡大巫武功高绝,菘蓝一时不敢贸然禀报女帝,怕生出事端,只叫人给他用了软筋散,先关在京郊别院几天再说。 这期间,凌晚晚一直待在摄政王府,自从除夕那夜之后,她就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厉墨淮。 厉墨淮很是无语,他大概从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收这么黏人的小徒弟。 虽然正月里休假不事朝,但那只是代表女帝不用批奏章,军营里的事务还是不能懈怠太久的,于是除去吃饭睡觉,厉墨淮更喜欢待在书房里临摹各种军事机要图纸。 凌晚晚乖巧地守着,自己抱着零食小匣子坐在门口,一会儿抬头看看外面的天,一会儿回头看看书案前低头描摹的人。 厉墨淮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抬眼看她,道:“要不,你出去找侍卫玩会儿,今日听说他们在典膳所吃烤肉。” 凌晚晚听见厉墨淮跟他说话,忙丢下手里的零食匣子奔至桌前,倒了一盏茶水,凑到嘴边吹了吹,发觉并不烫口后,才殷勤地捧到厉墨淮面前:“师父画累了就歇会儿,我帮你整理。” 厉墨淮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眼睛嗔怪地看着她,道:“你打算这一个月都这么盯着为师?” 凌晚晚捧着茶盏,巴巴地盯着厉墨淮,万分委屈的说道:“师父不喜欢我陪着?” 厉墨淮没说话,低下头,就着凌晚晚的手将茶水缓缓饮了,才接过茶杯放在书案一旁,他摸了摸凌晚晚的小脸,轻声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凌晚晚只是摇头。 这个世界上,若说有什么能教她如此患得患失,惊恐不安的,除了关乎厉墨淮的,恐怕再无其他。 厉墨淮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晚晚,我们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生老病死更该比寻常人看的透彻,人生天地之间,时光如白驹过隙,既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此。随心而活,洒脱淡然,不好吗?” 凌晚晚闻言低了头,红了眼眶。 生死看淡这种话说起来轻巧,须知做起来艰难无比。她从重生那一刻开始,就无时不刻不焦虑,她怕重蹈覆辙,她怕回光返照,她更怕她努力到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厉墨淮只消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他握住凌晚晚的手,温柔道:“能与你一起经历前世今生,即便此刻死了,我亦无憾。” 凌晚晚伸手就捂住了厉墨淮的嘴,微皱了眉头,道:“不许说死!只要有我在,你一定长命百岁!” 厉墨淮眨眨眼,短暂的错愕之后,也学着凌晚晚从前,轻咬了一下她的手心,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凌晚晚感受到温软,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不悦地说道:“我很认真的!” 厉墨淮趁机将人拽到身前,从背后揽的紧了些,道:“我也认真的。” 凌晚晚倚着厉墨淮,偏了头看他,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厉墨淮抿了抿唇,道:“你想听什么?” 凌晚晚嘀咕道:“你的寒毒发作越发厉害,前几日宫中除夕夜里的事,唐七言已经跟我说了,怎么?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 厉墨淮闻言垂了眸,语气淡淡道:“我不说,你不也知道了。” 凌晚晚忍不住道:“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而不是经由外人之口!你的身体你的伤,你难受的时候,我希望你允许我陪着你,即使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不是,你一个人躲着我跑出去,等不痛了不难受了再出现,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厉墨淮看着她,瞧见她眼中明显的生气之色后,好一会儿,才道:“我……对不起。” 凌晚晚离开厉墨淮的怀抱,转身看着他,认真道:“你知道,我最不想听你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厉墨淮理亏,但又拉不下师父的面子,只得眨了眨眼睛,装傻:“啊?哪三个字?我爱你?么?” 闻言,凌晚晚弯了弯嘴角,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师父,你可要了我的命了~” 厉墨淮疑惑:“什么?” “没什么。”凌晚晚摇头微笑起来,抬手捧住厉墨淮的脸,然后伸手去扯他的衣领,凑上去唧亲了一口。 厉墨淮瞪她一眼:“又胡闹!这是书房。” 凌晚晚慢悠悠道:“嗯嗯,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就在这书房,而且还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将我拽到怀里,那个好一顿亲呦,哎呦~啧啧~……某人的记性哦,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似是被踩到了尾巴,厉墨淮急了,但又无话可辩驳,气的脸一扭,便闭了嘴,不吭声了。 第130章 宣示主权 自打年前,苏木被厉墨淮从大理寺调到了王府,做了王府侍卫之后,凌晚晚一直不明白厉墨淮这么做的用意。 直到昨天,她才恍然大悟。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大理寺卿卢清风耍小聪明揣摩圣意,要将苏木送进宫,然后被女帝揍了板子一事。 原本,凌晚晚以为,她跟厉墨淮都解释清楚了,然后又处罚了卢清风,以为这事就算圆满的处理结束了。 却不想,某些人的心当真比针眼还小,记仇起来能简直要了她的命。 就在昨天,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凌晚晚像之前一样陪着厉墨淮在书房,然后也不知道厉墨淮中了什么邪,就很突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凌晚晚身边,将正在整理书稿的她一把拽到怀里,好一顿蹂躏,都把凌晚晚亲懵了。 天地为证,良心在上,像厉墨淮这么主动热情且又霸道的状态,凌晚晚做梦都不敢想。 可惜,还没等她云里雾里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碗盏摔碎的声音,然后凌晚晚猛的扭头,就看见书房洞开的门口,苏木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 这…… 虽然,女帝和王爷的事,在王府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毕竟两人也没有刻意认真的在隐瞒。好在王府里的人都是懂规矩且忠心的,他们看见了也权当做没看见,更没有人会私下讨论主子的事。 可是苏木不知道啊!他是从大理寺新调进王府的,满打满算工作时间也不足一个月,他从前只知道女帝是摄政王的徒弟,是摄政王抚养长大的,直到他亲眼看见,视觉震撼的冲击,直接导致当时就脑子一片空白。 女帝果然非同凡人,后宫娇君美侍任她临幸,她居然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放过,简直……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 苏木简单直白地点评道。 至于被撞破当事人的两位的其中之一,咳咳!反正凌晚晚脸皮厚,她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厉墨淮这些小心思十分可爱。 凌晚晚问厉墨淮:“你把苏木从大理寺调到王府,该不会是专门为了在他面前宣示主权的?” 厉墨淮哼了一声,道:“陛下看起来似乎很得意嘛?”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我为什么要得意?该是师父你对我的心意不信任,太过杞人忧天了?” 厉墨淮幽幽道:“你说你对他没有那个意思,我又怎么确定他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说来说去,人还是你招惹上的,我帮你鉴别一下,还有错了?” 凌晚晚有些郁闷地看着厉墨淮,低声下气道:“师父,我知道错了。” 厉墨淮这才又傲娇地哼了一声,道:“既然知错了,那,出了正月你便将人领回去。” 凌晚晚疑惑:“我领回去干什么?” 厉墨淮便道:“苏木如今单身一个,家世清白,武功尚可,朝堂没有任何根基牵扯,顶替菘蓝的位置,留在你身边做事,也算不错人选。” 凌晚晚愣怔地直视着厉墨淮,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情绪,只可惜她笨的很,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好像再说一件再平常普通不过的事情。 凌晚晚伸手环住厉墨淮的腰,似是在与他撒娇一般:“师父~” 厉墨淮笑了笑,任由她抱着,道:“我说的是正事。” 凌晚晚在厉墨淮胸前蹭了蹭,哼哼唧唧道:“不要!” 厉墨淮轻轻推了推凌晚晚,道:“拒绝的这么干脆,可是觉得苏木不能胜任。” “师父,你饶了我!”凌晚晚不情不愿地放了手,求饶道。 厉墨淮伸手安抚般地拍了拍凌晚晚,便道:“燕小白西北戍边,顾展堂忙于京营防务,我的身子实在是差,菘蓝去了唐门后,你身边总要有人跑差办事。” “跑差办事,有叶子君不就行了,再不济还有苍术呢!”凌晚晚据理力争。 厉墨淮却不以为然,道:“先不论叶子君是当朝右相的嫡孙这层关系,她有能力顶替菘蓝吗?更何况苍术的身份是死士,怎能轻易见光?” “那从杏花微雨楼里挑一个影子高手不就行了,苏木白纸一张,谁有那个闲工夫培养他?” “你还敢提杏花微雨楼?里面除了亡命之徒就是死士杀手,你是皇帝,不是江湖门派?皇帝身边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你当那些大臣都是眼瞎的,他们不查个祖宗十八代会善罢甘休?!” 凌晚晚却还是不情愿,“可是?” 不料,厉墨淮直接拍板:“这事就这么定了。” 凌晚晚微愣了愣,她瞥了一眼厉墨淮,心中再有无奈,也不敢说话了。 苏木顶替菘蓝这事,就这么被摄政王愉快的决定了。 凌晚晚依旧担心:“他看见了我们的事,心里肯定不知怎么想呢?就算我同意他调到宫中,他本人会愿意吗?” 厉墨淮却道:“他会同意的。” 凌晚晚挤出一抹苦笑,叹气一声,道:“唉!你说怎么就怎么!反正你是师父,你说了算!但是咱丑话可说前头,你不许再吃莫名其妙的飞醋,否则我立刻把苏木罢职了。” 厉墨淮闻言慢吞吞地上下打量了凌晚晚一眼,温言道:“倘若被我发现他对你有不轨之心,一定帮你宰了他。” 凌晚晚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会做人。 傍晚时候,凌晚晚去找苏木,侍卫所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最后还是侍卫长无心的一句提醒,她才在王府的竹林鱼塘边寻见了他。 一见到凌晚晚,苏木就好像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先是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就猛地浑身抽搐一下,见鬼一样单膝跪地,直道:“陛,陛下。” 凌晚晚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在苏木面前俯下身,歪着头看他:“苏侍卫看起来很怕朕嘛?” 苏木眼神躲躲闪闪,结结巴巴低声道:“没,属下,属下……” “行了,起来!”凌晚晚直起身来,神情散漫慵懒,道:“怎么一个人躲到这么偏的地方?府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木站起来,垂目答道:“并没有,属下在王府一切都好。” 凌晚晚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道:“上次一别,离开的匆忙,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木道:“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全好了。” 凌晚晚迟疑道:“你家人的事……” 苏木忽然跪了下来:“陛下大恩,我苏木无以为报,唯有……” “停!”凌晚晚打断他的豪言壮语,叹了口气,道:“狼途一案,只要大理寺审完了,朕一定将人交给你亲自处置。”没有什么比受害者亲自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了! 苏木愣怔,片刻后声音带着点嘶哑,有点颤抖,道:“苏木谢过陛下。” 临走,凌晚晚才道出找苏木的真实目的,“呃,那个,下午书房你看到的……咳……嗯……朕倒是没什么,王爷的面皮薄,你懂朕的意思了?” 苏木心领意会,低声道:“是,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凌晚晚咧嘴一笑,道:“乖!” 第131章 逃走 正月初七,软禁在京郊别院的南郡大巫逃了。 菘蓝收到消息时一脸不可置信,用了软筋散的人居然还有力气逃跑? 同一时间,大理寺有消息送到摄政王府,关押在死牢的狼途,昨天夜里莫名其妙的死了。 当然,这是两件事。 南郡大巫是能医治寒毒的唯一希望,女帝听闻大巫遁逃的消息,大发雷霆,责令菘蓝火速派人去找,就是将京城翻个遍也要将人找出来。 至于狼途,一个死刑犯,大理寺审讯许久什么都没审出来,死了便死了。 厉墨淮还病着,凌晚晚不愿意让他再操劳大理寺的事情,便吩咐卢清风自行处理后续的事情,不必再呈报结案陈情到王府。 封城搜捕的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南郡大巫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菘蓝垂头丧气地回到摄政王府,凌晚晚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人没有找到。 菘蓝低着头,从头到尾,将事关南郡大巫的搜寻工作详细跟女帝做了汇报。 凌晚晚虽然生气菘蓝的自作主张,但也明白他谨慎从事的用意。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贸然见一个武功高强的陌生人,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再多责备也于事无补,无奈,凌晚晚只得让菘蓝先回宫去。 既然是南郡大巫主动跟随他们到京城,或许是京城有他要办的事或要找的人,只要把控好出入京畿的各处城门,一旦他露面,杏花微雨楼分布在各处的暗探立刻就会收到消息。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漫漫长夜中,凌晚晚躺在王府自己小院的床上,惴惴不安再加上焦虑难耐,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 索性,凌晚晚起身走出房间,外袍都没穿就站在廊下吹冷风。 这时候,王府外寂静的长街突然传来走火的喊声,紧接着听起来竟是骚乱四起。 凌晚晚心生疑惑,寒冬正月的正值后半深夜,又刚下过一场大雪,怎么会着火?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厉墨淮,拔腿就往他院子方向跑。 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管家孙忠,问了才知道,着火的地方距离王府百尺左右,是一处围墙下堆放的过冬柴木。 恐火势殃及王府,事发突然且又是深夜,孙忠来不及禀报王爷,就将府中半数的侍卫派出去灭火。 凌晚晚对着火的地点没什么兴趣,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厉墨淮的院子,还没进院子大门就冒冒失失地喊:“师父!” 却不想一踏进厉墨淮的院子,就被空气中浓烈的灰烟呛的不由咳嗽,原来王府外着火地方冒出的滚滚浓烟仰仗风势,已经将小院整个覆盖。 没来由的,凌晚晚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师父!……咳咳……师父!……咳!……” 烟雾笼罩中的小院,再加上深夜,能见度非常底。凌晚晚抬手以袖子掩住口鼻,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往房门口方向走去。 凛冬湿寒,深陷梦魇中的厉墨淮恍惚中耳边隐约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唤,他费力地从诡谲的梦中挣脱出来,艰难睁开眼睛,静谧深沉的空气中闻到一丝毛骨悚然的烟尘味道。 竟然睡得这样沉?厉墨淮不禁皱眉,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离开床榻后站在地面上双腿竟然不听使唤地晃了一下,这让他十分惊讶。 不过听到外面凌晚晚焦急的声音,他也没有功夫多想,匆匆套上衣服,就打开了房门。 恰在此时,凌晚晚站在门外正欲破门,骤然打开的一瞬间,她差点跌到厉墨淮的怀里。 “师父?你没事?”凌晚晚几乎是粗鲁地抓住厉墨淮的胳膊,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怎么回事?”厉墨淮皱眉问道。 凌晚晚似乎来的匆忙,只见她衣衫单薄,连外袍都没穿,长发松散潦草地披在肩头,手上的力气却极大,纵使他身量极高,却被凌晚晚轻易拖着就往外走, 凌晚晚头也不回,道:“外面着火了,师父先跟我离开……咳……别被烟呛着了……” 话音刚落,人声鼎沸,救火骚乱尚未平息的夜空中,突兀响起声声利刃破空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几乎与此同时,那雾气缠绵间,骤然扩散开数道黑色人影。 “有刺客!”凌晚晚的声音冷若寒冰。 她似早有防备,话音未落,便闪电似的出手袭向距离最近的黑衣人面门,劲风杀招一瞬而至,只听“咔嚓”的响,凌晚晚幽深的黑眸中一片冰寒,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甚至还没来得及亮出兵刃,便被扭断了脖子,翻白眼死了。 凌晚晚嘴角冷笑,将手上的尸体随意地丢在一边,回头看厉墨淮,挑挑眉,道:“师父别动,这些杂鱼烂虾还不配您出手!” 厉墨淮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四周烟雾缭绕,厉墨淮心平如镜,他视线略过距离不远熊熊火焰吞噬的夜空,心头有种莫名的不快。这些年来,对于胆敢冒犯挑战自己的敌人,他一向不曾手软,能杀的便都杀了,以至于死了太多人后,那些背后搞刺杀的跳梁小丑渐渐也就越来越少了。 厉墨淮的武功造诣究竟到了何种高度,他自己也不清楚。好像自他出师下山,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京城中,他就没吃过什么亏。 厉墨淮对武功也没什么概念,他幼师从师,一招一式就这么跟师父学的,后来他遇见了凌晚晚,收她为徒也是一招一式这么教她的,他生来性情冷淡,不喜张扬,他从不认为他自己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因为天下太大了,如果真有无敌,那无敌的也该是他的师父。 月光清冷地落在他墨色的瞳潋间,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看着虚虚的幻影。 凌晚晚生在帝王家,却长在无数血腥杀戮的漩涡,她从记事起就开始杀人,身体本能早就无比熟悉征服杀戮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今晚,无论来的是人是鬼,她都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用的是刺客的兵器,一身浅衣染成了血色,脚边不断倒下黑衣人的尸体,在几乎交织成一片刀光剑雨中,凌晚晚仿佛一朵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剑刃淬毒四处狂舞,带着将焚烧殆尽的大开杀戒。 厉墨淮想提醒她,留个活口。可又转念间觉得,无所谓什么活口不活口。 凌晚晚和他,一个女帝一个摄政王,想杀他们的,想取而代之的,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叫他这小徒弟杀个尽兴。 第132章 鬼面人 一场大火带来的契机,就这么被凌晚晚干脆利落地轻松化解。 几名箭术死侍从暗处冒出来,他们奉命守在王府外围,被火势烟雾阻碍了视线,直到听到刀剑声,才知道他们奉命保护的王爷居所,遭了刺客偷袭。 凌晚晚一言不发,什么都没问,从抱拳跪地行礼的箭术死侍下属面前径直走过去,在地上黑衣人的尸体上翻找起来,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 凌晚晚双手抱拳,沉默了半晌,嘴里才淡淡蹦出几个字:“没你们的事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箭术死侍这才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撤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高墙之外。 厉墨淮走到凌晚晚身前,伸手去整理她凌乱的额发,说道:“剩下的事情让侍卫们处理,衣服脏了,去换了!” 凌晚晚瞥了他一眼,忽然间眼角染上些笑意,眉目也柔和下来,她歪着头看他,含笑道:“怎么?徒儿才刚刚替师父摆平了危机,就遭嫌弃了?” 厉墨淮忍不住笑:“行了,别贫了,衣服湿了容易着凉。” 凌晚晚这才扯着厉墨淮的衣袖便往院外走,口中嚷嚷道:“既然如此,师父就陪我一起!” 走了没几步,便有一只圆滚滚的小东西咬住了凌晚晚的衣角,嗷呜嗷呜的叫着。凌晚晚低头一看,原来一直养在厉墨淮院里的花豹兽。 野兽对于血腥味有着天生的敏感,即使如花豹兽这般幼崽,眼神里也透露些亟不可待的渴望。 厉墨淮揪起它的后脖领,它开始爪子还不屈的乱舞着,好似要挣脱,见挣脱不开,便四腿瞪直,一脸无辜地与男主人四目相对。 凌晚晚看不下去了,便说道:“要不,我们带上它。” 厉墨淮看了眼凌晚晚衣摆上的血渍,凌晚晚无奈地叹气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抱它,离它远些,总行了?” 厉墨淮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回到凌晚晚在王府的独立小院,厉墨淮毫不留情地将花豹兽赶出门去,然后将房门关严实了,凌晚晚跟在厉墨淮后面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师父,它还小呢?” 厉墨淮说:“再小也是公的。” 凌晚晚无语。 换好衣服,凌晚晚从卧室里间出来,便看见厉墨淮坐在外间的软塌上,正闭目调息。待她靠近了,厉墨淮才缓缓睁开眼睛。 凌晚晚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厉墨淮,然后坐在他旁边,撑着头看他:“师父,你说今晚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厉墨淮伸手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道:“不知道。” 凌晚晚颇有些疑惑,道:“师父觉得,狼途和今晚的刺客会是一伙人吗?” 厉墨淮沉默了半晌,才道:“不清楚。” 凌晚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分析道:“大理寺刑狱一向守卫森严,死牢里的犯人能逃跑,一定少不了里应外合,这是否就说明大理寺里早就安插了别的什么党派?狼途明明已经越狱了,依他的武功想要逃出京城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他要在路上劫杀叶子君?劫杀叶子君成功后,他也有机会逃走,为什么又冒着危险四处躲在京城?既然他背后的主子靠笛哨控制他,在叶子君重伤期间,又为何不再对其出手?难道说,狼途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叶子君?那就奇怪了……” 厉墨淮不紧不慢地瞟了一眼凌晚晚,道:“也许狼途的目标并非是叶子君?你别忘了,叶子君那晚穿的可是你的大氅。” 一语点醒梦中人,凌晚晚脸色一肃,道:“所以,狼途的目标是我,但他又不认识我,只能通过他背后的笛哨来控制他攻击对象。然后就是阴差阳错,叶子君穿了我的衣服,我俩身形又相仿,所以黑衣人埋伏在我必经的路上,袭击了叶子君。” 厉墨淮点点头,道:“可以这么假设。” 凌晚晚继续道:“狼途的目标是我,而今晚刺客暗杀的目标却是你。他们故意放火吸引王府的护卫,然后趁机潜入师父的居所。既要杀我,又要杀你,倘若真的叫他们成功了,只怕这天下都要易主了。” 厉墨淮伸手,轻弹了一下凌晚晚的额头,也没舍得用劲,凌晚晚笑眯眯的也不躲,乖乖受了,只听厉墨淮说道:“放心,你的江山没那么脆弱。” 凌晚晚一脸揶揄:“是是是,不过眼下王府也不算安全,你跟我回宫里去?” 厉墨淮闻言沉思道:“狼途一案尚未查明,眼下又添一桩,确实麻烦了些,不如你先回宫里去,等……” “师父!”凌晚晚急了,打断厉墨淮的话,直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操心这些闲事,听话,跟我回宫里,好生养着,其他的就交给卢清风和杜振,他俩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刑部尚书,朝廷发他们俸禄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吗?” 厉墨淮笑了笑,应了句:“好,听你的。” 凌晚晚这才放宽了心,扯了扯嘴角握住厉墨淮的手,道:“嗯。” 说走就走,出了王府的门,天尚且还没有亮,二人乘着马车一路走,一路说着悄悄话,苏木执缰绳赶着马车一言不发,路过曾经住过的那处小院胡同时,他望向家的方向,一片漆黑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苏木红了眼,胸膛翻涌着强烈的情绪,紧握手中缰绳,他知道,他的母亲和小妹再也回不来了。 马车丝毫未做停顿,一路朝着那座恢弘肃穆的皇宫而去。 与此同时,被黑夜笼罩的京畿中某处荒废的破庙里,一袭黑布麻袍裹身,带着脸谱的鬼面人正缓缓转过身,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一群废物!居然还恬不知耻称江湖屠十三鹰!!” 站在他面前遭骂的黑衣男子忍得手背上筋骨都暴出来,咬牙切齿心有不愤道:“十三鹰去了十二,独留我一个,您就别再这里说这些了。” 鬼面人轻哼一声,不屑道:“银子我没少付,既然失败了……” 黑衣男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面人冷笑一声:“既然失败了,就赶紧找个老鼠洞躲好了,据我所知,厉墨淮可不是什么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黑衣男子一听并不是任务失败叫他交出银子,看了鬼面人一眼,没理会,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径直走出了破庙,消失在夜色里。 下一刻,一个暗卫打扮的人从破败的佛像后闪身出来,消无声息地出现在鬼面人身旁。 鬼面人负手而立,对那暗卫低声叹道:“走,该去给公主准备早膳了。” 暗卫抱拳应道:“是。” 第133章 滕竹和周衍 遥遥宫墙内,苏木平生第一次进宫,目下里皆是高大红墙,内侍宫人匆匆穿行在墙根底下,见到女帝和摄政王,便远远的停下,默不作声地下跪行礼。 到处是苏木从未见过的亭台楼阁,园林水廊,金顶璀璨的建筑,恢弘破云的极尽奢华,脚下一会儿是鹅软石漫成的甬道,一会儿是织锦锻绣铺着的地毯,即使是寒冬,不少园子里也一片青翠,不知名的盆盏照样盛开着色彩斑斓的花朵。 苏木脚下不紧不慢,跟在女帝和摄政王的身后,然后就到了一个叫“辰光殿”的地方,他听见女帝对他说,叫他在外面等着。 之后,女帝和摄政王双双走进了辰光殿,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女帝独自出来,并且亲自关好了殿门。 再之后,苏木跟着女帝去了不远处的“凤栖宫”,至此他才明白,女帝居住的地方叫凤栖宫,而摄政王在宫中的居所就是辰光殿。 苏木初次入宫,由菘蓝领着去内廷卫登记报到去了,因为是女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内廷卫不敢怠慢,安排了和菘蓝一样的侍卫独院,一应生活用品皆按照内廷卫最高规格置办。 凌晚晚一夜没睡,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在辰光殿将厉墨淮哄睡着之后,回到凤栖宫就召见了大监总管陈琼西,听他汇报她离宫这几日的宫中发生了那些事情。 宫中各司一切正常,内侍各司其职,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至于后宫的几位主子,承意殿的侧君宋栩安依旧卧床养病,一天里有八九个时辰在睡觉。华羽殿的贵君北疆皇子赫连昇最近迷上了木工,跟工部要了些榫卯结构的图纸,整日里摆弄些木工活计。而悦仙殿的贵君苍渊小王子苍泽喜欢黏在御医院右院判唐七言大人的身边,经常出入药庐。最后就是秋风阁的几位小郎君,除了辅佐侧君管理后宫的周衍时常出入承意殿,其他二位一直本分地待在自己宫里。 听完陈琼西冗长且啰嗦的陈述,凌晚晚不耐地揉了揉略有些发疼的眉角,抽空吩咐了一句:“叫周衍过来。” 凌晚晚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承意殿。那次她在宫人面前发了好一通脾气,也发落了许多人,唯独他,周衍,凌晚晚对他印象深刻。 周衍,就是那个侧颜长得像厉墨淮的人,也是用谦逊谨慎为自己赢得女帝垂目,让他学着打理后宫诸事的人。 周衍在大监总管陈琼西的引路下,来到了凤栖宫。 他到时,女帝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周衍不敢搅扰,便在殿外垂首静静地等。直到女帝觉察到了生人的气息,才睁开了眼睛,懒懒问了一句:“周衍来了啊~” 周衍忙迈过门槛,依照规矩跪下了,回道:“贱侍周衍叩见圣上。” 凌晚晚很没有仪态地伸了个懒腰,从软塌上直起身,微微点头:“起来上前回话。” 周衍起身,缓步走到软塌前,垂首安静侍立一旁。 凌晚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像是才梦醒了一般,吩咐道:“坐。” 周衍道了一声“谢圣上。”便寻了身后的椅子坐下了。 这时,在殿外服侍的宫人端着一盏清茶进殿来,周衍起身双手接过来,贴心地躬身奉给了女帝。 凌晚晚接过来,饮了一口茶后,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周公子是在南郡的时候,特意学的这些规矩吗?” 周衍小心道:“贱侍进宫前,曾在南王府中短暂学过几日规矩。” 凌晚晚听着,嘴边浮出一抹笑来:“原来如此。朕听说你们四个在南郡一带很有名气,商贾之后,六艺俱佳,按民间的说法,俱都是风流倜傥,潇洒多金的贵门公子。南王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你们心甘情愿放弃自由,入宫侍君?朕可是很好奇呢?” 周衍道:“贱侍只知要忠于圣上,要尽毕生所能全力伺候好圣上,圣上开心了,贱侍也就开心了。” 凌晚晚瞥他一眼:“你到底是忠于朕,还是忠于南王?满口谎话的人,朕可不喜欢。” 周衍摇摇头,道:“天下都是圣上的,包括贱侍,自然也包括南王。” 凌晚晚半咬了牙,指尖摩挲茶碗的边沿,若有所思问道:“宋啸是你们南郡人的天将军,他的儿子宋栩安就是你们的少主子,只可惜这个少主子身子骨太弱,恐怕……难堪繁衍后嗣的重任,周衍你觉得,朕若在你们四人之中选一个取而代之,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衍这才明白了圣意,他心领神会道:“明白,贱侍一定会将侧君入宫之后的病况告知南郡,以慰南王心切期盼之意。” 凌晚晚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阵子,慢悠悠自语道:“朕是天子,要为江山后继考虑啊!”她想了想,又问:“出了正月,后宫跟随菘蓝外出历练的名单可定好了?” 周衍应道:“是,除了侧君宋栩安,其余的各宫贵君都在名单列里。” 凌晚晚点点头:“这趟你们出宫,是为国祈福,于民间历练,你作为后宫之表率,当照顾好他们几个,菘蓝在朕身边数十年,是朕最亲近信任的侍卫,希望你们好好听他的安排,万不可惹事生非,否则朕绝不宽恕。” 周衍忙应道:“是。” 不久之后,周衍从凤栖宫离开,就去了冷宫的方向。 深宫庭院破败,围墙半塌,野生的藤蔓沿着陈旧不堪的门楣窗棂盘缠而上,地上到处是枯黄的杂草和破碎的瓦砾。 滕竹断了手,失了精气神,原本惊艳倾城的一张小脸变得惨白虚弱,靠在一片荒芜的院子台阶上,痴痴发愣。 冷风吹过,纸窗破碎发出阵阵簌簌声响,更显景色凄凉一片萧瑟。 周衍坐在滕竹身边,想了想,低低的道:“我要走了。” 滕竹一激灵,扭过头去,有些茫然地看着周衍,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衍低着头,自语道:“除了少主,后宫里所有的人都要离开皇宫。陛下旨意,要我们出宫历练,归期没定,但我感觉,可能这次出宫,再回来就难了。” 滕竹皱了眉。 周衍又继续道:“其实,你当初真不该贸然招惹陛下的,如今落得这幅光景想必已经后悔了,这次有机会逃出这方牢笼,你放心,我一定找机会求陛下放了你,到时候我带你走,只要离开皇宫,我们再找机会逃回南郡。” 滕竹怔怔看着周衍,委屈的眼泪很快盈满眼眶,宛若绝美空灵的脸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轻轻一眨,泪珠滚落,柔弱的惹人心疼。 周衍最见不得他这样,他脸上虽然继续维持着漠然的神色,手掌却不由自主握住他的那断肢,他的声音放的极低,微微有些沙哑:“滕竹,以后我养你。” 滕竹停眸凝视,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嗯。” 第134章 大巫闯长乐宫 北风吹,雪纷纷! 宫外搜捕工作从未停歇,杏花微雨楼私下几乎出动了整个京城的力量,但南郡大巫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菘蓝眼见着女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正一筹莫展之即,忽然有内廷卫的侍卫来报,说有刺客擅闯长乐宫。 长乐宫乃是先皇帝凌弘宗的寝宫,自其驾崩之后,长乐宫一直闭宫空置,除了一些日常洒扫的宫人内侍,平日里鲜少人去。 事关宫闱安防,菘蓝当即前往,长乐宫距离他住的侍卫院子不算近,待他赶到时,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受伤的内侍卫,而那名胆大包天的闯宫刺客穿着一身破烂怪异的补丁,甚至连脸都没有遮,正跟箭术死侍的首领苍术过招。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菘蓝定睛一看,那穿的里外里,摞了三层补丁的,顶着满头叮铃咣当的,不就是女帝要找的南郡大巫吗?! “前辈!”菘蓝仰天急呼。 谁知这时,南郡大巫出手如电,一掌直拍上苍术的左肩,隔着数尺远,菘蓝都感受到了其掌风竟是凌厉非常,内功竟已达到风驰电掣的地步。 菘蓝一惊,平地拔起丈余多高,一边抬手接住整个往后倒去受伤的苍术,随即便觉得撞上了一股子诡异浑厚的内力,登时眼前一黑,胸口疼的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菘蓝半空中无处借力,他和苍术两个人似飞花落叶一般,硬生生往地面砸去,宫中的地砖本就坚硬,落地时的那一刻,菘蓝清楚地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内力翻搅如刃,只觉得喉痛火辣辣的,闷声咳嗽几声,好不容易喘过这口气,才扭头望向苍术的方向,只见苍术口吐鲜血,正硬撑着起身,奈何伤势太重,挣扎几下竟又摔了下去。 南郡大巫看到菘蓝,轻轻皱了一下眉,开口便道:“是你小子!原来你是宫里的人。” 菘蓝勉强压制住紊乱的真气,虚弱回道:“前辈,是我……”话音未落,身后却忽然闪出一个身影,衣袂飘飘间裹挟着一丝淡淡冷香。 凌晚晚手中挥着一柄银色软剑,带着一股子惊风骤雨的凛冽便冲着南疆大巫招呼过去,此刻的她很恼火,因为还是第一次看见,苍术和菘蓝这样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让人杀的这般狼狈。 大巫一开始并未将凌晚晚这样一个小姑娘看在眼里,他甚至还内心嘲笑凌弘宗那老皇帝,连十几岁的女娃娃都弄到内廷卫里,简直是滑稽!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几百招,眼前的小姑娘丝毫不露败像,内心惊疑之余,大巫眼睛微微眯起,只觉得她出招诡谲之处竟有几分熟悉,一招一式狠辣非常,内力却透着一股子坦荡气。 大巫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倏地往后拔了丈余远,落地时双手撩开挡在眼前结成铃铛的头发,沉声问道:“小丫头,你武功跟谁学的?” 凌晚晚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抹了,冷冷地一甩软剑,忍不住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乞丐装扮的人,呵斥一声:“少废话!”便又提剑杀过去。 谁知大巫脸色撂了下来,他那张脸古怪起来,盯着凌晚晚的剑势,忽然眼神一凝,分神之际手臂一侧已经被银光软剑刮了一道口子,他顾不得冒血的手臂,早已失了耐心,脱口便道:“你到底是谁?你和禹儿什么关系?!” 凌晚晚闻言哼了一声,道:“什么鱼?没见过!” 一旁调息缓和些的菘蓝,捂住胸口睁开眼睛,对女帝开口沙哑道:“陛下,这人是南郡大巫。” 凌晚晚一皱眉,颇为戒备地扫了那乞丐一眼,转而问道:“真是大巫?” 菘蓝肯定点头。 凌晚晚无言以对地看向大巫。 大巫却瞪眼道:“说呀!你这女娃娃的武功跟谁学的?” 凌晚晚眼神打量,见他问的急切,忍不住好奇道:“你这人奇怪的很,朕的武功自然是跟师父学的。” 大巫睁大了眼睛,扭头古怪地望了一眼长乐宫紧闭的宫门,脸上露出一个莫测的神情:“你……是皇帝?” 凌晚晚眯起眼睛,道:“前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宫?” 大巫盯着她看了半晌,皱皱眉,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凌弘宗真的把皇位传给了你这丫头。” 凌晚晚只觉心头豁然开朗,果然,没有找错人。 而今,能救厉墨淮性命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凌晚晚看的眼睛都舍不得眨。 与此同时,宫中赶来的禁军卫将长乐宫前团团包围,弓弩刀剑手齐齐对准闯宫的刺客,禁军卫代理首领顾展堂一身戎装在女帝面前跪下,直道:“属下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凌晚晚将手中的软剑递给了顾展堂,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大巫。 大巫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任由内廷卫上前按住他,给他锁上镣铐枷锁,由着他们带去内廷司大牢的方向。 走了没几步,大巫忽然转身,若有所思的看了凌晚晚一眼。 凌晚晚吩咐菘蓝:“单独关押,别为难他。” 菘蓝领命应道:“是。”然后就追着内廷卫去了。 顾展堂走上去,站在凌晚晚身后,叫道:“陛下。” 凌晚晚回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再晚来一时半刻,朕可就真撑不住了。”也不知这大巫什么路数来历,武功高深莫测还真是生平罕见。 顾展堂道:“陛下宽心,属下这就安排禁军卫严守宫中大牢,绝不会叫他脱逃。” 凌晚晚点点头,道:“忙完了去一趟辰光殿,王爷在宫里。” 顾展堂抱拳应道:“是。” 凌晚晚回凤栖宫的路上,远远的就看见了匆匆寻她而来的厉墨淮,她笑了一下,便提着裙摆一溜小跑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说宫中来了刺客?你怎么样?”厉墨淮将眼前的人拽到宫墙根下,紧张地上下打量,最后实现落在她嘴角没擦干净的殷红上,“受伤了?”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似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便含糊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厉墨淮却不信,有心问个清楚,下意识地捉住凌晚晚的手腕就要探脉。 “真的没事……”凌晚晚推拒了一下,安慰道:“刺客已经关在内廷司了,顾展堂在长乐宫那边善后,我跟他说了,一会儿让他来辰光殿。” 厉墨淮皱眉道:“刺客什么人?” 凌晚晚伸手调皮地摸了一把厉墨淮的脸,笑眯眯道:“能救你性命的人。” 厉墨淮不解。 凌晚晚踮起脚尖,凑近厉墨淮的耳边,悄声道:“当年给你下寒蛊的人,让我给找到了。” 厉墨淮闻言一愣,只听凌晚晚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南郡大巫,既然是他自己制造的蛊毒,想必他一定也知道解法。” 厉墨淮好像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向凌晚晚,问道:“所以,楼里的暗卫离开京都秘密南下,执行的任务就是这个?” 凌晚晚坦然地笑着点点头。 第135章 哄夫 厉墨淮玲珑心思,隐隐约约猜出些内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笑颜如花的脸上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眼神中分明满含期许。 这一刻,厉墨淮恍然觉得,其实活着也挺好的。 眼前……心心念念要和他浪迹天涯的庆国女帝,拉着他的袖子目光殷殷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还讪讪地笑了笑,欲将手指蜷缩收回去。 厉墨淮握紧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柔声道:“不妨事,你想牵就牵着。” 凌晚晚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啊~我还以为师父怪我自作主张呢~” 厉墨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议道:“嗯,走,去看看你说的南郡大巫。” 凌晚晚却摇头,拽住了人,道:“师父不着急,反正人已经在宫里了,我还没想好用什么条件让他拿出寒蛊的解药?” 厉墨淮微蹙了眉,他敛眸沉思道:“不是应该先问罪?他因何闯宫?” 凌晚晚便回答道:“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人来了就好,治师父的蛊毒要紧!” 厉墨淮微怔:“闯宫意图行刺皇帝,这哪里是小事?!总要问清楚了,万一是敌国或者什么人指派来的,总得审问清楚……” “师父~”凌晚晚拽着厉墨淮的手撒娇,“我瞧着那人疯疯癫癫的,言语行为十分的不着调,还是先关押着,问出解毒的事再议其他的。” 厉墨淮拿凌晚晚没办法,况且宫中进了刺客一事,若是传扬出去,正值年假休沐的京都城必然又起波澜。 他垂眸细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应道:“嗯,听你的。” 凌晚晚立刻笑的弯了眉眼,“那~我送师父回辰光殿,外面太冷了,别把师父冻坏了。”边说着边牵着厉墨淮的手,抬脚就往回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宫道上似乎响起了足音,两人驻足,凌晚晚便看到一抹浅紫色的身影,不由楞了一下:“叶子君?” 厉墨淮收了脸上的表情,默默松开宽袍衣袖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言不发地退后半步,负手站在凌晚晚的身后。 从叶子君走路的姿势来看,她的伤势看起来似乎已经无碍,女帝心里不得不感叹,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根骨就是强悍!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叶子君赶到女帝面前作揖问安。 “起来。”凌晚晚打量了叶子君一眼,便问道:“伤假还没结束,怎么就回宫了?” 叶子君咬着唇纠结了片刻,才回道:“我是来拿……上次陛下赏赐我的东西。”实际上是她在家躺的无聊,偶然听见堂哥叶靖宇说起今日顾展堂进宫,于是她便寻了个理由做幌子…… 凌晚晚不由纳闷:“什么东西?朕怎么不记得了?” 叶子君偷眼看向女帝身后站着的摄政王,待触及他目光时,又忙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为情,小声道:“陛下赏赐的睡袍,我上次没拿走,忘在侍卫处了……” 凌晚晚只觉太阳穴上一根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忙打断叶子君的话,直接道:“那就赶紧去拿,早点出宫回家养伤,好好养着,没事不要再来了。” 叶子君心虚地笑了笑,连忙拱手作揖退下。 凌晚晚也同样心虚,脸上却一丝异样也不敢泄露,偷眼看了看厉墨淮,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道:“呵呵,师父,我们回去。” 厉墨淮却不是好糊弄的,他低下头认真想了想,随即不确定地语气问道:“你赏赐了自己的侍卫……睡袍?” 凌晚晚一听便觉出不对来,连忙解释道:“不重要,呵呵,一件衣服而已,师父不必……” “哪儿来的?”厉墨淮打断凌晚晚的话,冲她粲然一笑。 “呃~”凌晚晚不自在地垂了眼,尽量用轻松的口气编瞎话:“那个,嗯,当然是进贡的……” “哦~……”厉墨淮缓缓点了点头,道:“本王竟不知哪个州郡哪个官这么大胆,冒着杀头诛三族的风险,给你进贡这种东西?” 凌晚晚欲哭无泪:“我自己做的行了!” 厉墨淮直接冷了脸,道:“陛下说谎编瞎话也请用点儿心思,你这双舞刀弄剑的手……何时学会的女工针线?哼!!” 说完,摄政王当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女帝,直接甩袖子,转身走了。 可怜的女帝被丢在原地,望着负气离开的翩跹背影,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师父等等,等等我……师父,别走那么快嘛~~” 前面大步流星离开的人挺直了脊背,对身后的一切置若罔闻;后面提着裙摆追逐的人,一边追着一边好言相哄。 凌晚晚好不容易追上了厉墨淮,站在他面前,可怜巴巴地解释:“师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对你说谎了……” 厉墨淮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冷哼一声,质问道:“一件睡袍而已,就算是你后宫的侍君送的又怎么样?在陛下眼中,臣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不是,我……”凌晚晚扯着厉墨淮的袖子,生怕人跑了似的,迫不及待地解释否认:“我真的没想骗你,就是……我我怕你误会……” 厉墨淮黑曜石一般的眼中难掩怒意:“所以,你就将侍君给你的贴身衣物,赐给了你的侍卫?这传扬出去成何体统!你不喜欢大可以拒绝,再不济就收好了放置起来,怎么你……” “我错了,我错了,”凌晚晚不敢再让厉墨淮追究下去,扯着他玉白的手就亲了又亲,苦笑道:“师父不气了哈!我都听你的,以后你说怎么就怎么?大冷天的,师父就别跟我在外面冻着了……” 厉墨淮余怒未消,猝不及防又被凌晚晚偷了香,下意识地望向周围,好在宫道上没有什么人影,遂压低了嗓音:“你注意点,这是宫里。” 凌晚晚在他跟前,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我规矩。” 厉墨淮这才松了一口气,甩开了被凌晚晚抓着的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冷风骤袭,瞬间冲散了二人方才的情绪,凌晚晚担心地打量着厉墨淮,小心翼翼地问:“我送你回辰光殿好不好?” 厉墨淮心里虽别扭着,闻言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二人便一同回了辰光殿,当然,至于回去之后,咱们的女帝还得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在哄夫的道路上。 第136章 叶子君和顾展堂 叶子君喜欢顾展堂,虽然她与顾展堂只在宫中见过短促一面,没说上几句话,但叶子君就是十分确定,她喜欢顾展堂,尤其是在她受伤昏睡的这段时间里,简直是魂牵梦萦。 说起来,她受伤这件事,也是因为当时想出宫去王府找他,结果王府没去成,她还差点死在狼途手上,一想起生命之脆弱,世事之无常,叶子君就更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大胆告诉他,否则死了就没有机会,岂不是要徒留遗憾? 顾展堂忙完了手头上女帝交代的事,又去了一趟辰光殿见王爷,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领着手下离开,时辰已经接近了午时。 叶子君站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顾展堂。 “顾首领。”叶子君大大方方地挥手打招呼。 顾展堂抱拳一礼:“叶姑娘。” 叶子君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顾展堂谦恭有礼,道:“叶姑娘请讲。” 叶子君皱着眉头扫了顾展堂身后的两名手下一眼,默不作声地抿了抿唇。 顾展堂当即明白,转而对身后的两名手下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待那两名手下走远了,顾展堂正欲张口询问时,却冷不防被叶子君拽着手臂,拖着就要往一旁的皇城墙根底下走去。 男女授受不亲,顾展堂略微吃惊之后,忙睁开桎梏,冲叶子君作了个揖:“叶姑娘这是何意?” 叶子君收回手,道:“事情很重要,不能叫别人听了去。” 顾展堂闻听此言,见她如此,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眼底划过一丝慎重,便不动声色地随叶子君走远了些,远离宫门口的位置。 就在他站定身形,一本严肃准备聆听时,却听见叶子君她脆声问道:“顾首领娶亲了吗?” 顾展堂明显愣了愣,如实回道:“并未。” 叶子君闻言笑容可掬,又问道:“那你可有意中人?” 顾展堂觉得莫名其妙,不由道:“什么意思?” 叶子君语气欢快,笃定道:“那就是没有了?!” 顾展堂一头雾水,蹙眉不答。 叶子君看着顾展堂,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籍贯哪里?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倘若娶亲,需要征得你家王爷的同意吗?” 顾展堂面上是掩不住的震惊,迟疑了一下回道:“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叶子君先前走了两步,站在顾展堂面前,直白地看着他,道:“顾展堂,我喜欢你,你娶我!” 如雷贯耳!~ 顾展堂一惊:“啊?!” 叶子君眉梢不易察觉地挑动了一下,她以为顾展堂没听清楚,复又重述一遍:“我说:顾展堂,我喜欢你,你娶我!” 顾展堂没有接话,他看着叶子君,一时愣怔当场。 叶子君见顾展堂眉头紧锁,平缓了一下情绪之后,继续道:“没关系,你也不用立刻答复我。如果是因为门第俗礼之类的,你大可放心,我爷爷十分疼我,叶家也只有我一个孙女,自然只要我愿意,没有人会阻拦,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你家王爷,嗯……我可以跟陛下求一个赏赐,将你的卖身契同摄政王要了……” “没有卖身契,”顾展堂脱口而出,道:“战场退役,我在王府领侍卫职,乃自由之身。” 叶子君嘴角扬起一抹笑:“那更简单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回去考虑一下,明天我等你答复。” 顾展堂张口欲言,叶子君却抢先一步匆忙打断了他:“明晚,明晚亥时城西门的金水桥,你若不来,我便算你拒绝了。” 将要出口的话在舌尖绕了两圈,顾展堂咽了下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盯着叶子君离开的身影,久久回不了神,眼中的情绪顺倏消散了。 ※ 凤栖宫外,一片安静。 原本已经出宫的顾展堂,去而复返,称有事求见女帝。 凌晚晚看着俯首在地,冲她行大礼的顾展堂,又抬头看了看刚到她宫里落座,棋子还没下几颗的厉墨淮,问道:“你不是出宫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顾展堂抬头看向女帝,一瞬之间又垂了眼,直道:“属下有事禀奏。” 凌晚晚敛起悠闲之意,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坛中,抬眼看向一旁的厉墨淮,见他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才正襟危坐起来,沉声道:“起来说。” 顾展堂冲女帝和王爷微微一拱手,这才起身,道:“方才,属下在宫门口被陛下的亲卫叶子君拦住,她对属下说了一些话。” 凌晚晚不解:“叶子君?她能对你说什么?” 顾展堂垂了眼,手有些发抖,声音却尽力平稳:“她说,她喜欢属下,要属下娶她。” 凌晚晚差点打翻棋盘,眼中闪过震惊,诧异,还有难以置信。她忙转头看厉墨淮,只见厉墨淮只是微微蹙了眉。 凌晚晚忍不住上前质问道:“你说什么?叶子君要你娶她?” 顾展堂冲女帝作了个揖:“是。” 凌晚晚踱步在他身旁来回扫视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啧啧称道:“可以呀!顾展堂,你这瞒的也太深了,什么时候的事?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俩……” 转而凌晚晚又看向厉墨淮,轻笑询问:“师父知道这事吗?不会就瞒了我一个人?” 厉墨淮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呷一口,缓缓摇头以示不知。 凌晚晚微微抿唇,收拾了情绪,重新看向顾展堂,静候他的回答。 顾展堂正色道:“陛下明鉴,我……我也是刚知道的。” 凌晚晚没料到顾展堂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发愣。厉墨淮虽也有些意想不到,但他一向不问闲事,朝凌晚晚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厉墨淮声音低沉,问顾展堂。 顾展堂这才开口,一五一十将事情叙述了一遍,他心中挣扎,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才匆忙进宫询问女帝意见。 凌晚晚气闷,嘀咕道:“问我意见作甚?多简单的事,你问你自己,你喜欢不就行了。” 顾展堂却道:“属下从未想过娶妻之事。” 第137章 权衡利弊 凌晚晚顿觉深深的无力感,直道:“那你就直接告诉她,你还没想好,或者你干脆拒绝!等等……这样不妥……叶子君好歹一姑娘家,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你拒绝的果断了不太好,要不,你们先交往看看,也许……” 厉墨淮拉住了凌晚晚的手,宽慰她道:“陛下先别急,先听听顾护卫怎么想的。” 凌晚晚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才转而向顾展堂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展堂垂了眼,他声音忽然低了些:“属下……但凭陛下和王爷作主,若……若是与叶家联姻,其中势必牵扯朝堂局势,晓以利害,属下不懂这些,只知唯君令是从。” 凌晚晚面上显出震惊来:“嘿!人家叶子君跟你谈感情谈婚嫁,你跟人家衡量权谋政治?顾展堂!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牺牲你的婚姻来拉拢叶家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就唯君令是从了?我逼你娶叶子君了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厉墨淮抓着凌晚晚的手,也不顾不上顾展堂在场,紧紧将人抱在怀里,朝顾展堂递了个眼神:“你先回去。” 顾展堂眼中满是平静,冲女帝和王爷各行了一礼,而后默默退出了凤栖宫。 凌晚晚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数落厉墨淮:“师父你看看他,看看他,说的什么话!简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厉墨淮将人按在座椅上,安抚地递给她茶盏,声音放缓了宽慰道:“他是你院子里出来的人,脾气秉性你自当十分清楚,你跟他发火作甚?再者,顾展堂和叶子君,王府和叶府本就不是寻常人家的说亲,他思虑周全些,婚姻大事问问你的意见也属情理。等我有空了,再单独召他聊聊。” 凌晚晚急道:“不行啊师父,你没听他说吗?叶子君约他明晚见面,等不及了呀~” 厉墨淮好笑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好,我晚些时候就问,保证不耽误行了?怎么好像,你比他们还着急。” “本来不急的,可是你看顾展堂他那个态度。”凌晚晚瘪着嘴,没好气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厉墨淮微微笑了笑,道:“说到底,这也是他们两个的私事,外人不宜过多插手。” 凌晚晚气闷,嘀咕道:“那师父对此事怎么看?” 厉墨淮道:“若能两情相悦,自然是喜事一桩。” 凌晚晚哼了一声:“师父觉得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厉墨淮默然了一瞬,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淡淡一笑,对凌晚晚说道:“那你想听什么意思?需要本王给陛下分析一下朝堂局势吗?” 凌晚晚没有回答。 厉墨淮缓慢眨了下眼睛,如寒暄家常一般,开口道:“如果叶家和摄政王府联姻的消息一旦传出,最先坐不住的肯定是以文官为首的左相魏景慕。叶朢身居右相,本就与魏景慕势同水火,旗鼓相当,如果一直保持中立的摄政王府卷入其中,魏景慕势必会想法设法阻止对他局势不利的因素,这样一来,恐怕朝中要乱一阵子了。” 凌晚晚神色暗了暗,厉墨淮说的这些,她自然是了解的,只是她不愿意因为朝政局势就妥协,想到这些年的经历,她看着厉墨淮,眨了眨眼,道:“……师父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顾展堂抬手抚了抚凌晚晚微蹙的眉心,眼含笑意,柔声道:“若他们两个人当真有意,陛下不妨给顾展堂一个合适的官职,再赏他一个府宅,将他从摄政王府独立出去,如此便可顺理成章,堵了好事者的悠悠众口。” 凌晚晚微微点了点头,她看着厉墨淮,问道:“那,什么官职适合顾展堂呢?” 厉墨淮微微挑眉:“这也要本王想?” 凌晚晚想了想,提议道:“那就……京畿禁军卫首领!等以后燕小白打仗回来了,再封合适的职位给他。” 厉墨淮道:“就京城目前的形势来看,顾展堂确实是禁军卫首领最合适的人选。只是,陛下打算,怎么安顿燕小白?” 凌晚晚迟疑了一下,微蹙了眉没说话。 厉墨淮继续道:“陛下是否忘记了,那名宋栩安的婢女淸鸢,燕小白对她的心思不像是假的。” 凌晚晚在厉墨淮的注视中抬起眼帘,顺着他的话音又将问题直接甩给了他:“那师父怎么想的?”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眼中狡黠的微光,忍不住睨她一眼:“现在是我在问你。” 凌晚晚无奈败下阵来,直道:“我把她弄进宫里,送到宋栩安跟前去。谁知道姓宋的根本不接招,直接将人打发给了内侍司,我估计到现在,那姑娘还在内侍司学规矩干粗活呢!” 厉墨淮道:“那陛下觉得,宋栩安是故意为之?亦或是他本就不在意?” 凌晚晚缓缓摇了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厉墨淮,道:“自从宋栩安进了宫,他那里的侍卫宫人都换了好几拨了,派去监视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回禀。而淸鸢自从到了内侍司,也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出宫,更不曾与什么值得怀疑的人接触。” 厉墨淮道:“依照宋栩安在宫外的行事作风,陛下觉得,如今他们主仆二人这么安静,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凌晚晚道:“难道不是吗?自从重生我醒过来去王府找你,第一次遭遇刺客直到今日,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前一世不曾发生的意外,我心里不确定,这种不确定一日不消除,我便一日不安心。” 厉墨淮道:“晚晚,是否是你疑思过重了?宋栩安被你囚在承意殿,他从前府中的人也被你遣散出了京城,纵使他有心思搞阴谋,也得有人为他谋划为他出手,总不见得凭空就能传递消息。” 凌晚晚闻言,便追问道:“师父的意思是,除了第一次的王府刺客,京城之中,另有一拨暗中涌动的势力?” 厉墨淮慢慢笑了起来,看着凌晚晚眼也不眨,道:“虽然还在查,但陛下要对大理寺有信心,证据总会有的,我们大可等上一等。” 凌晚晚顿时明了,配合的也笑了笑:“果然有师父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厉墨淮温情脉脉:“调皮!~” 小插曲结束,凌晚晚从圈椅上站起身,伸手拉着厉墨淮就要往小塌上走,厉墨淮拦住她,问她:“做什么?” 凌晚晚笑的可爱:“当然是陪师父把剩下的棋下完呀!~” 厉墨淮却道:“估计……顾展堂还在辰光殿等着,先办他的事情要紧。” 凌晚晚眨眨眼,撒娇一般应道:“哎呀~就多晾他一会儿,什么事也没有陪师父下棋重要呀!~” 厉墨淮便哄道:“行,那就先晾着他。” 自此凌晚晚骄矜地扬了扬唇角,甜甜道:“师父万岁!” 厉墨淮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警告她:“别乱说。” 被捂住嘴的凌晚晚眨眨眼,笑的开心,跟个小狐狸一样。 而另一头被晾在辰光殿的顾展堂,直到外头已是橘红如缭绕火焰的落霞漫天,才终于等来了姗姗缓来的自家王爷。 一盏茶之后,顾展堂离开了辰光殿,出宫之后径直去了禁军卫校尉营。 第138章 夜审大巫 三更天,牢房里只点着屈指可数的几盏莹莹烛火,惨白的投下一地的斑驳暗影。 牢房外头轮值的内廷卫静默无声,凌晚晚一身黑衣锦服顺着蜿蜒而下的石阶,经过一壁狰狞各色的刑具,直抵牢房最深处的那间。 女帝第一次踏足宫中的牢房。 菘蓝上前打开牢房的铁链,一手推开牢门。 凌晚晚微微笑着,走进牢房里立住看人。 大巫还穿着白天那身补丁灰袍,手臂被两条铁链吊在墙壁上,脚尖堪堪着地,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现下正垂着头闭目假寐。 凌晚晚轻轻一笑:“果然好气度,这么个地儿还睡的着。” 大巫掀开眼皮,晒然而笑:“小皇帝晚上不睡觉,来看我这老头子作甚?” “老头子?”凌晚晚上前一步,深深且复杂的目光细细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顶多和朕的师父差不多年龄,居然自称老头子?” 大巫摇摇头,也不解释,自顾自笑起来。 “聊聊天。”凌晚晚轻飘飘道。 铁链摩擦着墙壁窸窸窣窣地响了一声,大巫揉了揉腕上火燎似的疼,其实这点磋磨对于习武之人算不上什么,只不过,这么多年,能伤他的人眼前的小丫头算是头一个。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菘蓝在牢中摆好了一桌酒菜,随后退出牢房。大巫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性,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悠然地享受起这迟来的晚餐。 等他酒足饭饱,才放下筷子,喝净了杯中酒,才问道:“说,要聊什么?” 凌晚晚弯了弯嘴角,语气柔和道:“前辈去长乐宫做什么?” 大巫慢悠悠地看了凌晚晚一眼,感叹一声,道:“复命。” 凌晚晚挑了眉,问:“先皇已薨逝数年,你跟谁复命?复的又是什么命?” 大巫沉默片刻后,道:“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凌晚晚闻及此言,不由笑道:“朕是不是听错了,还有人敢跟皇帝提条件?” 大巫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让我见见你的师父,问一些问题就行。” 凌晚晚笑笑。 大巫又补充道:“知无不言。” 凌晚晚道:“好。” 在一片寂静沉默之后,大巫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离开中原太久,并不知你父皇已经蹬腿了。此番再来皇宫,实则是为了之前答应的一件俗事。我曾欠你父皇一个人情,他要我替他杀一个人,只要杀了这个人,我和他便两不相欠。” 凌晚晚面无表情:“杀什么人?” 大巫似是回忆往事一般,道:“一个叫……厉墨淮的人,此人不久前我才知道,竟是庆国的摄政王。” 凌晚晚心中微微一沉:“老皇帝要你杀厉墨淮?!” 大巫便道:“没错!数年前你父皇跟我要了寒蛊,好像就是为了对付此人,寒蛊有潜伏期,三年五年不等,你父皇这是怕,怕万一寒蛊杀不死此人,就又委托我帮他再斩草除根。” 凌晚晚变了脸色,老皇帝临死的景象又一次清晰进入脑海,老皇帝对她说:“做帝王者,不该有软肋,也不配有软肋!” 原来,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要给自己师父留活路。自己被他害得从小就过着四处躲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好不容易遇见了厉墨淮,在他的呵护下平安地长大,厉墨淮待她,亦师亦父。而她的生身父亲,却还要千方百计除去她唯一的亲人。 人厮已逝,却恨不平生! 凌晚晚垂了眼,强迫自己冷静,紧握自己发抖的手,问他:“你说你此番是回宫复命,难道是你已经杀了厉墨淮?” “那倒是没有!”大巫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先前并不知晓老皇帝要我杀的人是男是女,是老还是少?如今一番打听,才知道此人已是位居高职,乃摄政摄国之柱石。既然不是普通人,自然是慎重为先,所以才进宫问问老皇帝,看看时间过去数年,他改变主意没有?结果没想到,老皇帝死了,现在是你这小女娃当家,罢了罢了,看来是问不成了。” 凌晚晚道:“既然是我当家,那么我的话和老皇帝的话一样是圣旨,一样管用,你大可以问我。” 大巫没有接话,他看着凌晚晚,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却道:“你是你,你父皇是你父皇,我欠他的人情,可不欠你这个女娃的。” 凌晚晚忽地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你还会继续履行承诺,继续杀了厉墨淮。” 大巫摇摇头,道:“其实就算我不回来,中了寒蛊的人,早晚的事。既如此,我便作罢。他若命硬,挺个三年五载也未尝……” “朕若偏不呢?!”凌晚晚暗暗咬牙,沉声道:“朕要你救他,解了他身上的寒蛊。” 大巫一挥手,拒绝道:“不可能!我不动手杀他已是违背了与老皇帝之约,怎么可能再出手救他,况且寒蛊根本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那一刻,凌晚晚的心仿佛都停止了。 大巫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当年欠他的,他向我讨要,我便只能给。只是猜不透他身为皇帝,为什么这么做?一道旨意,一刀杀了岂不痛快!为何要用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想不通呀想不通……” 忽然,凌晚晚嗤笑一声,眼中是隐匿的疯狂:“若他死了,朕就下令,让满朝文武,让整个大庆王朝给他陪葬。” 大巫微微一怔。 他没料到一个小女娃娃的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发愣。 凌晚晚缓缓闭了眼,语气满是平静,她对大巫说道:“厉墨淮不能死!他是朕的命!你不肯出手救他,那这辈子别想走出皇宫了。” 大巫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女娃,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我若想走,只怕天下没人能拦得住。” 凌晚晚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不属于她这张脸的,鬼气森森的笑容:“你可以试试--” 第139章 拨云见雾 大巫被她盯着,忽然生平第一次有汗毛倒竖的战栗感,他品出些熟悉的内息真气,颇为戒备地又问了一遍:“你这身武功到底跟谁学的?!” 凌晚晚本来不想回答他,但转念一想,嗤笑一声质问他:“你既然打听出了厉墨淮是庆国的摄政王,怎么就没打听到,他是女帝的师父。” 大巫猛地起身,微愣道:“厉墨淮是你师父?你的武功是他教的?那你可还有别的师父?” 凌晚晚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大巫毫无所察,还在继续追问:“你是皇帝,武学初开蒙时期,一定有很多师父对不对?你可还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少禹的……” 凌晚晚双眼微微猩红,回道:“朕只有一个师父。” 大巫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你说什么?你……” 凌晚晚不耐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从一照面,你就打听朕的武功出处,究竟是为何?” 大巫却亟不可待:“能让我见见你师父吗?那个叫厉墨淮的?见一面就好?” 凌晚晚皱眉,道:“你没见过他?你居然连你要杀的人都没见过?!” 大巫摇头,道:“你真的只有一个师父?他什么样子?多高?年龄几岁?哪里人?可……” 凌晚晚面沉如水地看着他,道:“你不说出缘由,朕便不会让你见。” 大巫刹那间僵硬在了原地。 凌晚晚见他这幅模样,故意语气生硬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朕便不问了。”说罢,就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说!”大巫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从衣衫破旧的衣襟中掏出一枚贴身放着的木簪。木簪很陈旧,看起来似乎很多年前的款式。 只听大巫缓缓说道:“这是海棠木雕刻的,是当年我徒儿最喜欢的发饰。他失踪了很多年,而我,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 凌晚晚盯着那木簪,不由疑问:“失踪?为什么?” 大巫好像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意:“当年他离山的时候只有十三四岁,是我受人蒙蔽冤屈了他,将他赶出了师门。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不知道他过得如何,心里是否还在埋怨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 凌晚晚撇了撇嘴:“我师父就从来不会冤屈我,只要是我,不论对错,他从来只维护我一人。在我心里,他是这天下最好的师父!” 大巫顿了顿,惆怅道:“是啊!~我在他心里,大概就是个恶师父!否则也不能这么多年了,他走的那般决绝,一次都不曾回山。” 凌晚晚不以为意,迟疑地说道:“这么多年,或许早就不再人世了。” 大巫却摇头:“不可能。” 凌晚晚坦然地说:“怎么不可能?你也说了,他离开你的时候只有十三四岁,一个小孩子独自闯荡江湖,危险不言而喻。” 大巫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嘴里说道:“我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不愿意见我罢了。” 凌晚晚平静地眼中忽然升起一抹疑虑,她转头盯着大巫,微微眯了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怀疑我师父就是你那失踪的徒弟?” 大巫喉咙哽着说不出来话,只是郑郑重重地点着头。 凌晚晚却木偶般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五岁就跟了他,在他身边长大,从来没听他说过他还有师父。一定不是!天下武功路数繁杂斑驳,传承百年的武学世家更是数不胜数,单凭武功就要攀亲,未免太不严谨……” 大巫紧紧闭上眼睛,脸上分不清是欣喜还是激动,似回想往事一般,缓慢说道:“我活了百年有余,只收了他一个徒弟。” 凌晚晚心漏跳了半拍:“百年?你明明看上去和我师父差不多年龄,怎么可能活了一百多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一阵夜风卷过,凭空里带着些诡异的气息,透过天牢的天窗又迅速消失在黑夜里,凌晚晚不可置信地盯着大巫那张一丝皱纹都没有的光滑脸面,手不住地抖着,冷汗自脸颊滑落。 大巫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年少时奇遇,因医术救过一个鲛人,后来得了那鲛人仙骨,修习仙法,其心法武功与寻常武学自是不同……” 凌晚晚眉头微蹙,似是很苦恼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修炼的是仙家术法,还教给了你徒弟,你唯一的徒弟?” 大巫道:“不错。” 凌晚晚不禁心如擂鼓,声音中压抑着颤抖,只觉的脊背发冷。世间竟然有此奇闻异事,简直是颠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鲛人,那不是神话故事仅存在话本子里的纸片人么? 她默默地想:师父的容貌和十年前比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从前她只以为他生的好看,竟不想原来是修习了仙家武学所致! 等等! 忽然,凌晚晚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向大巫求证:“你方才说你徒弟也修习了仙家武学,那么除了长生不老,是不是身体情况也和寻常习武之人不一样?如果中了寒蛊呢?是不是就能救?神仙体质不是都不老不灭的吗?” 正这时,原本在牢门外守着的菘蓝匆匆进来禀报。 “陛下,辰光殿的侍卫来报,王爷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您,您要不要,要去看看?” 凌晚晚闻言,再顾不上眼前情况,脚底生风一般转瞬就身影消失在了牢门方向。 在还没靠近辰光殿外时,凌晚晚就听见了厉墨淮连绵不断的呼痛声,很快,御医右院判唐七言行色匆匆自寝殿里出来,正好与女帝撞了个对着。 “怎么样?”凌晚晚急切地问道。 唐七言小心谨慎地躬身施礼回话:“王爷深陷梦魇,微臣正要去取迷香。” 凌晚晚脸色白了白:“何必麻烦!封了睡穴或者直接打晕不就行了。” 唐七言道:“已经试过了,可是王爷反抗过激,已经两次自行冲开穴道,还吐了血,如今唯有使用迷香干预……” 听到这儿,凌晚晚惨白的脸色更白了:“赶快去拿!轻功……朕准你用轻功,速去速回!!” “是。”唐七言道。 第140章 认人先认画 抢救了小半个时辰,厉墨淮终于缓了过来,只是精神差了一些,凌晚晚亲手喂了他些参汤,才哄着人睡下。 唐七言也懒得拐弯抹角,干脆直言不讳地告诉女帝,摄政王的身体状况比预料中的还要糟糕,再拖延下去,任由寒蛊在经脉中肆虐,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嗯。”正沉迷盯着床榻上人睡颜的女帝看似不经意地应了,旋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道,“菘蓝!传宫廷画师过来。” 候在殿门口的菘蓝听到女帝的吩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应答一句:“是。” 不久之后,凌晚晚拿着厉墨淮的画像离开辰光殿,径直去了宫中内廷卫牢房。 大巫自女帝匆匆离开牢房之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等待着,虽说外面那些守卫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但这里毕竟是皇宫,他又刚刚得到了那么一点点徒儿的线索,就算再急于确认,他也必须等,等到那小女娃皇帝来。 当牢门重新开启,当大巫颤抖着手接过那副还泛着墨香的卷轴,迫不及待打开那副画时,时间和他的心跳就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整整一十五年之久,他找的太久了,他朝思暮盼的徒儿,眉目如画鸢然纸上。 大巫难掩激动,他背过身,将画上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似是在确认每一次细节,又似是不敢相信每一处细节。 宫廷的画师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将摄政王画的如真人一般传神。 凌晚晚目光微动,并不急着追问,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无声地打量着那张脸上的表情。 眼见着大巫将一幅画看了又看,过了许久,才收了卷轴,转而有些热切地望着凌晚晚:“你是少禹收的徒弟?” 凌晚晚皱起眉:“朕的师父是大庆摄政王厉墨淮!” 大巫便笑了起来,旋即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碍事,没关系,只要是他就好,是他就好。” 静默半晌,凌晚晚看着大巫,直接问道:“我师父的寒蛊到底能不能解?” 同样静默半晌,大巫便无声地笑了起来,反问道:“他如今到了什么症状了?” 凌晚晚想了想,便道:“寒气入心脉,畏寒,嗜睡,幻听幻视,间隙性吐血……” 每一个字都如闷雷一般打在大巫的心头,寒蛊是他研制出来的,寒蛊先是冷,寒入骨髓,再是热,胀经脉灼烧内腑,五感便会出现幻听幻视,最后……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内心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毒发的每一个步骤。 凌晚晚有气又急又心痛,急得眼眶都红了,盯着大巫追问:“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你肯救他,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 被女帝不停地诘问,大巫此刻已冷静了些,想到他的徒儿还受着寒蛊的折磨,当即应了声点点头。 见大巫点头,凌晚晚掩不住满面欢喜,长袖里攥紧了微微颤抖的手,盯着大巫问道:“需要准备什么?” 大巫犹豫了一下,才面不改色说道:“一间安静的药庐。” 凌晚晚立即对牢门外候着的菘蓝吩咐道:“按前辈说的去准备,另外叫画师进来。”旋即,转过身对大巫勉强笑道:“抱歉前辈,我不知道我师父愿不愿意见你,所以劳烦前辈收拾一番,等画师将你的画像临摹好了,我带去给我师父,他若想见您,我自会安排。” 那一瞬间,大巫的脸上竟然有一丝脆弱像是撑不住一般转瞬划过,只见他轻轻点头,眼神却沉下来,像是十分慎重说道:“少禹他……他若不想见我,也请陛下想法子让我亲自探探他的脉象。” 凌晚晚轻轻整了整衣袖,抬眼看着他,道:“好。只要能救我师父,朕来安排。” 大巫望着女帝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道:“你……” 凌晚晚一怔,莫名抬头看他,却见大巫笑了又笑:“你的武功内息与少禹同出一脉,可缓解他寒蛊发作。” 凌晚晚点点头:“知道。” 等了一时三刻,宫廷画师恭恭敬敬将大巫的肖像画奉送到女帝面前,凌晚晚扫了一眼,画中的人不似之前那般破烂衣衫满头扭辫,而是换了一身开襟长衫,头发也束成庆国男子发饰,面目清爽,身形倒是看出些仙风道骨的挺拔。 师父的师父,原来也非寻常之辈。 ※ 辰光殿。 昏睡之中,厉墨淮仍是难得安稳,时不时挣扎着像是痛苦难忍。凌晚晚守在床塌边,握着他的手,渡了些内力过去,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才令其逐渐安静下来。 白天的时光如驹一闪而过,转眼就来到了黄昏时分,凌晚晚半跪着身子守在厉墨淮的床榻边撑了一整日,大监总管苏元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犹豫再三,便叫侍卫菘蓝进去劝劝陛下。 菘蓝一进殿,就急忙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陛下,您起来歇会儿!属下帮您守着。” “朕没事。”凌晚晚伸手帮床榻上的人拉好被角,转而对菘蓝问道:“大巫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了?他需要什么,你尽力去办。” “陛下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好。杏花微雨楼散在京畿各处的暗卫已经撤了,因为出了王府刺客的事,沉香姑娘已经安排了人替换掉了宫中的部分防务,陛下尽管放心。” “今天晚上城西门金水桥,顾展堂和叶子君可能会出现在那里。你暗中吩咐楼里的人沿途保护,别打扰他们,也别叫他们陷入危险。” “属下明白。” “这段时间宫里宫外,务必严格把守,你也尽快多带带苏木,叫他尽快熟悉宫中的事务。” “好。” 这时候,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内侍端了粥食过来,唐七言往里放了不少天灵地贵的药材,所以隔得老远,凌晚晚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 “这是药还是粥?”女帝不禁皱眉皱鼻子,“这么重的味儿,想熏死谁呀?!” 苏元常不敢吱声,菘蓝将粥碗端过来,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捧着碗半跪在凌晚晚身前,不置可否道:“王爷睡了一天了,多少吃点儿,否则越睡越累,饿坏了也不好。” 凌晚晚也不舍得叫旁人喂,便接过粥碗,将菘蓝赶出殿去,自己拿着汤匙吹了吹,浅尝了一口,呃…确实味道不怎么样! 果然,汤匙抵到唇边,厉墨淮却是牙关紧咬,凌晚晚温言细语地哄了两句,昏睡的人全然没有反应,她舍不得用蛮力硬撬他牙关,又不能任凭他这般抵抗,便含了一口药粥试着渡给他。 许是感受到爱人熟悉的气息,厉墨淮松了牙关,凌晚晚心下稍安,连忙继续喂第二口。 哪知渡了小半碗,也不知床榻上的人是不是忽遭了噩梦,突然狠狠咬住了凌晚晚的嘴唇,凌晚晚下不去手卸人下颌,只能生生忍着,直到被咬出了血。 厉墨淮厌恶血,故而一尝到血腥味,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立即松了口。 凌晚晚龇牙咧嘴地捂着缓了半刻,最终又无奈地拿起汤匙继续喂他喝粥。 第141章 苏醒 一碗药粥喂完毕,人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厉墨淮的脸色已经比白日里好多了。凌晚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菘蓝出宫去了城西,怕女帝身边缺人使唤,便叫苏木进殿去陪在一边。 晚膳的时候,唐七言过来了,他已经与南郡大巫见过面,并且将药庐的使用权让了出来以便于大巫研制寒蛊解药。 凌晚晚起身让出位置,催促唐七言上前:“快过来看看,他怎么还不醒?” “陛下先别着急,方才的药粥里有疏气安神的药材,等王爷睡饱了恢复些力气自然就醒过来了。”说归说,唐七言还是上前检视了一番。 这时,大监苏元常领着内侍进来,“陛下,御膳司的人过来了。” 凌晚晚忧心厉墨淮没有胃口,本不想用晚膳,苏木在一旁劝道:“陛下,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万事请以龙体为重。” 唐七言接话:“是啊!微臣医术有限,关照王爷已是力所不及,陛下就别跟着裹乱了。” 女帝无语。 终是不再勉强坚持,凌晚晚满眼不放心地望着床榻上昏睡的人,一步一回头地往外殿走。大监苏元常赶忙吩咐御膳司布置晚膳。 唐七言从内殿出来,被女帝叫住,问他:“吃饭没有?” 唐七言耸耸肩,开怀一乐:“没呢?陛下要请微臣吗?” 凌晚晚眼神示意他过来坐下,唐七言便乐颠颠地跑到餐桌前,寻了圆凳坐好。 “你好像很高兴?”凌晚晚问唐七言。 唐七言直言不讳:“当然!陛下寻到了南郡大巫,说明王爷有救了。既然王爷有救了,说明微臣的脑袋就保住了,微臣当然高兴了。” 凌晚晚无语地看了唐七言一眼,抬头瞧见苏木,便招呼他:“你也过来一起吃。” 苏木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在皇宫里,和皇帝坐在一个桌上吃饭,这简直太不合规矩,况且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怎么配! 等御膳司的内侍将饭菜布置完毕,大监苏元常便领着他们退出殿去,此时外殿内只有女帝和唐七言,以及杵在殿门口不动的苏木。 “怎么?你吃过晚膳了?”凌晚晚看着傻站在门口的苏木问道。 苏木微微欠身,道:“没有。” 凌晚晚不觉好笑,瞧着苏木站在那里紧张脸红局促的模样,再一扭头看见唐七言端着碗大快朵颐的吃货模样,忍不住道:“苏木,你再慢下去,菜可就都被唐御医吃光了。” 苏木咬了唇,怕陛下怪罪,便眼一闭心一横坐到了唐七言旁边,低声道:“谢陛下赏赐。” 唐七言夹了一个鸡腿放在苏木碗里,十分光棍地说道:“这位小兄弟新来的?多吃些,在陛下身边当差十分辛苦,慢慢你就深有体会了。” 苏木不敢回话,只默默吃饭。 凌晚晚斜着眼看唐七言:“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辛苦是?要不要朕给你换个轻松的职位?” 闻言唐七言连忙起身,拿起桌上的公筷就往女帝碗里挟菜,一边挟,嘴里一边忙不迭地恭维道:“不辛苦不辛苦,微臣就适合干御医,微臣天生就是为御医而生的。”说完还胳膊肘怼了一旁的苏木一下:“我说的对,小兄弟?” 苏木不敢吱声,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凌晚晚被逗笑了,佯装抬手要打人地吓唬他:“赶紧吃,吃完赶紧滚!” 唐七言双手作揖,顽皮回道:“是,微臣遵旨。” 苏木低头扒饭更快了。 一顿饭在如此轻快的气氛里,在之后唐七言胡搅蛮缠满嘴跑马的状况下,女帝被他哄着又多吃了一碗饭才算结束。 唐七言起身告辞,他还要去后宫承意殿宋栩安那里例行每天一次的看诊,劳碌命!没办法!自打他遵照圣旨用秘药将宋栩安困守在床榻之间,他的脑袋就算是别在腰上了。既怕下手轻了惹女帝发火,又怕下手重了把人弄死了不好交代!哎!在女帝陛下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难啊! 苏木不是个没眼力劲儿的,女帝要与王爷单独相处,他便识趣地关上殿门守在外面。 入夜之后的宫中安静的很,冷飕飕的寒风刺骨,雾霾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没有。苏木抱着剑站姿笔直,他第一次做御前侍卫,这也是他第一次守夜,虽然以前在大理寺不是没出过夜差,但显然两者是有明显差别的,只要女帝没有吩咐,他就只能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和这宫里的石柱子一样。 夜,太静了,银沙织旧的月色如浓雾,已经是后半夜了。 凌晚晚两天一夜没怎么阖眼,她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床上的人,期待他下一刻就能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看着,她就觉得头发昏,眼皮有些沉。 卯时将至时,厉墨淮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了月白色的金镂流云纱帐,一股记忆深处的熟悉药味从喉咙口腔里溢出,厉墨淮皱了皱眉头,初醒的双眸迷懵着,下意识的脱口唤了一句:“……师父……” 凌晚晚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到心心念念的师父终于醒了,她惊喜万分,抓着他的手就凑到眼前:“师父,你醒了!” 厉墨淮还没完全清醒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旋即才回到凌晚晚身上,哑着嗓子问:“我……睡了多久?” 凌晚晚心中一片酸软难过,握着厉墨淮的手,仿佛握着世间最重要的珍宝,轻声说:“没多久,师父只是累了,该好好休息。” “抱歉,又害你担心了……”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心疼,厉墨淮难耐地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凌晚晚:“我没事了。” 凌晚晚却是满眼疼惜,轻声问他:“怎么样?疼不疼?冷不冷?还难受吗?饿不饿?先传御医还是先传膳,要不,就一起传……” 厉墨淮虚弱地摇了摇头,努力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见状,凌晚晚连忙扶住他:“师父别动,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 “水。”厉墨淮说道。 “好。”凌晚晚将人扶起来,帮他靠在床头,掖好被角才离开床榻去倒水。 殿中烧的地龙十分暖和,水壶是先前内侍放在茶炉上烧着的,水温滚烫。厉墨淮静静地倚靠在床头,看着凌晚晚手忙脚乱地拿了两个瓷碗边吹边倒,然后又拿了小勺吹了吹喂给他喝。 厉墨淮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撑着酸痛的身体抬手去接瓷碗:“我自己来。” “别,小心烫,”凌晚晚心疼得紧,温言哄着:“还是我伺候师父!” 第142章 哈哈!狗咬的! 喂水的时候两人凑的很近,厉墨淮忽然盯着凌晚晚问道:“你嘴怎么回事?” 凌晚晚一愣,下意识地抿了下被某人咬伤的嘴唇:“啊……噢……没事,不小心摔了……” 这谎撒的,这是将他当成小孩子哄了!厉墨淮顿时气懵了,水也不喝了,脸色也沉了:“你嘴上的伤是摔的?” 凌晚晚愣怔了一下,只觉危险袭身,赶忙打圆场解释:“呵呵是走路不小心,呃嗑……” 一听凌晚晚遮遮掩掩的想蒙混过去,厉墨淮心中警钟咯噔一下,他撑起刚恢复了些力气的身体,挣扎着半坐起来,伸手拽住凌晚晚的衣领将人拉到眼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凌晚晚嘴上的伤痕。 凌晚晚有些紧张地吞口水:“没,没事哈,小伤……不打紧,不用这么紧张……” “不打紧?这是咬的?还是新伤?莫不是陛下闲来无事,去后宫偷吃了……”厉墨淮盯着那明显的齿痕,心中难言地升起一阵委屈。 凌晚晚听得直皱眉,她这两日心像在油里烹一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他,这个没良心的,给他渡粥被他咬也就算了,病成这样还不忘吃醋,遂没好气地说:“是咬的,被某个没良心的小狗咬的!!” “什么?”厉墨淮眼神诧异。 凌晚晚几分不甘地瞪他:“怎么着?师父这么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是要为徒儿报仇吗?” “你……”厉墨淮被噎了一下。 凌晚晚一只手伸过去将他按躺回去,脑袋伸到厉墨淮跟前,鼻尖贴着鼻尖:“师父好不讲理,明明是你昏迷中不肯吃药,徒儿好心渡药却被你……本想照顾师父的面子,你却非要我亲自捅破……这下,你可满意了……” 真相原来如此。 厉墨淮的睫毛微微掀动,心中的那点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抬眼看着凌晚晚,缓缓地低声道歉:“对不起……” 凌晚晚低下头,轻轻在人额上落了一口勿:“不用跟我道歉,你吃醋,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我的错,说明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厉墨淮眼眶却忍不住红了,嘴角微动,扬起一丝极为浅淡的弧度。 凌晚晚见人如此,顿时更心疼了:“师父……” 咚,咚,咚!心跳狂跳! 凌晚晚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师父,你的心跳的好快啊……” “嗯。”厉墨淮低下了头。 正当大庆女帝色令智昏想做些什么偷香窃玉的时候,殿外远远地突然传来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两人俱都是武学高手,耳目自然非一般的灵敏。 厉墨淮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一把推开凌晚晚,就自顾自地检查整理身上的衣服。 看着厉墨淮慌忙起身奋力撇开她的狼狈模样,凌晚晚忍俊不禁勾唇一笑。 “师父别急,我去外殿。” 说完,凌晚晚就徒儿对师父那般,中规中矩地朝床榻上的厉墨淮作揖躬身行礼,然后就转身忍着笑意而离开。 看着那一抹纤细灵动,蹦蹦跶跶离去的身影,厉墨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还不觉中略带了一丝笑意。 辰光殿外,菘蓝回来的脚步刚踩上台阶,就听到殿内传出女帝的声音:“菘蓝回来了。” 菘蓝微愣了一下,晨曦微露,他怕扰了陛下和王爷,已经很谨慎放轻自己的步子了,没想到还是被女帝觉察到了。即使在殿外值夜的苏木,也是先看见他才知道他回来的。 “是,属下回来了。”菘蓝抖了抖身上的寒露,整整衣饰没问题了才推开门进殿复命去。 殿里燃着灯烛,暖意融融。女帝穿着一身深色常服在等他,菘蓝走上前,依礼抱拳下跪:“陛下。” “起来!事情如何了?” “回陛下,属下与暗卫在城西守了一夜,并未发生任何异常。” “他俩见面了。” “是,顾侍卫武功高强,属下不敢跟的太近,故而并未听到他们谈论些什么。” “除了谈话,他们还做了什么?” “叶姑娘先来的,大概亥时不到,后来顾侍卫也来了。两人在桥上聊了几句,好像是叶姑娘提议去喝酒,然后他们两人去了城里的酒馆,再之后两人逛了夜市,什么都没买,顾侍卫就将叶姑娘送回府了。” “就这?” “是,顾侍卫送完叶姑娘,就直接回了禁军卫,然后再没外出。” “既如此,你怎么天快亮了才回来?做什么耽搁了?” “属下去了杏花微雨楼见了沉香姑娘,”菘蓝继续回道:“交接了一些楼里的事务以及,属下离开京城回唐门的马队安排。” “哦?”凌晚晚勾了勾唇角:“定什么时候走?” 菘蓝立在那里,汇报道:“陛下的君侍们个个娇贵,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属下安排起来着实心累,原本定的是二月初二启程,如今还缺几样东西,恐怕要再晚上十天半月。” “什么?”凌晚晚眼睛瞪得溜圆,皱眉道:“为什么拖这么久?什么娇贵?又不是什么珍珠宝贝,要什么吃穿用度!随便安排安排就行了,不是沿途有官家驿站嘛!吃官家的,回头朕给你报销。” 菘蓝一时有些词穷,愣怔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对女帝回道:“这可是陛下说的,既然要低调简素着来,那属下回唐门就不让大兴土木给各位贵人建新宅子了。” 凌晚晚这才恍然,敢情这小子在这里等着她呢?罢了罢了,能尽快打发后宫那些麻烦,省的惹厉墨淮不高兴,她吃些亏花些钱也就算了,遂假笑一声,应付道:“行行行,唐家主说了算,朕每月少不了抚养费给你的。” 菘蓝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认同了这句话,抱拳躬身作揖:“如此,多谢陛下。” 凌晚晚默默叹了口气,心念一动,转而对菘蓝说道:“不谢,朕还有别的事交代你呢……” 菘蓝诧异地抬头看过去,瞧见女帝眼角狡黠,心中暗道:糟了。 果然,凌晚晚浅浅一笑,对着菘蓝温和说道:“唐门家堡地处南郡地界,你回去之后,帮朕多多留意南王宋啸,最好是叫你的弟子去他的兵营里也某些差事领个军饷啥的,嗯?你懂得。” 菘蓝:“……” 当年他遵师命为保护小皇帝,都已经在京城潜伏了十几年,杏花微雨楼的基业是他一点一点创办起来的。如今终于要离开京城回到唐门,结果怎么好像转了一大圈,他还要为小皇帝服务,还要拉上整个唐门。 “陛下……这不太合适?唐门毕竟是江湖流派,弟子们也大多疏懒,怎么好去那种纪律森严的兵营……”菘蓝壮着胆子干巴巴地苦笑道。 凌晚晚眨了眨眼,道:“你给朕提供情报,朕不会薄待唐门的。” 菘蓝却不吃她这套:“只是提供情报?这么简单?” 凌晚晚瞥他一眼:“不然呢?你菘蓝要是真有本事,把南郡这滩水给朕搅浑了,朕得了利,自然少不了你唐门的益。” 菘蓝被女帝堵得语塞,摆着手指头跟她分析:“陛下啊!您可真看得起属下!宋啸什么人物啊!满朝文武都拿他没辙,您让我一个小小侍卫……再者说了,陛下手上不还捏着他亲生儿子呢吗?您手上的筹码比属下不强多了……” 一听到宋栩安,凌晚晚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菘蓝你存心的?再啰嗦下去,朕就让你把宋栩安一块带走。” “可别,别!”菘蓝飞速换上一张笑脸,他一拱手,道:“唐门那座小庙可容不下宋世子这尊大佛,要是被宋啸知道了,非亲率铁骑踏平了属下的唐家堡不可。陛下开恩,还是将宋世子留在您自个后宫!属下听您的话,回去后帮陛下盯着南王就是了。” 凌晚晚这才开心地笑了:“既如此,也别等什么二月初二了,三天后你就启程!” “啊?呃!”菘蓝无语。 凌晚晚开朗道:“正月里休朝假,那些烦人的史官大臣都不在,你带着后宫的人悄悄走了,省了朕很多麻烦和解释,懂?” 闻言菘蓝讪笑两声,瞥了一眼女帝嘴唇上的红肿,闲闲道:“依属下看,陛下是省了给王爷解释的麻烦?” “大胆!放肆!”凌晚晚向菘蓝投去一道饱含杀意的目光:“菘蓝你飘了是?连朕都敢调侃!” 菘蓝抱臂站着,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非是属下大胆,而是陛下上头起来不知收敛,幸好现在是年假休沐,否则,大臣们又不知该如何议论陛下了……” “滚滚滚!!”凌晚晚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挥手。 外殿说话的功夫,厉墨淮就已穿戴整齐下了床,他一出现在外殿,尚在帝王椅子上端坐的凌晚晚就赶忙起身,从旁边塌上抄起一件银灰貂绒披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人裹上:“怎么出来了?外殿冷,你也不多穿两件……” 见此景,尚在殿里没走的菘蓝,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第143章 大巫画像 女帝守在一边,等着摄政王吃完一盅药膳粥,忙取了锦帕递上去给人擦嘴。有内侍低首躬身上前将碗盅端走,大监总管苏元常亲自伺候着王爷漱了口,然后大气不敢喘地退出殿去。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厉墨淮才起身走到了矮榻前,缓缓坐下,女帝抱着一方锦被来为他盖上,轻声问道:“师父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厉墨淮抬手指了指矮塌,示意凌晚晚坐下:“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瓷做的。” 凌晚晚向前两步,挨到他身旁,抬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师父当然不是瓷做的,你是珍珠宝贝做的,要是不把你稀罕紧了,嗑着摔着岂不是让朕心疼死。” “贫嘴!”厉墨淮拨开凌晚晚的手,将人按坐在矮塌上,问道:“瞧你熬的眼睛都红了,当真不困。” 凌晚晚摇头:“不困,我想陪着你,跟师父说说话也好。” 厉墨淮轻叹了一口气:“唉……我这身体,终究成了你的心魔。早知道……” “早知道怎样?”凌晚晚不悦地打断了他:“你上辈子都躲了我,这辈子还想逃吗?” 厉墨淮目光闪了闪,笑了起来,忽然伸出一只手去,捏了捏凌晚晚的脸颊:“本王倒是想逃,陛下给过臣机会吗?” 凌晚晚皱眉,撇嘴,不服气道:“休想!你是我的,我的!” 厉墨淮颔首笑道:“你的你的,小时候就看你霸道的很。”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那师父小时候什么样子?你也跟我说说呗!” 厉墨淮微微一怔。 凌晚晚单手托着腮,痴痴地看着厉墨淮,察言观色,道:“师父好像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只知道师父是孤儿,嗯……你没有进军营以前,是生活在哪里的?” 厉墨淮闻言垂了眼,好一会儿才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笑意:“我……大约有记忆起,就跟着……跟着师父住在山里,小时候贪玩,不好好读书,也不认真习武,经常惹师父生气。” “哇!”凌晚晚演的有些夸张:“师父还有师父呢!那我岂不是有太师父了!” 厉墨淮却闭上眼定了定神,待心绪平稳一些了,才看向凌晚晚,道:“是,我也有师父。等,等以后有机会……”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离山前的景象又一次清晰浮现在眼前,堵得他把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嗓子眼里。 师父罚了他二十一戒鞭,鲜血淋漓,少年的他不肯为没做过的事情认错低头。青崖山下,临界碑前,他挥剑割发,与师父恩断义绝,之后拖着伤重的身体下山入世。 凌晚晚拉住厉墨淮的手,笑盈盈地追问:“有机会怎样?师父要带我回去见太师父吗?” 厉墨淮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垂了眼,指尖有些抖,声音却依然平稳:“晚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太师父如今怎么样了?下山之后最初的几年里,我不愿意回去,后来想回去了,却因为军营朝堂事情太多抽不开身。这些年,一直感念师父养育教导的恩情,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怎么敢再去打扰师父的清修,让他平白再为我担忧伤心。” 凌晚晚微蹙了眉,声音低了些:“师父是为了我,才一直没有空回去的。”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兵卒,到驰骋疆场,横扫北疆的阎罗将军,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厉墨淮这一路走来,早就身不由己。他身后是百万之众的厉家军,是教养辅佐女帝江山的重担。所以,他哪儿来的时间梳理自己的纸短情长,唯有午夜梦回,“师父”二字才是他心头永远喊不出的悔痛。 厉墨淮收拾了情绪,眼中化开沉甸甸的愁,他摸了摸凌晚晚的小脑袋,安抚道:“没关系,反正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初断的决绝,说不定师父他早就把我这个不肖弟子忘干净了。” “不会的。”凌晚晚忍不住道:“师父怎么可能忘了徒弟呢?就比如你是我师父,不管我再怎么混账再怎么惹你生气,最终你都会原谅我的。” 厉墨淮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凌晚晚一眼:“你也知道?” 凌晚晚见势不妙,缩了缩脖子,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因为,因为情之所至,情不自禁!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师父过分优秀,整个大庆朝再找不出比师父更让我喜欢的人了。” 厉墨淮无语。 “所以,师父这么优秀,那师父的师父也会为你很骄傲的。”凌晚晚眼含笑意,看着他,肯定地点点头,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太师父来找你,你会开心吗?” 厉墨淮一怔,他看着凌晚晚,眨了眨眼,道:“青崖山距离京城数万里之遥,怎么可能?再说,师父他也不知道我在京城啊。” 凌晚晚看着厉墨淮,忽然向他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厉墨淮细伶伶的腕子,扯着人就走:“师父跟我走,徒儿给你看样东西。” 厉墨淮被她扯得不得不起身离开矮塌,微微蹙了眉问道:“什么东西这么急?” “看了你就知道了。”凌晚晚拉着厉墨淮进了内殿,将人安置在床榻上坐下,然后自己就跑到书案前的暗格中将大巫的画像卷轴拿出来递到人面前。 厉墨淮冲凌晚晚笑道:“什么呀这是?给我的?” 凌晚晚微微挑眉:“打开看看!” 厉墨淮笑了笑,将画卷拿在手中掂了掂,垂眸缓缓展开,嘴上应道:“到底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凌晚晚忽然有些不敢看厉墨淮的反应,她不确定大巫究竟是不是师父的师父,万一不是呢!她要怎么解释?万一是了,她又要怎么跟师父解释她抓了师父的师父? 在一片静谧中,厉墨淮缓缓抬起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师父……” 凌晚晚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那个,我……” “画像哪儿来的?!”厉墨淮情难自控,眸中闪着惊喜的无以复加的光。 凌晚晚被扯得猝不及防,脚下还踉跄了一下,讨好地笑道:“这是宫廷画师给南郡大巫的画像,哎……师父放心,现在太师父在宫里,师父要是想见随时都可以。” “大巫?”厉墨淮皱眉。 凌晚晚立刻解释道:“或许是个假名字,行走江湖嘛!可以理解。” 闻言,厉墨淮却不说话了。 凌晚晚心头不安,怕他胡乱瞎想,赶忙继续解释道:“大巫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中寒蛊,完全是老皇帝一手造成的,同你师父无关!!” 第144章 送面首 师徒相认名场面,怎么说呢! 反正凌晚晚是没机会看不到了,冰天雪地的,她被厉墨淮赶到辰光殿外面罚站,一众的侍卫和内侍都躲的远远的。 整整一个上午两个时辰,辰光殿的殿门紧闭,可怜的女帝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氅,封闭五识不敢偷听,默默数着日晷沙漏的流逝。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远远的,殿门打开,厉墨淮出来吩咐了午膳,要了菜,要了酒,却是连一眼都没有看站在院子中央的凌晚晚。 唉!同样是师徒,有的人就在温暖的殿中叙旧,有吃有喝。有的人就在寒冷的院里罚站,饥肠辘辘。 到底是贴身侍卫,菘蓝心疼女帝,上前劝道:“陛下要不待会儿再来,凤栖宫里备好了热腾腾的炙肉。” 凌晚晚却摇摇头:“不行!师父罚朕站在这里的,朕不能走。” 菘蓝把埋怨到嘴边的话咽了,好一会儿,才灵机一动,微微躬身颔首,用极轻的口气说道:“属下有紧要的事情禀报,是有关淸鸢姑娘的。” “谁?!”凌晚晚侧过头。 菘蓝道:“淸鸢,就是宋世子身边原本的掌事丫鬟,后来被陛下您弄进宫里的那位。” 凌晚晚恍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怎么了?” 菘蓝趁机道:“陛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凤栖宫说?” “好。”说走就走,凌晚晚旋即转身,步履轻快的离开。 菘蓝这才满意,跟在女帝后面,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紧闭殿门的方向。 此时的凤栖宫门前,苏木正带着侍卫巡逻,见女帝和菘蓝远远朝这边走来,忙依宫规下跪行礼:“叩见圣上。” 女帝无动于衷,身后的菘蓝摆手示意他们退远些,路过苏木身边时,低声吩咐他去辰光殿守着。 冬日雪落,凤栖宫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院子里干净得连一片雪花都不见,角落盛开着姹紫嫣红的梅花盆景。菘蓝跟着女帝一路来到凤栖宫里殿,御前伺候的内侍连忙上前接过女帝脱下的大氅,奉上了暖手手炉。 默契一般,女帝刚坐在围炉炙肉的旁边,殿中伺候的御膳司内侍及宫人冲着女帝行了一遍礼,便俱都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菘蓝也脱去侍卫大氅,不慌不忙地绕到女帝面前坐下,将火炉上炙烤的肉片稳稳当当地翻了个面,才拿起一旁的餐帕来擦了擦手,开口道:“陛下饿了?” 凌晚晚抱着手炉暖手,道:“先说事。” 菘蓝却很坚持,将炙烤好的肉片夹到女帝的餐盘上,应道:“边吃边说。”说完还伸手拿起银壶给女帝和自己各倒了一盏热茶。 凌晚晚放下手炉,浅饮了一口茶水,挟起餐盘中的炙肉放入嘴里,隔着烟雾缭绕看向菘蓝:“现在可以说了?” 菘蓝微微垂了目,边继续手上的烤肉,边说道:“方才内侍司的人来报,说昨晚夜半子时淸鸢姑娘出入了浣衣局。原本她是宋侧君指派去内侍司学规矩的,平日里也就做些洒扫内廷,跑腿打杂的伙计。昨天管事的嬷嬷并未吩咐她去浣衣局,况且她是避开宵禁之后悄悄一人去的。” 凌晚晚闻言微蹙了眉。 菘蓝继续道:“属下问过监视承意殿的侍卫,昨晚宋世子那里一切如常,白日里除了御医唐七言,并无其他人接触过宋世子,伺候的宫人也都是之前安排的。” “浣衣局进了新人?”凌晚晚猜测道。 菘蓝应道:“并没有。” “调查浣衣局所有人的出宫记录。”凌晚晚一双利目直直射向菘蓝:“宫里宫外盯紧了,苏木对大理寺熟悉,你可将外面的事情交代给他去办。” 菘蓝应道:“是。” 凌晚晚收回视线,向后倚在椅子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菘蓝道:“正月里清闲,朕那位足不出户的公主姑姑最近如何?” “大公主自年前宫宴之后,便一直待在京城的府邸中,作息规律,除了写写字,逛逛园子,便没什么特别的。”菘蓝回道。 凌晚晚了然:“她倒是安稳。” 菘蓝想了想,又道:“只是,大公主的驸马冯长青出门的勤,每隔两日便上街逛铺子酒楼什么的,多是给大公主准备吃食,偶尔几次去了城外,似是打猎去的。” 凌晚晚疑惑:“这么冷的天气,打什么猎?” 菘蓝摇摇头:“不知道,城外空旷,咱们楼里的暗卫怕暴露行踪,不敢跟太紧,只是每次从冯长青带回的猎物判断的。” 凌晚晚便不说话了,默默端起面前的餐盘,若有所思地吃了两口炙肉,抬眼望向菘蓝:“你觉得冯长青和我姑姑的感情如何?” 菘蓝不以为意,张口道:“民间传言,大公主与冯驸马结婚快二十载依旧恩爱如初,他们在西戎边城多年,公主除了驸马,府上连一个面首小倌都没有……” 凌晚晚却道:“是没有!还是有些人不允许有?” 菘蓝道:“这等私宅之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陛下这么问,可是要属下派人去一趟西戎,再打探一下详情。” “那倒不用。”凌晚晚轻轻摇头,直道:“长公主的势力在西戎,多年不涉足京城,恐怕与宋栩安也没什么机会相熟。倒是她这个驸马冯长青,前任礼部尚书冯渊之子,门阀氏族出身,往前数两百年,西戎大半数以上的土地都属于他们家族所有,有几十万的百姓依附他们土地而生,这些人平时的时候是农民,等到打仗的时候就是士兵,几十万人的武装力量如果放到今日,恐怕又会是令帝王头疼的存在。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若我和厉墨淮都出了事,谁是第一得利者?” 上一世,因为厉墨淮的死去,凌晚晚心灰意冷。她留下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她这位长公主姑姑。如果冯长青是长公主身边唯一的男人,那么他的儿子就会是唯一的帝嗣传人。冯氏一族两百年前的辉煌再度崛起,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恐怕事态原比凌晚晚预测的还要糟糕!冯长青既然有手段拢住长公主,那么他极有可能野心勃勃来个垂帘听政,到时候朝中事务都由他参与,只怕不用几年,冯氏门生遍布大庆朝野,大到丞相公卿这样的高位,小到郡守县令这样的官职,真到那时,大庆王朝便真真正正成了冯氏的天下。 想到这里,凌晚晚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真如她猜测这般,那她岂不是成了凌氏以及天下的罪人! 菘蓝哑然半晌:“陛下察觉了什么?” 凌晚晚琢磨道:“杏花微雨楼里可有样貌出众,懂武功且聪明的男倌?” 菘蓝莫名看了女帝一眼,口中道:“陛下这么问,是不怕王爷了吗?” 凌晚晚笑了,道:“不是我!” 菘蓝皱眉:“那陛下的意思是--?” 凌晚晚微微一笑:“选一个听话的,送到长公主府上去,就说是朕赏赐的。我倒要看看,这个冯长青是个什么段位。” 菘蓝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第145章 寒蛊可解 菘蓝走后,凌晚晚也吃的差不多了,她擦净了手,从梨花木椅上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捞起屏风上悬挂的大氅正准备出门。 殿外传来苏木的声音:“陛下,王爷找您。” 凌晚晚欢快应道:“好嘞,朕正打算去。” 苏木敛目恭谨立在殿外,等女帝出来了,又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半低着头,瞧起来十分恭顺的姿态。 到了辰光殿,凌晚晚先微微扬唇笑了笑,心里计划着待会儿如何解释,毕竟她不但派人抓了师父的师父,还将人关了牢狱,厉墨淮骂她也是该她受的。 “在外面等着。”凌晚晚微启朱唇,对身后紧随的苏木吩咐道。 苏木退后:“是。” 凌晚晚深呼吸一口气,挺胸抬头,然后推开了辰光殿的大门,闪身进去后还不忘随手关门。 殿内弥漫着一股子酒香,大巫和厉墨淮两人尚没有离开餐桌,两人目光一齐看过来,大巫正欲起身,冷不防却被厉墨淮拉住了袍袖。 凌晚晚提着裙摆,颠颠跑上前,脆生生喊了一句:“师父。” 厉墨淮语气平淡:“嗯。” 凌晚晚转过身,冲大巫行了一礼,喊了一句:“太师父。” 大巫受宠若惊,他虽不理俗事,但要一个皇帝跟自己行礼,况且还是在皇宫里,多少有些不适应:“好,好……” 厉墨淮看着她,跟大巫介绍道:“这是我方才跟您说的,我的徒弟凌晚晚,也是大庆女帝凌云锦。” 凌晚晚笑眯眯地望过去,道:“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太师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大巫笑道:“无妨无妨,少禹教徒有方,你这丫头也怪招人稀罕的。” 厉墨淮这才满意地笑了。 凌晚晚心领神会,赶忙端了茶到大巫面前,眉目间尽是乖巧笑意:“太师父请喝茶。” “好好。”大巫心情很好地应了。 “坐。”厉墨淮抬抬手,微微使力将人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凌晚晚点了点头,巴巴地盯着大巫喝了茶,才开口道:“太师父,我师父的毒怎么样?能解吗?” 大巫顿了顿,迟疑地转了转眼睛。 显然,师徒分开太久,两人光顾着叙旧,还没有聊到“寒蛊”这一话题。 凌晚晚见大巫不说话,有些纳闷又有些心焦,追问道:“究竟怎么样?毒蛊很麻烦吗?” “咳!”厉墨淮警告般的一声轻咳,冲着凌晚晚瞪了一眼。 凌晚晚目露迟疑。 这时大巫短暂停顿之后忽地笑出声来:“不用担心,既然是我研究出的毒蛊,自然有解法,只是药引子不好寻,需得等上几日。” “真的?”凌晚晚简直喜出望外。 大巫拍着胸脯保证:“自然,少禹是我的徒弟,我又怎么舍得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太好了!”凌晚晚惊喜的无以复加,伸手就去抱厉墨淮,“师父你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 厉墨淮笑的温柔,轻轻将凌晚晚推开:“瞧你开心的,别把桌子碰翻了。” 凌晚晚眸中闪着光,开心至极了又欲去抱大巫,被眼疾手快的厉墨淮一把拦下,“小心脚下。” 大巫:“……” “对对对,我太激动了!”凌晚晚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大巫面前,笑道:“我师父有伤不能喝,这杯酒,我敬太师父,祝您老人家洪福齐天,长生不老!” 大巫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杯,磨了磨后槽牙,睇了厉墨淮一眼,才接过杯子将酒水饮了。他一个活了百余年的老妖怪,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长生不老。 凌晚晚见大巫喝了酒,喜笑颜开地追问一句:“太师父的药蛊医理这么厉害,怎么没教给我师父?要是我师父懂的蛊术,自然也就教给我了,那我岂不是很厉害……” 闻言,大巫只是摇头。 厉墨淮却说道:“是我对这些没兴趣,怎么都不肯学,师父对我,从来都是倾囊相授。” “原来是这样!”凌晚晚偏了头看大巫,“既然我师父不想学,那太师父教给我,我想学,我很勤奋的。” 大巫被她逗笑:“姑娘家家的,还是稳当些,别碰那些毒啊蛊啊什么的。” 凌晚晚微扬了眉:“太师父偏心!我师父不学,您要教!我想学,太师父却不肯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厉墨淮正色道:“晚晚,不许无礼。” 凌晚晚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无礼!朕可是皇帝,皇帝! 大巫无奈,只是摇头:“好!你这丫头,如果你非要学,等你师父毒蛊解了,有空我教你一些,总不能叫你这声太师父白喊。” “谢谢!”凌晚晚立刻欢喜拽着大巫的胳膊摇晃道:‘谢谢太师父!太感谢了!’ “不谢不谢!快坐丫头,你晃的我都晕了。”大巫忍不住说道。 厉墨淮早忍不住了,伸手将凌晚晚的爪子从大巫身上扒拉下来,嫌弃道:“行了行了,你吃饭没有?桌上的菜凉了,让宫人再送些过来?” 凌晚晚却道:“不用不用,我在凤栖宫里吃过了,师父和太师父吃就好。” 厉墨淮道:“既如此,那就叫宫人撤下去,师父喝了酒,且去歇息一会儿。” 凌晚晚会意,连忙附和点了点头:“对对对,喝酒容易犯困,太师父应该去歇息,等歇息好了再跟我师父聊。” 说完,凌晚晚对殿外吩咐道:“来人,送大巫回御医院。” 殿外侯着的苏木应声推开殿门走进来,大巫见状,起身抬起手来向凌晚晚作了个揖:“陛下回见。” 凌晚晚受了大巫这一礼,道:“大巫慢走!” 待大巫出了门,凌晚晚才忙上前几步,扑到厉墨淮的怀里就万分委屈的分辨道:“师父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太师父的。” 厉墨淮抱住怀中的温软,脸上透出些笑意来:“不知者无罪!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毕竟伤了人,幸而师父没放在心上……” 凌晚晚乖顺地点头:“师父,等你解了蛊毒,我们就成婚好不好?” 厉墨淮:“……” 凌晚晚抬头望他,明亮地笑着:“后宫里除了宋栩安,其他人都被我赶出去了。等你解了蛊毒,身体修养好,我们就昭告天下!师父,你做朕的君后,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厉墨淮不说话,望向凌晚晚的眼睛含着情:“我们俩的事,师父他还不知道,我怕……” 凌晚晚笑意狡黠:“我保证,太师父会喜欢我的!” 厉墨淮一脸宠溺:“这么自信?” 凌晚晚晃了晃脑袋,笑道:“到时候我们多生几个皇子,送给太师父教导,他忙起来就顾不上我们啦!怎么样,我聪明?” 厉墨淮无语,他将人揽得紧了些,轻声道:“不知羞。”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装傻:“啊?什么羞?” 厉墨淮笑意温柔,伸手捂住了某人的嘴。 第146章 严防死守 次日一早,大巫就带着唐七言出了皇宫,寻找解“寒蛊”的药引子去了。 凌晚晚不放心,派顾展堂带领一队禁军卫暗中随从护卫,同他们一起出了京城。 菘蓝忙的不见人影,三日期限一到,皇宫大门口就停起冗长的马车队伍。凌晚晚在凤栖宫召见了后宫诸位贵君夫侍,分别嘱咐了他们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便将众人匆匆赶上了马车。 菘蓝褪去侍卫服饰,换了便装长跪宫门前,他与女帝朝夕相处数年,明为主仆,实则如亲人兄妹间相处。如今一朝分别,千山万水,不知何时再见。 菘蓝朝凌晚晚郑重三叩首拜别,惹得凌晚晚不由也红了眼眶。 厉墨淮悄无声息走到凌晚晚身旁,抬手抚上了她的胳膊,陪她站在宫墙落日余晖里,看着车马缓缓,渐行渐远。 回到凤栖宫,凌晚晚掩面而泣。 厉墨淮心疼,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当真不舍得,又为何放他离开?” 凌晚晚抹了眼泪,垂了眼:“菘蓝是唐门家主的继承人,早晚要回去的。” 厉墨淮笑了笑,安抚道:“既然你都清楚,又何必伤怀!若想他了,可以每年召他进京,又或者互通书信,都可以……” 凌晚晚收拾了情绪,看着厉墨淮,忽然向他伸出了手。 厉墨淮一愣。 只听凌晚晚撇着嘴撒娇:“难过,要抱抱!要抱抱才能好!” 这回换厉墨淮清了清嗓子,忽然就红了耳朵。 ※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长公主府。 驸马冯长青得知了当今陛下赏赐了长公主一名叫如玉的面首小倌,已经是气的两日没吃饭了。而那名如玉公子身负皇命,打不得骂不得,辞不得赶不得,关键是他年少俊美,又生的嘴甜乖巧,两日的时间就将长公主府里的仆从哄得大半围着他转。 这么多年,冯长青在公主面前跋扈惯了,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什么身份。公主宠他,他便是驸马。公主换了别人宠,他便什么都不是。 如玉不愧是杏花微雨楼出来的,以色侍人擅长扮弱博同情,稍稍用了些小伎俩,便挑拨的长公主与驸马,两日的时间里吵了三架。 冯长青忍无可忍,摔门而去。 到了半夜,冯长青指使身边小厮扮作刺客,偷偷潜入如玉的房间,干脆杀了他泄愤。那承想,如玉武功不弱,刺杀不成反而小厮被俘。此事闹到了长公主那里,如玉衣衫不整哭的梨花带雨,直气的长公主当晚就发落了那小厮,还将冯长青赶出了园子。 如此,冯长青不但恨毒了如玉,甚至连女帝也一并恨上了。 菘蓝离开,苏木正式接替了御前侍卫的职责,伴君如伴虎,相较于大理寺司护军,他愈加变得谨言慎行。 苏木将长公主府那里发生的一切,据实禀报给了女帝。 内侍司针对浣衣局的调查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那晚与淸鸢见面的宫人已经查到,该姚姓宫女的兄长,隔了一日便与驸马冯长青的小厮在长乐坊会过面。 原本觉得不可能将长公主与宋栩安联系到一起的女帝,一时间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冯长青与淸鸢的密谋,长公主与宋栩安的联手,西戎和南郡,大庆的半壁江山,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凌晚晚更加惶惶不可,她召来宫中箭术死侍首领苍术,吩咐他务必暗中守好皇宫,护好辰光殿摄政王厉墨淮。 大监总管苏元常统领内侍司,奉旨将后宫承意殿宋栩安侧君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侍卫全部换掉,并且将淸鸢调去了承意殿,派专人紧盯其行踪。而那名浣衣局与她会面的姚姓宫女则直接被大理寺带走审查。 所有的防患于未然,都做到了严防死守,绝不放过一丁点可疑的地方。凌晚晚不敢赌,她决不允许有人在她的统治地盘,挑战她的权威。 ※ 等了整整五日,大巫和唐七言才纵马入京,风尘仆仆地回了皇宫。 唐七言回到御医院,衣服都没有换,就提着诊箱火急火燎地往后宫跑,他临走时给宋栩安下了重药,怕回来晚了耽误时辰,人可就真死在他手上了。 大巫不管他,胡乱换了衣服就拿着好不容易抓到的药引子,一股脑地投进炼丹炉中,大门一闭,专心炼药去了。 后宫承意殿,内室床榻之上,宋栩安盖着素锦棉被,安静躺着,唇上一抹暗红,那是他先前吐血之后留下的痕迹。 唐七言碰了碰宋栩安苍白的脸,床上的人睡得沉,沉得像是昏过去一样。 唐七言轻轻搬动宋栩安的上身,将手插入他的发中,仔细摸索起来。他离得很近,几乎与宋栩安相贴,手上的人呼吸很轻,轻的如同一尾枯叶蝶,稍稍一吹,便随风而逝。 下一刻,唐七言从宋栩安的后脑头皮中摸到了一硬点,手上稍力,便缓缓抽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一盏茶过去,宋栩安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重生以来,他时常做噩梦,梦见前世的很多事情,被冷落,被休弃,被困在转生法阵,眼见着自己的血流干,骨化作彘粉,烧干七魄三魂……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总会忍不住四下寻找那人的身影。 只可惜,一次都没有,她一次都没有出现。 或许他就不该回来。 宋栩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唐七言立于床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 许久,宋栩安复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问唐七言:“我还有多长时间?” 唐七言道:“我不知道。” 宋栩安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苦笑道:“也对。” 这时,有内侍前来,端来了煮好的汤药。 唐七言瞧着来人眼生,便接过药碗,对宋栩安说道:“良药苦口,侧君起来喝了会好些。” 宋栩安笑着应了,强打着精神起身,接过药碗淡定地一饮而尽。 唐七言拿过药碗欲走,却被宋栩安叫住:“陛下在吗?” 唐七言转头看着他,看着他被虚病折磨的瘦脱了相,数月前原本莹白红润的脸颊此刻透出着苍白病气,他一时就不明白了,堂堂一个世子,何故执着如斯? 宋栩安见唐七言不说话,眼神渐渐失焦,他喃喃自语:“陛下一定很忙……” 唐七言默默摇了摇头。 宋栩安自顾自地笑了笑,撑着身子又躺回冰冷的被窝里,闭上眼睛前还不忘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好了,睡醒了,也许陛下就来了。” 唐七言不再看宋栩安了,他转身像是逃一般,提着诊箱飞快地离开了承意殿。 第147章 情蛊难缠 “陛下!王爷好像病了!” 一大早,苏木焦急地来凤栖宫报信,他奉女帝命守着辰光殿,过了早起的时辰便进殿去看,才发现王爷睡得沉,似是发烧了。 刚刚起床的凌晚晚心头一惊,怎么会?!不是这两日用了大巫的药,身体里的寒蛊已经稳定控制下来了吗? 顾不上多想,凌晚晚急得连外袍都没穿,便急吼吼地往外冲去。 此时此刻,她十分后悔昨夜没有坚持留在辰光殿亲自守着他,厉墨淮脸皮薄,顾虑宫中人多眼杂,昨夜说什么也不肯让凌晚晚同他一起过夜,将人赶了出去。 “叫大巫了没有?”凌晚晚边疾行边问道。 苏木回道:“方才属下过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了侍卫去御医院喊大巫先生和唐御医了。” 到了辰光殿,当凌晚晚看到床榻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儿时,心底瞬间涌上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 这个祖宗,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凌晚晚奔向几步上前,将只穿着白色里衣抱着胳膊发抖的人紧紧圈在怀里,“师父!师父?” 厉墨淮身上冰凉,嘴唇苍白不住哆嗦,额上却是大颗的汗珠,口中嘟囔着:“冷,好冷……” “拿热水来!”凌晚晚将棉被又往上裹了裹,下一刻,苏木就端着一盏热茶递到了她手上。 “来,小心……”凌晚晚腾出一只手喂他。 喝了热水的厉墨淮此刻只能算勉强维持清醒,体内的寒毒不断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断沉沦在冰与火之间徘徊。 真狼狈啊!厉墨淮心里想着。 大巫一收到侍卫传讯,就风驰电掣往辰光殿赶,结果一进内殿,就瞧见了床榻之上,少禹和女帝,师父不师父,徒弟不徒弟的样子。 他有一瞬间的怔仲。 “太师父!你快来看看!快看看我师父怎么了!”凌晚晚急得哭腔都喊出来了。 大巫只顿了半刻,便猛然上前,他看着厉墨淮半阖的眸子以及发抖的身体,声音郑重对凌晚晚说道:“你先把他放开。” “好。”凌晚晚脑中一直绷着的弦,稍稍放松,她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人放平在床榻上,迅速起身给大巫空出位置。 大巫一手用内力给厉墨淮压制毒性,一手搭脉。 凌晚晚守在一旁紧紧盯着,抿着唇,不说话。 这会儿子功夫,唐七言已经提着他的宝贝诊箱来到了辰光殿,他武功不如大巫,脚程自然来的慢些。 苏木见状,默默退出殿去。 这时,正在诊脉的大巫忽然转了转眼睛,面上露出蹊跷的表情,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凌晚晚,随即又转头看向厉墨淮,眼睛在二人之间转完了,甚至还一脸严肃,屏息凝神地闭上了眼。 这一幕落在凌晚晚眼里,不明所以,吓得她呼吸都停止了。 大巫忽然颤抖起来,诊脉的手几乎无法自控,只见他脸色发白,目光中竟透出几丝惊惧来。 凌晚晚忍不住脱口而道:“怎么?” 大巫纠结看向她,蹙眉,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凌晚晚听在耳中,只觉心惊肉跳:“什么意思?什么不可能?你把话说清楚!!” 而此刻虚弱的厉墨淮睁开了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对凌晚晚道:“不许无礼。” 凌晚晚敢怒不敢言。 大巫也不计较,只敛眸细思了片刻,他看着厉墨淮,又看了一眼凌晚晚,这才缓声道:“陛下,我有事单独问你。” 凌晚晚诧异地看向他,大巫坦荡地与她对视,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郑重表情。 唐七言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忽然恍然大悟一般,连忙躬身行礼:“微臣先退下,陛下万岁!陛下有事再喊微臣。”说完就一溜烟往外跑。 殿内气氛一时静谧到了极点,厉墨淮顿了顿,一双含情目从凌晚晚身上移开,看了看自己师父,温言道:“师父想问什么可直接说,晚晚还小……” 大巫不做声瞪了一眼厉墨淮。 凌晚晚见不得厉墨淮受委屈,就是太师父也不行!当即微扬了眉,不悦地说道:“太师父想问什么?我又没说不答,干嘛瞪我师父?!” 大巫装聋作哑,轻嗤一声:“陛下心里清楚,又何必装糊涂?真当我这徒儿好骗,我也是好骗的?” 凌晚晚眨了眨眼,莫名其妙:“什么骗?我骗我师父什么了?你个老怪物把话说清楚了!别以为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厉墨淮坐在床上,伸手想拽凌晚晚,阻止她继续口无遮拦:“晚晚!” 凌晚晚见状,胳膊一扭,眼看着师父偏向着大巫,心中明明难受起来:“师父!明明你师父欺负我,你还帮着他!” 厉墨淮忍不住看向自己师父,蹙起了眉:“师父,有话好好说……” “你这傻小子!”大巫满脸的不悦,对厉墨淮道:“你让人下了情蛊都不知道!!” 厉墨淮闻言一愣。 凌晚晚眼睫一颤:“什么情蛊?” 大巫哼笑一声:“陛下既已被识破,就不用在少禹面前做戏了。难道你敢说,先前进京,你派你手下人将我关押的地方,不是你授意的?” 凌晚晚愣怔,完全不知大巫这话什么意思? 只听大巫继续道:“想不到一国女帝,小小年纪,面上伪装的亲和单纯,实则却心思缜密,毒辣至极!京郊别院你能抵赖的了吗?别人看不出,可休想瞒住老夫这双眼,那院中机关巧妙,布局瘆人,令人作呕的血腥臭隔着三尺地面都呛人!还说什么想跟老夫学蛊毒药理?哈哈哈哈哈哈哈……恐怕陛下对蛊毒的研究,远胜于老夫了!!” 凌晚晚完全傻了! 什么机关?什么血腥臭?又什么蛊毒研究?她愣了愣,强压了心头的颤抖,语气平静问道:“你是说,京郊别院里有机关,有……有……” 大巫嘲笑道:“有什么你心里不比任何人清楚!” 凌晚晚怒道:“你!” 厉墨淮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师父的本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必然不会污蔑凌晚晚。可是凌晚晚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都不懂的蛊毒药理,凌晚晚又能从何处学习研究? 第148章 忘却红尘 他如今正虚弱着,面对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凌晚晚暴脾气上来,忙将人死死扯住了,转头对自己师父解释道:“师父,晚晚虽然顽劣,但绝不是师父口中恶邪之人。师父先消消气,我问问她……” 转而厉墨淮回身,看着凌晚晚道:“究竟怎么回事?” 凌晚晚万分委屈:“师父你相信我,那院子不是我的。” 厉墨淮点了点头。 大巫闻言皱了眉:“不是你的还能是少禹的!那么大的一套空置宅院府邸,除了皇帝你,谁有那个大的财力……” 厉墨淮道:“自然不是我的。” 大巫正欲开口再骂几句,却听到厉墨淮轻轻叹道:“也不可能是晚晚的。” 凌晚晚瘪嘴,顺着厉墨淮的话,从舌尖滚出一句话来:“是宋栩安,是南王宋啸的独子,世子宋栩安的京郊别院,他进宫之后,我就派人查抄封控了他的府邸。” 厉墨淮不自觉地摸了摸凌晚晚的头发,目光中透着怜惜:“没关系,我都知道。” 大巫没说话,他见自己徒弟如此袒护自己的徒弟,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没有“情蛊”这档子事,原本他也不打算揭穿那套诡异的宅子的。如今意料之外,他反而很快平静下来。 凌晚晚狐疑道:“先前我派了许多摸金校尉去探那处宅子,都没有查出异常,为什么你去了……宅子里面当真有你说的那般恐怖?” 大巫一甩袖子,干脆道:“爱信不信!”说完,便径直朝桌子走去,抄起一盏茶就咕噜咕噜两口下了肚。 “你!”凌晚晚不禁气闷,正欲上前,手却被拉住,回首顺着向上看,厉墨淮正强打着精神,目露无奈望着她。 凌晚晚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她勉强笑了笑,安抚地轻拍厉墨淮的手背:“师父放心,太师父不知内情,说开了就好了。” 厉墨淮转而释怀,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套宅子的奥秘,就先叫大理寺去查,陛下那些暗卫需尽早撤掉,以免惹不必要的麻烦。” 凌晚晚点头,应道:“我一会儿就让苏木通知暗卫,然后再召卢清风进宫。” “好。”厉墨淮笑了笑。 凌晚晚回头看了一眼大巫,忽然起身穿过屏风,走两步,便至大巫面前,抬手躬身行礼:“太师父,请你救救我师父。” 大巫隔着一道屏风,望向床帐塌上的人,却意外叹道:“情蛊易解,除根还需他自己。” 凌晚晚和厉墨淮听的莫名,俱都一愣,不解其意。 大巫三分笑意对厉墨淮说道:“你尚未娶妻,可知何人在你身上种情蛊?” 厉墨淮面色不变,摇了摇头。 大巫七分嘲讽对凌晚晚说道:“那就是你后宫争宠,有人作祟。” 凌晚晚不敢确定,缓缓眨了眨眼。 大巫自以为窥破了真相,毫不客气地数落凌晚晚:“情,乃人之七情六欲。情蛊,顾名思义便是让人爱上自己的,蛊虫越活跃,情感便越浓烈。原本情蛊在苗疆南郡也不是什么稀有物件,可偏偏少禹已经种了寒蛊,两种蛊虫在他身体里日夜厮杀追逐,吞噬他的精血,让他日益虚弱。奇经八脉便是它们的养料,血肉便是它们争夺的战利品!” 凌晚晚被训斥的一愣一愣的。 大巫尤不解气,继续道:“这原来就是为什么原本每月才发作一次的寒蛊,何故现在发作的如此频繁?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情蛊,动情方能唤醒,必然是他对某个人情感强烈,才滋养的蛊虫日益壮大,战胜了寒蛊,成为了他身体里主宰的新的蛊王。” “其实依照你师父的武功内力,将寒蛊压制住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蛊虫虚弱,宿主活的更久些,若再加上解法及时驱除,就更对他毫无威胁。偏就这情蛊,蛊虫易取,只是……残留的毒蛊却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字字句句砸在凌晚晚心头,她如坠冰窟,脸色苍白,目光中透出惊惧。 她颤抖着问大巫:“什,什么,伤害?是后遗症吗?” 大巫毫不客气:“害他至此的,是你!” 凌晚晚心头一颤,眼中瞬间掉下一大颗泪珠来。 厉墨淮见了,不由分说将凌晚晚扯到了自己身前,握住了她发抖的手,冲大巫沉声道:“别说了。” 凌晚晚两眼汪汪地望着厉墨淮,声音发颤:“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师父!是我鬼迷心窍撩拨你……” 也顾不得大巫还在场了,厉墨淮担忧地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安慰:“不是你,别瞎想,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情蛊,我也会对你情不自禁……” 大巫嗤笑一声,在一旁说风凉话:“此言差矣!你若对她不动情,情蛊便会蛰伏在你的身体里,永远不会发作。” 厉墨淮忍无可忍:“师父!你少说两句!!” 而此时怀中柔软触感骤然消失,凌晚晚红了眼,一把推开厉墨淮,奔到大巫面前,双膝砸地扑通跪下,声音之大让厉墨淮忍不住皱了眉,只听凌晚晚哑了声音,道:“太师父,求求你,只要能救我师父,我什么都答应你!!” 厉墨淮急切,低喝一声:“晚晚!” 凌晚晚没听见似的置若罔闻。 厉墨淮心不忍,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绕过屏风,挪到凌晚晚身边,屈膝直腰,陪着她跪在大巫面前:“师父。” 大巫没好气地瞪了厉墨淮一眼。 他看向凌晚晚,肃正了面容,对她说道:“为了你师父,你当真什么都肯?” 凌晚晚立即点头如捣蒜。 厉墨淮隐约间只觉不好,下意识看向大巫。 只见大巫板着一张脸,道:“蛊虫驱除后,残留在他身体里的蛊毒,会让他忘却红尘,你可接受?” “……”凌晚晚闻言变了脸色。 厉墨淮忍不住蹙眉:“忘却红尘?” 大巫应道:“不错!” 厉墨淮追问道:“我会忘了晚晚?” 大巫道:“既是情蛊所至,关于她,当然要随着蛊虫的消逝,你对她的情感也一并消失殆尽。” 闻言,这下轮到厉墨淮沉默了。 一时间,殿内三人都缄了口,气氛安静的可怕。 片刻之后,凌晚晚却忽然笑了。 第149章 不治了 她骄傲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看着大巫,轻巧说道:“没关系!师父的性命要紧!忘记就忘记了!反正他是我师父,这层关系是改变不了的。” 厉墨淮心中一慌,扯住凌晚晚,道:“晚晚!你胡说什么!” 凌晚晚不敢看厉墨淮,垂了眼,只是道:“师父别怕,只要你的蛊毒解了,咱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这么厉害,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我保证!” 厉墨淮急切地想阻止她这种危险的想法,却被大巫打断了:“你若是不想他死的早,以后还是少招惹他。” 凌晚晚微愣:“什么意思?” 大巫解释道:“那情蛊已经进入了他的心脉,就算驱除了,残留的毒素也需要往后余生汤药不离口的调养,保持心气和顺。否则再起心动念,诱发了情蛊的毒素,他可就有的是苦头吃了。” 凌晚晚身体晃了晃,险些撑不住。 大巫深深看着她,道:“希望陛下面对现实,勿要再妄做不必要的徒劳。” 凌晚晚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失了力气,跌到了厉墨淮的怀中。 厉墨淮拥着她,吓得慌了神,眼睛都红了,一连声地叫着:“晚晚,晚晚?师父!师父你快看看她!” 大巫一声不吭皱了眉,伸手在凌晚晚肩胛处的穴位上一点,“急火攻心,不碍事。” 凌晚晚骤然从混沌中被唤醒,眼神失焦,耳朵里像是灌满了水,看的听的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厉墨淮动作温柔地起身,将人抱到床榻上安置,担忧的眼光落在凌晚晚眼里,却只让她更加心如刀绞。凌晚晚缓缓眨了眨眼,喉头涌上的腥甜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安置好凌晚晚,厉墨淮转而在床榻边坐直了,伸手抱拳向大巫作揖,直道:“多承师父好意,弟子的身体,无碍,就不劳师父费心了。” 逐客令听得大巫一愣:“你不治了?” 厉墨淮毫不犹豫:“是,弟子不愿意治。” 大巫还没来得及说话,床榻上混沌着的凌晚晚却猛地反应过来,喝道:“不行!” 厉墨淮冲着凌晚晚扬起一抹浅笑:“我运气好,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大巫道:“没有别的法子。蛊虫在你的身体里停留的时间越久,你便越虚弱,气血一旦亏空完,便是神仙也难回天乏术。” “那便不治!”厉墨淮提高了声音,道:“人生百年,百年不过一瞬,生死有命!” “少禹,你糊涂啊!”大巫没料到厉墨淮会这么坚决,有些不理解劝道:“不过是一段感情罢了!你何必如此!她可是皇帝,她这一辈子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男人!可你的命,只有一条!!” 厉墨淮笑了笑,他指尖微颤摩挲着凌晚晚的眉眼,轻声感叹一句:“师父不明白,晚晚于我,不只是一段感情。她的存在,比我性命都重。” 凌晚晚眼中闪着水光,忍不住倾身上前,弯了弯眼睛,捧起厉墨淮的手,放在唇边,认真落下一吻。 厉墨淮微微一笑,耳尖滚烫。 见此情景,大巫转了转眼睛,也不知心里盘算些什么,起身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内殿。 候在辰光殿外的唐七言,见大巫面色阴沉,一身冷气地走出来,忙低头提着诊箱上前几步跟上,他心里明镜似的,大巫都治不了的病,他可就不跟着掺和了。 苏木瞧着两位离开的背影,默默关上殿门,敛目肃立站好。 ※ 内殿中,紧紧相拥的两人依偎在一起,凌晚晚摸了摸厉墨淮的脸,轻声问道:“烧退下去了,师父饿不饿?” 厉墨淮只是摇头。 凌晚晚将人揽得紧了些,哄道:“吃一点,就当陪着我。” 厉墨淮伸手环住凌晚晚的腰,静静抱着人待了一会儿,才像是撒娇一样,低声道:“那就在床上吃,我累的很。” 凌晚晚笑了笑,又亲了亲,蹭了蹭他的发,才道:“好,听你的。” 不多时,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御膳司的内侍来到辰光殿,将小桌摆到内殿床榻上去,摆上早膳便退出殿。 女帝拧了热帕子,亲自给摄政王擦脸擦手,然后一手端着粥碗一手举着汤匙喂饭。 厉墨淮一脸嫌弃:“腻。” 凌晚晚笑意温柔:“你身体不好,需吃些鱼肉补补。” 厉墨淮眨了眨眼睛。 凌晚晚哄道:“就吃一口,好不好?” 厉墨淮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 下一刻,凌晚晚又吹凉了一口鱼粥:“师父最厉害了,再吃一口好不好?” 厉墨淮眼睛一瞪:“好啊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 凌晚晚全然不惧,继续嬉笑着哄道:“徒弟我呀,三岁的时候别说鱼粥了,连喂饭的人都没有。” 厉墨淮不说话了,默默张开了嘴。 凌晚晚含着一抹笑意缱绻,低笑道:“师父你说,要是那些大臣们看见我们此刻这般,该作何感叹!!” 厉墨淮被她逗笑,伸手点了一下凌晚晚的额头:“昏君!” 凌晚晚点头乖巧,应道:“是是是,朕是昏君。那咱们倜傥威猛,翩翩才貌的师父王爷,再喝一口粥,好不好呢?!” 厉墨淮装模作样地微微颔首。 凌晚晚弯了弯唇角,待人乖乖将汤匙里的粥喝尽了,才倾身上前,奖励似的亲了亲。 厉墨淮有些耳热,下意识白她一眼。 凌晚晚只是笑。 一顿早膳的功夫,师徒二人相处其乐融融,仿佛之前的“情蛊”阴霾一扫而光。饭后,凌晚晚将厉墨淮哄睡着,便带着苏木离开了辰光殿。 原本属于宋栩安的那套京郊别院,被大巫爆出这么大一条线索,看来想不打草惊蛇也瞒不住了。 杏花微雨楼的暗卫撤离,大理寺接手。凌晚晚想:是时候见见蛰伏后宫的宋栩安了。 卢清风进宫见驾,也给女帝带来了浣衣局姚姓宫女的审讯供词。 那名宫女被大理寺带走后,受刑不过,熬了两天便招供,是她兄长给她书信,让她带进宫中,趁时机交给一个叫淸鸢的宫女。至于那封书信的内容,她不识字,未可得知。 卢清风派人去抓她兄长,结果人去屋空,而与他兄长见面的冯驸马身边小厮,也凭空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凌晚晚扶额,怒骂卢清风办事不利,督令他亲自彻查京郊别院,再敢有失,提头来见。 第150章 掐伤苏木 说到宋栩安,女帝是十分不愿意见他的。 这个前世的债主,今生的麻烦,自打用非常之手段,逼得女帝让他入了宫,做了侧君,便是每一日都被禁锢在承意殿床榻方寸之间。 凌晚晚怕他明里暗里的耍阴谋诡计,便授意唐七言以秘药控制他,防止他在后宫用小动作害人。 对于宋栩安的监视,凌晚晚可是一刻不敢放松,毕竟她刚重生过来时,可是亲眼见证了宋栩安派人刺杀厉墨淮,虽然刺杀失败之后,宋栩安再没动作,但不妨碍凌晚晚对他十足十的戒备敌意。 如今这份敌意再次愈演愈烈,凌晚晚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厉墨淮身上的情蛊是宋栩安下的,但她就是感觉,这事与他绝逃脱不了干系。 想着想着,凌晚晚不自觉攥紧了手,钝痛沿着手掌,瞬间绵延开来奔向心脏。 大监总管苏元常陪侍在旁,女帝微蹙的眉尖落进他的眼里,吓得他差点打翻了手上的拂尘:“陛下!陛下?!” 守在殿外的苏木心中一跳,只往殿内看去一眼,就惊得立即拔腿进殿,不由分说握住了女帝的手,猛地用力,将她的手指一一掰开。 凌晚晚木然回神,掌心中瞬间传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皱了眉。 “陛下呦……您这是做什么呢?再怎么也不能伤了自个呀……”大监苏元常手忙脚乱地翻找出来金疮药,满脸担忧地要给女帝伤药。 苏木抢过金疮药,对苏元常说道:“我来!麻烦苏总管备一盆干净的温水。” “好,好。”苏元常答应着放下拂尘就往外走,不多一会儿,就领着内侍进殿,不仅端来了水,还准备了干净的纱布。 凌晚晚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盯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发呆。 苏木屈膝半跪在地,托着女帝的手掌,清洗伤口,小心翼翼撒上药粉,然后再用纱布缠裹包扎起来,他低着头全程没有说话。 正当他处理完女帝手上的伤,正打算起身时,忽然脖颈一紧,女帝伸手扼住他脖颈,五指微微收拢,迫的他下巴往上抬。 习武者本能,苏木浑身霎时一紧,却见女帝眼中死气沉沉,略带冷香的气息扑到他的鼻尖上。 一时四下静默,苏木被迫与女帝对视,他不敢挣扎,况且他也不是女帝的对手。窒息感逐渐上头,苏木眼前昏蒙,神智不复清明,出于本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个濒死一样模糊的音。 “陛,陛下……”苏木齿间打着颤,眼前发昏发白,唇角溢了血,含糊地吐出求饶的呢喃。 凌晚晚一怔,一滩死水的眼神缓缓眨了眨,神智恢复的下一刻,便看见自己手上宛如垂死的苏木,正虚虚掰着她的手指在徒劳挣扎。 凌晚晚须臾放开人,骤然空气入肺,逼得苏木喘息不匀,一声高一声底地喘,他跟在女帝身边时间太短,并不了解其喜怒无常,阴晴变幻的性子。 苏木提防地绷紧了神经,直直盯着她,努力克制平息气息,脖颈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令他好半晌也说不出个全乎字。 凌晚晚神色莫测地盯住苏木看了少顷,面上忽然笑的温和无害:“朕手上没准头,弄疼你了? 苏木默然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凌晚晚看了眼掌心沾染了血渍的纱布,曲指欣赏一番,便对苏木说道:“重新包。” 闻言,苏木眼皮不免一跳:“是。” 这一回,女帝安安静静的,摊开手掌,任由苏木拆了纱布,重新上了药再包扎好。 厉墨淮来到凤栖宫,凌晚晚只听见他的脚步声,便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冲殿门:“师父,你来了!” 厉墨淮见到凌晚晚微微一笑,颔首道:“忙吗?” 凌晚晚笑嘻嘻地摇头。 厉墨淮眼风在殿内飘了一圈,落在敛目垂首的苏木身上,眉峰一挑紧盯着他脖子上赤红的指痕印。 “你先出去。”凌晚晚斜睨一眼苏木。 苏木头埋的更低,轻声应了一句便离开大殿。 厉墨淮眸光流转,执起凌晚晚的手,缓声问道:“怎么弄的?” 凌晚晚浅浅一笑:“想事情想入迷了,自己攥手的时候指甲戳的,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 厉墨淮了然:“苏木脖子上的伤也是你弄得。” 凌晚晚抿唇低眉,小声嘀咕道:“我晃神了,将他当做了宋栩安。” 厉墨淮微有愣怔,伸手将凌晚晚圈在怀里,低身附上她耳:“苏木不是菘蓝,你的过去他并不了解。” 凌晚晚闻言默默点头:“我记住了。” 厉墨淮微微扬了扬唇角,摸着凌晚晚的发顶,叹了口气:“疼不疼?” 凌晚晚垂下眼,没应声。 厉墨淮见状也没再追问,将人带到矮塌上坐下,他睡了一白天,没见身子好转,反而越睡越累,情蛊在他身体里如同判下的催命符,搅的他心神不安。衡量再三后,他先去了自己师父那里,再次表明态度,宁舍一死也绝不解情蛊。 然后他又来到凤栖宫,决议找凌晚晚好好谈谈,却不想撞上了她自伤还伤了侍卫的事。 厉墨淮抖了抖袖子,也在矮塌的另一侧端正坐下,对凌晚晚道:“下午有事,我回王府一趟。” 凌晚晚抬眼看向厉墨淮,道:“我陪你一起。” 厉墨淮敛眸,沉声道:“不用,军营一些事务,你去不太方便。” 凌晚晚微蹙了眉:“那让太师父跟着你去,他武功厉害。” 厉墨淮抬起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凌晚晚眨了眨眼:“上次的刺客幕后之人还没抓到,外面处处危险,你身上还五劳七伤的,这样出去叫我怎么放心?!” 厉墨淮无语,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虑,扬起一抹笑,道:“你怎么了?为师的内力还在,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伤我?” 凌晚晚依旧不放心:“可是你的毒蛊会随时发作……” “放心。”厉墨淮笑了笑,道:“你太师父给了我特制的药,能暂时令蛊虫沉睡,我出宫一趟,有顾展堂陪着,你放心好了。” “那,那好。”凌晚晚将不安压在心底,静静看着他,温温柔柔地对他说:“我等师父回来吃晚饭。” 厉墨淮缓缓点头:“好。” 第151章 礼物 厉墨淮走后,凌晚晚又歪歪斜斜靠在矮塌软枕上,心中盘算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去宋栩安那里了。一则她没有实质证据,去了听他演戏狡辩也是徒然。二则时间紧任务重,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应付除了厉墨淮以外的事情。 当女帝把自己决定的想法告诉唐七言的时候,唐七言惊得差点下巴掉下来。 凌晚晚却不耐烦,警告他:“此事必须保密,否则朕不介意杀人灭口。” 唐七言呜呼哀哉,道:“陛下如此自伤,若是有一天被王爷知道真相,微臣也是万万活不了的。” 凌晚晚微笑,用轻松的口气说道:“立刻死和将来死,唐大人还分不清楚吗?再者,此事你知朕知,天知地知,王爷又怎么会知道。” 唐七言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凌晚晚笑了笑,道:“唐七言,朕是通知你,你以为再和你打商量吗?还是,你觉得菘蓝走了,你便可以没有软肋了?” 唐七言眼中惊魂一瞥,他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微臣早就与唐门没有关系了。” 凌晚晚却道:“那……叶靖宇呢?朕可听说你二人经常相约见面,把盏言欢,似乎很要好的样子。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唐七言额上冒了汗:“陛下,您非得如此吗?” 凌晚晚这才满意地笑了。 唐七言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今日午膳过后没多久,女帝在凤栖宫忽然单独召见唐七言,说是要跟摄政王生孩子。 这事在唐七言听来,算不得什么事。毕竟他们两个人早就暗度陈仓,阴阳双修,生个孩子不是早晚的事。难就难在,女帝要马上,立刻怀孕。 唐七言也理解女帝爱护摄政王之心,既想救王爷的性命,又想给王爷留个后代。可是这女子怀孕乃是自然规律,若是人为干预,用了秘药促排,大伤母体不说,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凌晚晚可不管那么多,毕竟“情蛊”在厉墨淮的身体里多驻留一天,他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险。 女帝杀伐决断,唐七言知道一旦她决定的事情,便再难转圜。他劝阻不了,只得用毕生所学,配制了一副汤药,即能保女帝心想事成,又能将她身体的损害降到最低。 汤药是唐七言亲手熬制,亲手端给女帝的,他在凤栖宫观察了半个时辰,见女帝没什么明显的异常,便在香炉中留下些药草,告辞离开。 唐七言走后,凌晚晚才松了一口气,她趴在枕上,半阖了眼,闻着空气中弥漫淡淡药草气息,忍着腹中一抽一抽地仿似针扎一般的疼痛。 晚膳的时候,厉墨淮果然准时回来了。他先回辰光殿换了衣服,然后去凤栖宫找凌晚晚一起吃晚饭。 凌晚晚一丝异样都没泄露,两人吃过晚饭,她便陪着厉墨淮宫中御花园散了会儿步消消食,然后就一起回了凤栖宫。师徒俩头对头坐在小塌上,下了会儿棋,聊了会儿闲话。亥时一到,厉墨淮便起身告退,欲回辰光殿歇息。 凌晚晚拉着他玉白的手亲了又亲,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眨啊眨:“师父,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厉墨淮含笑,温温柔柔道:“又想打本王什么鬼主意?” 凌晚晚眉眼带笑:“朕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留师父在身边,做朕漂亮的君后,好不好?” 厉墨淮伸手捏凌晚晚的耳朵:“你呀!想的美!” 凌晚晚趁机握住厉墨淮的手,放在脸颊爱恋地蹭了蹭:“身子还难受吗?” 厉墨淮没好气瞥她一眼:“你又想折腾我?!” 凌晚晚微扬了眉,纤细的指尖在厉墨淮胸前缓缓打圈,慢悠悠问道:“那师父,给不给我折腾?……” 厉墨淮一颤。 凌晚晚抬头,含情脉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厉墨淮,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掉,一头墨色乌发便滑了下来,发梢落在厉墨淮的手上,轻轻的,痒痒的。 厉墨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被蛊惑一般俯身下来欲品尝那两片冷香。 凌晚晚却忽然躲开了。 厉墨淮一愣。 凌晚晚踮脚附上他耳:“朕的好师父,别急嘛!华清殿温泉池,给你准备了惊喜,待会儿……不见不散。” 厉墨淮眼睫微微地颤动着,被她如此欲拒还迎的手段,撩拨的心头顿时不由火起。他头一回有些失态地捏住她后颈,毫不客气地掌住人后脑便亲下去。 凌晚晚很受用,一口咬在他唇角:“师父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 厉墨淮的眼尾醺了红,有些呼吸不稳:“你非要这么调教我?!” 凌晚晚一面欣赏他的神色,一面无辜道:“冤枉!徒儿分明是在华清殿给师父准备了厚礼,师父却连看一眼都不去。” “什么礼物?”厉墨淮眉尖微皱,隐忍道。 凌晚晚眼神顿时变得暧昧,仰起脸冲人抛了个媚眼,轻轻吐息道:“每次床笫之间都是我欺负师父,今晚师父在上,徒儿自缚手眼,任君施为,可好?” 厉墨淮眼神顿时变得幽深,身体异样的口干舌燥,视线落在凌晚晚微敞的领口上,不自觉喉结滚动了两下。 “怎么样?”凌晚晚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继续自顾自说道:“礼物是不是很惊喜,师父喜不喜欢……呃……嗯……” 厉墨淮直接将怀里的人摁住了,双腕别至身后,两人鼻息瞬间撞在一起:“晚晚……” 凌晚晚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小白兔要变大灰狼,师父你这……等等,哎……等……嗯……” 厉墨淮只觉身体里那股无名的火越烧越烈,他咬了咬后槽牙,忽地弯腰将人抱起来,扛在肩头往内殿走:“等不了了,在这儿先给我一次……” 凌晚晚被人扛着带回了寝殿,直接压在了塌上。她微有愣怔,心生疑窦:唐七言放香炉烧的药草这么管用的吗? 厉墨淮难得如此莽撞,凌晚晚头脑昏聩喘不上气,帷幔起起伏伏,烛光明明灭灭,浑浑噩噩间听见最后厉墨淮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爱你。” 字字如咒如谶,犹自在她心间回荡:“厉墨淮,对不起……” 第152章 女帝病了 唐七言熬鹰似的,瞪着两只清澈愚蠢的大眼睛,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整夜,天光大亮时,终还是等来了凤栖宫传来不好的消息。 此刻他内心那是相当的崩溃,早有心理准备的他苦着脸起身,耷拉着脑袋,认命地跟在通传内侍的身后,快步往凤栖宫赶。 昨天那生子药十分凶猛,他早提醒过女帝,怀孕是自然规律,强行促排母体一旦承受不住,后果十分严重。可女帝偏生固执的很,为了达到立刻怀孕的目的,不惜以身犯险,还仰仗自己年轻武功好,岂不知武功好赖于云雨之道半分用处都没有。 一夜激战缠绵,厉墨淮身心十分满足,直折腾得凌晚晚到后半夜,才餍足了火消停下来,随后搂着人一起睡去。 翌日清早,厉墨淮先转醒过来,身上舒爽地不想动,就躺在那里侧目凝视着凌晚晚,满心满眼的温柔缱绻。直到感受到身旁之人异常的温度,厉墨淮才惊诧发觉,凌晚晚发烧了。 厉墨淮迅速起床披上衣服,唤来殿前值守的大监总管苏元常:“速去御医院请唐七言,陛下发烧了。” 大监总管苏元常不敢耽搁,立刻命内侍宫人火速去请。 厉墨淮握着凌晚晚烧的滚烫的小手,回想起昨夜缠绵酣战不加节制的自己,忍不住内疚将头歪向一边,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唐七言来的很快,他一进凤栖宫就指挥着内侍宫人将外殿的窗户打开通风,厉墨淮以为是为发烧的人降温,岂不知唐七言这么做,是为了稀释殿内香炉燃烧的药草味道。 寝殿中,龙床上的帷幔婆娑,遮遮掩掩垂落着挡住了塌上的女帝。帷幔掀起一角缝隙处只伸出一条玉白纤细的胳膊,唐七言低着头不敢乱看,跪在龙榻边给女帝搭脉。 厉墨淮在一旁忧心忡忡,冷着脸盯着唐七言:“陛下怎么样?” 唐七言大气不敢喘:“脉象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只是微臣需测一下陛下额头的热度,好依据开方。” 厉墨淮脸色稍霁,上前将女帝裸露在外的手臂塞回锦被中,轻轻掀起帷幔一角,对唐七言说道:“测。” 然而这时,烧的迷迷糊糊的凌晚晚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睁开眼,不见厉墨淮,只看见了唐七言,四目相对,凌晚晚不禁蹙眉:“你怎么来了?” 唐七言淡定地转头闭上了眼睛,而下一刻预判了预判,凌晚晚一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布满红痕的锁骨。 厉墨淮立马松开的帷幔,伸手拉上滑落的锦被将迷糊的凌晚晚裹严实了,在龙榻边坐下,柔声道:“陛下发烧了,是本王请唐大人过来的。” 凌晚晚点点头,无力靠在厉墨淮身上,扯着干哑的喉咙,嘀咕道:“原来是发烧了,难怪睡的这么渴……” 厉墨淮一个眼刀飞过来,吓得唐七言立刻飞奔着去倒了一盏温水递过来。 凌晚晚确实烧的厉害,嗓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见底,喝完把碗递给厉墨淮,眼巴巴地看着他:“还要……” 唐七言连忙又去倒了一盏,见她渴成这样,厉墨淮不免心疼,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劝她:“慢点,小心呛着……” 喝完了水,厉墨淮摸了摸额头依旧滚烫的凌晚晚,有些担心地问:“身上还有哪里难受?” 凌晚晚头靠在厉墨淮肩上,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喉咙痛……” “那让唐大人给你瞧瞧?”厉墨淮语气温柔,轻声哄道。 凌晚晚点点头,神情有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倦怠。 唐七言这才上前,恭谨地对女帝说:“陛下,您张开嘴,让微臣看一下喉咙……” 凌晚晚懒洋洋的动了动嘴唇,厉墨淮见状,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以便于唐七言检查。之后唐七言又伸手摸了摸女帝额间的温度。 唐七言道:“陛下喉咙未见异常,痛则应该是发烧所至,多喝些温水自会缓解。至于发烧,乃是……是那个受了风邪寒症所致,微臣一副汤药保证陛下很快就退烧了。” “风邪寒症??”厉墨淮脸色难看,“陛下的手心滚烫,唐大人莫不是不知道风邪寒症的发烧,手足应该是冰凉的?” “这……”唐七言尴尬,诺诺而退了半步,心里直犯嘀咕:他怎么敢说是因为女帝服了生子药的缘故。 “本王问话!哑巴了吗?!”厉墨淮脸色冷峻,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唐七言迟钝地眨了眨眼,平白里的,冒了一身冷汗,牙齿打颤道:“陛下这是,是那个过,过度,身子亏空顶不住,才会发起烧来的。” 厉墨淮不解:“你说她是纵欲过度?” 唐七言立马跪下:“王爷息怒!!” 厉墨淮听了,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不耐烦冲唐七言道:“行了!赶紧去拿药。” 唐七言不敢再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跑,完全把官员的气度礼仪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厉墨淮极是尴尬又追悔莫及,要不是昨夜自己索求无度,凌晚晚也不至于亏了元气。 “困……”凌晚晚实在是烧的虚弱,靠在厉墨淮的肩头昏昏欲睡。 厉墨淮将人妥妥帖帖地放平在床榻上,盖好锦被,凌晚晚烧的意识都模糊了,手还攥着厉墨淮的衣裳,“难受……肚子痛……” 厉墨淮舍不得扯开她的手,便飞快地脱靴上榻,钻进锦被里陪她一起躺着,然后运转内力的手掌贴着她平坦的小腹轻轻揉着,过了一会儿,身边之人便呼吸和缓了。 小半个时辰后,唐七言端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凤栖宫,这一次,他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摄政王伺候女帝喝了药,才捧着空碗恭顺地退出殿。 这一回,服过药的女帝很快退了烧,睡得也格外安稳。待到午膳后醒来时,精神足了许多。 厉墨淮看在眼里,内心喜悦,却是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许这么折腾她。 虽然退了烧,但昨晚被折腾的骨软筋麻的女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她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某人贴心温柔的按摩。 第153章 选择 “师父,你这么好,我忽然舍不得你了,怎么办?”凌晚晚趴在软枕上,闭着眼,半开玩笑道。 厉墨淮哑然,只看向趴在床上的凌晚晚,微微叹了口气:“昨天,我已经跟你太师父说清楚了,我不治,他也同意了。” 凌晚晚抬起头,翻身坐起,面对着厉墨淮,面上带着一抹笑:“可是我想你好好活着。” 厉墨淮微微笑了笑,他看着凌晚晚,坚定道:“我说了我不治!” 凌晚晚眼睫微颤,她伸手抚上厉墨淮的胳膊,轻声质问:“我们俩都是重生之人,你忍心让我再经历,失去你一次?你死了,我怎么办?” 厉墨淮眼中全是心疼:“就因为我们都是重生,记忆对彼此来说,才弥足珍贵。我不愿意后半生当一个行尸走肉,无喜无悲的木偶!凌晚晚,我爱你,我还得爱你,我不想忘了你……” 凌晚晚惶惶然:“好,我知道了。对不起,师父你别哭,我……” 厉墨淮哽咽,一双泪眼看着凌晚晚,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难受,我也知道你心里时刻算计着把我打晕了,先祛除了情蛊,至于后面的,以后再说……晚晚,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怎么想,以为我会不清楚吗?别折腾了,算我求你,我宁可你陪我好好走完最后这段路……” 凌晚晚紧紧抱住了他,带着许多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师父……” 厉墨淮伸手回抱过去,轻轻阖上了眼睛:“这是我的选择。晚晚,别怪师父自私……” 凌晚晚还能说什么,她心疼的恨不得将人箍在自己怀里,她硬咬着牙,把蚀骨的剧痛生生咽了,努力呼吸着,用尽量轻松如常的声音答复他:“好,我听你的,你说不治,我们便不治。我陪着你,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都守着你。” 厉墨淮信以为真,他哽咽道:“对不起……” 凌晚晚道:“没关系,反正师父抛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能承受的住。大不了等庆国的事情都安排妥帖了,我去下面找你去,师父可要慢慢走,等着我……” 厉墨淮呼吸一滞,心脉处狠狠一刺,痛的他瞬间苍白了脸,他张了张口,“别找我了,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 我不想再遇见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响彻在凌晚晚心尖,她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撞上一张痛苦神色的眼睛,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再遇见我?” 厉墨淮心疼地揩去她眼角的泪珠:“如果不是我,你好好做你的皇帝……” “不是的!”凌晚晚固执地摇头:“如果没有你,我还是我吗?既然我都不是我,那么江山于我,万民于我,人生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厉墨淮哭着笑了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徒弟!” 凌晚晚仰头亲了亲他的下颌,瘪嘴道:“现在才教训我傻,晚了!” 厉墨淮望着她,眼泪浸湿的指尖微微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伸出手,轻轻地碰上了她的脸颊:“晚晚,对不起……” 窗外浓墨一样的夜空,星月杳无痕迹,殿内悲伤蔓延的师徒两人,相拥着躺在一张床榻上,她的眼泪,他的悲痛,彼此湿透了彼此的衣衫,长夜漫漫,相对无言。 他的梦中,黄沙散漫,猎风萧瑟,卷起烧焦的旗帜残留半个“厉”字,尸横遍野,血流千里的战场上,满目疮痍。他以长枪铸地,傲然屹立于枪林箭雨中,手上捏着万里之外凌晚晚亲笔写给他的信笺:寸土必守!寸土不让!晚晚与师父!宁死!不做亡国刍狗! 梦中,厉墨淮知道他身后是大庆疆土,是万万黎明百姓,是凌晚晚,他退无可退,守一城,保一国,护自己心爱之人,他--厉墨淮,这辈子便值了。 她的梦中,山河安定,百姓富足,将军府前,海棠树下,师父往昔少年时,一袭军装清冷英姿,如琼枝一树,琉璃墨眸锐利深邃,掩不住一身君临天下王者气势。年幼的她手上举着师父刚给她买的糖葫芦,穿着师父最喜欢的梨花白褶裙,在晨曦下,朝着他一步一步向奔去。 一声师父!便是一世倚靠!她只一眼,便认定,纵乾坤在怀,威服列国;纵金銮御座,天下玉粹;不及师父一丝一寸。她笃信,一腔温柔终能破开兵戈铁骨。 ※ 这一日,厉墨淮大清早用过早膳,便离开了皇宫。他原本计划着晚饭前能回来,结果军务冗多,再加上王府清算账目,直拖到亥时宫门落锁前,他才处理完。 厉墨淮一回到辰光殿,就看见了殿前守门的苏木,苏木自然也看见了出门一天归来的摄政王,躬身行礼:“王爷,您回来了。” 厉墨淮瞧着苏木,便道:“本王不在宫中,你怎么还守着门?” 苏木回道:“陛下让守着辰光殿,这是属下的职责。” 厉墨淮道:“当初让你进宫,是让你御前效力的,你怎么如此不懂变通?本王不在,你要么回去休息,要么去陛下那里看看有没有其他差事?空守在这里做什么?” 苏木道:“陛下让属下守着辰光殿,属下便一刻不敢懈怠。” 厉墨淮无语,说不通便不再理他,压了性子进殿去。过了一会儿,他换好衣服出殿,将一个木匣子塞给苏木,道:“跟本王去凤栖宫。” 苏木躬身道:“是。” 凌晚晚一天都没有见到厉墨淮,自然想念的紧,黏着他说了半天话,才想起来厉墨淮进殿的时候,手上抱着一个木匣子,便问他:“师父,那匣子里是什么?” 厉墨淮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摞账本,旁边还有几个印鉴之类的东西。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厉墨淮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语句,道:“这是,是王府的财产明细。” 凌晚晚随手拿起一本翻到最后一页,惊讶出声:“这么多,看不出,原来师父还是个富家翁呢?!” 第154章 家产 厉墨淮微垂了眼:“这是王府的,只记录了我每年在朝廷的俸禄红利,军营将领以及各州郡历任官员孝敬的贿银,还有军部,兵部,每年克扣下来的军费,都登记在册。除去每年王府必要的花销,剩下来就都在这里了。” 凌晚晚傻乎乎地点头:“嗯。师父,虽然,但是,我好歹是皇帝,你确定要把这些官员啊,你一个堂堂摄政王,贪污受贿的证据全交给我看?这不太合适?” 厉墨淮笑了一声:“怎么不合适?这些都是给你的。” “啊?”凌晚晚一怔,“什么意思?莫不是这些算师父的嫁妆,你终于想通了,要嫁给我了?” 厉墨淮微微点了点头,道:“随你怎么想。反正这些都给你,充国库也好,你自己留着慢慢花也好,都给你。” 凌晚晚扒拉着木匣子的印鉴,随即恍然道:“哦,我明白了,师父是在跟我交代遗产。嗯,算起来,你未婚未育,眼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徒弟,遗产是应该交给我。” 厉墨淮无语。 凌晚晚哼了一声:“果然,当官的没有不贪的,小官小贪,大官大贪,师父更厉害,不但贪了钱,连朕这个人都贪了……” 厉墨淮被她逗笑,他摸了摸凌晚晚的头,叹道:“事无绝对,朝中还是有很多清正廉洁的好官员的,你可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凌晚晚扯着厉墨淮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道:“师父一走了之,难道不怕徒儿的江山被那些贪婪蛀虫,啃噬的渣都不剩?到那时候,师父就不怕朕昏庸无能,朝臣之间,朽木为官;庙堂之上,奴颜婢膝,秉政当权;以致社稷化作丘墟,苍生涂炭,国土分裂,江山不复……” 厉墨淮微笑地等她说完了,才抖了抖袖子,伸手从木匣子的底层抽出一沓信笺,递给凌晚晚,悠然道:“这是你刚登基时,我在北疆战场,你写给我的。” 凌晚晚接过早已纸张发黄的信笺,随手打开一封,里面的信纸已经半数染了深色污渍,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便随手扬了扬,笑道:“这是写的什么呀?我写给你的信是染了墨汁吗?” 厉墨淮仍是一副笑模样:“天门关一役,厉家军遭遇埋伏,五千骑兵全军覆没。我身受重伤,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几只秃鹫在遍地尸骸之间低空盘旋,我以为自己会死,当时我的胸口就放着这封信。寸土必守!寸土不让!晚晚与师父!宁死!不做亡国刍狗!当时就是这封信支撑着我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凌晚晚缓缓展开那被血渍浸染过的陈年黄纸,寸土不让,赫然在目,字迹依稀还能辨识出当年她幼稚的笔迹。透过单薄的纸张,凌晚晚仿佛看见了灰暗的苍穹下,尸横遍野,大庆的战士还睁着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家乡的方向。残破折损的长矛和利剑,半掩在尸骨和泥土之间,厉墨淮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以生命殉葬护卫大庆王朝巍巍疆土。 “我早知道,师父在战场九死一生……”凌晚晚心中难过,喃喃道。 厉墨淮却道:“宁死!不做亡国刍狗!能有如此胸襟的皇帝,我不相信,你会变成昏庸无能。” 凌晚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厉墨淮抚着她的脸,道:“你是我厉墨淮一手养大的,你让我,从没有失望过。” 凌晚晚闻言倾身凑上去,主动环住厉墨淮,唧亲了一口,咕哝道:“就知道给我戴高帽子,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这两日都在干什么?!” 厉墨淮微微往后挪了挪,他打量着凌晚晚,道:“你又监视我?” 凌晚晚笑着睨他一眼:“还用监视?师父你不过是,将你上辈子做过的事情,又照搬不动地做了一遍。你怕你走后,你厉家军里的几位将军素有反骨的,我震慑不住的,统统上了暗杀黑名单,还将这些年搜罗的权贵奸佞犯事证据都交给了大理寺,甚至外邦列国你也都去了书信安排了谍者,你用一己之力想保大庆至少二十年的太平。”说完,凌晚晚转了转眼睛,干脆将人揉进了怀里,戏谑道:“师父,你说,如此呕心沥血,为国为朕的摄政王,朕要怎么奖赏他呢?” 厉墨淮有些尴尬,他冲凌晚晚弯了弯眼睛:“是我大意,竟然忘了。” 凌晚晚仰高了头,一双手紧紧环着厉墨淮的腰,让两具身子贴的更紧,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所以,你安排好了一切,就打算着心无旁骛,从此之后就跟我安安静静待在一处,直到让我看着你离开。” 厉墨淮不说话了。 凌晚晚气不过,不满地在他腰侧捏了一把,狡黠的眼睛在厉墨淮眉宇间梭巡:“师父这么聪明,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厉墨淮微挑了眉:“……” 凌晚晚郁郁道:“师父希望我守着大庆江山好好活着,你给我留了丰厚的家产,留了忠心耿耿的部下,却忘了给我留,活下去的希望。” 厉墨淮:“……” 凌晚晚踮起脚尖,在厉墨淮脸上落下一吻,含笑道:“上一世你不告而别,我为你抑郁而终;这一世,你不打算给我留个念想,比如,孩子……” 厉墨淮微讶:“晚晚?” 凌晚晚亲昵地贴了贴厉墨淮的脸颊,凑到他耳边,柔声道:“给我一个孩子,我便放你走。” 厉墨淮一整个愣怔住,凌晚晚好不避讳的直接态度,无异于给了他心头重重一击。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放心不下的,唯有凌晚晚一人牵绊。他怕自己身陨之后,凌晚晚步入他的后尘归路。他实在放心不下凌晚晚,这个丫头爱他至深,且性格又固执执拗。他不敢想,若他一朝离去,凌晚晚会如何,他真的不敢想。 可如今,凌晚晚却情真意切,信誓旦旦跟他说,会好好活下去。这样的承诺实在是令他心安,多日来的阴霾郁结一扫而空,他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厉墨淮低了头,深深望着怀中的人。 凌晚晚仰着头,摸了摸厉墨淮的脸,红着一双眼睛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厉墨淮忽地失控,环着她的腰,带着她跌撞两步,抵到了桌面上,双手扣住埋头吻了上去。 凌晚晚偏头艰难地顺了口气:“师父你……” 第155章 卢清风调查玉骨扇的秘密 忽然,窗棂间一缕微风吹进来,烛火微微颤动了一下。厉墨淮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默默无声,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吐息之前隐忍有些不稳的颤抖,却是再没对怀中的人轻举妄动。 凌晚晚脑子里有些木然,亲的好好的,怎么停了? 厉墨淮闭上眼,额角冒出细汗来,他忽然将凌晚晚整个后背都揽过来,让她的头靠近自己自己胸前,自责似的哄道:“对不起,我……我忘了你昨天才刚发过烧。” 凌晚晚莫名,眨了眨眼睛,忽然忆起她烧的迷迷糊糊时,好像听到唐七言说什么“纵欲过度”? 这个王八蛋!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她费心扒拉吃什么生子药,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吗?唐七言居然跟厉墨淮说她纵欲过度,这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她,直接给她源头掐断了呀!混账!回头再收拾他! 凌晚晚脸皮自然厚,目光在厉墨淮脸上流连一番,笑了笑,道:“我没事,烧不是已经退了吗?我们可以继续……” 厉墨淮无语,特别轻柔地将凌晚晚从怀里摘出去,语气不容置喙:“不行,你的身体要紧。” 凌晚晚笑的一脸狐媚:“师父……” 厉墨淮狠心不理她,手上动作收拾散落在小桌上的信笺,然后放进木匣子里,扣上机关,将钥匙放到凌晚晚手掌心里,提醒她:“先吃饭。” 凌晚晚泄气,只好道:“好好,吃晚饭,听师父的。” 厉墨淮心中松了口气,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才要开口说话,这时殿外传来大监总管苏元常的声音:“陛下,大理寺卿卢大人求见陛下。” 凌晚晚的眸子瞬忽亮起来,她看向厉墨淮,小声道:“一定是宋栩安的京郊别院查出了什么!” 厉墨淮和颜悦色,道:“先听听卢清风的调查结果。” “好,听师父的。”凌晚晚狗腿一般拉了厉墨淮的手,哄着他重新坐回了小塌上,又亲自倒了一盏茶递到厉墨淮手上,这才转身变脸般瞬间换上一副帝王严肃,目视犀利的模样,对殿外沉声吩咐道:“宣。” 殿门缓缓打开,大监总管苏元常引得卢清风进殿,只见卢清风身着一身官服,捧着一本奏疏,朝女帝跪拜行礼:“陛下,王爷。” 凌晚晚道:“起来。” 卢清风便起身,将手上的奏疏交给一旁侍立的大监苏元常,苏元常躬身双手接过,放置在了女帝面前的小桌上。 女帝瞧了一眼奏疏,伸手拿起,递给厉墨淮:“师父帮朕看看。” 厉墨淮便接了过去,手指轻轻一拨,奏疏一整个摊开在小桌上,垂眸看了起来。 女帝问卢清风:“说,宋世子的外宅调查的如何?” 卢清风道:“回禀陛下,因为有了大巫先生提供的机关堪舆图,大理寺召集工匠照图挖掘了两天,终于在宅子下方发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地下室,里面设置精巧,摆置了许多折扇,像是一个私人收纳室,但又有形状很像刑部仵作用的工具,微臣怀疑,那是一间实施私刑的密室。” 女帝觉得有些好笑:“私刑?南王世子府?要惩罚什么样的人,还要盖一间这么神秘的密室?” 卢清风道:“微臣带回来一样东西,请陛下过目。”说完就从袖子中拿出一把形似折扇的东西。 凌晚晚见了,还以为是给她看的,伸手就去拿,却不妨卢清风手一缩,退后半步,对女帝说道:“陛下还是别碰,这不是普通的折扇,大理寺的仵作勘验过,这乃是人骨人皮制作而成的折扇。” 凌晚晚顿觉恶心地皱了眉,诧异道:“你是说,这东西从世子府搜出来的?” 卢清风低着头,道:“是,像这样的折扇,仵作查出来约有几十件,扇骨特殊,还有一些是动物的,竹子的,木质的,角牙的;扇面也不同,有绫绢面,韧纸,人皮,具体数目,都已经记录造册,正是微臣刚才奉上的奏疏里。” 凌晚晚越听越疑惑:“确定是人?人怎么能制作成扇子?” 卢清风回道:“是仵作反复勘验,并查阅了古籍,上古时期确有记载,有人用年轻女子的肋骨打磨制成扇骨,然后以人皮做扇面。大理寺数年前也曾破获过一桩采花贼命案,其中犯人就是用水银,剥下女子的皮肤,制成灯笼以满足某种特殊的癖好。微臣也在那间密室中发现了储存水银的陶罐,以及炮制人骨的醋宝。” 凌晚晚冷笑一声:“好一个……堂堂世子?哪怕他盖间密室藏珠宝,藏黄金,藏兵器,朕都觉得还佩服他!居然……他居然暗地里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是不是疯了!!” 厉墨淮看了她一眼,平生静气地问卢清风,道:“查清楚了,这些东西确定都是宋栩安的?” 卢清风躬身颔首,道:“是,证据确凿。大理寺对密室中的每一寸都进行详细勘验,现场遗留的所有物证,痕迹,都与世子府密切有关,另外大理寺还审讯了原世子府的一些侍卫,有人就招供了,京郊别院的水银是一个叫淸鸢的女子亲自采买,她是宋世子身边的婢女,现在……此刻应该在这皇宫中。” 厉墨淮面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看了凌晚晚一眼,视线落在卢清风手中的人骨折扇上,遂问道:“这扇子单独拿来,是有何不同之处吗?” 卢清风微微欠身,回道:“是,只因这人皮扇面上有一处刺青,图案与大理寺数年前未曾勘破的一桩黑衣人案有关,当时案发现场的刺客身上也有同样的刺青。” 说完,卢清风就展开了他手上那把折扇,惨白如纸的扇面上赫然有一枚类似杏花图案。 那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厉墨淮和凌晚晚对视一眼,紧接着凌晚晚对一旁侍立的大监总管苏元常,嘴里轻描淡写吩咐道:“将扇子收起来,送去承意殿给宋栩安。” 苏元常上前接过卢清风手中的折扇,躬身弯腰应道:“是。” 凌晚晚语气凉凉,对卢清风中肯地评价道:“事情办的不错,你跟着苏公公去,将淸鸢带回你大理寺,该审审该问问,她身上的案子肯定不止一桩。但是,别把人弄死了,朕要她活着。” 卢清风欠身应道:“是。微臣明白。” 第156章 将来以后 脚步声渐行渐远,待卢清风苏元常两人的身影不见了,凌晚晚才揉着眉心,二话没说,直接瘫在了小塌上。 厉墨淮看着她,轻声问了一句:“那扇面上的刺青,是属于杏花微雨楼的暗卫?” 凌晚晚沉默了一阵子,叹了口气,回道:“是。” 厉墨淮有些迟疑不定,道:“宋栩安对你的事情了解多少?” 凌晚晚闻言望向厉墨淮,眸中沉沉,对他说道:“有关杏花微雨楼的秘密,从前连你都不知道,他更不可能知道,那把人骨扇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厉墨淮眉尖微蹙,又道:“你把扇子送还给他,是打算不再顾及他父亲南王,跟他挑明了吗?” 凌晚晚伸手,隔着宽袖牵住了厉墨淮的手,微微一笑,道:“那也是他活该!当初他费尽心机进宫,我早警告过他,是他偏不听。那我便如他所愿,顺便将他囚禁后宫,好借机铲除他世子府在京城的所有根基。如今他不过后宫一浮萍,活多久,怎么活,全凭我一句话。南王?哼?他的儿子不中用,没有做侧君的福气,也要怪朕吗?” 厉墨淮缓缓抬眸,郁郁叹息道:“现在终究不是跟宋啸撕破脸的时候。” 凌晚晚将厉墨淮的手捉在手里,轻轻揉捏着,从玉白的关节到粉色的指尖,似是安抚他一般,缓声道:“我了解宋栩安,他是个非常惜命的人。我也相信南王宋啸,身为大庆臣子,不会不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厉墨淮微微睁大了眼,无奈道:“他效忠的是先皇,并非是你。” 凌晚晚却挑了眉,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意:“可他还是将他唯一的儿子嫁给了朕,这筹码不比忠心重要?” 厉墨淮只觉得无力,只是道:“他将宋栩安嫁给你,遵照的是先帝遗旨。” 凌晚晚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与厉墨淮争论,便飞快道:“只要宋啸还尊我是皇帝,他还做他的南王,我不会动他。至于宋栩安的事,将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厉墨淮只觉听不明白,忍不住道:“什么办法?” 凌晚晚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厉墨淮一怔。 他直到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凌晚晚口中说的以后,他怕是看不到了。被戳中痛处的厉墨淮,一时也红了眼,低头苦笑道:“是啊,以后……” 凌晚晚觉察到厉墨淮情绪微妙的变化,急忙起了身,就见他一双墨瞳中郁郁惶然,仿佛碎了一地的星光。 “师父?”凌晚晚着急从小塌上下来,便将厉墨淮整个肩背都揽过来,像是哄着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对不起师父,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厉墨淮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不自觉地将自己往凌晚晚身上靠了靠,默默感受到她的情绪,耐心且温柔,通过后背触摸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了他,抚平他内心的抽痛,直到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凌晚晚绞尽脑汁,酝酿着再说些情意绵绵的好话哄哄厉墨淮,结果还不等她想出来,自己的腹腔中就先传来一连串的咕噜声。 厉墨淮被她逗笑,拍了拍凌晚晚的小脑袋,道:“肚子饿了?” 凌晚晚有些尴尬笑了笑,点点头:“光顾拉着师父说话了,都忘了你也没吃晚饭呢!” 厉墨淮直言不讳:“是啊!陛下现在才发现,都过了吃晚膳的时辰了。” 凌晚晚冲他一笑:“没关系,朕这就吩咐御膳司去准备,师父且等等,很快就好。” 厉墨淮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凌晚晚风风火火跑出殿去的模样,笑的宠溺,轻轻摇了摇头。 师徒俩吃过了晚饭,凌晚晚便缠着厉墨淮,又是撒娇又是卖乖的不让他走,温言细语哄着人跟她上了龙榻,帷幔一落,烛火一熄,便要拉着人跟她行云雨之事。 厉墨淮心里还惦记着之前唐七言的话,不肯依她,左支右绌地抗拒,落在凌晚晚眼中倒生生被她认作是某人欲拒还迎的矜持。 随着床帐内温度逐渐灼热,厉墨淮渐渐有些招教不住,眼中蒙了一层薄雾,逼得他不得不扬高了头承受凌晚晚激烈的密不透风的攻势。 终是厉墨淮举手投了降,只是动作越加温柔小心,他可不舍得凌晚晚再发烧一次。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殿内发出淡淡的微光,星辰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已沉睡,古有美词说的妙,芙蓉帐暖度春宵…… 翌日一早,厉墨淮一醒来睁开眼睛,就伸手摸向身边之人的额头,确定手感正常,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一动,凌晚晚便醒了,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拱,嘴里含糊着:“疼……” 厉墨淮有些意外,昨夜他已是相当克制,但没想到还是惹她不适,正打算掀开被褥检查一番,却不妨怀里的小人动了动,将一双藕白的胳膊举到了他眼前,万分委屈地跟他抱怨:“手疼……” 厉墨淮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凌晚晚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发带,那是他昨夜绕上去的,捆的紧了些,又经过一夜的磋磨,被绑的人细嫩的手腕上已经见了红,看起来十分刺目。 “我忘记了……”厉墨淮微微使力扯了扯,手腕上的发带系成了死结,没扯动。 凌晚晚委屈地又往厉墨淮身上凑去:“轻点……” 厉墨淮心疼地低头在凌晚晚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安抚道:“别乱动,我给你解开。” 凌晚晚哼哼唧唧应了一声,又迷迷糊糊地贴着厉墨淮的胸口不动了。 厉墨淮这才举起她那双腕子细看,慢条斯理地将发带的死结解开,末了便披着外袍下榻,找来金创药,细细涂抹在那手腕勒痕上。 时间的流逝仿佛静止了,厉墨淮怔怔地望着床上依旧安睡的人,看着看着眼睛便有些发酸,爱意越浓,不舍便越浓,生离死别难以承受,故而心如凌迟,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师父?”一声轻的如梦如幻的呢喃,厉墨淮倏然回神,手上触到了熟悉的温热,是凌晚晚握住了他的手,他看见她眼神困惑地看着他,问:“师父,你怎么又哭了?” 厉墨淮微微笑了笑:“见你手腕伤了,心疼。” 凌晚晚翻了个身,将厉墨淮拉到床榻上,咕哝道:“师父再陪我躺一会儿,我有些冷。” “好。”厉墨淮声音语调波澜不惊,将人拥入怀里,轻声道:“睡,师父守着你。” 第157章 诀别兰谷溪崖 京都城郊十里,兰谷溪崖,夜幕已深。 女帝换了一身玄色夜行衣,只带了苏木一人,从皇宫里悄悄出来,找到了断崖洞。 苏木第一次来,遵照女帝的指示,将来时的路径都一一熟记于心,最后,女帝交给他一包药粉,如此这般交代一通,才带着他离开兰谷溪崖返回了皇宫。 第二天,苏木就出宫,按照前一晚上女帝的交代,采买布置,弄了整整一白天,才将事情办妥,太阳落山前回到了皇宫复命。 此时已是寒冬的兰谷,不复秋天时层峦叠嶂,泉水淙淙的景色,到处一片雾凇灰白,寒风掠过山脊,卷起一片霜雪,山间溪流凝固成无数冰瀑,像水晶玉带般悬挂在峭壁之上。 厉墨淮应邀而至,不觉无语:“风天雪地来山谷,你怎么想的?” 凌晚晚骑马止步山谷脚下,倒是十分满意,对厉墨淮甜甜一笑:“自然是想和师父过过二人世界,独处一会儿……” 厉墨淮笑着睨她一眼:“独处的还少了?” 上山的路依旧荒僻难行,两旁的树木也凋敝了不少,不过也不妨碍师徒二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的,慢慢踏上满是回忆的山路。不久之后,两人就来到了半山腰的断崖洞前。 厉墨淮望着洞中早已支好的帐篷,以及旁边堆放的柴木,大包小包的一堆烧烤的食材,炊具,似是无奈,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晚晚你,原来早安排好了。” 凌晚晚伸手拉住厉墨淮的袖子,殷殷地望着他,问道:“怎么?开心吗?” 厉墨淮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陛下想吃烤肉,便诓本王来做厨子,我开心什么!” 凌晚晚噗嗤一笑:“谁让我从小,师父不教厨艺的?惯着我两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还来怪我?” 厉墨淮没好气地白了凌晚晚一眼,“是!怪我,怪为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言罢,就抖了抖衣袖,弯腰捡起地上的柴木,寻着火折子准备生火。 凌晚晚得意洋洋的在一旁打下手,嬉皮笑脸道:“可不就是上辈子欠的……” 厉墨淮无奈地摇摇头,忍了笑,宠溺地指挥她:“去把银壶里添上茶,烧热水,山洞里太冷了,先喝了暖暖身子。” “好嘞!徒儿遵命!”凌晚晚夸张地抱拳躬身行礼。 “快去!”厉墨淮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卷了衣袖便处理烤肉的食材,没多久,肉便放在了烤架上,他便又开始调蘸料。 有大巫给的压制药,再加上床笫间滋养这几日,厉墨淮身体好转不少,原本被蛊毒折磨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也亦恢复了些从前的莹润。 凌晚晚在火堆旁边寻了位置,盘膝而坐,打量着厉墨淮,忽然问道:“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兰谷溪崖吗?” 厉墨淮翻转着手上的烤肉,应道:“这是你小时候,我传授你武功心法的地方,你喜欢这里。” 凌晚晚点点头,道:“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哑姑姑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后来遇见了师父你,跟着你住在将军府,虽然有自己的宅院,可是府中也有很多侍卫和下人。再后来,我搬进了皇宫,而你搬进了更大的摄政王府,我们身边乌央乌央的人和事就更多了,我与这个世界对家的认知里,始终没什么归属感。那时候总盼望着,师父身边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厉墨淮没说话。 “所以,我一直执着的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那么一个地方,完完全全属于我们,哪怕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后来真的被我找到了,就是这里,师父曾经在这里教我武功,授我心法,同我一起打坐,陪伴着我一步一步成长。这里有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凌晚晚单手支着头,面容沉静,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欢喜向往。 厉墨淮心瞬间柔软,指尖轻抚过她的眼睛,眼眸凝视着,轻声道:“你可是皇帝,庆国疆土之上,都是你的。” 凌晚晚眉眼微动,眼底流淌着坚定:“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想和你隐居山林,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厉墨淮笑着伸手轻敲凌晚晚的脑门:“又胡说!你的帝皇血统是无法更改的,上辈子,这辈子,你都只能是国运的掌舵者,这是责任,天下之重的责任。” 凌晚晚抓了厉墨淮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弯了弯眼睛:“爱你,守护你,也是我的责任。” 厉墨淮慢慢笑起来,应道:“你一直是这么做的,无论什么时候,你,凌晚晚,庆国女帝,对这段感情,都绝对拿的出手。” 凌晚晚有些茫然一怔:“……只是可惜,到现在都没能给你一个名分。” 她有些遗憾,又有些惋惜此时还不是给他名分的时候。 厉墨淮忍不住笑出声,感叹道:“君后之位,鸾凤宫,你的哪些小心思,我早就觉察到了,人都给了你,名不名分的谁要在乎……” 况且那日女帝大婚之日偷来王府见他,那晚的囍字,囍烛,大红的婚服,合卺酒,洞房花烛,那样的一场三拜仪式,她与他早已有白首之约。 可惜,他快要死了。 厉墨淮深觉惋惜,他恐怕无法与她共白首了。 岂不知:它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在乎。”凌晚晚弯了弯眼睛,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坛子酒,冲着厉墨淮笑容清甜:“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酒?”厉墨淮拍了拍手,从凌晚晚手上接过酒,凑近坛口闻了闻,脸上露出迟疑愉悦的表情,自语道:“竟是海棠香气,呵……是甜酒吗?” 凌晚晚点点头,凑上去伸手将酒坛上的纸封去了,浅笑盈盈地问他:“师父尝尝?这是我让苏木去了很远的地方买的。” 厉墨淮虽禁酒多日,但从前也是爱酒之人,眼前时日无多,美酒岂可辜负,微微仰头一口酒液入喉,果然如他想象的那般,口感醇厚,唇齿间满是秋海棠的香甜。 第158章 只要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好喝吗?”凌晚晚看着他,一脸期待地问道。 厉墨淮眼角微微上扬,眸中仿佛有星辰在眼底闪烁:“嗯。” 凌晚晚凝视着他,转了转眼睛,又从身后拿出一坛,潇洒地揭掉了纸封,举起酒坛冲着厉墨淮递出,笑道:“来,我陪师父一起喝。” 厉墨淮眼眸中流转着柔情,学着凌晚晚的样子,举起手上的酒坛与她的一撞,应道:“好!”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凌晚晚喝的急了些,有酒水顺着唇侧流下,浸湿了外衫的领子,厉墨淮见了,一言不发凑上去,将她唇边的酒液尽数吮了。 凌晚晚乖的很,倚靠在厉墨淮肩头,一坛酒,两个人饮了许多。 篝火跃动,烧的干柴噼啪作响,混合着烤肉酒气的香味,整个山洞中既温暖又惬意。 渐渐地,凌晚晚挨蹭到厉墨淮身边,轻轻撩起他一缕头发,神色暧昧地看着他:“师父可还记得上次在这里的情景?” 厉墨淮脸色僵了一瞬。 犹记得那时凌晚晚大婚在即,忽然邀他来此,对着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跟他求教云雨之术。结果他那时完全没明白她的用意,还出手将她打晕了,如今想来,当时真是太糗了。 凌晚晚摸了摸厉墨淮的脸,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上一次,也是在这里,我勾引师父没有成功;这一次,师父能不能还我一次,当做补偿。” 厉墨淮没说话,只是忽然觉得脸皮有些发热,耳朵也红到了耳垂。 凌晚晚见他没有拒绝,手便慢慢缠上他的腰,仰头饮下一口酒后,酒坛随手丢在一边,捧起厉墨淮的脸,将口中的酒液尽数哺了过去。 厉墨淮完全不知如何招架,即使两人心灵契合做了许多次,但每一次与她的亲近触碰,都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加速,沉溺于她的美好无法自拔,炽热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他情难自禁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由着她引着他探索美妙不可言说的灵魂深处。 ※ 晨曦初露,薄雾弥漫,起伏的山谷间宛若流动的云烟般缥缈。 大巫戴着兜帽,裹着一身黑色毛皮大氅,出现在了断崖洞前,他面无表情抱臂而肃立,眼睛也不往里看,只背着身假意咳嗽两声,便站在洞外等候着。 山洞中的帐篷内,凌晚晚眸光微痴,望着熟睡的人,伸手碰了碰,在他耳边低声唤了一句:“师父。” 厉墨淮毫无反应。 凌晚晚便苦笑了一声。 她缓缓起了身,一双眼睛里满满当当只有厉墨淮,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自语道:“师父,对不起。” 而后凌晚晚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粗浅收拾了一下自己,便离开了帐篷,来到山洞前。 大巫问凌晚晚:“我给你的药,你都给他用了?” 凌晚晚呆滞的点头:“用了。混在了酒水里,哄着他喝了。” 大巫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帐篷的方向,颇为遗憾地问道:“陛下,可想清楚了?一旦驱除了情蛊,你们此生,便再无可能。” 凌晚晚哑然:“……只要他岁岁平安,即便生生不见……以后我不在他身边,还望太师父多看顾他。” 大巫道:“他是我的徒弟,我自然会护着他。” 凌晚晚沉默着点点头,站在原地不动了,忽然又缓缓回了身。 大巫看她的动作,微蹙了眉,开口提醒她道:“你的侍卫已经在山谷脚下等你。” 凌晚晚目光忽地一凝,抿紧唇线,语气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感:“有劳太师父,再见!” 女帝离开的动作很快,大巫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是遥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才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少禹怎么就落在了你手里。” 旋即,大巫便转身进了山洞,他的徒弟,唯一的徒弟,还等着他去救治。 兰谷溪崖山脚下,苏木驾驶着一辆马车静静等候在那里,同他一起的,还有另一辆马车,则是由摄政王府的侍卫顾展堂掌驾着。 清晨起了风,山谷间风声呜咽不停。 风很列,带着深冬的寒意,直吹的凌晚晚衣角飞扬。 她下山的时候意识恍惚,忘了穿保暖的大氅,可她又不愿再回去取,只硬撑着顶着刺骨寒风,孤身一人行在山谷崎岖间,一步不停歇,一步不敢停歇,风声跟了她一路,直到脚下路势平坦,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霎时间,天旋地转,她膝盖一软,身体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离一般,身不由己地跌了下去。 “陛下!” “大小姐!!” 路的尽头,凌晚晚模糊看见,两道身影齐齐朝她飞奔而来。 苏木驾驶着马车一路疾行,马车里安置着昏迷不醒的女帝,他不擅医术,随身只带着治疗外伤的金疮药,路上的时候,他已察觉到女帝的体温正在缓慢变凉。他知道京都城中有医馆,也知道最好的药铺,但女帝的身份,他又不敢贸然前往求医。 此刻距离皇城尚还有一段距离,正值苏木心急如焚时,官道中间,一个身穿皂色常服,披着大氅斗篷的高大青年拦住了马车,定睛一看,正是御医院右院判--唐七言。 唐七言一脸沉静,什么都没说,径直钻进了马车车厢。 他先是在凌晚晚的手腕上把脉,片刻之后,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奈何此时女帝意识全无,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药。 唐七言焦躁,最终还是选择出手卸掉她的下颌,硬将药丸喂入口中。 “苏侍卫,马车驾稳了,我要给陛下输些内力。” 车厢里传出唐七言的声音,苏木手持马鞭,应了一声,“好。” 不多会儿,马车就到了皇宫门口,苏木向宫门口的守卫出示了御前侍卫令牌,那守门的侍卫职责所在,依例盘问:“车上是什么人?” 苏木尚未回答,身后的马车门便突然打开了,唐七言抱着裹了大氅斗篷的女帝缓缓下了车。 那守门侍卫认识唐院判,却不知他抱着的是何人,上前正欲阻拦,却不妨,唐七言阴沉着脸,冲人怒喝一声:“滚开!!”骂完就抱着手上的人,头也不回地踏入了皇宫。 那守卫脸色一黑,执刀的手正要出鞘,却被苏木一把按住,在其耳边低语:“陛下。” 闻言,那守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将路让开,抱拳躬身作揖,请苏木进去。 苏木这才将手上的马绳交给那守卫,吩咐道:“将马车处理了。” 那守卫应道:“是。” 随后,苏木便快行几步,追着唐七言的背影而去。 第159章 双生子 凌晚晚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绣着金线金龙的明黄色,这是她凤栖宫的龙榻。 再次闭上眼,感受到身体里无尽的疲倦,软的她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能。 “陛下?你醒了?”唐七言的声音如同遥远缥缈的轻纱传入凌晚晚的耳朵里。 这一定是在做梦。 凌晚晚在心里这样想。 她静心调息了一下丹田处的内息,竟是滞涩的一丁点内力都提不起来,这具身体何时虚弱到了如此地步。 光影浮动,唐七言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她听得真切了,“陛下身体有异,微臣以金针暂时封了您的内力。” 原来如此。 凌晚晚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侧过头去,看见床边的唐七言,微启口唇:“朕这是怎么了?” 唐七言责怪地看着她,“脉弦而长,气机郁滞,情志不畅,是为主因。” 凌晚晚无语,她又问站在唐七言身后的苏木,“朕是怎么回来的?” 苏木抬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晕倒在山谷脚下,属下将您带回来,半路遇见了唐院判……” 凌晚晚又问唐七言:“这么巧啊?” 唐七言本是充满阳刚意味的脸庞,白眼一翻没好气道:“臣怕陛下您,再把自己折腾死了。” 凌晚晚微微一笑:“唐院判就把心放肚子里!朕的命,硬着呢!” 唐七言沉静的目光看着女帝,泼她冷水:“我看未必!” 凌晚晚微愣。 唐七言沉静的目光看着女帝,安静地伸出手,重新给她探脉,然后缓缓道:“陛下已有了身孕。” 凌晚晚抬手,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腕,宽袖顺着她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一节纤细的白腕,她喃喃自语:“这,这就怀了?” 唐七言道:“千真万确,并且陛下腹中的,还是双生子。” “双生子?”凌晚晚喜出望外。 唐七言道:“是。” 凌晚晚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唐七言伸手忙将人按老实了,医者仁心地关切道:“陛下还是别乱动。” 转而,唐七言扭头对苏木道:“陛下的药熬得差不多了,烦劳苏侍卫亲自去一趟。” 苏木点头应下,作揖跟女帝辞了,便转身离开大殿。 凌晚晚还沉浸在双生子的喜悦里,却又听唐七言说道:“陛下还是不要乐观的过早,您这次怀孕,本就是以秘药辅佐促排,极伤母体。眼下又怀了双生子,可知寻常生一子对于普通女子来说已是危险,更何况您要一次生两个,凶险不言而喻。” “唐七言,你会保住这两个孩子的,对吗?”凌晚晚压低了声音。 唐七言低头暗付片刻,道:“微臣首先,会保住陛下的性命。” 凌晚晚摇了摇头,云淡风轻的笑容似是无所谓,她扯了扯嘴角:“朕要你保证,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护好这一双孩子。” 唐七言眼中闪着刺痛的光,喉结在脖颈上下起落:“我唐七言保证,若做不到,便自绝性命谢罪!” “好,从今天开始,朕的身体,就交给你了,直到双生子平安出生。”凌晚晚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她盯着唐七言的眼睛,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情绪。 半晌,唐七言才勉强自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陛下,你可真是要了微臣的命了。” 凌晚晚缓缓笑道:“你和菘蓝,都是朕的亲人,我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 唐七言默然。 这时,苏木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走路脚步很轻,稳稳地将食盒放在床边的案几上。 食盒中最上面一层是药碗,下面两层是白粥和两样爽口小菜。 凌晚晚收起心绪,被唐七言扶坐起来,倚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接过苏木递给她的药碗,默默喝入口中。 药液苦涩入喉,一阵暖流袭上便直奔肺腑。唐七言欣慰于女帝的听话,接过她喝完的药碗,轻声叮嘱道:“缓一会儿再吃东西,起床间的动作不宜过大,今日脉象若稳当了,我再解开陛下的武功内力。” 凌晚晚神色平淡,乖顺地点头,“好。” 之后在苏木的照顾下,女帝喝了小半碗粥食,便沉沉睡去,不知在梦与醒之间挣扎了多久,才恍恍惚惚间感觉到有人近了她的床边。 凌晚晚睁开眼,只听帷帐外,苏木小声唤她:“陛下,卢大人过来了。” 苏木看着帷幔遮蔽严实的龙榻上毫无反应,便以为女帝还睡着,躬身作揖后便转身要离开。 “苏木。”凌晚晚开口。 苏木回过身来,眼中带着和煦,道:“陛下稍安,属下这就出去,让宫女进来服侍您。” 片刻之后,两名宫女低着头进入内殿,手上托着女帝的衣物以及水盆。 凌晚晚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任由两名宫女轻缓有序地扶着她起床,伺候她一件一件穿上了衣衫,手帕浸水净了面,然后坐在梳妆镜前。一名宫女取了梳子来,轻轻地替女帝梳发。另一名宫女便拿着胭脂水粉在女帝脸上动作,她们的动作皆很轻,神情也十分专注。凌晚晚对着镜子呆愣了片刻,才缓缓起身,两名伺候的宫女便默默依次退出殿去。 卢清风看见略显病态的女帝,心中有疑,也不敢贸然问出口,便在行礼之后,将这两日大理寺审讯淸鸢的具体情况一一跟女帝禀报。 “淸鸢姑娘那日被带到大理寺,她便直接坦言说她已经怀了身孕,孩子是禁卫军首领燕小白的。微臣当即召了医师查验,验证她确实已有两月身孕。她既说是燕首领的孩子,我们便不好再动刑。 “在之后的审讯过程中,淸鸢姑娘有问必答,承认了宋世子京郊别院的地下室,她只说一切都是遵从主子的指示办事,水银是她负责与京中牙人处高价购得。至于那些女子,有些是六道门的杜氏兄弟送的,有的则是花钱买来的娼妓,至于宋栩安如何会这样,其中缘由她并不知道。” “还有她与浣衣局女秘通的那封书信,确实是驸马冯长青的手笔,信中内容只有宋栩安一人看过,她并不知晓,只知道宋栩安看过那封信后,十分生气且大骂冯长青狼子野心畜生等云云之类。” 最后,卢清风才说出一句重点:“淸鸢还供出,驸马冯长青在京城中潜伏了一支私军。” 闻言,凌晚晚这才轻掀眼皮,眼神凉浸浸的,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兮的弧度,开口道:“查!除了这支私军,朕还要冯长青的供词!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即使朕的姑姑!着大理寺一律严惩不怠!!” 第160章 情蛊之殇 摄政王府。 京城之中,凡是皇室宗亲,官商大户,建宅子的时候,都会在舆图上标注一个密室的地方,这样一个地方或许建在主人的书房,或许建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以供主人使用。 当然,摄政王府也不例外。 只是这间密室自从建成就没用过,当初建在府中温泉池子的下方,经过工匠的雕琢,机关甚是巧妙,入口只在假山的一块仿真石块上。 如今这样一个与外面隔绝的密室,此刻却灯烛火光,闪闪烁烁,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似有些中药的涩,又似有些干花的甜。 密室中摆放着一张玉石打造的石床,石床之上,安安静静平躺着一个长发如墨,身形挺拔却又不显壮硕的青年男子。 大巫背对着石床,埋头在一堆瓶罐瓦砾之间,不时的挑挑拣拣,最后拿着火折子走到一盏香炉旁,往里面添加了些灰色的粉末。接着他找来绳子,走到石床前,将床上的人手脚俱都绑上。 摄政王府大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夜色中缓缓驶来,低调的停在王府大门口,马车上赶驾的苏木跳下马车,与大门口抱臂等待的顾展堂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打开了车厢门。 凌晚晚裹着一件玄色的大氅,在唐七言的搀扶下,缓步走下了马车。 苏木留守在大门外,顾展堂引着凌晚晚和唐七言进入府中,悄声往后宅的密室方向而去。 自这一世睁开眼睛,凌晚晚便很珍惜这失而复得的重生。她感叹老天的眷顾,她曾无数次幻想,待厉墨淮的蛊毒解了,她要和他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只是如今看来,她还是高兴的过早了,这一次,她面临着艰难的选择。即使已经做好了从心爱之人的生活中全身而退,她还是忍不住想再多看他一眼。 凌晚晚缓步迈进密室中,看见大巫往厉墨淮的身上绑绳子的动作,微蹙了眉,问道:“为什么绑他?” 大巫头都没抬,回道:“怕蛊虫负隅顽抗,引的宿主痛苦自伤。” 凌晚晚静默,她面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唐七言见了,忙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安抚道:“陛下,大巫先生医术冠绝,他一定会将蛊虫对王爷的伤害,降到最低的。” 凌晚晚先是一愣,怔怔半晌,才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对,你说的对。” 大巫一脸沉静,走到石床前,手上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直接干脆的贴着厉墨淮手腕一划,赤红色的鲜血便涌了出来。 蛊虫以血肉为食,再加上特殊药粉刺激,开始在宿主体内躁动,万痛钻心! 石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眉间蹙紧,额上青筋必现,呼吸也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 凌晚晚见状忍不住眼睛睁大,眼里闪着刺痛的光,浑身战栗如筛糠刚想上前,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忽然被紧紧攥着,竟不让她挪动分毫。 唐七言咬了牙,紧拽着凌晚晚,眼神示意她不要上前打扰大巫。 这时,厉墨淮面色惨白,唇色变青,身子抖的厉害,渐渐挣扎起来,力气之大,纵有绳子绑着,顾展堂在一旁也看的惊心动魄。 凌晚晚再忍不住,用力甩开唐七言的桎梏,直接奔到石床前,将人紧紧抱住,艰难地哄着:“师父不怕……晚晚在呢?不疼啊,不疼,师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不疼了,好不好?……” 厉墨淮在她怀里止不住的发抖,牙关咬的咯吱作响,从喉咙中泄露出几声痛苦的哀鸣。 凌晚晚瞳孔收缩,只见厉墨淮的手臂上,一条肉眼可见的极微小的,透明的……蠕动的虫子,顺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缓缓爬出,最后掉在地上的香炉里,“滋滋”一声过后,香炉中冒出一股子青色的烟雾。 大巫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解释道:“寒蛊有七条,先出来的是子蛊,每隔十二个时辰,最后出来的是母蛊……” 凌晚晚压下满心的颤抖,打断了大巫的话,诘问道:“你是说,这样的痛苦我师父还要再经历六次?” 大巫道:“不止六次,每一次也只会比上一次更痛苦。” 凌晚晚的手猛地收紧。 大巫接着道:“寒蛊是我炼制的,情蛊却是别人下在他身上的,每个人炼蛊的手法不同,蛊虫在宿主体内繁殖生存的习性也不同。眼下一旦开始,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寒蛊清除之后对少禹的身体不会造成伤害,唯有情蛊,它本身就以七情六欲为食,对人的神志影响不可逆转,我会用一些烈药,助他早日恢复清醒。但在这之前,少禹会意识混乱一阵子,具体多久,要看他恢复的情况。” 大巫抬眼看向凌晚晚,叹道:“他忘记这段感情,已是在所难免。……以后,以后你也尽量少出现在他面前,免得一旦遭了刺激,想起什么便会诱发情蛊余毒,到时候他便受万蚁噬心之苦。” 凌晚晚眼眶泛红,蹭了蹭厉墨淮的发,轻声道:“我知道。” 大巫也有些不忍心。 他深吸一口气,劝她道:“陛下脸色甚差,往后几日还是别来了。少禹他一直昏迷,你在与不在,没什么分别,反而有旁人在,会扰我分心。” 听了大巫的话,凌晚晚眼中空洞了一瞬。 顾展堂也跟着劝道:“大小姐,我会照顾好王爷的,你放心好了。” 唐七言默默上前,把凌晚晚的手指一一掰开,将她怀里的厉墨淮还给顾展堂,便拽着凌晚晚的胳膊将她拖走。 “陛下,你的身子要紧,现在必须跟微臣回宫。”唐七言硬拖着凌晚晚,说道。 凌晚晚心神俱恸,脚下愈发沉了,还没走出王府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大巫的警告之语,言犹在耳,即使女帝陷入无尽黑暗,耳边也是一遍又一遍的无限循环,她开始后悔了,她亦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已经后悔了。 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从此,她坐拥万里江山,享尽无边孤单!! 第161章 立春 自那晚之后,女帝就被唐七言禁锢在了凤栖宫,接连几天,汤药不离口的养着,才总算将她的脸色养回来一些。 唐七言以为,女帝醒来后,会再次想去摄政王府,会跟他闹,结果到底是他低估了女帝的承受力。 她醒来后一言不发,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听话的简直不像她。 有几次唐七言在外殿守夜,听到女帝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唤着:“师父……师父……”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唇齿间反复呢喃着厉墨淮的名字。 星辰更替,昼短夜长,宫中便迎来了正月二十六--立春。 立春标志着万物闭藏的冬天已经过去,从这一天开始,时序进入春季,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意味着新的一年轮回已开启。 庆国王朝循祖制度,有迎春之仪。 迎春岁首,女帝要携六宫夫眷前往帝王庙,拜神祭祖,祈岁纳福,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民间的百姓在这一天有吃辛六盘,春饼,春卷,萝卜和春茶的习俗。 女帝怀了身孕,懒洋洋的不想动,立春祭祖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在后宫侧君宋栩安的身上。 自打女帝谋划着跟厉墨淮要孩子开始,就让唐七言停了控制宋栩安的秘药。是以,到了立春这日,宋栩安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成亲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承意殿,见到了外面的太阳。 春寒料峭,卧床数日的宋栩安,只觉得身上冷到了骨头缝隙里。好在女帝下了旨意,一切仪式从简,他才撑着堪堪熬到结束,从帝王庙回到承意殿就瘫倒了。 也就是这一天,他才从大监总管苏元常的口中得知,整个后宫,除了他之外,所有女帝的贵君夫侍都被送出宫修行去了,名曰“为国祈福”。 宋栩安再不明白,此刻也明白了。 女帝视他们这些男子如洪水猛兽,娶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利益。至于自己,并无什么特殊,不过是看在他有个当南王的爹,女帝给他留些体面而已。 自上一世开始,宋栩安就不甘忍受女帝的冷落。那时候他只以为女帝年纪尚小,心思不在后宫。他执着于这段婚姻,势必要将局势扭转。如今看来,不是女帝看不见他,而是她的眼睛里有了厉墨淮,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陛下驾到--” 瘫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宋栩安听到宫人的唱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侧目看了看天光,微微皱眉:白天连立春祭祖仪式都不露面的女帝,晚上怎么就突然来了他这承意殿? 顾不上多想,宋栩安连忙起身下床,这时一名伺候的内侍迅速进内殿,帮着宋栩安将衣衫整理停当。 “臣侍恭迎陛下,陛下圣安……” “起来。” 凌晚晚目不斜视地迈步进了承意殿,坐在外殿的主位上,将手上的暖炉丢到桌上,瞅了宋栩安一眼,道:“今天辛苦你了。” 宋栩安便低了头,缓缓应道:“多谢陛下关心。” 凌晚晚又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宋栩安楞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觉得不饿,就没有传膳。” 凌晚晚抬眼,朝苏元常吩咐道:“让御膳司送晚膳过来,朕与侧君一起。” “是。”苏元常领命应声退下,顺带手的,也招呼殿内的宫人一起退出去,给女帝和侧君独处空间。 凌晚晚嗓音惫懒,淡淡地问宋栩安:“身子好些没有?” 宋栩安低着头,款款有礼回答:“多谢陛下关心,觉得好多了。” 凌晚晚起身,走到宋栩安面前,审视的目光盯在他身上,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许久,不曾给你父亲写家书了?” 宋栩安喉结微动,蹙了眉,回道:“从前也不常写,父亲待我一向严厉,我……有些怕他。” 凌晚晚唇角一挑,露出个蛊惑人心的笑,略带戏谑地说道:“没关系,现在你就写一封,内容朕告诉你,保证你父亲高兴。” 宋栩安哑然:“……” 他被女帝的笑容迷得糊里糊涂,时间仿佛变得静止,内心某处像是被轻轻拂动的琴弦,荡起了涟漪。 等宋栩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坐在了书案前,面前就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女帝居然破天荒的,帮他研墨。 “你父亲……应该认识你的笔迹?”凌晚晚眯缝着双眸,目光中有一丝探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墨。 宋栩安耷拉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女帝唇边的笑容渐深,一字一句道:“告诉你父皇,就说,朕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啪嗒……” 蘸了墨水的笔,从略显苍白的指尖滑落在桌上,纸张片刻时候便晕染了一小片。 宋栩安说不出来话。 如同被毒蛇蝎子,狠蛰一口,他不敢相信地,身体犹如枯木般僵硬,怔怔地傻在了当场。巨大的刺激使他四肢麻木,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思想,恍惚到近乎死灰的盯着女帝那张脸,忘记了流泪。 凌晚晚也不着急,也不追责他的无礼。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等着他适应,等着他自己认清现实。 宋栩安空茫地靠着椅背,他的手在极力地压抑着抖,他觉得自己的心正被女帝她攥在掌中,缓缓挤压揉搓,他疼的喘不过来气,忍了又忍,终是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吐血之后,方觉得体内躁动的气息终于顺了不少。 凌晚晚皱了眉,心情复杂,看着宋栩安的动作,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我收拾……”宋栩安回过神,怕女帝厌恶血,慌忙起身,伸手去收拾桌上被他弄了污秽的纸张,他低着头,忍着被眼泪渍得生疼的眼睛,手忙脚乱的收拾一通,甚至还跑出去丢了垃圾,洗了手,洗了脸。 再次坐到书案前的宋栩安,镇定了不少,他虽还是面色发白,但好歹手不抖了,执笔书写,一丝不苟,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纸。 凌晚晚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前半部分都是儿子问候父亲近况的,后半部分则是按照女帝的意思,写两人成婚之后,帝后和谐,共育皇子,以喜讯传之,先告南王,以通贺喜。 第161章 立春 自那晚之后,女帝就被唐七言禁锢在了凤栖宫,接连几天,汤药不离口的养着,才总算将她的脸色养回来一些。 唐七言以为,女帝醒来后,会再次想去摄政王府,会跟他闹,结果到底是他低估了女帝的承受力。 她醒来后一言不发,让喝药就喝药,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听话的简直不像她。 有几次唐七言在外殿守夜,听到女帝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唤着:“师父……师父……”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唇齿间反复呢喃着厉墨淮的名字。 星辰更替,昼短夜长,宫中便迎来了正月二十六--立春。 立春标志着万物闭藏的冬天已经过去,从这一天开始,时序进入春季,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意味着新的一年轮回已开启。 庆国王朝循祖制度,有迎春之仪。 迎春岁首,女帝要携六宫夫眷前往帝王庙,拜神祭祖,祈岁纳福,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民间的百姓在这一天有吃辛六盘,春饼,春卷,萝卜和春茶的习俗。 女帝怀了身孕,懒洋洋的不想动,立春祭祖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在后宫侧君宋栩安的身上。 自打女帝谋划着跟厉墨淮要孩子开始,就让唐七言停了控制宋栩安的秘药。是以,到了立春这日,宋栩安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成亲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承意殿,见到了外面的太阳。 春寒料峭,卧床数日的宋栩安,只觉得身上冷到了骨头缝隙里。好在女帝下了旨意,一切仪式从简,他才撑着堪堪熬到结束,从帝王庙回到承意殿就瘫倒了。 也就是这一天,他才从大监总管苏元常的口中得知,整个后宫,除了他之外,所有女帝的贵君夫侍都被送出宫修行去了,名曰“为国祈福”。 宋栩安再不明白,此刻也明白了。 女帝视他们这些男子如洪水猛兽,娶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利益。至于自己,并无什么特殊,不过是看在他有个当南王的爹,女帝给他留些体面而已。 自上一世开始,宋栩安就不甘忍受女帝的冷落。那时候他只以为女帝年纪尚小,心思不在后宫。他执着于这段婚姻,势必要将局势扭转。如今看来,不是女帝看不见他,而是她的眼睛里有了厉墨淮,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陛下驾到--” 瘫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宋栩安听到宫人的唱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侧目看了看天光,微微皱眉:白天连立春祭祖仪式都不露面的女帝,晚上怎么就突然来了他这承意殿? 顾不上多想,宋栩安连忙起身下床,这时一名伺候的内侍迅速进内殿,帮着宋栩安将衣衫整理停当。 “臣侍恭迎陛下,陛下圣安……” “起来。” 凌晚晚目不斜视地迈步进了承意殿,坐在外殿的主位上,将手上的暖炉丢到桌上,瞅了宋栩安一眼,道:“今天辛苦你了。” 宋栩安便低了头,缓缓应道:“多谢陛下关心。” 凌晚晚又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宋栩安楞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觉得不饿,就没有传膳。” 凌晚晚抬眼,朝苏元常吩咐道:“让御膳司送晚膳过来,朕与侧君一起。” “是。”苏元常领命应声退下,顺带手的,也招呼殿内的宫人一起退出去,给女帝和侧君独处空间。 凌晚晚嗓音惫懒,淡淡地问宋栩安:“身子好些没有?” 宋栩安低着头,款款有礼回答:“多谢陛下关心,觉得好多了。” 凌晚晚起身,走到宋栩安面前,审视的目光盯在他身上,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许久,不曾给你父亲写家书了?” 宋栩安喉结微动,蹙了眉,回道:“从前也不常写,父亲待我一向严厉,我……有些怕他。” 凌晚晚唇角一挑,露出个蛊惑人心的笑,略带戏谑地说道:“没关系,现在你就写一封,内容朕告诉你,保证你父亲高兴。” 宋栩安哑然:“……” 他被女帝的笑容迷得糊里糊涂,时间仿佛变得静止,内心某处像是被轻轻拂动的琴弦,荡起了涟漪。 等宋栩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按坐在了书案前,面前就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女帝居然破天荒的,帮他研墨。 “你父亲……应该认识你的笔迹?”凌晚晚眯缝着双眸,目光中有一丝探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墨。 宋栩安耷拉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女帝唇边的笑容渐深,一字一句道:“告诉你父皇,就说,朕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啪嗒……” 蘸了墨水的笔,从略显苍白的指尖滑落在桌上,纸张片刻时候便晕染了一小片。 宋栩安说不出来话。 如同被毒蛇蝎子,狠蛰一口,他不敢相信地,身体犹如枯木般僵硬,怔怔地傻在了当场。巨大的刺激使他四肢麻木,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思想,恍惚到近乎死灰的盯着女帝那张脸,忘记了流泪。 凌晚晚也不着急,也不追责他的无礼。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等着他适应,等着他自己认清现实。 宋栩安空茫地靠着椅背,他的手在极力地压抑着抖,他觉得自己的心正被女帝她攥在掌中,缓缓挤压揉搓,他疼的喘不过来气,忍了又忍,终是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吐血之后,方觉得体内躁动的气息终于顺了不少。 凌晚晚皱了眉,心情复杂,看着宋栩安的动作,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我收拾……”宋栩安回过神,怕女帝厌恶血,慌忙起身,伸手去收拾桌上被他弄了污秽的纸张,他低着头,忍着被眼泪渍得生疼的眼睛,手忙脚乱的收拾一通,甚至还跑出去丢了垃圾,洗了手,洗了脸。 再次坐到书案前的宋栩安,镇定了不少,他虽还是面色发白,但好歹手不抖了,执笔书写,一丝不苟,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纸。 凌晚晚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前半部分都是儿子问候父亲近况的,后半部分则是按照女帝的意思,写两人成婚之后,帝后和谐,共育皇子,以喜讯传之,先告南王,以通贺喜。 第162章 一封家书 宋栩安世家公子出身,精通君子六艺,文采斐然,书信写的也好,凌晚晚十分满意。 她将书信递给他,看着宋栩安将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吹干,折叠之后放入信笺中,再以火漆将口封上。 凌晚晚收了书信,宣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将书信交给他,吩咐道:“八百里加急,派使官送到南王宋啸手上,朕要他的亲笔回信。” 苏元常将书信谨慎收好,对女帝躬身应道:“是,老奴即刻去办。” 殿内回归平静,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凌晚晚缓缓拾阶而上,坐回承意殿主位,眸色微冷,虽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森冷肃杀的帝王威仪,慢悠悠道:“淸鸢供出驸马冯长青藏有私军一事,是你授意的?” 宋栩安的指尖,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该来的,早早晚晚,总是会来。 他低着头,很直接道:“是。” 凌晚晚笑了笑:“为什么告诉朕?” 宋栩安喉结动了动,眼中毫无波澜,道:“无论是谁,只要对陛下有威胁,我都会这么做。” 凌晚晚眸光一顿,听到他不再自称“臣侍”,而是改称“我”,心中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只觉得他与从前有些反常,不过,这些所谓的自称,她也不甚在意。 凌晚晚追问:“冯长青的私军,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栩安答的飞快:“大婚之前,长公主携驸马入京没多久,是他来试探我的口风,我便猜测出来的。然后,我就暗中派人去调查,果然就发现京中多了许多伪造身份文牒的人。” 凌晚晚又问:“淸鸢说,那封信你看过。” 宋栩安点头:“是,已经被我撕毁了。信的内容,有试探,有野心,虽没有明言,但我懂他其中深意,他想和我联手,扳倒陛下,扶持长公主凌楚熙上位。” 闻言,凌晚晚丝毫没感觉到意外,她看着宋栩安,只道:“倘若事成,冯长青许了你什么?” 宋栩安没犹豫:“摄政王之位。” 凌晚晚点了点头,肯定了冯长青的野心,又纳闷道:“那你又为什么拒绝?” 宋栩安直接道:“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冯长青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凭几个江湖杂碎,就能杀的了连我父亲都忌惮三分的厉墨淮。他自以为,我不甘于后宫,自以为我想夺权争位,妄想从我这里得到南王的支持,殊不知我父亲对大庆忠心无二,他这般费心筹谋的行径,在我眼中,简直愚不可及!!” 他盯着女帝,眼底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缓缓道:“摄政王?呵!我要这位子做什么?!我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凌晚晚沉默了一瞬,接了一句:“的确蠢货!真不知道朕的姑姑看上他什么?!” 宋栩安忽然笑了:“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凌晚晚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很直接就转了话题:“大理寺从你的私宅中,搜出的那些东西,你又怎么解释?” 宋栩安闭了闭眼,叹道:“无话可说。” 凌晚晚惊疑:“朕以为你会狡辩上几句?” 宋栩安道:“无所谓!陛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没有任何怨言。” 时间静止了。 凌晚晚眼神凉浸浸的,起了寒意:“宋栩安,你在赌朕,不敢杀你?!” 宋栩安却不退让,淡淡一笑:“我没有赌什么!我只是认罪,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除了那些,我还派杀手刺杀过厉墨淮,呵呵……去摄政王府的刺客杀手一拨又一拨,估计陛下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回?……” 凌晚晚直接说道:“朕知道。” 宋栩安沉默了一会儿,垂了眼,泪如清痕顺着脸颊流下,苦叹道:“原来……陛下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凌晚晚眼神阴沉:“刺杀厉墨淮,你做过几次?” 宋栩安微微扬起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倔强道:“只那一次,唯那一次!” 他心渐渐冷下来,苍白入纸的脸庞却努力笑的明媚,缓缓低声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宋栩安为我自己做过的事情认罪,但--绝不后悔。” 凌晚晚一言不发,汹涌的怒气在胸中不断积蓄,拳头紧了又紧,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冷静:“宋栩安!你……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宋栩安倏然双膝一弯,朝女帝跪下,抬起头直视她:“请陛下赐死!” 凌晚晚极力遏制内心想杀人的冲动,哼笑一声:“想死?你不是最惜命吗?只要朕下令,这宫里有几百种法子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宋栩安,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你都是再跟朕演戏吗?” 宋栩安怔怔凝视女帝:“我对陛下的心意,还用演戏?你是皇帝,你可以宠爱许多人,为什么就不肯分给我一点儿,难道我就这么差劲,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你的眼吗?” 凌晚晚怒道:“你错了,朕自始至终,只爱厉墨淮一个。” 宋栩安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句:“既然你选择了他,为什么又选我,做你腹中孩子的父亲?” 空气再次陷入静谧。 宋栩安不明所以,便一直盯着女帝看。 许久,凌晚晚缓缓起身,走到宋栩安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一掌打在他左肩,顿时,宋栩安面色痛苦,只觉一股子真气直冲他的丹田,硬生生催动他体内真气流转。 先前他自废武功,骤然失去内力本就遭到反噬,现在哪儿还有能力消化外人功力,他痛的弯下腰去,那股真气在他滞涩的经脉里横冲直撞着,丹田里犹如万刃翻搅。 片刻之后,凌晚晚收了手,面无表情对宋栩安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朕就让大理寺将你的案宗封存起来,以后,你依旧是协理六宫的侧君。” 宋栩安笑着,模糊无力地弯了弯带血的嘴角,有气无力地说:“如此……还要……多谢陛下……” 原来,他还是低估了帝王的绝情。 第162章 一封家书 宋栩安世家公子出身,精通君子六艺,文采斐然,书信写的也好,凌晚晚十分满意。 她将书信递给他,看着宋栩安将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吹干,折叠之后放入信笺中,再以火漆将口封上。 凌晚晚收了书信,宣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将书信交给他,吩咐道:“八百里加急,派使官送到南王宋啸手上,朕要他的亲笔回信。” 苏元常将书信谨慎收好,对女帝躬身应道:“是,老奴即刻去办。” 殿内回归平静,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凌晚晚缓缓拾阶而上,坐回承意殿主位,眸色微冷,虽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森冷肃杀的帝王威仪,慢悠悠道:“淸鸢供出驸马冯长青藏有私军一事,是你授意的?” 宋栩安的指尖,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该来的,早早晚晚,总是会来。 他低着头,很直接道:“是。” 凌晚晚笑了笑:“为什么告诉朕?” 宋栩安喉结动了动,眼中毫无波澜,道:“无论是谁,只要对陛下有威胁,我都会这么做。” 凌晚晚眸光一顿,听到他不再自称“臣侍”,而是改称“我”,心中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只觉得他与从前有些反常,不过,这些所谓的自称,她也不甚在意。 凌晚晚追问:“冯长青的私军,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栩安答的飞快:“大婚之前,长公主携驸马入京没多久,是他来试探我的口风,我便猜测出来的。然后,我就暗中派人去调查,果然就发现京中多了许多伪造身份文牒的人。” 凌晚晚又问:“淸鸢说,那封信你看过。” 宋栩安点头:“是,已经被我撕毁了。信的内容,有试探,有野心,虽没有明言,但我懂他其中深意,他想和我联手,扳倒陛下,扶持长公主凌楚熙上位。” 闻言,凌晚晚丝毫没感觉到意外,她看着宋栩安,只道:“倘若事成,冯长青许了你什么?” 宋栩安没犹豫:“摄政王之位。” 凌晚晚点了点头,肯定了冯长青的野心,又纳闷道:“那你又为什么拒绝?” 宋栩安直接道:“因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冯长青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凭几个江湖杂碎,就能杀的了连我父亲都忌惮三分的厉墨淮。他自以为,我不甘于后宫,自以为我想夺权争位,妄想从我这里得到南王的支持,殊不知我父亲对大庆忠心无二,他这般费心筹谋的行径,在我眼中,简直愚不可及!!” 他盯着女帝,眼底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缓缓道:“摄政王?呵!我要这位子做什么?!我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凌晚晚沉默了一瞬,接了一句:“的确蠢货!真不知道朕的姑姑看上他什么?!” 宋栩安忽然笑了:“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凌晚晚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很直接就转了话题:“大理寺从你的私宅中,搜出的那些东西,你又怎么解释?” 宋栩安闭了闭眼,叹道:“无话可说。” 凌晚晚惊疑:“朕以为你会狡辩上几句?” 宋栩安道:“无所谓!陛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没有任何怨言。” 时间静止了。 凌晚晚眼神凉浸浸的,起了寒意:“宋栩安,你在赌朕,不敢杀你?!” 宋栩安却不退让,淡淡一笑:“我没有赌什么!我只是认罪,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除了那些,我还派杀手刺杀过厉墨淮,呵呵……去摄政王府的刺客杀手一拨又一拨,估计陛下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回?……” 凌晚晚直接说道:“朕知道。” 宋栩安沉默了一会儿,垂了眼,泪如清痕顺着脸颊流下,苦叹道:“原来……陛下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凌晚晚眼神阴沉:“刺杀厉墨淮,你做过几次?” 宋栩安微微扬起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倔强道:“只那一次,唯那一次!” 他心渐渐冷下来,苍白入纸的脸庞却努力笑的明媚,缓缓低声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宋栩安为我自己做过的事情认罪,但--绝不后悔。” 凌晚晚一言不发,汹涌的怒气在胸中不断积蓄,拳头紧了又紧,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冷静:“宋栩安!你……朕还真是,小看了你!” 宋栩安倏然双膝一弯,朝女帝跪下,抬起头直视她:“请陛下赐死!” 凌晚晚极力遏制内心想杀人的冲动,哼笑一声:“想死?你不是最惜命吗?只要朕下令,这宫里有几百种法子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宋栩安,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你都是再跟朕演戏吗?” 宋栩安怔怔凝视女帝:“我对陛下的心意,还用演戏?你是皇帝,你可以宠爱许多人,为什么就不肯分给我一点儿,难道我就这么差劲,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你的眼吗?” 凌晚晚怒道:“你错了,朕自始至终,只爱厉墨淮一个。” 宋栩安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句:“既然你选择了他,为什么又选我,做你腹中孩子的父亲?” 空气再次陷入静谧。 宋栩安不明所以,便一直盯着女帝看。 许久,凌晚晚缓缓起身,走到宋栩安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一掌打在他左肩,顿时,宋栩安面色痛苦,只觉一股子真气直冲他的丹田,硬生生催动他体内真气流转。 先前他自废武功,骤然失去内力本就遭到反噬,现在哪儿还有能力消化外人功力,他痛的弯下腰去,那股真气在他滞涩的经脉里横冲直撞着,丹田里犹如万刃翻搅。 片刻之后,凌晚晚收了手,面无表情对宋栩安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朕就让大理寺将你的案宗封存起来,以后,你依旧是协理六宫的侧君。” 宋栩安笑着,模糊无力地弯了弯带血的嘴角,有气无力地说:“如此……还要……多谢陛下……” 原来,他还是低估了帝王的绝情。 第163章 左相献舞伎 立春之后,开朝再即。 唐七言抓紧时间给女帝调养身体,力争在开朝当日,不教那些满殿朝臣看出异样。 这一日,午膳结束后,女帝懒懒地靠在软塌上小憩。唐七言悄悄来到了凤栖宫,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药,放在女帝手边的小桌上。 凌晚晚闻到药味,睁开眼睛,眉头一皱,冲着唐七言,感慨道:“唐大人莫不是故意的,这药,朕闻着就苦,怎么喝呀!” 唐七言道:“良药才苦口,陛下不会还怕苦?” 凌晚晚被噎的无语。 唐七言转头对殿外喊道:“苏侍卫还等着干什么,还不把给陛下的蜜饯拿进来。” 苏木应声进殿,躬身半跪在女帝软塌前,从贴身的衣襟胸口处拿出一枚香包,取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红枣蜜饯。 凌晚晚眼前一亮,问苏木:“出宫买的?” 苏木点头。 凌晚晚开心的笑了。 唐七言拿了一颗红枣蜜饯递给凌晚晚:“陛下喝完了药,再吃蜜饯。” 凌晚晚立刻乖乖将碗里的药喝光。 唐七言又在一旁提醒:“只能吃三颗。” 凌晚晚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骂了一句:“啰嗦!” 唐七言吓唬她:“治牙疼的药,更苦。” 凌晚晚这才收敛,依依不舍地将蜜饯还给苏木,还叮嘱他:“不准偷吃,给朕留着明天,朕还要……” 苏木少言寡语,默默将蜜饯收好,正要告辞退出殿去。 这时,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来报:“左相魏景慕--求见陛下。” 凌晚晚眉头一皱:“还不到开朝,他来做什么?” 苏元常躬身道:“魏左相说,是给陛下献上从民间搜罗的舞伎,以娱圣心。” 凌晚晚差点被蜜饯噎住,转头看向唐七言,眼神好像再确认她是不是听错了,给她献什么舞伎?她看起来,很像骄奢淫逸的--昏君吗? 唐七言默默将头转向一边,不予理会。 无奈,凌晚晚皱了皱眉,心中衡量再三,觉得左相大人位高权重的,还是不要拂了他的面子,遂即对苏元常吩咐道:“请进来。” 本应离开的苏木闻言身形一顿,往女帝那边紧走几步,拱手行了一礼便立在一旁不动了。 唐七言也起身走到苏木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板着脸不说话。 随着殿门外一阵悦耳清铃响起,细碎的日影洒落地面,左相魏景慕身穿一袭绯色官袍,袍子上刺绣仙鹤图案,脚蹬墨色尖头靴,微眯着眼,虽半白华发,一双锐利眼眸却恍如刀削斧砍,走到女帝近前,拱手而立:“老臣魏景慕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魏景慕身后,婆婆娑娑跟着数名纤腰婀娜,衣带翩跹的美貌少年,整齐跪拜见礼:“叩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这群少年的声音,凌晚晚顿时头都大了。 竹弦管乐声起,这群少年开始动作,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为首的少年一身轻纱薄衣,头插铃兰钗坠子,脸上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婆娑起舞。玉足轻起,再轻抬,以右足为轴,玉臂柔柔伸展,细腰随之旋转,如曼妙蝶舞翩然,穿梭在声乐清畅间。 少年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时不时仰望向高位上的女帝,只见女帝唇角噙着一丝笑,落在舞台中央的神情带着漫不经心般。少年抬腕低眉,玉袖生风,折纤腰以微步,轻云般慢移上前,遥遥冲女帝一礼,含羞一笑百媚生。同一时间,数名舞者旋舞了起来,青色的薄纱,像青翠的山脊,一瞬间妖娆生香。 皇宫中有个机构叫“乐府”,其官职称为“乐府令”,主要负责乐器,歌舞,戏曲的表演,其中也不乏优秀高超的舞者。每当宫中有宴请或者节日的时候,乐府就被礼部提上排练演出等事务。 原本乐府也是有专供皇帝赏乐的“教坊司”,专门培训一些官家弟子以娱女帝后宫之乐。 凌晚晚自小清苦惯了,跟着厉墨淮这些年,除了练武,骑马,读书,下棋,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她当了皇帝以后,更是将这种生活习惯带进了皇宫中,她不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她不用很多人伺候,她也从来没有私下召过任何乐府的表演,实际上,她除了上朝议政,下朝批奏折,在那些宫人的眼中,她这个皇帝简直就是个清心寡欲出家的和尚。 这些靡靡之景,凌晚晚压根就没心思看。唐七言在宫中多年,自然看出了女帝眼睛里的不耐烦,有些不赞同的瞥了一眼左相魏景慕,见他坐在女帝下首的椅子上,微微垂目,不看舞者,似是沉思。 唐七言悄悄退出去,对殿外值守的一名内侍,压低了声音道:“速去请宋侧君来凤栖宫。” 内侍低头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唐七言又悄悄进殿去,走到女帝身边站住,抱着双臂挑衅地看向舞者中央的少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宋栩安来的很快,实际上,内侍还没有走到承意殿,半路就在御花园碰见了,听那内侍告知来意,宋栩安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出御花园,转角的那一刻嘴角的笑立刻消失不见。 一只摔进门的镂空雕花手炉,打断了大殿内的乐声骤停,面对突发状况,舞者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在一边,以头触地,不敢出声。 宋栩安脸色很难看,走进殿内,他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那领头的少年舞者的脸上,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抬手一巴掌甩在那少年脸上,沉声骂道:“放肆!!” 那少年顿时被打懵了,顶着脸上的五指印,眼角泛泪,竟十分没规矩地祈求般望向女帝。 紧接着,宋栩安又甩了他一耳光,嗓音微哑:“陛下圣颜,也是汝等贱婢能直视的?!!” 坐在椅子上的左相魏景慕眼神幽深,缓缓起身,朝宋栩安拱手行礼:“侧君安康,老臣给您请安。” 少年跪拜宋栩安,颤巍巍的开口求饶:“不知侧君驾到,求您饶了小人!”嗓音娇媚带着哭腔。 入耳酥麻,入骨三分。 第163章 左相献舞伎 立春之后,开朝再即。 唐七言抓紧时间给女帝调养身体,力争在开朝当日,不教那些满殿朝臣看出异样。 这一日,午膳结束后,女帝懒懒地靠在软塌上小憩。唐七言悄悄来到了凤栖宫,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药,放在女帝手边的小桌上。 凌晚晚闻到药味,睁开眼睛,眉头一皱,冲着唐七言,感慨道:“唐大人莫不是故意的,这药,朕闻着就苦,怎么喝呀!” 唐七言道:“良药才苦口,陛下不会还怕苦?” 凌晚晚被噎的无语。 唐七言转头对殿外喊道:“苏侍卫还等着干什么,还不把给陛下的蜜饯拿进来。” 苏木应声进殿,躬身半跪在女帝软塌前,从贴身的衣襟胸口处拿出一枚香包,取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红枣蜜饯。 凌晚晚眼前一亮,问苏木:“出宫买的?” 苏木点头。 凌晚晚开心的笑了。 唐七言拿了一颗红枣蜜饯递给凌晚晚:“陛下喝完了药,再吃蜜饯。” 凌晚晚立刻乖乖将碗里的药喝光。 唐七言又在一旁提醒:“只能吃三颗。” 凌晚晚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骂了一句:“啰嗦!” 唐七言吓唬她:“治牙疼的药,更苦。” 凌晚晚这才收敛,依依不舍地将蜜饯还给苏木,还叮嘱他:“不准偷吃,给朕留着明天,朕还要……” 苏木少言寡语,默默将蜜饯收好,正要告辞退出殿去。 这时,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来报:“左相魏景慕--求见陛下。” 凌晚晚眉头一皱:“还不到开朝,他来做什么?” 苏元常躬身道:“魏左相说,是给陛下献上从民间搜罗的舞伎,以娱圣心。” 凌晚晚差点被蜜饯噎住,转头看向唐七言,眼神好像再确认她是不是听错了,给她献什么舞伎?她看起来,很像骄奢淫逸的--昏君吗? 唐七言默默将头转向一边,不予理会。 无奈,凌晚晚皱了皱眉,心中衡量再三,觉得左相大人位高权重的,还是不要拂了他的面子,遂即对苏元常吩咐道:“请进来。” 本应离开的苏木闻言身形一顿,往女帝那边紧走几步,拱手行了一礼便立在一旁不动了。 唐七言也起身走到苏木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板着脸不说话。 随着殿门外一阵悦耳清铃响起,细碎的日影洒落地面,左相魏景慕身穿一袭绯色官袍,袍子上刺绣仙鹤图案,脚蹬墨色尖头靴,微眯着眼,虽半白华发,一双锐利眼眸却恍如刀削斧砍,走到女帝近前,拱手而立:“老臣魏景慕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魏景慕身后,婆婆娑娑跟着数名纤腰婀娜,衣带翩跹的美貌少年,整齐跪拜见礼:“叩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这群少年的声音,凌晚晚顿时头都大了。 竹弦管乐声起,这群少年开始动作,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为首的少年一身轻纱薄衣,头插铃兰钗坠子,脸上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婆娑起舞。玉足轻起,再轻抬,以右足为轴,玉臂柔柔伸展,细腰随之旋转,如曼妙蝶舞翩然,穿梭在声乐清畅间。 少年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时不时仰望向高位上的女帝,只见女帝唇角噙着一丝笑,落在舞台中央的神情带着漫不经心般。少年抬腕低眉,玉袖生风,折纤腰以微步,轻云般慢移上前,遥遥冲女帝一礼,含羞一笑百媚生。同一时间,数名舞者旋舞了起来,青色的薄纱,像青翠的山脊,一瞬间妖娆生香。 皇宫中有个机构叫“乐府”,其官职称为“乐府令”,主要负责乐器,歌舞,戏曲的表演,其中也不乏优秀高超的舞者。每当宫中有宴请或者节日的时候,乐府就被礼部提上排练演出等事务。 原本乐府也是有专供皇帝赏乐的“教坊司”,专门培训一些官家弟子以娱女帝后宫之乐。 凌晚晚自小清苦惯了,跟着厉墨淮这些年,除了练武,骑马,读书,下棋,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她当了皇帝以后,更是将这种生活习惯带进了皇宫中,她不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她不用很多人伺候,她也从来没有私下召过任何乐府的表演,实际上,她除了上朝议政,下朝批奏折,在那些宫人的眼中,她这个皇帝简直就是个清心寡欲出家的和尚。 这些靡靡之景,凌晚晚压根就没心思看。唐七言在宫中多年,自然看出了女帝眼睛里的不耐烦,有些不赞同的瞥了一眼左相魏景慕,见他坐在女帝下首的椅子上,微微垂目,不看舞者,似是沉思。 唐七言悄悄退出去,对殿外值守的一名内侍,压低了声音道:“速去请宋侧君来凤栖宫。” 内侍低头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 唐七言又悄悄进殿去,走到女帝身边站住,抱着双臂挑衅地看向舞者中央的少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宋栩安来的很快,实际上,内侍还没有走到承意殿,半路就在御花园碰见了,听那内侍告知来意,宋栩安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出御花园,转角的那一刻嘴角的笑立刻消失不见。 一只摔进门的镂空雕花手炉,打断了大殿内的乐声骤停,面对突发状况,舞者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在一边,以头触地,不敢出声。 宋栩安脸色很难看,走进殿内,他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那领头的少年舞者的脸上,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抬手一巴掌甩在那少年脸上,沉声骂道:“放肆!!” 那少年顿时被打懵了,顶着脸上的五指印,眼角泛泪,竟十分没规矩地祈求般望向女帝。 紧接着,宋栩安又甩了他一耳光,嗓音微哑:“陛下圣颜,也是汝等贱婢能直视的?!!” 坐在椅子上的左相魏景慕眼神幽深,缓缓起身,朝宋栩安拱手行礼:“侧君安康,老臣给您请安。” 少年跪拜宋栩安,颤巍巍的开口求饶:“不知侧君驾到,求您饶了小人!”嗓音娇媚带着哭腔。 入耳酥麻,入骨三分。 第164章 出宫令牌 宋栩安抬头扫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帝的目光,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他僵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强撑着微微躬身:“臣侍见过陛下。” 凌晚晚眉角忽然荡开了笑意:“干嘛发这么大脾气,手不疼吗?” 宋栩安起身,眼睛眨了眨,不理会女帝,只是凝着自己的手,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声音阴阴的,对女帝回道:“陛下只顾着新人笑,哪儿还有功夫管臣侍疼不疼……” 凌晚晚不得不承认宋栩安演起戏来,尤其是那双眼睛,蓄满了醋意让她都难辨真假。 她假意扶额,无奈道:“朕的错。你若不喜欢,便没有新人。” 宋栩安唇边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而看向附跪在他脚边的少年,眉间微扬:“听到了,陛下不喜欢你们,还不快滚!!” 凌晚晚微微侧目,朝苏木使了个眼色,苏木会意,连忙上去引得众位舞者离开大殿。临走,那少年还期期艾艾,望向女帝一眼。 凌晚晚再次扶额,眼见着宋栩安演技精湛,小嘴一扁,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哄道:“好好好,你先别哭,左相大人还在呢,你多少……给朕留些面子……” 宋栩安含泪皱眉,冷眼睨着魏景慕,如玉俊逸的面容此时染上怒气,“左相大人真不愧是国之柱石,这么怕皇帝闲着,竟撺腾着给陛下身边塞人。只是心意挺好,眼光却不怎么样?!挑的都是些什么?这等粗鄙不堪,蝇营狗苟也不怕污了陛下的眼?!!” 左相魏景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拱手道:“老臣听说,女帝后宫的那些贵君夫侍,全部都被送出宫修行,本来老臣还不相信传言是因侧君善妒之故。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宋世子,哦不,宋侧君竟想独占恩宠,惑乱大庆朝纲。” 宋栩安哼笑一声:“少往本君身上扣什么高帽子!我可是先帝亲口赐婚给当今女帝,昭告天下名正言顺的正宫侧君,独占恩宠也是圣上君恩,请问我怎么惑乱朝纲了?你有证据吗?” “宋侧君好大的威风!后宫里就剩下你一个,这还要什么证据?其他人也就算了,北疆和苍渊的皇子呢?他们可是千里迢迢来到我大庆联姻的,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们怎么跟他们的国家交代?!!” “那就别交代!想要他们的皇子,那当初就别送过来呀!既然送给了我们,是生是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看不惯!不服气!那派兵来打呀!!” “你住口!北疆与我大庆的和平,是摄政王率领众将士多年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凌家军守戍边疆,才能保住大半个北方疆土。你身为大庆世子,怎么能随意挑两国战争?!” “你也说和平是打出来的!我父亲戎马半生镇守南部,不是教我对外敌卑颜屈膝!我不知道联姻是什么!我只知道,大庆王朝兵强国富,我们做什么,怎么做,不用跟任何人交代!更不劳烦左相大人一介文臣焦虑!呵呵,对了,我想起来了,先帝在时,左相大人那时曾任户部侍郎,就力劝先皇对北疆蛮夷之地实行恩惠政策,建议割让大庆城池给他们,今日种种,难道是旧病复发矣?!” “你……” 本就为试探帝王而来的,被反驳一军的魏景慕瞬间白了脸。 看了半天热闹的女帝,适时开口:“栩安,不得对左相大人无礼。” 宋栩安阖了阖眼,吸了口气,委屈道:“臣侍又没有说错,分明是他这个老狐狸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横插一杠子,早晚我禀明了我父亲,给他府中也添上几名妾室。” 凌晚晚无语,责备他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左相魏景慕气的直哆嗦,“陛下……这般纵容宋侧君,实在是……是……” “魏大人消消气,”凌晚晚打断了魏景慕的话,看了宋栩安一眼,道:“关于北疆和苍渊的皇子,他们年纪尚小,被朕安排出宫历练去了,过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魏大人就无需多虑了。至于今日这事,要不,朕看就算了……” “陛下!”左相魏景慕拱手一礼,固执道:“陛下不喜欢舞伎,那老臣下一次,再送些别的少君,陛下总能挑到满意的。” “你敢!!”宋栩安眼睛睁大,忽地上前一步。 魏景慕顿了一顿,“老臣为何不敢?” “有种你送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 宋栩安眼睛里闪着怒火,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地骂道:“你个老狐狸,你敢送进来,我就把你狐狸毛都拔了!!” 魏景慕眉毛也拧到了一起,慢悠悠说道:“宋侧君如此恃宠而骄,可知君恩如流水,花无百日红的道理?!” 宋栩安气的脸色铁青,挥舞着拳头就过去了,结果还没挥舞到魏景慕跟前,就被苏木拦下。 凌晚晚皱了皱眉,道:“宋栩安,干什么你!朕还在这儿呢!!” 宋栩安泪眼汪汪,小嘴一撇:“又凶我?!” 凌晚晚叹气。 一旁看戏许久的唐七言,忽然动身上前,走到魏景慕身前,拱手道:“左相大人,陛下身体不方便,您还是别惦记着往宫里送人了。” 闻言,魏景慕明显一愣,纳闷问道:“怎么不方便了?” 唐七言垂目,道:“陛下有喜脉,往后整年都不可再随意召幸后宫。” 转念间,魏景慕恍然大悟,盯着唐七言说:“所以,我大庆王朝后继有人了?” 唐七言淡然一笑,道:“是。” 于是,魏景慕再看宋栩安,“陛下的喜脉,莫非是同你……” 宋栩安白了魏景慕一眼,眼角眉梢泛起一抹甜蜜的暖意,“老狐狸!” 这回被骂的魏景慕也不生气,笑了,忍不住又跟唐七言确认:“真的?” 唐七言只能点头。 魏景慕又笑了笑,才反应过来,立刻跟女帝拱手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老臣糊涂了,老臣知道了,听陛下的,不往您这里送人了。” 转而又冲宋栩安拱手道:“恭喜宋世子,您传嗣有功,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臣为我大庆,肝脑涂地………” “得得得,”宋栩安撇撇嘴,道:“以后别给我添堵,我就谢谢你了。” “不会不会,”魏景慕满面笑容,客气道:“侧君话说重了,重了。老臣告辞,告辞!” “陛下!老臣告退!” “……” 一通闹剧似的落幕,左相魏景慕离场,殿中只剩下了唐七言,女帝,宋栩安三人。 凌晚晚整个人靠在软塌背上,全身放松一样,缓缓对宋栩安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宋栩安清澈的双眸微动,他抬头望着女帝,忽然开口道:“我刚才帮陛下解了围,想跟陛下讨要一样东西……” 凌晚晚微怔:“你想要什么?” “出宫的令牌。” 第164章 出宫令牌 宋栩安抬头扫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帝的目光,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他僵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强撑着微微躬身:“臣侍见过陛下。” 凌晚晚眉角忽然荡开了笑意:“干嘛发这么大脾气,手不疼吗?” 宋栩安起身,眼睛眨了眨,不理会女帝,只是凝着自己的手,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声音阴阴的,对女帝回道:“陛下只顾着新人笑,哪儿还有功夫管臣侍疼不疼……” 凌晚晚不得不承认宋栩安演起戏来,尤其是那双眼睛,蓄满了醋意让她都难辨真假。 她假意扶额,无奈道:“朕的错。你若不喜欢,便没有新人。” 宋栩安唇边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而看向附跪在他脚边的少年,眉间微扬:“听到了,陛下不喜欢你们,还不快滚!!” 凌晚晚微微侧目,朝苏木使了个眼色,苏木会意,连忙上去引得众位舞者离开大殿。临走,那少年还期期艾艾,望向女帝一眼。 凌晚晚再次扶额,眼见着宋栩安演技精湛,小嘴一扁,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哄道:“好好好,你先别哭,左相大人还在呢,你多少……给朕留些面子……” 宋栩安含泪皱眉,冷眼睨着魏景慕,如玉俊逸的面容此时染上怒气,“左相大人真不愧是国之柱石,这么怕皇帝闲着,竟撺腾着给陛下身边塞人。只是心意挺好,眼光却不怎么样?!挑的都是些什么?这等粗鄙不堪,蝇营狗苟也不怕污了陛下的眼?!!” 左相魏景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拱手道:“老臣听说,女帝后宫的那些贵君夫侍,全部都被送出宫修行,本来老臣还不相信传言是因侧君善妒之故。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宋世子,哦不,宋侧君竟想独占恩宠,惑乱大庆朝纲。” 宋栩安哼笑一声:“少往本君身上扣什么高帽子!我可是先帝亲口赐婚给当今女帝,昭告天下名正言顺的正宫侧君,独占恩宠也是圣上君恩,请问我怎么惑乱朝纲了?你有证据吗?” “宋侧君好大的威风!后宫里就剩下你一个,这还要什么证据?其他人也就算了,北疆和苍渊的皇子呢?他们可是千里迢迢来到我大庆联姻的,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们怎么跟他们的国家交代?!!” “那就别交代!想要他们的皇子,那当初就别送过来呀!既然送给了我们,是生是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看不惯!不服气!那派兵来打呀!!” “你住口!北疆与我大庆的和平,是摄政王率领众将士多年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凌家军守戍边疆,才能保住大半个北方疆土。你身为大庆世子,怎么能随意挑两国战争?!” “你也说和平是打出来的!我父亲戎马半生镇守南部,不是教我对外敌卑颜屈膝!我不知道联姻是什么!我只知道,大庆王朝兵强国富,我们做什么,怎么做,不用跟任何人交代!更不劳烦左相大人一介文臣焦虑!呵呵,对了,我想起来了,先帝在时,左相大人那时曾任户部侍郎,就力劝先皇对北疆蛮夷之地实行恩惠政策,建议割让大庆城池给他们,今日种种,难道是旧病复发矣?!” “你……” 本就为试探帝王而来的,被反驳一军的魏景慕瞬间白了脸。 看了半天热闹的女帝,适时开口:“栩安,不得对左相大人无礼。” 宋栩安阖了阖眼,吸了口气,委屈道:“臣侍又没有说错,分明是他这个老狐狸见不得别人好,非要横插一杠子,早晚我禀明了我父亲,给他府中也添上几名妾室。” 凌晚晚无语,责备他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左相魏景慕气的直哆嗦,“陛下……这般纵容宋侧君,实在是……是……” “魏大人消消气,”凌晚晚打断了魏景慕的话,看了宋栩安一眼,道:“关于北疆和苍渊的皇子,他们年纪尚小,被朕安排出宫历练去了,过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魏大人就无需多虑了。至于今日这事,要不,朕看就算了……” “陛下!”左相魏景慕拱手一礼,固执道:“陛下不喜欢舞伎,那老臣下一次,再送些别的少君,陛下总能挑到满意的。” “你敢!!”宋栩安眼睛睁大,忽地上前一步。 魏景慕顿了一顿,“老臣为何不敢?” “有种你送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 宋栩安眼睛里闪着怒火,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地骂道:“你个老狐狸,你敢送进来,我就把你狐狸毛都拔了!!” 魏景慕眉毛也拧到了一起,慢悠悠说道:“宋侧君如此恃宠而骄,可知君恩如流水,花无百日红的道理?!” 宋栩安气的脸色铁青,挥舞着拳头就过去了,结果还没挥舞到魏景慕跟前,就被苏木拦下。 凌晚晚皱了皱眉,道:“宋栩安,干什么你!朕还在这儿呢!!” 宋栩安泪眼汪汪,小嘴一撇:“又凶我?!” 凌晚晚叹气。 一旁看戏许久的唐七言,忽然动身上前,走到魏景慕身前,拱手道:“左相大人,陛下身体不方便,您还是别惦记着往宫里送人了。” 闻言,魏景慕明显一愣,纳闷问道:“怎么不方便了?” 唐七言垂目,道:“陛下有喜脉,往后整年都不可再随意召幸后宫。” 转念间,魏景慕恍然大悟,盯着唐七言说:“所以,我大庆王朝后继有人了?” 唐七言淡然一笑,道:“是。” 于是,魏景慕再看宋栩安,“陛下的喜脉,莫非是同你……” 宋栩安白了魏景慕一眼,眼角眉梢泛起一抹甜蜜的暖意,“老狐狸!” 这回被骂的魏景慕也不生气,笑了,忍不住又跟唐七言确认:“真的?” 唐七言只能点头。 魏景慕又笑了笑,才反应过来,立刻跟女帝拱手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老臣糊涂了,老臣知道了,听陛下的,不往您这里送人了。” 转而又冲宋栩安拱手道:“恭喜宋世子,您传嗣有功,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臣为我大庆,肝脑涂地………” “得得得,”宋栩安撇撇嘴,道:“以后别给我添堵,我就谢谢你了。” “不会不会,”魏景慕满面笑容,客气道:“侧君话说重了,重了。老臣告辞,告辞!” “陛下!老臣告退!” “……” 一通闹剧似的落幕,左相魏景慕离场,殿中只剩下了唐七言,女帝,宋栩安三人。 凌晚晚整个人靠在软塌背上,全身放松一样,缓缓对宋栩安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宋栩安清澈的双眸微动,他抬头望着女帝,忽然开口道:“我刚才帮陛下解了围,想跟陛下讨要一样东西……” 凌晚晚微怔:“你想要什么?” “出宫的令牌。” 第165章 宋栩安的疯执 凌晚晚并不是什么感情烂好人,只不过她这一生的所有偏爱,都给了厉墨淮。 所以,当宋栩安对女帝提出,要出宫令牌的时候,女帝十分欣赏他的勇气,他一个阶下囚是怎么做到这么有恃无恐的厚脸皮的? 宋栩安并不在意,他只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诉求,他要出宫令牌,而且是必须要。 凌晚晚都忍不住被他气笑了,他当这皇宫是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宋栩安有耐力,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女帝不答应他,他能一直跪下去,直到跪死的那种。 凌晚晚叫他滚出去! 宋栩安就起身到院子里跪着。 凌晚晚不予理会,干脆就睡起了午觉,只是这一觉睡得沉,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日落西山傍晚时分了。 她立于殿前,问大监苏元常:“他就这么一直跪着?” 苏元常如实道:“回陛下,侧君身子不好,中途晕过去一次,后来又很快醒了,老奴不敢劝,就一直守在这里。” 凌晚晚瞧见了跪在院子中央的宋栩安,那人低着头,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直观感受到那人的倔强。 从前的宋栩安贵为世子,住着京都最华丽的宅子,从小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他的父亲宋啸又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帝王面前的红人,大庆半壁江山的掌权者,所以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子,即使是他的父亲待他严厉,也很少罚他跪。 而像今天这般自伤,还是第一次。 宋栩安并不是非要触了女帝的逆鳞跟她作对,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尴尬地位,女帝之所以按着大理寺不办他,无非就是他还有利用价值。 可是不杀他,并不代表不能罚他,宋栩安也知道女帝的手段,自然也不期望她手下留情。只是,他必须要出宫,十万火急,他必须要出去。 跪了一下午的宋栩安脸色苍白,双腿早就没了知觉,他用手捏着麻木的膝盖,试图缓解些不适。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宋栩安整个人晕乎乎的,他不敢在女帝面前失了仪态,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咬着牙薄唇紧抿,心里已经做好了今晚跪一整夜的打算。 就在他难熬不住的时候,一双手托住了他,宋栩安茫然地抬起头,他不认识苏木,只模糊记得他好像是女帝新晋御前的侍卫。 被扶起来的人站都站不住,苏木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色,放缓了脚步,搀扶着宋栩安慢慢走进了凤栖宫。 宋栩安僵着身子,蹙眉隐忍明显染上痛意的眸子,再次跪下,他本来膝盖就肿着,这一番动作,直接扯裂了伤口,鲜红的血迅速汩湿了衣衫。 对于习武出身见惯了生死的女帝来说,流点血也不是大事。凌晚晚挥了挥手,一旁的大监总管苏元常上前,将一块软垫放在了宋栩安膝盖下垫着。 “说说,为什么要出宫令牌?” “……” 宋栩安低垂着头,不说话。 凌晚晚眼睛微眯,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宋栩安身上,抬手示意殿中的人退下后,才问他:“现在可以说了?” 宋栩安停顿了片刻,抬起头才开口说:“我要去兰谷溪崖。” 凌晚晚缓缓皱起眉:“什么?” 宋栩安并不知道兰谷溪崖对于女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推算出此地距离京城最近,且纬度和高度也是最合适的,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非得他亲自去做。 他垂下头,低声道:“陛下若是疑心,可派侍卫在身边监视着我。” 凌晚晚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什么可疑心的?” 宋栩安沉默一瞬,道:“我不想再说谎,亦不想再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我也知道,陛下不会留着我性命太久,但临死之前,我只想自由自在,做自己未完成的事情。” 自由自在…… 凌晚晚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她问宋栩安:“你又有什么阴谋!” 宋栩安:“……” 凌晚晚又道:“未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与朕有关?还是与摄政王有关?亦或是与这大庆江山有关!” 宋栩安点了点头。 凌晚晚道:“那你还死了这条心!朕不可能放你出宫。” 宋栩安顿了顿,沉着脸,道:“陛下不肯答应,宋某唯有一死。我知道在这宫里,想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倘若我一心求死,陛下恐怕也是防不住的。” 凌晚晚难得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宋栩安微微一笑:“毒药,上吊,绝食,溺水,或者自绝经脉,我会的花样不少,陛下想欣赏哪一个?” 凌晚晚看着跪在下首的人,难得语塞,“真是疯了!” 宋栩安笑容一僵,忽然觉得女帝骂的对,他的确疯了! 从上一世开始他就疯了,疯了四十年才找到“转生法阵”,他以自己为祭品,召魂燃魄,永不轮回为代价,方换取他心爱之人的重生。 奈何,天道不可违。“转生法阵”终非正途,强制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逆转阴阳势必引来天道反噬。 宋栩安越来越惶恐不安,他卧床的那些日子,默默推演无数遍,雷劫终究还是要来!而他和凌晚晚身为重生者体质,必将遭天谴惩罚。这一世,是他殚尽竭虑,为她而打造。如今又怎么舍得,雷劫将这一切全部带走。 他必须赶在雷劫到来之前,他必须阻止雷劫对这个重生世界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必须护住凌晚晚和她腹中的孩子。 没有人会不恐惧死亡,宋栩安之所以如此疯魔,不过是为情所困,终其两世都不得解脱而已。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夜渐渐深了,明亮的琉璃盏,烛光照亮殿内四周,宋栩安身后的影子淡淡的,他半垂着眼,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木雕,一动不动。 凌晚晚没了耐心,她随手从书案旁的木盒里拿出一枚缀着红色流苏的龙纹玉牌,丢到宋栩安面前:“出宫让苏木跟着。” 宋栩安迟疑了一下,将玉牌握在手里,低声道:“多谢陛下。” 凌晚晚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唤苏木进殿,吩咐道:“把他送回承意殿。” 苏木领命应下,搀扶着宋栩安起身,软垫上血迹斑斑,凌晚晚只扫了一眼,就皱着眉转过身。 这时,宋栩安忽然开口:“陛下,我曾经送过您一件衾衣睡袍,现在,陛下能将它还给我吗?” 第165章 宋栩安的疯执 凌晚晚并不是什么感情烂好人,只不过她这一生的所有偏爱,都给了厉墨淮。 所以,当宋栩安对女帝提出,要出宫令牌的时候,女帝十分欣赏他的勇气,他一个阶下囚是怎么做到这么有恃无恐的厚脸皮的? 宋栩安并不在意,他只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诉求,他要出宫令牌,而且是必须要。 凌晚晚都忍不住被他气笑了,他当这皇宫是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宋栩安有耐力,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女帝不答应他,他能一直跪下去,直到跪死的那种。 凌晚晚叫他滚出去! 宋栩安就起身到院子里跪着。 凌晚晚不予理会,干脆就睡起了午觉,只是这一觉睡得沉,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日落西山傍晚时分了。 她立于殿前,问大监苏元常:“他就这么一直跪着?” 苏元常如实道:“回陛下,侧君身子不好,中途晕过去一次,后来又很快醒了,老奴不敢劝,就一直守在这里。” 凌晚晚瞧见了跪在院子中央的宋栩安,那人低着头,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直观感受到那人的倔强。 从前的宋栩安贵为世子,住着京都最华丽的宅子,从小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他的父亲宋啸又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帝王面前的红人,大庆半壁江山的掌权者,所以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子,即使是他的父亲待他严厉,也很少罚他跪。 而像今天这般自伤,还是第一次。 宋栩安并不是非要触了女帝的逆鳞跟她作对,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尴尬地位,女帝之所以按着大理寺不办他,无非就是他还有利用价值。 可是不杀他,并不代表不能罚他,宋栩安也知道女帝的手段,自然也不期望她手下留情。只是,他必须要出宫,十万火急,他必须要出去。 跪了一下午的宋栩安脸色苍白,双腿早就没了知觉,他用手捏着麻木的膝盖,试图缓解些不适。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宋栩安整个人晕乎乎的,他不敢在女帝面前失了仪态,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咬着牙薄唇紧抿,心里已经做好了今晚跪一整夜的打算。 就在他难熬不住的时候,一双手托住了他,宋栩安茫然地抬起头,他不认识苏木,只模糊记得他好像是女帝新晋御前的侍卫。 被扶起来的人站都站不住,苏木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色,放缓了脚步,搀扶着宋栩安慢慢走进了凤栖宫。 宋栩安僵着身子,蹙眉隐忍明显染上痛意的眸子,再次跪下,他本来膝盖就肿着,这一番动作,直接扯裂了伤口,鲜红的血迅速汩湿了衣衫。 对于习武出身见惯了生死的女帝来说,流点血也不是大事。凌晚晚挥了挥手,一旁的大监总管苏元常上前,将一块软垫放在了宋栩安膝盖下垫着。 “说说,为什么要出宫令牌?” “……” 宋栩安低垂着头,不说话。 凌晚晚眼睛微眯,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宋栩安身上,抬手示意殿中的人退下后,才问他:“现在可以说了?” 宋栩安停顿了片刻,抬起头才开口说:“我要去兰谷溪崖。” 凌晚晚缓缓皱起眉:“什么?” 宋栩安并不知道兰谷溪崖对于女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推算出此地距离京城最近,且纬度和高度也是最合适的,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非得他亲自去做。 他垂下头,低声道:“陛下若是疑心,可派侍卫在身边监视着我。” 凌晚晚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什么可疑心的?” 宋栩安沉默一瞬,道:“我不想再说谎,亦不想再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我也知道,陛下不会留着我性命太久,但临死之前,我只想自由自在,做自己未完成的事情。” 自由自在…… 凌晚晚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她问宋栩安:“你又有什么阴谋!” 宋栩安:“……” 凌晚晚又道:“未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与朕有关?还是与摄政王有关?亦或是与这大庆江山有关!” 宋栩安点了点头。 凌晚晚道:“那你还死了这条心!朕不可能放你出宫。” 宋栩安顿了顿,沉着脸,道:“陛下不肯答应,宋某唯有一死。我知道在这宫里,想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倘若我一心求死,陛下恐怕也是防不住的。” 凌晚晚难得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宋栩安微微一笑:“毒药,上吊,绝食,溺水,或者自绝经脉,我会的花样不少,陛下想欣赏哪一个?” 凌晚晚看着跪在下首的人,难得语塞,“真是疯了!” 宋栩安笑容一僵,忽然觉得女帝骂的对,他的确疯了! 从上一世开始他就疯了,疯了四十年才找到“转生法阵”,他以自己为祭品,召魂燃魄,永不轮回为代价,方换取他心爱之人的重生。 奈何,天道不可违。“转生法阵”终非正途,强制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逆转阴阳势必引来天道反噬。 宋栩安越来越惶恐不安,他卧床的那些日子,默默推演无数遍,雷劫终究还是要来!而他和凌晚晚身为重生者体质,必将遭天谴惩罚。这一世,是他殚尽竭虑,为她而打造。如今又怎么舍得,雷劫将这一切全部带走。 他必须赶在雷劫到来之前,他必须阻止雷劫对这个重生世界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必须护住凌晚晚和她腹中的孩子。 没有人会不恐惧死亡,宋栩安之所以如此疯魔,不过是为情所困,终其两世都不得解脱而已。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夜渐渐深了,明亮的琉璃盏,烛光照亮殿内四周,宋栩安身后的影子淡淡的,他半垂着眼,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木雕,一动不动。 凌晚晚没了耐心,她随手从书案旁的木盒里拿出一枚缀着红色流苏的龙纹玉牌,丢到宋栩安面前:“出宫让苏木跟着。” 宋栩安迟疑了一下,将玉牌握在手里,低声道:“多谢陛下。” 凌晚晚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唤苏木进殿,吩咐道:“把他送回承意殿。” 苏木领命应下,搀扶着宋栩安起身,软垫上血迹斑斑,凌晚晚只扫了一眼,就皱着眉转过身。 这时,宋栩安忽然开口:“陛下,我曾经送过您一件衾衣睡袍,现在,陛下能将它还给我吗?” 第166章 兰谷崖顶的布局 那件睡袍是宋栩安亲手缝制,他在上面下了含有霓裳草的情蛊,虽然对女帝身体没什么伤害,但她现在怀孕了,宋栩安也不敢担保情蛊对她腹中孩子有没有影响。何况,凌晚晚从头到尾对他都无意,估计也不会穿他送的衣服。 闻言,凌晚晚微愣。 那件衾衣睡袍她记得,当时离开承意殿的时候,她就顺手赏给了叶子君。只是她万万没料到,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讨要的道理。 凌晚晚定了定神,才道:“朕忘记放在哪里了。” 宋栩安双眸微微一沉,垂首道:“陛下好好找找,那衾衣对我十分重要。” 凌晚晚便道:“既然重要,当初为什么要给朕?都过去这么久了,朕怎么会记得放在哪里。” 宋栩安却不为所动:“反正陛下也不喜欢,您都没穿过的,想必内侍会好好收着,找到应该不难。” 凌晚晚无语。 她已经赏给了叶子君,现在总不能再跟她要回来!她好歹是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凌晚晚勾唇一笑,打着商量的语气:“要不,你看看那衣裳是什么材质的?朕让尚衣司照原样式,再赔你一件,如何?” 宋栩安摇头:“我只要我那一件。” 凌晚晚沉了脸,不怒自危:“宋栩安!你别太过分!!” 宋栩安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拖着僵硬疼痛的膝盖往外走,“天意如此,奈何……” 那件衾衣的秘密只有宋栩安知道,倘若他知道女帝将它赏给了叶子君,估计不论用什么方法,他也会将其找回,解除那衾衣上的情蛊的。 他以为,女帝不喜欢他,那件崭新的衾衣应该被伺候的宫人收在某个衣柜中闲置,只要他有机会,总能拿回来的。甚至他也为自己当初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那情蛊炼制不易,当初或许放在吃食茶水中,或许胜算还大一些。 只是现在对于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办,也就暂时顾不上别的了。 回到承意殿,宋栩安养了两日,等膝盖的伤不严重了,才换上常服,拿着玉牌出了宫。当然,苏木遵女帝旨意,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宋栩安在京都城的大街逛了一圈,尽挑些白事的店铺,买了香烛符纸红线粟米一类的东西,然后去了兰谷溪崖。 兰谷溪崖半山腰有一山洞,苏木认得,正是前不久女帝带他来过。可是这一次,宋栩安要去的,是崖顶。也就是兰谷的最高处。 苏木有武功在身,上崖顶尚且费力,何况是宋栩安失去内力的孱弱身子骨。没多久,宋栩安爬山的脚程就慢了下来,中途甚至还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山谷。 无奈,苏木只得用树藤结成绳子绑在宋栩安腰上,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山顶去。 终于到了山顶,一览众山小的开阔地势,站在山顶往四周望去,山脉层栾叠嶂,阳光穿过云层,映射出一片金黄的色调,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宋栩安从身上拿出风水勘测的罗盘仪,在山顶宽阔处到处走走停停,嘴里念念叨叨的,最后竟然寻了地方盘膝而坐,一手拿笔一手托腮,在黄色符纸上勾勾画画。 苏木看不懂,只皱着眉抱剑肃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夕阳西下,宋栩安才忙活完,找了个背风的大石头,将他准备的东西都藏好,才起身站在崖边,抬头凝视了天空中的云层许久。 苏木将树藤绑在宋栩安身上,又将他带下山去。 回到皇宫,苏木便将宋栩安出宫后的一切,白天的所见所闻,都复述给了女帝。 凌晚晚困惑:宋栩安这是做什么?他要当道士?不是,他什么时候懂这些的? 苏木在一旁提醒道:“要不要让司天监的大人去现场看看,或许他们能看懂。” 司天监是负责观测星象,推算节气,颁布历法的朝廷部门。 凌晚晚恍然。 司天监的几位老臣,连夜被召进宫,结合苏木的讲述,他们又去了一趟兰谷溪崖的山顶实地考察,最后结论是,他们也看不明白。 凌晚晚为谨慎起见,又派“杏花微雨楼”暗中寻来江湖术士上山顶,结果没有人能看懂那符纸上画的是什么。 什么都查不出来,凌晚晚只能先作罢。干脆调苏木去了承意殿,每天十二个时辰地监视他,想看看他,究竟玩什么把戏! 宋栩安也沉的住气,他走到哪里,苏木就跟到哪里!吃饭,睡觉,甚至如厕,他只管忙自己的,想出宫便出宫,想去崖顶苏木就得带他去。 开朝的前一天,叶子君进宫了。 她是右相叶朢的孙女,先前被召进宫陪王伴驾,照顾女帝。后来负伤修养回家,又赶上过年休假,女帝便允她开朝前回宫就行。 叶子君在外面这段时间,过得也是相当滋润。 她和顾展堂谈起了恋爱,虽说是女追男,隔层纱,但这层纱隔得可是从没有恋爱经验的两个小白。 叶子君也聪明着呢!她有一个好朋友,是专门给京城书苑写话本子的,纸上恋爱经验绝对丰富。在叶子君的软磨硬泡下,连夜给她写了一本《情侣间必做的一百件事》。 叶子君如获至宝,里面的内容也特别丰富,比如什么情侣一起穿情侣装啦!一起为对方做一次早餐;送彼此一个定情信物;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养一只宠物;一起堆雪人;一起看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一起京郊校场骑马,打猎;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恋爱是美好且浪漫的,谈了恋爱的女孩子,连眼睛都是会发光的。 叶子君进宫,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甜蜜的光晕。她不知道菘蓝已经离开女帝,见到苏木的时候还楞了愣,大监总管跟她解释一番,她才明白,原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许多。 女帝怀孕了,身为御前女官,叶子君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让叶子君意外的是,女帝怀孕居然是宋栩安的,那个大婚之后就病歪歪的侧君。她不明白,女帝不是一向喜欢黏着摄政王的吗?难道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师徒俩吵架啦?分手啦? 还有,就是那个顶替菘蓝的苏木,不在御前伺候,却一直待在承意殿跟在那个宋侧君身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些猜测,叶子君只在心里嘀咕,自然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去问女帝。 第166章 兰谷崖顶的布局 那件睡袍是宋栩安亲手缝制,他在上面下了含有霓裳草的情蛊,虽然对女帝身体没什么伤害,但她现在怀孕了,宋栩安也不敢担保情蛊对她腹中孩子有没有影响。何况,凌晚晚从头到尾对他都无意,估计也不会穿他送的衣服。 闻言,凌晚晚微愣。 那件衾衣睡袍她记得,当时离开承意殿的时候,她就顺手赏给了叶子君。只是她万万没料到,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讨要的道理。 凌晚晚定了定神,才道:“朕忘记放在哪里了。” 宋栩安双眸微微一沉,垂首道:“陛下好好找找,那衾衣对我十分重要。” 凌晚晚便道:“既然重要,当初为什么要给朕?都过去这么久了,朕怎么会记得放在哪里。” 宋栩安却不为所动:“反正陛下也不喜欢,您都没穿过的,想必内侍会好好收着,找到应该不难。” 凌晚晚无语。 她已经赏给了叶子君,现在总不能再跟她要回来!她好歹是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凌晚晚勾唇一笑,打着商量的语气:“要不,你看看那衣裳是什么材质的?朕让尚衣司照原样式,再赔你一件,如何?” 宋栩安摇头:“我只要我那一件。” 凌晚晚沉了脸,不怒自危:“宋栩安!你别太过分!!” 宋栩安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拖着僵硬疼痛的膝盖往外走,“天意如此,奈何……” 那件衾衣的秘密只有宋栩安知道,倘若他知道女帝将它赏给了叶子君,估计不论用什么方法,他也会将其找回,解除那衾衣上的情蛊的。 他以为,女帝不喜欢他,那件崭新的衾衣应该被伺候的宫人收在某个衣柜中闲置,只要他有机会,总能拿回来的。甚至他也为自己当初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那情蛊炼制不易,当初或许放在吃食茶水中,或许胜算还大一些。 只是现在对于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去办,也就暂时顾不上别的了。 回到承意殿,宋栩安养了两日,等膝盖的伤不严重了,才换上常服,拿着玉牌出了宫。当然,苏木遵女帝旨意,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宋栩安在京都城的大街逛了一圈,尽挑些白事的店铺,买了香烛符纸红线粟米一类的东西,然后去了兰谷溪崖。 兰谷溪崖半山腰有一山洞,苏木认得,正是前不久女帝带他来过。可是这一次,宋栩安要去的,是崖顶。也就是兰谷的最高处。 苏木有武功在身,上崖顶尚且费力,何况是宋栩安失去内力的孱弱身子骨。没多久,宋栩安爬山的脚程就慢了下来,中途甚至还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山谷。 无奈,苏木只得用树藤结成绳子绑在宋栩安腰上,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山顶去。 终于到了山顶,一览众山小的开阔地势,站在山顶往四周望去,山脉层栾叠嶂,阳光穿过云层,映射出一片金黄的色调,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宋栩安从身上拿出风水勘测的罗盘仪,在山顶宽阔处到处走走停停,嘴里念念叨叨的,最后竟然寻了地方盘膝而坐,一手拿笔一手托腮,在黄色符纸上勾勾画画。 苏木看不懂,只皱着眉抱剑肃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夕阳西下,宋栩安才忙活完,找了个背风的大石头,将他准备的东西都藏好,才起身站在崖边,抬头凝视了天空中的云层许久。 苏木将树藤绑在宋栩安身上,又将他带下山去。 回到皇宫,苏木便将宋栩安出宫后的一切,白天的所见所闻,都复述给了女帝。 凌晚晚困惑:宋栩安这是做什么?他要当道士?不是,他什么时候懂这些的? 苏木在一旁提醒道:“要不要让司天监的大人去现场看看,或许他们能看懂。” 司天监是负责观测星象,推算节气,颁布历法的朝廷部门。 凌晚晚恍然。 司天监的几位老臣,连夜被召进宫,结合苏木的讲述,他们又去了一趟兰谷溪崖的山顶实地考察,最后结论是,他们也看不明白。 凌晚晚为谨慎起见,又派“杏花微雨楼”暗中寻来江湖术士上山顶,结果没有人能看懂那符纸上画的是什么。 什么都查不出来,凌晚晚只能先作罢。干脆调苏木去了承意殿,每天十二个时辰地监视他,想看看他,究竟玩什么把戏! 宋栩安也沉的住气,他走到哪里,苏木就跟到哪里!吃饭,睡觉,甚至如厕,他只管忙自己的,想出宫便出宫,想去崖顶苏木就得带他去。 开朝的前一天,叶子君进宫了。 她是右相叶朢的孙女,先前被召进宫陪王伴驾,照顾女帝。后来负伤修养回家,又赶上过年休假,女帝便允她开朝前回宫就行。 叶子君在外面这段时间,过得也是相当滋润。 她和顾展堂谈起了恋爱,虽说是女追男,隔层纱,但这层纱隔得可是从没有恋爱经验的两个小白。 叶子君也聪明着呢!她有一个好朋友,是专门给京城书苑写话本子的,纸上恋爱经验绝对丰富。在叶子君的软磨硬泡下,连夜给她写了一本《情侣间必做的一百件事》。 叶子君如获至宝,里面的内容也特别丰富,比如什么情侣一起穿情侣装啦!一起为对方做一次早餐;送彼此一个定情信物;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养一只宠物;一起堆雪人;一起看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一起京郊校场骑马,打猎;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恋爱是美好且浪漫的,谈了恋爱的女孩子,连眼睛都是会发光的。 叶子君进宫,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甜蜜的光晕。她不知道菘蓝已经离开女帝,见到苏木的时候还楞了愣,大监总管跟她解释一番,她才明白,原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许多。 女帝怀孕了,身为御前女官,叶子君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让叶子君意外的是,女帝怀孕居然是宋栩安的,那个大婚之后就病歪歪的侧君。她不明白,女帝不是一向喜欢黏着摄政王的吗?难道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师徒俩吵架啦?分手啦? 还有,就是那个顶替菘蓝的苏木,不在御前伺候,却一直待在承意殿跟在那个宋侧君身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些猜测,叶子君只在心里嘀咕,自然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去问女帝。 第167章 祛蛊后苏醒 冷风卷过长街,卷过院子里那棵绽放枝头的雪梅。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内室,厉墨淮皱了皱眉头,扶着额头悠悠转醒。 熟悉的房间布局和身下柔软的床榻,皆让他忍不住再次皱眉,他抬手在眼前虚晃了晃,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不由恍惚。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 寒蛊三年折磨,他熬到最后油尽灯枯,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怀里。 可眼前……分明就是他在王府的卧室。 就在厉墨淮疑惑之际,这时,外面有脚步声渐起,顾展堂端着药碗推开门,惊喜地上前:“王爷,您醒了。” “……顾展堂?”厉墨淮声音嘶哑。 顾展堂重重点了点头,将手上的药碗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搀扶自家王爷起身,嘴上提醒道:“慢点……” 诸多疑惑划过厉墨淮心头,他眉心蹙了蹙,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顾展堂微愣,想起大巫叮嘱,便低头回道:“王爷受了风寒,发烧昏睡了两日。” 发烧……? 厉墨淮薄唇紧抿,闭目暗自运气,经脉中跗骨而生的寒蛊--居然消失无影踪。他心中顿时一跳,再次运转真气。 “王爷?你怎么了……”顾展堂缓缓向厉墨淮额头伸出了手,将满眼焦急压下,轻声道:“不烫啊……” 厉墨淮眼睫微颤,维持面上的平静,问顾展堂:“今年是……什么年份?” 顾展堂眨了眨眼睛,如实道:“女帝二年。” 二年……? 他……重生回了凌晚晚登基为帝的第二年! 巨大的冲击和震撼让厉墨淮缓了半天,他非但重生了,甚至连他身体里的寒蛊也一并没有了,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难掩心中的迟疑和不安。 顾展堂见状,安抚道:“王爷您没事?要不先把药喝了,您再休息一会儿。” 厉墨淮应声睁开眼,从震惊中回了神,看了一眼药碗,皱了眉道:“本王已经醒了,这药无需再喝。” 顾展堂一愣:“王爷,这……” 厉墨淮定了定神,从床榻上起身,随口问顾展堂:“燕小白呢?” 顾展堂闻言,也不觉得诧异。大巫先生早已跟他交代过解蛊毒之后,厉墨淮的记忆会损失一些,但具体损失哪些,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可如今瞧着,王爷并没有什么明显异常,记得他,记得燕小白。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如实回答道:“燕统领去了西戎打仗,暂时还回不来。” 厉墨淮微蹙了眉,搜索起自己前一世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年关将近的时候,西戎起战势,燕小白领兵前往镇压。 他缓缓点了点头,感到无力:“今天是几月几日?” 顾展堂飞快地道:“今天是正月三十,明天二月初一,是开朝日。” 厉墨淮愣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没想到他这般劳碌命,重生的还真是时候,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明天就要开朝工作了。 “这里不用你,先去忙!” “是,王爷。” 顾展堂端着冷掉的药碗离开。 洗漱停当后,厉墨淮推开房间的门,一眼便看到院子墙角那棵绽放的雪梅,他不禁疑惑,他院子里何时多了一棵梅树? 厉墨淮满腹疑惑,缓步在熟悉的王府中,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仿佛和前世一模一样,直到他走到一处小院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他居然不由自主来到了凌晚晚的院子,扫了四周一眼,入目是院中几棵挂着零星果子的山楂树,除此之外,院子打扫的干净,却一片冷清肃静。 自从两年前凌晚晚住进了皇宫,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厉墨淮满腹的疑惑又变成了满腹的惆怅,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而往府中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重生了,不知为何,却完全没有重生后的喜悦。 他忽然发现,王府太大了,他走了许久才走到书房,他又觉得,王府太冷清了,除了风声脚步声,和他一路走来看见的几个熟悉的侍卫,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听到书房外有动静,抬头一看,一只看上去半岁左右,通体雪白的花豹兽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厉墨淮纳闷:守卫森严的王府,这畜生怎么进来的。 小家伙看起来乖的很,也不怕人,一向对这种动物幼崽不感兴趣的厉墨淮,忽然产生了一种想靠近它的情绪。 心随意动,厉墨淮走过去,蹲下身,朝花豹兽伸了伸手,小家伙“喵呜”一声竟然跳到了他手上,还软糯软糯的往他怀里拱。 厉墨淮惊讶之余,抱着花豹兽起身,猝不及防地,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打破了书房的静默。 厉墨淮恍若木头一般,盯着眼前的人,目不转睛。 大巫将掉在地上的花豹兽捡起来,动作温柔而小心地拍了拍它毛发上的尘土,对厉墨淮笑道:“少禹,它还小,抱得时候可抱稳当了,再这么高摔一回,会摔出内伤的。” “……师父?!” 厉墨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刹那间,整个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生怕这梦境碎了。 花豹兽“嗷呜”又一声,从大巫怀里挣脱,连蹦带跳奔向书房矮桌的点心。 下一个瞬间,大巫上前,张开双臂将厉墨淮紧紧抱住,眸中的情绪翻涌不止,最终化作一句:“少禹……” 厉墨淮忍住眼睛酸涩,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师父,真的是你吗?” 大巫松开厉墨淮,看着他潮湿的眼睫,道:“怎么?当了摄政王就不认为师了?” 厉墨淮忙跪地行礼:“师父在上,不肖徒弟厉少禹拜见师父!” 大巫微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道:“起来。” 厉墨淮随即起了身。 书房中,对于厉墨淮来说,与师父久别重逢,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当他得知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内心顿时羞愧不已。 当年的事已经久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误会说开了,厉墨淮释然不少,他留师父在身边多住些日子,等他将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随师父回一趟山。 大巫自然十分高兴。他本来就不喜欢庙堂朝堂的生活,还是寄情于山水间,自由自在专心修炼来的快乐。 第167章 祛蛊后苏醒 冷风卷过长街,卷过院子里那棵绽放枝头的雪梅。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内室,厉墨淮皱了皱眉头,扶着额头悠悠转醒。 熟悉的房间布局和身下柔软的床榻,皆让他忍不住再次皱眉,他抬手在眼前虚晃了晃,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不由恍惚。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 寒蛊三年折磨,他熬到最后油尽灯枯,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怀里。 可眼前……分明就是他在王府的卧室。 就在厉墨淮疑惑之际,这时,外面有脚步声渐起,顾展堂端着药碗推开门,惊喜地上前:“王爷,您醒了。” “……顾展堂?”厉墨淮声音嘶哑。 顾展堂重重点了点头,将手上的药碗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搀扶自家王爷起身,嘴上提醒道:“慢点……” 诸多疑惑划过厉墨淮心头,他眉心蹙了蹙,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顾展堂微愣,想起大巫叮嘱,便低头回道:“王爷受了风寒,发烧昏睡了两日。” 发烧……? 厉墨淮薄唇紧抿,闭目暗自运气,经脉中跗骨而生的寒蛊--居然消失无影踪。他心中顿时一跳,再次运转真气。 “王爷?你怎么了……”顾展堂缓缓向厉墨淮额头伸出了手,将满眼焦急压下,轻声道:“不烫啊……” 厉墨淮眼睫微颤,维持面上的平静,问顾展堂:“今年是……什么年份?” 顾展堂眨了眨眼睛,如实道:“女帝二年。” 二年……? 他……重生回了凌晚晚登基为帝的第二年! 巨大的冲击和震撼让厉墨淮缓了半天,他非但重生了,甚至连他身体里的寒蛊也一并没有了,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难掩心中的迟疑和不安。 顾展堂见状,安抚道:“王爷您没事?要不先把药喝了,您再休息一会儿。” 厉墨淮应声睁开眼,从震惊中回了神,看了一眼药碗,皱了眉道:“本王已经醒了,这药无需再喝。” 顾展堂一愣:“王爷,这……” 厉墨淮定了定神,从床榻上起身,随口问顾展堂:“燕小白呢?” 顾展堂闻言,也不觉得诧异。大巫先生早已跟他交代过解蛊毒之后,厉墨淮的记忆会损失一些,但具体损失哪些,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可如今瞧着,王爷并没有什么明显异常,记得他,记得燕小白。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如实回答道:“燕统领去了西戎打仗,暂时还回不来。” 厉墨淮微蹙了眉,搜索起自己前一世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年关将近的时候,西戎起战势,燕小白领兵前往镇压。 他缓缓点了点头,感到无力:“今天是几月几日?” 顾展堂飞快地道:“今天是正月三十,明天二月初一,是开朝日。” 厉墨淮愣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没想到他这般劳碌命,重生的还真是时候,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明天就要开朝工作了。 “这里不用你,先去忙!” “是,王爷。” 顾展堂端着冷掉的药碗离开。 洗漱停当后,厉墨淮推开房间的门,一眼便看到院子墙角那棵绽放的雪梅,他不禁疑惑,他院子里何时多了一棵梅树? 厉墨淮满腹疑惑,缓步在熟悉的王府中,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仿佛和前世一模一样,直到他走到一处小院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他居然不由自主来到了凌晚晚的院子,扫了四周一眼,入目是院中几棵挂着零星果子的山楂树,除此之外,院子打扫的干净,却一片冷清肃静。 自从两年前凌晚晚住进了皇宫,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厉墨淮满腹的疑惑又变成了满腹的惆怅,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而往府中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重生了,不知为何,却完全没有重生后的喜悦。 他忽然发现,王府太大了,他走了许久才走到书房,他又觉得,王府太冷清了,除了风声脚步声,和他一路走来看见的几个熟悉的侍卫,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听到书房外有动静,抬头一看,一只看上去半岁左右,通体雪白的花豹兽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厉墨淮纳闷:守卫森严的王府,这畜生怎么进来的。 小家伙看起来乖的很,也不怕人,一向对这种动物幼崽不感兴趣的厉墨淮,忽然产生了一种想靠近它的情绪。 心随意动,厉墨淮走过去,蹲下身,朝花豹兽伸了伸手,小家伙“喵呜”一声竟然跳到了他手上,还软糯软糯的往他怀里拱。 厉墨淮惊讶之余,抱着花豹兽起身,猝不及防地,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打破了书房的静默。 厉墨淮恍若木头一般,盯着眼前的人,目不转睛。 大巫将掉在地上的花豹兽捡起来,动作温柔而小心地拍了拍它毛发上的尘土,对厉墨淮笑道:“少禹,它还小,抱得时候可抱稳当了,再这么高摔一回,会摔出内伤的。” “……师父?!” 厉墨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刹那间,整个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生怕这梦境碎了。 花豹兽“嗷呜”又一声,从大巫怀里挣脱,连蹦带跳奔向书房矮桌的点心。 下一个瞬间,大巫上前,张开双臂将厉墨淮紧紧抱住,眸中的情绪翻涌不止,最终化作一句:“少禹……” 厉墨淮忍住眼睛酸涩,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师父,真的是你吗?” 大巫松开厉墨淮,看着他潮湿的眼睫,道:“怎么?当了摄政王就不认为师了?” 厉墨淮忙跪地行礼:“师父在上,不肖徒弟厉少禹拜见师父!” 大巫微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道:“起来。” 厉墨淮随即起了身。 书房中,对于厉墨淮来说,与师父久别重逢,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当他得知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内心顿时羞愧不已。 当年的事已经久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了,误会说开了,厉墨淮释然不少,他留师父在身边多住些日子,等他将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随师父回一趟山。 大巫自然十分高兴。他本来就不喜欢庙堂朝堂的生活,还是寄情于山水间,自由自在专心修炼来的快乐。 第168章 开朝 大巫的到来,令厉墨淮郁结的心中宽慰不少,再加上他身体里已经没有了那折腾的寒蛊,身心愉悦,上朝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变得轻快。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开朝之后,女帝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有了身孕。 厉墨淮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上一世的时候,他认识她后宫册封的每一个君侍,那时候她好像对那些少年并不感兴趣,直到他死,也没听说她怀孕什么的消息。 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他院子里的雪梅,花豹兽,以及师父的出现……所有的事情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文武百官一齐向女帝贺喜,厉墨淮却想逃离,他整个人站在百官之首,既安静又清冷,他一动不动望向龙椅上的凌晚晚。 凌晚晚微弯唇角,露出帝王睥睨天下那标志性的笑,面对厉墨淮直望过来的目光,她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 厉墨淮眼皮突然跳了跳,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散朝之后,女帝起身,在大监内侍等人的簇拥下,踱步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从厉墨淮身边走过。 厉墨淮有些无所适从,他这个徒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他这么冷漠过,他甚至还记得他那时候死在她怀里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来不及多想,当下便伸手欲拦住她问个清楚。 却不料到,凌晚晚如临大敌一般,迅速做出反应避开他伸出的手。 凌晚晚的动作,让厉墨淮不由楞住,她……对他十分警惕,没错,是警惕。那种下意识做出的防御动作骗不了人。 乾和殿一大半的官员都走了,厉墨淮还愣怔在原地,这时,大理寺卿卢清风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王爷,微臣有事禀报。” 厉墨淮定了定神,扫了他一眼,道:“说。” 卢清风转了转眼睛,看看周围,再次压低了声音:“事关重大,微臣还是回大理寺再禀明。” 厉墨淮只得“嗯”应了一声,似恍惚般。 从皇宫出来到大理寺,厉墨淮听完卢清风的汇报,心里更迷惑了。 驸马冯长青的案子,宋栩安的案子,以及许多许多,他搜刮记忆也想起来那些刺客的案子…… 卢清风抱来一大摞的案宗,厉墨淮埋头苦阅,终于把他记忆空缺的那些东西全都恶补上了。等他从大理寺出来,已经是万家灯火,一整个白天过去了。 大巫在摄政王府,等厉墨淮回来吃晚饭。吃过晚饭后,厉墨淮又去了书房,大巫不忍他刚醒来就如此操劳,晚上炖了药膳送过去给他调理身体。 厉墨淮心里装着事,白天在大理寺看的那些案宗,有太多他想不明白的。 长公主滞留京城,驸马冯长青的野心密谋?宋栩安滥杀无辜,凌晚晚对他的包庇宽纵?还有燕小白,怎么跟宋栩安的侍女卷在了一起?……这些等等,都是厉墨淮想不通的。 难道说,这个在他死后重生的世界,癫成了这个鬼样子?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厉墨淮黑着一张脸,去上早朝。 大臣们都看出了摄政王心情不佳,左相魏景慕和右相叶朢离的摄政王厉墨淮最近,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表情中看出一无所知的答案。 既然与他们无关,那肯定就是……女帝招惹他,他们师徒俩又干架了! 宋栩安的案宗,女帝有旨意,让暂时搁置,卢清风不敢抗旨。但是驸马冯长青密谋造反一事,经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且冯长青已认罪画押。 卢清风将奏折递上去,女帝当场批复,判冯长青斩立决,命刑部彻查余党。 于是,当堂之上,与长公主府私下有往来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跟这桩案子攀扯上关系。当然,像这种谋逆君主的大罪,更没有哪个官员敢求情。 散朝之后,厉墨淮去了宣政殿,想跟凌晚晚讨论宋栩安的案宗。 凌晚晚在宣政殿见到厉墨淮,开口便是生疏的听不出情绪的称呼:“王爷,有事?” 厉墨淮听得莫名刺耳,他缓步上前,只得依规矩对凌晚晚行礼,作揖道:“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凌晚晚没抬头,继续看奏折,“起来说。” 厉墨淮起身,眯缝着双眸,扫了女帝身旁的大监总管苏元常一眼,凌晚晚感觉到了,便对苏元常吩咐道:“先出去。” 苏元常应声退出宣政殿,殿内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凌晚晚如此冷淡的态度,厉墨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于是踌躇再三,他试探地问道:“在跟我生气?” 闻言,凌晚晚抬头,脸上没什么变化,声音寡淡:“没有。” 厉墨淮目光中有一丝探究:“我……发烧醒来之后,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你……” 凌晚晚态度有了一丝不耐烦:“王爷!没错,从前你是我师父。但现在,我是皇帝,以后除了朝政的事,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那副神情,厉墨淮没有反驳,似乎觉得她说的对,觉得没有什么反驳的必要。 怔了片刻,厉墨淮笑了,直直地看着她,道:“好!那本王就跟陛下说政事,大理寺的案宗,宋栩安的,陛下怎么打算的?” 凌晚晚紧咬唇肉,极力压抑着颤抖:“他还不能死。” “理由呢?”厉墨淮眼中苦涩,质问道:“本王可以不计较他派人刺杀过我,那么人骨扇呢?陛下纵容他滥杀无辜?” 凌晚晚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眉头挑起,一双眸子眯了迷:“朕是皇帝!朕想保一个人难道还要你的同意!!” 厉墨淮闻言,眼睛睁大,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凌晚晚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情绪:“不就是几把破扇子?怎么了?难道王爷你就没杀过人吗?” 厉墨淮倏然噎住,无数个血腥画面在他脑子中乱撞,身为将军的他,数年间征战疆场,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多的他自己都记不住。可那是战场,他所杀的又非他所愿。 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难以承受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厉墨淮心中充满愤怒,同时也对凌晚晚的态度倍感失望。 第168章 开朝 大巫的到来,令厉墨淮郁结的心中宽慰不少,再加上他身体里已经没有了那折腾的寒蛊,身心愉悦,上朝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变得轻快。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开朝之后,女帝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她有了身孕。 厉墨淮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上一世的时候,他认识她后宫册封的每一个君侍,那时候她好像对那些少年并不感兴趣,直到他死,也没听说她怀孕什么的消息。 难道是因为他的重生,他院子里的雪梅,花豹兽,以及师父的出现……所有的事情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文武百官一齐向女帝贺喜,厉墨淮却想逃离,他整个人站在百官之首,既安静又清冷,他一动不动望向龙椅上的凌晚晚。 凌晚晚微弯唇角,露出帝王睥睨天下那标志性的笑,面对厉墨淮直望过来的目光,她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 厉墨淮眼皮突然跳了跳,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散朝之后,女帝起身,在大监内侍等人的簇拥下,踱步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从厉墨淮身边走过。 厉墨淮有些无所适从,他这个徒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对他这么冷漠过,他甚至还记得他那时候死在她怀里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来不及多想,当下便伸手欲拦住她问个清楚。 却不料到,凌晚晚如临大敌一般,迅速做出反应避开他伸出的手。 凌晚晚的动作,让厉墨淮不由楞住,她……对他十分警惕,没错,是警惕。那种下意识做出的防御动作骗不了人。 乾和殿一大半的官员都走了,厉墨淮还愣怔在原地,这时,大理寺卿卢清风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王爷,微臣有事禀报。” 厉墨淮定了定神,扫了他一眼,道:“说。” 卢清风转了转眼睛,看看周围,再次压低了声音:“事关重大,微臣还是回大理寺再禀明。” 厉墨淮只得“嗯”应了一声,似恍惚般。 从皇宫出来到大理寺,厉墨淮听完卢清风的汇报,心里更迷惑了。 驸马冯长青的案子,宋栩安的案子,以及许多许多,他搜刮记忆也想起来那些刺客的案子…… 卢清风抱来一大摞的案宗,厉墨淮埋头苦阅,终于把他记忆空缺的那些东西全都恶补上了。等他从大理寺出来,已经是万家灯火,一整个白天过去了。 大巫在摄政王府,等厉墨淮回来吃晚饭。吃过晚饭后,厉墨淮又去了书房,大巫不忍他刚醒来就如此操劳,晚上炖了药膳送过去给他调理身体。 厉墨淮心里装着事,白天在大理寺看的那些案宗,有太多他想不明白的。 长公主滞留京城,驸马冯长青的野心密谋?宋栩安滥杀无辜,凌晚晚对他的包庇宽纵?还有燕小白,怎么跟宋栩安的侍女卷在了一起?……这些等等,都是厉墨淮想不通的。 难道说,这个在他死后重生的世界,癫成了这个鬼样子?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厉墨淮黑着一张脸,去上早朝。 大臣们都看出了摄政王心情不佳,左相魏景慕和右相叶朢离的摄政王厉墨淮最近,感受到他周身的低气压,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表情中看出一无所知的答案。 既然与他们无关,那肯定就是……女帝招惹他,他们师徒俩又干架了! 宋栩安的案宗,女帝有旨意,让暂时搁置,卢清风不敢抗旨。但是驸马冯长青密谋造反一事,经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且冯长青已认罪画押。 卢清风将奏折递上去,女帝当场批复,判冯长青斩立决,命刑部彻查余党。 于是,当堂之上,与长公主府私下有往来的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跟这桩案子攀扯上关系。当然,像这种谋逆君主的大罪,更没有哪个官员敢求情。 散朝之后,厉墨淮去了宣政殿,想跟凌晚晚讨论宋栩安的案宗。 凌晚晚在宣政殿见到厉墨淮,开口便是生疏的听不出情绪的称呼:“王爷,有事?” 厉墨淮听得莫名刺耳,他缓步上前,只得依规矩对凌晚晚行礼,作揖道:“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凌晚晚没抬头,继续看奏折,“起来说。” 厉墨淮起身,眯缝着双眸,扫了女帝身旁的大监总管苏元常一眼,凌晚晚感觉到了,便对苏元常吩咐道:“先出去。” 苏元常应声退出宣政殿,殿内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凌晚晚如此冷淡的态度,厉墨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于是踌躇再三,他试探地问道:“在跟我生气?” 闻言,凌晚晚抬头,脸上没什么变化,声音寡淡:“没有。” 厉墨淮目光中有一丝探究:“我……发烧醒来之后,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你……” 凌晚晚态度有了一丝不耐烦:“王爷!没错,从前你是我师父。但现在,我是皇帝,以后除了朝政的事,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那副神情,厉墨淮没有反驳,似乎觉得她说的对,觉得没有什么反驳的必要。 怔了片刻,厉墨淮笑了,直直地看着她,道:“好!那本王就跟陛下说政事,大理寺的案宗,宋栩安的,陛下怎么打算的?” 凌晚晚紧咬唇肉,极力压抑着颤抖:“他还不能死。” “理由呢?”厉墨淮眼中苦涩,质问道:“本王可以不计较他派人刺杀过我,那么人骨扇呢?陛下纵容他滥杀无辜?” 凌晚晚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眉头挑起,一双眸子眯了迷:“朕是皇帝!朕想保一个人难道还要你的同意!!” 厉墨淮闻言,眼睛睁大,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凌晚晚盯着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情绪:“不就是几把破扇子?怎么了?难道王爷你就没杀过人吗?” 厉墨淮倏然噎住,无数个血腥画面在他脑子中乱撞,身为将军的他,数年间征战疆场,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多的他自己都记不住。可那是战场,他所杀的又非他所愿。 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难以承受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厉墨淮心中充满愤怒,同时也对凌晚晚的态度倍感失望。 第169章 辞官!给朕拦下! 时间静止了几秒,厉墨淮脸色发白,微微颤抖着手缓缓解开自己身上的官服盘扣。 凌晚晚眼神有些困惑地看着厉墨淮动作,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绯色官服外袍脱下来,潇洒地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凌晚晚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殿前失仪,王爷可知罪?” 厉墨淮不屑地哼笑一声,忽然向她靠近,居高临下,吞噬一切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缓声一字一顿道:“辞官!我不干了!!” 说完,一把扯下腰间悬挂的虎纹玉符,拍在桌子上,扭头便走。 凌晚晚气急:“站住!” 厉墨淮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出了宣政殿大门。 凌晚晚追出去,朝四周里大喝一声:“给朕拦下!” 话音落地,立刻从宣政殿两侧便涌出数十名持剑的侍卫,挡住了厉墨淮的去路。 厉墨淮眼神一肃,丝毫不惯着,出手就一掌掀翻了挡在他面前的侍卫,其他侍卫自是知道摄政王的厉害,不敢再上前,只围而不攻。 “你要干什么?!”凌晚晚追到厉墨淮身后,强忍心头苦痛,追问一句。 厉墨淮眯起黑眸,眼底掠过危险的暗光,“你敢枉顾国法,为师就好好教教你!” 凌晚晚心头一惊。 下一瞬,她就反应过来,厉墨淮怎么个教法了! 他脱下一身的官服,并非全是为了向女帝辞职,他在教凌晚晚江湖规矩杀人偿命的道理,他那是要杀了宋栩安! 厉墨淮的武功,是大巫教的,可大巫本就是半个神仙,他将少年的厉墨淮教成了江湖中少见的高手。后来,厉墨淮又在军营中数十年里腥风血雨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这恐怕已是天花板级别的武力值。是以,皇宫里的侍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事发突然,凌晚晚也没有时间召集藏在皇宫暗处的箭术死侍,只能一路追着厉墨淮,追到了后宫承意殿的大门口。 恰好,唐七言提着药箱从承意殿里面出来,迎面撞上了一身冷气的摄政王,以及身后不远撵着人跑的女帝。 唐七言刚想开口提醒女帝还怀孕不能跑,结果就看见女帝朝他大呼:“拦住他!唐七言拦住他!!” 唐七言完全没有时间思考,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出手,他虽然也不是王爷的对手,但好歹唐门出身,武功还不算太弱。 过招的功夫,苏木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然后就被女帝命令加入了二对一的战局。 凌晚晚脸色铁青,她咬着牙,眼看着唐七言和苏木两人合力都拦不住厉墨淮,她便再也不管不顾,飞身上前,奈何她的内力还被唐七言封着,还没近身就被罡风震得退后几步,差点摔到地上。 厉墨淮一皱眉,见凌晚晚跟他动手,更加怒不可恕,眼睛里透露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 “陛下?!”唐七言惊惶叫道,顾不得其他,赶忙冲过来搀扶住女帝。 苏木狼狈地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万钧的掌力拍的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一样,疼的眼前发黑。 厉墨淮目光冰冷,嫌弃地抖了抖衣袖,迈步走进了承意殿。 强大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承意殿里的内侍宫人纷纷吓得跪下低头不敢吭声。外殿的木门被大力震开,宋栩安还没看清来人,一瞬间就被拍飞,连滚数圈,身子撞到柱子上停下来时,一口血也随之喷出。 厉墨淮目光森冷犹如寒冰,掐着宋栩安脖子的手指,逐渐收紧。宋栩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无力地挣扎,脸色涨成了酱紫色, “王爷!不好了!!陛下晕倒了!!!”唐七言冲到殿门口,大叫道。 正在杀人的厉墨淮怔了一下,内心深处似乎狠狠疼了一下,他掐着宋栩安脖子的手忽然松开,狠狠再次将人掀飞,宋栩安再也撑不住,一大口血从嘴里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那一瞬间,厉墨淮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晚晚……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女帝被摄政王送回了凤栖宫。 其实凌晚晚是假装晕倒的,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止厉墨淮,情急之下让唐七言用银针扎了她的昏睡穴,才骗得厉墨淮暂时罢手。 好在凌晚晚昏睡的这段时间,厉墨淮渐渐冷静下来。 唐七言低着头,从内殿中走出来,走到摄政王身前,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陛下怀的是双生子,身体不可过多损耗,否则后果很严重。” 厉墨淮有些意外,若说心中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沉默了一刻之后,他便从椅子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内殿去。 不知不觉中,时间慢慢流逝。 凌晚晚从昏睡中醒过来,伸手摸索着床幔想要起身,却被一双手按住,她茫然地只瞧了一眼,瞬间便慌乱起来,“……你…” 厉墨淮没说话,只是将床幔掀起,将地上的鞋子拿起,放到了炭炉的旁边烘烤。 炭炉中的银骨炭燃烧着,默默供应一室的温暖。凌晚晚在床榻呆坐着,她不敢看厉墨淮,拿不准他的记忆损失了多少,猜不到宋栩安死没死,又不敢先开口询问,更不敢赶他走。 厉墨淮缓缓迈开步子,将炭炉旁的鞋子拿到床榻前,俯身半跪,默默将鞋子穿在凌晚晚的脚上。 凌晚晚楞楞的傻了一样,忍不住小声道:“……师父?” 厉墨淮坐到桌边,顿了片刻,对凌晚晚道:“今天的事,是我处理过激……” “师父!”凌晚晚起身,跪在厉墨淮的脚边,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厉墨淮暗笑着摇了摇头,道:“先前,你不认我。现在,为了宋栩安,又要认我。你护着他,是因为宠爱,还是因为他是你孩子的父亲!” 凌晚晚看向厉墨淮,否认道:“他不是我孩子的父亲。” 厉墨淮被震惊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他只是接盘?那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不是把后宫的侍君都赶出去了吗?” 凌晚晚却没接话。 第169章 辞官!给朕拦下! 时间静止了几秒,厉墨淮脸色发白,微微颤抖着手缓缓解开自己身上的官服盘扣。 凌晚晚眼神有些困惑地看着厉墨淮动作,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绯色官服外袍脱下来,潇洒地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凌晚晚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道:“殿前失仪,王爷可知罪?” 厉墨淮不屑地哼笑一声,忽然向她靠近,居高临下,吞噬一切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缓声一字一顿道:“辞官!我不干了!!” 说完,一把扯下腰间悬挂的虎纹玉符,拍在桌子上,扭头便走。 凌晚晚气急:“站住!” 厉墨淮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出了宣政殿大门。 凌晚晚追出去,朝四周里大喝一声:“给朕拦下!” 话音落地,立刻从宣政殿两侧便涌出数十名持剑的侍卫,挡住了厉墨淮的去路。 厉墨淮眼神一肃,丝毫不惯着,出手就一掌掀翻了挡在他面前的侍卫,其他侍卫自是知道摄政王的厉害,不敢再上前,只围而不攻。 “你要干什么?!”凌晚晚追到厉墨淮身后,强忍心头苦痛,追问一句。 厉墨淮眯起黑眸,眼底掠过危险的暗光,“你敢枉顾国法,为师就好好教教你!” 凌晚晚心头一惊。 下一瞬,她就反应过来,厉墨淮怎么个教法了! 他脱下一身的官服,并非全是为了向女帝辞职,他在教凌晚晚江湖规矩杀人偿命的道理,他那是要杀了宋栩安! 厉墨淮的武功,是大巫教的,可大巫本就是半个神仙,他将少年的厉墨淮教成了江湖中少见的高手。后来,厉墨淮又在军营中数十年里腥风血雨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这恐怕已是天花板级别的武力值。是以,皇宫里的侍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事发突然,凌晚晚也没有时间召集藏在皇宫暗处的箭术死侍,只能一路追着厉墨淮,追到了后宫承意殿的大门口。 恰好,唐七言提着药箱从承意殿里面出来,迎面撞上了一身冷气的摄政王,以及身后不远撵着人跑的女帝。 唐七言刚想开口提醒女帝还怀孕不能跑,结果就看见女帝朝他大呼:“拦住他!唐七言拦住他!!” 唐七言完全没有时间思考,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出手,他虽然也不是王爷的对手,但好歹唐门出身,武功还不算太弱。 过招的功夫,苏木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然后就被女帝命令加入了二对一的战局。 凌晚晚脸色铁青,她咬着牙,眼看着唐七言和苏木两人合力都拦不住厉墨淮,她便再也不管不顾,飞身上前,奈何她的内力还被唐七言封着,还没近身就被罡风震得退后几步,差点摔到地上。 厉墨淮一皱眉,见凌晚晚跟他动手,更加怒不可恕,眼睛里透露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 “陛下?!”唐七言惊惶叫道,顾不得其他,赶忙冲过来搀扶住女帝。 苏木狼狈地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万钧的掌力拍的他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一样,疼的眼前发黑。 厉墨淮目光冰冷,嫌弃地抖了抖衣袖,迈步走进了承意殿。 强大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承意殿里的内侍宫人纷纷吓得跪下低头不敢吭声。外殿的木门被大力震开,宋栩安还没看清来人,一瞬间就被拍飞,连滚数圈,身子撞到柱子上停下来时,一口血也随之喷出。 厉墨淮目光森冷犹如寒冰,掐着宋栩安脖子的手指,逐渐收紧。宋栩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无力地挣扎,脸色涨成了酱紫色, “王爷!不好了!!陛下晕倒了!!!”唐七言冲到殿门口,大叫道。 正在杀人的厉墨淮怔了一下,内心深处似乎狠狠疼了一下,他掐着宋栩安脖子的手忽然松开,狠狠再次将人掀飞,宋栩安再也撑不住,一大口血从嘴里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那一瞬间,厉墨淮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晚晚……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女帝被摄政王送回了凤栖宫。 其实凌晚晚是假装晕倒的,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止厉墨淮,情急之下让唐七言用银针扎了她的昏睡穴,才骗得厉墨淮暂时罢手。 好在凌晚晚昏睡的这段时间,厉墨淮渐渐冷静下来。 唐七言低着头,从内殿中走出来,走到摄政王身前,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陛下怀的是双生子,身体不可过多损耗,否则后果很严重。” 厉墨淮有些意外,若说心中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沉默了一刻之后,他便从椅子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内殿去。 不知不觉中,时间慢慢流逝。 凌晚晚从昏睡中醒过来,伸手摸索着床幔想要起身,却被一双手按住,她茫然地只瞧了一眼,瞬间便慌乱起来,“……你…” 厉墨淮没说话,只是将床幔掀起,将地上的鞋子拿起,放到了炭炉的旁边烘烤。 炭炉中的银骨炭燃烧着,默默供应一室的温暖。凌晚晚在床榻呆坐着,她不敢看厉墨淮,拿不准他的记忆损失了多少,猜不到宋栩安死没死,又不敢先开口询问,更不敢赶他走。 厉墨淮缓缓迈开步子,将炭炉旁的鞋子拿到床榻前,俯身半跪,默默将鞋子穿在凌晚晚的脚上。 凌晚晚楞楞的傻了一样,忍不住小声道:“……师父?” 厉墨淮坐到桌边,顿了片刻,对凌晚晚道:“今天的事,是我处理过激……” “师父!”凌晚晚起身,跪在厉墨淮的脚边,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厉墨淮暗笑着摇了摇头,道:“先前,你不认我。现在,为了宋栩安,又要认我。你护着他,是因为宠爱,还是因为他是你孩子的父亲!” 凌晚晚看向厉墨淮,否认道:“他不是我孩子的父亲。” 厉墨淮被震惊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他只是接盘?那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不是把后宫的侍君都赶出去了吗?” 凌晚晚却没接话。 第170章 坦白局 厉墨淮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样,喉咙发干,闭了闭眼睛,缓了缓心神,哑声问道:“那是谁?是宫里的人吗?是菘蓝?还是你那个叫苏木的侍卫?!你说话!!” 凌晚晚泪眼朦胧,轻轻摇头。 厉墨淮忽然心疼地拉过她的肩膀,他不敢去想,不敢猜测,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人伤害了。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尤其是看见她红着眼睛默默落泪的模样,他的心都为之揪紧。 凌晚晚只是靠在厉墨淮肩头,默默落泪。 厉墨淮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深深叹了一口气:“也罢,你不想说,以后我便不问。” 凌晚晚听得心里越发苦痛,她伤心地哭着哭着就猛然回了神,慌张地从厉墨淮手里挣脱开,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没事,我没有……那个师父,我……屋里太热了……我……” 只听厉墨淮道:“宋栩安没死。” 凌晚晚抬起头,目光与厉墨淮对上,片刻她又低下头,压下心慌,说道:“多谢师父留他性命。” 厉墨淮毫不客气道:“告诉我,为什么?” 凌晚晚径自点点头,娓娓道:“宋栩安是南王宋啸的独子,虽然罪不可赦,但如果现在给他定罪杀了他,我不敢有把握……” 厉墨淮眼神微眯,顺着凌晚晚的话头,道:“所以,你并不是袒护宋栩安?” “我袒护他作甚?”凌晚晚反驳否认。 “菘蓝已经回了唐门,不久之后就会潜入南王的军队,我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替我掌控南郡的局面,等到筹码足够,等到万事俱备,大理寺自然就将宋栩安的案宗昭告天下,到那时,朕再杀他,南王也无可奈何。” 厉墨淮饶有兴趣地看向凌晚晚:“你……派菘蓝去了南郡?” 凌晚晚偷眼看去,见厉墨淮细微疑惑表情,便小声嘀咕道:“太师父说你发烧太久,记忆有损,果然是这样,菘蓝去南郡,苏木还是师父你从大理寺挑选送到我身边的……” 这回厉墨淮更诧异:“你……见过我的师父?” 凌晚晚点头“嗯”了一声。 这话倒是提醒了厉墨淮,他自重生醒过来这两日,便发现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既然被认作是失忆,正好他也少了许多解释。 厉墨淮躲开凌晚晚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接上话题:“你说的到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凌晚晚乖乖回道:“等我平安将腹中的孩子生出来。” 厉墨淮先是一愣,随即道:“去父留子?” 凌晚晚反驳:“他不是孩子的父亲。” 厉墨淮没跟她计较:“所以,到那时候,就算你杀了宋栩安,你有孩子作为筹码,宋啸即使再不满,但为了他的外孙,他也不会动你。” 凌晚晚低声又加上一句:“我还跟宋啸要了南郡去年三成的赋税作为贺礼,贺他儿子传嗣有功,他以后有了做太子的外孙,一定特别高兴。” 厉墨淮笑了笑,道:“你不怕,宋栩安将真相捅破?” 凌晚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没了武功,眼下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整个京城都是眼线,他的消息是送不出去的。况且现在满朝百官都知道他善妒恃宠,逼得女帝将后宫侍君都赶出去,就算他矢口否认,也没什么人会信他,反而只会认为他任性胡闹。前几日左相魏景慕还跟他吵了一架,当时别提多精彩了……” 厉墨淮却还是不放心,对凌晚晚说道:“可孩子出生后,早晚会瞒不住。” 凌晚晚看向厉墨淮,笑了笑:“瞒不住便瞒不住,反正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厉墨淮一头雾水,张了张嘴,责备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最终不忍再训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经此一闹,凌晚晚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跟厉墨淮交代清楚了。 回到摄政王府,大巫正在厉墨淮的院子里烧烤,见到他的徒弟回来,十分高兴地拉着人在烤肉架子前坐下了,将温好的热酒塞进他的手中,并递给他一串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厉墨淮接过了酒,接过了肉,看了大巫一眼,问道:“师父见过晚晚了?” 大巫像是料到一般,拿酒壶去碰厉墨淮手中的,笑着夸赞道:“徒弟教的不错!” 厉墨淮却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们今天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 大巫一惊:“为什么?” 厉墨淮苦笑:“没什么,朝堂上的事,意见不合,我有些反应过激。” 大巫随手将酒壶搁置一边,给烤肉撒上一层佐料,浓郁的香气顿时更甚,然后瞥了厉墨淮一眼,认真道:“小丫头怀孕特殊时期,情绪不稳当,你这个当师父的,能不惹她就尽量躲她远些。” 厉墨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时间真快,一眨眼,她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 大巫却道:“男女有别,君臣有仪,往后啊,你还是少操心她的事。这么好的院子,这么香的烤肉,还有美酒,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厉墨淮无语。 他这个院子一向清净,前世除了一棵海棠树,便再无其它。如今不但多了一棵雪梅,还被他师父弄得乌烟瘴气的烧烤,师父在上,偏他还不能说。 他只得狠狠灌了一口酒,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大巫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他鞋尖碾了碾落在地上的白梅,问道:“怎么?觉得为师的话不中听?” 厉墨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片刻,垂了头,闷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堵得慌,心里不痛快。” 大巫眉头微皱:“堵?疼吗?喘不上气的那种疼?” 厉墨淮摇头:“并没有,只是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大巫缓缓吁了一口气,像是听懂了,笑了笑,宽慰道:“那应该身体没事,你可能忧思过重,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厉墨淮望着手中的酒壶,喃喃道:“真的吗?睡一觉就好了。” 大巫哑口无言。 第170章 坦白局 厉墨淮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样,喉咙发干,闭了闭眼睛,缓了缓心神,哑声问道:“那是谁?是宫里的人吗?是菘蓝?还是你那个叫苏木的侍卫?!你说话!!” 凌晚晚泪眼朦胧,轻轻摇头。 厉墨淮忽然心疼地拉过她的肩膀,他不敢去想,不敢猜测,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人伤害了。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尤其是看见她红着眼睛默默落泪的模样,他的心都为之揪紧。 凌晚晚只是靠在厉墨淮肩头,默默落泪。 厉墨淮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深深叹了一口气:“也罢,你不想说,以后我便不问。” 凌晚晚听得心里越发苦痛,她伤心地哭着哭着就猛然回了神,慌张地从厉墨淮手里挣脱开,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没事,我没有……那个师父,我……屋里太热了……我……” 只听厉墨淮道:“宋栩安没死。” 凌晚晚抬起头,目光与厉墨淮对上,片刻她又低下头,压下心慌,说道:“多谢师父留他性命。” 厉墨淮毫不客气道:“告诉我,为什么?” 凌晚晚径自点点头,娓娓道:“宋栩安是南王宋啸的独子,虽然罪不可赦,但如果现在给他定罪杀了他,我不敢有把握……” 厉墨淮眼神微眯,顺着凌晚晚的话头,道:“所以,你并不是袒护宋栩安?” “我袒护他作甚?”凌晚晚反驳否认。 “菘蓝已经回了唐门,不久之后就会潜入南王的军队,我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替我掌控南郡的局面,等到筹码足够,等到万事俱备,大理寺自然就将宋栩安的案宗昭告天下,到那时,朕再杀他,南王也无可奈何。” 厉墨淮饶有兴趣地看向凌晚晚:“你……派菘蓝去了南郡?” 凌晚晚偷眼看去,见厉墨淮细微疑惑表情,便小声嘀咕道:“太师父说你发烧太久,记忆有损,果然是这样,菘蓝去南郡,苏木还是师父你从大理寺挑选送到我身边的……” 这回厉墨淮更诧异:“你……见过我的师父?” 凌晚晚点头“嗯”了一声。 这话倒是提醒了厉墨淮,他自重生醒过来这两日,便发现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既然被认作是失忆,正好他也少了许多解释。 厉墨淮躲开凌晚晚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接上话题:“你说的到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凌晚晚乖乖回道:“等我平安将腹中的孩子生出来。” 厉墨淮先是一愣,随即道:“去父留子?” 凌晚晚反驳:“他不是孩子的父亲。” 厉墨淮没跟她计较:“所以,到那时候,就算你杀了宋栩安,你有孩子作为筹码,宋啸即使再不满,但为了他的外孙,他也不会动你。” 凌晚晚低声又加上一句:“我还跟宋啸要了南郡去年三成的赋税作为贺礼,贺他儿子传嗣有功,他以后有了做太子的外孙,一定特别高兴。” 厉墨淮笑了笑,道:“你不怕,宋栩安将真相捅破?” 凌晚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没了武功,眼下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整个京城都是眼线,他的消息是送不出去的。况且现在满朝百官都知道他善妒恃宠,逼得女帝将后宫侍君都赶出去,就算他矢口否认,也没什么人会信他,反而只会认为他任性胡闹。前几日左相魏景慕还跟他吵了一架,当时别提多精彩了……” 厉墨淮却还是不放心,对凌晚晚说道:“可孩子出生后,早晚会瞒不住。” 凌晚晚看向厉墨淮,笑了笑:“瞒不住便瞒不住,反正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厉墨淮一头雾水,张了张嘴,责备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最终不忍再训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经此一闹,凌晚晚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跟厉墨淮交代清楚了。 回到摄政王府,大巫正在厉墨淮的院子里烧烤,见到他的徒弟回来,十分高兴地拉着人在烤肉架子前坐下了,将温好的热酒塞进他的手中,并递给他一串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厉墨淮接过了酒,接过了肉,看了大巫一眼,问道:“师父见过晚晚了?” 大巫像是料到一般,拿酒壶去碰厉墨淮手中的,笑着夸赞道:“徒弟教的不错!” 厉墨淮却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们今天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 大巫一惊:“为什么?” 厉墨淮苦笑:“没什么,朝堂上的事,意见不合,我有些反应过激。” 大巫随手将酒壶搁置一边,给烤肉撒上一层佐料,浓郁的香气顿时更甚,然后瞥了厉墨淮一眼,认真道:“小丫头怀孕特殊时期,情绪不稳当,你这个当师父的,能不惹她就尽量躲她远些。” 厉墨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时间真快,一眨眼,她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 大巫却道:“男女有别,君臣有仪,往后啊,你还是少操心她的事。这么好的院子,这么香的烤肉,还有美酒,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厉墨淮无语。 他这个院子一向清净,前世除了一棵海棠树,便再无其它。如今不但多了一棵雪梅,还被他师父弄得乌烟瘴气的烧烤,师父在上,偏他还不能说。 他只得狠狠灌了一口酒,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大巫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见他鞋尖碾了碾落在地上的白梅,问道:“怎么?觉得为师的话不中听?” 厉墨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片刻,垂了头,闷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堵得慌,心里不痛快。” 大巫眉头微皱:“堵?疼吗?喘不上气的那种疼?” 厉墨淮摇头:“并没有,只是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大巫缓缓吁了一口气,像是听懂了,笑了笑,宽慰道:“那应该身体没事,你可能忧思过重,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厉墨淮望着手中的酒壶,喃喃道:“真的吗?睡一觉就好了。” 大巫哑口无言。 第171章 发现婚服 厉墨淮喝醉了。 可他睡到半夜,又突然醒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傍晚前大巫的话,干脆起床找酒,准备再喝点继续睡。 于是,厉墨淮在卧房里翻箱倒柜,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酒。正要放弃时,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好像在衣柜的最下层,收藏了几坛子贡酒,好像还是苍渊国的竹青酒。 可是,当厉墨淮打开最底层的衣柜时,酒坛子没找到,倒是翻出一个包裹,鬼使神差便打开了,赫然是两件大红色的结婚礼服。 一瞬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 厉墨淮失了声,紧紧盯着那婚服,好半天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婚服……?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衣柜里? 厉墨淮完全不记得自己成过婚啊! 他愈发手足无措,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婚服的布料,忽然似被烫了一般火速收回。 这回,厉墨淮是彻底睡不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石子小道上。 厉墨淮被夜雨声搅扰的回过神来,默默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子让潮湿的风吹进来,夜晚的王府,虽四处掌灯,却是幽静无声的。 他回头,双眼空洞地望着,那搁置在地上的婚服,脑子一片空白,脸上却憔悴无力,露出失魂落魄的沮丧。 厉墨淮就这么静静站在那,无声无息的,神色寂落看着那婚服,枯站到天明。 一早,又雨过天晴。 厉墨淮再一次黑着脸去皇宫里上早朝。 昨天下朝之后,厉墨淮在宫里跟侍卫动手闹的那一出,有消息灵通的官员早得了消息,好事者不乏对此事添油加醋,便传出摄政王跟女帝吵架,龙颜大怒,师徒离心,摄政王恐会失了圣心,此类等等。 大臣们私下议论归议论,但谁也不敢当着女帝和摄政王的面探问,该议事的议事,该奏本的奏本,其中,便当属户部尚书-孙砚最开心了。 女帝怀孕的消息传开,四方诸国,九州八十一郡,各地官员的贺礼即将纷纷拥入京城。这几年大庆国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富足了,交粮交税的多了,国库自然也充盈。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全国户口,土地,赋税,钱粮,财政收支等事,有钱傍身自然腰杆就硬。 孙砚笑的见牙不见眼,站在他身旁的工部尚书-邹鹤也跟着乐呵呵,他工部主管全国的工程建设,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等哪一样都是要烧钱的,户部有钱,他也跟着沾光不是。 礼部尚书-陆知远也奏本了好消息,为贺陛下大喜,南王宋啸将南郡全州赋税收入三成进献陛下,往后每年如此。 “恭贺陛下--” “给陛下贺喜--” “……” 女帝也开心,大手一挥:“给大家涨俸饷!!” 涨工资,有钱拿,大臣们非常开心,感恩戴德的齐齐下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充耳不闻,就他一人独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散朝之后,女帝开口,将摄政王留下。 大臣们私下又议论琢磨着,估计是昨天没吵够,今天师徒俩又得掐架…… 厉墨淮不甚在意,抖了抖袖子,跟着女帝的御辇就走了,留下一帮子好事大臣胡乱猜测去。 到了凤栖宫门口,厉墨淮微微疑惑,凌晚晚找他议事不是该去宣政殿么?怎么将他带到了她自己的寝宫。 进了凤栖宫,凌晚晚便将殿内所有的内侍宫人都赶了出去,还特意关上了殿门,将厉墨淮推到矮塌上坐着,自己则一脸神秘地去了内殿。 厉墨淮坐在矮塌上,磋磨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凌晚晚葫芦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凌晚晚换了一身常服,抱着一个木匣子从内殿走出来。 厉墨淮扫了一眼,觉得那木匣子十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凌晚晚将木匣子放在桌上,眨了眨眼睛,示意厉墨淮打开。 厉墨淮不解:“这是什么?” 凌晚晚微微一笑:“自己看。” 厉墨淮满腹狐疑,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摞封面看起来像账簿的东西,一旁还有几枚印鉴。 印鉴……? 厉墨淮瞳孔微缩,这……这是他的私印。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开,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猛地抬起头。 双方的眼神交汇,凌晚晚笑盈盈的看着他,而厉墨淮眼中迟疑不决,想开口又纠结。 凌晚晚解释道:“这匣子里装的,都是摄政王府的财产明细。账簿上记录着你每年在朝廷领的俸禄红利,还有军营将领以及各州郡历任官员孝敬的贿银,嗯,嗯,还有那本,记录的好像是兵部,军部每年克扣的军饷,除去花掉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厉墨淮眼中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他完全没有准备,思绪凌乱,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在一片静默里,屈膝下跪,垂下头,无力道:“臣有失,任……陛下处置。” 凌晚晚深深叹了口气,学着他的模样,也跪在他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可怜兮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处置师父你了。” 厉墨淮轻笑:“这些东西,足以治臣的罪,陛下拿给我看,是想要给我留足面子吗?” 凌晚晚摇摇头:“我并没有跟师父算账的意思,这些,是还给师父的。” 厉墨淮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还?” 凌晚晚点点头:“上次……师父喝醉了,非要把家产都给我,还说什么就我一个徒弟,你的就是我的,是你非给我的……” 厉墨淮沉默。 “对不起啊师父,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你把王府的钱都给了我,那你拿什么养活那一大帮子下属僚臣啊?我住在宫里又不缺钱,即使,即使缺钱了,我也会跟师父要的,难道师父还不给我吗?” 凌晚晚小手绞着衣角,眼睛里流淌着坚定和信任,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歇。 第171章 发现婚服 厉墨淮喝醉了。 可他睡到半夜,又突然醒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傍晚前大巫的话,干脆起床找酒,准备再喝点继续睡。 于是,厉墨淮在卧房里翻箱倒柜,找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酒。正要放弃时,忽然想起前世自己好像在衣柜的最下层,收藏了几坛子贡酒,好像还是苍渊国的竹青酒。 可是,当厉墨淮打开最底层的衣柜时,酒坛子没找到,倒是翻出一个包裹,鬼使神差便打开了,赫然是两件大红色的结婚礼服。 一瞬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唯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 厉墨淮失了声,紧紧盯着那婚服,好半天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婚服……?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衣柜里? 厉墨淮完全不记得自己成过婚啊! 他愈发手足无措,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婚服的布料,忽然似被烫了一般火速收回。 这回,厉墨淮是彻底睡不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石子小道上。 厉墨淮被夜雨声搅扰的回过神来,默默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子让潮湿的风吹进来,夜晚的王府,虽四处掌灯,却是幽静无声的。 他回头,双眼空洞地望着,那搁置在地上的婚服,脑子一片空白,脸上却憔悴无力,露出失魂落魄的沮丧。 厉墨淮就这么静静站在那,无声无息的,神色寂落看着那婚服,枯站到天明。 一早,又雨过天晴。 厉墨淮再一次黑着脸去皇宫里上早朝。 昨天下朝之后,厉墨淮在宫里跟侍卫动手闹的那一出,有消息灵通的官员早得了消息,好事者不乏对此事添油加醋,便传出摄政王跟女帝吵架,龙颜大怒,师徒离心,摄政王恐会失了圣心,此类等等。 大臣们私下议论归议论,但谁也不敢当着女帝和摄政王的面探问,该议事的议事,该奏本的奏本,其中,便当属户部尚书-孙砚最开心了。 女帝怀孕的消息传开,四方诸国,九州八十一郡,各地官员的贺礼即将纷纷拥入京城。这几年大庆国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富足了,交粮交税的多了,国库自然也充盈。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全国户口,土地,赋税,钱粮,财政收支等事,有钱傍身自然腰杆就硬。 孙砚笑的见牙不见眼,站在他身旁的工部尚书-邹鹤也跟着乐呵呵,他工部主管全国的工程建设,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等哪一样都是要烧钱的,户部有钱,他也跟着沾光不是。 礼部尚书-陆知远也奏本了好消息,为贺陛下大喜,南王宋啸将南郡全州赋税收入三成进献陛下,往后每年如此。 “恭贺陛下--” “给陛下贺喜--” “……” 女帝也开心,大手一挥:“给大家涨俸饷!!” 涨工资,有钱拿,大臣们非常开心,感恩戴德的齐齐下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充耳不闻,就他一人独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散朝之后,女帝开口,将摄政王留下。 大臣们私下又议论琢磨着,估计是昨天没吵够,今天师徒俩又得掐架…… 厉墨淮不甚在意,抖了抖袖子,跟着女帝的御辇就走了,留下一帮子好事大臣胡乱猜测去。 到了凤栖宫门口,厉墨淮微微疑惑,凌晚晚找他议事不是该去宣政殿么?怎么将他带到了她自己的寝宫。 进了凤栖宫,凌晚晚便将殿内所有的内侍宫人都赶了出去,还特意关上了殿门,将厉墨淮推到矮塌上坐着,自己则一脸神秘地去了内殿。 厉墨淮坐在矮塌上,磋磨着手中的茶盏,不知凌晚晚葫芦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凌晚晚换了一身常服,抱着一个木匣子从内殿走出来。 厉墨淮扫了一眼,觉得那木匣子十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凌晚晚将木匣子放在桌上,眨了眨眼睛,示意厉墨淮打开。 厉墨淮不解:“这是什么?” 凌晚晚微微一笑:“自己看。” 厉墨淮满腹狐疑,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摞封面看起来像账簿的东西,一旁还有几枚印鉴。 印鉴……? 厉墨淮瞳孔微缩,这……这是他的私印。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开,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猛地抬起头。 双方的眼神交汇,凌晚晚笑盈盈的看着他,而厉墨淮眼中迟疑不决,想开口又纠结。 凌晚晚解释道:“这匣子里装的,都是摄政王府的财产明细。账簿上记录着你每年在朝廷领的俸禄红利,还有军营将领以及各州郡历任官员孝敬的贿银,嗯,嗯,还有那本,记录的好像是兵部,军部每年克扣的军饷,除去花掉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厉墨淮眼中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他完全没有准备,思绪凌乱,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在一片静默里,屈膝下跪,垂下头,无力道:“臣有失,任……陛下处置。” 凌晚晚深深叹了口气,学着他的模样,也跪在他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可怜兮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处置师父你了。” 厉墨淮轻笑:“这些东西,足以治臣的罪,陛下拿给我看,是想要给我留足面子吗?” 凌晚晚摇摇头:“我并没有跟师父算账的意思,这些,是还给师父的。” 厉墨淮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还?” 凌晚晚点点头:“上次……师父喝醉了,非要把家产都给我,还说什么就我一个徒弟,你的就是我的,是你非给我的……” 厉墨淮沉默。 “对不起啊师父,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你把王府的钱都给了我,那你拿什么养活那一大帮子下属僚臣啊?我住在宫里又不缺钱,即使,即使缺钱了,我也会跟师父要的,难道师父还不给我吗?” 凌晚晚小手绞着衣角,眼睛里流淌着坚定和信任,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歇。 第172章 还钱 厉墨淮沉默良久,抬眸凝视着凌晚晚,眼底波光流转,仿佛层层涟漪的水波。 凌晚晚跪累了,揉着膝盖皱眉,小声嘟囔道:“师父,你给我的,我保证一两银子都没动。你是我师父,别说这些钱了,就算你要杀了我,我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厉墨淮听见这话,有些意外,眼看着凌晚晚不好受,他也心疼,便一言不发的起身,然后将凌晚晚扶起来,他说:“既然已经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 “不行!”凌晚晚阻拦道:“那师父没钱花了。” 厉墨淮想了想,道:“私印我拿走,钱放你这里保存,花的时候再说。” “不行!”凌晚晚再次阻拦。 厉墨淮只好道:“那……先拿一部分,够王府正常运转就行。”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一下,只好点头同意。 厉墨淮将私印收好,现在他终于想起来那木匣子为何如此眼熟了,原来那放账簿的木匣子一直放在他书房中的架子上。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酒,将所有家产交给凌晚晚这件事。 他只记得,前世的时候,他受寒蛊所害,辞官离开京城前将所有的遗产都交给了燕小白,遗嘱等他死后,燕小白再交给凌晚晚。 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他的认知轨迹,包括出现在他房间衣柜里的大红婚服。 凌晚晚将木匣子抱去了内殿,重新放好,回到外殿冲厉墨淮摆摆手,“好啦!没事啦!师父可以走了。” 厉墨淮却顿了顿,他忽然不想回那座高墙深宅的府邸,可是凌晚晚完全没有留他的意思。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凌晚晚站在他院子里,喊他师父,喊他起来吃早饭,那时候,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她灿烂的笑容。 可是现在她住进了皇宫,他也搬了更大的王府,将军府的一切都仿佛渐渐遥远。终于厉墨淮意识到,凌晚晚的存在,早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想起她的声音,她的笑容,都让他不由自主心中涌起一股温暖而甜蜜的感觉。 厉墨淮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并且还病的不轻,他孑然一身重生醒来,居然第一次尝到了孤单的滋味,居然渴望得到自己徒弟的陪伴和安抚。 他……真是病了。 唐七言的出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提着食盒,一路小跑从御医院药庐赶到凤栖宫,不顾门口值守的大监苏元常拼命朝他使眼色,咋咋呼呼地推开了外殿的大门。 “陛下!在不在呀?给我留早饭没有?!呃……王爷也在呀,王爷好,见过王爷……” 唐七言尴尬地笑,有些心虚地冲摄政王行礼问安。 厉墨淮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冷漠地看着唐七言,他记得,他是御医院右院判,昨天在承意殿拦住他的,武功路数与唐门相似。一个御医,进出女帝寝宫,何以如此姿态随意? 唐七言感受到来自摄政王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息,想起他记忆有损,立刻放下食盒,躬身俯拜,照规矩行大礼:“微臣唐七言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凌晚晚却十分熟稔地开口,怼唐七言:“又来蹭吃?朕还没吃早膳呢!还有你那什么药,难闻死了,拿远点,熏得我都吃不下饭了……” 有摄政王在场,唐七言不敢回话只低着头保持鸵鸟的姿势。 凌晚晚打圆场,抬头冲着厉墨淮,莞尔一笑,笑出两个小酒窝:“师父一大早来上朝,一定累了,赶快回去休息!” 厉墨淮心中五味杂陈,勉强勾起一抹笑:“臣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 凌晚晚这才满意地目送厉墨淮身影离开,一转身却苦着一张脸,凶唐七言:“起来,人已经走了。” 唐七言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王爷要杀了我……” 凌晚晚身影动了动,默默走到门口,对大监总管苏元常,吩咐道:“传早膳。再去承意殿把苏木喊回来。” 大监苏元常应声退下。 回到殿内,凌晚晚坐到餐桌前,垂眸神伤着,一扫方才开心惬意的模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唐七言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询问:“身上难受?” 凌晚晚低着头,含糊道:“心里难受。” 唐七言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王爷只是忘了,他还活着,陛下就已经赚了。” 闻言,凌晚晚顿时炸毛:“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赚了!我赚什么了?那么大的一个……一个师父,说放手就放手了,我难过不应该吗?” 唐七言赶紧换了话题:“可是陛下难过也没有用,你现在可还怀着孕,心情不好也会影响孩子的。” 果然,一说到孩子,凌晚晚气焰立马就消停了,追问道:“真的吗?” 唐七言给女帝倒了杯热水,说道:“当然,母子连心,陛下开开心心的,孩子也会健康。” 凌晚晚瘪了瘪嘴,喃喃道:“那好,我尽量。” 御膳司的内侍刚布好了早膳,苏木就回来了,他洗了手,坐在唐七言旁边,陪着女帝一起吃早膳。 席间,苏木向女帝汇报了宋栩安的伤情,昨天摄政王下手颇重,人受了内伤,醒来之后被御医查出,双耳失聪了。 凌晚晚有些诧异:“他听不见了。” 苏木道:“应该是摔出去时,伤到了耳穴,造成了短暂的耳鸣。” 凌晚晚微蹙了眉,一旁的唐七言用公筷给她餐盘中挟了一块嫩竹笋,说道:“陛下勿忧,等吃过早膳我去看看宋栩安,问题应该不大。” 凌晚晚便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挟起竹笋吃了,唐七言见状,连忙又挟了一块,“这竹笋开胃健脾,对皮肤好,陛下再食些。” 苏木的性格不似唐七言,虽然与女帝同桌吃饭很多次了,但还是拘谨规矩,他不敢给女帝挟菜,只默默记下女帝的口味,偶尔出宫去买些小零食让她开心。 他们这些做下属僚臣的,只要主人能开心,他们怎样便无所谓。苏木这样想,唐七言也这么想。 第172章 还钱 厉墨淮沉默良久,抬眸凝视着凌晚晚,眼底波光流转,仿佛层层涟漪的水波。 凌晚晚跪累了,揉着膝盖皱眉,小声嘟囔道:“师父,你给我的,我保证一两银子都没动。你是我师父,别说这些钱了,就算你要杀了我,我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厉墨淮听见这话,有些意外,眼看着凌晚晚不好受,他也心疼,便一言不发的起身,然后将凌晚晚扶起来,他说:“既然已经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 “不行!”凌晚晚阻拦道:“那师父没钱花了。” 厉墨淮想了想,道:“私印我拿走,钱放你这里保存,花的时候再说。” “不行!”凌晚晚再次阻拦。 厉墨淮只好道:“那……先拿一部分,够王府正常运转就行。”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一下,只好点头同意。 厉墨淮将私印收好,现在他终于想起来那木匣子为何如此眼熟了,原来那放账簿的木匣子一直放在他书房中的架子上。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酒,将所有家产交给凌晚晚这件事。 他只记得,前世的时候,他受寒蛊所害,辞官离开京城前将所有的遗产都交给了燕小白,遗嘱等他死后,燕小白再交给凌晚晚。 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他的认知轨迹,包括出现在他房间衣柜里的大红婚服。 凌晚晚将木匣子抱去了内殿,重新放好,回到外殿冲厉墨淮摆摆手,“好啦!没事啦!师父可以走了。” 厉墨淮却顿了顿,他忽然不想回那座高墙深宅的府邸,可是凌晚晚完全没有留他的意思。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凌晚晚站在他院子里,喊他师父,喊他起来吃早饭,那时候,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她灿烂的笑容。 可是现在她住进了皇宫,他也搬了更大的王府,将军府的一切都仿佛渐渐遥远。终于厉墨淮意识到,凌晚晚的存在,早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想起她的声音,她的笑容,都让他不由自主心中涌起一股温暖而甜蜜的感觉。 厉墨淮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并且还病的不轻,他孑然一身重生醒来,居然第一次尝到了孤单的滋味,居然渴望得到自己徒弟的陪伴和安抚。 他……真是病了。 唐七言的出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提着食盒,一路小跑从御医院药庐赶到凤栖宫,不顾门口值守的大监苏元常拼命朝他使眼色,咋咋呼呼地推开了外殿的大门。 “陛下!在不在呀?给我留早饭没有?!呃……王爷也在呀,王爷好,见过王爷……” 唐七言尴尬地笑,有些心虚地冲摄政王行礼问安。 厉墨淮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冷漠地看着唐七言,他记得,他是御医院右院判,昨天在承意殿拦住他的,武功路数与唐门相似。一个御医,进出女帝寝宫,何以如此姿态随意? 唐七言感受到来自摄政王身上所散发的威严气息,想起他记忆有损,立刻放下食盒,躬身俯拜,照规矩行大礼:“微臣唐七言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凌晚晚却十分熟稔地开口,怼唐七言:“又来蹭吃?朕还没吃早膳呢!还有你那什么药,难闻死了,拿远点,熏得我都吃不下饭了……” 有摄政王在场,唐七言不敢回话只低着头保持鸵鸟的姿势。 凌晚晚打圆场,抬头冲着厉墨淮,莞尔一笑,笑出两个小酒窝:“师父一大早来上朝,一定累了,赶快回去休息!” 厉墨淮心中五味杂陈,勉强勾起一抹笑:“臣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 凌晚晚这才满意地目送厉墨淮身影离开,一转身却苦着一张脸,凶唐七言:“起来,人已经走了。” 唐七言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王爷要杀了我……” 凌晚晚身影动了动,默默走到门口,对大监总管苏元常,吩咐道:“传早膳。再去承意殿把苏木喊回来。” 大监苏元常应声退下。 回到殿内,凌晚晚坐到餐桌前,垂眸神伤着,一扫方才开心惬意的模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唐七言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询问:“身上难受?” 凌晚晚低着头,含糊道:“心里难受。” 唐七言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王爷只是忘了,他还活着,陛下就已经赚了。” 闻言,凌晚晚顿时炸毛:“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赚了!我赚什么了?那么大的一个……一个师父,说放手就放手了,我难过不应该吗?” 唐七言赶紧换了话题:“可是陛下难过也没有用,你现在可还怀着孕,心情不好也会影响孩子的。” 果然,一说到孩子,凌晚晚气焰立马就消停了,追问道:“真的吗?” 唐七言给女帝倒了杯热水,说道:“当然,母子连心,陛下开开心心的,孩子也会健康。” 凌晚晚瘪了瘪嘴,喃喃道:“那好,我尽量。” 御膳司的内侍刚布好了早膳,苏木就回来了,他洗了手,坐在唐七言旁边,陪着女帝一起吃早膳。 席间,苏木向女帝汇报了宋栩安的伤情,昨天摄政王下手颇重,人受了内伤,醒来之后被御医查出,双耳失聪了。 凌晚晚有些诧异:“他听不见了。” 苏木道:“应该是摔出去时,伤到了耳穴,造成了短暂的耳鸣。” 凌晚晚微蹙了眉,一旁的唐七言用公筷给她餐盘中挟了一块嫩竹笋,说道:“陛下勿忧,等吃过早膳我去看看宋栩安,问题应该不大。” 凌晚晚便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挟起竹笋吃了,唐七言见状,连忙又挟了一块,“这竹笋开胃健脾,对皮肤好,陛下再食些。” 苏木的性格不似唐七言,虽然与女帝同桌吃饭很多次了,但还是拘谨规矩,他不敢给女帝挟菜,只默默记下女帝的口味,偶尔出宫去买些小零食让她开心。 他们这些做下属僚臣的,只要主人能开心,他们怎样便无所谓。苏木这样想,唐七言也这么想。 第173章 燕小白戍边凉州郡 与西戎一仗打的漂亮,我方大捷的消息,燕小白的书信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凌晚晚看都没看,直接丢给了厉墨淮。 她现在与厉墨淮的相处,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说了什么不由自主的话,诱发了他身体里的情蛊余毒。 如今她与他,又回到了师父徒弟的身份,不,或者直接说,是君臣的关系更加贴切。 厉墨淮醒来之后,从最初的茫然到现在渐渐习惯,前世的种种都深刻在他的脑海,以至于他要花时间去感受,重生后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西戎的战役比之前世,结束的要早。他接过凌晚晚递给他的信笺,打开看完,然后一脸不解,问道:“淸鸢是谁?” 问完之后,他又忽然想起,卢清风之前给他看过的大理寺案宗里,关于驸马冯长青谋反的,里面有一个关键证人,就是叫“淸鸢”。 面对损失部分记忆的厉墨淮,凌晚晚只好耐心地答疑解惑:“淸鸢原本是宋栩安的贴身侍女,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与燕小白攀上了关系,并且两人还……有了孩子。” “淸鸢姑娘对驸马冯长青的指控,很多都来自于宋栩安的授意。一开始,大理寺的调查方向是,长公主和宋栩安合谋,但调查到最后,所有的证据都单方面指向冯长青一人,故而,淸鸢作为证人,又因为怀有身孕,只能暂时收押监视起来。” 厉墨淮有些诧异,略微顿了顿,不解道:“燕小白不知道淸鸢的身份吗?” 凌晚晚端起茶杯,低头啜了一口,道:“他应该开始不知道,后来……后来知道了也没有跟你我透露。直到……大理寺调查案子追踪找上了他们俩,燕小白为了护住她,嗯……不过是英雄救美,苦肉计,迫不得已的戏码。再后来事情僵持,西戎的战役解了此事的围。我答应燕小白,只要他率兵出征护住凉州郡,我就留淸鸢一条性命。” “为国征战,他敢用此条件,威胁你?!”厉墨淮声音陡然提高了,虽然凌晚晚叙说的委婉隐晦,但知徒莫如师,若不是燕小白做的实在过分,她又何须做此让步。 凌晚晚淡淡道:“谈不上威胁,只是交换条件罢了。” 如今战报捷传,远征军横扫外邦西戎蛮夷,不久之后,估计就要班师回朝,到时候燕小白就回来了。 想到此,厉墨淮温声道:“等他回来,我一定跟他再仔细算这笔账。” 凌晚晚却道:“他不会回来的。” 厉墨淮看向凌晚晚,有些意外。 只听凌晚晚缓缓道:“我在他出发前就已经拟好了圣旨,封他为“征西将军”,镇守凉州郡,无诏不得返京。” 这一下,厉墨淮终于读懂凌晚晚语句里的停顿是何意思了,她已经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跟他交代了一遍前因后果,她一直顾及着他这个师父的面子,讲的不甚详细,其中原委,恐怕燕小白的所作所为,远比她说的更加令其心寒。 厉墨淮默默点了点头,他看向凌晚晚,惭愧道:“是我治下不严,让你为难了。” 凌晚晚不甚在意,笑了笑道:“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他的错,不管怎样,他都还是我的“燕哥哥”。他既然喜欢淸鸢,那就让淸鸢和圣旨一起去凉州郡。” “可是,”厉墨淮沉声道:“淸鸢与宋栩安牵扯甚深,就算留她一条命,也应该是囚禁起来,这么轻易放她走,万一……岂不是后患无穷?” 凌晚晚低着头,指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孩子,我不想,将来燕哥哥怨我……” 厉墨淮想说什么,可看到凌晚晚微黯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好一会儿才说道:“但愿燕小白这一次知轻重,懂进退,否则我绝饶不了他!” 语毕,他便起身行礼告辞,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宣政殿。 独留下来的,凌晚晚坐在宣政殿里出了许久的神,好半天了,才拿起桌子上的奏折,继续工作。 只是没看几本,大监总管苏元常悄声进殿,躬身在书案旁,压低了声音禀报:“陛下,长公主又来了。” 自从驸马冯长青被下了大理寺诏狱,凌楚熙就连着几次进宫求见女帝,明知她是为求情而来,凌晚晚自然不愿意见她,便叫大监次次都将她挡在门外。 当年六王夺位,凌楚熙身为先帝最小的妹妹,在帝位更迭中一直置身事外,才没卷入争权谋逆的漩涡,且她的封地在西部偏远,便幸运地躲过了一劫。而她那六个皇兄,大庆的王爷皇叔,皆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 凌楚熙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她自小在父皇哥哥们的宠爱下长大,情窦初开时喜欢上了礼部尚书冯渊的儿子-冯长青,父皇依着她,给他们赐婚,给她最豪华的婚礼仪式。后来父皇病逝,她的五哥凌弘宗即位,她依然是尊贵的长公主。再再后来,五哥也病逝了,将皇位传给了他唯一的女儿。 其实谁当皇帝对于凌楚熙来说,没什么不同。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原本和睦友爱的哥哥们忽然反目,拔剑相向?他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府兵亲兵,包围了皇宫,想以此逼五哥的女儿退位。那时候她得到消息,还感叹五哥的女儿可怜,势单力孤的肯定不是她这些哥哥们的对手。 结果却是令她万万没想到,五哥的女儿不但武功高强,于枪林箭雨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且她的背后有整个厉家军的拥护和支持,她的哥哥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抓起来,她躲在自己的府邸,听着送信的人说,整个皇宫地面都被鲜血染洗了一遍。 五哥的女儿成功扫平一切障碍,登基为帝,厉墨淮成了摄政王,自此,大庆王朝的最高政权就落在了他们师徒二人手上。 哥哥们死在狱中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她战战兢兢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消息。女帝颁布旨意,给了她封地,她便带着驸马和一双儿女离开京城去了西部封地,开始了她世外悠闲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女帝大婚,她又怎么可能再回到京城。 原本她想着等婚礼结束后,她就马上启程回去,结果女帝留她在京城过年,她不敢抗旨,谁想到这一留下,冯长青却出事了。 第174章 女帝孕期艰辛 同床共枕数十年,她不是不知道冯长青的脾气秉性,只是她性子软,又愿意哄着他,才会结婚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男人。可是要说到谋逆造反,冯长青背着她做的那些,她一个字都不知道。她就算再爱他,也知道谋逆是什么罪责。 女帝当年的雷厉风行,她犹记如新,她进宫不为冯长青,只为了一双可怜的儿女,他们还没有长大,不该受他们父亲的连累,她希望女帝高抬贵手,给无辜的孩子们留一条活路。她愿意带着孩子们回西部,永远都不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诚意祈祷感动了上天,还是她的运气好,这一次,女帝召见了她。 宣政殿内,她心惊胆战地向女帝行礼,向五哥的女儿行礼。 书案上摆着一只精致的铜炉,巴掌大小,上雕繁复龙纹,淡淡茶香从里面飘出来,弥漫萦绕在鼻息之间,闻之很舒服。 女帝坐在书案之后,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只淡淡称呼她一句:“姑姑来了。” 凌楚熙有些受宠若惊,她惆怅了一瞬,低着头缓缓跪下,她攒了一肚子的求情的话,到了此刻,却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凌晚晚抬眼,望向了跪在下首,脸色憔悴的小姑,微微叹出一口气,思索片刻后,道:“表弟表妹年纪尚小,朕……可以不予追究。” 凌楚熙一喜。 凌晚晚却道:“但--皇权神威,不容窥觎!两个孩子,姑姑只能带走一个,剩下的那一个要留在京城为质子。” 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手上的奏折。 留京为质! 凌楚熙忽然颤抖起来。 她脸色苍白,目光中透出几丝惊惧来:“……” 女帝眼皮都没掀,冷冷道:“朕的耐心不多,姑姑还是快下决断。” 凌楚熙瞬间就红了眼睛,她只觉的痛,撕心裂肺的痛,没有哪个母亲会承受的住这样的选择。 但她又比谁都明白,眼下的局势,只能保一个算一个。 最后,她泣不成声,选择了儿子。 女儿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儿子是根,是香火,冯长青已经死了,她总要给他留下点香火。 不久之后,一道旨意就传至京中的长公主府,责令长公主凌楚熙即刻启程,前往自己的西部封地。 至此,驸马冯长青图谋造反一案便算是尘埃落定。 -- 女帝不顾惜自己怀孕的身体,开朝之后一直忙于朝政,终于不负唐七言的警告,病倒了。 唐七言给她搭脉,探出她脉细而无力,是气虚不足,胎象不稳的脉象。 承天之佑,皇家血脉,关乎社稷,绝不是小事! 女帝不得不卧床养胎,朝政大事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摄政王的身上。 又下了几场春雨,寒意才逐渐散去,宫里头的草皮初初冒出点嫩芽的时候,南王宋啸的贺礼从南郡遥遥送到了京城。 一如当初女帝计划的那般,南王的贺礼十分丰厚,宋啸的亲笔回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力透纸背:守土有责,守国有义,望陛下社稷为重,公正无私,承天之道,以治天下。吾儿不及,虽亲亦舍。 厉墨淮读了宋啸的信,内心沉默许久:股肱之臣,国之重器,宋啸可谓社稷之福祉。 凌晚晚看向他,漂亮的眸子里翻滚着辨不分明的情绪:“宋啸这信,说明不了什么?” 厉墨淮转头,与她对视,浓墨般的凤眸晦暗不明:“宋栩安从小长在京城,他的所作所为,或许南王并不知晓。” 凌晚晚问他:“师父不想要南部的兵权了吗?” 厉墨淮微怔:“我什么时候说要南部的兵权了?” 凌晚晚闻言沉默。 厉墨淮又道:“我的陛下,你难道还嫌我不够忙?莫不是打算将天下兵马都交给我统管,想看师父要忙死,是吗?” 凌晚晚含了一抹笑意,她看着厉墨淮,回道:“只要师父高兴,想要什么都可以。” 厉墨淮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凌晚晚只觉得眼热,微微侧目,往后倚在了床柱上,声音里是柔柔弱弱的:“我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师父既然处理完了宣政殿的奏折,也早些回府歇着。”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略显疲惫的小脸,应了一声:“好。” 只是在他走到内殿门口时,他又忽然说:“宋栩安一死,南王不管有什么动作,你都不用怕。” 凌晚晚一顿。 厉墨淮又道:“南郡的事,我来应付。” 凌晚晚沉默,她明白,无论到什么时候,厉墨淮总是能给予她最大的保护,为她挡下所有难题,她能做他的徒弟,何其有幸! 时间一晃就从初春到了初夏,差不多快四个月了,女帝还整日待在寝宫中,她养胎稳固之后又染上了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本来喜欢的荤腥现在一点儿都不能沾。 凌晚晚饿的两眼冒绿光,靠在床头无力吐槽,吐槽肚子里的孩子还真是随了爹!厉墨淮饮食清淡,他的崽子便也不愿意闻荤腥! 唐七言看着女帝连药膳都吐了,急得也是团团转,再这么下去,怕是再饿出什么好歹来! 早朝结束后,照例厉墨淮去了宣政殿批奏折,等处理完政事,他再去一趟凤栖宫,看一眼受孕期折磨的小徒弟。 这段时间,凌晚晚孕吐,什么都吃不下,人也瘦了很多。厉墨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回到府中翻阅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书籍,知道女子孕吐是正常现象,尽量挑些能吃的清淡食物,少食多餐,调整情绪,多做一些使心情愉悦的事情,心情好自然胃口就好,等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要让凌晚晚心情保持愉悦,厉墨淮作为她的师父,当然需亲力亲为,陪伴照顾,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小徒弟。 唐七言则身为御医,每日换着花样调配缓解之药膳,什么生姜乌梅饮,紫苏薷香饮,甘蔗糯米粥,麦门冬茶之类。 凌晚晚难受的厉害了,厉墨淮还学着医书中记载的,给她做穴位按摩,按摩足三里穴和内关穴,帮她降逆止呕。 小丫头这辈子都没遭过这种罪,眼泪汪汪地抓着厉墨淮的手,迷迷糊糊地跟他抱怨:“师父,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听得直教厉墨淮是心疼的恨不能替她受着。 第175章 厉墨淮的欲言又止 眨眼间,女帝腹中的双生子已经六个月了。 熬过了艰难的孕吐时期,靠着天材地宝的保胎药,一日一日将凌晚晚的精神养回来了一些。 盛夏天里,难得阴云密布,御花园池塘的水面微波轻荡,凉风吹走了夏天热烈的燥意,敛了大半的暑气。 凌晚晚贪凉,拐带着叶子君,偷偷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吃冰镇的西瓜,被厉墨淮逮住后,好一顿训斥。 叶子君不敢吱声,收拾了剩下的西瓜,就丢在女帝跑了,生怕慢一步被摄政王杀了。 凌晚晚仗着自己特殊时期,委屈巴巴地看着厉墨淮,咬着嘴唇狡辩,借口说是肚子里的宝宝想吃。 厉墨淮被她噎到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只能深深叹了口气,连哄带吓唬的对她说,西瓜性寒,对身体不好,若再犯,就让唐七言给她针灸。 凌晚晚最怕扎针,吓得连忙摇头,小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十七岁的少女如美玉无暇,薄粉色的唇,色淡如水,身上有冷梅的味道,好闻的令人心颤。 厉墨淮直直地凝望着她,不知不觉,心头一阵难以自控的悸动,凌晚晚身上的冷香让他浮想到了王府院子中的那棵雪梅。 凌晚晚察觉到厉墨淮冲着她笑的莫名,他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温柔和宠溺,她吓了一跳,慌忙背过身去,假意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嗓门问道:“师父来这里寻朕,是忙完了政务吗?” 片刻的安静,厉墨淮定了定神,沉声应道:“嗯。” 凌晚晚点点头:“那,师父有事要议?” 厉墨淮眼神微黯,他敛眸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太师父想进宫看看你。” 凌晚晚应了一声,道:“这等小事,师父不用单独跟我说,明天进宫直接带太师父来就行。” 又沉默了片刻后,气氛一时尴尬,有微风拂过,撩拨起凌晚晚的长发,厉墨淮薄唇微微动了动,眼中是纠结,心头是挣扎,他忍不住想靠近,却又理智的迟疑不决。 凌晚晚转头,不经意撞进了他的眼中情绪,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矛盾,却还要装傻:“师父?你怎么了?” 厉墨淮似乎在极力控制着情绪,他忽然低下头,笑了,道:“没什么,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凌晚晚只能点头。 师徒俩一左一右,默默沿着御花园的池塘,往凤栖宫的方向走。待到了凤栖宫门口,凌晚晚便看向身旁的厉墨淮,浅浅一笑:“师父,我到了,你该回府了。” 厉墨淮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他看着明媚如骄阳的小丫头,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徘徊。 凌晚晚挥挥手,“师父,明天见!”然后就提着裙摆,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迈步上了殿门口的台阶。 外殿大门缓缓关上,凌晚晚瞬间像被抽干,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爬到矮塌上,抱着靠枕阖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苏木身手矫健,轻轻推开了外殿的大门,闪身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女帝抱着软枕斜斜歪在软塌上,眼神空洞,眼底发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苏木只看了一眼,便在女帝觉察视线接触的一瞬间立刻转开。 凌晚晚声音沙哑:“有事?” 苏木低下头,道:“属下发现叶子君这几日有些异样。” 凌晚晚思绪凌乱地望过去,看着苏木,忍不住蹙眉:“什么异样?” 苏木想了想,牵动嘴角,便道:“她这段时间,似乎与宋侧君走的很近。” 宋栩安? 凌晚晚闻言一愣,心中奇怪,叶子君不是一向最瞧不上宋的虚伪模样吗? 她问道:“怎么个近法?” 苏木便将这几回被他撞见的事情,详细地向女帝一一道来。 事情恐怕还要追溯到两个月前,那时候,女帝孕吐厉害,摄政王整日守在凤栖宫,身为御前女官的叶子君闲来无事,便替苏木去过几次承意殿。 宋栩安一直安安静静呆在承意殿,除了每隔七天去一次兰谷溪崖的崖顶,他好像在研究什么,各种各色的符纸,不知名的古怪法器堆满了他的寝殿。按理说,宫里是不允许搞这些迷信晦气的东西,但他是侧君,后宫之主,女帝不管,自然也就没有人多嘴。 苏木每天都监视着宋栩安,偶然他休沐的时候,叶子君便来替换他。 有一回,苏木来的早,撞见了叶子君在照顾吐血昏迷的宋栩安,她捧着一碗药,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床边,直到宋栩安醒过来,那份专注的姿态,都令宋栩安惊诧的脸上表情越发复杂。 还有一回,宋栩安在捣鼓什么的时候,应该是不小心被锯子割伤了,叶子君居然冲上去,将疼的蜷缩成一团的宋栩安紧紧抱住,动作间,都是苏木从没见过的紧张。 还有,苏木发现,叶子君有时会站在宋栩安不远的地方,偷偷看着他,有时候笑的很瘆人,有时候又呆呆的两眼空洞。 苏木问过叶子君,可叶子君每次都懵懵的,像是做梦一般,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 直到昨天,叶子君将他支开,居然放了宋栩安独自一人出宫。幸好没多久他及时反应过来,很快追上了宋栩安的行踪。 原来宋栩安出宫之后,去了他原先在京郊的那处别院。只可惜,他追到那里的时候,宋栩安已经离开。苏木将京郊别院翻了一遍,一无所获,便只能回宫复命。 只是他刚回到宫里,就遭到了袭击,昏迷之后再醒过来,已经是人在侍卫所的院子里了,他可以十分确定,出手袭击他的人就是叶子君。 听完苏木的讲述,凌晚晚皱了眉,面上滑过一丝困惑。 苏木又不放心道:“陛下,属下怀疑宋侧君会妖术。” 凌晚晚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对苏木道:“明天大巫进宫,他从南郡来,颇通巫蛊之术。你想个法子,让叶子君和他见上一面,是不是妖术,自见分晓。” 苏木听见了,才展了眉眼,低头应道:“是,属下去安排。” 凌晚晚提醒他:“宋栩安的寝宫,也让大巫去看一眼。” 苏木应了:“好。” 第176章 鬼影草 大巫进宫,原本是为了看女帝,他在王府中,听厉墨淮说她孕期辛苦,便十分担心。 女帝是他的徒孙,肚子里怀着的,又是他徒弟的血脉。为此,大巫悄悄离开京城,跑了一趟天域山,把江湖至宝,婆娑门的镇派之物“神女泪”偷了来。江湖传言此物乃上古神器,由神女的心头血凝结而成,蕴含无穷力量,凡人佩之,可消灾挡劫,据说能降服一切妖魔邪道。 降魔不降魔的,大巫不在乎,他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那块血玉很漂亮,想送给小丫头而已。 长者赐,不敢辞。 凌晚晚开开心心收了玉,还特意令大监苏元常拿到尚衣司去,让绣娘给血玉打个绦子,她好佩挂在身上。 午膳在宫里吃的,大巫在,厉墨淮陪同着,师徒孙三人席间其乐融融。午膳过后,凌晚晚非要带着大巫逛皇宫的景儿,厉墨淮劝不住,又放心不下凌晚晚活泼的性子,只能陪同他们去。 宫里虽是夏季,但到处都是绿荫,一路走走停停,三人沿着一池水塘的石子小路,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宫的地界。 苏木一脸阴云,冒冒失失的从承意殿跑出来,声音微颤,跪在女帝面前倒是笔直:“陛下,宋侧君不见了。” “什么?”凌晚晚心头咯噔一下,又不见了。 苏木道:“刚才午膳的时候还在房间里,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凌晚晚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一旁的苏木:“叶子君呢?” 苏木回道:“在承意殿。” 凌晚晚冷哼一声:“带朕去看看--” 厉墨淮忽然出声,道:“陛下既然有事情要处理,本王就带大巫师父先回去了。” 凌晚晚抬手却拽住大巫的袍袖,道:“不急,太师父跟我一同去看看。” 大巫看了看厉墨淮,又看凌晚晚,迟疑道:“这……合适吗?” 帝王的后宫,向来都是朝臣和外戚不得入内。 凌晚晚却道:“一个侧君,在寝宫弄一些玄乎的东西,如今人不见了,太师父帮朕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闻言大巫应了声:“行。” 厉墨淮却沉默不语,也不知心中盘算些什么,凌晚晚顾不得许多,直接强硬地一手一个,拉着大巫和厉墨淮往承意殿走。 到了承意殿,首先就看见叶子君丢了魂似的,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女帝驾到,也不知道行礼跪迎。 苏木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冲女帝点头示意。 院子里打扫的一片树叶都看不见,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虽是寝宫,看起来却没什么人气,反而透出几分诡异来。 大巫一言不发,打量着台阶上的叶子君。 凌晚晚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大巫,半点儿催促之意都没有。 只见大巫缓步上前,围着叶子君打量了一圈,忽然手腕一翻,两指微微闭拢,指尖有真气溢出,迅雷不及之势点在叶子君的额心,刹那间,叶子君额头微微闪现白光,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叶子君晃了晃,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光芒,空洞无神眼睛缓缓闭上从高空坠落。 苏木跨出一步,单膝跪地展开手臂,将人扶住,“叶姑娘?” 叶子君毫无反应。 大巫蹲下身,凝神静气阖上眼,便给叶子君把脉。片刻后,大巫皱皱眉,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凌晚晚吩咐苏木,道:“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苏木应了声,便半背半抗将叶子君带走离开。 凌晚晚看向大巫,猜着大约是有缘故,还没开口问他,便听大巫很直接道:“她中了鬼影草和情蛊。” “蛊毒?”凌晚晚紧紧盯着大巫。 大巫道:“鬼影草不是蛊毒,它是生长在长白山阴暗山洞的一种耐寒毒草,能使人产生幻觉,陷入缥缈梦境。” “至于情蛊,唯南郡独有情花蛊,以霓裳草为炼制主要材料,此蛊炼制不易,被下蛊者一般无知无觉,作用于人心,渐渐侵蚀人的思想,引导人产生情爱幻觉,最后受制于施蛊者。” 凌晚晚猛然想起厉墨淮曾中过的情蛊,有心发问,可又恐厉墨淮在场,悻悻闭了嘴。 大巫对凌晚晚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就是同样的东西。” 凌晚晚拳头紧了又紧。 果然是宋栩安! 厉墨淮一直站在凌晚晚身侧,他不明所以,就见凌晚晚脸色不妙,一双眼睛里满是压抑的火气,他眉头微蹙,怕她怒及伤身,忙扶住凌晚晚的肩膀,沉声道:“晚晚,凝神。” 凌晚晚呆呆地看过来。 厉墨淮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你怎么了?” 想起厉墨淮身上所中的情蛊,凌晚晚有苦难言,她紧紧咬住嘴唇,轻轻摇头:“没事。” 那一刻,厉墨淮分明从凌晚晚的眼睛里,看到了瞬息消失的脆弱之色。 大巫一脸警觉,大步走进了承意殿。 凌晚晚定了定神,微微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面上带着一抹笑,对厉墨淮说道:“师父,我们也进去看看。” 寝宫内殿,一如苏木向女帝汇报的那样,黄色符纸散落的到处都是。大巫神色凝重,捡起其中一张,紧盯着上面繁复的纹饰。 厉墨淮慢慢张大了眼。 他师承大巫,年少武学开蒙之期,大巫也曾逼着他学过修炼之术,但他实在是对那些乾坤奇门遁甲,符咒术,蛊术,占星,不敢兴趣,便撒泼打诨说什么也不肯学。大巫宠惯着他,就没有再逼他学。那时候,他就记得,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闭关,闭关的山洞里也到处都是这种颜色的符纸。 宋栩安,一个京城养大的公子哥,竟然在研究这些晦涩的东西。 大巫盯着符纸,纳闷自语:“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凌晚晚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什么,凑过去,打断了大巫:“什么不可能?太师父认识这张符纸?” 厉墨淮也跟着看过来。 大巫却不回答,只是盯着符纸上的纹饰。 第177章 六丁天甲符 凌晚晚耐着性子道:“这些符纸,先前,我让司天监看过,也找过江湖术士,但他们都看不懂,不知道这符纸上画的是什么,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大巫闭了闭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一帮子凡人,能看懂就奇了怪了。” 凌晚晚一愣,不懂其意。 大巫起了身,将符纸递给凌晚晚:“是--六丁天甲符。” 凌晚晚手上动作一顿,迟疑地看向厉墨淮,厉墨淮也是一脸不明所以,遂问大巫:“师父,什么是六丁天甲符?” 大巫摸着下巴回道:“可凝集附近天地灵气,形成六层护罩的密符,古籍中修士用来抵御雷劫的防御护罩。” 凌晚晚一惊:“雷劫?!” 大巫语气莫测,道:“不错!道术符咒有通灵,修炼的作用。万千年前,人间也不乏修士渡劫飞升的传说,这六丁天甲符就是修士们用来抵御雷劫的。但近千年来这符咒早已失传,你这位侧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凌晚晚如临大敌,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大巫捋起衣袖,接下来在房间里不停翻找,还叮嘱厉墨淮一起帮忙,“除了这张符咒肯定还有法器一类的东西。” 凌晚晚没看懂,身子不方便帮不上忙,只能找了椅子坐下,面上皆是不安和困惑。 没多久,那把人骨制成的扇子就被大巫找了出来。他把扇面放在蜡烛火上炙烤,人皮制成的扇面便散出一股奇异的怪味。 厉墨淮怕有毒,忙挡在凌晚晚身前,递给她一块干净手帕捂住口鼻。 大巫将扇子合上,解释道:“人骨炼制的扇子本身就存有怨气,利用怨气拘魂囚魄,操控阵法是禁术,这样的扇子蕴含强大的能量,把握不好,施术者会遭到反噬。” 凌晚晚追问:“如果有许多呢?大概几百这样人骨制成的扇子?有什么说法吗?” 大巫再次皱眉,顿了顿,道:“汲取怨气能量,召唤无上法阵,便可驾驭自然之力。炼制者追求长生,探索生死,超越轮回,都有可能。” 闻言,凌晚晚完全懵了。 大巫口中这些玄之又玄的知识普及,完全超出了凌晚晚的理解力。 这时,厉墨淮拿起那张符纸,问大巫:“六丁天甲符,这样的符咒可抵御什么样的雷劫?” 大巫沉吟片刻,娓娓道:“九重天动是修仙者突破飞升时最常见的雷劫,需要修炼者以自身修为全力以赴渡过。宋栩安如果不是修炼者,那么只有第二种,天罚劫。他违逆阴阳,修炼禁术,将受天道惩罚。天罚劫的威力极其恐怖,除非有神器护体,否则--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厉墨淮眼睫微颤,动了动眼珠看向凌晚晚,缓声问道:“看来,只有将宋栩安的人找到,我们才能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凌晚晚赶忙点头应道:“好……” 等等! 厉墨淮见凌晚晚忽然从椅子上起身,脸上全是迟疑和不安,对大巫急道:“还有一个地方,宋栩安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一次,太师父你也去看看,他弄的那些东西别人都看不懂。” 厉墨淮见状,扶住凌晚晚,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 凌晚晚恍若未闻一般,盯着大巫,直道:“兰谷溪崖的崖顶,我听苏木说,宋栩安每次去都带着罗盘仪。” 闻言,大巫心中顿时一跳,思考了一下,缓声道:“莫非,他施展禁术的地方就是崖顶?” 凌晚晚又问:“什么禁术?” “目前还不确定,”大巫缓缓摇头,道:“夺舍通灵,炼尸血祭,催生返祖,分身入梦,寄生造化,这些都是上古禁术,看宋栩安对符咒的造诣,只怕在我之上……三千大道,承天地之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这话说得微妙,凌晚晚也不知是否错觉,竟听出些大巫对宋栩安的夸赞来。 厉墨淮不动声色,对凌晚晚道:“你先回凤栖宫休息,我陪师父去一趟兰谷溪崖。” 凌晚晚不自觉抓住厉墨淮的手:“我也去,师父。” 厉墨淮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轻声哄她:“你现在不能随便使用内力,何况身子还不便。听话,我和你太师父先去看看,一有消息马上就来宫里找你。” 凌晚晚会意,垂下头默默闭了嘴。 厉墨淮将凌晚晚送回凤栖宫,叫来唐七言看着她,便和大巫出了宫,一人骑一匹快马往兰谷方向而去。 苏木安顿好叶子君,便来到凤栖宫向女帝复命,殿内除了唐七言,还有一名黑袍男子,正是箭术死侍首领--苍术。 女帝正在跟苍术问话。 而唐七言,则完全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抱着一个苹果,坐在椅子上啃的津津有味。 若说苏木话少,与之相比,苍术简直可以称之为惜字如金。 面对女帝的问话,苍术只回答“是”“不是”“并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宋栩安利用鬼影草的幻术控制叶子君,在偌大的皇宫突然消失,连一直监视在暗处的箭术死侍都没发觉,凌晚晚不禁怀疑,难不成他真会遁地隐身不成? 苍术离开后,苏木才上前,给女帝倒了一杯热水,顺便踢了毫无形象的唐七言一脚。 唐七言跳起来,揉着小腿抱怨:“苏侍卫,好好的,你踢我干什么?” 苏木没说话。 女帝却开了口,开口便是赶人:“吃吃吃,去你自己药庐吃去!” 唐七言随即往女帝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挑衅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半个苹果,直言道:“是王爷,让微臣看着陛下的。” 凌晚晚微微一笑,瞬间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掷向唐七言那副嚣张脸:“滚!” 唐七言侧身躲过,嬉皮笑脸道:“好好好,微臣滚,马上滚!”说完,又卷了桌子上果盘里两颗苹果,便兔子似的跑出殿去。 凌晚晚无奈,不与他计较,便将视线转回到苏木身上,询问道:“叶子君如何了?” 苏木向她行了个礼,道:“人还没醒,在她自己的侍卫院子,属下安排了宫女照顾,另外又派了一队内廷卫看守院子。” 第178章 天罚劫的祭品 凌晚晚想了想,又道:“中毒这件事,等她醒了,先别告诉她。承意殿那边,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收拾了,直接封宫,所有能接触到宋栩安的宫人,交内廷司审一遍,然后全部换掉。” 苏木应道:“是。” 凌晚晚又道:“宋栩安失踪一事,不能外传,你去摆平。” 苏木会意,领命而去。 殿内又剩下了凌晚晚一人,她扶着桌子缓缓起身,伸手揉了揉倦怠发酸的眉心。大监苏元常手持拂尘悄悄进殿,扶住女帝,恭谨道:“陛下,老奴扶您去休息会儿?” 凌晚晚冲他点点头,她现在身子重,容易累。 苏元常安顿好女帝,又走到殿外,唤了机灵的宫女在外殿守着。 凌晚晚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听到内殿龙榻上有动静,守在外面的宫女便走进来,点上蜡烛,走到龙榻前盈盈行了一礼:“陛下,您醒了。” 凌晚晚循声掀开帷幔,待看见宫女后,开口询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恭顺回道:“回陛下的话,快戌时了。” 凌晚晚微蹙了眉,她居然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那宫女上前将帷幔撩起,服侍女帝起身下榻,又去端来温水给女帝净手。过了一会儿,御膳司的内侍送晚膳到了凤栖宫,凌晚晚刚坐下还没拿筷子,唐七言这个蹭饭来的就一脚迈进了殿门。 “陛下好啊~”唐七言打招呼,手上依旧提着放安胎药的食盒。 凌晚晚翻白眼,没说话。 唐七言却喋喋不休:“我的祖宗皇帝陛下,真不是我非要跟你这唠叨,说说,啊~你这肚子也六个月了?怀着双生子还不如人家怀一个的肚子大,你说说你,知道的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你,不给你饭吃,你说说,啊~你都不知道,前天左相进宫去宣政殿议事,就那么,赶凑巧了不是,远远地,远远地见了陛下一眼,你看转眼就去药庐找我,给我可着一顿训斥,嫌陛下太瘦,怀疑我中饱私囊贪了陛下的补品,说我没照顾好陛下,好家伙~越说越激动,差一点就跟我动起手,你说说,啊~陛下您给评评理,这怨我吗?啊~我天天这么披星戴月的伺候您,我冤不冤啊我……” 凌晚晚反驳他:“披星戴月不是这么用的。” 唐七言道:“你别管我怎么用,陛下你就说是不是?啊~我天天这么提心吊胆,殚尽竭虑,废寝忘食,我功劳苦劳都占全了,凭什么还要被质疑?啊~凭什么?” 凌晚晚无语,只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给你涨月钱。” 唐七言立刻满脸堆笑:“真的?” 凌晚晚只能点头。 唐七言忙殷勤地给女帝挟菜:“谢谢谢谢,谢陛下,我就知道陛下最好了,来,喝汤,乌鸡汤,大补的……” 大监总管苏元常进殿,在女帝面前站定,禀报道:“陛下,王爷和大巫先生回来了,此刻正在宣政殿。” 凌晚晚连忙丢下喝剩下半碗的鸡汤,起身就往外跑。 唐七言急得差点掀桌子,提着装药的食盒在后面边追边喊:“陛下,祖宗,您慢点~” 苏元常扫了一眼满桌子几乎没动的饭菜,冲身后的宫人叮嘱道:“先撤了,让御膳司再做一份新的,等等送到宣政殿去。” 凌晚晚到宣政殿,看见厉墨淮,便松了一口气。大巫站在御案旁的小桌那边,低着头正在一张宣纸上勾画什么。 厉墨淮冲她点点头,对凌晚晚说道:“没事,你太师父需要捋顺思路,我们等等看。” 说罢,还抬眼扫了她身后的唐七言一眼。 唐七言在摄政王面前站的规规矩矩的,躬身行了一礼,将手中食盒交给厉墨淮,道:“陛下还没有喝药。” 厉墨淮闻言微蹙了眉。 凌晚晚正要开口解释,却不妨,唐七言又补充了一句:“陛下也没有吃晚膳。” 凌晚晚急了,冲唐七言叫嚷:“你别瞎说,我明明喝了鸡汤!” 唐七言默默后退一步,再次跟王爷禀报,道:“半碗不到。” 厉墨淮眼疾手快将人按住了,对唐七言道:“唐大人先回去。” 凌晚晚被厉墨淮拦着,眼睁睁看着那个蹭她的饭,还告她叼状的唐七言,一脸挑衅之意离开宣政殿,直气的她咬牙要挥拳。 厉墨淮垂下眼,语气不悦:“他说的,可是实话?” 凌晚晚心虚,不敢在厉墨淮面前呲牙,只低着头,声音又轻又小:“嗯。” 厉墨淮蜷了蜷指尖,到底不舍得责备她,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口中说道:“以后好好吃饭,别让师父担心。” 凌晚晚点了点头。 这时,大巫喊他们俩过去,三人便围着小桌坐下。 大巫很直接,指着宣纸上的梵文图案:“现在可以肯定,兰谷溪崖的崖顶,就是宋栩安施展禁术抵御雷劫的场地。而他留在现场,用石子堆砌的图案如这张图所示,正是五行大阵。此阵基于五行相生相克原理,再加上六丁天甲符,可用于攻击,防御雷劫。阵眼在中心,目前还不知道祭品是什么?” 凌晚晚纳闷道:“祭品?” 大巫解释:“天罚劫的祭品,要么足够的生灵,要么施术者献祭自身,否则难平天怒。” 凌晚晚追问:“太师父的意思,宋栩安有可能要拿自己当祭品?为什么?有法子破解吗?” 大巫接着道:“生祭五行阵,阵眼中心会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他若一意孤行,凡人根本拦不住。” 凌晚晚道:“为什么呀?我还是不明白,好好的,宋栩安为什么要抵御雷劫?” 大巫径直道:“雷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肯定跟他修炼的某种禁术有关。触怒天颜,报应不爽。” 凌晚晚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禁术?能让他这么疯狂,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 厉墨淮坐在凌晚晚身边,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他对于那些玄学道术也不甚明白,但他清楚,有师父在,必会保凌晚晚平安。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宋栩安的行踪。 第179章 转移安置百姓 大巫又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理寺搜查宋栩安的京郊别院--地下室,只找到部分作案工具和人骨扇,那那些被害女子的尸首呢?几百号尸首可不是小数目,他们是如何处理的? 凌晚晚闻言一僵,看向大巫,疑惑道:“那玩意留着干吗?丢乱葬岗了?” 大巫却不以为然,口中道:“独独少了肋骨的年轻女子尸首,数量还那么多,随意丢在乱葬岗不可能不引起百姓的主意。就算是挖坑埋了,也需要足够的土地和人力,绝不可能一点儿线索都留不下,除非……将尸首烧了。” 凌晚晚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巫继续自言自语道:“既然烧了,那骨灰呢?” 凌晚晚忍不住接话:“扬了!” 大巫被凌晚晚说的话直接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睨了一眼厉墨淮,“你怎么教徒弟的?这丫头傻的吗?” 厉墨淮顶着满脑门的无奈,接了一句:“晚晚还小,偶有调皮的时候,师父勿怪。” 凌晚晚见不得厉墨淮被说,歪着小脑袋挡在他面前,对大巫委屈道:“别说我师父。” 大巫叹气,唉~这护犊子的德行,倒是得师门真传。 言归正传,大巫开始接着上一个话题,分析道:“天罚劫的威力,九死无生,本身就是为惩罚宙判修炼禁术者。天雷滚滚,只需一道,瞬间能撕开任何法阵和符咒。宋栩安一介凡胎肉身,没有灵力加持,无异于飞蛾扑火,降下的天雷很大可能会直接摧毁整个兰谷,造成山体崩塌,地面的剧烈震动会影响地底下层暗涌波动,甚至摧毁兰谷附近村镇的建筑物引发小幅度的地震。” ……地震? 凌晚晚直接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厉墨淮见状,直接打断大巫的长篇大论:“师父,你别吓她。” 大巫微扬眉,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厉墨淮拍了拍凌晚晚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道:“只是预测。我明日一早就安排,让京畿禁军卫去疏散安置兰谷溪崖附近村镇的村民。” 凌晚晚还没开口,大巫在踌躇片刻后,才道:“其实……其实也不一定会发生,只要确定了那些骨灰尚在……灵气是气,怨气也是气,假如宋栩安懂得这个道理,利用怨气,使用骨灰画五行大阵,再以符咒做依托,或许还可抵消一部分雷劫对山谷的影响。” “怎么能确定宋栩安还留着那些骨灰?万一真的被扬了呢?”凌晚晚听得脑瓜子嗡嗡的,直言道:“宋栩安的两处府邸在他进宫后,都被我派人抄了个遍,哪里还有他藏骨灰的地方?” 大巫笑道:“我瞧着宋栩安颇通奇门遁甲之术,当初的京郊别院,他布下的机关密室,不也瞒过了你们所有人。我猜想,肯定不止那一处地方。修炼禁术最好的地方要么深海冰川,要么地穴幽林一切能汲取黑暗力量之地,如果没有这条件,最差也得是地下幽暗鲜少人打扰的空间,就像地下室。” 厉墨淮在一旁道:“晚晚你再想想,除了皇宫和兰谷溪崖,宋栩安还去过什么地方?” 凌晚晚顺着他的话一琢磨,忽然想起昨天苏木跟她禀报过的,迅速回道:“有,苏木说,宋栩安前天回过一趟京郊别院。” 大巫闻言,便起了身,朝凌晚晚一拱手,道:“多谢陛下。” 凌晚晚懵懵然也起了身,向大巫回了一礼:“太师父,为什么谢我?” 大巫笑着回道:“京郊别院,宋栩安肯定就躲在里面。我准备点东西,今夜再去探探,看能不能破他的障眼法。”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面上有了笑意,对大巫道:“用了晚膳再去,太师父和师父跑了一下午,也没顾上吃饭?” 大巫笑了笑,故作神秘姿态,道:“晚饭还是留给你们凡人吃!我得抓紧时间除魔卫道去!!” 凌晚晚:“……” 厉墨淮:“……” 凌晚晚抬眼看向厉墨淮:“太师父被雷劈过吗?” 厉墨淮正色道:“师父身负鲛人仙骨,不用渡雷劫。” 凌晚晚:“……” 她摆给厉墨淮一个无语的表情,转身走到殿门口,冲外面的内侍吩咐道:“晚膳。” 那内侍应声退下,没多久,热腾腾的饭菜就送到了宣政殿。 吃过晚饭,厉墨淮将凌晚晚送到凤栖宫,赶在亥时宫门下钥前,出宫回了摄政王府。 大巫一夜未归。 厉墨淮也是彻夜未眠,好在第二天是休沐,不用上朝。 京畿禁军卫统领一职,原来是燕小白,现在换成了顾展堂。 他在府中召见了顾展堂,将兰谷附近百姓疏散安置的事情交代给他,嘱他暗中保密行事,不得走漏了任何风声。 当天上午,兰谷附近的几个村镇保长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禁军营的通知,说是禁卫军要征用他们的村子做军事演习,每家每户每人领十两银子,暂时搬去禁卫军军营驻地,等演习结束再返回村子。 十两银子,这可是百姓们一年的口粮。收到通知,根本就不用兵士们催,他们自己就收拾家当,排好队积极配合安置工作。正值夏芒农田劳作时期,顾展堂另外安排了兵士帮老百姓照顾农田,好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厉墨淮在王府中坐立不安,大巫的本事倒是不用他操心。只是凌晚晚,不知为何,明知道她在宫里有一大帮子人伺候服侍她,可他就是放心不下,一会儿想她有没有喝水,一会儿又想她忘没忘吃饭,又怕她胃口不好,又担心她因为宋栩安的事太多忧心,思来想去,厉墨淮决定还是去皇宫一趟。 他换了常服,没有乘坐王府马车,选择走路去皇宫。路过早市长街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经常光顾的那家卤肉饼卷店,味道尚可,便打算买一些带进宫里给凌晚晚。 到了那家店门口,还没等厉墨淮开口,店老板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这位小哥,许久不见您来啦~巧了今天店里酬宾还是情侣半价,怎么样,来几个?” 第181章 双生子的真相 夜深人静,皇宫中除了一些必要的宫殿掌灯,其余各处皆是一片暗色沉寂。 女帝所居住的凤栖宫,入夜之后只有苏木一人在殿外值守,凌晚晚就寝前喝了安胎药,此刻早已沉入梦乡。 苏木看见摄政王的时候,微微一惊。 只见一道修长身影自夜色中缓步而来,眉目疏冷,衣摆如流云。 苏木几步上前拦住他,屈身行礼:“王爷,陛下已经歇下……” 话还没说完,苏木就觉得肩胛一麻,接着他半边身子便动弹不得,厉墨淮点了他的穴。 厉墨淮绕过苏木,径直往殿门而去。 瞬忽间,伴随着空气极微的变化,一道疾如闪电,黑衣黑袍的身影如幽灵一般,轻盈地落在厉墨淮面前,稳稳而立,挡在殿门前,正是箭术死侍首领--苍术。 厉墨淮记忆有失,此刻并不记得苍术及杏花微雨楼。但他心中有数,能挡住他且武功出神入化的暗卫,保护皇帝,一定是凌晚晚培养的势力。 他此为来找凌晚晚问个清楚,并不是要跟她的人动手。 “让开!”厉墨淮声音低沉,漆黑的眸子阴郁,戾气陡然而生,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黑夜里,苍术的眸子幽冷阴鸷,此刻他心中也正陷入纠结。 身为箭术死侍,他的存在是守护这座皇宫每一处的安全。他十分清楚女帝和摄政王的关系,也无数次见过两人同进同出凤栖宫,辰光殿的恩爱场面。 让开,是他失责。任何人无诏不得靠近女帝寝宫。 不让,又恐女帝事后责怪。毕竟这任何人里可不包括摄政王--厉墨淮。 想到此,苍术敛了气息,默默侧身,如来时一般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如此,厉墨淮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若没有私情,她的暗卫如何能这般轻易放他深夜进女帝的寝宫。 龙榻上,厉墨淮眉目低垂,安静专注地看着熟睡中的凌晚晚。月光模糊不清,倒映的帷幔一片皎洁的冷光。 凌晚晚翻了个身,然后猛地坐起来,眼中惊惧渐渐消散,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看着厉墨淮,愣愣地道:“……师,师父?” 她完全懵的,睡得沉竟然没觉察到,她满脑子的疑惑,不知道大半夜的,师父怎么突然出现在她这里。 厉墨淮眸底变得幽深,直勾勾地盯着她,动作也迅速,伸手就卡住了她的咽喉。 凌晚晚被迫扬起脸,睁大了眼睛十分无辜地望着他:“师父,你怎么了?” 厉墨淮不搭,喉结却似乎在缓慢滚动,他忽然向前靠近,手掌倏地收紧,两人鼻息瞬时撞在一起,近的几乎前胸相贴。 凌晚晚先是一个哆嗦,当即吓得闭上了眼睛:“师父你别这样,别吓我~” 厉墨淮心中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烈,他掐住凌晚晚的脖颈,灼热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吞噬,他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冷香,血液仿佛沸腾,心脏受不住地狂跳,阵阵悸动冲刷着他的理智。 忽然,疼痛如花蕾在心脏处炸开,情蛊的余毒被唤醒,与心脉融合。厉墨淮这一动情,当即真气不受控,乱窜的余毒牵动心口一阵痉挛。 剧痛之下,厉墨淮猝然呕出一口血。 “师父!!”凌晚晚大惊,赶忙伸手连点他几处穴道,强行封住他心脉几处真气。 厉墨淮艰难地顺了口气,与眼前的人对视:“晚晚,你瞒的我好苦……” 凌晚晚一愣:“师父!你都想起来了?!” 厉墨淮面无表情:“你说呢?” 凌晚晚有些心虚地垂了眼,声音不受控地带着几分颤抖:“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那时候如果你不拔蛊的话,命都要没了……我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对不起,是我自私,是我混蛋,我只想救你,只想留住你……” 厉墨淮舌尖舔过嘴角的血迹,眼底暗沉,掐住她下颌,逼问道:“所以,这孩子是我的?” 凌晚晚顿时浑身僵硬,眼角含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哆嗦道:“你……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你诈我?!” 厉墨淮不语,伸出手疼惜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凌晚晚泪流的更凶了,厉墨淮终于被打败,他低下头,温柔地拂过她眼角的湿意,亲了亲她紧闭的眼睛。 厉墨淮紧紧抱着她,凌晚晚哑着嗓子哭,哭的一抽一抽的,眼泪砸在他衣服上,晕开一片水花。 他忽然有些内疚,尤其是看到凌晚晚哭的这么委屈,他只从她的只言片语猜出大概,却无法对她的悲伤感同身受。 缓了片刻,厉墨淮松开怀里的人,缓缓低声道:“好了,别哭了,我来只是向你确认。孩子既然是我的,我自会对你负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不是今天……算了,都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孩子好好的,一切便交给我。” 凌晚晚泪眼朦胧,眨眨眼,逐渐回了神,才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推开厉墨淮:“你,你离我远点!” 情蛊的余毒尚在他体内,凌晚晚怎么敢让他靠近! 而这一推,显然不知内情的厉墨淮要误会了。 厉墨淮瞳孔一缩,愣愣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晚晚一脸对他避之不及,他立刻迟来地懂了些什么,难不成从前真是他一厢情愿强迫了她? ……强迫! 一瞬间,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尽数涌上头顶,完全不给眼前人逃开的机会,强势地将她禁锢在臂弯里,毫不客气地吞下了那两片柔软。 凌晚晚一时忘了反抗,直到肚子忽然痛起来,她才挣扎,一把推开了厉墨淮。 凤栖宫灯火通明,打破了夜色沉沉的安静。 唐七言黑着一张脸赶到了女帝的寝宫,孕妇情绪起伏过大,动了胎气。 厉墨淮守在床榻边,盯着唐七言把脉,开方,熬药,直到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凌晚晚喝了药,缓了缓,没多久就睡着了。 唐七言收拾了药箱,默默退出殿。 苏木一言不发的进殿,立在厉墨淮身后不远处。 晨曦透过窗棂,将房间染上一抹柔和暖色。厉墨淮缓缓起身,给床榻上的人掖好被角,抬手落下帷幔,转身便走,路过苏木身旁时,又停下了:“好好照顾她。” 苏木没说话。 厉墨淮也没计较,脑子里面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清晨的微风徐徐迎面,没来由的,他忽然觉得好冷。 第182章 大巫告诉徒弟情蛊真相 大巫没有出门,一直在等厉墨淮。 小院里,还是昨晚那张躺椅,大巫伸展了四肢躺在上面,他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一套紫砂茶具,茶具旁边放置一枚药盒。 厉墨淮从皇宫里回到王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鬼使神差走到了大巫的居所。 大巫就猜到他会来,自己的徒弟还不了解吗?昨晚那么激动的跑出去,再看回来这情形,无疑是消了疑虑又添新愁。 靠在椅子上,大巫扫了他一眼,道:“回来啦?” 厉墨淮垂着头,轻声应了:“嗯。” 大巫瞧着他那副恹恹地仿佛丢了魂儿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朝他抬抬手,示意他坐过来。 厉墨淮便乖乖走过去,坐在师父旁边的竹凳上。 大巫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腕,一把脉就探出他体内情蛊余毒发动过的痕迹。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把药吃了。” 厉墨淮拿起桌上的药盒打开,也不问是什么,捏起药丸放进嘴里,茶水都不用,直接哽着脖子就咽了。 大巫便笑了起来,看着厉墨淮问道:“说,见过那丫头了。” 厉墨淮点头。 大巫又问:“你也诈她了?” 厉墨淮不言声,还是点头。 大巫继续问:“孩子是你的,你还不高兴?” 厉墨淮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道:“可我,是她师父。” 大巫瞟了他一眼,道:“狗屁的繁文缛节!!什么师父徒弟?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又不犯天条!!一开始我还替你担心,担心那女帝丫头始乱终弃,今天喜欢你,明天再喜欢别人,她是女帝,这种事谁也管不住她。但后来我看她对你一心一意,为了救你连命都敢舍,我也就不担心你会被她抛弃了,因为那丫头就算丢了皇位也不会抛弃你。既然是这样,你又矫情什么?!莫不是你怕以后变心的是你,怕她报复你……” “师父!”厉墨淮没好气地打断大巫,不想再听他越说越离谱的话,道:“你不明白,我记忆缺失的那一部分,关于她,关于孩子的,我只是怕,怕自己从前处理的不好,我……我是她师父,我怕,怕自己强迫过她……” 大巫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厉墨淮支吾道:“她……似乎厌恶我的靠近。” 闻言,大巫却朗声笑了起来,伸手在他那傻徒弟的头上拍了一下:“傻子,她那是怕你动情,引发你体内的情蛊余毒。” 厉墨淮一怔:“我中过情蛊?” 大巫道:“不止情蛊,还有寒蛊,两种蛊毒在你身体里相爱相杀,要不是你修习的武功内息与别人不同,早就坟头草长老高啦!” 厉墨淮顿了顿,眼睛一亮,问道:“所以,晚晚是因为怕我余毒复发,才故意疏远我的?” 大巫点点头。 厉墨淮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小桌上空了的药盒,问道:“那我刚才吃的……” 大巫接着他的话音说道:“解余毒的。你身上的情蛊余毒往后每发作一次,这药便吃一次,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就慢慢驱除干净了。到时候你们俩随便折腾,愿意怎么吵怎么吵,愿意怎么爱就怎么爱,别来打扰我带娃就行。” 真相原来是这样! 心头最后一点阴霾一扫而空,厉墨淮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他这才摆出一副笑脸来,真诚地跟大巫道谢:“多谢师父解惑。” 大巫偏要酸他:“现在知道谢师父了?为师拔山涉水苦寻了你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你,还要费尽功夫寻法子救你,救了你还要帮你查案,帮你查案还不落好,你说说,少禹,天下间有我这么上赶着的师父吗?” 被宠爱的孩子向来都是有恃无恐,厉墨淮自然也不例外,他听大巫絮絮叨叨,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笑,侧过身去俯下身,头轻轻靠在师父腿上,眉眼多了几分柔软,嗔道:“谁让你是我师父呢?你不管我,谁管我~” 大巫眼角都笑出了细纹,伸手轻拍他的背,像他小时候哄他一样,语气舒缓:“管管管,管你,管你徒弟,以后还管你们的孩子……” 这一刻,厉墨淮终于不再是王爷,不再是大人,他伏在大巫的膝头,像个小孩子一般眼中流露出笑意。 有晨风微微吹来,他神情放松,轻轻闭上了眼睛。 天空之上,有鸟鸣悦耳飞过,厉墨淮抬手揉了揉额头,从大巫膝上起来,含糊道:“师父,京郊别院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大巫望着他,眼中满是柔和:“想了一夜,心中有了打算,今天我会再去一趟。” “居然能难住师父,看来从前还真是小看了宋栩安。”厉墨淮眸色微沉。 大巫却道:“能使用出六丁天甲符的人,本身就是一名符篆高手,你没发现,只能说明他隐藏的够深,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宫做了女帝的侍君?你那小徒弟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产生纠葛?” 厉墨淮道:“宋栩安和晚晚的婚约是先帝定下的,他是南王宋啸的独子。” 大巫一惊:“宋啸?凌弘宗的结拜兄弟?” 厉墨淮点点头。 大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俩兄弟有意思,都是年轻的时候死了媳妇,独留幼子不肯续弦,痴情又执拗,一个守着江山,一个守着江山的江山,这样的好男人,真是天下间少见啊~” 厉墨淮却道:“但他们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们只顾着自己失去妻子伤心,他们将尚在襁褓的婴儿置之不顾。宋栩安还好一些,他留在京城,虽从小缺少父母管教,却有奶娘丫鬟仆人簇拥照顾。而晚晚,却被直接赶出了皇宫,身边只有一个哑巴宫女。生为皇女,九岁以前一直过着食不果腹的乞讨生活,甚至还要躲避她那些皇叔的追杀。我遇到她的那一年,她瘦的浑身只有一副骨架,以至于养了这么多年,她的脾胃依旧有伤,吃食上稍微不注意就犯胃疾。” 大巫听着听着就皱了眉:“怪不得……照这么说,丫头和姓宋那小子也算般配,同病相怜……”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大巫就感受到了厉墨淮冰冷的目光盯过来,忙改口:“为师的意思,是他们的父亲很般配,一样的心狠,心狠……天可怜见,多亏那丫头遇见你,否则现在还不知道遭多少罪呢?!” 第183章 女帝的痛处 厉墨淮深吸一口气:“所以平时,晚晚面前,不要提她的父亲,这是她的痛处。” 大巫顿了顿,迟疑半晌,问道:“凌弘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的独女?” 厉墨淮道:“大概是因为,皇后是产后血崩才离逝的,先帝一时无法接受,迁怒而已。” 大巫一皱眉,不认同,却也时过境迁,先帝都死了,他也不好再对此事评断什么。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如果不是那丫头被赶出宫,说不定还没有和少禹这段缘分呢! 他想了想,关注点又回到了宋栩安身上,有些纳闷道:“据我所知,当年的宋啸虽身在南郡,他本人是没有修习过任何道术的,难不成……他找了高人,专门教他儿子?” 厉墨淮摇摇头:“宋栩安住在京城,他的一举一动从小被人监视,无论是先帝还是凌晚晚,都绝不可能让他学那些玄幻东西。” 大巫更惊诧了:“那他也不可能凭空就会啊!难不成是梦里学的……他要真有此机遇,为什么不干脆开山立派,修仙收弟子去?留在皇宫干什么呀?他要当皇帝?他爹不能同意?!” 厉墨淮不说话。 大巫又赶紧找补:“你也不能同意。” 厉墨淮思索片刻后,问道:“师父,你说的禁术里,有没有一种能够使用自己灵魂,夺取他人身体的法术?就像话本故事里讲的,借尸还魂那种?” 大巫眯起眼睛:“你怀疑这个宋栩安,被人夺舍了?” 厉墨淮道:“目前只能这么怀疑。” 大巫莫名的笑了,道:“少禹,你知道禁术为什么叫禁术吗?天地玄宗,万太本根,阴阳平衡,相生相克。天道有法则二十,参悟方能驾驭自然之力,斩邪扶正。凡人修仙三千大道,靠凶咒禁术做了天怒人怨极其恶劣的事情,终究逃不过天罚,这也就是天罚劫的由来。夺舍,除非有天大的仇怨,否则谁会冒着永不超生的死劫做这种事。” 厉墨淮缓缓摇头:“看来一切的谜团,只有找到宋栩安,才能问清楚。” 大巫赞同地笑了笑,下一刻,整了整衣袖,从躺椅上起身,对厉墨淮道:“为师要出门了,你呢?” 厉墨淮莞尔:“我也出门。” 大巫问他:“你不是刚回来吗?休沐两天,在家待着呗!” 厉墨淮心情很好的回道:“晚晚在宫里,我放心不下。” 大巫慢慢应了一声:“哦~……陪着她也行,不过你自己注意点,当心余毒反噬。” 厉墨淮点头:“知道了,谢谢师父。” 大巫满意地笑了。 师徒二人出了府门,一个往东去,一个往西去,厉墨淮又返回了早市长街,到昨天那家卤肉饼卷店,打包了两份拿上,去往了皇宫方向。 经过昨夜的折腾,凌晚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醒来之后殿里只有苏木一个人,厉墨淮已经走了,她有些小小的失望。 昨夜厉墨淮的突然出现,让她原本担忧的事情终究发生,两个人师徒关系,君臣关系,并不会随着某种记忆的缺失而发生变化。何况两个人还曾共同生活过,厉墨淮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的猜测,然后再找她确认。 现在的她才幡然明白,就像她当初说的,即使厉墨淮失忆了,她也会死缠烂打让这段感情重新续上。她能如此,厉墨淮亦如此。所以即使她再回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但日子总要过的,尤其是她现在的重中之重,要照顾好她和厉墨淮共同的孩子,所以,即使没什么胃口,她还是逼着自己多吃一些。 蝉鸣响个不停,夏日天热,宫人们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放置着桌,椅,屏风,冰炭。小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糕点,茶盏,香炉,团扇等纳凉之物。 凌晚晚正倚在小塌上,一脸发呆走神的抑郁表情。 她身边没有任何宫人侍候,只有苏木抱着剑,立在凉亭不远处,一脸严肃地观察着她的动态。 一只端了线的纸鸢出现在园子里天空中,摇摇晃晃的,没多久,就飘到了凉亭,落在了女帝的眼前。 凌晚晚漫不经心地睁开眼。 苏木拿起纸鸢,仔细检查完,对女帝道:“陛下,看方向,好像是从西边飘过来的。” 凌晚晚看了一眼,道:“等着,一会儿就知道是谁的了?” 果然,没一会儿,从御花园的假山后走来了两个翩翩少年郎,一前一后,穿着一样的宫装,十六七的年纪,身量略高一些的如桃花初放,温润干净,另一个则眉目灵动,笑容俏皮。 苏木拦住他们:“大胆!御花园重地,何人敢闯?!” 寻纸鸢的少年们被持剑的侍卫吓住,慌慌张张地下跪,头埋地低低的,“奴该死,奴不知道……” 苏木正要拿他们问罪,凑巧的是,这时厉墨淮也来到了御花园,他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提着小酒坛,闲庭信步而来。 “卑职参见王爷!”苏木拱手道。 厉墨淮目光带着冷冽如锋利箭矢,直接射向苏木后边两个娇花少年,叱道:“本王有事见陛下,让无关之人滚远些!” 苏木没有犹豫,拱手应了:“是!” 厉墨淮进了凉亭,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小桌上,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晚晚,微扬嘴角:“陛下在这钓鱼呢?” 凌晚晚还躺在椅塌上,眼睛一眨不眨与厉墨淮对视,恍惚了许久,她的心神在这一刻终于落在了实处:“师父?” 厉墨淮微笑地向她点头,道:“嗯,不错,还认得人,没有说梦话?” 凌晚晚:“……” 好,确认眼前的人正是厉墨淮,她揉了揉太阳穴,振作了精神准备起身。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肩背,仿佛给她注入一股坚定的力量。厉墨淮的手指修长而纤细,常年练剑的掌心指腹附着一层淡淡簿茧,就是这双手,每次凌晚晚握上,总能带给她温暖和安慰。 “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陛下就不会跟本王说话了?”厉墨淮在她身旁坐下来,笑着逗她道。 第184章 钓鱼 凌晚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师父,你不是走了吗?” 厉墨淮笑道:“那我就不能再回来了?” 凌晚晚抿了抿唇:“可是,今天休沐,没有政务给你处理。” 厉墨淮的手紧了紧,与凌晚晚的十指相扣:“怎么?除了政务就不能看看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凌晚晚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师,师父,你,你,你不生气?” “别紧张……”厉墨淮拍了拍凌晚晚的小脑袋,动作温柔细致,轻轻道:“你太师父都告诉我了,是因为我身上的情蛊余毒,你之前才对我那般若即若离的。” “那,那现在,你……”凌晚晚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稳不住了,她不得不紧张地看向厉墨淮的胸口心脏处,怕他再像昨晚那样动情呕血。 厉墨淮牵过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已经吃了药,不疼了。师父说,以后每发作一次余毒便减少一些,次数多了,就好了。” 凌晚晚微微皱眉,心疼道:“那得疼多少次呀?” 厉墨淮轻笑一声:“也没多疼,比起以前战场上的,轻多了。” 凌晚晚怒力忍住内心的酸涩感,微微低下头:“我以为,你会怪我,会跟我生气,会再也不想理我……” 厉墨淮笑了一声,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纸鸢,忽然质问凌晚晚:“怕我生气?还跑到这里来钓鱼?” 拉丝暧昧的气氛瞬时消散,凌晚晚抬起眼,一脸懵:“钓鱼?” 厉墨淮下巴微扬,目光移向凉亭以外的方向,“美人鱼,还是两条……” 凌晚晚顿时就明白了,忙彷徨解释:“不,不,不,我没有,纸鸢是顺风飘过来的,我也不知道,反,反正你别误会,除了师父,我没有碰过别人,真的……” 厉墨淮静静听她解释,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 凌晚晚生怕自己解释不清,又大声急呼苏木到凉亭,急赤白脸地问他,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回事?纸鸢是他们的吗? 苏木实话实说:“回陛下的话,刚才那两个人同是宫中‘乐府’的舞姬,是半年前左相魏大人送进宫的那一批,纸鸢正是两个人放的,他们自称不懂规矩,不知道御花园附近不能放纸鸢……” 厉墨淮挥挥手,苏木便退下了。 “师父你都听到了,不是我召他们的。”凌晚晚言辞恳切道。 厉墨淮微微扬了头:“哦?都进宫半年了,还不知道规矩,看来是内侍司的总管疏懒怠职。” 凌晚晚赶紧找补:“我回头就罚苏元常的月钱。” 厉墨淮又道:“有些人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只怕防是防不住的,既然是魏景慕送进宫的,本王跟他说一声,让他把人再领走。” 凌晚晚狂点头:“好!好!师父霸气!” 厉墨淮这才笑了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凌晚晚十分配合,立刻回道:“是是是,为我好,师父绝没有吃醋,我知道。” 厉墨淮睁大了眼,向前探了探身子,将凌晚晚笼罩在自己的威吓下,一字一顿道:“凌晚晚,你在消遣我?” 凌晚晚半眯了眼,伸手抓住厉墨淮的衣衫下摆,嗓音柔软:“弟子不敢,看见师父为了我吃醋,弟子开心还来不及呢!” “算你嘴甜。”厉墨淮毫不留情,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看看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油纸包裹的饼卷还带着热气,打开时一股浓郁酱香的肉味飘了出来,立时把凌晚晚馋的直咽口水。 厉墨淮心疼的看着她,从怀孕就一直胃口不佳的小人,他终于又看见她面对食物两眼发光的可爱模样了。 “慢点吃,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带。”厉墨淮拿着手帕等在一旁,给小丫头擦嘴角的油渍。 食物果然能抚平人心,好的心情也是。 童年时期的流浪经历,都将凌晚晚的胃饿小了,所以现在即使狼吞虎咽,也只吃了大半个饼卷就觉得饱腹吃不下了。 厉墨淮也怕她吃多了积食,将剩下的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在桌上,递给她手帕擦手。 “师父,那是什么呀?”凌晚晚盯着桌上的小酒壶,粉色陶瓷的小酒壶上点缀着几朵白色雪梅釉彩,看起来十分清新好看。 厉墨淮将小酒壶上的封口打开,取了一只干净茶杯,给她倒了一杯递给她:“梅子做的果汁,我看点心铺上的新品,买来给你尝尝。” “谢谢师父~”梅子果汁入口微酸带甜,十分爽口,凌晚晚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厉墨淮脸上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提起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核桃,也不用工具,只轻轻一捏,核桃就裂开。 他取出里面的核桃果仁,放在凌晚晚手里,道:“太甜了嗓子会腻,只许再喝一杯。” 凌晚晚乖乖地点头应了。 剥完了核桃,厉墨淮又拿起桌上的扇子,给吃饱喝足,歪在椅榻上的小晚晚打扇扇风。 凌晚晚舒服地眯着眼睛,问厉墨淮:“太师父呢?他查的怎么样了?” 厉墨淮道:“目前还没有头绪,我出门的时候,师父他又去了。” 凌晚晚的手无意识地抓着厉墨淮腰间佩挂的玉牌绦子玩,口中感慨道:“要是再多几个太师父这样的世外高人就好了,办事效率肯定高。” 厉墨淮笑了笑,伸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说道:“你倒是敢想。师父都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况且身负仙骨,稍加修炼便可长生不老,普通凡人的世外高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其实,我们都应该庆幸,师父他来的恰是时候,否则对于宋栩安搞得那些符篆术法,我们怎么可能看的懂。” 凌晚晚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都从没想过,我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太师父!呵呵,最厉害的是师父,居然瞒了我这么多年,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厉墨淮打断了凌晚晚的话。 凌晚晚顿了顿,傲娇道:“早知道,我就跟着太师父学符篆术法,学修仙,还当什么皇帝呀?当神仙不好吗?” 厉墨淮的目光落下来,宠溺地看着凌晚晚:“当什么神仙?你受的了那些清规戒侓吗?神仙不能谈恋爱,你也要学无情道啊~” “啊~……不能谈恋爱啊~那我不修了,不修了,这么好的师父我怎么舍得,不修了,不当神仙了,还是当皇帝好,皇帝好……”凌晚晚掰着手指,计算着得失。 厉墨淮嘴角犹自含笑,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令恋人间陶醉的气息,祈愿岁月静好,安暖相陪。 第185章 宋栩安的结局(上) ‘无象八卦符’,像化无像,八卦转虚无,能破除一切障眼法的结界禁制,使一切回归常轨。 大巫就是用此符,破开京郊别院的布下的‘影遁幻术’阵。 宋栩安施术,利用光线折射和影遁阵法,是京郊别院中的其中一间房间,在周围环境中消失,白天是一片空地,晚上则融入环境,与影子融为一体。 是以,京郊别院占地面积太大,房屋众多且大多装饰相似,少了一间,侍卫们的眼睛根本不会察觉到。 宋栩安就是利用这一点优势,无声无息的藏在房间中。 大巫抓到宋栩安时,宋一脸的震惊。 大巫出手果决,根本不给他反应和逃跑的机会,直接将人绑了,再一掌劈晕,然后就打包扛走带回了王府。 宋栩安落网。 厉墨淮收到消息,立刻安排星夜进宫,不久之后,一辆马车从摄政王府的后门悄然出发,晃晃悠悠地往皇宫方向走,驾驶马车的人,赫然是摄政王--厉墨淮。 车厢中坐着大巫,和昏迷的宋栩安。 到了皇宫门口,看守内侍卫一看是摄政王驾车,问都没敢问,直接开门放行。 皇宫里也有好几道门,开始能通行马车,到了圣武门,马车就不能再进。 大巫用斗篷将宋栩安裹了个严实,然后拿着厉墨淮的令牌,直接扛着人就去了后宫-承意殿的方向。 而厉墨淮则抬脚奔向女帝的寝宫-凤栖宫。 大半夜的,女帝被唤醒,简单洗漱更衣之后,就在厉墨淮和苏木的陪同下,去了承意殿。 宋栩安这件事,秉持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一到承意殿,苏木就守在门口戒备。 承意殿已经不是宋栩安离开前的承意殿,宫人们将殿内打扫一空,那些符纸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 宋栩安从昏迷中幽幽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大巫那张脸,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瞪得极大,记忆如潮水山呼海啸般席卷入他的脑海。 大巫绑绳子的手微微一顿,只觉被他盯着莫名其妙,遂将绳子又绕了两圈,紧了紧,确定他挣脱不开,才拍拍手,转身走到女帝面前交差:“行了!陛下有话就问,他跑不了了。” 宋栩安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像个麻花似的被绑在椅子上,不远处站着的女帝和摄政王两个人,正沉默地看着他。 他扫了四周环境一圈,发现是承意殿,他是被抓回来的。 宋栩安忽然笑了笑,双眼凄然地看着前方,轻叹一声慢悠悠道:“陛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凌晚晚沉默,四下里安静极了,厉墨淮动手搬来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宋栩安见了,他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有一个小男孩,住在一座华丽宕美的大宅子里,母亲早逝,父亲常年不在家,他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玩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只有读书和习武这两件事。” “他从小就很羡慕别的小孩子,有温暖的家,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亲人,所以,他努力的练武,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就能骑上千里马,去寻找他的父亲。” “后来,他长大懂事了,从下人的口中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留京的世子,父亲是大将军,常年戍边南郡。他便立志,要做父亲那样的,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那样他就能和父亲并肩作战,生活在一起了。” “有一天,父亲突然回来了,看起来很难过,原来是当朝皇帝,父亲的结拜兄弟死了。父亲千里迢迢赶回京城吊丧。匆匆待了不过半日,又要走,临走之前,他对儿子说:皇帝薨逝前,留下遗旨,让他与女帝,择日完婚。” “后来,一切就变得都不由他做主,在朝中大臣的推波助澜下,他顺利进了宫,与女帝成婚,封为‘君后’,坐上了后宫之主的位置。大婚当夜,他等了整整一晚上,女帝都没有出现。也是那一天,原本满怀期待有了家人的他,感觉再一次被抛弃了。” “宫中岁月漫长,比他在世子府的日子还要难熬。白天他像个木偶一样过的无知无觉,晚上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裹了一晚上的被子早上还是冰冷的。那时候,他就渴望温暖,渴望有人能陪陪他,就算能陪他说说话也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等在女帝下朝的必经路上,满心欢喜的假装偶遇,能见到她的那一刻,能和她说上一句话,他都会心跳加快,他好像喜欢上她了。女帝的眼睛如星辰般明亮璀璨,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可是,女帝很忙,忙到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就每天等,他安慰自己,女帝年龄还小,只要他一直在,她总能看见的。” “遗憾的是,几年后,女帝病了,他眼见着她一日一日的身体弱下去,惊艳了他整个青春的人,最终药石无医。女帝临终前,一纸和离书打发了他,他被迫离开皇宫。” “他是君后啊!可笑他,连殉葬的资格都没有。” “女帝死的那一年,京城下了好大的雪。他买通了看守皇陵的侍卫,偷偷去看她,却发现冰棺中,她与她的师父同穿婚服,冥婚合葬。原来,她不是看不见他,而是她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别人。” “他不甘心啊!他怎么可能甘心!!自己爱了那么久的人,那么好的姑娘,却陪着别人葬在一起,他如何能甘心!!!” “他去了南郡,因为他听说,南郡有术法高士,可肉白骨,可修轮回转生,他想改变生命的轨迹。所有人都笑他疯魔了,就连他的父亲也骂他,为了阻止他乱跑,甚至打断了他的双腿,将他囚禁在南郡的废塔中。” “一个月后,他逃了出来,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时候,师父救了他,给他医腿,照顾他,知道他的执念后,帮他寻找古籍,教他修炼之法,等他学成之后,他便告别了师父,独自再次踏上执念之路。” 第186章 宋栩安的结局(中) “他用了四十年的时间,拖着一条残腿,从正茂青年到白发老朽,寻遍了古籍中记载的海上仙岛,谷内深渊,蛮荒雪原,九幽秘境,沼泽森林,遇到各种恶劣天气,凶猛异兽,邪恶危险……” “终于,他集齐了‘转生法阵’需要的所有东西,他悄悄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皇陵,他将冰棺中的人一把火烧了,取了女帝的骨灰。” “他十分清楚‘转身法阵’是禁术,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太想回到过去了,即使要他生祭阵法,召魂燃魄,亲眼看着自己化骨化息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哪怕重生被雷劫天罚,永世不得轮回,他也不在乎了,他--只要女帝活过来,他只要他心爱之人重生。” 故事讲到这里,宋栩安浑身都在颤抖,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底只见无边的悲哀和寂恸。 他缓缓闭上眼,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他绝望道:“他成功了,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成功了。但,他也忘了,无论他再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女帝从来不爱他的事实。” 宋栩安低垂着头,隐忍委屈地恸哭着,哭声脆弱的如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 夜风寂寂,宋栩安的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三人陷入了无与伦比的震惊中。 终于,所有的问题,在故事中,都有了答案。 因为禁术。 因为女帝和摄政王同睡冰棺中,宋栩安取骨灰时,不小心捎带了摄政王的。 因为‘转生法阵’,逆转阴阳,三人重生。 也因为是禁术,施术者必为之付出代价。 真相大白,原来竟是如斯。 片刻的安静后,凌晚晚激动的站起来,指着宋栩安,破口大骂:“宋栩安你个混蛋!!你竟敢挖了我的坟!!!” 宋栩安面色苍白,眼泪如无尽的细雨,他哑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记得前世的所有事情,明知道我做的这一切,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可你一直都在敷衍我,为什么?时至今日,我宋栩安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是牵制南王军队的筹码?还是稳固朝堂的手段?!你明明可以让我死心的,为什么却一次又一次给我机会,为什么?” 面对指控,凌晚晚心里莫名一酸,“就是因为记得前世,记得你温良恭顺,记得对你终有所愧欠,才将你当做小孩子心性,不愿为难你……但你已经不是前世我认识的宋栩安了,你用蛊毒幻术害人,人骨扇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觉得,我会如何看你?!我与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一颗泪珠从他近乎失神的眼睛里滚落,宋栩安楞了好久,自言自语苦涩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空茫地靠在椅子上,虽然身上绑着绳子,身体却如同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无力的。 大巫默默走上前,解开了宋栩安身上的绳子。 宋栩安呆滞的眼睛恍然回过神来,他整了整身上被绳子勒皱的衣裳,双膝跪地,却是对着大巫,两手触地,俯首以头着地,连磕三个,郑重开口唤了一声:“师父在上!不肖弟子宋栩安--拜别!!师父保重!!!” 大巫颤抖着手,将宋栩安扶起来。 大巫就是宋栩安故事里的前世师父,他在寻找徒弟少禹的路上,遇见了宋栩安,救他性命,教他法术,收他做第二个徒弟。 大巫听了宋栩安的故事,心疼他为爱执拗,伤到满目疮痍的地步。他从一开始的京郊别院,就察觉出施法之人的熟悉感,现在他想明白了,原来是前世收的徒弟,他教的,怪不得……只可惜,他终归是修炼了禁术。 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宋栩安被大巫紧紧抱住,他听到师父问他:“天罚劫什么时候?” 宋栩安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他死咬着唇,哑声回道:“……后天正午。” 大巫轻拍他的背,安慰道:“不怕,师父去送你。” 宋栩安又一次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用尽全部力气,轻轻点头:“嗯。” 黑夜一片混沌,凉爽的晚风轻轻拂过大殿,树叶沙沙作响,宫墙之外似乎又隐隐响起蝉鸣蛙声。 厉墨淮始终不发一言,他温柔地搀扶着凌晚晚的手臂,让她安心靠在自己身上,给她力量和安慰,陪着她,离开承意殿,走过每一个曲折的宫道。 回到凤栖宫,凌晚晚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她紧闭双眼,试图驱散脑海里的那些破碎的画面。 厉墨淮默默照顾着她,给她擦脸,拆发饰,换衣服,然后将她抱到龙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觉。 凌晚晚睡不着,厉墨淮便也脱衣上榻,隔着被子抱着她,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只默默陪着她。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凌晚晚以为今晚就这样了,厉墨淮低哑的嗓音忽然就传入了耳中,淡淡的,柔柔的,“晚晚,能问你一件事吗?” 凌晚晚顿了顿,才轻轻点头。 厉墨淮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前世,你真的……我们俩穿着婚服合葬皇陵?” 凌晚晚抬头,平静地看着他,回答:“是。” 厉墨淮脸色瞬间黑了,咬着后槽牙,道:“……本王的一世英名,唉~” 话一落,凌晚晚抬起下巴,吻上了他的眼睛,然后委屈道:“你骂我……” 厉墨淮忍不住轻笑一声,无奈地摸了摸她小脑袋,“算啦!都是上辈子的事。” 凌晚晚眨巴眨巴眼睛,便无声地笑起来。 片刻她开口:“太师父会因为这件事,伤心吗?” 厉墨淮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是怜悯。宋栩安的故事听起来太过惨烈,这一世,师父还没有遇见他,只是感同身受罢了,时间久了,自然就释怀了。” 凌晚晚沉吟道:“没想到,我们的重生不是上天的眷顾,而是因为宋栩安,因为禁术……” 厉墨淮看着她,缓声道:“其实前世和你同葬皇陵,同睡在一个棺材里,也算是一种美满的结局。” 第187章 宋栩安的结局(下) 凌晚晚眼睫轻颤:“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活着的师父。如果前世换做是我先遇到了大巫师父,估计我也会修炼禁术,不顾一切复活你,哪怕是跟你待上一刻,跟你说说话,我也能满足了。” 厉墨淮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你若修习符篆,施用禁术,遭雷劫天罚,你觉得,我还能独活吗?” 凌晚晚摇头:“……同生共死。” 厉墨淮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半晌,才低声道:“宋栩安使用禁术,并非不知道后果,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抱着赌博的心理,赌重来一世,赌你会接受他,赌你最后会跟他一起同生共死。即是赌博,有赢面自然也有输面,他只是输了……” 宋栩安虽然疯执,但好在牌品不错,愿赌服输,自行下了赌桌。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凌晚晚依旧耿耿于怀:“可,可是他挖了我的坟啊!我那么精心设计的,保尸身不腐的冰棺很贵的,就连婚服都是我亲自盯着尚衣司的绣娘一针一线做的,还有那些随葬品,都是属于我们俩的,他怎么敢,怎么敢给我烧了?!太可恶了!!” 厉墨淮拿她没办法,只得哄着她岔开话题:“好啦!我们人都在这里,就不计较那些身外之物了,好不好,乖~” “可是……” “睡觉!” 厉墨淮有些霸道地将凌晚晚塞回被子里,从背后伸手搂住她,弹指熄灭了蜡烛,内殿顿时陷入黑暗,他低低地道:“我困了。” 凌晚晚只好乖乖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将自己搂的紧紧的。 凤栖宫殿外廊下,原本值守的苏木,透过窗棂,见内殿的灯烛熄灭,便默默转身,悄声离开。 有摄政王在,哪里还需要他保护女帝。 第二天清早,厉墨淮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怀里的人,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睡着的凌晚晚远比她醒的时候乖多了,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在了这一刻。 过了一会儿,殿外响起了脚步声,大监总管苏元常的声音响起:“陛下,该早朝了。” 厉墨淮一动,凌晚晚便醒了,他只能哄她:“我去上朝,你再睡一会儿。” 凌晚晚迷迷糊糊地醒来,闻言,又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 厉墨淮从龙榻上起来,随意披了两件衣服,走出内殿。 他昨夜住在了宫里,官服还在王府,厉墨淮只得穿着昨日的常服去了乾和殿。 这几个月以来,都是摄政王代理朝政,大臣们都已经习惯了,王爷也好,女帝也罢,师徒俩都是阴晴不定的处事性格,心情好了怎么都行,不高兴了便杀气腾腾准备随时要拿他们开刀的模样。 即使没有穿王爷官服,厉墨淮站在那里,身如青松,星眸剑眉,神色宁和淡漠,全身上下透有王者之风,只一眼便被他的气势所压迫。 下朝之后,厉墨淮回了凤栖宫,陪着凌晚晚一起用早膳。早膳过后,他便去了宣政殿处理奏折。 凌晚晚留在凤栖宫,等着唐七言来给她送每日必喝的汤药。 苏木来禀报,说今日一早,大巫先生就拿着王爷的令牌,驾驶马车带着宋栩安离开了皇宫。 凌晚晚听了,什么都没说。 过了午后,天气就逐渐阴沉起来,仿佛被灰色的墨汁浸染,整个天空沉沉的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凌晚晚午睡醒后,看见厉墨淮坐床榻边,边看书边守着她,见她醒了,便放下手里的书册,将她扶起身。 “要下雨了吗?”凌晚晚望着外面的天空。 厉墨淮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手上,道:“还没有,只是阴天。” 凌晚晚喝了水,背靠软枕垂着眼好像思量着什么似的,白衣覆身,长发蜿蜒,安安静静的。 厉墨淮坐在她旁边,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上了她的面颊,柔声问她:“做噩梦了?” 凌晚晚微微扬起脸,轻轻摇了摇头。 厉墨淮眉心微蹙,心底泛出一丝心疼:“你想明天去兰谷溪崖?” 凌晚晚唇瓣用力抿了抿,没有说话。 厉墨淮又道:“他是为你才落的如此,你去送他最后一程,也是人之常情。但你现在的身体月份,不宜……” “罢了,我与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凌晚晚淡淡道。 厉墨淮垂了眼,没说话。 皇城之上,因着阴天的关系,乌云压顶,在高墙上盘旋不散,让人心生压抑。巍峨的宫墙下,宫人们步履匆匆,只怕这雨要下大了起来。 只是等到了天黑,这场雨也没落,反而入夜之后,刮起了风,空气骤然冷了起来。厉墨淮睡到半夜,察觉到凌晚晚一直往他怀里拱,便起身到衣柜里拿出一床薄被,轻轻盖在两人身上。 ※ 兰谷溪崖-崖顶。 大巫拿出宋栩安提前备下的骨灰粉,沿着‘五行大阵’的符纹一点一点撒在地上,然后扒开宋栩安的衣服,咬破中指以血作画,在他后背熟练画就‘净化咒’。 天罚劫会让宋栩安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大巫如此做,只是想尽力保住他一缕魂魄,为他点命灯,引导其回归纯净状态。 待一切准备就绪,宋栩安迈步坐到阵中央,手持‘六丁天甲符’,闭目入定,凝神默念咒语:“以血为媒,以手画就,肉身献灵,雷神降罚,在此恭候雷罚现世……” 瞬间乌云密布,狂风骤起,云层闪电滋滋作响,一道光柱穿透云层直奔法阵而来。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宋栩安手中的‘六丁天甲符’迅速反应,符文里窜出一道蓝色的光影似结界一般,将天雷和宋栩安隔离开,而又在第二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似不堪重负。又被天雷瞬间的威力震得裂纹蔓延。 符篆承载了天雷的一大半威力,才不至于让宋栩安血溅当场,但他一个凡人之躯,还是受了重伤,雷击伤深可见骨,他感觉到肋骨似乎也断了,呼吸间痛不欲生,嘴里血沫腥苦。 仅片刻之后,第三道天雷如约而至,宋栩安闭上眼睛,心里只觉轻松无比,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第188章 大巫替宋栩安点命灯 兰谷溪崖半山腰的山洞口。 厉墨淮挡在凌晚晚身前,喉结轻滚,声音也有些哑:“别看……” 视线受阻,凌晚晚只听到耳边电闪雷鸣中,夹杂着宋栩安压抑的痛苦声。 厉墨淮揽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不停地发抖。 雷声戛然而止。 乌云消散,天空恢复晴明。 大巫眉宇间的痛苦尽显,脸上是无尽的虚弱,他默默地收敛了宋栩安的骨灰。 前世今生,就这么两个弟子,一个前世死于他亲手制作的寒蛊,一个今生死于他亲手传授的术法,大巫的心中的凄凉破碎可想而知。 厉墨淮抬起头便看见,他的师父如一片落叶般从崖顶下坠,摇摇晃晃落在半腰山洞前。 “师父!”厉墨淮担忧地伸手扶住他。 大巫苍白的嘴唇颤抖几瞬后,轻轻阖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 后,史官记载,侧君宋栩安病逝承意殿,年仅二十一岁,女帝悲恸,下旨厚葬。 …… 处理完宋栩安的后事,大巫就离开了京城,他用‘净化咒’强留下宋栩安的一缕魂魄,赶回南郡青崖山,回去后即刻闭关为其点命灯。 宋栩安死后,因为他炼制的情蛊,自然也随之消逝。 厉墨淮恢复了记忆,逐渐想起了他记忆里曾缺失的那一部分。 关于寒蛊的,关于‘杏花微雨楼’的,关于花豹兽的,也关于那两件婚服的洞房花烛,院子里的雪梅,从一点一滴的相处,再到生离死别的重逢,他全部都想了起来。 凌晚晚怕他责怪她当初的自作主张,便躲着厉墨淮,不敢见他。 厉墨淮在王府里自己生闷气,最后还是他自己想通了,易地而处,他不敢说,他能处理的能比凌晚晚更好。 半个月后,大巫又回到了京城。 他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清修的日子,现在却突然开始期盼起,凌晚晚腹中之双生子的出世。所以,他一忙完点命灯的事情,连停留都没有,直接返程又从南郡回到了京城。 而大巫离开的这半个月,厉墨淮也离开了京城。 宋栩安的骤然离世,消息很快传到了南郡,女帝布置在南郡的眼线向京都汇报,察觉到宋啸麾下的军队有调动的动作。 厉墨淮决定先发制人,亲领三万厉家军精锐,挥师南下,准备抵御南王。朝中政务只能暂由左相魏景慕代之,右相叶朢辅之。 另,女帝派遣礼部尚书-陆知远担任安抚使者,并鸿胪寺卿-范青,带着宋栩安生前遗物,奔赴南郡,以慰藉南王宋啸失子之痛。 先礼后兵,鸿胪寺卿本就是朝廷主管外事接待,民族事务及凶丧之议的机关,范青到达南郡后,见了南王宋啸,先是恸哭一场,痛骂天不假人,以至世子英年早逝;又赞帝后恩爱,阴阳相隔,令人无不唏嘘; 最后范青阐述政治考量,劝慰南王宋啸选择以一种更妥帖的方式来处理这种悲伤情绪,务要因为个人感情导致南郡和中原关系紧张,那么这对于无论是朝廷,还是南郡,都没有好处。 礼部尚书-陆知远与南王宋啸的故去王妃有一层远亲关系,宋栩安的死让他感到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外甥,更是无颜面对宋啸,于是心里更加难受,被范青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么一来,朝廷也好,使者也罢,都给足了南郡体面。况且还有摄政王厉墨淮亲领的三万军兵,就驻扎在南郡五十里的下道,严阵以待南郡部队的任何动向。 如此一来,南郡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况且跟朝廷的军队开战,可视如谋逆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既然没有胜算,此事便也就偃旗息鼓,不了了之了。 朝廷的安抚大使离开南郡走后,厉墨淮将三万厉家军精锐随机编入南郡几座城防的军营中,并留下自己亲信几员大将各自镇守管制,以防南郡部队生变。 不费一兵一卒,只靠范青一张嘴,平息南郡骚乱于萌芽状态。回京后,女帝论功行赏,大加褒奖了鸿胪寺众位官员。 关于因南王世子引起的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就在女帝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杏花微雨楼’的暗线来报,说是接到唐家堡密报,北疆皇子赫连昇失踪了。 受女帝托付,菘蓝带走那些后宫侍君,回到南部后,将他们一一安置在唐家堡,并派门中弟子侍奉,吃穿用度皆用上等。 平日里,他们换上唐门弟子的服饰,和唐门的弟子一起练武,上课,日子过得倒也充实自在。 菘蓝继任唐家家主后,正式接手了唐门一切事务。他在唐门制毒秘方中读到,有一秘密功法可重塑经脉,使被废黜武功的人可恢复如初。 赫连昇知道唐门有此功法后,利用其他人做掩护,盗走了功法,逃出了唐家堡。 于是,菘蓝一边安排唐门弟子搜寻赫连昇的下落,一边利用‘杏花微雨楼’留在南部的分舵,往京城递消息。 女帝收到消息,只能安排‘杏花微雨楼’的暗卫一路南下,一路北上,暗中搜寻。岂不知,人海茫茫,赫连昇有心想逃,又怎么能轻易叫人找到。 果不出所然,两个月后,边关急报,北疆皇子赫连昇率领匈奴大军二十万余,出师阿察布,令乌谷,于厥里为前部先锋,引兵进犯大庆边境。 北疆如此,无异于亲手撕碎了两国联姻之盟约。 朝中一时议论纷纷,文臣则讨论谁可为将,以退匈奴;武将则跃跃欲试,自告奋勇,争当先锋。 争论到最后,以左相魏景慕为首的文臣们进谏,唯摄政王,重披甲上阵,亲领厉家军,方可退北方蛮兵。 厉墨淮身为北疆蛮荒之百姓心中的天将军,他去,无异于对敌军最有震慑力。 而此时,女帝已经是孕九月,眼见临盆在即。 厉墨淮心疼凌晚晚,不舍她独自应对生子承受痛苦和煎熬,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和挣扎。 可是边疆急报一日催一日,凌晚晚劝他,有御医和稳婆在,让他放心出征。 大巫也劝他,早去早回,丫头那里有师父在,保证她不会出差池。 厉墨淮只好离开京城,动身前往北疆。 第189章 女帝生下龙凤胎 女帝生产那日,顾展堂调集五千禁军卫将整个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京都城四处城门由京兆尹,巡城御史派兵严密把守,当天不放任何人进出。 城中百姓也大多暂居家中,焚香祷告,以祈女帝平安降生皇子。 幸得神明庇佑,一天一夜后,皇城里传出喜讯,女帝生下龙凤双生子,母子平安。 闻之消息,整个京都城都沸腾了,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互相传告,放鞭炮,换新衣,割肉买菜,庆贺的喜悦如同过节一般。 皇宫凤栖殿中,叶子君寸步不离守在内殿,女帝身体虚弱尚在昏睡中,刚出生的孩子分别被乳娘抱走照料。 唐七言两眼乌青,疲惫地回到药庐,将手上的工作分配给其他御医,便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大巫则住进了两个皇子公主的住所,除了乳母喂食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大巫陪着两个婴孩,夜里也在婴儿床前看守。 女帝坐月子,御膳司的责任重大,一应瓜果蔬菜,肉食补品均要保证最新鲜最安全,而那头御医院也是忙活不停,调理药膳也是一顿不落的补上。 出了月子后,女帝再出现在朝臣们面前,已然又恢复成了从前的身姿仪态。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嗣绵延,万世千秋。 在庆国,皇子公主的名字一般是由父亲亲自命名,在满月之际,正式命名前,还要进行占卜,祭天等仪式。 厉墨淮不在身边,凌晚晚兴致缺缺,便将取名之事推延到了等摄政王回京之后再议。 大臣们便只好作罢。 庆国和北疆这场战事,一打就是两个多月。 烽火连天不休,遍地起狼烟,血红残阳西下,黑色战马声呐喊声令大地撼动。 最后一场战役中,厉墨淮纵马持剑于万军之中,生擒赫连昇,将其捆绑,带回了大庆国。 赫连昇,原北疆十七皇子,与庆国女帝联姻后,昔日风光无限的贵君,现下沦为敌国质子,成了阶下囚。 女帝一旨令下,挑起两国战争的罪魁之首-赫连昇,被关押在了大理寺。 厉墨淮日夜兼程,从北疆战场赶回京城,终于赶上了皇子公主的‘百日宴’。 ‘冠新衣’‘净手梳头’‘送福戴金’‘封酒’等一系列的传统礼仪流程之后,参加宴会的大臣家眷纷纷送上祝福,频频举杯向女帝敬酒。 厉墨淮在‘百日宴’上,当场宣布了皇子公主的名字。 皇子叫奕承,取自‘生势赫奕,承天之佑’之意。 公主叫嘉礼,取自‘嘉言懿行,有礼有节’之意。 …… 就在大臣们纳闷皇子公主的名字为何是由摄政王宣布时,厉墨淮又拿出早就命人打造好的两件黄金长命锁,分别戴在皇子和公主身上,以示其长命安康的意义。 长命锁,在民间,一般是父亲送给孩子出生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女帝言笑晏晏,与摄政王并肩而立,从宫人手中小心翼翼接过两个婴孩,一人抱一个在怀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望,皆相视一笑。 厉墨淮眼中满是宠溺,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辛苦你了……”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地回道:“可惜苦白受了,孩子长得都不像我……” 闻言,厉墨淮不说话,只望着眼前人,唇角微微上扬,眼神热烈,灼灼地闪烁着深情。 脸皮厚如凌晚晚,被这样直勾勾的眼神,愣是盯着悄悄红了耳尖。 … 宴会结束后,女帝单独留下了左相魏景慕和右相叶朢二人。 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 宣政殿。 女帝端坐御案后的龙椅上,手上把玩着一根玉质呈青色的雕刻镇纸,正是平日里用来压奏折的那块。 而摄政王就坐在不远处的矮塌上,看起来十分悠闲地,拿着摇铃之类逗弄矮塌上的皇子公主,婴孩们也咿咿呀呀时不时笑上几声。 “老臣参见陛下,王爷。” “老臣参见陛下,王爷。” 被女帝召到宣政殿的二位相国大人,拱手朝女帝行礼。 凌晚晚微微点了点头:“两位爱卿--请坐。” “谢陛下。” “谢陛下。” 两位相国一左一右在御案桌前,下首的椅子上落座。 凌晚晚开门见山,直接道:“两位爱卿,朕单独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清楚,你们可听好了,坐稳当了。” “陛下请讲。” “陛下请讲” 左相魏景慕和右相叶朢异口同声,恭谨道。 凌晚晚笑了笑,缓声道:“皇子公主的生父……乃是朕的师父,大庆的摄政王-厉墨淮。” 空气一瞬间静谧。 两位相国同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险些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甚至,他们俩还不约而同,一齐看向矮塌那边,稳坐如松的厉墨淮,只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很不以为然。 左相魏景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向稳重的面上滑过一丝忿忿来,他朝女帝拱手道:“陛下,您若受此胁迫,可坦言告之,老臣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也定要为吾皇讨回公道。” 凌晚晚挑了挑眉:“谁?什么胁迫?魏相可是误会朕的意思了。双生子皆是摄政王亲生。当初朕出于别的政治考量,才默许了孩子是宋世子的。其实,朕与宋世子,成婚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左相魏景慕惊讶道:“这是为何?宋世子才情样貌皆非凡品,陛下为何舍明珠而择……择……,摄政王乃陛下授业恩师,你们怎么做出这等……等之事。况且王爷比陛下您整整大了十二岁,您这……这……这怎能不让老臣怀疑摄政王的动机。” 几句话被魏景慕憋着气说的断断续续,听得右相叶朢暴脾气都上来了,他虽读书不多,但也能听出其中断句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指责女帝和王爷违背人伦,败坏纲常之类。 叶朢武将出身,自然是站摄政王这边,况且他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只要江山还是大庆国,还姓凌,管他皇子公主是谁的,是女帝的就行。 第190章 父凭子贵 故而,叶朢率先表态。拱手对女帝道:“陛下请放心,漂亮话老臣不会说,但是,老臣敢拿脑袋担保,往后在朝堂上,谁敢因为此事质疑王爷,就别怪我收拾他。” 凌晚晚听了这话,才将眼中的冷哨收起,对叶朢道:“右相之忠心,朕一直都深感欣慰。” 魏景慕微侧了头,瞧见被女帝夸赞后的叶朢一脸得意之色,气的吹胡子,压低了声音愤慨骂道:“小人!没脑子!!” 叶朢却满不在乎,甚至挑衅地扬了扬下巴,同样压低声音骂回去:“酸儒!伪君子!!” 魏景慕握紧了拳头:“叶朢!你不要太跋扈!陛下和王爷这事,不是你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的……” 叶朢道:“跋扈怎么了?你还敢跟老夫比拳头!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陛下的后宫家室,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陛下跟你说,是看在你是老臣的份上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你以为陛下再跟你商量吗?!啊!!” 魏景慕气急:“你!” 叶朢大手一挥,高傲歪头,道:“我什么我!陛下是一国之君,想纳个侍君还要经过你左相大人的同意吗?简直笑话!不,不对,咱王爷不能屈居侍君,凭实力什么也得封个贵君!!” 只听凌晚晚幽幽叹出一口气,提醒叶朢道:“君后。” 闻言,叶朢猛的醒悟,一拍大腿,道:“对!君后!!父凭子贵!!就凭皇长子和长公主,咱王爷就得是正宫之主--君后!!” 魏景慕干瞪眼,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矮塌那边,厉墨淮似乎有些倦了,他起身走到凌晚晚身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说完了没有?本王困了。” 凌晚晚连忙起身,将厉墨淮按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些讨好来:“马上马上,师父再等一下……”说完,女帝就对殿外朗声吩咐道:“来人,将皇子公主抱下去。” 大监总管苏元常领着两位乳娘进来,朝女帝行了一礼,然后抱走了软塌上的婴孩。 宴席时候,厉墨淮替凌晚晚挡了不少酒,此刻微醺上头,往常清冷的眼睛此时有些许迷离之感,他坐在龙椅上,低着头也不说话,呼吸间满是消散的酒香气。 凌晚晚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先喝点热水,一会儿朕让御医送醒酒汤来。” 厉墨淮脑袋缓缓的靠上了凌晚晚的腰线,而凌晚晚则十分自然地扶住他的头,以防他乱动嗑了碰了。 眼前一幕幕,对于左相魏景慕来说,已经不足以用惊愕来阐述了,他的思想陷入了一片混乱,身体仿佛被雷电击中,心灵遭受打击完全被彻底震撼住了。 右相叶朢不耐烦,他年纪大了,睡太晚对身体不好,于是见女帝又没有别的吩咐,便拉扯着魏景慕,道:“愣着干什么呀?你也喝醉了?咱们走,老夫也困了,熬不住他们年轻人了……” 左相魏景慕忽然幡然醒悟,挣开叶朢的手,对女帝沉声道:“陛下,您不能如此,您这么做,叫臣接受不了,臣无法接受……” 叶朢一听嗷嗷直叫:“你什么意思魏景慕!我刚跟陛下保证的,谁质疑谁反对,我就收拾谁!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是?!啊!!” 嚷完,也不顾魏景慕的挣扎,叶朢凭着一把子武将的力气,硬是将魏景慕连拉带拽,拖出了宣政殿。 魏景慕忍了一路,出了皇宫才对着叶朢破口大骂,情绪激动的完全忘记了君子风仪。 叶朢伸着耳朵恭听,等他骂累了,骂没声了,才上前伸出手去搀魏景慕,开口慢悠悠道:“骂口渴了?老夫知道有家新开的酒馆,环境还雅致,要不咱俩去喝一杯,边喝边聊?” 魏景慕斜了叶朢一眼:“还喝?今晚宴席喝的还少啊?!那么大岁数了,再喝死你!!” “走走~”叶朢拉扯着魏景慕,道:“坐我的马车,我的马车大,还舒服……” 魏景慕也没了脾气,被叶朢这老匹夫,连推带搡架上了马车。 叶朢吩咐马夫:“去‘解忧小馆’。” 马夫应了一声,驾驶马车离开了。 ※ 宣政殿内,两位当朝相国走了之后,女帝才松了口气,事情如她计划的那般还算顺利,此刻她才腾出功夫来照顾厉墨淮。 厉墨淮此刻还歪着脑袋,双颊微红,原本整齐的一头墨发有些松散,零零落落微微遮盖住紧闭的眼睛。 凌晚晚眉目含情,轻轻推了推他:“师父,你醉了,我带你回凤栖宫休息,可好?” 厉墨淮缓缓抬起头,迷蒙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茫然:“……晚晚?” 凌晚晚暗暗觉得好笑:“师父呀~你可真是……醉迷糊了,赶快起~宣政殿没有被褥,你再着凉了……”边说着凌晚晚便搭上厉墨淮的胳膊,想拉人起身。 岂不知,她一动作,厉墨淮眉头一下子皱成一团,喉咙里压抑地呜咽了一声:“唔……” 凌晚晚心头一紧:“怎么了?” 眼瞅着厉墨淮下意识地按住了左侧肋下,方才还泛着红晕的脸色有些苍白,于是,凌晚晚语带疑惑地问:“受伤了?” 厉墨淮抿着唇,缓缓摇头。 凌晚晚哪儿管他摇不摇头,忽然出手,一只手制住厉墨淮右臂,另一只手瞬间就扯下了他的大半边衣袍!只见中衣上左边胳膊外侧上血迹斑斑,赫然在目。 厉墨淮没想到凌晚晚忽然来这么一下,有些遮掩不及,又怕她担忧,忙干笑一声:“咳……没事……” 凌晚晚心疼又着急:“你就是这么从北疆回来的?” “战场嘛刀剑无眼,小伤不碍事,本来都已经包扎了,路上太急,就忘了换药……” “那你刚才宴会上还喝酒?”凌晚晚瞪着眼睛急道。 “我以为没事,晚晚,你别这么紧张……真没事,就是看着吓人而已……”厉墨淮支支吾吾的遮掩,虚虚挡着伤处,屏住气站起身,想证明自己真没事。 第191章 朕绝不轻饶 凌晚晚哪里看不穿这人想故意遮掩,眼圈都急红了,朝着殿外急吼一声:“苏元常!准备御辇!!” “真不用,我能走……” “闭嘴!” 凌晚晚微微瞪了厉墨淮一眼,帮他拢好了衣衫,然后小心翼翼扶着他慢慢走出宣政殿,扶着他坐上了御辇,由宫人抬着,回了凤栖宫。 不多久后,唐七言提着药箱,来到了凤栖宫。 厉墨淮左臂是在战场上被冷箭所伤,创口本来就深,他只简单包扎后,就骑马日夜兼程赶路,伤口反复开裂,现在已经发炎化脓,且人还发着低烧。 凌晚晚听完唐七言的伤情诊断,直气的恨不得将人抓过来打一顿。她知道厉墨淮素来能忍痛,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轻待自己,不知道他有多痛多难熬才赶回了京城。 “眼下,只能清创,再重新上药包扎。”唐七言道。 凌晚晚不忍卒睹,只将床榻位置让出来,好叫唐七言操作。 龙榻之上,唐七言用烧过火的尖刃清理创口时,厉墨淮疼的脸色发白,额上脖颈间冷汗密布,却始终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半晌之后,唐七言离开床榻,走到桌前,提笔开了退烧之药,大监苏元常安排内侍按方子煎药去了。 唐七言临走叮嘱女帝说:“下官在香炉中加了镇痛安眠的熏药,可让王爷暂缓疼痛,好好睡上一觉。” 凌晚晚微微点头:“辛苦你了,大晚上的又把你弄来。” 唐七言笑了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客气什么!加班费我又不会少要!” 凌晚晚无语。 唐七言则麻利地收拾好药箱,迈着轻快愉悦的脚步离开了凤栖宫。 龙榻上,厉墨淮的脸色苍白,额上还有没干的汗渍,凌晚晚伸出手,轻轻地碰上了他的脸颊。 厉墨淮虚弱地笑了笑:“抱歉,害你担心。” 没有血色的唇上,齿痕甚是刺眼,凌晚晚心知他刚刚清创时经历了痛极难忍的折磨。 凌晚晚鼻尖发酸,看起来有几分委屈:“知道我担心,还这么不顾惜自己。看来以后,得把你拴在身边,仔细看着才行……” 厉墨淮声音低哑:“好。” 凌晚晚眉心皱起,又道:“以后受伤不许瞒我,更不许逞强喝酒!” 厉墨淮道:“好。” 凌晚晚继续道:“今天我可是当着两位相国大人的面,要封你做‘君后’,朕金口玉言,你可不能推辞?” 厉墨淮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好。” 凌晚晚诧异:“你烧糊涂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厉墨淮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撑起身子,微微仰头凑近,唇落于她的唇,如羽毛般轻拂而过。 凌晚晚一动不动,道:“什么意思?” 厉墨淮似是想了一下,又仰头浅浅地吻了上去,微凉的舌轻轻描绘那两片柔软的唇形,停留辗转,再辗转再停留。 凌晚晚眸中某些情绪翻腾,最终忍不可忍,一手轻推,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缓声道:“师父~……你想侍寝?~” 厉墨淮愣愣得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陛下~……臣还病着呢!” 凌晚晚满眼的炙热再也藏不住,附身稳住他的唇,气息略重地将他压在床榻上,膝盖一弯顶进他的腿间,惩罚似的深吻如暴风雨般。 许久,凌晚晚才将晕晕乎乎的人放开,咬着他的耳尖,低语道:“以后再敢勾引朕,朕可不会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轻饶!~” 厉墨淮被吻的唇角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泛着水雾的双眼要滴出水般,受到女帝威胁,下意识地乖顺点了点头。 凌晚晚无语,看在他发烧的份上,决定等他养好伤再跟他清算。 … 休沐了两日,厉墨淮的伤有所缓和,只要胳膊动作幅度不大,平常走动是没有问题的。他这两日住在皇宫,这会儿得了空,便跟凌晚晚打了招呼,回王府一趟,还有一些军务等着他处理。 第二日早朝,左相魏景慕称病没来上朝,女帝便派了礼部尚书-陆知远去相国府探病。 陆知远到了相国府,吃了闭门羹,只得又回禀女帝,说是左相怕风寒传染,不肯露面。 凌晚晚皱起眉头,她猜到魏景慕顽固不化,但没想到,他真的敢来‘称病不事朝’这一招,没法子,她只好又召来右相叶朢,同他商量对策。 叶朢暴脾气,可谁都不惯着,敢不给王爷面子,那就是不给他叶朢面子。 下朝之后,叶朢提着一把丈余长的鸿鸣环刀,挽着袖子堵在左相府门前,二话不说,‘哐哐’砸门,虽年余古稀,却有‘黄忠赵云’之勇,三两下就将大门砸烂半个。 原本在家中悠哉喝茶的魏景慕,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气的本来没病,却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 叶朢咋咋呼呼地丢了刀,跑上前跟魏景慕就要算账,吓得府上的管家仆人纷纷上前劝阻,好不容易才将两位拉开。 魏景慕气的胡子都歪了,声称非要跟皇帝告叶朢的状,告他欺负同僚,告他擅闯私宅还蓄意毁坏大门…… 叶朢才不管他那么多废话,直接提溜着魏景慕的领子,将人拖到大门口,直接丢到马背上,然后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可怜魏景慕一把老骨头,在马背上颠的差点去了半点命。 宣政殿中,女帝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魏景慕,一脸的惊诧莫名,口中直道:“哎呦!左相大人,爱卿,你这是怎么了?病着这么严重啊?” 魏景慕噎住,躺平似地翻了个白眼。 叶朢迅速捕捉到,顿时火大,暴跳而起:“呦吼!敢跟陛下翻白眼,你老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想挨揍!!” 凌晚晚拦住叶朢,劝道:“左相大人生病了,别吓着他……”说完,就走上前,亲自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请到了椅子上坐下。 叶朢皱起眉头,磨得牙根痒痒。 当皇帝的,要深谙“平衡”二字的意义,故而,女帝就先开口不疼不痒地训斥了几句叶朢,还罚他给左相府修门,修不好就赔个新的。然后,女帝又假模假式地请御医到了宣政殿,给魏景慕瞧病。 第192章 君后万岁万万岁 一番如此这般安排下来,直教魏景慕也没了脾气,耷拉个脑袋靠在椅子上不吭声。 女帝问他:“明天能上早朝吗?” 魏景慕摇头:“老臣心里不舒服,上不了。” 女帝又道:“那爱卿怎么就心里舒服了?” 魏景慕沉吟道:“陛下既然喜欢摄政王,收入后宫,册封‘君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朝有律法,后宫不得干政!摄政王既入后宫,必须交出兵权,辞了摄政一职。” 叶朢在一旁,闻言瞬时从椅子上跳起来:“交兵权!!魏景慕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摄政王交了兵权,北疆再起战事,你去打仗啊!!你会吗?!” 魏景慕迟疑了一下,却固执道:“律法就是律法,法不容情!谁都不能例外!我大庆四万万人口,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打仗的?” 叶朢笑了两声:“好!好!说的好!年前西戎战事,原朝廷任命的镇西将军是谁,不用我提醒你?仗还没开始打,就一路败退,最后舔着个脸向朝廷求救!当时你怎么不说这话!!燕统领是谁的人?谁的部下?!关键时刻,是人家带着兵千里突袭,退了西戎大军!再说前几个月,南郡兵变,谁去摆平的?咱王爷!摄政王!北疆二十万匈奴兵临城下,又是谁调兵遣将,生擒敌方首领?!你以为打仗,就凭你一张嘴,肩膀上抗一个脑袋,谁都能干?谁都能行?!那你魏家习武的男儿不下百,入朝为武官的不少于十几,怎么就没有出个将才统领呢?啊!!” 字字铿锵有力,直砸的魏景慕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叶朢骂完了,尤不解气,继续道:“魏景慕啊魏景慕,你在朝为官一辈子了,难道老了老了,都要告老还乡的人了,还这般狗屁不通?!庆国几百年的基业,风雨飘摇,四处征战,老百姓才过了几年富足的好日子,你是不是都忘了?没有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哪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咱们的皇帝是年轻,还是个女子,可是她自登基以来,以德治国,任人唯贤!摄政王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不为国恪尽职守!!我大庆国何其有幸,有此君王!有此摄政!!” 魏景慕沉默不语。 叶朢拱手,面朝女帝,微一欠身:“老臣何其有幸,能为陛下略尽绵薄。” 凌晚晚淡淡道:“爱卿,话重了。” 叶朢道:“老臣觉得,左相大人或许真的病了,不如陛下看在他年老体弱的份上,准他辞去左相一职,告老还乡,回岭西老家颐养天年去。” 魏景慕一听这话,顿时眼睛瞪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他一个文臣,读书破万卷,居然被一个粗鲁武官说的哑口无言,还帮他请辞,简直是欺人太甚! 魏景慕眼皮直跳,忙起身,对女帝拱手道:“叶相大人比臣都长上两岁,他都不称老,我又怎么敢称老!臣觉得,自己尚且耳聪目明,还能为国效力,暂时没有告老还乡的打算,望陛下明鉴。” 凌晚晚看着魏景慕,好一会儿了,才慢悠悠说道:“如此,左相大人,不勉强?” 魏景慕恭敬道:“一点都不勉强。” 凌晚晚随即又道:“那……明日的早朝?” 魏景慕急道:“老臣一定准时参加。” 凌晚晚笑了笑,缓声道:“那我师父……” 魏景慕道:“陛下的家事,老臣不会再多嘴。朝堂之上,老臣只知摄政王。” 如此,凌晚晚收回视线,赞许地看了叶朢一眼。 叶朢微微抬了手,对魏景慕道:“抱歉啊老魏,回去我就赔你一扇最贵最气派的府门。” 魏景慕闻言斜了他一眼,咬牙道:“让我把你府门砸了,我才接受道歉。” “没问题!”叶朢哈哈大笑,“我那府门早就想换了,走走走,我带你去~走~” “陛下,老臣告退。” “陛下,老臣告退。” 两位相国大人,庆国之肱骨柱梁,加起来都一百二十几岁了,相互斗嘴吵架一辈子,临老还要被女帝一个小女娃捏在手心里,魏景慕不禁感叹:后生可畏矣~ … 翌日一早,左相魏景慕就跟吏部销了假,兢兢业业来上早朝了。 摄政王被册封‘君后’一事,女帝已经得到了左相和右相的支持,其他大臣们也就乱哄哄议论了几句,很快不一样的声音就被压了下去。 女帝当朝宣布,着,礼部筹备订婚仪式,一应所有照‘君后’规格准备。 摄政王站在那,眉眼清冷,全程眼皮都掀一下,好像周围的声音都与他无关,可恰恰他又是整个事件的主线。 凌晚晚端坐龙椅,注意到了厉墨淮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心中一紧,起身缓步走下了御阶,来到他面前。 她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轻轻握住了厉墨淮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高声道:“朕,今日以我大庆半壁江山为聘,许,君后厉墨淮一生一世一双人,同坐庙堂,共享盛世!” 女帝之誓言,如惊雷滚滚!炸的整个乾和殿一瞬间鸦雀无声! 厉墨淮愣怔当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凝住了眼神,麻木了四肢,动也不动的,呆呆站在原地。 凌晚晚笑了笑,踮起脚,轻轻吻在他微红的眼睛上,笑吟吟开口:“朕太穷了,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君后……还请莫要嫌弃……” 半壁江山,为聘!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重的聘礼吗?! 还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这是打算效仿先帝专情,要绝了天下所有男子的念想吗?! 乾和殿安静了许久,大臣们都大气不敢喘,张大了眼睛看着帝后二人。 “好!”右相叶朢带头鼓掌:“吾皇威武!!” 厉墨淮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凌晚晚当着众臣的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居然,居然亲了他,还当着所有人……他堂堂摄政王,不要面子的吗?! 当即,厉墨淮就羞赧红了脸,挣开凌晚晚的手,转身就大步离开乾和殿。 身后,忽然就传来大臣们整齐划一,响彻震耳欲聋的唱喝声: “圣恩浩荡,福泽百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恩浩荡,福泽百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恩浩荡,福泽百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 厉墨淮身体一僵,听到唱喝声,不知怎的,脚下越走越快了。 凌晚晚站在殿门口,微微仰着头,看着害羞逃跑的厉墨淮渐渐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 第193章 别扭的王爷 下朝之后,女帝就迫不及待,吩咐内侍司布置修整后宫-鸾鸣宫,让君后厉墨淮搬进去。 厉墨淮别扭的劲儿还没过去,说什么也不肯搬,自己跑到先前住的辰光殿,大门一闭,又不理人了。 没办法,凌晚晚只能哄。 到了夜里,凌晚晚偷偷潜伏到辰光殿,从窗户爬进去,摸黑摸进了内殿。 “出去!” “不要!” “滚!” “……师父~” 凌晚晚嘴角荡起弧度,理直气壮地爬上厉墨淮的床榻,眼神不怀好意地停在某人只穿了一层亵衣的腰身上,来回打量。 厉墨淮原本闭着眼睛假寐,此刻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你来做什么?” 凌晚晚目光流转着,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回道:“来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好了没有?” 厉墨淮看她一眼:“没好,还疼呢!别碰我!” 凌晚晚道:“你都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好没好?” 厉墨淮不解,便道:“我说没好就没好!你看什么?你是御医吗?” 凌晚晚递过去一个委屈的眼神:“真的疼吗?” 厉墨淮心领神会,没好气白了她一眼:“疼!伺候不了陛下,侍不了寝,陛下找别人!” 凌晚晚扯了扯厉墨淮的亵衣袖子,可怜巴巴地道:“哪儿还有别人?为了你,朕把后宫里的都弄走了……” “怪我?!”厉墨淮瞬间炸毛。 “不怪不怪,我自愿的,”凌晚晚连忙揽着人哄,嘴上忙不迭的解释:“除了你,朕谁都没碰过,真的,要不我发誓……” “滚!”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不碰你,不碰。” “……” “今天这事怪我,怪我没有提前跟你商量,让你措手不及,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以后我改,好不好?师父你别生气了,你都一天没理我了……” 厉墨淮静静地欣赏着她的表情,欣赏她毫无诚意的道歉,唇角不屑一勾,干脆翻了身裹上被褥,不想再听她花言巧语。 凌晚晚眼睛紧盯某人领口处露出的精致锁骨,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腰际。 厉墨淮拍掉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不满道:“别碰我!” 凌晚晚只得蜷着身子,慢慢躺在他身后空余的地方,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且大半被厉墨淮裹着,女帝只得可怜兮兮地往他那边小幅度挪了挪。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的月色如玉白,折射进殿内的柔光,纯净无暇,又清透如水。 渐渐地,就在厉墨淮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有一双手犹犹豫豫地搭在他的腰上,然后抱住了他,厉墨淮有些不耐,头也不回地道:“你睡不睡?不睡滚回你自己宫里去!” 凌晚晚没有言声。 又过了一会儿,厉墨淮忽然惊觉后背有湿意,他忍不住要转身,却被身后的凌晚晚抱得紧紧的,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低低道:“师父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厉墨淮身子一僵,只得任由她抱着。 两人正在僵持中,忽然听到凌晚晚轻声缓缓道:“那时候,觉得只要你平安喜乐,即使生生不念,也没有关系。没有什么比亲手抹掉心爱之人的记忆更痛苦,情蛊痛在你身,也让我更痛不欲生。原来爱过一个人,真的可以从满心欢喜到满心绝望……” 厉墨淮沉默,他不知怎么开口安慰她。 慢慢的,凌晚晚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起来,他有些不适,后背不自觉地绷直。 “师父~” 微凉的手指抚过人的胸口,顺着光滑的锁骨向上,停留在喉结上轻轻摩挲着:“别不理晚晚好不好?~” 厉墨淮被这动作激的皱了眉,正欲张口,却不妨,凌晚晚猛地将他掰过去,垂眸与他对视,眼睛里水雾婆娑,充满了害怕和不安:“师父,你理理我,好不好~” 厉墨淮的心瞬间就化作了一滩水,他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没有不理你,只是有些事,我自己想不通,想一个人静静罢了。” 凌晚晚这才了然,凑近了一些,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原来是师父嫌我烦了……” 说着,她就起身就要走。 厉墨淮忙拦住她,将她撤回被褥里,道:“大晚上的,你又瞎跑什么?” 凌晚晚假意挣动了两下,厉墨淮箍紧了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别闹了,睡觉。” 隔着薄薄的衣衫,,“师父,我睡不着。” 厉墨淮浑身僵硬,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凌晚晚将人抵住,可怜兮兮地问:“师父,可以吗?” 闻言,厉墨淮玉白的脸上就起了薄薄一层绯色。 半晌,他才颤巍巍地闭上眼睛,轻轻道:“你,轻点。” 凌晚晚莞尔,心道:师父的心肠怎么比他的腰还要软,太要命了! … 夜渐渐更深了,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曳,殿内偶尔漏出一声隐忍的类似呜咽的声音,床榻上帷幔也颤颤瑟瑟,哆哆嗦嗦抖了一夜,快天亮时,厉墨淮被折腾的实在累极了,昏昏沉沉的以为结束了正要睡过去。 凌晚晚缠着他在他耳边蛊惑道:“师父~再来一次好不好?” 气的厉墨淮眼角抽了抽,攒足仅剩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将凌晚晚踹下了床。 “滚!!” … 天亮了以后,女帝一个人精神抖擞地出了辰光殿,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去乾和殿上早朝。 摄政王缺席。 吏部主管考核的官员忍了又忍,最后也没敢问女帝,只得默默在小本本上记下:摄政王病假。 下朝之后,凌晚晚又回了辰光殿。 床榻上的人还在熟睡,听见殿门动静被吵醒,张嘴想骂人,又觉得有失身份,生硬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道:“出去!别吵我。” 凌晚晚在他身后笑了一下:“师父,吃了早膳再睡,好不好?” 厉墨淮:“闭嘴!” 凌晚晚将笑容给憋了回去,飞快地脱了外袍外衣,只穿着中衣上榻,从身后环住他,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里,贴着人哄道:“还难受吗?我给你揉揉……” 厉墨淮渐渐放松下来,慢慢乖顺地侧过身来,让凌晚晚给他按摩另一边酸软的后腰。 “师父,我好爱你,好爱好爱……” “嗯。”厉墨淮含糊道。 “师父,你在王府拔蛊毒的时候,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仇恨,那眼里好似刀子一般,凌厉无比,泛着瘆人的寒意。我害怕极了,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还要杀了我……后来,我醒了之后,还心有余悸哭了许久,唐七言还笑我,说我眼睛都哭肿了像两个发面豆包。” 厉墨淮靠过来,将脸埋在凌晚晚的肩窝里,闷闷道:“嗯,本王等会儿起来,就去把姓唐的眼睛打肿。” 凌晚晚道:“要不别了,唐七言长得也挺好看的,要是眼睛肿了……” 厉墨淮闻言“嗯?”了一声。 凌晚晚立马改口,道:“肿了就不好找媳妇了,单身久了也怪可怜的。” 厉墨淮又在她肩窝里拱了拱,片刻后又迷糊道:“饿了,没力气,想在床上吃……” 凌晚晚宠溺地应道:“好。” 第194章 北疆使团赴京 北疆撕毁契约,单方面挑起两国战争,又遭战败,十七皇子-赫连昇被俘虏回庆国。北疆王室不得不派出使团,带着装载黄金珠宝的赎金,远赴庆国国都,面见女帝,商谈‘止战赔款,赎回人质’等事宜。 女帝下旨,命兵部侍郎-武之杰为引进使,鸿胪寺卿-范青为接待使,二人全权负责北疆使团进京一事。 此次北疆出使庆国的使团中,护卫队是北疆王室的影狼卫首领-顾南星,还有三皇子-赫连槿,以及谷蠡王-玄知,一个杀手头子,一个王后之子,一个在朝重臣,皆都是北疆举足轻重的人物。 北疆王室也并非一团和气,大王之下,皇子们众多,各怀鬼胎者也巨多;有不想让赫连昇回去的,也有想破坏此次和谈的;于是一路之上,使团可谓是举步维艰,经历各种刺杀围剿,好不容易闯过了边境进入庆国,原想着松一口气的时候,其实庆国的边境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地。 过去数十年间,庆国和北疆连年征战,尤其边境的军民,都恨透了北疆匈奴鞑子,此次北疆使团进京,需要借道边境几座城池,守城的将军们不敢明里为难,却暗下里纠集江湖上各路英雄好汉,磨刀霍霍,专等着送上门的匈奴羔羊。 被誉为北疆王室第一警衣卫的‘影狼卫’,被庆国一帮子江湖草莽收拾的损兵折将,狼狈不堪。首领顾南星受了伤,三皇子赫连槿中了毒,使团只得暂居小城一处官家驿站,等候庆国朝廷派人来接。 兵部侍郎-武之杰到达边境小城后,北疆使团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才终于消停。有了朝廷的介入,一切才开始进入正轨,变得顺利起来。 身为引进使,武之杰有保护使团的责任。他是兵部的人,而朝廷兵部负责武官选用及兵籍,兵械,军令等,虽然没有兵权,但却掌握着武职选授的档案,实为各边城守将不愿得罪之人。 故而,武之杰到了小城,守城的将领热情款待,寻江湖郎中为使团中的人治伤,解毒,又修整了几日,才动身前往下一个城镇。 这么着,一路倒也算顺利,走走停停一个月,使团已经距离皇城不足百里了。天黑之后,正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北疆使团歇在了‘柳城’的官家驿站。 ‘驿站’在大庆国,是专门供传递官府文书和情报军事的人,或者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柳城因靠近皇城,驿丞早早得了消息,吩咐手下的人将驿馆收拾停当,专候北疆使团莅临。 当晚,北疆使团在该驿馆下榻,酒足饭饱之后,只留下值夜的影狼卫,其余人都各自回各自房间休息去了。 殊不知,当晚却出了大事。 他们吃的饭菜里被人下了蒙汗药,使团所有人,包括武之杰,驿馆的驿丞和工作人员,都被麻翻陷入昏迷。等他们再请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驿馆内,北疆使团携带的几箱子黄金珠宝(赎金)被洗劫一空,谷蠡王-玄知死在房间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事发突然,武之杰一面命人封锁消息,一面派人往皇城送信。 谷蠡王在北疆王室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官位同庆国的相国一般,实属北疆之柱石。这样的人死了,并且死在了庆国的管辖内。 女帝得知消息,大为震怒,命大理寺和兵部前往柳州,彻查此案,追查真凶。 驿馆内,三皇子-赫连槿情绪激动,打砸桌椅瓷器,逼着武之杰给他一个交代。门口整整齐齐站着驿丞和工作人员,俱都低着头,连半分态度都没施舍。 武之杰神色隐忍,冷冷道:“殿下息怒!那天晚上的饭菜大家都吃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要发火,要生气,请自便,但下官给不出您要的交代!” 赫连槿闻言脸色大变:“姓武的,是我们这边死了人,你就这个态度吗?在你们官府的驿站出了事,你们难道不该去抓凶手?!北疆为什么不能要一个交代!难道就因为我们打仗输了,就这么任由你们庆国欺凌?” 武之杰嗤笑一声:“凶手我们自然会查,在庆国,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还有,既然殿下知道自己的国家战败了,那么就请拿出战败国该有的姿态,不要跟庆国的官员大呼小叫,否则丢脸的,只会是殿下自己。” “你!!”赫连槿气的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 这时,影狼卫首领顾南星走进房间,直接挡在了赫连槿身前,冲武之杰拱手道:“武大人,殿下累了要休息,你可以去忙别的事了。” 武之杰抬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就请顾首领好好陪着自己殿下,外面不安全,别到处乱跑。” 顾南星面无表情:“多谢武大人提醒。” 仅仅过去一天,朝廷下派的大理寺及兵部查案的官员仵作等人,俱都到达了柳州。调查开始,负责痕迹证据的在将驿馆以及方圆几里的物品全部勘验一遍,负责调查走访的则对驿馆每一个人都做了审讯笔录,附近村镇也一一走访,严格筛选陌生面孔。而大理寺仵作则负责谷蠡王尸体的检验,那把匕首也由专人去负责调查来源。 一切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三天过去,所有的调查工作陷入了盲区,谷蠡王是中了蒙汗药之后,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毙命的,凶手直接走的大门,门栓上有刀痕。至于那些失踪的黄金珠宝,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了。 案件越发离奇,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什么线索都被凶手抹灭干净,简直是天衣无缝。 大理寺卿-卢清风翻阅调查卷宗,思量再三,连夜回京城,面见摄政王。 在王府的书房中,卢清风只简单阐述了一下调查情况,厉墨淮就起了身,走到卢清风面前,他淡淡道:“直接说你的调查结果。” 卢清风道:“下官怀疑,是他们北疆自己人监守自盗。” 第195章 丢失的黄金 不怪卢清风做此推断,外人或许不知道,柳城是什么地方?距离京都不足百里,地势平坦,四通八达,无险可守,是护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州郡。那里常年驻守着厉家军和禁军卫,当兵的比当地百姓还多,这些人平时乔装成村民种田耕作开店摆摊,一旦朝廷有召,立刻就变成了披氅持剑装备精良的官兵。 如此一个军事重地,就连柳城周边方圆五百里的州郡,都不敢有江湖游侠,山匪盗抢靠近,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杀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柳城驿站,杀人抢金,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凭空消失,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厉墨淮端起茶杯,轻酌一口,道:“留下兵部的人继续找黄金,大理寺所有人都撤回来。” 卢清风眼睛一转,道:“是。” … 几天之后,北疆使团离开柳州,进了皇城,在鸿胪寺卿-范青的接待下,安排住进了‘会同馆’。 ‘会同馆’是庆国朝廷设立,专门接待宾客的住所,隶属礼部。 兵部侍郎-武之杰作为北疆使团引进使,任务完成,便将人交接给鸿胪寺卿-范青,然后就带着他的部下撤离会馆,回宫复命。 北疆使团到了庆国京都,女帝却不召见,只命礼部和鸿胪寺自行安排招待,这么一来,使团就在会馆住下,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 农历第四个月份,庆国进入了春夏交接的月份,气温逐渐变暖,槐花挂满枝条,这个月里又有‘谷雨’和‘芒种’,意味着百姓们开始了田间的劳作,忙碌起来。 夜幕沉沉,万物寂籁。 女帝躲过巡逻的内廷侍卫,从皇宫里悄悄溜出来,独自走在京都长街繁华的夜市上,被琳琅满目的烟火气吸引,边走边逛,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得。 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奔波于皇宫和王府之间,不停的为厉墨淮身上的寒蛊焦虑,后来又怀孕生子,像个金丝雀一样在宫里囚禁了一年。 她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这条街,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有烦心事,到处看,随心逛,走到哪儿就看到哪儿。 休沐两天,厉墨淮今晚回了王府,他有军事政务要处理,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陪着凌晚晚。 所以,今晚的凌晚晚是自由的,她心中决定,等逛累了,就去王府,找厉墨淮睡觉。 夜市上很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到醉香楼门前,忽然闻见一股子诱人的酱烧肘子味道,眼睛顿时一亮,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家店大厨的传统手艺了。 “呦!姑娘一位,里面请--” 店小二满脸堆笑热情地上前,引着凌晚晚,一路到了二楼雅间,待凌晚晚坐下后,连忙倒上一壶热茶,询问客官:“姑娘,您来点儿什么?” 凌晚晚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给店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拿上来,尤其是-酱烧肘子。” 店小二见钱眼开,“嘿嘿”笑了两声:“好嘞!姑娘稍等!马上到--” 小二走后,凌晚晚打开了雅间的窗户,二楼临街,且外接廊桥,抬头是明晃晃的月亮,高悬夜空,低头是人间众生百态,一览无遗。 清风徐徐,身心舒爽,凌晚晚不禁感叹:人间真好! 不一会儿,小二领着厨娘们就上菜了,凌晚晚没有要酒,但贴心的小二拿了一壶店里的招牌酒-桃花醉,殷勤地放在了桌上。 凌晚晚十分满意,又大方地赏了小二一块碎银,小二收了银子,点头哈腰的退出去,让贵宾有什么吩咐,尽管唤他。 雅间里剩下了凌晚晚,她打量着一桌子的饭菜,想起小的时候,厉墨淮就经常带她来这家店,她每次都点一份酱香肘子,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将军府去。 桃花酿入口微甜,凌晚晚也十分喜爱,倚着窗棂,一口酒一口肉,吃的十分满足。 雅间外的廊桥上,有一名白衣公子站在那里,眼神灼灼,手中摇着扇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扇窗户里,仰头喝酒的红衣姑娘,她的眼睛很漂亮,像草原夜空的星辰璀璨。 吃饱喝足,凌晚晚吩咐小二,将剩下的饭菜打包。 出了醉香楼,提了两手沉甸甸的东西,凌晚晚辨别了一下方向,往回摄政王府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许久不喝酒的缘故,一壶桃花酿下肚,走着走着凌晚晚觉得,眼前渐渐生出了些醉意,不过她有武功内力傍身,这点儿酒意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红晕。 那名白衣公子拦住了凌晚晚的去路,甚至还伸手扶了她一下:“姑娘小心!” 凌晚晚抬起头,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白衣白袍,一把水墨折扇,五官深邃,虽一身穿着庆国人衣服打扮,可一头微卷的长发和棱廓分明却掩不住番邦异族的血脉。 凌晚晚定了定神,斜了他一眼:“你挡我路了。” 白衣男子收起折扇,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姑娘你喝醉了,若不嫌弃,让在下送你回家,可好?” 凌晚晚道:“不用。”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你别害怕,我是好人。” 凌晚晚无语翻白眼,心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怕了?! 理都没理他,凌晚晚提着两手的东西,绕过他径直继续走。没想到,那白衣男子从背后追上来,伸手就去抢凌晚晚手上的东西,口中还说道:“姑娘,我帮你拿着……” 凌晚晚终于被惹恼了:“你到底要干嘛?!” 白衣男子眉眼含笑:“送你回家呀!” 凌晚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滚!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白衣男子悻悻放了手,又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姑娘,你真的喝醉了,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很危险……” 凌晚晚嗤笑一声:“你外地来的?” 白衣男子点头:“是啊!姑娘怎么知道?” 凌晚晚看着他,冷声道:“这里是京城,整个大庆国治安最好的地方,除了你这个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登徒子,我没看见任何危险!” 第196章 赫连槿被当做登徒子 白衣男子张了张嘴,反驳道:“我不是登徒子。” 凌晚晚无奈:“那你跟着我干嘛?我可告诉你,我成亲了,有丈夫,有孩子,我不是你嘴里的小姑娘,你确定还要跟着吗?” 白衣男子一愣,垂手而立,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姐姐?” 凌晚晚都被他逗笑了:“你家里人知道你傻吗?你这样的样貌,不早点回家还在外面瞎逛才是最危险的,小心被人贩子卖到青倌去。” 白衣男子皱了眉:“姐姐,你不是方才说,京城治安很好吗?怎么又有人贩子?” 凌晚晚噎住,有一种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的智障男,嘴唇绷紧成了一条直线,要不是两个手上都拿着东西,她非得揍他一拳不可! “哎~姐姐你别走啊!你还没说清楚呢~……姐姐等等我……” “滚!” “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恶意,其实你在二楼喝酒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一眼就看见了……姐姐生的真好看,你夫君是什么人啊?他怎么放心让你晚上一个人出来,还买这么多东西……” “……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没事你看我干什么!非礼勿视,不知道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来京都,迷路了,在廊桥上等人的时候,姐姐……就闯入了我的眼中……” “你在廊桥上等人?” “是啊!等人。” “那你等的人呢?” “我留了记号,他们是我的护卫,看到记号,会来找我的。” 凌晚晚停下了脚步,审视地看他:“你还有护卫?” 白衣男子点头:“嗯。” 凌晚晚凑近了一些,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眼中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嗯,姐姐可以叫我‘阿槿’。” ……阿槿? 赫连槿? 难道是北疆三皇子?! 那他护卫,莫非就是影狼卫? …… 白衣男子见眼前的女子沉默不语,便抵拳轻咳了一声,笑问:“姐姐怎么称呼?” 凌晚晚勉强笑了笑:“在庆国,贸然打听女孩子的名字,是要被打的,你想挨打吗?” 白衣男子弯了弯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又骗我,刚才在廊桥,就有几个不认识的姑娘送我花,告诉我名字呢!” 这回,凌晚晚是彻底没招了,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不理他,继续走。 身后的白衣男子又像年糕一样不厌其烦追上来,“姐姐,姐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凌晚晚被缠的烦了,当下便胡编一句:“……厉晚。” 白衣男子一怔:“哪个晚?是淑婉的婉吗?” 凌晚晚没好气道:“晚上的晚。” 白衣男子再一次拦在凌晚晚身前,宽袖伸展,露出一截手腕:“姐姐,我可以叫你‘阿晚’吗?” 凌晚晚忍不可忍:“不可以!” 白衣男子置若罔闻,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的小二还殷勤:“阿晚?你们庆国姓‘厉’的多吗?” 凌晚晚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赫连槿的意思,北疆作为厉墨淮的手下败将,估计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好感,于是,她瞪了他一眼,回答道:“很多,在庆国,每个州郡都有这个姓氏。” “哦~……”赫连槿这才呼出一口气,道:“多谢阿晚……” 凌晚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有完没完!再往前走就是巡城御史衙门了,你再跟着,我就告你当街调戏耍流氓。” 赫连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阿晚?” 凌晚晚凶他:“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 赫连槿见状,只好抱扇拱手,对凌晚晚道:“我这就走。” 然后,他便转身,眼中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临了还喊道:“阿晚姐姐,我还能再见你吗?” 凌晚晚彻底无语。 心里想到还关在大理寺的赫连昇,那个先前吵着闹着要给她侍寝的十七皇子,还有眼前这个三皇子,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北疆国主的儿子们都是如此不堪大用吗?! … 月上柳梢头,凌晚晚回到了摄政王府。 管家孙忠依然尊称她一声:“大小姐回来了。” 凌晚晚将手上打包的饭菜以及买的各种零食,交给孙忠,吩咐道:“给府里的侍卫们分一分。” 孙忠躬身道:“谢大小姐。” 凌晚晚挥挥手,脚下步伐轻快,迫不及待地直奔厉墨淮的居所院子而去。 厉墨淮还没睡,点着灯烛,在小塌上看书。 房门轻响,凌晚晚的小脑袋就露了出来,冲着屋里的人甜甜地笑:“师父~” 厉墨淮放下手里的手,抬起头,看过去:“怎么又溜出来了?苍术没逮着你呀?” 凌晚晚笑嘻嘻进屋,反手将房门关好,道:“我是他主子,他敢管我?” 厉墨淮眉目温柔地看着她:“吃饭了没有?” 凌晚晚笑道:“嗯,醉香楼,还打包了不少饭菜带回来给府里的侍卫。” 厉墨淮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离得近了便闻到她身上的酒味,问:“喝酒了?” 凌晚晚点点头。 厉墨淮伸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一个人出来的?怎么没让苏木跟着?” 凌晚晚只是笑道:“他武功不如我,跟着我干什么?我一个人倒也自在。” 说完,她就在厉墨淮的手腕上掐了一下,厚着脸皮道:“想我没有?” 厉墨淮瞥她一眼,有热度自厉墨淮的掌心传来,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凌晚晚却不肯放,开口哼道:“我离开皇宫还不到六个时辰?” 凌晚晚坦然自若:“我知道啊!我只问师父,想不想,你回答我不就行了。” 厉墨淮气道:“不想。” 凌晚晚将厉墨淮的手握的更紧了:“没良心的,亏我还眼巴巴跑来,还给你带了礼物。” 厉墨淮疑惑:“礼物?” 凌晚晚一挺胸脯:“嗯,师父自己取,就在前衣襟里。” 厉墨淮一怔,脑子里联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当即耳朵就红了:“不知羞!” 凌晚晚逗了人,笑眯眯地凑上去讨个亲亲,厉墨淮忙抽出手扭头躲开了。 凌晚晚继续逗他:“你躲什么?又没是没亲过。” 厉墨淮瞪她一眼:“你正经点。” 第197章 吃醋吵架 凌晚晚忙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我正经,真是,想做一把登徒子的瘾,师父还不给机会。” 说着,凌晚晚自己动手,从前衣襟中拿出一包油纸,当着厉墨淮的面展开,是一个用蔗糖制作的糖画,轮廓看起来傲娇又可爱的小兔子。 厉墨淮眼睛一亮:“糖画?是只兔子。” 凌晚晚笑眯眯道:“觉得和师父很像,就买了。” 厉墨淮举着糖画左看看右看看,问凌晚晚:“哪里像了?” 凌晚晚看着厉墨淮,无比认真地说:“兔子的眼睛是红的,和师父哭的时候眼睛一模一样。” 厉墨淮手上动作一顿,忿忿地伸手揪住凌晚晚的耳朵:“你说什么?再敢说一遍!~” “疼疼疼疼疼~师父,哎呦,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敢了。”凌晚晚连声讨饶。 厉墨淮放了手。 凌晚晚揉着被揪疼的耳朵,委屈巴拉地看着他,“疼~” 厉墨淮伸手,将她拽过去,拥到怀中抱了抱,吹了吹,热热的呼吸挠的凌晚晚耳畔痒痒的,只听他低低的道:“好点没有?” 凌晚晚乖乖地点点头,她捏起一块糖画送到厉墨淮嘴边,厉墨淮张嘴吃了,凌晚晚问他:“甜吗?” 厉墨淮笑了笑:“嗯。” 屋外,月影如钩,如白纱皎洁,光晕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巡逻守夜的侍卫早隐藏了身形,整个王府静悄悄的。 屋内,靠窗的小塌上,红衣蓝衣绫罗缎衣交缠在一处。 凌晚晚赖在厉墨淮的怀里,两条手臂虚虚圈着他的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碰见赫连槿了。” 厉墨淮垂眸,问道:“北疆三皇子赫连槿?” 凌晚晚思索:“我也不是很确定,他只说他叫‘阿槿’,但样貌五官又特别像北疆人士。” 厉墨淮道:“在哪儿遇见的?” 凌晚晚道:“就在大街上,他以为我喝醉了,非要送我回家。我怕当街揍他会惹麻烦,就把他吓唬走了。” 厉墨淮一愣:“大街上?他不认识你,要送你回家?你……你做了什么?” 凌晚晚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怕他误会,当场就跟他明说了,我成亲了有夫君有娃,让他别纠缠我,否则我指定揍他。” 闻言,厉墨淮翻了个没什么杀伤力的白眼,摇摇头,叹道:“还真是防不胜防。” 凌晚晚眨眨眼:“我看那小子,跟傻子差不多,师父你说,和谈这么重要的事,北疆王室怎么派来这么个二愣子?听说还是王后的小儿子,宝贝的很。呵呵~” 厉墨淮看着不让他省心的小丫头,一脸无可奈何:“以后看见他,躲着点儿,别被人惦记上了还不知道。” 凌晚晚蹙了眉:“师父多虑了~我有那么人见人爱吗?要是真这么受欢迎,那为什么当初追了你那么久,你都瞧不上!” 厉墨淮:“……” 忽然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跟她掰扯清楚,他推开凌晚晚,沉着脸训道:“我说不准单独见他,你就听着!防患于未然,不懂吗?” 凌晚晚被他这么一训,只觉的委屈:“我没有单独要见他,是他一直追着我,我……” 厉墨淮道:“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大晚上的,一个陌生男人,说要送一个陌生女人回家,你觉得他会这么好心?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给别人有误会遐想的机会!” 凌晚晚抗议道:“我管他好心坏心!就凭我的修为武功,哪个陌生人能欺负的了我?” 厉墨淮一拍桌子,道:“凌晚晚!你在跟我叫板!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凌晚晚愣了,不明白厉墨淮为何这么生气?她一时间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想再张口分辨,又怕惹他更怒,干脆就闭了口,不说话,只呆呆看着他。 厉墨淮拍完桌子仍然余怒未消,转身坐在小塌上,不理她。 凌晚晚眨眨眼,往他跟前凑了凑:“师父?你是不是……吃醋了?” 厉墨淮:“……” 凌晚晚立刻道:“我以后听你的话,出门都带着苏木,不让任何陌生男人靠近我,好不好?” 厉墨淮冷哼一声。 凌晚晚见人肯理她,立时八爪鱼一样,扑上去将人紧紧抱住了:“师父,我不跟你叫板了,我知错了,你以后说话我都听,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厉墨淮挣扎:“松开!” 凌晚晚闭着眼睛,喊道:“不要不要!师父,我真不敢了,你饶了我?” 厉墨淮闭上眼,半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里有些低落:“你先松开。” 凌晚晚有些怕他,小心翼翼地松了手,却在他转身之际,忍不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厉墨淮拧眉。 凌晚晚跪在地上低着头,可怜兮兮道:“要打要骂都可以,只要师父能消气。” 厉墨淮:“……” 片刻后,他转身就走。 凌晚晚跪在原地,又委屈地喊了一声:“……师父?” 厉墨淮头也不回,道:“闩门!睡觉!!” 凌晚晚这才起身,小心跟在厉墨淮身后,大气不敢喘地进了卧房。 “师父,我能睡里面吗?” “随便。” “师父,被子可以过来给我一点吗?” “……” “师父,蜡烛要熄灭吗?” “……” “师父?我……” “闭嘴!” “……” “……你抖什么?” “我,酒喝多了,内急……” “……滚!” “哦,好。” “……” 寂静的夜晚,偶有一两声虫鸣声响起。 待身边的人呼吸渐匀,厉墨淮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睡在里侧的人小脑袋靠在枕上,往常灵动的眼睛此刻闭上了,一只手还抓着被角,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微凉。 厉墨淮侧头靠近,缓缓伸出手,将凌晚晚抱回自己怀里,困意席卷,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心里不爽,不想她和别人太亲密。 在吃醋这件事情上,凌晚晚和厉墨淮完全是两个极端的表现。 假如厉墨淮身边出现了别的什么女子,依照凌晚晚的脾气秉性,她不会问缘由,会直接杀了她,捏碎她的颈骨,让潜在的威胁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198章 赫连槿火场救女帝 可,如果换做是厉墨淮,他的性格要沉稳的多,考虑的也多,所以即使凌晚晚对那些送上门的男人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还是会莫名失控,会纠结,会焦虑,会自己跟自己生气。 吵架,其实对于情侣之间,是相当消耗感情的一件事。 可厉墨淮情愿凌晚晚跟他吵一架,哪怕质问他‘无理取闹’也好,至少他心里舒服些,而不是一吵架,她就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徒弟模样,闹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闹什么? 她爱他,全心全意,他明明都知道的。 可是,他就是无法安心,就是情绪容易受影响…… 厉墨淮想着想着,又陷入了‘纠结’的怪圈里,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睡到日上三竿的凌晚晚幽幽醒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榻旁边的人,却摸了个空。 没有余温,凉的。 说明厉墨淮早就起床了。 凌晚晚揉了揉眼睛,有些泄气地掀开身上的被褥,直接翻身坐了起来,下床找了鞋子套上,顺手拿了搭在屏风上的外袍,随意披着走出内室,甫一打开房门,就有侍卫疾步走过来,询问道:“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凌晚晚道:“我师父呢?” 侍卫回道:“王爷一早就去了大理寺,交代说,让您醒了就回宫里去,不必等他。” 凌晚晚“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关上房门,心道:也不知道昨晚师父消气了没有?算了,回宫就回宫,师父太傲娇,徒弟有什么办法?只能下次见面有机会再哄! 于是,凌晚晚洗漱停当,换好衣服,连午饭都没吃,就离开了王府。 谁知,回皇宫的路上又路过昨晚那条夜市长街,走着走着,前面突然人群骚动起来,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刺鼻味道,再抬头看时,只见前方浓烟滚滚。 原来是街上的杂耍卖艺的人,在表演‘口喷火龙’的时候,不小心引燃了临街店铺的招幡。 而那家店铺是经营布匹成衣的,为了宣传特意用布匹裁剪做的招牌,这一下,火遇到易燃物,迅速窜起再借助风势,等店铺老板发现的时候,店门已经被火势包围,而店铺内囤积的布匹也瞬间被火势波及。 凌晚晚跑上前,只见店铺门口的空地上,围了慢慢一大圈人,有提水救火的,有看热闹的,店老板声嘶力竭要往店里冲,被人们拦着拽住。 周围的店铺怕被火势殃及,已经组织人手在捡着重要物资往外搬,火势太大了,有人报了巡城御史的衙门,就在等待官府救援的空档,忽然那店老板哀嚎一声,说店里的成衣间,还有一个试衣服的姑娘没出来呢! 人命关天!凌晚晚根本就没来得及多想,径直拨开人群直冲进了火场。 人群中犹如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惊呼“姑娘,快出来!姑娘!!火太大了,快出来!!” 赫连槿站在人群的外围,原本他也只是路过,却在忽然瞥见那一抹熟悉的红衣身影时,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阿晚? 凌晚晚冲进了火场,还没站定就被浓烟呛了一个趔趄,她没有救火的经验,厉墨淮也没教过她火灾防护这方面的知识。她只能凭借救人本能,胡乱摸索着去找人,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势已经窜上了房梁。 背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眯缝着被浓烟熏红的眼睛一看,居然是昨晚那个傻子--赫连槿。 不等她说话,赫连槿将沾了水的手帕,蒙住了凌晚晚的口鼻,然后,凌晚晚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赫连槿推了她一把,声音嘶哑:“你先出去!我去救人!!”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烟更大的里间,凌晚晚想拉他,却是没来的及。她心中焦急,但一看四周火势渐猛,只能再摸索着方向往外走。 下一刻,赫连槿弓着腰,背着被烟熏晕的那位试衣姑娘,从浓烟中冲出来。 人群纷纷响起热烈掌声,赫连槿顾不上喘息,慌忙之下看了一圈,没看见那抹红衣,便焦急的抓住一个人:“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呢?” 被抓的那人回答:“没,没见出来……” 赫连槿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又一次冲进了火场。 浓烟中能见度很低,凌晚晚完全失去了方向,她懂武功,会龟息之法,倒也呛不晕她。可是她困在浓烟中,被火势炙烤,已经开始冒汗心慌,头顶上不断的掉下被烧坏的房梁木椽。 “小心!!”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凌晚晚尚未转身,整个人就被赫连槿扑在了身下,下一刻,一根烧焦的房梁就砸在了两人身上。 “殿下!” “殿下!!” 浓烟中又冲进来几道身影,齐心合力搬的搬,抬的抬,将凌晚晚和赫连槿二人抢救了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已经被疏散,巡城御史的兵士们赶到,已经开始使用专业救火工具灭火。 凌晚晚和受伤的赫连槿被送上了一辆马车,护卫驾驶马车急急往‘会同馆’而去,到了地方,凌晚晚一下马车,就更加确定了赫连槿的身份。 鸿胪寺卿-范青收到北疆皇子出事的消息,立即到会馆门口迎接,看见女帝浑身脏兮兮的,和赫连槿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顿时一愣。 而他这一愣,凌晚晚已经抬起头,冷飕飕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反应过来,装作不认识女帝的模样,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速去请左院判顾澎大人来会馆,为皇子殿下诊治。” 然后,他恭谨走上前,对女帝说道:“这位姑娘,也请移步客房,梳妆更衣。” 凌晚晚微微点头,跟着馆内的工作人员便去了客房。 也不知道范青从何处找来一套女款新衣服,派丫鬟送到客房后,凌晚晚换上,正好合适。 然后,那丫鬟便引得凌晚晚,去了赫连槿的院子。 左院判-顾澎已经到了,他正在给赫连槿处理背上被烧灼的伤口,来的时候范青跟他交代过,所以,他也只装作不认识女帝。 第199章 本王有钱 凌晚晚一出现,赫连槿身边的护卫,立刻满眼戒备。 影狼卫首领顾南星走上前,像打量砧板上的鱼一样,盯着凌晚晚,问道:“殿下就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凌晚晚微微抬起头。 顾南星身材高大,北疆人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丰唇,皮肤浅铜色,一身护卫公服更衬得此人冷硬矜贵。 凌晚晚心道:不愧是王室养出来的杀手,连气质都与外面的不同。 顾南星眸中恶意不明,同时他也在观察眼前的女子,没料到,这姑娘看似柔弱,却完全不惧他释放出的杀气威压,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凌晚晚看着他,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顾南星冷冷道:“你和殿下什么关系?” 凌晚晚闻言有些郁闷:“既然没死,那就没我的事了,告辞!” 顾南星拦住她,蹙了眉:“你不能走。” 凌晚晚眨眨眼:“为什么?” 顾南星道:“你是殿下要留的人,没有殿下允许,不能离开。” 凌晚晚:“……” 没办法,凌晚晚只能去房间里。 草药膏的味道浓郁,遮盖了原本淡淡的血气,赫连槿脱去衣袍,裸着背被两个护卫按在椅子上,正在处理伤口。 凌晚晚看过去的时候,便看见赫连槿嘴里咬着一截软木,正疼的满头大汗。 赫连槿也看见了凌晚晚,吐掉咬着的软木,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阿晚你受伤没有? 正在给他上药的左院判-顾澎,听到“阿晚”二字,心头一惊,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凌晚晚瞥了一眼顾澎,没言声。 赫连槿却道:“大夫,麻烦你先给阿晚看看,她是不是吓着了?” 凌晚晚一脸坦然:“我没事,好的很。” 赫连槿听了,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就好,幸好……”幸好伤的不是你。 透过旁边的铜镜折射,他看见自己背上血肉模糊狰狞一片,那根烧焦的房梁砸在他的身上,当场衣服就烧着了,是护卫们将火扑灭,而他背上已然是烧伤了一大块。 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厉晚,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伤,这疼,没落在她身上。 凌晚晚上前,也在看他的伤口,御医治疗烧伤的手法娴熟麻利,先用药水消毒,在挑破烫泡,割除死皮,然后再撒上药粉。 赫连槿疼的五官有些扭曲,但依然对凌晚晚语气温和:“阿晚,别看了,伤口很丑……” 凌晚晚有些无措,低声道:“……为什么救我?” 赫连槿闭了闭眼睛,笑了:“自然是效仿你们中原的‘英雄救美’,让阿晚心生感恩,如此小伤,就此能让一个姑娘记住我,想起来就觉得美好……” 凌晚晚微蹙了眉头:“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这伤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甚至还要留下疤……” 赫连槿歪头看她,眼睛似笑非笑:“阿晚姐姐在担心我吗?” 凌晚晚无语,嘴上也不饶人:“我是担心!担心你讹我医药费!先说好,我可没钱……” “本王有钱!!” 突兀地,房间外响起一道让凌晚晚不寒而栗的熟悉声音,她立时噤若寒蝉。下一刻,房门被打开,厉墨淮缓步走进房间,目光阴戾冰冷,浑身散发着杀意露骨的王者之气。 一名随从侍卫双手托举着一盘子摆放整齐的银锭子,放在赫连槿面前的圆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厉墨淮走到凌晚晚身边,看向赫连槿,冷声道:“桌上的是谢礼,谢殿下相救之恩。” 赫连槿没见过厉墨淮,但在庆国,能自称“本王”,又有如此气势的,除了摄政王厉墨淮,他想不到还有第二个。 他皱眉,问道:“你是摄政王厉墨淮?” 厉墨淮不置可否。 他又看向厉墨淮身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凌晚晚,忍不住问道:“你,你是王妃?……所以,你不姓厉,厉只是你冠的夫姓。” 凌晚晚呆愣:“王妃?嗯。” 呃,从厉墨淮这里算,应该是! 凌晚晚感觉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偷看了一眼厉墨淮,只见他握着她的手,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出来玩这么久,跟本王回去。” 凌晚晚忙点头,乖顺道:“好。” 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赫连槿忽然由衷地笑了笑,轻叹一声:“原来,阿晚是王妃啊!…” 一句话,听的又让厉墨淮眼中的寒意冷了不少。 凌晚晚感受到自己的手都被厉墨淮攥疼了,踏出房门的时候,她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范青,瞬间就想明白了,为何厉墨淮找到了这里? 鸿胪寺是朝廷军政外交谈判的部门,范青是厉墨淮的人,肯定是他看见女帝出现在‘会同馆’,偷偷派人跟摄政王打小报告。 范青受了女帝的白眼,完全不知所以然,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呀!不久前,女帝还当着满朝文武宣布跟王爷一生一世那啥呢!他身为王爷的幕僚,自然要替人看紧了,免得让那个什么北疆来的皇子,什么阿猫阿狗的,有机可乘。 等御医将赫连槿的伤口处理完毕,又开了药方,交代了一些日常护理注意细节,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北疆人,顾南星挥挥手,两个护卫就悄声退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赫连槿只虚虚穿了一层里衣,静静靠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顾南星走上前,道:“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庆国王爷的女人?” 赫连槿疲倦的垂下眼:“昨晚。” 顾南星疑惑:“殿下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就如此冒险?” 赫连槿道:“事发突然,这伤,若是落在一个姑娘家身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况且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万一伤了,多可惜呀……” 顾南星再次皱眉:“可是,为了仇人的女人,殿下伤的这样重……” 赫连槿打断了他的话:“首领大人!别说了!他是他!阿晚是阿晚!” 闻言,顾南星心生怒意,忍不住道:“属下瞧着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再见她了。” 第200章 摄政王的雷霆之怒 赫连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银锭,惨白的唇咬出一丝嫣红,对顾南星说道:“收起来!本殿下累了。” 说完,赫连槿就默默俯身,趴在了床榻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顾南星冲床榻上的人,微一欠身,然后收走桌上的银锭,离开了房间。 只是下一刻,床榻上的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阿晚’ 原来她是王妃。 一想到昨晚月下廊桥,不经意间窥见那般肆意喝酒的女子,赫连槿的眉眼越发柔软,那样一双灿如繁星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一旦笑起来的时候又是撩甜的。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中原女子的温婉,清淡的音色里带着一丝冷冽调皮,她喜欢喝酒,喜欢吃肉,就连走路的动作都是轻快愉悦的,连裙摆都如流云般洒脱。 像…… 太像了…… 赫连槿的记忆里,曾也有一双那样好看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她就是赫连槿的二姐-赫连楹。 王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太子赫连侯,公主赫连楹,幼子赫连槿。 小时候,赫连槿经常黏着姐姐赫连楹,从王宫到草原,从骑马到练武,姐弟俩同吃同住,两小无猜的感情特别要好。 可是在赫连楹十二岁那一年,她在山谷中遇到了狼群,然后就被狼吃了。 赫连槿从此以后,就失去了这个姐姐。 那一年,赫连槿只有十岁,他一个人揣着一把匕首,带着两个侍卫进了山谷,杀死了那里所有的野狼。 而那两个侍卫里,其中一个就是顾南星。 后来,太子哥哥赫连候告诉他,姐姐之所以去山谷,是因为受了九弟赫连舒的蒙骗,以为你在那里,才去找你的。 半年以后,赫连槿将那个宫女所生的九弟,推下了悬崖。 他觉得应该让九弟亲自去跟姐姐道歉,才算道歉! 父王王后宠爱他,对于此事也就责备了他几句,然后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 一眨眼,过了十二年了。 他居然在异国他乡的庆国皇都,又见到了那样一双眼睛,和姐姐一样的眼睛。 ……阿晚 他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愿意嫁给厉墨淮那样的战场修罗? 想着想着,赫连槿有点儿想笑的感觉,又因为牵扯后背的伤,疼的磨人,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 ※ 摄政王府。 厉墨淮双眼赤红,满腔的怒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他将人抵在房门上,紧紧抵住,凶狠失控地强势般,将她整个吻住。 凌晚晚想要开口解释,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厉墨淮完全不给她任何逃生的机会,锢住了她的腰,将她所有的声音和反抗都吞没,疯狂地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凌晚晚完全被吓住了,她从来没见过厉墨淮这样,她浑身战栗,紧咬着下唇,委屈的眼眶一红,只能被迫任由他掌控全部,将她吞噬。 凌晚晚头脑昏聩,如一条脱水的鱼儿横陈在床榻上,气息薄弱。 厉墨淮才稍稍找回一丝理智,他凑上去,搂住人的腰身,半晌喉咙里压不住的带颤抖的呜咽。 师父……哭了? 凌晚晚软着腕子伸到后面,拽过来薄被将两人盖住,她侧过身,轻轻抱住厉墨淮,幽幽叹息:“该难受的是我,师父你委屈什么?” 似是被戳到痛处,怀里的人瞬间眼泪流的更凶了。 可怜女帝一朝被强,还要忍着身体不适,哄这个讨债的祖宗。 过了一会儿,厉墨淮逐渐平复气息,他松开凌晚晚,从床榻上爬起来,片刻后穿戴整齐,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来,扶着凌晚晚的后脑,给她喂水。 一时四下静默,两人相对无言。 凌晚晚的嘴唇破了皮,喝水时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道。厉墨淮见了,刚露出点愧疚心疼之意,她连忙说:“不碍事!” 厉墨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被刚刚虐待过的青紫痕迹,瞬间有些不忍,错开了目光,默默起身,从衣柜中找出一套干净的里衣,递给她:“……对不起。” 凌晚晚却不接衣服,自顾自用薄被将自己裹的跟个蚕宝宝一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倔强地看着他,道:“你现在能听我解释了吗?” 厉墨淮沉默,然后点头。 凌晚晚撇了撇嘴,开口道:“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巧合,我原本是要回皇宫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街上就着火了,然后赫连槿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然后,就是师父看到的那样。” “我知道你昨晚才刚刚跟我生过气,不准我跟他见面。我在‘会同馆’的时候就想走的,可是,赫连槿那个侍卫头子叫顾南星的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当时那种情况,又不能跟他动武,就只好留在那里……” “赫连槿应该没有恶意的,他今天就从火场里救出了一个姑娘,如果不是他,那姑娘可能就没命了。我知道师父给他银子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绝了不该生的念想,直接买断他救人的恩情,好不叫他以后,不能拿这件事要挟我……” “师父,其实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解释的,可是,你根本就不给我机会。” “我知道你心里气我,那,你现在罚也罚过了,我疼也疼了,你消气了没有?” “……” 凌晚晚说了半天,也不见厉墨淮有什么反应,默默叹出一口气,眨巴着一双似小鹿的眼睛,可怜道:“师父,我都交代完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徒弟,就帮我拿点药膏过来好不好?我觉得后肩火辣辣的,你是不是给我咬出血了……” 此话一出,果然厉墨淮再也镇定不住,匆匆起了身,到外间去寻了药箱,拿了药膏,然后奔到床榻前,扯着凌晚晚,要给她擦药。 凌晚晚趴在床榻边,乖乖让他给她擦药。 那些带着惩罚似的齿痕自然惨不忍睹,散布在原本白皙滑腻的皮肤上,厉墨淮直看的心疼不已,见她如此忍痛,便是有再多的气也早消了。 厉墨淮一边给伤口涂药膏,一边低着头轻轻吹着,似是怕弄疼了凌晚晚一般。 他也是心有余悸,范青派人来找他时,他当时不在王府中,是侍卫快马加鞭去大理寺报信,他直接从大理寺去的‘会同馆’,一路之上,自然也听说了凌晚晚为救人孤身涉险的经过。 他当时担心的都要窒息了,好在她没事,好在她没受伤,他并非再跟什么别的人事情生气,而是气自己为什么不曾教她火灾防护,气她为什么要涉险,如果不是赫连槿救了她,如果那根房梁砸在她身上,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 第201章 接风宴 北疆皇子火场救人受伤的消息,范青写了份奏折,上早朝的时候呈送到了女帝御前。 女帝下旨,派左院判-顾澎亲去‘会同馆’照顾赫连槿的伤势,另奖赏白银,玉器,补药一类,命礼部尚书-陆知远,前往探望。 赫连槿这一养伤,时间就到了半个月以后。 待他一能走动,便命护卫打听摄政王府的位置,然后备足了礼品,收拾妥当,亲自登门拜访。 只是他拜访的对象,并非摄政王-厉墨淮,而是王妃-阿晚姑娘。 管家孙忠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堂而皇之的大胆之人,二话没说,直接关门谢客。 赫连槿也不恼,将礼品留下,就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又带着礼品,再一次上门。 如此反复,管家孙忠不胜其扰,便将此事报给了王爷。而王爷本人,这段时间一直居住宫中,甚少回府,自然也不知道有人找他的王妃都找上门了。 厉墨淮收到消息,脸色不悦,连手上的奏折也不看了,直接奔到凤栖宫找凌晚晚算账去。 凌晚晚也是怕了,赶紧哄着自己师父,商量对策。 北疆使团丢了赎十七皇子赫连昇的黄金,自然也就失去了和大庆谈判的筹码,女帝不召,赫连槿他们一行人只能住在‘会同馆’,等待北疆的第二批赎金支援。 所以,赫连槿不着急,他不是囚犯,女帝又不能不让他出门。 思来想去,女帝只好决定,跟赫连槿亮明身份,至少让他知难而退,别再去摄政王府,否则真把厉墨淮惹急了,管你什么皇子殿下,非将人弄死不可! 已经死了一个谷蠡王了,再搭上一个三皇子,北疆这场仗又说不准刮什么妖风了。 厉墨淮不管凌晚晚的打算是什么,他只要结果。 如果她的处理不能让他满意,那么他就亲自动手。 这一天,风和日丽,微风徐徐。 女帝的圣旨传到了‘会同馆’,召北疆三皇子赫连槿进宫,在御花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赫连槿接到圣旨的时候,心中不屑,他都来京都快两个月了,女帝才为他接风洗尘,还是在什么花园里,怠慢之意就差贴个告示,让所以人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抱怨归抱怨,赫连槿还是识时务的,如今他没了赎金,孑然一身,不知道这场谈判该如何走向,一时他心中也没了主意。 顾南星随他一起进宫,在宫门前,内侍卫搜查,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刀剑利器。 然后就由鸿胪寺卿-范青引着,一路穿廊走道,随处可见高墙黛瓦,一排排金碧辉煌的宫殿坐落有致,红色巨柱支撑,柱上盘绕回旋栩栩如生的金龙,檐上四角高高翘起,似草原上展翅翱翔的雄鹰。 进了第三道宫门,里面的楼阁亭台便低调内敛了许多,云白光洁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穿行被池水环绕,入目随处可见各种花草,鸟鹊低鸣。负责宫中安防的内廷卫不时列队巡逻,到处安静宁和。 赫连槿不得不感叹,大国就是有实力,连皇宫都建造的如此恢宏气派。 许久之后,一行人才走到了御花园。 赫连槿见到凌晚晚出现在宴席上,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仔细一想,她既然是王妃,平日里跟着摄政王出席宫中宴请也属正常。 远远的,他想跟她打招呼,又觉得今天这场合不太对,只好忍着,眼睛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着看着,他就目光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呼吸仿佛都凝固在空气中。 只见她走到宴席最上位的金漆雕龙宝座上,身后一左一右站了三个人,年长些的手持拂尘,看似大监。年轻些的,一身玄飒侍卫服,该是御前侍卫。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宫中女官装扮。 再看摄政王-厉墨淮,坐在她左手边下方的席位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女帝微微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谢陛下!” “谢陛下!” “……” 赫连槿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万万没想到,她,阿晚,竟然是大庆国的女帝!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眼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毕竟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他一直以为庆国女帝应该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巫女,丑陋,糜烂,纸醉金迷,否则和亲这种糟糕事,怎么轮也轮不到小十七身上,尤其是小十七逃回去后,还要领兵攻打庆国。 倘若当初是他代表北疆来庆国和亲,阿晚这样的女帝,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离开这座皇宫。 顾南星也是心头一震,不过他身为护卫首领,天生就比寻常人冷静,故而他很快镇定下来。见准时机,暗暗拽了下赫连槿的衣袖,提醒他:“给女帝行礼。” 赫连槿这才如梦初醒,几步走上前去,跟女帝行了礼,道:“北疆皇子赫连槿-参见庆帝陛下。” 凌晚晚轻飘飘道:“皇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听说你前阵子还受了伤,如今可养好了?” 赫连槿扬了扬嘴角,微笑道:“多谢陛下关心,已然养好了。” 凌晚晚道:“既如此,那就赶快入座,贵客到,宴席可以开始了。” 一阵悠扬的古琴声应声而起,宴席中央的舞池中便拥入许多身着舞衣的少女,伴随着古琴乐声的节奏,翩翩起舞。 赫连槿坐在位置上后,眼前的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概为了照顾他的口味,特意有一道北疆风味的炙烤羊肉。 “皇子殿下,微臣敬您一杯,欢迎来到庆国。”礼部尚书-陆知远举着酒杯,走到赫连槿面前,敬酒致意。 赫连槿礼貌一笑,端起手边的酒杯,还礼道:“大人客气。” 而后,便不断的有庆国的大臣来跟赫连槿敬酒,他也来者不拒,只是一双眼睛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含着几分风流笑意,时不时停留在女帝身上。 一曲结束,女帝便从龙椅上起身,吩咐大臣们“众卿随意”,便先一步离开。 女帝一走,摄政王也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在宴席看不见的地方,凌晚晚被厉墨淮一把扯住,拽进了怀里。 第202章 赫连槿嘴贱被虐 跟在女帝身后的随从宫人们,见状,连忙低头,退后,转身。 非礼勿视! 凌晚晚想推开厉墨淮,却换来他强势没章法的热吻,凌晚晚被他亲的气息不稳,有些羞恼:“师父!你,……” 厉墨淮松开她,将额头抵上她的,低喃道:“气昏头了,你先回去,我去找赫连槿那小子……” 凌晚晚紧紧拉着他:“别去,他那样的,你越理他他越上头。我们回凤栖宫,我有些难受……” 厉墨淮听了心里一悬,忙问:“怎么了?” 凌晚晚道:“肚子有些疼,可能,是着凉了。” 厉墨淮皱了眉,弯腰俯身,将人一把打横抱起:“走,回凤栖宫。” 凌晚晚搂着人心满意足道:“师父走慢点,颠的我更疼了。” 厉墨淮没说话,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并吩咐紧随其后的苏木:“去叫唐七言过来。” 苏木领命,转而向身边的叶子君使了个眼色,低低道:“你去。” 叶子君领悟,方才猝不及防被女帝和王爷当众秀恩爱,臊的此刻脸还是红的,苏木让她去,也是照顾她女儿家脸皮薄,让她离开去找唐七言,路上好缓一缓。 叶子君点头应声:“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谁知,厉墨淮抱着凌晚晚还没走出御花园,两旁的绿植松柏中,忽然闪出一道人影,赫连槿摇着折扇,满面春风地从树后走出来,只叹一声:“阿晚姐姐,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呀?~” 苏木瞬间眉头一皱,便施展身法,横剑挡住赫连槿。 凌晚晚勾着厉墨淮的脖子,微微一笑:“皇子殿下不在酒席宴会,找朕有什么事吗?” 赫连槿被苏木用剑指着,也不计较,只站在原地彬彬有礼,道:“是有些话,想单独跟陛下说。” 凌晚晚依旧窝在厉墨淮的怀中,闻言不悦地皱了眉:“朕没空,皇子殿下还是改日再说。” “庆帝陛下,”赫连槿伸手扒拉开苏木的手臂,笑了笑,拱手道:“既然我北疆的赎金丢了,我愿意代替十七弟留在庆国,与陛下后宫做个贵君,我保证,我一定比小十七听话。” 凌晚晚就猜到,这货,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原本沉默的厉墨淮,轻轻掀开眼皮的那一刻,眼神骤然如冰川,令人不寒而栗。 苏木眼角抽动了一下,电光火石般,旋即出手,屈指做爪抓向赫连槿咽喉。 凌晚晚一见苏木下死手,连忙出声制止:“别杀他!” 话音未落,苏木眸中微黯,手臂陡然往下一送,屈指改掌力,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赫连槿前胸。 赫连槿猝然被逼的后退数步,幸好他的护卫顾南星及时出现接住了他。 “不尊吾帝者,死!” 苏木面无表情,看向赫连槿,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 凌晚晚微微咬住下唇,忍过小腹一阵翻搅啃噬的疼痛,再开口有些有气无力:“师父,我们走。” 厉墨淮觉察到怀里的人异样,垂下目光,眼中满是疼惜:“好。”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大步离开。 赫连槿缓过一口气,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弓着肩膀按了按胸口的伤,挣开顾南星的手,依旧不死心地对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喊道:“再加北疆三座城池,好不好?陛下考虑一下……” 凌晚晚听到了,只顾着疼,没有言声。 厉墨淮却目光平静,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他回道:“赫连槿,殿前失仪,即刻收押大理寺,以观后效!” 赫连槿笑嘻嘻地挑拨离间:“庆帝还没说什么,王爷倒是好大的威风。” 眼见四周忽然围过来数名内廷侍卫,顾南星才要保护赫连槿,却被他立刻出声道:“没关系,十七弟也在大理寺,正好我们兄弟见一面,叙叙家常。” 顾南星这才作罢,移开了视线,默认庆国内廷侍卫将自家皇子押解离开。 原本一场好好的接风宴会,就被赫连槿的嘴贱,草草收场。 厉墨淮将凌晚晚抱到了凤栖宫,而此时的她已经是闭目忍耐着,脸色煞白,身上难受的弓成了虾米状。 “晚晚……”厉墨淮蹙眉,将人轻轻放在龙床上,见她额上虚汗,便急得去摸她的手腕脉门,可是他医术有限,看个外伤内伤还行,一时又查不出什么异端,只得在一旁咬牙忍着心痛,陪着凌晚晚。 “师父,疼……”凌晚晚轻轻喘息着说。 厉墨淮心疼的顿时呼吸一顿,急得冲殿外吼了一声:“唐七言来了没有?!赶快去找!!” 刚吼完,唐七言就提着衣摆,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凤栖宫,身后紧跟着两个女御医提着药箱。他一路心如油烹,他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来了。 当初女帝执意要怀孕,逼迫唐七言给她服用了女子促排的禁药。当时他就再三劝诫,这种药对女子的身体大损。奈何女帝当时根本听不进去,结果后来怀了双生子,怀孕期间就胎像不稳,他耗费平生所医学之力,才堪堪保住双生子的平安降生。 如今女帝已经生下孩子过去了半年,这半年她的月信一直没有来,唐七言也曾隐晦地提醒过她,可她似乎全然没当一回事。 龙榻上的人已经疼得蜷缩成一团,衣摆裙角间隐隐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厉墨淮的心瞬间就绷紧了,眼睛紧紧盯着,然后才反应过来,慌忙拽过被褥盖住了凌晚晚。 厉墨淮眼中泛起了难以启齿的尴尬,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凌晚晚这是来月信了。 可是,他又十分疑惑不解,凌晚晚的身体一向很好,她大约是十二岁那年来的月信,当时还哭着找他,他请了府医诊治才了解了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表现出任何的不适,他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子的月信大概都如此。 唐七言倒出一颗药丸,和另一名女御医一起上前,按住女帝要给她强行喂药。 厉墨淮在一旁伸手拦住,“你们干什么?” 唐七言面无表情:“不吃药,她身上的血很快就流光了。” 第203章 女帝伤了根本 厉墨淮抢过唐七言手中的药丸,立刻道:“让开!-” 他将药丸含在自己嘴里,然后俯身低头,以口渡之。 凌晚晚只是虚弱地挣扎了几下,就被厉墨淮托着后脑,吞下了那颗药丸。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床榻上的人才渐渐舒展了眉目昏睡过去,被冷汗打湿了鬓发黏在脸边,更衬得脸色苍白。 唐七言将厉墨淮请出了女帝寝殿,留下两名女御医,照顾女帝,并处理后面的事宜。 来到外殿,厉墨淮就亟不可待抓住唐七言,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七言深深吸了口气,见瞒不过,便将所有事情一一对厉墨淮坦白道来。 自古有记载,男女之间阴阳双修,女子怀孕是有定数日子的,每月就那么几日,错过了便只能等下一个月。这是天道,亘古不变。 女帝非要打破这种天道,为了怀孕不惜服用促排的禁药,强行改变身体里的定数,这样做是有违天道的,对母体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女帝既然选择了因,那么就要承受果。 这和当初的宋栩安擅用禁术是一个道理,他既然选择用‘转生法阵’逆转时空,那么就必须承受‘天罚劫’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后果。 唐七言说,女帝如此,只怕是伤了根本,以后恐再不能怀孕了。 恍惚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厉墨淮身心如坠冰窟,眼睛涩的发痛,胸口也堵得难受,他颤抖着手,缓了半天才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他没想到,双生子竟是这么来的。 他当时身中两种蛊毒,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凌晚晚竟然用命来为他延续这些东西,可怜他那时候还跟她赌气,她整个孕期要死不活的,到现在遭受的所有折磨,竟全都是因为他。 厉墨淮的心,疼的几乎停止跳动,他都要疼死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急忙问唐七言:“她以后每月,都会这么疼吗?” 唐七言肯定地点点头。 厉墨淮咬牙道:“有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她那么难受?只要你说出来,我去想办法。” 唐七言缓缓地垂下目光:“我没办法。只能在她每月这时候,提醒她保暖,喝热水,卧床休息。” 厉墨淮猛地抬头:“刚才那药丸呢?看起来很管用。” 唐七言道:“那种猛药本身有毒,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 厉墨淮双眼里布满血丝,一只手紧紧按着椅子的扶手,面孔痛苦扭曲着,一副完全失去了神志的样子。 唐七言实在不忍心看他痛不欲生,冒着大不韪,出手点了他的穴,让他暂时昏过去。 苏木上前来搭把手,和唐七言一起,将厉墨淮弄到了外殿的矮塌上躺下。 这时,两名女御医也从内殿出来,手上抱着帮女帝换下来的衣服被褥,交给殿门口的宫女处理,然后唐七言在香炉里放了安神香,便带着人悄悄退出凤栖宫。 也不知睡了多久,厉墨淮被一声极轻的呢喃惊醒了,他一骨碌从矮塌上跳起来,直直往内殿跑去。 龙床上的人还没完全醒,半醒半梦地呢喃:“冷……” 骤然失血过多,身上发冷也属于正常。 厉墨淮三下五除二剥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外衣,脱靴上榻,掀开被子将凌晚晚整个人搂紧,并且暗自调动自身内力,温暖她的经脉。 怀里的人渐渐又睡着了,厉墨淮搂着她,像搂着他的全世界,抵着她的额头,亲了又亲,疼惜不已喃喃低语:“傻丫头,你这是想要师父的命啊!” ※ 之后的七天时间里,凌晚晚完全被当做了瓷娃娃一般,厉墨淮除了上早朝,其余时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连奏折,也从宣政殿搬到了凤栖宫。 为缓解她身上的难受,甚至,厉墨淮每隔一个时辰就输些内力真气给凌晚晚,温养经脉,让她身体时刻处于一个温暖的状态。 七天之后,凌晚晚才被允许出凤栖宫,这还要算上大巫在他徒弟那的求情,否则依照厉墨淮的脾气,绝不肯轻易放凌晚晚下床。 好在月信过去后,凌晚晚又活蹦乱跳了。 厉墨淮阴霾多日的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暗暗记下了一个周期天数,记下下一次她再来月信的日期。 这些天,凌晚晚虽然一直待在凤栖宫,但重要的朝事,厉墨淮也跟她读了不少,其中就有关于北疆三皇子赫连槿的。 他殿前无状,按照他的外邦使者身份,或当场训斥几句,或禁足几日,也就差不多可以了,国家与国家之间,还是讲究个‘不斩来使’嘛! 可是,赫连槿却被摄政王关进了大理寺,那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非命案,非重刑不可的阎罗殿,好人进去也得脱一层皮,何况是娇滴滴的皇子。 大理寺卿-卢清风又是摄政王的幕僚下属,在赫连槿进入大理寺的当晚,就对他动了刑。当然,他是皇子,用鞭子夹棍一类的太血腥,传出去也不好看。 大理寺有一种审讯手段,不见外伤却极为难捱,那就是‘水刑’。用上几次,就是再硬的汉子也会产生极大的心理阴影,熬不住,求死不能的人,大有人在。 因此,赫连槿吃了不少苦头,在狱中待了几日,人便瘦了整整一圈。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大理寺的狱卒将他与先前的战争犯赫连昇,关在两个相邻的牢房里,隔着一堵墙的小窗,赫连槿也算是见到了他这个十七弟-赫连昇。 赫连昇的境遇远比赫连槿要糟糕的多,他满身刑伤,靠在牢房角落,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但是大理寺的囚犯伙食还算良心,虽没有大鱼大肉,但馒头稀粥也算干净,这大概就是大理寺与兵部牢房不同之处。 赫连槿问赫连昇:“为什么偷父王的兵符,跟庆国开战?” 赫连昇不屑:“这场仗,我若胜利了,我,就是新的北疆王。” 赫连槿道:“可你输了,输给厉家军不丢人,咱们父王跟人家打了十年,十战九输,心态好,打仗嘛!中原有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 第204章 订婚 赫连昇动了动身子,慢慢睁开眼:“废话那么多!你怎么进来的?” 赫连槿耸肩,笑了笑,道:“调戏他们庆国女帝,被关进来的。” 赫连昇啐他一口:“活该!” 赫连槿无辜,抱怨道:“我可是你三哥,莫不是调戏弟妹,你恼了?” 赫连昇装死道:“跟我没关系!” 赫连槿惊讶道:“天哪~不会?你来庆国这么久,还没被庆帝宠幸过?” 赫连昇没有言声。 赫连槿继续道:“怪不得阿晚将你关在这里不闻不问,原来,原来是她看不上你呀~” 赫连昇听他喊‘阿晚’喊的顺口,心里直觉得恶寒,懒懒道:“她看的上你?你不也来这里了?” 赫连槿笑了笑,得意道:“那不一样,我救过她的命,她待我肯定要留几分情分的。十七弟你可别眼红,我在这里只是暂时,过不了几天,我肯定就出去了。” 赫连昇闻言苦了脸:“那你带使团来庆国来干什么?!” 赫连槿微微扬了眉:“赎你回去呀!可惜……赎金丢了,我也只能委屈自己,留下来替你,抵债了……” 赫连昇恍然:“三哥,你最好神明祈祷,自己是属猫的。” 赫连槿:“为什么?” 赫连昇施施然起了身,走动间,脚上手上镣铐哗啦啦作响,只见他优雅地走到牢门前,转头对赫连槿说道:“猫可是有九条命,你慢慢玩……” 赫连槿闻言,皱了眉。 这时,狱卒的声音从牢门不远处传来:“二号牢房!出来过堂了!” 赫连昇被两个狱卒带了出去,再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血淋淋的如一滩烂肉被丢在牢房的地上。 赫连槿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金疮药瓶子,感叹牢狱之苦,苦不堪言啊! 过了几天,果然大理寺就收到了文函,释放了赫连槿,将他送到‘会同馆’安置。 顾南星看着在牢狱中受尽磋磨的皇子殿下,一时气愤不已,却因为势不如人,只能忍下不提。 赫连槿倒也没觉得什么,他这个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心态好,好了伤疤忘了疼! 修养了两日,他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找机会进皇宫找阿晚,不对,是找庆帝陛下。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七月初七,民间的乞巧节,皇宫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 女帝和摄政王在这一天,在庙堂之上,列祖列宗神位之前,祭神拜礼,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互换订婚帖,向世人宣布,结为连理,同守九州龙脉,护我社稷,定万世之基业。 凌晚晚终于在文武百官,在天下黎民百姓的见证下,给了厉墨淮一个名正言顺的君后身份。 从这一天开始,凌晚晚,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 而厉墨淮,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君后。 江山为聘!共守国门!同死社稷!! 他,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她,依旧是大庆开朝三百年,首位女帝陛下。 当夜,无数烟花升空,铺天盖地,绚烂夺目,照亮了整个京都城夜空。 皇宫内外,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喜红灯笼,点亮犹如星星坠落人间。长街人头攒动,欢笑声,丝竹琴声,交谈声交织,形成了大庆‘不夜城’之壮丽景象。 皇宫最高的屋檐上,星月之下。 厉墨淮拥着凌晚晚,陪她看这盛世烟花的璀璨。 凌晚晚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心脏产生的共振,那一刻只觉柔软又甜蜜。 她微微仰头,被绽放的烟花吸引,呼吸间迎来了一场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吻。 他们的嘴唇轻轻贴合,他们的手指温柔地交缠在一起,夜空瞬时被更大的烟火点亮。这一回,所有的人,都看见了皎洁月亮之上,如谪仙情侣一般的女帝王爷。 皇宫某处宫殿的院子里,大巫坐在躺椅上,一边腿上揽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娃娃,满足地眯起眼睛,对着两个小娃娃啧啧叹道:“看看你们的爹娘,光顾着秀恩爱,都没空理你们,还得是爷爷对你们好啊~大巫爷爷稀罕你们……可稀罕你们了~……” 赫连槿也混在人群里,别人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只是他心里依然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成为女帝的枕边人的,毕竟,从年龄上来看,他可是比那个什么摄政王要年轻多了。 因着女帝订婚,特赦天下,大牢里的人只要不是犯了死罪的,便都减了刑期,有些情节较轻的,也在中元节之前,放他们回家与亲人团圆。 ※ ‘会同馆’的北边,与之隔了一条街的方向,有一座偌大气派的宅院。赫连槿经常在那周围溜达,顾南星告诉他,那所宅院是庆国长公主凌楚熙在京城的住所。 凌楚熙,先帝的妹妹,当今女帝陛下的姑姑。 然后,赫连槿就听到了一个关于庆国驸马,谋逆造反的皇家故事。其实这样的故事,哪朝哪代都有。单说他的父王就妻妾众多,儿子也众多,可是王位就那么一个,虎视眈眈者大有人在,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样的事情也不算稀奇事。 只是故事的结束,却是以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留京为质子,匆匆收场,令人不禁唏嘘。 赫连槿爬上这座府邸的墙头,趴在上面往里看,便看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灰布短打短衣,正蹲在院子里埋头苦干,小细胳膊的手上搓洗着几大盆的衣服。 质子是什么? 相信所有皇室王亲国戚都不陌生,一个被抛弃的,派往敌国或者他国去的人质,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阶下囚,还要遭受来自莫名其妙的随意打骂侮辱。 赫连槿知道,院子里正在干活的,正是长公主留在京城的质子。 赫连槿同情心泛滥,他每天都偷偷去看她,有时候给她带糖果,有时候给她带糕点,有时候,又给她带些金疮药。 小女孩虽然住在自己的府邸里,可是待遇却天差地别,她身边的丫鬟仆从都比她穿着光鲜,她每天除了洗所有人的衣服,还要烧饭劈柴,那些丫鬟高兴了就给她一口稀饭,不高兴了对着她就是一顿暴打。 有一回,小女孩问赫连槿:“哥哥,你可以带我走吗?” 第205章 赫连槿救小郡主 赫连槿问她:“你为什么想走?就因为他们虐待你?” 小女孩说:“我喜欢哥哥,哥哥待我好。” 赫连槿笑了:“你还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是皇亲国戚,你的表姐姐是庆国女帝,你为什么不跟她告状呢?让她替你赶走所有欺负你的人?” 小女孩想了想,‘哦’了一声,然后低声说:“我没有见过你说的表姐姐。他们说,是因为我爹爹犯了杀头大罪,所以连累他们也回不了家,他们怨我,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我如果告诉了表姐姐,表姐姐赶走他们,他们就没有地方去了。” 赫连槿轻轻在她头上摸了一下,道:“那你怨过你的娘亲吗?是她将你留在京城,你们可能这一生都见不到了。” 小女孩眼睛闪了闪,小心地凑近赫连槿,说:“娘亲说了,等她将弟弟养大了,弟弟会接我回去的。” 赫连槿将小女孩的话想了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弟弟长大就来接她,弟弟身为皇族长大了手中自然有了势力,到时候再来京城,恐怕就不是来接她这么简单的事了。 于是,赫连槿对小女孩说:“以后别对任何人再说弟弟接你的话,否则你恐怕是长不大了。” 小女孩咯咯直笑,搂着赫连槿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娘亲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嘱咐我的,我没有跟别人说,我只跟哥哥你一个人说。” 五六岁的小孩子,尚且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她已经很努力地学习怎么照顾自己了。 赫连槿拉着小女孩的小手,对她说:“哥哥不能带你走,因为哥哥在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哥哥可以跟你保证,你下次再受欺负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皇宫里见你表姐姐,她如果不要你,我就认你做妹妹,照顾你,等忙完了重要的事,哥哥就带你回北疆。” 承诺的种子一旦种下,连被凌虐欺负这种事情都变得期待起来。小女孩回去之后,天天盼着再挨打,甚至还故意洗坏了衣服,往饭菜里多加了盐。 不出所料,小女孩被打的遍体鳞伤,身上疼的要命,心里却开心不已。 赫连槿遵守诺言,派顾南星带领护卫将长公主府受虐待的小女孩,带回了‘会同馆’,他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她的伤势。 鸿胪寺卿-范青将此事上报女帝,仅过去半天,‘会同馆’就收到了旨意,让赫连槿带着小郡主,进宫面圣。 时隔两月,赫连槿终于找到了再见女帝的理由。 凌晚晚并未见过这个表妹,自然对小郡主的遭遇完全不知。当初长公主离京,留下年幼的女儿为质子,凌晚晚怕她拘谨,没有将她接来宫中,而是准她继续住在长公主府,由丫鬟仆从照料,日常开销也都由朝廷报销。 若不是赫连槿出手相助,若不是范青的奏折,她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小郡主。 小女孩叫凌司妤,妤-婕妤美好之意。 凌晚晚将她安置在后宫‘祈年殿’,派了御医给小郡主治伤,并下令将长公主府的所有丫鬟仆从,充军流放。 此时外面天气正好,赫连槿趁女帝在殿内看小郡主的时候,悄悄地搬了把椅子来,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悠闲养神。 凌晚晚从祈年殿出来,绕着人走了两圈,盯着人问道:“你还不走?” 赫连槿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阿晚~” 凌晚晚磨了磨后槽牙:“在宫里,直呼朕的名讳,你又想去大理寺了?” “别,别!”赫连槿动了动身子,从椅子上起来,拱手道:“那样的地方,本殿下去一次就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去了。” 转而,他又眨眨眼,看着凌晚晚说道:“在宫里叫你庆帝陛下,那么,在外面,宫外,我可以叫你‘阿晚’吗?” 凌晚晚睨他一眼:“在外面,也不许叫。” 赫连槿撇撇嘴:“好,叫姐姐总可以了。这么久没见,陛下也不关心关心我这个外邦来的使臣。” 凌晚晚对上赫连槿无暇的眼神,道:“朕看你过得挺好的,丢了赎金一点都不着急,还有闲心思插手管小郡主的事。” 赫连槿连连摆手:“救人于水火,那怎么能叫闲心思呢?还有赎金的事,我着急也没有用啊!上次我就提议,留下来以身抵债,还加三个城池,这已经是我的权利极限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三皇子,就这些家当了,是陛下你看不上,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 凌晚晚看着他,颇有点儿觉得好笑:“你和你那个十七皇子赫连昇是一个爹生的吗?北疆王的儿子都像你们这般攀龙附凤,厚颜无耻之徒吗?” 赫连槿不满道:“你可以说我厚颜无耻,但不能把我跟那个造反的傻子混为一谈,他是偷了父王的兵符,才跟你们庆国开战的,他意图杀父王,自立为新的北疆王。我跟他不一样,我只想当陛下您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呃……” 苏木再一次出手,轻巧地翻了个剑花,剑刃猛地发力,再补上强悍利落的一脚,直接将赫连槿掀翻在地,登时便呛出一口血来。 凌晚晚问他:“还敢嘴贱吗?” 赫连槿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狼狈道:“……不敢了,陛下的侍卫武功真好,真好……” 凌晚晚看着他,等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缓缓问道:“你会武功,为什么不躲?” 赫连槿耸耸肩,尴尬一笑:“躲了,这不没,没躲开嘛!差一点,差一点肋骨就断了……” 凌晚晚看了一眼苏木,见他眼中有精光闪过,转而对赫连槿道:“他给你收着力道呢!否则换了别人,别说肋骨,气都不用喘了。” 赫连槿一怔,忙抬手冲苏木拱手:“谢了兄弟!知道你厉害,你也不用每次都下手这么狠!我可警告你,好歹我是皇子,要是真把我打坏了,回头我再成了你的主子,你不怕我秋后算账啊?~” 苏木冷冷白了赫连槿一眼,转身走开了。 赫连槿连连拍胸口,一口气松下来:“终于走了,陛下我们可以接着聊了。” 凌晚晚道:“你要聊什么?” 第206章 赫连槿坦言:利用庆帝势力做靠山 赫连槿微笑:“陛下真不考虑考虑我?” 凌晚晚冷冷睇他一眼,道:“滚!” 赫连槿略一思索,又道:“那就说说赫连昇,我那个傻子十七弟,他在牢里过得有些艰难……” 凌晚晚气犹不顺:“一个战争犯,还要什么待遇?” 赫连槿闻言怔了怔,看向凌晚晚,低声道:“可他好歹曾经是陛下您的贵君,你要不就给他个痛快,别这么零零碎碎折磨他……” 凌晚晚蹙眉,瞧着他一阵子,才道:“你不是来赎他的吗?” 赫连槿难得觉得头痛起来:“本来是。但是,我直接跟你明说了!北疆战败,没有人关心十七弟的死活,是我,是我求了父皇,才得了这个差事,出使庆国的。” “陛下你也知道,我父王有很多儿子,平时就明争暗斗的,死的也多,赫连昇在北疆如果真的重要,又怎么可能远赴庆国和亲?” “当然,我没有任何贬低陛下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作为和亲的质子,本质上就是无权无势,被抛弃的棋子。既然是棋子,谁又会关心一个棋子的死活呢!” “我这次来庆国,是受了太子哥哥的嘱托,他让我找回小十七盗走的兵符,那兵符很重要,我太子哥哥要是继承北疆王位,非兵符不得以服众。” “太子哥哥是我的亲哥哥,一母同胞,我有什么办法?我,我已经失去了姐姐,自然不愿意再失去这个哥哥。” “虽然我也很同情十七弟,可是他犯了罪,受到惩罚也是也该的。我只是求陛下,求陛下怜悯,等我找到兵符,陛下便给他一个痛快!” 凌晚晚并不意外,听赫连槿说完,微迷了眼:“所以,赎人谈判是假,找兵符才是真。” 赫连槿点点头。 凌晚晚目光一沉:“黄金是你们自己人藏起来了,谷蠡王也是你们自己人杀的。” 赫连槿眼睛猛地瞪大,连声否认:“那不是!不是!我们一路遇到的所有劫杀都是真的,有的是北疆王室其他皇子的势力,也有奔着悬赏江湖追杀令的人,黄金丢了,谷蠡王死了,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凌晚晚对他的一番说辞,半分真半分假的压根就没全相信,看他一眼,沉默了一阵子后,说道:“朕不管你们找什么兵符,只要在庆国的土地上犯了事,朝廷绝不会轻饶。尤其是你,赫连槿,你最好安分一点,朕能杀赫连昇,也同样能杀了你。” 赫连槿怔怔看着她。 凌晚晚冲着他笑:“庆国从来不参与他国党争,不插手他国内务。你也不要打着心悦于我的幌子,哄骗朕以庆国做靠山,支持你的那个太子哥哥上位。” 伎俩给揭穿,一下子就直戳赫连槿的痛处,他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磕磕巴巴地道歉:“对不,对不起……” 凌晚晚直接道:“没关系,承你喊一声姐姐,而且还救过我,不跟你计较。” 赫连槿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开始叫你姐姐,是真心的,我当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凌晚晚接话:“我知道,你叫我阿晚也是真的,你送喝醉酒的姑娘回家,你冲入火场救人,你又帮助小郡主,都是真的。赫连槿,你心地良善,待人真诚,希望你永远如此。” 赫连槿红了脸:“那,陛下,我可以来看小郡主吗?” 凌晚晚道:“跟范青说,让他安排带你来宫里。” 赫连槿忍不住雀跃:“谢谢姐姐。” 凌晚晚与他对视片刻,无奈笑了笑,感慨道:“你这样的,是怎么在王室活下来的?” 赫连槿眨眨眼,又皱了皱脸,似乎也苦恼这个问题。 不过他也似乎很快释怀,恭恭敬敬跟女帝告辞,然后开开心心地出宫去了。 这时,御医从祈年殿中出来,走到女帝身后,微一欠身,然后禀报了一下小郡主的伤情。 皮外伤,不严重,上了药,养养就行。只是郡主年纪小,受了这几个月的磋磨,心理肯定会留下阴影创伤。再然后就是有轻微的营养不良,需要调理一段时间。 御医走后,凌晚晚又进殿中去,此时的小郡主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蜷缩在被子里,偶尔梦呓时还抽噎一下。 凌晚晚吩咐大监总管苏元常道:“找一个脾气温和的管事嬷嬷,再派四个宫女,领内侍,好好照顾郡主。” 大监苏元常应道:“是,老奴明白。” 从祈年殿出来,凌晚晚又去了鸾鸣宫。 ‘鸾鸣宫’原本是后宫正君-君后的居所,厉墨淮不肯搬来住,凌晚晚只好安排她和厉墨淮的孩子,龙凤胎的皇子公主在此居住,除了奶娘宫女内侍,还有每天照顾孩子的大巫。 两个孩子快十个月了,公主已经学会了站立,会摇晃着走两步。而皇子却还在地毯上爬行,大巫每天陪伴着两个孩子,早就忘了当初要带厉墨淮回山的事。 含饴弄孙,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乐趣。 但是大巫非但不老,五官还生的极好,甚至因为身负仙骨,长生不老的缘故,看上去温煦内敛,像极了不惹半点尘埃的遗世美男子。 凌晚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殿门口站着两个小宫女,傻傻地盯着大殿内的大巫看,眼珠子都快冒出绿光了。 “呀!陛下来啦?!”大巫正抱着公主,喂她吃零嘴。 凌晚晚弯了弯眼睛:“太师父好!” 大巫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随口问道:“少禹呢?” 凌晚晚走过去,接过大巫手中的公主,笑着道:“宣政殿忙呢!” 大巫摸了一颗脆桃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他眯了迷眼睛,揶揄道:“又诓我那傻徒弟帮你干活。” 凌晚晚拿拨浪鼓逗着怀里的小娃娃,道:“这是爱我,惜我,疼我的表现,怎么能叫诓呢?” 大巫三两口吃掉了脆桃,起身道:“鬼丫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找太师父什么事?” 凌晚晚将手上的公主递给大巫,大巫抱过去交给宫女,吩咐她哄公主睡午觉去。然后殿外又进来一个宫女,将地毯上玩耍的皇子一并抱走。 第207章 大巫讲起厉墨淮的身世 大巫收拾了椅子上的杂物,便倚在椅子上,一双耳朵往前支棱着,摆出悉听吩咐的架势来。 凌晚晚笑了笑,道:“今日后宫祈年殿,新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是长公主的幼女,往后她就住宫里了。” 大巫点点头:“她爹就是那个造反的冯驸马?” 凌晚晚纠正道:“她爹是她爹,小孩子没有错。她在宫外过了一段苦日子,如今进了宫,我想让太师父有空了,带着皇子公主瞧瞧她,小孩子总喜欢热闹的。” 大巫皱了皱脸:“你确定?六岁,也懂事了,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过往。” 凌晚晚感慨道:“一个小孩子,你对她好,她自然就会对你好。等过些日子,朕给她指个教书先生,功课是不能落下的,只有多读书,才能明事理。” 大巫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理由反驳,便只答应道:“行,太师父帮你看着。” 谈的顺利,凌晚晚心情轻松了不少,这阵子因为月信她被厉墨淮牢牢看着,前两日才放出来,刚才来鸾鸣宫的时候见到两个孩子,也是微微一惊,跟半个月前相比,皇子公主又圆润了不少,看上去软糯又可爱。 她与大巫对坐,伸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太师父,你整天守着孩子们,会不会腻呀?” 大巫看向她,哼道:“不然呢!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忙,整日不见人影,孩子又小,光靠那些宫人例行公事似的服侍,那怎么可以!生养孩子,不是给他们吃好喝好就完事了,小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也需要爱呀!这对他们以后的性格养成起决定性的作用。” 凌晚晚乖乖点头,附和道:“太师父说的好有道理。我师父小的时候,您就是这么养的吗?怪不得他这么优秀。” 大巫有些不好意思:“少禹嘛!他本来就很有天赋,我捡他回来的那一年,他只有约莫两个月大,裹着一个可薄的小被子,正值寒冬腊月,冻的奄奄一息,载他的木盆冻僵在河面上,要是晚发现一会儿,可能就小命呜呼了。” 凌晚晚却道:“那太师父知道师父的身世吗?这么多年,有没有人找过他?” 大巫叹了口气道:“三十年前,南郡正值战乱的时候,城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兵荒马乱的,这样被遗弃的孩子多了。我将少禹带回山上后就关闭了山门,不问世事。后来少禹三岁以后,我带他下山几次,也曾打听过,但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也就再提过这事。” 凌晚晚伏在桌上,撑着头也叹了口气:“唉~师父好可怜啊!” 大巫忍不住纠正道:“呵呵,丫头,你说错了,是太师父可怜才对。少禹小时候可太调皮了,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山上那些飞禽走兽,豺狼虎豹,就没有不遭他霍霍的,不是今天捅了浣熊窝,就是明天将刺猬放在我的被窝里,为此,他可真是没少挨罚。” 凌晚晚吃惊道:“啊?太师父,你说的还是我师父吗?我怎么完全想象不到呢!我跟在师父身边都十几年,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清风霁月的白月光形象。” 大巫蹙眉:“白月光?” 凌晚晚道:“嗯,就是话本上写的,像月亮一样美好,纯洁,清澈,可望而不可及。” 大巫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道:“我也纳闷呢?少禹怎么变成了这样?难道不是因为收养了你这个磨人的小丫头?” 凌晚晚低低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我才不磨人呢!我可是乖乖女,是师父的贴心小棉袄!” 大巫怔了一下,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所以这么多年,少禹可怜啊!有你这么跋扈嚣张的小棉袄,难怪他都到了三十还没娶妻,原来他的桃花,都被你吓跑了!” 凌晚晚皱了皱脸:“太师父!虽然你是我师父的师父,但是也请你慎言!我是真心爱着师父,我没有利用身份权势来压制他,逼迫他跟我在一起。甚至,只要师父一句话,我可以放下一切,跟他浪迹天涯。” 大巫看她一眼:“少禹责任心重,他从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就好为人师,将你养的很好,后来为了你的皇位,他作为你的师父,你唯一的倚靠,也只能一路扶持追随。做了这江山的摄政王,他肩上的胆子比你还重,他又怎么可能放下对天下的责任,跟你一起浪迹天涯?何况你们如今还有了两个孩子,少禹他这一生,估计都要为你,为这个国家殚尽竭虑了。” 凌晚晚疑惑:“可是,就算师父没有遇见我,他那时候也是庆国的护国将军,既然踏上仕途这条路,报效朝廷,为国思忧,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大巫摇摇头:“你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他的生活如果没有你,将会有无数种可能,你可问过他,他喜欢将生活过成什么样的可能?太师父这么说,并未是想做个恶人,而是希望你再成熟一些,遇事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你虽然给了他身份的荣耀,但也要给足他安全感,否则他只会委屈自己,被迫接受你的任何决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晚晚也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大巫再提醒她,虽然她跟厉墨淮保证了一生一世唯他一人。可是大巫跟她说的是人性,因为人都是会变得,誓言可以重诺千金,也可以变得一文不值。 如果有一天,女帝又看上了别的男人,那么谁又能为这份感情保障呢? 难怪,厉墨淮再面对赫连槿这件事的时候,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会那么的失控。他并非不相信凌晚晚,而是不确定,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还能依旧保持年少时的热爱,还能待他如初。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凌晚晚耷拉着脑袋,默默从鸾鸣宫出来,又默默一路走去了宣政殿。 厉墨淮还在忙,伏案写奏折,听到脚步声,微微抬头掀了下眼帘,见凌晚晚来了,又迅速低下头去,问道:“郡主安置好了?” 第208章 小郡主凌司妤拒绝皇宫,只要赫连槿 “嗯。”凌晚晚应了一声,走到厉墨淮身旁,在他的肩上蹭了蹭,黏黏糊糊地说:“师父,我见赫连槿了……” 厉墨淮眸光微沉,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嗯。” 凌晚晚亲了亲厉墨淮敏感的耳尖,低声道:“师父不问问,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厉墨淮的喉结动了动,放下笔,将凌晚晚拉到怀里,坐在腿上,问她:“说了什么?” 凌晚晚伸手拢了拢他脸侧的发,撒娇道:“亲我一下,亲我就告诉你。” 厉墨淮浅浅一笑,捉着她的下巴,轻啄了一下,道:“现在可以说了。” 凌晚晚粲然一笑:“师父真乖!” 厉墨淮:“……” 凌晚晚双臂勾着他的脖子,笑出两个小酒窝:“赫连槿跟我承认,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目的就是让庆国做他的政治靠山,扶持他那太子哥哥上位。还有,他这次来庆国,不是为了赎回赫连昇,而是寻找赫连昇盗走的兵符。” 厉墨淮点头:“嗯,这些,与我猜测的差不多……” 凌晚晚不等人将话说完,就捧着某人的脸,在他唇上留下一个柔软的吻,然后清了清嗓子:“那,师父这回,不吃醋了?” 厉墨淮眨眨眼,回味方才唇间甜蜜的触感,短暂的吻令他生出些不满,他有些微恼,干脆将人拽过去,俯身压制,直将人亲的软声求饶。 凌晚晚揉了揉他的耳朵:“还要忙多久?” 厉墨淮亲了亲她的额头:“最后一本,弄完就陪你。” 凌晚晚这才放了心,坐在他怀里静静陪着,厉墨淮只好略有些姿势别扭地拿起笔,一手抱着她,她帮他压着奏折,然后写完了几行批语。 公务忙完,厉墨淮松了口气。 温香软玉在怀,怎能把持的住,不亲够岂不辜负这送上门的良辰美景? ※ 祈年殿。 小郡主凌司妤醒了以后,找不到赫连槿的身影,面对着一屋子的陌生宫人,唯有大声嚎哭,谁劝都劝不住的那种。 宫人只好禀报了内侍司,内侍司又禀报了大监总管苏元常,苏元常正在凤栖宫外侍候,得了消息便进殿去禀报女帝。 时至中午,女帝和摄政王正在吃午膳,凌晚晚听了苏元常的禀报,也颇有些头疼,她虽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完全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便求助似的看向自己师父,厉墨淮却道:“小郡主既然是赫连槿送进宫的,那就让他再领走。” 凌晚晚闻言惊讶道:“还能这么操作?” 厉墨淮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陛下已经处置了长公主府的下人,那么小郡主想住在自己家里,想见自己想见的人,又有何不可?” 凌晚晚思忖了一阵子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她对大监总管苏元常吩咐道:“传朕旨意,让赫连槿来宫里一趟,把小郡主接走。另外将祈年殿的宫人嬷嬷全部指派到长公主府去,人手不够的话,厨娘护卫什么的,再给她添些。” 苏元常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赫连槿上午才刚从宫里回到‘会同馆’,下午女帝的旨意又到,让他去宫里领走小郡主凌司妤。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慢慢笑起来。 顾南星与他对坐,手指搭在赫连槿的手腕上,正在给他把脉,见赫连槿发笑,便疑问道:“殿下又要去宫里吗?咱们的大事还没办,您怎么又插手皇族的事情?” 赫连槿看向顾南星,笑道:“只是顺手的事情,还能捞一个‘心地良善,待人真诚’的好名头,不吃亏,也不耽误咱们的事。” 顾南星道:“还不吃亏?殿下这内伤又是庆帝身边那侍卫打的?上次的还没好利索,这次又……伤上加伤,殿下也太不顾及自己了。” 赫连槿垂着眼,含糊着说了一句:“没事,本皇子心里有数。” 顾南星却不明就里,温言道:“那殿下为何不躲?属下观察那侍卫,武功不及殿下您……” “你说,阿晚身边,为什么选择一个武功不算上乘的侍卫?他那样的身手,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保障女帝的安全?”赫连槿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疑惑来。 顾南星便道:“庆帝是住在皇宫里的,哪有什么危险?或许是看那小子生的俊俏,也或许是什么官家弟子靠关系获得差事的,这些与我们无关。” 赫连槿连连摇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那晚我初遇阿晚之时,她就一个人上街,第二天遇见她,她也是一个人,明明不会救人,还冲进火场里,然后被浓烟呛得连路都走不了,如果不是我护着她,恐怕……” 阿晚,她真的是女帝吗?她的存在,更像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没有人在意她的危险,随便什么人都可能在街上遇见她,京城的治安真像她口中说的那样安全?万一那晚拦住她的不是他,而是真正的登徒子,是坏人呢? 赫连槿不敢再往下想,这和他来庆国之前想象的庆国女帝也相差太大了,他一时不能接受这么弱的女子居然能坐上皇位,他只能安慰自己,是厉墨淮在背后操控庆国的一切政权,而阿晚只是政治的提线木偶,是厉墨淮权力巅峰的傀儡。 他点点头,停止想象,看向顾南星,便道:“今日进宫,我已经将寻找兵符的事情告诉阿晚了,她很聪明,马上就猜出了我先前言语轻薄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 顾南星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您确定,您把咱们的计划都摊牌给庆帝,不会出什么意外?咱们的人找了那么久,您连十七殿下都见了,兵符的事还是一无所获,属下担心……” 赫连槿皱了眉:“担心什么?” 顾南星忽然示意他噤声,然后起身走到房门前,左右看了看,这才将房门轻轻关上了,对赫连槿说道:“属下担心,咱们北疆的兵符,就在厉墨淮手里。” 赫连槿想了想,犹豫道:“如果在厉墨淮手上,我见赫连昇的时候,他为何不说?” 顾南星道:“兵符是十七殿下的护身符,他若说了,我们还会营救他吗?” 第209章 小郡主:我给哥哥当娘子,好不好? 赫连槿犹在迟疑:“如果兵符真的落在姓厉的手里,那就很麻烦了。厉墨淮他那个人,心机深沉,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他一个外姓平民出身,没有世家大族的倚靠,单凭他自己,不但稳坐庆国摄政王的高位,还能哄的女帝对他言听计从,封他为君后。厉墨淮手上几乎把控着整个庆国的政权,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咱们只能从长计议,曲线迂回。” 顾南星应道:“这也是属下最担心的,庆国女帝看起来就恋爱脑,亏咱们之前还那么费力去刺杀她,结果还搞错了人,折损了一枚往大理寺费力安插的棋子。” 当初与顾南星合作的人,只提供了女帝外出的路线和衣着描述,他们买通最贵的顶尖杀手,凭着一件外衣大氅,刺杀错了人,结果叶朢的孙女倒霉,做了女帝的替身。 思及此,赫连槿不由笑了笑:“……幸好。” 幸好当初搞错了人,否则哪有今日的‘阿晚姐姐’。 他看着顾南星,正色道:“既然女帝只是摄政王的傀儡,以后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不要动她。” 顾南星脸色一僵:“殿下心软了?影狼卫这一趟倾巢出动,原本就是为了刺杀她而来,女帝死了,庆国必乱,这明明是咱们出发之前就计划好的?” “那又如何?”赫连槿定定地盯着他:“本殿下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你只管带人找你的兵符!至于阿晚,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庆国的政权在姓厉的手上,我们要对付的也应该是厉墨淮!” 顾南星闻言眼神沉了沉,紧了紧拳头,关节处泛起一片白色,他似在压抑什么,过了半晌,只听他问道:“殿下,是不是对庆国女帝,动了真心?” 赫连槿皱眉:“你说什么?” 顾南星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间恍然大悟:“殿下在火场为救她连命都豁出去,那时候,你好像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你一开始就对她动了心?” 赫连槿矢口否认:“不可能!阿晚只是眼睛生的像二姐,我救她,救她是因为,因为……” “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顾南星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赫连槿垂眼看着手中的帕子,这是火场时他亲手戴在阿晚脸上的,他微蹙了眉头,脑海中再次掠过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画面,月下廊桥,独酌洒脱的红衣女子,想着想着,赫连槿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 太阳落山前,赫连槿从皇宫里出来,手里牵着六岁的小郡主,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二三十口宫人,有嬷嬷有宫女有内侍,还有十来个带刀侍卫,押着两辆马车的东西,都是女帝赏赐给长公主府的小郡主的。 赫连槿不坐马车,让宫人们先自行回府中安置去,而他领着小郡主,一路悠闲逛走,约摸着一个时辰后,走到了初遇凌晚晚的那间酒楼‘醉香楼’门口。 小郡主搂着赫连槿的脖子,她走累了,后来大半的路程都是让赫连槿抱着,此刻揉着一双困倦的眼睛,问他:“槿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 赫连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饿了吗?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小郡主立时眼睛就瞪的圆圆,软糯的应道:“太好了!妤儿饿了,谢谢槿哥哥。” 赫连槿进了酒楼,凭借印象要了和阿晚同样的雅间,要了满桌子的美食,小郡主卷着袖子,坐在椅子上大快朵颐,吃的小脸上都是油。 赫连槿提着一壶酒,倚在窗台上,往廊桥那边看,今晚的月色和那天的差不多,只是廊桥上人来人往,没有他想看的那道风景。 凌司妤吃饱了,擦干净了手,跑到窗户边,便伸手去抢赫连槿的酒壶,小嘴嘟囔道:“哥哥不许喝酒。” 赫连槿由着她闹,宠溺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小郡主歪着小脑袋,回答的煞有介事:“娘亲就不准爹爹喝酒,因为爹爹胃不好,喝酒会疼。” 赫连槿微微点了点头,逗她道:“可是,哥哥没有娘子,没有人管哥哥喝不喝酒。” 小郡主抱着酒壶,眼睛眨了几下:“那我给哥哥当娘子好不好?以后我管着哥哥。” 赫连槿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抱起小郡主,憋笑地打量着她:“小丫头,你才多大呀就想给人当娘子?哥哥可不喜欢你这么小的。” 小郡主轻拍他的胸口,哄道:“没关系,我会长大的,十年之后,我就十六岁了,就可以当哥哥的娘子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老的。” 赫连槿扬了头,眼中满是笑意:“你还敢嫌我老?哈哈……人小鬼大!这些话谁教你的,嘴这么甜,要是给你长大了还得了,得伤多少痴情少男的心呦~” 小郡主忽然亲了亲赫连槿的脸颊,认真说道:“哥哥,我只喜欢哥哥。” 赫连槿都被她亲楞了,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小丫头哭笑不得,头一回感觉被人占便宜轻薄是什么滋味。 他伸手夺过小郡主手中的酒壶,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对她说:“那就等你长大,等你能做哥哥的娘子了,再来管哥哥喝酒的事。” 小郡主只好委屈的噘嘴。 从酒楼出来,小郡主已经睡着了,赫连槿背着她,在门口被顾南星拦住,顾南星伸手想接过小郡主,赫连槿躲开了。 他对顾南星说:“不用你,我自己送小郡主回府。” 顾南星知道赫连槿还在跟他计较白天的事,他不善言辞,又放心不下赫连槿一人走夜路,只得隐了身形,远远跟着,看着赫连槿背着小郡主,将她送到了长公主府。 赫连槿回到‘会同馆’,他房间的灯亮了半宿,到了后半夜才熄灭。 顾南星站在连廊拐角处,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当中,一双如猛兽危险般的眸子微微眯起。 身为杀手,只要目的达到了,手段并不重要。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三皇子只是被庆帝迷惑了心智,以后他会后悔的。 营救赫连昇的行动,迫在眉睫,身为影狼卫的首领,他肩负重任,是一时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第210章 顾南星私自行动:劫狱 “首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好。” “首领,我们行动之前,真的不告诉三皇子殿下吗?” “不用!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夜风微寒,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远地,街上传来更夫敲更的声响,时辰已经进入三更。 深更半夜,大理寺的牢狱方向漆黑不见五指,一片肃静。 顾南星亲自带队,领着十几名带着鬼脸面具的杀手,像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大理寺的牢狱范围。 原以为这场营救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他们刚靠近牢狱大门,忽闻鼓点乍起,然后就被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司护军,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转眼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卢清风站在最高处,一声令下:“杀!” 顾南星带领的杀手立刻就被冲散了,刀光剑影,箭矢漫天,以寡敌多,渐渐的鬼面杀手一个接一个的被杀,被俘虏,牢狱门前到处横尸一片,血流遍地。 顾南星心知行动败露,费了好大的功夫冲出包围圈,往南城门逃去。 有人企图劫狱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摄政王府。 书房中,卢清风刚毅的脸庞如刀削,映在炽炽烛光下,他站在书桌前,拱手道:“王爷,果然不出您所料,真有人来大理寺劫狱。” 厉墨淮那双漆黑的眸子中不见半点波澜,缓声问道:“人呢?” 卢清风道:“重伤跑了一个,其余的都死了,他们在行动前牙齿里藏了毒药,被俘虏的时候就咬了,咱们的人连抢救都来不及。” 厉墨淮眉眼冷了几分:“查!封锁四城门!查毒药!查杀手身份!尤其是北疆来的影狼卫,看都少了谁!!” 卢清风低头回道:“微臣刚才过来的时候,先去了‘会同馆’,范青说,影狼卫首领-顾南星不在房中,其余人没有异常。” 厉墨淮默默笑了笑:“他主子还在,跑不了多远。” 卢清风应道:“是!” 厉墨淮笑着起了身,问道:“赫连昇怎么样?” 卢清风答道:“提前转移到最底层最隐秘的死牢,那地方除非火药,否则根本进不去。” 厉墨淮走到书房门口了,又停下,转头看了他一眼:“赫连昇留着还有用,别弄死了。” 卢清风点点头。 王府的卧房中,还是厉墨淮离去时的模样。 厉墨淮轻轻关了房门,褪了外衫,挂在衣架上。 他摸黑上了床,刚躺下,背后便有一个温热的身子靠过来,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厉墨淮翻了个身,伸手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低头在怀中人的额头上亲了亲,轻声道:“吵醒你了?” 凌晚晚只是哼哼两声,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却没睁眼。 厉墨淮稳了稳心神,将怀里的人舒舒服服的抱好了,在她耳边轻轻哄道:“睡!师父守着你!” 片刻之后,怀里传来凌晚晚绵长轻缓的呼吸声,厉墨淮垂着眼,睡意全无,一个人在黑夜里发着呆。 自从他恢复记忆以来,两人几乎每日里形影不离,上早朝的日子,他陪着凌晚晚住在宫里,等休沐的日子,凌晚晚陪着他住在王府里。 这样的甜蜜舒心的日子,对于曾经的他来说,简直跟做梦一样。 从前那时候,他拿凌晚晚当徒弟,因为自己没有做师父的经验,便想着将其悉心教导,传授武艺,供她吃穿不愁,一世无忧。他自己没有师兄弟妹,也不善与陌生女子交往,所以后来等凌晚晚长大,偶尔对他有些逾矩的试探,他也迟钝的没反应过来。 如今细想起来,凌晚晚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非师父不一样的感情。 重生以来,她一点一滴,不着痕迹地黏在他身旁,为他的伤而伤,为他的忧而忧,渐渐的,他也卸下了心防,往日里甜蜜的过往如走马灯花在他脑中一幕一幕闪过,想着想着,厉墨淮不知不觉地笑了。 他低头再次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亲了亲,亲不够似的微微勾起唇角,阖上眼睛,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 顾南星带着伤,被大理寺的护卫军追了半宿,天微微亮时,终于摆脱了他们,狼狈地躲在城南一间荒废的土地庙中。 等天亮以后,他只短暂休息了一下,就离开了土地庙,司护军正在满城搜捕,顾南星清楚,用不了多久,土地庙就会暴露。 他丢掉了鬼面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麻衣,混在乞丐堆里,原本想出城,结果城门关闭了,他只好冒着风险,七拐八拐去了一处隐秘的胡同。 敲门之后,一个老汉开了门,见到他的时候明显一愣,连忙将他迎进了院子。 这里是顾南星在京城安置的暗线的据点,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暴露身份来此。 那老汉进屋后,一把扯掉了脸上的伪装人皮面具,露出五官分明年轻的脸庞,对着顾南星跪拜叩首:“属下参见首领。” 顾南星想说句话,一张嘴被自己的血呛住,按着胸口不住地咳嗽。 那人立刻拿来金疮药之类的,摊在桌子上,道:“首领您受伤了,需要喊大夫吗?” 顾南星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是非常时期,贸然请大夫治刀伤一定会惊动城中的司护军,他缓过一口气,对那人说道:“我伤在后背,你帮我上药。” 那人便应道:“是!首领。” 然后那人便小心地将顾南星衣服解开,目光触及他后背的刀口伤势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道:“首领,您这伤不轻,恐怕是骨头断了半截……” 顾南星喘息道:“少废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便回答:“属下韩凛。” “……韩……凛。”顾南星伤势耽误的太久,脸庞已经失去了血色,因失血过多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 韩凛伸手覆在他的后背上,仔细检查顾南星身上的伤,手指不知按到了哪里,顾南星立时疼的闷哼一声。 韩凛道:“就是这里,首领,您这里的骨头断了。” 说完,就将顾南星扶正,伸手抵在他的后心上,将自己的内力渡过去。不多时,韩凛额头便冒了汗,他武功本不弱,奈何顾南星的伤势太重了。 第211章 韩凛 顾南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当他醒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头顶灰白色的床帐上时,还愣了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顾南星起身时,不小心牵扯了后背的伤口,韩凛端着水盆进屋,见状忙放下水盆上前,扶住了他:“首领,您醒了。” 顾南星警惕地扭着脖子四处看:“我睡了多久?” 韩凛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刚才我出门,见城门重开,大理寺搜查的人已经撤了。” 顾南星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不行,我得回去,否则殿下着急……” “首领您不能动,”韩凛有些逾矩地按住顾南星,直道:“您背后的骨头刚接好,乱动会有再次骨折的风险,到时候断骨刺穿了肺,就棘手了。” 顾南星深深吸了口气,果然察觉到肺部隐隐作痛,他扭头便笑了起来,表情很是无语:“还真是狼狈啊~” 韩凛不知道顾南星遭遇了什么,但他现在伤势严重,最好是原地养伤,等伤好再出门。 顾南星只得重新躺回床榻上,目光很平静,他对韩凛说道:“我写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三皇子殿下手里。” 韩凛点点头,道:“首领放心,韩凛一定办到。” 又过了一天,赫连槿在街上瞎晃的时候,有人撞了他,悄悄塞给了他一封信。 他找了个无人的街巷,打开只看见一只画的潦草奇丑的狼图腾,他心下了然,将这封信撕碎了用火折子烧掉。 顾南星失踪第一天,范青来问过赫连槿,赫连槿当时不知内情,只摇头不知。 如今收到顾南星的手书,再联想到范青旁敲侧击的打听,赫连槿便猜到,顾南星一定背着他做了什么,然后暴露了,目前潜逃中。 赫连槿只能祈祷:顾南星别是去摄政王府盗兵符去了。 韩凛将书信亲自送到后,回到那座小院,他是北疆人,拥有庆国和北疆两种血脉,长相上生的更接近庆国人。他从小被杀手组织培养,擅长伪装情报一类,加入王庭影狼卫,奉命在京中潜伏了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影狼卫首领。 顾南星在小院养伤,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天。 十天过后。 顾南星的伤养好以后,大摇大摆回到了‘会同馆’。 范青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回来。 顾南星前脚进门,大理寺的司护军后脚就闯进‘会同馆’,当着北疆三皇子赫连槿的面,带走了顾南星。 大理寺遵照审讯流程,先询问了顾南星这十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顾南星一一对答如流。 他说自己去了柳城,庆国对谷蠡王的死和黄金失窃的事情不上心,他便自己去柳州调查。在当地一个客栈住了十天,店小二,老板都可为他作证。 当然,这些都是顾南星和韩凛提前沟通布置过的,柳州那家客栈要转让,韩凛付了大价钱,又重新聘用了店老板和店里伙计,安排他们做伪证,并提前让他们看过顾南星的画像。 例行询问做笔录,只是审理嫌疑人的流程。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环节,验明正身。 那晚刺客逃走的时候,后背遭受重创,那么重的伤,即使修养十日,也不可能完全好。所以,顾南星被带到刑讯室,狱卒们按着他,当场就扒了他身上的衣服。 仵作上前检验,却见顾南星的后背皮肤紧绷,光滑无伤,除了胳膊上有两处陈年旧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仵作将检验结果禀报了卢清风,卢清风也是十分疑惑,难道那晚的刺客另有其人,是他调查错了方向,冤枉了北疆使团的顾南星? 如此,卢清风只能放了顾南星,当天就派人将他送回了‘会同馆’。 顾南星回到‘会同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赫连槿。 房间里,顾南星跪在赫连槿面前,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善于伪装的韩凛,只见他对赫连槿叩首道:“影狼卫-韩凛,见过皇子殿下。” 赫连槿也吃惊不小,见状立刻明白过来,将人扶起,问道:“你们的首领大人呢?” 韩凛压低了声音,道:“首领知道回来一定会被大理寺抓去验伤,为防不测,先让韩凛回来假扮成首领的模样,等过个一两日,再与属下将身份换回来。” 赫连槿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假扮成顾南星,大理寺的人没看出来吗?” 韩凛只道:“大理寺与首领并不熟悉,所以才令卑职冒此一险。” 江湖易容术,利用特质的药水工具,想要模仿一个人的容貌,和说话声音并不难,难就难在,画龙画虎难画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话习惯,和步伐仪态,所以,熟悉的人很容易会拆穿,除非他们对这个人不熟悉,才万无一失不会穿帮。 韩凛就是利用这一点,扮演成顾南星,瞒过了大理寺仵作的查验。 赫连槿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提心吊胆过了十日,顾南星乍一出现就被大理寺带走,他更是急切不已。没想到顾南星都安排周密,如此,他也算松了一口气。 韩凛贴上人皮面具,悄声退出门去。 过了两天,真正的顾南星才回来,他将十二天前发生的事情跟赫连槿做了陈述报告,是他统领不利,中了大理寺的埋伏,京中暗线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下他随使团带来的影狼卫,和韩凛这一条暗线。 赫连槿这时才知道,顾南星那晚带着人,是去大理寺劫狱救十七弟赫连昇去了。 行动失败,打草惊蛇,恐怕赫连昇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再想营救,恐怕就难了。 说话间,赫连槿便觉察出顾南星额角冒出些细汗,听出他吐息之间压的低低的,有些不稳的颤抖,猜出他伤势未愈,就没再细问,也没有责备,只叫他下去好好养伤,别再轻举妄动。 顾南星难得顺从,沉着一张脸,默默退出房去。 第212章 陶安乐的遭遇 赫连槿郁闷了一天,临近傍晚时,才出了门,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零食甜品小孩子玩具什么的,提着去了长公主府。 几天不见,他居然有些想念那个小郡主的碎碎念。 凌司妤如今的待遇,可比之前好太多了,府中的下人都换成了宫里的人,她再也不用洗衣服干活了。 早上有丫鬟服侍她起床,有漂亮的衣服穿,有热乎乎的饭菜吃,然后上午的时候,有教书先生来府中传授她文化课,中午吃过午饭睡过午觉,下午由府中的绣娘嬷嬷教她女红,到了傍晚,便由府中的护卫教她习武锻炼。 小郡主的一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因为女帝不定什么时候会召她进宫,抽查她的功课。所以教她的先生,嬷嬷,护卫都不敢懈怠,小郡主更不敢不认真学,她怕表姐姐打她的手心板子。 是以,当正在扎马步的小凌司妤,见到赫连槿的时候,立刻秒变委屈小宝宝,抱着他就不撒手,一声一声软糯可怜的‘槿哥哥’,直把赫连槿的心都叫软了。 没法子,赫连槿只好替她求情,跟那教她习武的护卫请了假,然后带着小丫头出了府门。 他来庆国京都这几个月,可算是将京城逛得差不多了,知道哪家酒楼的特色饭菜,知道那家的酒馆能买到上好佳酿,就连犄角旮旯的特色小吃,他也轻车熟路。 赫连槿领着小郡主,到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馄饨摊,跟老板要了两碗飘香小馄饨,加了麻油和醋,跟小郡主一人一碗,两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家馄饨摊子开在巷子里,是赫连槿无意间发现的,北疆没有馄饨,唯一的面食也是馕,他第一次吃,刚咬了第一口时,就被它肉馅鲜嫩多汁的口感一整个震惊了,就连汤都是鲜美浓郁,令他回味无穷。 所以,他这次带小郡主来,就是想跟她分享一下这天上人间的美味。 凌司妤原来跟着长公主的时候,什么美食没吃过,但是她就是愿意跟着赫连槿,好像和他在一起,就是喝白水都是甜的。 就在赫连槿吃完了第一碗,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时,巷子的尽头慢腾腾走过来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走的很慢,两三步一停歇的那种,原本赫连槿没注意到她,直到离得近了,他瞧着这女子居然瞧出些熟悉的感觉。 那女子发髻有些歪,眼角嘴角都有明显的淤青,一条腿一瘸一拐的,好似受了伤。 小郡主一脸莫名的问赫连槿:“槿哥哥,那个姐姐怎么了?她走路好奇怪啊?” 赫连槿摇头:“不知道,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小郡主认真想了想:“那我们帮帮她?” 赫连槿笑盈盈的回应凌司妤:“好啊!丫头说帮我们就帮。” 说完,赫连槿就上前几步,伸手欲去扶一把那名女子,谁料他刚碰上那女子胳膊,女子就惊惶无措,跟甩瘟疫似的,直接将他的手甩开了。 赫连槿一愣:“姑娘,你怎么了?” 那女子的眼睛茫然看向赫连槿,赫连槿只当是自己贸然出手吓到她了,刚想出言安慰,可谁知那女子眼睛眨了几下,忽然一把抓住赫连槿的胳膊,跪地哭求:“恩人!恩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赫连槿懵了,他有些费力的抽走自己被抓的胳膊,微微欠身,道:“姑娘,小可并未见过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女子哭道:“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几个月前长街一家布匹成衣店失火,当时我被火势困在换衣间,是公子将我救出火场,救了安乐的性命。” 赫连槿这么一听,顿时就想起来了,难怪他看的这女子眼熟,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 他连忙扶起女子,见她脸上的伤,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我想起来了,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这伤……” 那女子这才想起自己脸上有异,忙低下头,遮遮掩掩道:“没事,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摔得……” 小郡主歪着头,看着那女子,直言不讳道:“姐姐撒谎!你脸上的伤连我小孩子都骗不过,明明一看就是被人打得,姐姐为何要袒护打你的人?你可以说出来,让我槿哥哥给你讨回公道!” 那女子眼神略显飘忽:“不,不用了。谢谢你!” 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赫连槿却拦着她,不让她走了,从钱袋里拿了铜板丢给馄饨摊子老板,便一手拽着她,一手拽着小郡主,不由分说将她带到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检查了那女子身上的伤,皆是皮肉伤,擦了药,开了方子便完事了。 看完了伤,赫连槿并未放她离开,而是将人带到医馆旁边的茶楼,单独开了雅间,他就是好奇究竟是什么的仇恨,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打的遍体鳞伤? 那女子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在赫连槿的不断追问下,才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出。 原来,她叫陶安乐,丈夫是京兆尹金滕的侄子金钰昆,夫家是京中商户,制陶大家,算是京城中数的上的有钱人家。 他丈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生意场上喜欢酗酒,嫁到金家前几年,因为有娘家撑腰,他丈夫倒也对她还客气。 陶安乐的父亲原是光禄寺卿-陶闲,后来,因犯事被大理寺收监入狱,娘家就此没落。 他丈夫对她再也没有了好脸色,经常酗酒之后找各种理由,对她非打即骂。 上次布衣店的大火,陶安乐死里逃生,他的丈夫非但不怜悯她的遭遇,反而对她拳打脚踢,非得诬陷她是在换衣间被人衣衫不整抱出来的,还嫌弃她身上被别的野男人摸过了,为此根本就不听陶安乐的哀求解释,三天两头寻这个由头,将她暴打一顿。 陶安乐原为官家女子,自小诗书礼仪,学的庆国律法,不是没想过求助衙门。可是,她丈夫是京兆尹的亲侄子,面对她的被家暴状纸,只将此事当做夫妻间的矛盾,各自训斥了几句,就草草了事。 第213章 赫连槿帮助陶安乐 后来,她又告上了巡城御史的衙门,衙门里派了人来他夫家调查,所有仆人却都在指责她行为不端,她那丈夫更是对着衙门的人,演戏一般,哭诉对她的感情如何如何深厚,酒后失控,动手也是因为爱她,怕失去她,最后甚至赌咒发誓,再打媳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后,弄得衙门调查的人也无奈,因为是家务事,按照她丈夫的描述,夫妻二人并未感情破裂,且他们之间还有年幼的孩子,综合考虑,调查的人没有权利判决他们夫妻二人和离。 等巡城御史衙门的人一走,她的丈夫就露出了邪恶的面目,因为他知道,连衙门都治不了他,从此以后,他变本加厉,对她的暴力折磨,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就在刚刚,他的丈夫从青楼带回来一个娼妓,非要让她和那娼妓一同伺候他,她死活不肯,就又遭了一顿毒打。 她是趁着那两人苟合之时,悄悄逃出来的。没想到,如此一番狼狈却教救她性命的恩公撞见了,实在是自觉尴尬羞愧的很。 陶安乐哽咽着讲完,因为回忆起过往,那个畜生丈夫对她的暴行,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姐姐,你别伤心了,槿哥哥很厉害的,他一定帮你打跑坏人。”小郡主大人似的递上干净的帕子,安慰着陶安乐。 自古以来,清官便是难断家务事。 可是赫连槿是北疆人,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这件事既然被他撞上了,就断没有袖手旁观的的道理。 他想了想,对陶安乐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想和离吗?” 陶安乐猛地点头,可再下一刻,又犹豫地摇头。 赫连槿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对自由的渴望,可是,她却含着泪神态悲凉。 他疑惑:“难道,你对你丈夫,还舍不得?如果是这样,那小可只好亲自动手,将你丈夫绑了,结结实实打一顿,给你出出气,然后你们再继续过日子。但不保证他一定会改,因为家暴的男人有了第一次,便有无数次,陶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陶安乐连连摇头,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哽咽道:“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可,可是,我舍不得我那可怜的女儿,如果和离,他一定不会将女儿给我的,而我如今又没有了娘家倚靠,身无长处,怎么和他斗啊……” 赫连槿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在这里。 他又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忽然问她,道:“如果,我有一个主意,既能让你脱离苦海,又能将你女儿安全交给你,你可愿意一试?” 陶安乐张了张嘴,她看着赫连槿,猛地跪在地上,朝他止不住地磕头:“恩公,如果真能救出我女儿,我安乐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赫连槿受不了这个,忙将陶安乐扶起来,,对她道:“既然如此,陶姑娘先听听本公子的计划--” 陶安乐面露感激,不住地点头。 赫连槿脑中的计划,原来就是话本上学到的,中原人发明的兵法,‘假死装痴’‘金禅脱壳’一类,原谅他对中原文化不是太懂,成语用错也是无心之过。 他告诉陶安乐,让她今夜先回府中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过两天,赫连槿再给她弄一颗龟息丸,让她找机会喂给她女儿,假死报丧。只要她女儿没了呼吸,他丈夫一定找人办丧礼,然后赫连槿再出手,将她女儿偷出来,喂解药,最后她女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他丈夫的掌控。 陶安乐在失去女儿之后,一定要在府中先病,再装疯,疯的越离谱越好,最好搅的他夫家长辈们不得安宁,最后在某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跳河自杀。而赫连槿则会安排人在河的下游,将她打捞救起,如此,她便彻底脱离苦海,安全上岸。 计划的最后环节是,她和她的女儿无亲无靠,又身无分文,往后只能呆在长公主府为奴,因为就算以后他的夫家知道了,由郡主给她撑腰,他夫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拿她不能怎么样! 陶安乐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竟然是郡主。而赫连槿的身份,也令她惊诧,他的恩人,竟是北疆三皇子。 赫连槿对她说:“如果你不愿意留在长公主府,等以后本皇子回北疆了,也可以带你和你的女儿一起走。” 陶安乐心绪激动不已,她又一次下跪磕头,谢过赫连槿营救之恩,恩同再造。她表示,她愿意带着女儿生活在长公主府。 事情到了这里,接下来便是有条不紊的执行了。 赫连槿没有龟息丸,他也只听顾南星说过一次,于是他跟顾南星讨要,编了一个不像理由却又让顾南星不能拒绝的理由。 拿到龟息丸和解药后,他悄悄到了金府的后门,将龟息丸交给了陶安乐。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赫连槿救出她女儿后,将人带回长公主府,给她喂了解药。 陶安乐的女儿只有三岁,比六岁的小郡主还小,凌司妤格外地喜欢这个小妹妹,将自己府中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她,晚上还抱着她,照顾她睡觉,俨然一个小大人一样。 而陶安乐的女儿楚楚,刚来的时候有些怯懦,瞪着一双咕噜咕噜的大眼睛不敢哭,三岁的小孩子,可能见过她父亲打母亲的场景,故而在控制不住尿意的年纪,居然控制住了情绪。 过了两天,果然金府就传出金夫人痛失爱女,疯癫入魔的消息。 又过了半个月,到了约定的时间,赫连槿便早早到河水下游等着,谁知等了整整一夜,也没等来跳河自杀的陶安乐。 他便乔装去金府打听,一打听,原来是金府怕疯妇伤人,败坏他金家的名声,便将陶安乐关了起来。 计划出了岔子,这也是赫连槿没有预料到的。 又等了三日,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尤其是楚楚那小丫头,每次都眼含清泪地问他:“娘亲呢?娘亲什么时候来?娘亲是不是不要楚楚了?” 赫连槿都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把钝刀子在来回拉扯,疼的他夙夜失眠。 第214章 变故横生,赫连槿被杖责 最后,他决定,趁着夜黑风高,亲自去一趟金府,一不做二不休,将被软禁的陶安乐救出来。 结果,因为他的鲁莽,人没救出来,反而他自己被金府的护卫当场抓住,扣上了一个采花大盗,夜访主母的罪名。 赫连槿被扭送到了官府,京兆尹的金滕在皇宫宴会上见过赫连槿,他是北疆三皇子的身份不胫而走,金家不依不饶,最后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闹到了鸿胪寺,闹到了女帝那里。 凌晚晚气的揪着赫连槿的耳朵,大骂了他一顿。 赫连槿还不服气,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路见不平,是见义勇为! 殊不知,他一个外人,介入人家夫妻内宅的事,本就十分不妥。更何况他深更半夜还去金家做梁上君子,企图诱拐当家主母,这罪名,可大可小,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蹲大狱去了。 凌晚晚见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在公堂上,还十分嚣张地将金家金钰昆家暴之内宅丑闻爆了出来,直气的凌晚晚不问缘由,当场命衙役按住赫连槿,打了他二十大板。 金枝玉叶的三皇子挨了打,总算疼的消停一些了,趴在行刑的凳子上直哼哎呦!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帝。 鸿胪寺的范青频频替北疆皇子求情,请陛下息怒,看在赫连槿是北疆皇子,年轻不懂规矩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凌晚晚也心知,真将赫连槿打坏了,她也不好跟北疆王交代。 本案的当事人之一-陶安乐,一进大堂,便看见救命恩人挨了板子,身后血迹斑斑的趴在那里。当即就情绪激动起来,她不知女帝在场,直接指着京兆尹金滕就破口大骂,骂他是混账官,骂他徇私包庇金家,骂他枉顾律法,不配那身官服。 金滕被骂的直冒冷汗,再旁观女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鸿胪寺卿-范青瞅着合适的机会,便出言提醒陶安乐:“大胆民妇!当今圣上在此,岂容你咆哮公堂!还不住嘴!” 陶安乐直接懵了,她环顾四周,眼睛落在公堂上唯一的一名年轻女子身上,只见她明眸清冷看起来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一身仿男子窄袖的玄色并襟长袍,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垂着眼皮,愣是听了她半天的泼妇骂街。 “民,民女,见,见过,圣上,不,知,圣,上驾到……”陶安乐牙齿直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利索。 凌晚晚只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起身,踹了京兆尹一脚,冷声道:“审案子去!” 金滕连忙滚到太师官椅子上,惊堂木重重拿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帝,又轻轻放下,问陶安乐:“你,你有何冤屈直接道来,公堂上不能,不能辱骂朝廷命官。” 陶安乐战战兢兢扭头,看向一旁的赫连槿。 赫连槿对着她虚弱一笑,点头鼓励她说出真相。 于是陶安乐便将金府内宅之事,金钰昆对她的家暴行径一一作了陈述,当然她留了心眼,没敢将她女儿假死的事情说出来。 京兆尹金滕当堂派人将金府的下人,帮陶安乐看诊的医馆,统统找来询问。 人证物证俱在,金钰昆抵赖不得,最后当堂写了和离书,签字画押,由官府判决,两人即刻断绝夫妻关系,因男方过失对女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情和心理影响,判决男方赔偿女方精神抚慰金白银一千两。 案子至此结束。 临走,金滕狠狠踹了金钰昆一脚,以长辈之名义。 赫连槿被送回了‘会同馆’,二十板子打的他屁股都开了花,不修养个十天半月大概是好不了的。 不过,他心里高兴啊!因为陶安乐母女俩终于逃离魔爪,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而且这次因祸得福,有女帝介入,金家估计再也不敢找陶安乐的麻烦了。 凌晚晚看着明明挨了打,还一脸占了便宜,沾沾自喜的赫连槿,忍不住暗咬后槽牙。 赫连槿眉开眼笑:“陛下,您不用担心,我好的很,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凌晚晚眉毛皱的有棱有角:“赫连槿!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朕担心你了?” 赫连槿傻呵呵,乐道:“我没傻,能拯救苍生于水深火热,本殿下可是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苍生?”凌晚晚无语,看了他一眼,道:“看来,是你脑子早就坏了。” 赫连槿不甘心做了好人好事,还要被说,立时高声反驳道:“难道陛下觉得那个渣男不该得到教训吗?” 凌晚晚走到床榻边,低头,俯视着他,道:“别人的家事,你多管闲事,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 赫连槿不服气:“那如果今天,被夫君家暴的人换做是陛下呢?陛下也不希望像我这样的正义之士来救你吗?” 凌晚晚更加无语:“你觉得,谁敢家暴朕?” 赫连槿道:“那不一定!你现在是皇帝,自然没人敢打你!可你若是没了这个身份,你凭什么自信,你的夫君不会打你?!” 凌晚晚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凭什么?自然是凭她的武功!再说了,她以前不是皇帝的时候,厉墨淮也没打过她呀! 赫连槿见凌晚晚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的有理,她才哑口无言,故而继续说道:“你看,你作为皇帝,都不能自信,那身在家暴漩涡的柔弱女子,就更渴望有人拯救她们,拉她们一把,使她们脱离苦海……” “闭嘴!”凌晚晚听得脑袋都大了。 恰好这时,顾南星端着调好的药膏走进房间里,他要给赫连槿的伤处上药。 多说无益,凌晚晚不愿再与傻子论长短,起身离开。 赫连槿还在后面喋喋不休喊道:“陛下,陛下您慢走,本皇子不便起身,就不送您啦~陛下~~” 顾南星扒下那层亵裤,只见三皇子身后血肉模糊,忍不住皱了眉,手上动作故意重了些。 “啊~疼疼~嘶~嗯……”赫连槿忍不住呼痛。 顾南星黑了脸:“知道疼,下次殿下就长记性了。” 赫连槿:“……” 顾南星上完了药,替他遮盖上衣服:“怎么?殿下疼木了,怎么不说话了?” 第215章 黄金找到 赫连槿龇牙:“嘶~本皇子刚才想起一件事来,为什么我一个正义之士挨了板子?那个家暴的渣男却只罚了银子?这,这不公平啊?庆国的律法有问题啊?” 顾南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殿下,您私闯金府主母的房间,是被人当场捉住,这事您不冤枉,换了谁都得挨板子。至于您说的那个渣男,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中原历来如此,万一那女人护着她老公,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 “再者说了,律法原本也不认同家暴是唯一和离的依据,就单说‘家暴’这个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是家暴,他还说是打情骂俏呢!” “只要人家俩夫妻感情没破裂,朝廷本着维护儿童的合法权益,当然不能武断地拆散人家夫妻,这种事,官府都断不明白,殿下您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咱们是北疆来的,身份本就敏感,殿下还到处招摇惹事,您真是……太任性了。” 赫连槿被训得七荤八素的,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阿晚那么生气了。” 闻言,顾南星十分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过了三天,赫连槿勉强能下床了,就谁劝不听,径直去了皇宫,站在宫门口,要求见女帝陛下。 内廷卫禀报了女帝,女帝不愿意理他,便教内廷卫说,皇帝忙着呢,没空见他。 赫连槿等了半天,人没见着,又扶着腰,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谁知,到了第二日,他又去了,内廷卫拿他没招,便晾着他不搭理他。 到了第三日,赫连槿又颤颤巍巍的去了。 凌晚晚实在没想到这家伙这么难缠,无奈只好召他进宫,在宣政殿见他。 可怜的赫连槿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又坐不了椅子,只能站在那里,小狗似的委屈看着凌晚晚。 凌晚晚斜眼瞥了他:“赫连槿!你有事说事!别整这死出!” 赫连槿嗒嗒嘴,缓缓上前一步:“对不起……那天的事是我做法欠妥,陛下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只求陛下别生我的气了……” 凌晚晚冷哼一声,说道:“你找朕,就为了道歉?” 赫连槿点点头。 凌晚晚道:“无诏擅闯,扰乱宫门秩序,内廷卫有权利抓你进大狱!” 赫连槿叹了口气:“陛下还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本皇子才来庆国几个月,就受伤无数,大理寺也待了,板子也打了,陛下看着办!反正我就这一百来斤,今日就算交代你这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凌晚晚脸上的威仪慢慢地收敛了,她端起手边的茶杯,也不喝,只是捧着,莫测地看着赫连槿,缓缓道:“道歉朕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赫连槿却踌躇,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看着她,忽然道:“陛下,过两日,是,是我的生辰,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生辰,你,您能……” 凌晚晚直接拒绝:“不能。” 赫连槿蹙了眉。委屈道:“为什么?” 凌晚晚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朕不想你误会,也,不想让摄政王误会。” 赫连槿耷拉个脑袋,霜打的茄子似的,嘟囔道:“那,好!我还是和小郡主一起过生辰,只有她不嫌弃我这个麻烦……” 边说边朝女帝微微欠身:“阿槿告辞,陛下保重。” 说完就离开了宣政殿,出宫去了。 凌晚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究忍不住,对身边的苏木说:“准备一份生辰礼物,后天给他送过去。” 苏木应道:“是。” 果然,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赫连槿走后没多久,厉墨淮就进了宫,一路素面冷目,直接到了宣政殿找女帝。 原本在殿中侍候的苏木,一看见摄政王进殿,上前躬身行礼,然后很识相地退出殿去,留王爷和女帝独处。 凌晚晚好几天没看见厉墨淮,此刻想念的紧,见了人,二话不说,上前抱住就一顿蹂躏,厉墨淮被一番热情的险些站不稳。 等气息喘匀了,才气恼地揪着凌晚晚的耳朵:“好歹是个皇帝,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 凌晚晚抱着人傻呵呵乐:“孩子都生了,还害羞?这么多天没见,师父难道不想我吗?” 厉墨淮闻言笑了笑,道:“说正事。” 凌晚晚也跟着笑了,她勾着厉墨淮的手指,将人带到殿中的矮塌上坐下,又亲自给人倒了热茶,才说了一句:“好,先说正事,师父这次去柳州,待着这么多天,有收获没有?” 厉墨淮抚着她的发,道:“哪有那么多天?不过才短短五日。” 凌晚晚道:“度日如年。” 厉墨淮只好投降:“好好,说不过你。” 凌晚晚不错眼睛地看着他:“师父好像瘦了?” 厉墨淮道:“你再打岔,正事还说不说了?” 凌晚晚连忙将那玉白的手抓紧,乖乖道:“嗯,师父请说--” 厉墨淮这才道:“失窃的黄金找到了。” 凌晚晚微微一怔,疑道:“在柳州?” 厉墨淮点头:“与当初大理寺调查的方向基本吻合,符合他们自己监守自盗。我去柳州这几日,除了检阅兵防,重点便是查找失窃的黄金。” 凌晚晚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厉墨淮道:“就在当初北疆使团下榻的柳州驿馆。当初案发后,卢清风就怀疑黄金没运出柳州,便一直派人盯着城门布防,那么多的黄金,要么早就运出城去,要么根本就还在城中,最后不断分析案情,他觉得第二种比较有可能。” “于是,前些日子,卢清风就故意放出风去,说失窃的黄金找到了。果然,有人得到消息便按耐不住,悄悄去了藏黄金的地方。这人,就是北疆使团影狼卫其中的一名护卫。” “顾南星十分聪明,他将黄金沉入驿馆后院的一口枯井中,那地方荒芜许久,很容易瞒天过海。如今黄金已找到,此刻正从柳州运往京城,我提前回来,只是想同你商量后面的事情。” 第216章 咬人算家暴吗? 凌晚晚没有答,反而叹了一句:“果然是赫连槿。上次进宫我问他,他居然还不承认!这么说,谷蠡王也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杀了,然后栽赃给我庆国。” 厉墨淮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尚在调查,不过黄金案一破,幕后真凶肯定会慌乱,咱们要不要先将顾南星控制起来,以防将他逼急眼了,就像上次的劫狱,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凌晚晚道:“嗯,我瞧着那顾南星也狡诈的很,上次大理寺验伤都被他使计糊弄过去,说明除了劫狱的那一批杀手,他手底下还有擅长易容的属下,这点让大理寺一定要特别留心。” 厉墨淮道:“好,我交代卢清风。运回来的黄金如何安置?要还给北疆使团吗?” 凌晚晚没有犹豫,道:“凭什么?那是我们自己费心扒拉找到的,再说了,那原本就是赎金,给我们庆国的,这还没算他们战争赔款呢!” 厉墨淮微微点头:“好。那就先存在大理寺。” 凌晚晚应道:“先存着,赫连昇也不能放,那个疯子,要是给他机会逃回北疆,弄不好他真弑父弑兄,到时候再跟庆国开战,后患无穷。” 厉墨淮又道:“不止赫连昇,赫连槿也不能离开,他是王后嫡亲小儿子,留在庆国为质子是最合适不过。” 凌晚晚展颜一笑:“那就留下,朕给北疆王写封信,多留他儿子在京城玩几年,权当做抵战争赔款了。” 这话一出,厉墨淮看向凌晚晚,脸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是质子,不是贵君!陛下可明白?” 凌晚晚笑眯眯道:“当然当然,朕的后宫,只有君后一人。” 厉墨淮听了,眼中渐渐浮上笑意:“本王不在京城这几日,陛下可有见过什么人?” 凌晚晚起身伸手,将厉墨淮拽到眼前,在他的唇上不由分说地亲了一下。 厉墨淮呼吸一滞。 凌晚晚笑的像个偷腥的猫:“师父,你要吃醋就直说,你进宫的时候,是不是撞见了赫连槿。” 厉墨淮内心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他将她抱入怀中,认真品尝感受刚才那个稍纵即逝的柔软,他亲了一会儿,就把人放开了,埋在她的肩窝里默默无语。 凌晚晚睁开眼睛看他,一脸的无奈,哄道:“好了好了,不难过了,我是见了赫连槿,他没说别的,只是跟之前的事情道歉,有苏木在我身边盯着他,师父放心好了~” 厉墨淮推开了凌晚晚,没言声。 凌晚晚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笑着勾他的下颌:“亲都亲了,还郁闷?是不是非要朕把你就地正法,你才肯老实?” 厉墨淮瞪她一眼:“滚!” 凌晚晚含笑道:“真没良心,一回来就骂人!” 厉墨淮没说话,但脸色比刚才好多了,凌晚晚眨眨眼,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师父~你看看徒弟,看看你唯一的,可爱的小徒弟~” 厉墨淮白了她一眼。 凌晚晚附身贴着他的额头,笑道:“要是你心里实在不痛快,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躲。” 厉墨淮气狠了,又咬了她一口。 凌晚晚瞬间就红了眼,捂着被咬的手指,委屈看着上面的牙印,心中暗暗发誓,今晚要是不把这牙印还到厉墨淮身上,她跟他姓! 厉墨淮咬了人又后悔了,见她都红了眼,顿时有些无措:“我看看,疼吗?” 凌晚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厉墨淮面上露出一丝窘迫,不管不顾地将那截手指放入口中含着,垂了眼,眼睫轻颤,含糊说了一句:“……对不起。” 凌晚晚掐着他的下颌,将手指从他柔软的口腔中拯救出来,亲了亲他的唇,他的眼睛,他的鼻尖,最后落在他敏感的耳尖。 厉墨淮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凌晚晚圈住他柔韧的腰,低声道:“再咬我,我明天上朝,就把这手指头给满朝文武看,让他们给评评理!” 闻言,厉墨淮又羞又气:“晚晚你……” 凌晚晚眨眨眼,明知故问:“我什么?难道我冤枉你了?还是你觉得光咬手指这还不够,想要……家暴我?” ……家暴! 厉墨淮一愣,他不明白,怎么就上纲上线,扯到了这两个字上。 凌晚晚拍自己的额头:“瞧瞧我这张嘴,胡说什么!肯定是被赫连槿那个傻子带跑偏了,他多管闲事插手金家公子家暴的事,把我也给绕进去了。” 厉墨淮挑挑眉:“他现在都能影响你了?” 凌晚晚笑着安慰他:“不能不能,我只当他是闹脾气的小孩子,不跟他一般见识。” 厉墨淮哼了一声:“小孩子?他可是比你都大几岁。” 凌晚晚被这话一堵,只得连忙解释:“心智不全的小傻子,年龄那不白长嘛!谁家好人管这种闲事,还三更半夜跑到人家家里去,没当作贼人给他打死算不错了。” 厉墨淮完全不吃这一套,似笑非笑道:“是心智不全?还是在你面前扮猪吃老虎?” 完了! 这话题聊不下去去了。 凌晚晚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算是发现了,一提到赫连槿,师父你就说话酸溜溜的,依我看,以后宫里都不用买醋了……” 厉墨淮哼了一声,起身一挥袍袖,转身就走。 凌晚晚看着厉墨淮,忽而灿烂一笑:“就喜欢这暗戳戳的傲娇劲儿……” 到了夜里,果然摄政王不给女帝碰了,再逗他,竟恼怒直接将女帝赶出了寝殿。 凌晚晚站在殿外,抬头望了望大殿上方的三个大字“凤栖宫”,心中轻叹一声。 唉! 没办法! 君后生气,女帝连自己寝殿的大门都进不了。 苏木和大监苏元常在外面守夜,看见女帝被赶出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最后只好装作没看见,跑的比兔子还快。 可怜的女帝,只好去了旁边的辰光殿,夜里冷,她总不能真睡在院子里!那要是被内廷侍卫看见了,背地里还不得笑话死她。 厉墨淮将人赶出去后,自己裹着被子在龙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寻到辰光殿,尤不解气一般,又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 凌晚晚睡得迷迷糊糊被疼醒,微蹙了眉头:“师父,你干嘛还追到我梦里来咬我?” 厉墨淮二话不说,掀开她身上的薄被,脱鞋上榻,盖上薄被,将人搂过来放怀里抱着,闭上了眼睛。 睡觉! 第217章 摄政王视察冶铁山 第二天醒来,凌晚晚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眼睛眨了好几下,才问厉墨淮:“咬人算家暴吗?” 正在穿衣服的厉墨淮一愣,当是昨夜咬疼了她,心中觉得愧疚,见人睡醒了一脸萌萌地问他话,他伸手将凌晚晚揉进了怀里,轻声哄道:“……我道歉。” 凌晚晚任由他抱着安抚,呢喃道:“光道歉就行了?” 厉墨淮有些内疚地轻抚她的发,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凌晚晚伸出手抱住厉墨淮,低声抱怨:“好,再多亲几口,就饶了你啦!” 厉墨淮低头亲亲她。 凌晚晚扬了头,眼中带上些笑意:“昨晚还赶我出门……” 厉墨淮笑了笑,无奈道:“我昨晚不是也出来了。” 如此,才算公平! 厉墨淮要起床穿衣,凌晚晚拽着他的小尾指不放:“今天休沐,师父起那么早干嘛?再陪晚晚躺一会儿嘛~” “还得去趟柳城,之前就跟工部,兵部约好了,检验冶铁山新造的锻造弓弩。”厉墨淮垂下眼,温柔地看着凌晚晚:“可能在那边,还要待上两天。” 凌晚晚闻言,从床上坐起,微蹙了眉头:“那你昨天又干嘛赶回来?今天又去,来回三百里地,不嫌累呀!” 厉墨淮微微笑道:“五天没见,我也想你。只是这一去,休沐就陪不了你,你自己在宫里乖一点,别乱跑……” 凌晚晚倚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那,后天天黑之前能回来吗?” 厉墨淮想了想,道:“估计回来也半夜了,宫门下钥,我进不了皇宫,你别等了,我回王府睡。” 凌晚晚伸出手抱住厉墨淮,道:“那我后天晚上,去王府等你。” 厉墨淮轻抚凌晚晚的发,轻声道:“不用了,只是一个晚上,天一亮我就进宫了。” 凌晚晚在他怀里蹭了蹭,抱怨道:“不要不要不要嘛~……你不在我身边,我晚上根本睡不好。再说,你半夜回王府,被窝都是冷的,我先提前帮你暖着,好不好?” 厉墨淮还能说什么?他早知道这丫头黏人,轻拍着她的后背,答道:“好。” 凌晚晚这才喜笑颜开。 厉墨淮低头亲亲她,叮嘱道:“出宫可以,别乱逛,让苏木跟着。” 凌晚晚笑着伸手,点了点厉墨淮的脸:“好的,都听夫君的。” 厉墨淮笑着起了身。 吃过早膳,厉墨淮就出发了,柳城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冶铁山又在柳城的最西边,骑马也要走上大半天,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了未时日跌时分。 工部尚书邹鹤,兵部侍郎武之杰已经提前等在冶铁兵工厂,厉墨淮一到,立即就组织兵工厂的技术骨干,主要负责人,开巡查会。 新一代的‘十字弩’在射程上做了改良,使其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也更高。可在战场上,兵车马混战中,使步兵有效克制骑兵。 邹鹤摊开图纸,将十字弩改良过的地方,逐一做了详细释义。他解释道:“因为不需要太多的训练,普通的士兵只要简单掌握操作技巧,很快就可以成为用弩高手,足以杀死一个专业训练的装甲骑士。” “这次的改良,工匠们在‘十字弩’的木臂正面,也就是放置箭簇的沟形矢道做了微调,使发射的箭能不受风力影响,保持直线前进。还有瞄准器,‘望山’这个部分做了刻度,可使黑夜中远程更精准,命中目标……” “另外还有金属箭头的多重研发,与江湖上的暗器‘莲花钉’合并,可用作除了战场以外,禁军卫装备使用。” 因为在庆国,‘十字弩’属于致命性武器,故而在管理上也十分严苛,非战争需要,连一颗零件都不能带出冶铁山。 故而,邹鹤只能开会用图纸,而无法用实物做演示。 等会议结束,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厉墨淮当晚住宿在了兵工厂的招待客房,等待明日一早进入冶铁山查勘新弓弩的工作。 不知怎的,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厉墨淮就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完全没了困意。 他走出房间,外面值守的侍卫立即上前:“王爷,您有何吩咐?” 厉墨淮挥手示意人退下:“本王自己转转,你不用跟着。” 那侍卫低头应道:“是。” 兵工厂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出了驻地,外面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顺着蜿蜒的林中小路,厉墨淮走到了溪水边。 月色正好,水面波光粼粼,四下里十分安静。 厉墨淮站在溪边,脑子里逐渐放空,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远在京城的凌晚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竹林那边响起了‘沙沙’的衣衫摩擦的声响,厉墨淮掀起眼皮,便看见兵部侍郎武之杰往这边走来。 “王爷,您怎么来这里了?”武之杰小跑两步行至厉墨淮面前,躬身行礼。 厉墨淮道:“睡不着,这里清净。” 武之杰便劝道:“夜深露重,王爷还是莫要太靠近水边。” 厉墨淮看着武之杰,问道:“你不睡觉,来此作甚?” 武之杰应道:“微臣跟王爷一样,睡不着,听王爷的侍卫说,王爷朝这边来了,微臣不放心,追过来看看……” 厉墨淮“嗯”了一声,之后便不言声了。 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将整个水面照的亮晶晶的微波荡漾。摄政王凭水而望,目中娴淡清愁的模样。 武之杰陪着在旁边,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又打量沉默的摄政王,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王爷是不是在想陛下?” 厉墨淮没回答,只是缓缓转了身。 武之杰当即后退两步,仓皇道:“微臣多嘴,微臣多嘴……” 厉墨淮看着武之杰,忽然问:“很明显吗?” “呃~”武之杰又后退了两步,恭谨点头道:“嗯。” 厉墨淮转身就走,武之杰见状忙紧紧地缀在后面。 “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马棚。既然睡不着,不如星夜赶路去冶铁山。” “啊!那,那邹鹤大人呢?他还在睡觉。” “叫醒!本王不睡,他还敢睡!!” “……” 可怜工部尚书邹鹤正在睡梦中,骤然听到一声敲门声,人尚在被窝里,就被武之杰拽起来。 邹鹤一脸懵圈:“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武之杰将屏风上挂的衣服丢到邹鹤脸上,没好气道:“王爷已经去马棚了,不想死就赶紧起来!” 邹鹤:“啊!为什么?” 武之杰:“王爷现在就要去冶铁山,立刻!马上!” 邹鹤:“……” 第218章 赫连槿的生日宴 赫连槿过生日,一大早,他就拒绝了鸿胪寺卿-范青要为他摆设生辰宴席的提议,中午简单用过午膳,便只带着影狼卫首领-顾南星出了门,去了长公主府。 这一天,小郡主也起了大早,她亲自守在府中厨房里,盯着厨娘丫鬟们准备北疆的美食。她知道槿哥哥是北疆皇子,来庆国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吃的汉食。今天是他的生辰,自然小郡主想为他准备北疆的生辰宴。 可惜,府中的厨娘并不精通北疆的烹饪手法,馕做的厚薄不一;颇罗(用粟米,羊肉,羊油,食油,胡萝卜焖成的一种饭食)焖的时候火大有些糊底;也只有烤全羊,清炖羊肉,烤肉,烤包子,做的尚可。 赫连槿到了长公主府,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小郡主拉走,看她准备的生辰礼物去。 小郡主虽然只有六岁,却非常的冰雪聪明。 她给赫连槿准备了整整二十三件礼物,大大小小的礼盒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赫连槿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郡主凌司妤说道:“这是我为槿哥哥准备的生辰礼物,从一岁开始,到今天的二十三岁,每一年都有。司妤祝槿哥哥生日快乐!永远开心!我希望以后每天的今天,我都陪槿哥哥过生辰。” 赫连槿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脸上不自觉挂上一抹笑,他拆开最上面的一件礼盒,里面躺着一把通体碧色琉璃玉扇。这是,他之前逛街看上的,当时身上没有带钱袋,后来就忘了。没想到却被小郡主记下了。 再拆开一个礼盒,赫连槿眼神一动,里面是他喜欢喝的酒。 小郡主解释道:“虽然我不喜欢槿哥哥喝酒,但是,只要你开心,少喝一点,还是可以的。” 赫连槿满腔的柔情,问小郡主:“小丫头,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哄人,长大了还得了。” 小郡主眼里带着笑,仰头看着赫连槿,脆生生道:“我喜欢槿哥哥,都是我愿意为你做的,我以后也只哄哥哥你一个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赫连槿微叹了一下,点了点小郡主的鼻子,无奈地说道:“你若是十六岁,这样一番话,定能哄得本殿下非你不娶,可惜呀可惜,你只有六岁……” 小郡主没听懂,回道:“哥哥可以等我十年吗?十年之后,我就嫁给哥哥。” 赫连槿微微笑道:“十年?小丫头你知道吗?十年后你槿哥哥我就老了,到那时候,你正值豆蔻年华,身边多的是年轻英俊的少年郎,只怕就看不上年老又色衰的哥哥我啦~” 小郡主摇摇头:“我不要别人,我只要槿哥哥。” 赫连槿尴尬一笑。 小郡主追问道:“要不,槿哥哥现在就娶了我!” 赫连槿无语,瞥她一眼:“越说越离谱,你想我被你那个表姐姐女帝暗杀吗?” 小郡主皱着眉:“不想。” 赫连槿回道:“那你以后听话,不许再说嫁我这种话,嗯?” 小郡主点点头,乖乖闭了嘴。 赫连槿这才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那我们现在一起拆礼物?让我看看你还准备了什么?” 小郡主立时欢快地叫了一声:“槿哥哥,好多好多呢!司妤想了很久很久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下来。 陶安乐自与夫君和离之后,虽得了一大笔赡养费,但奈何一个带着孩子的妇道人家,无根可依,便和女儿楚楚留在了长公主府,洒扫庭院,修剪花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三岁的楚楚成了小郡主的玩伴,两个小姐妹整日间形影不离,也就是今日赫连槿来了,小郡主才让陶安乐带走了楚楚。 宴厅灯影憧憧,流水席一样的桌面摆满了各色北疆佳肴。 赫连槿自长廊信步而至,一手抱着三岁的楚楚,一手领着六岁的小郡主,脸上洋溢着喜悦,在宴席上入座。而后,顾南星也入座,陶安乐在小郡主的示意下,坐在了女儿身边。 如此,生辰宴便正式开始。 厨娘捧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日面,小郡主凌司妤开心地直拍手,缠着赫连槿让他闭上眼睛许生日愿望。 赫连槿只好孩子气的阖上眼睛,对着生日面,默默许愿,许愿凌司妤这丫头永远都像现在这么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一根长长的生日面,小郡主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赫连槿吃进嘴里,生怕他咬断了。 因为她娘亲说过,生日面不能咬断,否则一年都运气不好。 赫连槿是北疆人,他不知道中原生日面的规矩,只知道他如果敢不听小丫头的,她就敢立刻哭给他看。 席间,赫连槿举杯邀请顾南星,谢他陪他过生辰,还说起去年他在北疆王宫里过生辰时,顾南星送给他一把精铁所炼的匕首。 顾南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喝了酒。 赫连槿觉得他有些奇怪,好像从下午开始,顾南星就一句话没跟他说过,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提着酒壶走到顾南星身边,含糊说了一句:“首领大人,你今天怎么不说话,本殿下过生辰,你连句祝福都没有?” 顾南星立刻起身,躬身道:“祝殿下生辰快乐。” 赫连槿似有些困惑,他盯着顾南星,道:“你去年送本殿下的生辰礼物,那把匕首,好用是好用,就是上面镶嵌了一颗蓝宝石,有些扎眼,每次握的时候都硌手心。” 顾南星沉默了一下,道:“那属下以后再寻一把别的样式匕首,送给殿下。” 赫连槿忽然将手上的酒壶掷在地上,盯着眼前的人,蹙眉不悦道:“那把匕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蓝宝石!你,不是顾南星!!” ‘顾南星’一惊,俯身下跪:“殿下饶命!” 赫连槿拧了眉,抓住他的衣领,斥道:“顾南星人呢?” “属下,属下不知。” “还敢顶着顾南星这一张假脸跟本殿下说话!”赫连槿拧了眉。 ‘顾南星’忙低头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正是擅长易容术的韩凛。 第219章 顾南星孤注一掷:刺杀女帝 赫连槿心情不好到了极点,他瞪着一双眼睛,叱道:“韩凛,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本皇子都敢欺瞒?说!顾南星到底干什么去了?他留你假扮成他,跟在本皇子身边多久了?” 韩凛道:“属下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赫连槿看着油盐不进的韩凛,再也耐不住性子,怒拍桌子,他忘了宴席上还有两个孩子,三岁的楚楚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被她母亲陶安乐连忙捂住嘴抱走。 六岁的小郡主倒是镇静的多,她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赫连槿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上他的手指,糯叽叽温软软地说道:“槿哥哥,别生气……” 赫连槿低下头,便看见凌司妤一双鹿眸澄澈清透,他楞了一下,俯身将她抱起,安抚道:“丫头,哥哥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郡主窝在他怀里,嗓音甜腻绵软的说:“司妤不怕。” “好。”赫连槿将小郡主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丫头,哥哥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先不陪你了,好不好?” 凌司妤思索了一下,说:“好!那,哥哥可以亲亲我,跟我说晚安吗?” 童言无忌! 赫连槿笑了笑,捉起小郡主的软糯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然后温柔道:“丫头,晚安~” 小郡主却勾着赫连槿的脖子,在他脸颊‘唧’亲了一口:“哥哥,晚安。” 说完,凌司妤转身就跑出了宴厅,长廊月色朦胧般模糊,等赫连槿反应过来,那小郡主早就身影跑远了。 此刻已经是月上中天。 赫连槿淡淡扫了还跪着的韩凛,方才还温柔的目光瞬间一寸寸凉下去,微风撩起他鬓边的龙须发,他嘴角轻扯,道:“上一次,顾南星隐瞒本皇子,带杀手去庆国大理寺劫狱。这一次,他又让你乔装拖着,他究竟瞒着本皇子,又在密谋什么?” 韩凛还是那一句:“属下不知。” 他是影狼卫的人,从来都是尊首领为上。 赫连槿冷眸半阖,转身就走。 韩凛见状,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长公主府,赫连槿对韩凛道:“不许跟着!” 韩凛只得止步。 漫无目的,赫连槿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他一路都在想,顾南星在哪里?他又瞒着他在做什么? 夜黑风高,忽然,他眼皮跳了跳,一股怪异心慌的感觉涌上心头。 上一次,顾南星打算劫狱救出赫连昇,逼问兵符的下落。难道这一次,他还打算故技重施? 可是庆国大理寺上一次就戒备森严,顾南星吃了亏,没道理这次还去送死! 除了劫狱,还有什么,是顾南星必须去做,而又必须不让他知道的?或者被他知道,会去阻止的? 想着想着,赫连槿骤然眼神一亮。 今天好像是庆国休沐日,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务的女帝,她会出宫,会回摄政王府。 坏了! 顾南星瞒着他,是要刺杀庆国女帝!! 赫连槿瞳孔骤然一缩,慌忙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拔腿就往通向摄政王府的那条街道跑去,他心脏狂跳不已,脚下跑着跑着,就轻功掠上了屋顶。 他提着一口真气,双眼逐渐发红,疾行的脚步迎风而逆行,一边赶路一边探查视力范围内的情况,足尖踩在屋檐瓦片发出细微刺耳的声音。 赫连槿全身肌肉犹如绷紧的弓弦,他默默祈祷:希望阿晚别出宫,别出宫。 ※ 夜半时分,长街尽头,遥遥有犬吠声传来。 凌晚晚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轿,只带着苏木一人,从皇宫出来,溜溜达达的走在京都的某一条街道上。 从皇宫到摄政王府,虽说路程不算近,但凌晚晚一向喜欢走路,她多半夜晚出门,十分享受夜风微凉,万物沉静的那种感觉。 苏木换了一身黑色的常服,提着剑缀在女帝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的跟着。 就见女帝身影一顿,停下脚步。 苏木茫然环视四周动静,有些不解,小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凌晚晚一双眼匆匆扫过长街两旁的建筑物,不过片刻间,便眉心微动,幽寒的眸子眯了迷,沉声对苏木说道:“羊膻味。” 苏木变了脸色。 忽有一道冷光闪着寒意袭来,苏木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他‘唰’的一声抽出长剑,猛地挥手击落暗器,旋身挡在凌晚晚身前,凝眸对着放出暗器的地方,肃容道:“什么人!!”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便露了面,他站在那里,两只如饥饿野兽一般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他的身后,齐齐整整站着十几个和他装扮一样,夜行衣,蒙面人,手持冷森森的弯刀。 凌晚晚看向拦路黑衣人的头目,不慌不忙,口气冷硬道:“顾南星,又见面了。” 顾南星有些惊讶:“我影狼卫隐身藏匿的本事,天下没几个人能识破,庆帝,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凌晚晚眼角微微上扬:“北疆人喜食羊肉,膻味早就刻骨溶血里了,洗不掉,掩不掉,除非你们不喘气。” 被揭穿的顾南星,只得伸手摘下蒙脸的黑巾,一双眼死死盯着凌晚晚:“你只有一个侍卫,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凌晚晚冷笑一声:“你确定要动手?刺杀国君是什么罪名,你该清楚?赫连槿呢?他怎么没来?” 顾南星便笑道:“杀了你,庆国必乱,我影狼卫只会名垂史册,誉满江湖。” 他冷不丁放出一枚暗器,那暗器形似中原梅花钉,出手极快,直冲凌晚晚而去。 “住手!!” 凭空之中,忽地响起赫连槿的声音,他自屋顶一跃而下,一把纸质折扇便从袖中飞出,扇子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弧度绕行一圈,击落了那枚暗器,又飞回到了赫连槿手中。 凌晚晚眨了眨眼睛:“你也来了?” 赫连槿挡在凌晚晚身前,一身浅色锦袍,衣袂飘飘迎风而立。 他看着顾南星,冷声喝道:“本皇子命令你,退下!!” 顾南星眸光微黯,正对上赫连槿铁青的脸,却道:“三皇子殿下,对不住,影狼卫只效忠北疆王室,效忠太子殿下。” 第220章 赫连槿阻挠刺杀行动 赫连槿蹙了眉:“你,你是太子哥哥派来的?” 顾南星不置可否。 赫连槿眼中忽闪过一抹自嘲,他忽然笑了,缓缓拔出腰间的软剑,灌注真气抖直了,与苏木并肩站在一处,朗声道:“顾南星,不管你效命于谁,今天你想动阿晚,除非踏过本皇子的尸体。” “上!!” 顾南星微微冷了眼,缓缓抬起手,只一个手势,他身后的黑衣人便挥刀一拥而上。 苏木率先冲了出去,他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黑衣人,又猛然一个回旋,长剑左挥右舞,衣袂翻飞,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被踢飞的人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的黑暗里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赫连槿将凌晚晚护在身后,那些黑衣人不敢朝他攻击,便如同鹰击般将苏木围将起来,出手又狠又快,刀风凌厉。 寡不敌众,苏木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见状,赫连槿转身,抓起凌晚晚的手臂,带着她就跑。 凌晚晚简直无语的白眼都翻上天了,她活了十七年,打过无数次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都不打就逃跑的。 拐过一条街,跑了两里地,凌晚晚不乐意了,甩开赫连槿的手,一双圆溜溜的水眸里盛满了怒意。 赫连槿以为她体力弱跑不动了,声音急切低哑:“没关系,我背你。” 凌晚晚自然不肯,温言道:“我们为什么要跑?” 赫连槿飞快答道:“我的武功,打不过顾南星……” 凌晚晚无语,便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看着他:“打不过他,你逞什么英雄!!傻子!!” 说完,她就要往回走。 赫连槿连忙拽住她:“你做什么?” 凌晚晚坦然道:“我不能丢下苏木,他会死的。” 赫连槿一愣,眨眨眼,面上露出些疑惑:“只是一个侍卫,保护你是他的职责,就算因公殉职也是他的荣幸。” 凌晚晚道:“他不能死!苏木是我师父送到我身边的,我得保护他。” 赫连槿忍不住要被她气笑了,一个自身都难保的女帝,还要保护别人,简直是…… 就在两人拉扯间,顾南星不慌不忙,悄然追了过来。 他的轻功比赫连槿高了许多,之所以放任两人逃跑,不过是猎物已经在网中,狩猎人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罢了。 “皇子殿下,您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庆帝今天必须死!”顾南星叹道。 赫连槿当下就啐一口:“那你就试试看!!” 凌晚晚刚运起内息,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冷不防被赫连槿这傻子猛推了一下,掌心上多出了一把小匕首。 赫连槿眉眼流露一层伤感:“阿晚,等会儿我拖住他,你快跑,听见没有!” 凌晚晚看着手中的匕首,有些哭笑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槿疾步迎上顾南星,出剑迅速,快如闪电,使出平生所学,将剑招耍的密不透风。 顾南星身形迅速闪动,他甚至都没有拔剑,掌风如雷,招式之间没有丝毫停滞,每一次都迅捷地躲开澎湃如潮涌一般的剑势。 凌晚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转身打算回去找苏木。 赫连槿是王室的皇子,他的武功一招一式都是正派武学,在凌晚晚看来,都是花架子,不实用。 而顾南星,是杀手出身,武功斑驳复杂,只要能杀人,手段过程不重要,所以武力值完全碾压赫连槿。 胜负很明显。 可惜,凌晚晚只看懂了剑招,却没看懂人心。 赫连槿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顾南星的对手。可是他誓要保护凌晚晚,哪怕是孤注一掷,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顾南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拔出剑,只悠然自得,四两拨千斤般,就将赫连槿掀翻在地,冷哼一声:“殿下,您拦不住的。” 赫连槿吐出一口血,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杀意腾腾:“废话!有本事就杀了我!!” 顾南星眼底闪闪,缓缓收了剑,对赫连槿道:“您是太子的亲弟弟,我不会伤您。” 赫连槿不承他的情,直言道:“杀了我,太子哥哥也不会知道,你顾南星一向心狠手辣,不必留情面……” 顾南星面无表情蹲下身,出手点了赫连槿的穴道:“殿下不必激怒我,您在这里稍等片刻,等我杀了庆帝,再回来给你解开穴道。” 赫连槿动弹不得,直直盯着他:“……你敢!顾南星我告诉你,你敢动阿晚一根头发,我一定会杀了你!你给我听着!!……回来!……给我回来!!” 眼见着顾南星大步流星,已经提着剑走远,赫连槿在一阵头晕目眩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顾南星追上凌晚晚。 他不顾一切,他拼尽全力,他自丹田引导一股真气,冒着经脉断损的危险,想自行冲开穴道。 仅尝试了两次,赫连槿就虚耗了许多内力,疼的丹田翻江倒海一般,终于再第三次的时候,冲开了被封的穴道。 赫连槿脱力一般,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咳出一口鲜血来。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不远处的软剑,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顾南星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晚晚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她跑回刚才苏木被围攻的地方,只见一地黑衣人尸体,唯独,苏木却不见了踪影。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路旁边有几条窄巷,打算去找一找。忽然间,她眸光一凛,耳边辨出有破空而来的声音。 这力道! 就是刚刚顾南星使出的暗器。 凌晚晚眯了迷眼睛,临危不乱,猛地往后一仰,默然地看着那暗器越过她,狠狠钉在石板地上,直接将地面戳出了裂痕。 顾南星大概也惊诧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帝,居然能避开他的暗器。 下一秒,他不再迟疑,猛地催动内力,将之汇于手中利剑,骤然横剑向凌晚晚刺去。 剑锋来势澎湃,凌晚晚却一动不动,她手中早灌注真气,单等着顾南星近身送上门来,眼中满是轻蔑。 赫连槿却忽然从她身前冒出,挡在了凌晚晚面前。 第220章 赫连槿阻挠刺杀行动 赫连槿蹙了眉:“你,你是太子哥哥派来的?” 顾南星不置可否。 赫连槿眼中忽闪过一抹自嘲,他忽然笑了,缓缓拔出腰间的软剑,灌注真气抖直了,与苏木并肩站在一处,朗声道:“顾南星,不管你效命于谁,今天你想动阿晚,除非踏过本皇子的尸体。” “上!!” 顾南星微微冷了眼,缓缓抬起手,只一个手势,他身后的黑衣人便挥刀一拥而上。 苏木率先冲了出去,他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黑衣人,又猛然一个回旋,长剑左挥右舞,衣袂翻飞,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被踢飞的人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的黑暗里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赫连槿将凌晚晚护在身后,那些黑衣人不敢朝他攻击,便如同鹰击般将苏木围将起来,出手又狠又快,刀风凌厉。 寡不敌众,苏木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见状,赫连槿转身,抓起凌晚晚的手臂,带着她就跑。 凌晚晚简直无语的白眼都翻上天了,她活了十七年,打过无数次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都不打就逃跑的。 拐过一条街,跑了两里地,凌晚晚不乐意了,甩开赫连槿的手,一双圆溜溜的水眸里盛满了怒意。 赫连槿以为她体力弱跑不动了,声音急切低哑:“没关系,我背你。” 凌晚晚自然不肯,温言道:“我们为什么要跑?” 赫连槿飞快答道:“我的武功,打不过顾南星……” 凌晚晚无语,便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看着他:“打不过他,你逞什么英雄!!傻子!!” 说完,她就要往回走。 赫连槿连忙拽住她:“你做什么?” 凌晚晚坦然道:“我不能丢下苏木,他会死的。” 赫连槿一愣,眨眨眼,面上露出些疑惑:“只是一个侍卫,保护你是他的职责,就算因公殉职也是他的荣幸。” 凌晚晚道:“他不能死!苏木是我师父送到我身边的,我得保护他。” 赫连槿忍不住要被她气笑了,一个自身都难保的女帝,还要保护别人,简直是…… 就在两人拉扯间,顾南星不慌不忙,悄然追了过来。 他的轻功比赫连槿高了许多,之所以放任两人逃跑,不过是猎物已经在网中,狩猎人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罢了。 “皇子殿下,您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庆帝今天必须死!”顾南星叹道。 赫连槿当下就啐一口:“那你就试试看!!” 凌晚晚刚运起内息,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冷不防被赫连槿这傻子猛推了一下,掌心上多出了一把小匕首。 赫连槿眉眼流露一层伤感:“阿晚,等会儿我拖住他,你快跑,听见没有!” 凌晚晚看着手中的匕首,有些哭笑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槿疾步迎上顾南星,出剑迅速,快如闪电,使出平生所学,将剑招耍的密不透风。 顾南星身形迅速闪动,他甚至都没有拔剑,掌风如雷,招式之间没有丝毫停滞,每一次都迅捷地躲开澎湃如潮涌一般的剑势。 凌晚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转身打算回去找苏木。 赫连槿是王室的皇子,他的武功一招一式都是正派武学,在凌晚晚看来,都是花架子,不实用。 而顾南星,是杀手出身,武功斑驳复杂,只要能杀人,手段过程不重要,所以武力值完全碾压赫连槿。 胜负很明显。 可惜,凌晚晚只看懂了剑招,却没看懂人心。 赫连槿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顾南星的对手。可是他誓要保护凌晚晚,哪怕是孤注一掷,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顾南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拔出剑,只悠然自得,四两拨千斤般,就将赫连槿掀翻在地,冷哼一声:“殿下,您拦不住的。” 赫连槿吐出一口血,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杀意腾腾:“废话!有本事就杀了我!!” 顾南星眼底闪闪,缓缓收了剑,对赫连槿道:“您是太子的亲弟弟,我不会伤您。” 赫连槿不承他的情,直言道:“杀了我,太子哥哥也不会知道,你顾南星一向心狠手辣,不必留情面……” 顾南星面无表情蹲下身,出手点了赫连槿的穴道:“殿下不必激怒我,您在这里稍等片刻,等我杀了庆帝,再回来给你解开穴道。” 赫连槿动弹不得,直直盯着他:“……你敢!顾南星我告诉你,你敢动阿晚一根头发,我一定会杀了你!你给我听着!!……回来!……给我回来!!” 眼见着顾南星大步流星,已经提着剑走远,赫连槿在一阵头晕目眩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顾南星追上凌晚晚。 他不顾一切,他拼尽全力,他自丹田引导一股真气,冒着经脉断损的危险,想自行冲开穴道。 仅尝试了两次,赫连槿就虚耗了许多内力,疼的丹田翻江倒海一般,终于再第三次的时候,冲开了被封的穴道。 赫连槿脱力一般,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咳出一口鲜血来。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不远处的软剑,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顾南星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晚晚依旧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她跑回刚才苏木被围攻的地方,只见一地黑衣人尸体,唯独,苏木却不见了踪影。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路旁边有几条窄巷,打算去找一找。忽然间,她眸光一凛,耳边辨出有破空而来的声音。 这力道! 就是刚刚顾南星使出的暗器。 凌晚晚眯了迷眼睛,临危不乱,猛地往后一仰,默然地看着那暗器越过她,狠狠钉在石板地上,直接将地面戳出了裂痕。 顾南星大概也惊诧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帝,居然能避开他的暗器。 下一秒,他不再迟疑,猛地催动内力,将之汇于手中利剑,骤然横剑向凌晚晚刺去。 剑锋来势澎湃,凌晚晚却一动不动,她手中早灌注真气,单等着顾南星近身送上门来,眼中满是轻蔑。 赫连槿却忽然从她身前冒出,挡在了凌晚晚面前。 第221章 赫连槿命危 顾南星大骇,再想收剑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了赫连槿的身体。 凌晚晚也傻了,她完全没预料到,赫连槿为了护她,居然用身体挡剑。 “殿下!” “赫连槿!” 利剑穿透胸膛,赫连槿只身体微微一抖,心口处的浅色衣料立刻就被殷红的鲜血染开。 凌晚晚急忙伸手扶住赫连槿,手法迅速地替他封住几处大穴止血,然后直接利落地拔出那柄剑。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凌晚晚红了眼,立刻用手掌堵住了那伤口。 “你疯了?!赫连槿!”凌晚晚语气肃厉,道:“谁让你救我的?!” 赫连槿眼眶中掉下一滴泪水,顺着他尖削的下巴往下淌,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向顾南星,咬牙道:“……放,放过阿晚……求你……” 顾南星没料到赫连槿会这般发疯,他的手抖的厉害,双眼被他身上的血窟窿覆盖,铺天盖地挣扎冲刷着他跳动的神经,他无法相信,他居然捅了赫连槿,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不真实。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终于,凌晚晚彻底怒了。 赫连槿根本就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挟着风声的凶狠凌厉,凌晚晚扼住了顾南星的脖颈。 赫连槿心头一跳,急道:“别!” 凌晚晚冷眸一凝,转眼间就将他狠狠惯在了地上。 顾南星一下被撞的几欲呕血,他刚才眼花了一下,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咽喉命门,若不是赫连槿那一喊,恐怕刚才,凌晚晚就已经捏碎了他的颈骨。 即使这样,凌晚晚也不打算放过他,一双琉璃目死气沉沉,她抓起顾南星的衣领,将他拖到赫连槿面前。 “死罪可免,”凌晚晚说着,右掌陡然往下一按,顾南星丹田处立即爆起一片血雾,那一瞬,痛到极致的他瞪大了眼睛,头竭力往后扬去,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着痛苦的呻吟。 凌晚晚的目光很平静:“朕今日废了你的武功,看在赫连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顾南星双眼布满血丝,呼吸急促不稳,痛到神志模糊,喘息道:“……杀了我。” 凌晚晚没有理他。 顾南星直接疼晕了过去。 而一旁的赫连槿,他意识也逐渐模糊,震惊之余,他也明白过来。 阿晚,原来是懂武功的,且还是个绝世高手。 也对! 她是女帝,如果没有武功傍身,怎么会一个人逛集市?又怎么会出宫只带一个武功平平的侍卫? 是啊! 赫连槿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他看着凌晚晚到处在黑衣人尸体上翻找金疮药,忍不住虚弱出声道:“……别找了,阿晚,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除了毒药,不会带别的。” 闻言,凌晚晚只得放弃,折回来半蹲在赫连槿身边,看着他,道:“你怎么样?能坚持住吗?” 赫连槿轻轻摇头。 他此刻双唇惨白,心口前的鲜血还在缓缓往外冒,伤口太深,封穴也止不住血。 赫连槿明白,他今晚怕是撑不住了。 凌晚晚脸色沉重,看着赫连槿这般模样,亦是心中难受不已。 “阿晚……”赫连槿轻声喃喃道:“你可以,抱抱我吗?好冷……” 凌晚晚一动不动。 直到赫连槿再次吐出一口血,她才恍如梦醒,上前有些别扭地伸出胳膊,将赫连槿圈住,抱紧:“你别死。” 赫连槿整个人好似破败的落叶,脑袋无力地靠在凌晚晚的臂弯里,双眼凝视着凌晚晚,似乎陷入了痴迷,“阿晚,我很傻是不是?” 凌晚晚皱眉:“你不能死!你死了,朕怎么跟北疆交代!赫连槿,如果因为你,北疆和庆国再次开战,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赫连槿缓缓垂下目光,凄凄然道:“阿晚,对不起。但是,我不后悔来庆国,不后悔遇见你,这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凌晚晚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你别乱说话,朕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赫连槿伸手抓住了凌晚晚的手臂,道:“我,快不行了……求你,再陪我一会儿……阿晚……” 凌晚晚眼圈不自觉红了起来,眉尖微蹙,却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失血,赫连槿的眼神逐渐涣散,他的脸色苍白冰冷,说话有气无力地唤了凌晚晚一声:“阿姐。” 凌晚晚沉默地看着他。 赫连槿又喊了一声:“阿姐?” 凌晚晚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不是你阿姐。” 赫连槿侧过头,咳嗽了两声,鲜血又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只见他完全没听见一样,一字一句地重复:“阿姐……阿姐……阿槿好冷,好困啊……” 凌晚晚打断他:“赫连槿,你若坚持住,以后,我便,便,唤你‘阿槿’。” 赫连槿已经意识模糊了,他弯了弯带血的嘴角,迷糊无力地呢喃道:“……阿姐,阿姐……” 渐渐地,赫连槿感觉到一只手抵在自己的后心处,有一股温暖柔和的内力通过那只手正散于他奇经八脉中。 赫连槿目光迷离,他隐约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阿槿。”可惜声音太小了,他听得不甚真切。 “阿槿,你醒醒!别睡!你不是让我唤你‘阿槿’吗?阿槿,你听好了,朕不许你睡,不要闭眼!”凌晚晚边给他续内力,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 “阿槿……” “阿槿……” “阿槿……” 赫连槿缓缓闭上了眼睛,直到咽气,却再也没有回应她一声“阿晚”,那个凌晚晚曾经嫌弃的傻子,那耳边呱噪的一声声“阿晚”,而此刻却戛然而止,成了奢望。 凌晚晚愣住了。 今天以前,她从未想过,赫连槿的生命最后在她手中流逝,一时间心中感情颇为复杂。 …… “晚晚?” “……晚晚!!” 厉墨淮骑马从柳城连夜赶回京城,心中原本以为凌晚晚会在王府中等他,却不想,在京城的大街上,深更半夜,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人影。 凌晚晚坐在一堆黑衣死人尸体中间,手上抱着已经气息全无的赫连槿,很显然,这里不久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呆滞如木桩,一副完全失了神志的样子。 ……晚晚 厉墨淮来不及多想,立即从马背上跃下来,上前扶住了凌晚晚,语气焦急试图唤醒她。 听到厉墨淮的声音,凌晚晚恍惚间恢复了一些神志,她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师父?” 第221章 赫连槿命危 顾南星大骇,再想收剑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了赫连槿的身体。 凌晚晚也傻了,她完全没预料到,赫连槿为了护她,居然用身体挡剑。 “殿下!” “赫连槿!” 利剑穿透胸膛,赫连槿只身体微微一抖,心口处的浅色衣料立刻就被殷红的鲜血染开。 凌晚晚急忙伸手扶住赫连槿,手法迅速地替他封住几处大穴止血,然后直接利落地拔出那柄剑。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凌晚晚红了眼,立刻用手掌堵住了那伤口。 “你疯了?!赫连槿!”凌晚晚语气肃厉,道:“谁让你救我的?!” 赫连槿眼眶中掉下一滴泪水,顺着他尖削的下巴往下淌,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向顾南星,咬牙道:“……放,放过阿晚……求你……” 顾南星没料到赫连槿会这般发疯,他的手抖的厉害,双眼被他身上的血窟窿覆盖,铺天盖地挣扎冲刷着他跳动的神经,他无法相信,他居然捅了赫连槿,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不真实。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终于,凌晚晚彻底怒了。 赫连槿根本就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挟着风声的凶狠凌厉,凌晚晚扼住了顾南星的脖颈。 赫连槿心头一跳,急道:“别!” 凌晚晚冷眸一凝,转眼间就将他狠狠惯在了地上。 顾南星一下被撞的几欲呕血,他刚才眼花了一下,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咽喉命门,若不是赫连槿那一喊,恐怕刚才,凌晚晚就已经捏碎了他的颈骨。 即使这样,凌晚晚也不打算放过他,一双琉璃目死气沉沉,她抓起顾南星的衣领,将他拖到赫连槿面前。 “死罪可免,”凌晚晚说着,右掌陡然往下一按,顾南星丹田处立即爆起一片血雾,那一瞬,痛到极致的他瞪大了眼睛,头竭力往后扬去,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着痛苦的呻吟。 凌晚晚的目光很平静:“朕今日废了你的武功,看在赫连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顾南星双眼布满血丝,呼吸急促不稳,痛到神志模糊,喘息道:“……杀了我。” 凌晚晚没有理他。 顾南星直接疼晕了过去。 而一旁的赫连槿,他意识也逐渐模糊,震惊之余,他也明白过来。 阿晚,原来是懂武功的,且还是个绝世高手。 也对! 她是女帝,如果没有武功傍身,怎么会一个人逛集市?又怎么会出宫只带一个武功平平的侍卫? 是啊! 赫连槿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他看着凌晚晚到处在黑衣人尸体上翻找金疮药,忍不住虚弱出声道:“……别找了,阿晚,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除了毒药,不会带别的。” 闻言,凌晚晚只得放弃,折回来半蹲在赫连槿身边,看着他,道:“你怎么样?能坚持住吗?” 赫连槿轻轻摇头。 他此刻双唇惨白,心口前的鲜血还在缓缓往外冒,伤口太深,封穴也止不住血。 赫连槿明白,他今晚怕是撑不住了。 凌晚晚脸色沉重,看着赫连槿这般模样,亦是心中难受不已。 “阿晚……”赫连槿轻声喃喃道:“你可以,抱抱我吗?好冷……” 凌晚晚一动不动。 直到赫连槿再次吐出一口血,她才恍如梦醒,上前有些别扭地伸出胳膊,将赫连槿圈住,抱紧:“你别死。” 赫连槿整个人好似破败的落叶,脑袋无力地靠在凌晚晚的臂弯里,双眼凝视着凌晚晚,似乎陷入了痴迷,“阿晚,我很傻是不是?” 凌晚晚皱眉:“你不能死!你死了,朕怎么跟北疆交代!赫连槿,如果因为你,北疆和庆国再次开战,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赫连槿缓缓垂下目光,凄凄然道:“阿晚,对不起。但是,我不后悔来庆国,不后悔遇见你,这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凌晚晚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你别乱说话,朕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赫连槿伸手抓住了凌晚晚的手臂,道:“我,快不行了……求你,再陪我一会儿……阿晚……” 凌晚晚眼圈不自觉红了起来,眉尖微蹙,却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失血,赫连槿的眼神逐渐涣散,他的脸色苍白冰冷,说话有气无力地唤了凌晚晚一声:“阿姐。” 凌晚晚沉默地看着他。 赫连槿又喊了一声:“阿姐?” 凌晚晚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不是你阿姐。” 赫连槿侧过头,咳嗽了两声,鲜血又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只见他完全没听见一样,一字一句地重复:“阿姐……阿姐……阿槿好冷,好困啊……” 凌晚晚打断他:“赫连槿,你若坚持住,以后,我便,便,唤你‘阿槿’。” 赫连槿已经意识模糊了,他弯了弯带血的嘴角,迷糊无力地呢喃道:“……阿姐,阿姐……” 渐渐地,赫连槿感觉到一只手抵在自己的后心处,有一股温暖柔和的内力通过那只手正散于他奇经八脉中。 赫连槿目光迷离,他隐约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阿槿。”可惜声音太小了,他听得不甚真切。 “阿槿,你醒醒!别睡!你不是让我唤你‘阿槿’吗?阿槿,你听好了,朕不许你睡,不要闭眼!”凌晚晚边给他续内力,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 “阿槿……” “阿槿……” “阿槿……” 赫连槿缓缓闭上了眼睛,直到咽气,却再也没有回应她一声“阿晚”,那个凌晚晚曾经嫌弃的傻子,那耳边呱噪的一声声“阿晚”,而此刻却戛然而止,成了奢望。 凌晚晚愣住了。 今天以前,她从未想过,赫连槿的生命最后在她手中流逝,一时间心中感情颇为复杂。 …… “晚晚?” “……晚晚!!” 厉墨淮骑马从柳城连夜赶回京城,心中原本以为凌晚晚会在王府中等他,却不想,在京城的大街上,深更半夜,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人影。 凌晚晚坐在一堆黑衣死人尸体中间,手上抱着已经气息全无的赫连槿,很显然,这里不久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呆滞如木桩,一副完全失了神志的样子。 ……晚晚 厉墨淮来不及多想,立即从马背上跃下来,上前扶住了凌晚晚,语气焦急试图唤醒她。 听到厉墨淮的声音,凌晚晚恍惚间恢复了一些神志,她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师父?” 第222章 牵机蛊救人 厉墨淮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晚晚一个激灵,连忙将手上的赫连槿推给厉墨淮,哑声道:“师父!师父你救救他,赫连槿死了,他死了……” 看着毫无生气的赫连槿,厉墨淮眉头皱了皱,伸手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厉墨淮有些惊诧,随后从湿漉漉的衣衫下掰过赫连槿的手腕,探了探腕脉处…… 一点脉搏都探不到。 凌晚晚满眼焦急,厉墨淮又闭上眼睛,凝神屏息,御气直入天池走心经,真气行至心经,才只察觉到赫连槿心脏处极微弱的跳动。 那剑锋不偏不倚,正中心脏,割断了赫连槿九成以上的心脉。 “心脉尽断,死的差不多了。”厉墨淮说道。 凌晚晚顿时就眼泪汪汪:“赫连槿!你这个混蛋!你醒过来!傻子!大傻子!!” 厉墨淮心疼凌晚晚,不舍得她掉眼泪,忙安慰道:“晚晚别哭,你冷静点,我帮你救他……” 果然,一听有救,凌晚晚含泪抹了一把脸,看着厉墨淮的眼睛,乖乖点头:“师父我听话,我冷静,你能救他对不对?” 厉墨淮先是微微一笑:“你先站起来。” 凌晚晚立即听话地起身。 厉墨淮叹了口气,将赫连槿整个抱起来,对凌晚晚说道:“我先带他去‘会同馆’,你自己回王府,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来‘会同馆’找我。” 凌晚晚还呆呆的,听了厉墨淮的话,连连点头:“嗯,我自己回王府,洗澡,换衣服,再找师父……” 厉墨淮笑了笑,安抚着她:“好。” 凌晚晚回王府的路上,又捡到了受伤昏迷的苏木,她实在没有力气,便跑回王府,告诉了管家孙忠,让他带着侍卫将苏木弄回去,找府医给他治伤。 而另一边,厉墨淮将一身是血的赫连槿抱到了‘会同馆’,门口守卫见状,忙将摄政王引进门,又慌里慌张地禀报鸿胪寺卿-范青。 ‘会同馆’乱作一团,范青见到摄政王,粗略了解了事情大概,便连忙穿上官服出门,到大理寺通知卢清风收尾工作去。 京城的大街上死了那么多人,要是不及时处理,等天一亮,老百姓发现了,那指不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呢! 厉墨淮对赫连槿的伤势没有把握,他将人放下后,就直接进宫找大巫师父了。一炷香时间不到,大巫就到了‘会同馆’。 赫连槿的伤势很严重,按照医术寻常治疗,已经不起作用了,现在唯一的方法是,用蛊毒。 牵机蛊,是一种罕见的续脉延命之蛊虫,形如丝线般的小虫,喜食血液。可由巫蛊师控制着,顺经脉游走全身,自身携带优质蛋白可修复受损心脉。 只是,此方法十分凶险,万一蛊虫在宿主体内脱离掌控,随时可危及性命。 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赫连槿的伤实在太重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等到凌晚晚梳洗停当,乘坐马车到‘会同馆’门外时,大巫一盏茶前已经驱蛊完毕,回了皇宫。 此刻房间里,厉墨淮正在给赫连槿输送真气疗伤。 凌晚晚走进房间,搬了把椅子,默默坐在一旁等待。 真气运转,厉墨淮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掌心抵在赫连槿的后心,指尖有氤氲的真气溢出,一点一点透过单薄的里衣渗进去。 赫连槿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缓缓扭头看向身后,忍不住皱眉:“厉墨淮?” 厉墨淮掀开眼皮,淡淡道:“别动,正在给你疏理内息。” 赫连槿却牙关紧咬,直接就挥掉厉墨淮的手,拒绝之意明显。 真气一散,全身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蔓延,赫连槿胸口的伤剧痛叫嚣,他忍不住弯了腰呛咳,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 “赫连槿!”凌晚晚上前,扶住他,急道:“你别乱动……” 赫连槿努力忍住咳嗽,缓过一口气,熬着伤痛,嘶哑说道:“本皇子,宁可死,也绝不接受他的襄助。” 凌晚晚按住他,着急道:“为什么?” 赫连槿边咳边说,断断续续:“他,杀了我北疆,那么多族人,身为北疆皇子的我,没有资格,替先辈们原谅……” 厉墨淮眼睫微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塌上起身,面上透着克制的疏离和冷淡。 凌晚晚当即松开赫连槿,紧紧拥住厉墨淮,眉眼含笑,亲昵地说道:“谢谢师父帮我救人,累不累?” 厉墨淮眼眸微漾,他低下了头,双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薄唇低声:“在外面等你。” 凌晚晚忍不住,亲了亲厉墨淮,笑容灿烂:“嗯。” 转过头来,房间里只剩下了赫连槿和她,凌晚晚白眼一翻:“赫连槿你干什么?我师父好心好意救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赫连槿道:“我说的是实话!” 凌晚晚道:“朕是大庆的皇帝,你为什么不恨我?” 赫连槿默了默,道:“你又没杀过人。” 凌晚晚冷眼睨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杀人!要不是你拦着,顾南星早死了。” 赫连槿见说不过,面色一暗,扭头不理人了。 凌晚晚平心静气道:“赫连槿,你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影狼卫了。朕会让范青从兵部挑几个护卫,供你驱策,你以后安生一点,别再给朕惹祸了。” 赫连槿似被戳到痛处,他脸色苍白,头低垂着,没言声。 “你好好养伤。” 留下一句,凌晚晚就转身离开。 厉墨淮等在院子里,见凌晚晚出来,便主动上前牵过她的手,问她:“饿不饿?” 凌晚晚抱着厉墨淮的手臂撒娇:“嗯,饿了,回王府,还是回皇宫?” 厉墨淮温柔和煦地道:“你想回哪儿?” 凌晚晚眨巴眨巴眼睛:“皇宫,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上朝。” 厉墨淮宠溺地看着她:“好。” 两人正牵着手往院门口走,这时,范青领着御医院左院判-顾澎就进了赫连槿的小院。 “陛下,王爷。” “陛下,王爷。” 范青和顾澎齐声喝道,躬身行礼,目送女帝和摄政王手牵手离开。 第222章 牵机蛊救人 厉墨淮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晚晚一个激灵,连忙将手上的赫连槿推给厉墨淮,哑声道:“师父!师父你救救他,赫连槿死了,他死了……” 看着毫无生气的赫连槿,厉墨淮眉头皱了皱,伸手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厉墨淮有些惊诧,随后从湿漉漉的衣衫下掰过赫连槿的手腕,探了探腕脉处…… 一点脉搏都探不到。 凌晚晚满眼焦急,厉墨淮又闭上眼睛,凝神屏息,御气直入天池走心经,真气行至心经,才只察觉到赫连槿心脏处极微弱的跳动。 那剑锋不偏不倚,正中心脏,割断了赫连槿九成以上的心脉。 “心脉尽断,死的差不多了。”厉墨淮说道。 凌晚晚顿时就眼泪汪汪:“赫连槿!你这个混蛋!你醒过来!傻子!大傻子!!” 厉墨淮心疼凌晚晚,不舍得她掉眼泪,忙安慰道:“晚晚别哭,你冷静点,我帮你救他……” 果然,一听有救,凌晚晚含泪抹了一把脸,看着厉墨淮的眼睛,乖乖点头:“师父我听话,我冷静,你能救他对不对?” 厉墨淮先是微微一笑:“你先站起来。” 凌晚晚立即听话地起身。 厉墨淮叹了口气,将赫连槿整个抱起来,对凌晚晚说道:“我先带他去‘会同馆’,你自己回王府,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来‘会同馆’找我。” 凌晚晚还呆呆的,听了厉墨淮的话,连连点头:“嗯,我自己回王府,洗澡,换衣服,再找师父……” 厉墨淮笑了笑,安抚着她:“好。” 凌晚晚回王府的路上,又捡到了受伤昏迷的苏木,她实在没有力气,便跑回王府,告诉了管家孙忠,让他带着侍卫将苏木弄回去,找府医给他治伤。 而另一边,厉墨淮将一身是血的赫连槿抱到了‘会同馆’,门口守卫见状,忙将摄政王引进门,又慌里慌张地禀报鸿胪寺卿-范青。 ‘会同馆’乱作一团,范青见到摄政王,粗略了解了事情大概,便连忙穿上官服出门,到大理寺通知卢清风收尾工作去。 京城的大街上死了那么多人,要是不及时处理,等天一亮,老百姓发现了,那指不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呢! 厉墨淮对赫连槿的伤势没有把握,他将人放下后,就直接进宫找大巫师父了。一炷香时间不到,大巫就到了‘会同馆’。 赫连槿的伤势很严重,按照医术寻常治疗,已经不起作用了,现在唯一的方法是,用蛊毒。 牵机蛊,是一种罕见的续脉延命之蛊虫,形如丝线般的小虫,喜食血液。可由巫蛊师控制着,顺经脉游走全身,自身携带优质蛋白可修复受损心脉。 只是,此方法十分凶险,万一蛊虫在宿主体内脱离掌控,随时可危及性命。 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赫连槿的伤实在太重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等到凌晚晚梳洗停当,乘坐马车到‘会同馆’门外时,大巫一盏茶前已经驱蛊完毕,回了皇宫。 此刻房间里,厉墨淮正在给赫连槿输送真气疗伤。 凌晚晚走进房间,搬了把椅子,默默坐在一旁等待。 真气运转,厉墨淮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掌心抵在赫连槿的后心,指尖有氤氲的真气溢出,一点一点透过单薄的里衣渗进去。 赫连槿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缓缓扭头看向身后,忍不住皱眉:“厉墨淮?” 厉墨淮掀开眼皮,淡淡道:“别动,正在给你疏理内息。” 赫连槿却牙关紧咬,直接就挥掉厉墨淮的手,拒绝之意明显。 真气一散,全身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蔓延,赫连槿胸口的伤剧痛叫嚣,他忍不住弯了腰呛咳,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 “赫连槿!”凌晚晚上前,扶住他,急道:“你别乱动……” 赫连槿努力忍住咳嗽,缓过一口气,熬着伤痛,嘶哑说道:“本皇子,宁可死,也绝不接受他的襄助。” 凌晚晚按住他,着急道:“为什么?” 赫连槿边咳边说,断断续续:“他,杀了我北疆,那么多族人,身为北疆皇子的我,没有资格,替先辈们原谅……” 厉墨淮眼睫微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塌上起身,面上透着克制的疏离和冷淡。 凌晚晚当即松开赫连槿,紧紧拥住厉墨淮,眉眼含笑,亲昵地说道:“谢谢师父帮我救人,累不累?” 厉墨淮眼眸微漾,他低下了头,双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薄唇低声:“在外面等你。” 凌晚晚忍不住,亲了亲厉墨淮,笑容灿烂:“嗯。” 转过头来,房间里只剩下了赫连槿和她,凌晚晚白眼一翻:“赫连槿你干什么?我师父好心好意救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赫连槿道:“我说的是实话!” 凌晚晚道:“朕是大庆的皇帝,你为什么不恨我?” 赫连槿默了默,道:“你又没杀过人。” 凌晚晚冷眼睨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杀人!要不是你拦着,顾南星早死了。” 赫连槿见说不过,面色一暗,扭头不理人了。 凌晚晚平心静气道:“赫连槿,你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影狼卫了。朕会让范青从兵部挑几个护卫,供你驱策,你以后安生一点,别再给朕惹祸了。” 赫连槿似被戳到痛处,他脸色苍白,头低垂着,没言声。 “你好好养伤。” 留下一句,凌晚晚就转身离开。 厉墨淮等在院子里,见凌晚晚出来,便主动上前牵过她的手,问她:“饿不饿?” 凌晚晚抱着厉墨淮的手臂撒娇:“嗯,饿了,回王府,还是回皇宫?” 厉墨淮温柔和煦地道:“你想回哪儿?” 凌晚晚眨巴眨巴眼睛:“皇宫,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上朝。” 厉墨淮宠溺地看着她:“好。” 两人正牵着手往院门口走,这时,范青领着御医院左院判-顾澎就进了赫连槿的小院。 “陛下,王爷。” “陛下,王爷。” 范青和顾澎齐声喝道,躬身行礼,目送女帝和摄政王手牵手离开。 第223章 顾南星怕疼 顾南星从昏迷中醒来,人已经是在庆国大理寺牢狱里了。 呵…… 武功尽失,沦为了废人一个。 可,他无可奈何,他只是奉命行事,做了他该做的。 来庆国之前,太子殿下就亲自找过他,要他手刃庆帝和厉墨淮。 他不懂政治,来庆国之前,他只是王宫里培养的杀手。 太子殿下不了解庆国,以为杀了庆帝或者是厉墨淮,庆国必乱,北疆就可趁虚而入。 可,顾南星来庆国这几个月,他算是看明白了。 实际上,庆国,已经是铁板一块,牢不可破。 首先,庆国的女帝和摄政王是师徒关系,女帝是厉墨淮养大的,两人身边除了彼此,再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 其次,厉墨淮没有谋朝篡位当皇帝的野心,他对待女帝,亦师亦父,更多是教导和辅助,哪怕他实力逆天,他也甘愿对女帝俯首称臣,做绿叶,做垫脚石,为女帝的江山出生入死,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再者,女帝对厉墨淮完全信任,她不怕他功高盖主,她不怕他以权谋私,甚至,她愿意与他同享庆国江山。女帝宠信厉墨淮,不在乎世人眼光,不在乎民俗法度,她为厉墨淮生下一儿一女,为厉墨淮肃清后宫,只专情于他一人。 单单‘专情’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大国皇帝容易做到的。 女帝和厉墨淮,无论谁先死,剩下的那一个人都有能力挑起庆国江山政权的重担。 何况,他们二人不知师从何门,修习的武功内息远远在江湖各门派之上,一般的江湖杀手想刺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再观,庆国的整个朝廷体系,以左相右相,一文一武,制衡监国,六部礼,户,工,兵,吏,刑,各司其职;九品十八级,法度严森。有钱,有兵,百姓拥护,君臣一体,这样的庆国,不是死一个两个人,就能政治瘫痪的。 所以呀! 顾南星这才觉得,北疆真的是‘井底之蛙’。 与之相比,这些年,除了苛捐杂税,王室还做过些什么? 老北疆王贪恋美姬,生了二十几个皇子,三十几个公主,皇子们整日间想着是勾心斗角,各部落的大小首领结党营私,没有谁真正的为北疆的将来考虑。 幸好,庆国没有干涉他国内政的打算,否则,只怕北疆早就成了庆国的附属城池。 顾南星想:这些道理,他一个杀手头子都能懂,为什么北疆王和太子殿下却不明白?要他们这些武人前赴后继地来庆国送死,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顾南星不怕死。 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应该听赫连槿的。 顾南星从草席上坐起来,背靠牢房冰冷坚硬的墙壁,咳了几声,自顾自地讪笑。 但一想到赫连槿,他又忍不住担忧。 那晚他昏迷了,只记得赫连槿被他一剑捅了个对穿,气息奄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被救活了…… … 卢清风走进关押顾南星的牢房,正是午后不久,牢房内很安静,除了天窗投下的一缕耀目的光线,其它地方皆是阴影。 犯人颓然坐在角落,手上脚上都戴着精铁所制铁链,头上的发冠歪斜,发丝乱糟糟的,眼睛却贼亮。 卢清风不是没见过顾南星,只不过,他之前抓的,都是乔装易容过得赝品。如今眼前这个,才是正主本人。 空气中弥漫着年深日久的湿腐血腥味,卢清风面无表情,立在顾南星身前,冷冷地俯视着他,开口问道:“你就是-北疆王室影狼卫首领-顾南星?” “是。”顾南星的声音很平静。 卢清风点点头,道:“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吗?” 顾南星视线慢慢看向卢清风:“知道。” 牢房内空旷,说话带着回音,卢清风似乎很满意犯人的态度,同时他对顾南星这个人也十分好奇,北疆人和中原人在五官上还是有很明显的差别,顾南星的眼窝极深,眼珠子又黑又亮。 卢清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抛开你我立场,其实,卢某还是很欣赏顾首领的心机胆魄,能将间谍探子安插到大理寺,你也算是开卷第一个。” 顾南星慢慢站起来,他忽然笑了:“想问什么就问,实不相瞒,顾某怕疼,也有洁癖。你大理寺那些审讯刑具,多少都沾过别人的血,不必用那脏东西来招待我,多谢。” 卢清风颔首,发自内心地赞同道:“确实。”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常年混迹生死之间的杀手--怕疼。 但,顾南星说这话不算矛盾,谁规定杀手就不能怕疼了? 卢清风见顾南星越发从容,神色亦轻松,便微微戒备起来,不紧不慢道:“按说,顾大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客随主便的道理,在大理寺还是有着悠久传统的历史。您一来就这么坦诚,倒显得我们照顾不周了。我也实不相瞒,大理寺的经费还算充裕,很多刑具堆在库房也是崭新没拆封过的,保证质量,确保没人用过。” 顾南星抖了抖衣袖,腕部的铁链叮当作响,施施然地看向卢清风,坦然与他对视:“看来今日,顾某是非要领教一下大理寺的手段了?” 卢清风负手道:“只是寻常皮肉之苦,都是公差,您多担待。” 顾南星颔首:“客气。” 卢清风走后,便有司护军带走顾南星至审讯室过堂,中午去的,第二天早上才抬回来。 顾南星确实怕疼,负责审讯的公差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往他嘴里塞泡过麻沸散的纱布。 大理寺审讯刑具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且一直在不间断的发展和完善。常见的就那么几大类,墨,劓,刖,宫,烙,剖,剥,杖,绞,焚,戮等等,几大类下面又细分了上百小类,可适用于不同犯罪程度的犯人。 实际上,朝代更迭中,很多帝君为了震慑人心,都会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严酷刑罚,很残忍,很血腥,但也是唯一维护统治下作为震慑手段的产物。 顾南星刺杀庆帝,罪名在大理寺审查中,属于最高级别。 女帝下旨留他性命,大理寺照旨办差,拿捏着分寸,既不叫犯人受刑死了,也不叫犯人过得轻松,当然,过程如何没人在意,顾南星的口供才是最重要的。 第223章 顾南星怕疼 顾南星从昏迷中醒来,人已经是在庆国大理寺牢狱里了。 呵…… 武功尽失,沦为了废人一个。 可,他无可奈何,他只是奉命行事,做了他该做的。 来庆国之前,太子殿下就亲自找过他,要他手刃庆帝和厉墨淮。 他不懂政治,来庆国之前,他只是王宫里培养的杀手。 太子殿下不了解庆国,以为杀了庆帝或者是厉墨淮,庆国必乱,北疆就可趁虚而入。 可,顾南星来庆国这几个月,他算是看明白了。 实际上,庆国,已经是铁板一块,牢不可破。 首先,庆国的女帝和摄政王是师徒关系,女帝是厉墨淮养大的,两人身边除了彼此,再没有什么亲近的亲人。 其次,厉墨淮没有谋朝篡位当皇帝的野心,他对待女帝,亦师亦父,更多是教导和辅助,哪怕他实力逆天,他也甘愿对女帝俯首称臣,做绿叶,做垫脚石,为女帝的江山出生入死,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再者,女帝对厉墨淮完全信任,她不怕他功高盖主,她不怕他以权谋私,甚至,她愿意与他同享庆国江山。女帝宠信厉墨淮,不在乎世人眼光,不在乎民俗法度,她为厉墨淮生下一儿一女,为厉墨淮肃清后宫,只专情于他一人。 单单‘专情’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大国皇帝容易做到的。 女帝和厉墨淮,无论谁先死,剩下的那一个人都有能力挑起庆国江山政权的重担。 何况,他们二人不知师从何门,修习的武功内息远远在江湖各门派之上,一般的江湖杀手想刺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再观,庆国的整个朝廷体系,以左相右相,一文一武,制衡监国,六部礼,户,工,兵,吏,刑,各司其职;九品十八级,法度严森。有钱,有兵,百姓拥护,君臣一体,这样的庆国,不是死一个两个人,就能政治瘫痪的。 所以呀! 顾南星这才觉得,北疆真的是‘井底之蛙’。 与之相比,这些年,除了苛捐杂税,王室还做过些什么? 老北疆王贪恋美姬,生了二十几个皇子,三十几个公主,皇子们整日间想着是勾心斗角,各部落的大小首领结党营私,没有谁真正的为北疆的将来考虑。 幸好,庆国没有干涉他国内政的打算,否则,只怕北疆早就成了庆国的附属城池。 顾南星想:这些道理,他一个杀手头子都能懂,为什么北疆王和太子殿下却不明白?要他们这些武人前赴后继地来庆国送死,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顾南星不怕死。 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应该听赫连槿的。 顾南星从草席上坐起来,背靠牢房冰冷坚硬的墙壁,咳了几声,自顾自地讪笑。 但一想到赫连槿,他又忍不住担忧。 那晚他昏迷了,只记得赫连槿被他一剑捅了个对穿,气息奄奄,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被救活了…… … 卢清风走进关押顾南星的牢房,正是午后不久,牢房内很安静,除了天窗投下的一缕耀目的光线,其它地方皆是阴影。 犯人颓然坐在角落,手上脚上都戴着精铁所制铁链,头上的发冠歪斜,发丝乱糟糟的,眼睛却贼亮。 卢清风不是没见过顾南星,只不过,他之前抓的,都是乔装易容过得赝品。如今眼前这个,才是正主本人。 空气中弥漫着年深日久的湿腐血腥味,卢清风面无表情,立在顾南星身前,冷冷地俯视着他,开口问道:“你就是-北疆王室影狼卫首领-顾南星?” “是。”顾南星的声音很平静。 卢清风点点头,道:“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吗?” 顾南星视线慢慢看向卢清风:“知道。” 牢房内空旷,说话带着回音,卢清风似乎很满意犯人的态度,同时他对顾南星这个人也十分好奇,北疆人和中原人在五官上还是有很明显的差别,顾南星的眼窝极深,眼珠子又黑又亮。 卢清风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抛开你我立场,其实,卢某还是很欣赏顾首领的心机胆魄,能将间谍探子安插到大理寺,你也算是开卷第一个。” 顾南星慢慢站起来,他忽然笑了:“想问什么就问,实不相瞒,顾某怕疼,也有洁癖。你大理寺那些审讯刑具,多少都沾过别人的血,不必用那脏东西来招待我,多谢。” 卢清风颔首,发自内心地赞同道:“确实。”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常年混迹生死之间的杀手--怕疼。 但,顾南星说这话不算矛盾,谁规定杀手就不能怕疼了? 卢清风见顾南星越发从容,神色亦轻松,便微微戒备起来,不紧不慢道:“按说,顾大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客随主便的道理,在大理寺还是有着悠久传统的历史。您一来就这么坦诚,倒显得我们照顾不周了。我也实不相瞒,大理寺的经费还算充裕,很多刑具堆在库房也是崭新没拆封过的,保证质量,确保没人用过。” 顾南星抖了抖衣袖,腕部的铁链叮当作响,施施然地看向卢清风,坦然与他对视:“看来今日,顾某是非要领教一下大理寺的手段了?” 卢清风负手道:“只是寻常皮肉之苦,都是公差,您多担待。” 顾南星颔首:“客气。” 卢清风走后,便有司护军带走顾南星至审讯室过堂,中午去的,第二天早上才抬回来。 顾南星确实怕疼,负责审讯的公差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往他嘴里塞泡过麻沸散的纱布。 大理寺审讯刑具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且一直在不间断的发展和完善。常见的就那么几大类,墨,劓,刖,宫,烙,剖,剥,杖,绞,焚,戮等等,几大类下面又细分了上百小类,可适用于不同犯罪程度的犯人。 实际上,朝代更迭中,很多帝君为了震慑人心,都会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严酷刑罚,很残忍,很血腥,但也是唯一维护统治下作为震慑手段的产物。 顾南星刺杀庆帝,罪名在大理寺审查中,属于最高级别。 女帝下旨留他性命,大理寺照旨办差,拿捏着分寸,既不叫犯人受刑死了,也不叫犯人过得轻松,当然,过程如何没人在意,顾南星的口供才是最重要的。 第224章 赫连槿熬伤 人心是脆弱的,尤其是受伤的时候。 赫连槿胸口的贯穿剑伤触目惊心,虽然大巫用牵机蛊修复了他的心脉,但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穿骨之伤,御医处理的再谨慎,人也遭不住,不到一日便发起了高烧。 高烧退去又缠绵了好几日持续低烧,等到赫连槿昏昏沉沉醒来,疼痛又成倍席卷肆虐着他的身体。他虚弱的没有力气挣扎,一呼一吸间,都痛的心口发颤。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不要紧,能换来阿晚平安,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人类对疼痛的承受极限。 那贯穿的剑伤将赫连槿的胸口破开一个大窟窿,短短两三日伤口已经发炎化脓,用了好几种金疮药都作用不大,御医也只能每日给伤口清创,将化脓腐肉的地方清理干净,再重新上药。 每次清创换药,就算是用了止痛的麻沸散,对于赫连槿来说,也还是疼与更疼的差别。 他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疼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疼痛将时间仿佛无休止地拉长,流逝的更慢了,熬一个时辰比熬上一年还要久,疼的他都快要抑郁了。 赫连槿疼的迷糊了,会不自觉喊‘顾南星’的名字,因为从前他每次大伤小伤的时候,都是顾南星给他上药包扎。可他又很快被疼清醒了,他明白顾南星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槿心里苦涩地笑了笑。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凌晚晚一直骂他是傻子了? 他是真的傻。 他曾经以为的,不过最后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痴妄。 他还能守着她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牵绊罢了。 赫连槿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流。 他想回北疆去。 庆国虽然繁华,短短几月,却也让他伤痕累累。 顾南星没了,使团散了。 他一个人,留在庆国,又有何意义? …… 御医院左院判-顾澎奉命照顾北疆三皇子赫连槿的伤势,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精神萎靡不振,伤口逐渐恶化下去,没办法,只能进宫去据实禀报女帝。 宣政殿中,听了顾澎的汇报,凌晚晚眉头紧皱。 她分明记得,那天她和厉墨淮离开的时候,赫连槿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碍的。 见顾澎告退走后,凌晚晚才问厉墨淮,道:“师父,你说,赫连槿是不是故意的?” 厉墨淮坐在御案桌前,一言不发地翻着手上的书册,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就见凌晚晚正盯着自己发呆,一脸委屈可怜的模样。 他叹气,放下手里的手册,才道:“诚如你所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晚晚犹豫了一下:“利用伤势,博同情,求关注?装可怜跟我讲条件,或者干脆替顾南星求情……” 厉墨淮道:“顾南星已经招供了,他承认组织谋划过两次刺杀,上一次是两年前大理寺越狱的死囚,武力值疯癫的八品高手狼途。” 凌晚晚小心询问道:“所以,赫连槿作为顾南星的主子,师父怀疑……“ 厉墨淮不语。 凌晚晚很快又陷入迷茫之中:“可是,他既然要杀我,又为什么跑来挡刀?” 厉墨淮静静看着她。 凌晚晚一双眼睛扑闪了好几下,她本就不擅长揣摩人心,此刻只觉脑子都想炸了,也想不出赫连槿究竟是为什么。 她乖乖在厉墨淮身侧坐下,赔笑道:“师父,怎么办啊?” 厉墨淮当下便有些无语,他回头,看着这人又凑了上来,瞪了她一眼:“很简单!他以前不认识你,杀就杀了!后来知道你是女帝,怜香惜玉,便舍不得杀你了。” 凌晚晚听着这话,心中暗暗叫苦,她知道厉墨淮并不轻易挤兑她,可一旦拈酸吃醋起来,便浑身竖起尖刺,一碰就扎手。 她小心翼翼拽住厉墨淮的袖角,垂了眼,委屈咕哝道:“……还不如杀了我呢!” 厉墨淮一挑眉:“你说什么?” 凌晚晚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没什么。”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眸底闪了闪,忽然起身,一甩广袖,一句话都没说,扬长而去。 凌晚晚的表情呆呆的,无力地轻叹一口气。 半晌,大监总管苏元常进了殿内,恭敬地站在御案一旁,“陛下。” “传朕口谕,让唐七言去一趟‘会同馆’,给北疆三皇子诊伤。” “是。” …… 唐七言遵皇命,收拾了药箱,就出了宫。 他见到赫连槿的创口,不禁心一凉。 伤口环境太糟糕了,揭开层层纱布,烙铁烧灼止血的创面,已然脓血发黑,腐肉黏连。最可怕的是病人已经出现头痛发热,四肢颤抖,身体强直的症状,这是早期伤口感染‘金疮痉’(破伤风)的表现。 幸好,唐七言来的及时,他不动声色将药箱里的工具消毒,然后为伤口彻底清创。再命人找来松树根和槐树干,用火各自烧两种树根,以碗接滴下的松树枝液,搽于伤口处;另一碗接槐树汁液,趁热喂病人服下。 然后吩咐小厮准备红枣,黄酒,和蜘蛛。 将红枣去核,蜘蛛放在红枣里,烧焦,再研磨成粉,配以黄酒冲服。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赫连槿就出了汗,烧便慢慢退下去了。 如此,唐七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铺开宣纸,唐七言开始写药方,当归,白芍,钩藤子,天麻,菊花,葛根,甘草,先用水浸泡,武火烧开,文火煎一炷香时间,分早晚两次服用。 唐七言将药方交给小厮,叮嘱道:“风毒之邪趁皮肤破伤已攻入脏腑,循血入肝,需息风止痉,解肌透邪,调整脏腑。这药,得按时按量吃,另需一名内力深厚的武者,助其运转内息,梳理经络,方能见效快些。” 小厮频频点头,将御医的话逐字逐句记下。 一旁的范青接着唐七言的话音,说道:“唐大人请放心,您交代的,我们一定会安排妥帖。” 唐七言收拾了药箱,起身拱手道:“如此最好,唐某告辞。” 范青也拱手还礼:“唐大人慢走。” 回宫之后,唐七言便将赫连槿的伤情跟女帝做了汇报。 凌晚晚沉默地听完,挥挥手示意唐七言退下。 唐七言看了看女帝空荡荡的寝宫,皱眉问了一句:“好几日没见苏木了,陛下派他出宫了吗?” 凌晚晚一怔,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苏木前几日受了伤,人在摄政王府养着呢!” 唐七言顿了顿,小心探问道:“严重吗?” 凌晚晚抬头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担心,就自己去看。” 唐七言诚恳道:“好的,陛下,微臣这就去。” 凌晚晚:“……” 于是,回宫还不到半个时辰,唐七言又颠颠地出宫去了。 第224章 赫连槿熬伤 人心是脆弱的,尤其是受伤的时候。 赫连槿胸口的贯穿剑伤触目惊心,虽然大巫用牵机蛊修复了他的心脉,但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穿骨之伤,御医处理的再谨慎,人也遭不住,不到一日便发起了高烧。 高烧退去又缠绵了好几日持续低烧,等到赫连槿昏昏沉沉醒来,疼痛又成倍席卷肆虐着他的身体。他虚弱的没有力气挣扎,一呼一吸间,都痛的心口发颤。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不要紧,能换来阿晚平安,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人类对疼痛的承受极限。 那贯穿的剑伤将赫连槿的胸口破开一个大窟窿,短短两三日伤口已经发炎化脓,用了好几种金疮药都作用不大,御医也只能每日给伤口清创,将化脓腐肉的地方清理干净,再重新上药。 每次清创换药,就算是用了止痛的麻沸散,对于赫连槿来说,也还是疼与更疼的差别。 他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疼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疼痛将时间仿佛无休止地拉长,流逝的更慢了,熬一个时辰比熬上一年还要久,疼的他都快要抑郁了。 赫连槿疼的迷糊了,会不自觉喊‘顾南星’的名字,因为从前他每次大伤小伤的时候,都是顾南星给他上药包扎。可他又很快被疼清醒了,他明白顾南星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槿心里苦涩地笑了笑。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凌晚晚一直骂他是傻子了? 他是真的傻。 他曾经以为的,不过最后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痴妄。 他还能守着她做什么呢?不过是徒增牵绊罢了。 赫连槿痛苦地闭上眼,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流。 他想回北疆去。 庆国虽然繁华,短短几月,却也让他伤痕累累。 顾南星没了,使团散了。 他一个人,留在庆国,又有何意义? …… 御医院左院判-顾澎奉命照顾北疆三皇子赫连槿的伤势,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精神萎靡不振,伤口逐渐恶化下去,没办法,只能进宫去据实禀报女帝。 宣政殿中,听了顾澎的汇报,凌晚晚眉头紧皱。 她分明记得,那天她和厉墨淮离开的时候,赫连槿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碍的。 见顾澎告退走后,凌晚晚才问厉墨淮,道:“师父,你说,赫连槿是不是故意的?” 厉墨淮坐在御案桌前,一言不发地翻着手上的书册,过了半晌,才抬起头,就见凌晚晚正盯着自己发呆,一脸委屈可怜的模样。 他叹气,放下手里的手册,才道:“诚如你所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晚晚犹豫了一下:“利用伤势,博同情,求关注?装可怜跟我讲条件,或者干脆替顾南星求情……” 厉墨淮道:“顾南星已经招供了,他承认组织谋划过两次刺杀,上一次是两年前大理寺越狱的死囚,武力值疯癫的八品高手狼途。” 凌晚晚小心询问道:“所以,赫连槿作为顾南星的主子,师父怀疑……“ 厉墨淮不语。 凌晚晚很快又陷入迷茫之中:“可是,他既然要杀我,又为什么跑来挡刀?” 厉墨淮静静看着她。 凌晚晚一双眼睛扑闪了好几下,她本就不擅长揣摩人心,此刻只觉脑子都想炸了,也想不出赫连槿究竟是为什么。 她乖乖在厉墨淮身侧坐下,赔笑道:“师父,怎么办啊?” 厉墨淮当下便有些无语,他回头,看着这人又凑了上来,瞪了她一眼:“很简单!他以前不认识你,杀就杀了!后来知道你是女帝,怜香惜玉,便舍不得杀你了。” 凌晚晚听着这话,心中暗暗叫苦,她知道厉墨淮并不轻易挤兑她,可一旦拈酸吃醋起来,便浑身竖起尖刺,一碰就扎手。 她小心翼翼拽住厉墨淮的袖角,垂了眼,委屈咕哝道:“……还不如杀了我呢!” 厉墨淮一挑眉:“你说什么?” 凌晚晚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没什么。” 厉墨淮看着凌晚晚,眸底闪了闪,忽然起身,一甩广袖,一句话都没说,扬长而去。 凌晚晚的表情呆呆的,无力地轻叹一口气。 半晌,大监总管苏元常进了殿内,恭敬地站在御案一旁,“陛下。” “传朕口谕,让唐七言去一趟‘会同馆’,给北疆三皇子诊伤。” “是。” …… 唐七言遵皇命,收拾了药箱,就出了宫。 他见到赫连槿的创口,不禁心一凉。 伤口环境太糟糕了,揭开层层纱布,烙铁烧灼止血的创面,已然脓血发黑,腐肉黏连。最可怕的是病人已经出现头痛发热,四肢颤抖,身体强直的症状,这是早期伤口感染‘金疮痉’(破伤风)的表现。 幸好,唐七言来的及时,他不动声色将药箱里的工具消毒,然后为伤口彻底清创。再命人找来松树根和槐树干,用火各自烧两种树根,以碗接滴下的松树枝液,搽于伤口处;另一碗接槐树汁液,趁热喂病人服下。 然后吩咐小厮准备红枣,黄酒,和蜘蛛。 将红枣去核,蜘蛛放在红枣里,烧焦,再研磨成粉,配以黄酒冲服。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赫连槿就出了汗,烧便慢慢退下去了。 如此,唐七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铺开宣纸,唐七言开始写药方,当归,白芍,钩藤子,天麻,菊花,葛根,甘草,先用水浸泡,武火烧开,文火煎一炷香时间,分早晚两次服用。 唐七言将药方交给小厮,叮嘱道:“风毒之邪趁皮肤破伤已攻入脏腑,循血入肝,需息风止痉,解肌透邪,调整脏腑。这药,得按时按量吃,另需一名内力深厚的武者,助其运转内息,梳理经络,方能见效快些。” 小厮频频点头,将御医的话逐字逐句记下。 一旁的范青接着唐七言的话音,说道:“唐大人请放心,您交代的,我们一定会安排妥帖。” 唐七言收拾了药箱,起身拱手道:“如此最好,唐某告辞。” 范青也拱手还礼:“唐大人慢走。” 回宫之后,唐七言便将赫连槿的伤情跟女帝做了汇报。 凌晚晚沉默地听完,挥挥手示意唐七言退下。 唐七言看了看女帝空荡荡的寝宫,皱眉问了一句:“好几日没见苏木了,陛下派他出宫了吗?” 凌晚晚一怔,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苏木前几日受了伤,人在摄政王府养着呢!” 唐七言顿了顿,小心探问道:“严重吗?” 凌晚晚抬头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担心,就自己去看。” 唐七言诚恳道:“好的,陛下,微臣这就去。” 凌晚晚:“……” 于是,回宫还不到半个时辰,唐七言又颠颠地出宫去了。 第225章 谈判手段 唐七言出宫后不久,凌晚晚带着叶子君也是乔装打扮,出了皇宫。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会同馆’门口,叶子君从马车上率先跳下来,向守卫出示皇宫令牌,守卫立即躬身,行礼放行。 凌晚晚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她虽着女装,却也是简单的素色长裙,除了青丝长发一根素簪,身上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 她轻轻掀开眼皮,表情虽温和平静,但周身却散发出来的不可违抗的威仪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凌晚晚径直去了赫连槿居住的小院,叶子君跟在后面,待女帝走进房间,她便关上门,抱着剑守在房门口。 范青听到守卫禀报,忙放下手头事务,带着会同馆其他官员前往赫连槿小院,准备接驾。 到了小院门口,见到叶子君站在廊下,便停下脚步,噤声在外等候。 房间内,除了女帝,还有一名伺候的小厮。 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嘴浅,让赫连槿知道了药里有蜘蛛,便说什么也不肯喝。凌晚晚进房间的时候,那小厮正跪在榻前,苦苦哀求赫连槿喝药。 小厮并不认识女帝,见有人进门,且气度不凡,不敢再求,放下药碗,冲女帝行礼:“大人。” 凌晚晚语气平平:“怎么回事?” 小厮回道:“禀大人,皇子殿下知道药里有蜘蛛,便不肯喝,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凌晚晚目光落在桌上那黑漆漆的药碗上,问道:“唐七言开的药方?” 小厮一听眼前女子直呼唐院判的名字,瞬间便猜到眼前人身份,立刻跪了,低头不敢乱看:“是。” 凌晚晚抬眸,眼睛扫过床榻上的人,只见赫连槿侧身背对着她,面朝床里,一动不动。 “你先出去。”凌晚晚对小厮道。 小厮立刻低头应声,起身离开。 从凌晚晚进房间到此刻,整个过程中,赫连槿一动未动,从他的呼吸频率来看,他分明醒着,听到凌晚晚的声音,不见有一丝反应,分明是故意的。 凌晚晚缓步走到桌前,看着药碗,轻轻开口,声音清冷如水:“当真不喝?”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凌晚晚只得绕过桌子,走到床榻去,踩上床边脚踏,坐在赫连槿床榻边:“你不想见朕吗?” 说完,就扭头看向赫连槿。 赫连槿侧躺,蜷缩成一团,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脸色苍白,一条胳膊在身侧压着,另一条胳膊挡着脸。 凌晚晚定睛一看,挡脸的那半截胳膊手腕被他咬在嘴里,唇边已见红,他却一声不吭。 “你在做什么?”凌晚晚顾不得血污,将他的手腕从他嘴里抢出来,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牙印鲜红,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为什么咬自己?什么毛病你这是!!” 赫连槿张了张带血的嘴角,眼神迷离,说话有气无力:“……疼。” 凌晚晚翻了个白眼,起身找了温水和纱布,抓着他的胳膊清洗包扎,嘴上没好气道:“知道疼还咬?不就几个蜘蛛嘛!都碾碎了烧成灰,又不让你生吃,你怕什么?!” 赫连槿被拽着手腕,只模糊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放开。” 凌晚晚见他没有力气推拒,说话也虚弱,不忍心再凶他,只得端来了药,哄他:“朕屈尊亲自给你端药,你确定不喝?” 良久,赫连槿才缓缓动了动,紧紧咬着牙,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凌晚晚默默看着,只见赫连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胸口缠着厚重的纱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坐动作,纱布下隐隐见红,整个人显得又憔悴又狼狈。 赫连槿双手颤抖地接过那碗药,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眼一闭,忍着恶心,一口气喝完了。 凌晚晚出语安慰:“良药苦口,你配合一点,伤就好的快些。” 赫连槿从枕头下抽出一块干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污,垂了眼,不言声了。 凌晚晚起身,将药碗随意丢在桌上,寻了凳子坐下,看向赫连槿笑了笑,道:“朕都来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赫连槿沉默。 凌晚晚故作诧异,叹道:“如你所愿,摄政王正在跟朕冷战,朕来找你,有些话就是想跟你说清楚。” 赫连槿抬眸望了凌晚晚一眼,道:“刺杀,挡刀,不是我谋划的。” 凌晚晚颔首:“朕知道。” 赫连槿继续道:“厉墨淮因为这件事,拈酸吃醋,跟你冷战,与我无关!” 凌晚晚唇角扬起一抹笑:“摄政王冷落朕,朕也很苦恼,但你又救过朕的命,朕不能不管你……不如这样,等你伤痊愈,朕便接你进宫,你不是一直想做‘贵君’吗?朕可以允。” 赫连槿深邃的眼睛霎时睁大,许是被吓到了,他看着凌晚晚,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折腾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个?”凌晚晚轻笑:“不过,朕可跟你讲明,摄政王是君后,你进了宫最好安分守己,往后你的衣食住所,月例花销,侍不侍寝,怎么侍寝?都得他说了算,你不能跟朕抱怨,因为朕也不做主。” 赫连槿眉心蹙了蹙:“阿晚你……你这是在羞辱我?” 凌晚晚故作惊讶,叹道:“这怎么能叫羞辱?朕当初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承诺摄政王,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才过去短短几月,朕就要纳你为贵君,要不是因为你赫连槿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不愿落得忘恩负义的名声,也不能冒着惹怒摄政王的风险,为你开这个先例啊!” 赫连槿心口微微抽搐,手指关节泛白紧紧握拳,声音在压抑:“……你真这么想?” 凌晚晚忍不住笑:“朕知道,你喜欢读庆国民间的话本子,尤其喜欢里面男主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故事,可能你也学了一些‘烈女怕缠郎’的典故,幻想付出真心,日久生情,缠郎只要锲而不舍,就一定能娶到烈女。” “赫连槿,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烈女只是烈女,缠郎可以使出所有撩拨手段,通过不断展示自己的诚意,利用舆论造势给烈女施压,时间久了,那么即使再性格刚烈的女子,面对坚持不懈的追求,也会被感动,最终放下抵抗。” 第225章 谈判手段 唐七言出宫后不久,凌晚晚带着叶子君也是乔装打扮,出了皇宫。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会同馆’门口,叶子君从马车上率先跳下来,向守卫出示皇宫令牌,守卫立即躬身,行礼放行。 凌晚晚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她虽着女装,却也是简单的素色长裙,除了青丝长发一根素簪,身上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 她轻轻掀开眼皮,表情虽温和平静,但周身却散发出来的不可违抗的威仪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凌晚晚径直去了赫连槿居住的小院,叶子君跟在后面,待女帝走进房间,她便关上门,抱着剑守在房门口。 范青听到守卫禀报,忙放下手头事务,带着会同馆其他官员前往赫连槿小院,准备接驾。 到了小院门口,见到叶子君站在廊下,便停下脚步,噤声在外等候。 房间内,除了女帝,还有一名伺候的小厮。 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嘴浅,让赫连槿知道了药里有蜘蛛,便说什么也不肯喝。凌晚晚进房间的时候,那小厮正跪在榻前,苦苦哀求赫连槿喝药。 小厮并不认识女帝,见有人进门,且气度不凡,不敢再求,放下药碗,冲女帝行礼:“大人。” 凌晚晚语气平平:“怎么回事?” 小厮回道:“禀大人,皇子殿下知道药里有蜘蛛,便不肯喝,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凌晚晚目光落在桌上那黑漆漆的药碗上,问道:“唐七言开的药方?” 小厮一听眼前女子直呼唐院判的名字,瞬间便猜到眼前人身份,立刻跪了,低头不敢乱看:“是。” 凌晚晚抬眸,眼睛扫过床榻上的人,只见赫连槿侧身背对着她,面朝床里,一动不动。 “你先出去。”凌晚晚对小厮道。 小厮立刻低头应声,起身离开。 从凌晚晚进房间到此刻,整个过程中,赫连槿一动未动,从他的呼吸频率来看,他分明醒着,听到凌晚晚的声音,不见有一丝反应,分明是故意的。 凌晚晚缓步走到桌前,看着药碗,轻轻开口,声音清冷如水:“当真不喝?”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凌晚晚只得绕过桌子,走到床榻去,踩上床边脚踏,坐在赫连槿床榻边:“你不想见朕吗?” 说完,就扭头看向赫连槿。 赫连槿侧躺,蜷缩成一团,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脸色苍白,一条胳膊在身侧压着,另一条胳膊挡着脸。 凌晚晚定睛一看,挡脸的那半截胳膊手腕被他咬在嘴里,唇边已见红,他却一声不吭。 “你在做什么?”凌晚晚顾不得血污,将他的手腕从他嘴里抢出来,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牙印鲜红,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为什么咬自己?什么毛病你这是!!” 赫连槿张了张带血的嘴角,眼神迷离,说话有气无力:“……疼。” 凌晚晚翻了个白眼,起身找了温水和纱布,抓着他的胳膊清洗包扎,嘴上没好气道:“知道疼还咬?不就几个蜘蛛嘛!都碾碎了烧成灰,又不让你生吃,你怕什么?!” 赫连槿被拽着手腕,只模糊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放开。” 凌晚晚见他没有力气推拒,说话也虚弱,不忍心再凶他,只得端来了药,哄他:“朕屈尊亲自给你端药,你确定不喝?” 良久,赫连槿才缓缓动了动,紧紧咬着牙,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凌晚晚默默看着,只见赫连槿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胸口缠着厚重的纱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坐动作,纱布下隐隐见红,整个人显得又憔悴又狼狈。 赫连槿双手颤抖地接过那碗药,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眼一闭,忍着恶心,一口气喝完了。 凌晚晚出语安慰:“良药苦口,你配合一点,伤就好的快些。” 赫连槿从枕头下抽出一块干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污,垂了眼,不言声了。 凌晚晚起身,将药碗随意丢在桌上,寻了凳子坐下,看向赫连槿笑了笑,道:“朕都来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赫连槿沉默。 凌晚晚故作诧异,叹道:“如你所愿,摄政王正在跟朕冷战,朕来找你,有些话就是想跟你说清楚。” 赫连槿抬眸望了凌晚晚一眼,道:“刺杀,挡刀,不是我谋划的。” 凌晚晚颔首:“朕知道。” 赫连槿继续道:“厉墨淮因为这件事,拈酸吃醋,跟你冷战,与我无关!” 凌晚晚唇角扬起一抹笑:“摄政王冷落朕,朕也很苦恼,但你又救过朕的命,朕不能不管你……不如这样,等你伤痊愈,朕便接你进宫,你不是一直想做‘贵君’吗?朕可以允。” 赫连槿深邃的眼睛霎时睁大,许是被吓到了,他看着凌晚晚,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折腾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个?”凌晚晚轻笑:“不过,朕可跟你讲明,摄政王是君后,你进了宫最好安分守己,往后你的衣食住所,月例花销,侍不侍寝,怎么侍寝?都得他说了算,你不能跟朕抱怨,因为朕也不做主。” 赫连槿眉心蹙了蹙:“阿晚你……你这是在羞辱我?” 凌晚晚故作惊讶,叹道:“这怎么能叫羞辱?朕当初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承诺摄政王,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才过去短短几月,朕就要纳你为贵君,要不是因为你赫连槿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不愿落得忘恩负义的名声,也不能冒着惹怒摄政王的风险,为你开这个先例啊!” 赫连槿心口微微抽搐,手指关节泛白紧紧握拳,声音在压抑:“……你真这么想?” 凌晚晚忍不住笑:“朕知道,你喜欢读庆国民间的话本子,尤其喜欢里面男主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故事,可能你也学了一些‘烈女怕缠郎’的典故,幻想付出真心,日久生情,缠郎只要锲而不舍,就一定能娶到烈女。” “赫连槿,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烈女只是烈女,缠郎可以使出所有撩拨手段,通过不断展示自己的诚意,利用舆论造势给烈女施压,时间久了,那么即使再性格刚烈的女子,面对坚持不懈的追求,也会被感动,最终放下抵抗。” 第226章 羞辱 “可惜,朕是皇帝,不是话本里的烈女。面对‘缠郎’,朕可以直接杀之,因为朕,拥有庆国至高无上的权力,握有所有人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赫连槿,朕怎么想不重要!倒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你一旦入了朕的后宫,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 最后,凌晚晚总结道:“你救了朕,朕封你‘贵君’,也算报答了你。至于其它的,朕劝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赫连槿呆愣了一阵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凌晚晚,盯着她头上的素簪,盯着她简单的服饰,……呵,初遇之时,他就是被她这样一幅单纯无害的模样骗了。 ……阿晚。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眼前的庆国女帝,嗓音低沉腔调散漫,眼神透着轻傲,悠悠地停在他身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憨傻。 他当初怎么会认为她和阿姐相似呢? 有什么东西刺的赫连槿胸口疼,他伸手按住,感受到手心的黏腻,垂眸一看,伤口流血了。 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云淡风轻的女帝,心头莫名燃起一把火,烧的他血液沸腾往伤口涌,他咬牙道:“陛下羞辱人的手段,今日,我赫连槿算是领教了。” 凌晚晚挑眉,无视他的怒火,淡然道:“所以,赫连殿下可想好了?要不要做朕的‘贵君’?” 赫连槿怒极反笑:“呵……陛下您和摄政王,恩爱不移,本皇子……掺和进去做什么?” 凌晚晚早已料到他会拒绝,此时望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你不愿意?” 赫连槿轻轻笑了起来,他捂住胸口,缓声道:“我承认,从前是我言语孟浪,对不起,我道歉。陛下今天来这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伤,是我自己活该,陛下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亦从未想过,用这伤来要挟陛下……” 凌晚晚眼神闪了闪,开口间,不复方才的镇定:“赫连槿,你,别这么说……” 赫连槿毫不犹豫道:“我想回北疆,还请庆帝恩准。” 凌晚晚目光一凝,顿了顿,似是百感交集:“你要回去?” 赫连槿点头,坦然道:“是。” 凌晚晚眼睫微颤,“可是,朕已经打算留你在庆国。” 闻言,赫连槿一时间只觉后背发凉,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显出几分脆弱:“陛下要留下我为质?” 凌晚晚缓下声来,同他好言商量道:“不是质子。只要你愿意留下,朕可以让你入朝为官,赐你府邸。或者你喜欢做什么,可以告诉朕,朕尽量满足。” “我不想留下!”赫连槿皱起眉,有些烦躁道:“我是北疆三皇子,是代表北疆出使庆国,来你们庆国和谈的,你没有权利将我扣留……” 凌晚晚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床榻前,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北疆王病重,太子赫连候监国。要将你留在庆国为质的文书,是你的太子哥哥亲自颁布的。” 凌晚晚顺手替他理着衣衫:“赫连槿,你回不去了。” 赫连槿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眼中不可思议的凝固,天地忽地旋转,他一张嘴,呕出一口心头血。 “赫连槿!” 凌晚晚见他吐血,忙单手撑住倒下的赫连槿,将他缓缓放到了床上。 她拽起赫连槿的手,搭在他手腕上探了探脉象,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硬塞入赫连槿的嘴里,那药入口即化。 赫连槿默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凌晚晚见状,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难过,既然生在帝王家,这种事应该早有心里准备。你不回去也好,现在正是你那太子哥哥铲除异己的时候,留在庆国,你和你的十七弟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赫连槿无动于衷。 凌晚晚看了看赫连槿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视线往下,便看到他胸口前鲜红一片,继而,她沉默了一瞬,起身在房间里翻找出金疮药纱布一类,端着放到床榻边的小桌上。 耳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赫连槿感觉到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轻,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见凌晚晚正在伸手,解他穿的里衣腰间的绳子。 “你做什么?!”赫连槿心头一跳,下意识护住了那绳子。 凌晚晚抬眸看他,扬起一抹笑,逗他:“你说朕想做什么?” 赫连槿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目前我还没有卖身的打算,如果你一定要强买强卖……” “卖身?”凌晚晚偏过头咳嗽一声,质问赫连槿:“你以为朕对你,要趁人之危?” 赫连槿没有言声。 凌晚晚憋着笑,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粗鲁地扯开他的里衣:“傻子!你伤口裂开,朕要给你上药,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顿时,赫连槿红了脸。 凌晚晚手法利落地将纱布解开,止血,上药,再重新包扎,然后将染了血污的纱布丢在小桌上,这才看向赫连槿,换上一副不羁的模样,嗤笑一声,道:“就你这身材,跟我师父天壤之别,朕眼睛又不瞎……” 赫连槿噎住。 只见他赌气,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盖严实了,眼一闭,没好气道:“我真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你像我阿姐。” 阿姐? 凌晚晚想了想,好像赫连槿给她挡剑的那晚,生命垂危之际,嘴里一直在喊‘阿姐’,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凌晚晚没多想。 她有些好奇,便凑上去,离得近了,去扯赫连槿的薄被:“什么阿姐?你跟朕说说。” 赫连槿却不想搭理人,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闷闷道:“我困了,别烦我。” 这回,换成凌晚晚被噎了,她看着赫连槿的后背,无奈只得说道:“行,你睡。等你想跟朕说了,再说。” 言罢,凌晚晚就起身离开,直走了两步,赫连槿忽然出声道:“你那晚,是不是叫了我“阿槿”?” 凌晚晚顿住脚步,转眸望去,和赫连槿的视线相撞。 只听赫连槿道:“当时我疼的迷糊,隐约好像听到……你叫我‘阿槿’……” 凌晚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啊~……你一定是疼出幻觉了,我怎么可能那样叫你,被厉墨淮知道了,他不得剥了我的皮。” 赫连槿苦笑:“也对。” 凌晚晚心虚地转过身,她只说道:“赫连槿,你好好养伤,朕就走了。” 赫连槿闭上眼。 他原本对‘阿晚’的那一层春花秋月的滤镜,因为今天女帝的到来,在此时此刻碎的渣都不剩。 话本子上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竟然都是真的。 第226章 羞辱 “可惜,朕是皇帝,不是话本里的烈女。面对‘缠郎’,朕可以直接杀之,因为朕,拥有庆国至高无上的权力,握有所有人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赫连槿,朕怎么想不重要!倒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你一旦入了朕的后宫,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 最后,凌晚晚总结道:“你救了朕,朕封你‘贵君’,也算报答了你。至于其它的,朕劝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赫连槿呆愣了一阵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凌晚晚,盯着她头上的素簪,盯着她简单的服饰,……呵,初遇之时,他就是被她这样一幅单纯无害的模样骗了。 ……阿晚。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眼前的庆国女帝,嗓音低沉腔调散漫,眼神透着轻傲,悠悠地停在他身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憨傻。 他当初怎么会认为她和阿姐相似呢? 有什么东西刺的赫连槿胸口疼,他伸手按住,感受到手心的黏腻,垂眸一看,伤口流血了。 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云淡风轻的女帝,心头莫名燃起一把火,烧的他血液沸腾往伤口涌,他咬牙道:“陛下羞辱人的手段,今日,我赫连槿算是领教了。” 凌晚晚挑眉,无视他的怒火,淡然道:“所以,赫连殿下可想好了?要不要做朕的‘贵君’?” 赫连槿怒极反笑:“呵……陛下您和摄政王,恩爱不移,本皇子……掺和进去做什么?” 凌晚晚早已料到他会拒绝,此时望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你不愿意?” 赫连槿轻轻笑了起来,他捂住胸口,缓声道:“我承认,从前是我言语孟浪,对不起,我道歉。陛下今天来这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伤,是我自己活该,陛下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亦从未想过,用这伤来要挟陛下……” 凌晚晚眼神闪了闪,开口间,不复方才的镇定:“赫连槿,你,别这么说……” 赫连槿毫不犹豫道:“我想回北疆,还请庆帝恩准。” 凌晚晚目光一凝,顿了顿,似是百感交集:“你要回去?” 赫连槿点头,坦然道:“是。” 凌晚晚眼睫微颤,“可是,朕已经打算留你在庆国。” 闻言,赫连槿一时间只觉后背发凉,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显出几分脆弱:“陛下要留下我为质?” 凌晚晚缓下声来,同他好言商量道:“不是质子。只要你愿意留下,朕可以让你入朝为官,赐你府邸。或者你喜欢做什么,可以告诉朕,朕尽量满足。” “我不想留下!”赫连槿皱起眉,有些烦躁道:“我是北疆三皇子,是代表北疆出使庆国,来你们庆国和谈的,你没有权利将我扣留……” 凌晚晚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床榻前,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北疆王病重,太子赫连候监国。要将你留在庆国为质的文书,是你的太子哥哥亲自颁布的。” 凌晚晚顺手替他理着衣衫:“赫连槿,你回不去了。” 赫连槿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眼中不可思议的凝固,天地忽地旋转,他一张嘴,呕出一口心头血。 “赫连槿!” 凌晚晚见他吐血,忙单手撑住倒下的赫连槿,将他缓缓放到了床上。 她拽起赫连槿的手,搭在他手腕上探了探脉象,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硬塞入赫连槿的嘴里,那药入口即化。 赫连槿默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凌晚晚见状,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难过,既然生在帝王家,这种事应该早有心里准备。你不回去也好,现在正是你那太子哥哥铲除异己的时候,留在庆国,你和你的十七弟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赫连槿无动于衷。 凌晚晚看了看赫连槿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视线往下,便看到他胸口前鲜红一片,继而,她沉默了一瞬,起身在房间里翻找出金疮药纱布一类,端着放到床榻边的小桌上。 耳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赫连槿感觉到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轻,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见凌晚晚正在伸手,解他穿的里衣腰间的绳子。 “你做什么?!”赫连槿心头一跳,下意识护住了那绳子。 凌晚晚抬眸看他,扬起一抹笑,逗他:“你说朕想做什么?” 赫连槿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陛下,我知道你武功厉害,但目前我还没有卖身的打算,如果你一定要强买强卖……” “卖身?”凌晚晚偏过头咳嗽一声,质问赫连槿:“你以为朕对你,要趁人之危?” 赫连槿没有言声。 凌晚晚憋着笑,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粗鲁地扯开他的里衣:“傻子!你伤口裂开,朕要给你上药,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顿时,赫连槿红了脸。 凌晚晚手法利落地将纱布解开,止血,上药,再重新包扎,然后将染了血污的纱布丢在小桌上,这才看向赫连槿,换上一副不羁的模样,嗤笑一声,道:“就你这身材,跟我师父天壤之别,朕眼睛又不瞎……” 赫连槿噎住。 只见他赌气,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盖严实了,眼一闭,没好气道:“我真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你像我阿姐。” 阿姐? 凌晚晚想了想,好像赫连槿给她挡剑的那晚,生命垂危之际,嘴里一直在喊‘阿姐’,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凌晚晚没多想。 她有些好奇,便凑上去,离得近了,去扯赫连槿的薄被:“什么阿姐?你跟朕说说。” 赫连槿却不想搭理人,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闷闷道:“我困了,别烦我。” 这回,换成凌晚晚被噎了,她看着赫连槿的后背,无奈只得说道:“行,你睡。等你想跟朕说了,再说。” 言罢,凌晚晚就起身离开,直走了两步,赫连槿忽然出声道:“你那晚,是不是叫了我“阿槿”?” 凌晚晚顿住脚步,转眸望去,和赫连槿的视线相撞。 只听赫连槿道:“当时我疼的迷糊,隐约好像听到……你叫我‘阿槿’……” 凌晚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啊~……你一定是疼出幻觉了,我怎么可能那样叫你,被厉墨淮知道了,他不得剥了我的皮。” 赫连槿苦笑:“也对。” 凌晚晚心虚地转过身,她只说道:“赫连槿,你好好养伤,朕就走了。” 赫连槿闭上眼。 他原本对‘阿晚’的那一层春花秋月的滤镜,因为今天女帝的到来,在此时此刻碎的渣都不剩。 话本子上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竟然都是真的。 第227章 剐刑 厉墨淮消失了。 自从前两天开始冷战,厉墨淮便离开了皇宫,王府没有回,早朝也不上,彻底没了音讯。 凌晚晚自认为解决了赫连槿的事情,原以为师父不过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结果人消失了,让她找都找不着。 三天过去,凌晚晚终于忍不住了。 她将所有厉墨淮可能会去的地方统统搜了一遍,皇宫里的辰光殿,后宫,宣政殿,华清殿温泉池,太和殿,等等。摄政王府的书房,练武场,画苑,观景阁,空置的院子,甚至是密室,结果一无所获。 凌晚晚很生气,不,女帝很生气。 她知道厉墨淮脾气大,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恰在女帝郁闷的时候,鸿胪寺卿-范青来到了宣政殿,禀报:北疆三皇子正闹绝食,非要回北疆。 气的女帝当场就一个茶杯砸过去,吓得范青连忙叩头不语。 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凌晚晚无奈,只得出宫,再次见赫连槿。 可是无论女帝再如何言辞恳切的劝说,赫连槿此时已经铁了心,就是坚决要回北疆。 凌晚晚叹了口气,看着赫连槿,半晌,才无奈道:“你到底要如何?” 赫连槿惨白着脸色,有气无力地倔强道:“回北疆。” 凌晚晚道:“你伤还没好,这样不吃不喝,会死的。” 赫连槿道:“无所谓,死就死了。” 凌晚晚眉眼皱的有棱有角:“你是北疆皇子,死在我庆国算怎么回事!埋哪儿呀?” 赫连槿一笑,道:“烧成灰,扬了!” 凌晚晚气结。 不得不说,她此刻真想把赫连槿烧成灰扬了。可是,她是女帝,她不是暴君,赫连槿身份在那儿摆着,杀不得,伤不得,只能哄着,还不能尽顺他的意。 她原以为,上次一番羞辱,必然让赫连槿打消了入宫为侍的念头。可是,凌晚晚也没想到,将赫连槿惹毛了是这种后果。 看着他固执不屈的模样,凌晚晚只好放下身段,微微低头,凑到他面前,低声哄他:“行,朕放你走。” 赫连槿眉宇淡淡皱着,目光紧盯着凌晚晚:“真的?” 凌晚晚笑了笑,温和道:“朕是皇帝,还能骗你?” 赫连槿侧过脸,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对凌晚晚说道:“我回北疆后,会劝说太子哥哥与庆国签止站盟书。” 凌晚晚眼睛精光一闪,又眼角微笑弯了弯,道:“那是以后的事,不重要。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养伤,好好吃饭,等你身体好了,朕再派兵送你回去。” 赫连槿点点头:“好,希望陛下说话算数。” 凌晚晚道:“算。” 如此,连哄带骗,女帝才算暂时安抚住了赫连槿。 随后,赫连槿便提出,要见顾南星。 凌晚晚正色下来,她可以有一百种法子强留下赫连槿为质,但却没想好如何处理顾南星,她盯着赫连槿若有所思。 赫连槿也沉了一口气,不慌不忙,任由她沉默。 许久,凌晚晚才开口,缓缓而道:“顾南星虽然是你北疆的人,但他刺杀朕,犯的是死罪,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首,自会秉公处理。若不是你救了朕的性命,连带责任,此次又岂能安然脱身。关于影狼卫的一切,你还是别掺和,否则出了事,朕也为难。” 赫连槿却道:“我知道,可是他与我十几年的情义,我做不到,丢下他,不闻不问。” 凌晚晚扯了扯嘴角:“你想怎么问?大理寺你去过,里面的审讯手段你了解,顾南星在里面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想看什么?你又可知,他是否愿意让你看见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赫连槿明白了,叹气道:“他,怕疼……” 凌晚晚点头,道:“朕见到过他的结案陈情,他入狱后,对所行所犯,尽数吐露,供认不讳。只说,所有的事情,与你无关。” 赫连槿微微闭上眼:“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直接死刑吗?” 凌晚晚脸上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自语道:“顾南星一入狱便坦言他怕疼,他不该说的,不该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大理寺的官员多少都有些变态,他们要一定会将人折磨够了,再以各种理由上奏折,奏请朕,准,犯人受‘千刀万剐’之刑。” 怕疼的人,会以最疼的方式死去。 大理寺审讯,不怕你怕疼,怕的就是你不怕疼。 赫连槿顿了顿,面上立刻露出希翼,眼含雾气地看向凌晚晚,恳求道:“陛下不要答应!我知道,我知道顾南星罪该万死!我不求陛下饶恕他,只求让他临死不要再受折磨,求陛下予他一个痛快……” 凌晚晚摇头。 赫连槿再撑不住,跪在地上哭求:“陛下,求你了……” 凌晚晚走上前,抬手按着赫连槿的肩膀:“大理寺,归摄政王管辖。你若求,还是去求他!” 赫连槿泪眼婆娑,不可置信地摇头,口中呢喃出破碎的音:“可你是庆帝,你说的话,厉墨淮怎么敢不听!!” 凌晚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也是朕的师父,朕,无能为力。” 赫连槿一愣。 凌晚晚面无表情,将赫连槿扶起来,看着他,语重心长道:“赫连槿,朕再最后跟你说一遍,庆国的事情,并非全是朕能掌控做主。你绝食也好,想自杀胁迫也罢,都请你自己掂量清楚。朕当你是朋友,希望你好好活着,健康无忧地活着。” “赫连槿,你要明白,如果厉墨淮想杀你,朕也拦不住。所以,请你以后低调一些,不要让朕为难。” “……” 出了‘会同馆’,凌晚晚又想起了离家出走的厉墨淮,顿时觉得头又要疼了。 叶子君凑上来,在女帝耳边轻语:“顾展堂说,王爷在京畿禁卫营。” 禁卫营。 竟然躲她,躲到了禁卫营。 凌晚晚转过身去,掩过嘴角一闪而逝,又压抑不住的笑意。 既然知道人在哪儿,女帝就放了心。 她也不着急去找,只欣然回了皇宫。 又过去了三日,果然大理寺传来消息。 顾南星即刻执行‘剐刑’。 并,由北疆三皇子-赫连槿,亲自监刑。 女帝不禁长吐了一口气。 早知‘慈不掌兵’的含义,如今用在厉墨淮身上,还真是贴切。 若没有铁血手腕,又怎担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之则,又如何服百万‘厉家军’之众。 第227章 剐刑 厉墨淮消失了。 自从前两天开始冷战,厉墨淮便离开了皇宫,王府没有回,早朝也不上,彻底没了音讯。 凌晚晚自认为解决了赫连槿的事情,原以为师父不过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结果人消失了,让她找都找不着。 三天过去,凌晚晚终于忍不住了。 她将所有厉墨淮可能会去的地方统统搜了一遍,皇宫里的辰光殿,后宫,宣政殿,华清殿温泉池,太和殿,等等。摄政王府的书房,练武场,画苑,观景阁,空置的院子,甚至是密室,结果一无所获。 凌晚晚很生气,不,女帝很生气。 她知道厉墨淮脾气大,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恰在女帝郁闷的时候,鸿胪寺卿-范青来到了宣政殿,禀报:北疆三皇子正闹绝食,非要回北疆。 气的女帝当场就一个茶杯砸过去,吓得范青连忙叩头不语。 生气归生气,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凌晚晚无奈,只得出宫,再次见赫连槿。 可是无论女帝再如何言辞恳切的劝说,赫连槿此时已经铁了心,就是坚决要回北疆。 凌晚晚叹了口气,看着赫连槿,半晌,才无奈道:“你到底要如何?” 赫连槿惨白着脸色,有气无力地倔强道:“回北疆。” 凌晚晚道:“你伤还没好,这样不吃不喝,会死的。” 赫连槿道:“无所谓,死就死了。” 凌晚晚眉眼皱的有棱有角:“你是北疆皇子,死在我庆国算怎么回事!埋哪儿呀?” 赫连槿一笑,道:“烧成灰,扬了!” 凌晚晚气结。 不得不说,她此刻真想把赫连槿烧成灰扬了。可是,她是女帝,她不是暴君,赫连槿身份在那儿摆着,杀不得,伤不得,只能哄着,还不能尽顺他的意。 她原以为,上次一番羞辱,必然让赫连槿打消了入宫为侍的念头。可是,凌晚晚也没想到,将赫连槿惹毛了是这种后果。 看着他固执不屈的模样,凌晚晚只好放下身段,微微低头,凑到他面前,低声哄他:“行,朕放你走。” 赫连槿眉宇淡淡皱着,目光紧盯着凌晚晚:“真的?” 凌晚晚笑了笑,温和道:“朕是皇帝,还能骗你?” 赫连槿侧过脸,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对凌晚晚说道:“我回北疆后,会劝说太子哥哥与庆国签止站盟书。” 凌晚晚眼睛精光一闪,又眼角微笑弯了弯,道:“那是以后的事,不重要。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养伤,好好吃饭,等你身体好了,朕再派兵送你回去。” 赫连槿点点头:“好,希望陛下说话算数。” 凌晚晚道:“算。” 如此,连哄带骗,女帝才算暂时安抚住了赫连槿。 随后,赫连槿便提出,要见顾南星。 凌晚晚正色下来,她可以有一百种法子强留下赫连槿为质,但却没想好如何处理顾南星,她盯着赫连槿若有所思。 赫连槿也沉了一口气,不慌不忙,任由她沉默。 许久,凌晚晚才开口,缓缓而道:“顾南星虽然是你北疆的人,但他刺杀朕,犯的是死罪,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首,自会秉公处理。若不是你救了朕的性命,连带责任,此次又岂能安然脱身。关于影狼卫的一切,你还是别掺和,否则出了事,朕也为难。” 赫连槿却道:“我知道,可是他与我十几年的情义,我做不到,丢下他,不闻不问。” 凌晚晚扯了扯嘴角:“你想怎么问?大理寺你去过,里面的审讯手段你了解,顾南星在里面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想看什么?你又可知,他是否愿意让你看见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赫连槿明白了,叹气道:“他,怕疼……” 凌晚晚点头,道:“朕见到过他的结案陈情,他入狱后,对所行所犯,尽数吐露,供认不讳。只说,所有的事情,与你无关。” 赫连槿微微闭上眼:“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直接死刑吗?” 凌晚晚脸上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自语道:“顾南星一入狱便坦言他怕疼,他不该说的,不该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大理寺的官员多少都有些变态,他们要一定会将人折磨够了,再以各种理由上奏折,奏请朕,准,犯人受‘千刀万剐’之刑。” 怕疼的人,会以最疼的方式死去。 大理寺审讯,不怕你怕疼,怕的就是你不怕疼。 赫连槿顿了顿,面上立刻露出希翼,眼含雾气地看向凌晚晚,恳求道:“陛下不要答应!我知道,我知道顾南星罪该万死!我不求陛下饶恕他,只求让他临死不要再受折磨,求陛下予他一个痛快……” 凌晚晚摇头。 赫连槿再撑不住,跪在地上哭求:“陛下,求你了……” 凌晚晚走上前,抬手按着赫连槿的肩膀:“大理寺,归摄政王管辖。你若求,还是去求他!” 赫连槿泪眼婆娑,不可置信地摇头,口中呢喃出破碎的音:“可你是庆帝,你说的话,厉墨淮怎么敢不听!!” 凌晚晚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他,也是朕的师父,朕,无能为力。” 赫连槿一愣。 凌晚晚面无表情,将赫连槿扶起来,看着他,语重心长道:“赫连槿,朕再最后跟你说一遍,庆国的事情,并非全是朕能掌控做主。你绝食也好,想自杀胁迫也罢,都请你自己掂量清楚。朕当你是朋友,希望你好好活着,健康无忧地活着。” “赫连槿,你要明白,如果厉墨淮想杀你,朕也拦不住。所以,请你以后低调一些,不要让朕为难。” “……” 出了‘会同馆’,凌晚晚又想起了离家出走的厉墨淮,顿时觉得头又要疼了。 叶子君凑上来,在女帝耳边轻语:“顾展堂说,王爷在京畿禁卫营。” 禁卫营。 竟然躲她,躲到了禁卫营。 凌晚晚转过身去,掩过嘴角一闪而逝,又压抑不住的笑意。 既然知道人在哪儿,女帝就放了心。 她也不着急去找,只欣然回了皇宫。 又过去了三日,果然大理寺传来消息。 顾南星即刻执行‘剐刑’。 并,由北疆三皇子-赫连槿,亲自监刑。 女帝不禁长吐了一口气。 早知‘慈不掌兵’的含义,如今用在厉墨淮身上,还真是贴切。 若没有铁血手腕,又怎担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摄政之则,又如何服百万‘厉家军’之众。 第228章 追夫 禁卫营中的兵士大部分是认识凌晚晚的,因为她以前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经常跟着厉墨淮或者燕小白去军营玩,大家伙儿也就人前人后尊称她“大小姐”。 可是这两年,军营里也不乏一些新入伍的新兵蛋子,没见过凌晚晚,自然把守着营寨的大门,不让她进。 不但不让她进,还言语调戏,见她一个瘦瘦弱弱小姑娘,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眼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妹妹,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不要紧,哥哥马上就下班了……” 出言调戏的新兵,话说到一半,就被后面出现的老兵一脚踹出去老远。 那老兵原先是燕小白麾下的一个营长卫,与凌晚晚不算熟络,倒也见过几回。他上前恭谨行礼:“大小姐……” 喊完,他才惊觉喊错了,应该叫“圣上”,正要改口时,却见凌晚晚压根不在意,神色寡淡地摆摆手,问道:“我师父呢?” 老兵楞了一下,回道:“王爷,在,在大帐。” 凌晚晚“哦”了一声,抬脚就往里走,反正她也认识路,倒不用人领着,自顾自地找到了大帐的位置。 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虽然穿的素,但一路走过去,还是吸引了许多兵士的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有认出凌晚晚的,就远远地颔首抱拳算作行礼。 大帐外,站着两名王爷的亲兵,他们没胆子拦女帝,只好眼睛一闭,头扭到一边,装作看不见。 凌晚晚“哼”了一声,直接掀开了大帐的帘子。 营帐内有不少人正围着沙盘讨论着什么,厉墨淮穿着一身官服坐在正位上,手肘靠在扶手上,托着头正闭目养神。 凌晚晚突然出现,且还是一个人,大帐内的众将官先是一愣,只见女帝负手而立,姿态散漫,轻挑下眉,在众人行礼之前,冷冰冰地轻斥:“都出去!” ……呃 众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摄政王。 厉墨淮睁开了眼睛,见到凌晚晚,不由自主微微抿了下唇,没说话也没动。 凌晚晚低笑一声,无视众人的存在,缓步上前,饶有兴致地看他,语调端的轻柔:“非要朕亲自来找你,才肯跟朕回去吗?” 厉墨淮凝眉不语。 凌晚晚垂眸盯着他,唇角笑意分明,眸底的温柔满眼:“好,朕的错。朕给你赔不是。”言罢,她后退半步,一掀裙摆,干脆利索的跪下。 厉墨淮微微一怔。 一阵骚动,原本呆在原地看热闹的众将官这下再也不敢看了,被女帝这番动作吓得紧张的,揉眼睛的揉眼睛,揉鼻子的揉鼻子,咳嗽的咳嗽,假装很忙的齐齐转身。 “末将等告退……” “告退……” 转瞬之间,方才还满当当的大帐,这下,只剩下了摄政王和女帝二人。 厉墨淮轻阖双目,颇有些头疼地扶额:“你又搞这一出!” 凌晚晚跪的乖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师父,我是真心道歉的,也是真心来接你回去的,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去……” 顿了片刻,厉墨淮起身,拢了拢衣服绕过跪地的凌晚晚,话语里透着几分无奈:“我一个人想静静……你走。” 凌晚晚忙起身,一脸不忿地将人拦住:“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厉墨淮轻轻摇头。 凌晚晚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见厉墨淮沉默,便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一声不响地就离开皇宫,连王府都不回,躲在这里跟我冷战,生闷气,是因为赫连槿吗?!师父,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除你之外任何一个男人!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听到凌晚晚提及信任,厉墨淮的脸色变得难看:“对,我应该相信你,你是女帝,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与旁人无关,更与我无关!” 凌晚晚沉了脸,仿佛确认一般,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厉墨淮却道:“我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 凌晚晚心中一沉。 眼见着厉墨淮潇洒离去,楞在原地的凌晚晚才反应过来,刚要追上去,便听厉墨淮道:“别跟过来,否则你一辈子别想找到我。” 一句威胁的话,吓得凌晚晚当场刹住脚步。 厉墨淮走后,凌晚晚有些泄气地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早已没了来时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原本她以为厉墨淮只是心里别扭,她哄上几句人就没事了,毕竟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 现在看来,厉墨淮不单单是别扭这么回事。 凌晚晚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只能赖在军营里,做好了“只要厉墨淮一天不原谅她,她便一天不离开”的心理建设。 一开始,厉墨淮不搭理她,假装看不见她,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凌晚晚就跟在厉墨淮身旁,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活像个受气包模样。 过了两天,禁卫营中开始有流言蜚语,一个摄政王,一个女帝,即是师徒,又是君臣,关键一点,还是夫妻。 厉墨淮心知肚明,知道是凌晚晚再逼他让步。 终于,凌晚晚耗尽了耐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将厉墨淮堵在了营帐偏僻处,没给对方半点反应的时间,直接点穴,略带霸道炽热的将他一整个吻住。 厉墨淮僵着身体动弹不得,他想发脾气,他想将弄得他无法呼吸的人推开,可是他被封了穴道,心惊肉跳的被迫感受周身血液袭入他大脑,脑袋逐渐发昏。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凌晚晚突然松开了他,猝不及防,厉墨淮的脑子只余一片空白。 凌晚晚呼吸急促,牙都咬紧了:“……对不起。” 说完,她连看厉墨淮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奔向不远处的马厩,随即弓着腰,略显狼狈地爬上马背,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便嘶鸣一声,载着凌晚晚跑出了禁卫营地。 夜晚的军营十分安静,到处都是营帐,篝火,和值夜的士兵。 凌晚晚的封穴手法并不重,厉墨淮暗自运气,不消片刻便冲开了穴道。 厉墨淮追到营外,山林茂密的羊肠小道,哪里还有凌晚晚纵马离去的影子。他有些懵,怔怔抬头望着夜空皓月,脑中浮现她刚才不对劲的语气。 月光倾泄如银,他忽然想起,连忙掐算手指,坏了! 第228章 追夫 禁卫营中的兵士大部分是认识凌晚晚的,因为她以前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经常跟着厉墨淮或者燕小白去军营玩,大家伙儿也就人前人后尊称她“大小姐”。 可是这两年,军营里也不乏一些新入伍的新兵蛋子,没见过凌晚晚,自然把守着营寨的大门,不让她进。 不但不让她进,还言语调戏,见她一个瘦瘦弱弱小姑娘,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眼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妹妹,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不要紧,哥哥马上就下班了……” 出言调戏的新兵,话说到一半,就被后面出现的老兵一脚踹出去老远。 那老兵原先是燕小白麾下的一个营长卫,与凌晚晚不算熟络,倒也见过几回。他上前恭谨行礼:“大小姐……” 喊完,他才惊觉喊错了,应该叫“圣上”,正要改口时,却见凌晚晚压根不在意,神色寡淡地摆摆手,问道:“我师父呢?” 老兵楞了一下,回道:“王爷,在,在大帐。” 凌晚晚“哦”了一声,抬脚就往里走,反正她也认识路,倒不用人领着,自顾自地找到了大帐的位置。 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虽然穿的素,但一路走过去,还是吸引了许多兵士的目光,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有认出凌晚晚的,就远远地颔首抱拳算作行礼。 大帐外,站着两名王爷的亲兵,他们没胆子拦女帝,只好眼睛一闭,头扭到一边,装作看不见。 凌晚晚“哼”了一声,直接掀开了大帐的帘子。 营帐内有不少人正围着沙盘讨论着什么,厉墨淮穿着一身官服坐在正位上,手肘靠在扶手上,托着头正闭目养神。 凌晚晚突然出现,且还是一个人,大帐内的众将官先是一愣,只见女帝负手而立,姿态散漫,轻挑下眉,在众人行礼之前,冷冰冰地轻斥:“都出去!” ……呃 众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看向摄政王。 厉墨淮睁开了眼睛,见到凌晚晚,不由自主微微抿了下唇,没说话也没动。 凌晚晚低笑一声,无视众人的存在,缓步上前,饶有兴致地看他,语调端的轻柔:“非要朕亲自来找你,才肯跟朕回去吗?” 厉墨淮凝眉不语。 凌晚晚垂眸盯着他,唇角笑意分明,眸底的温柔满眼:“好,朕的错。朕给你赔不是。”言罢,她后退半步,一掀裙摆,干脆利索的跪下。 厉墨淮微微一怔。 一阵骚动,原本呆在原地看热闹的众将官这下再也不敢看了,被女帝这番动作吓得紧张的,揉眼睛的揉眼睛,揉鼻子的揉鼻子,咳嗽的咳嗽,假装很忙的齐齐转身。 “末将等告退……” “告退……” 转瞬之间,方才还满当当的大帐,这下,只剩下了摄政王和女帝二人。 厉墨淮轻阖双目,颇有些头疼地扶额:“你又搞这一出!” 凌晚晚跪的乖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师父,我是真心道歉的,也是真心来接你回去的,你别生气了,跟我回去……” 顿了片刻,厉墨淮起身,拢了拢衣服绕过跪地的凌晚晚,话语里透着几分无奈:“我一个人想静静……你走。” 凌晚晚忙起身,一脸不忿地将人拦住:“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厉墨淮轻轻摇头。 凌晚晚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见厉墨淮沉默,便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一声不响地就离开皇宫,连王府都不回,躲在这里跟我冷战,生闷气,是因为赫连槿吗?!师父,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除你之外任何一个男人!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听到凌晚晚提及信任,厉墨淮的脸色变得难看:“对,我应该相信你,你是女帝,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与旁人无关,更与我无关!” 凌晚晚沉了脸,仿佛确认一般,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厉墨淮却道:“我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 凌晚晚心中一沉。 眼见着厉墨淮潇洒离去,楞在原地的凌晚晚才反应过来,刚要追上去,便听厉墨淮道:“别跟过来,否则你一辈子别想找到我。” 一句威胁的话,吓得凌晚晚当场刹住脚步。 厉墨淮走后,凌晚晚有些泄气地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早已没了来时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原本她以为厉墨淮只是心里别扭,她哄上几句人就没事了,毕竟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 现在看来,厉墨淮不单单是别扭这么回事。 凌晚晚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只能赖在军营里,做好了“只要厉墨淮一天不原谅她,她便一天不离开”的心理建设。 一开始,厉墨淮不搭理她,假装看不见她,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凌晚晚就跟在厉墨淮身旁,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活像个受气包模样。 过了两天,禁卫营中开始有流言蜚语,一个摄政王,一个女帝,即是师徒,又是君臣,关键一点,还是夫妻。 厉墨淮心知肚明,知道是凌晚晚再逼他让步。 终于,凌晚晚耗尽了耐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将厉墨淮堵在了营帐偏僻处,没给对方半点反应的时间,直接点穴,略带霸道炽热的将他一整个吻住。 厉墨淮僵着身体动弹不得,他想发脾气,他想将弄得他无法呼吸的人推开,可是他被封了穴道,心惊肉跳的被迫感受周身血液袭入他大脑,脑袋逐渐发昏。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凌晚晚突然松开了他,猝不及防,厉墨淮的脑子只余一片空白。 凌晚晚呼吸急促,牙都咬紧了:“……对不起。” 说完,她连看厉墨淮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奔向不远处的马厩,随即弓着腰,略显狼狈地爬上马背,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便嘶鸣一声,载着凌晚晚跑出了禁卫营地。 夜晚的军营十分安静,到处都是营帐,篝火,和值夜的士兵。 凌晚晚的封穴手法并不重,厉墨淮暗自运气,不消片刻便冲开了穴道。 厉墨淮追到营外,山林茂密的羊肠小道,哪里还有凌晚晚纵马离去的影子。他有些懵,怔怔抬头望着夜空皓月,脑中浮现她刚才不对劲的语气。 月光倾泄如银,他忽然想起,连忙掐算手指,坏了! 第229章 ‘洞溪\\\’村 夜风凛冽,时令已经到了秋冬交替的季节。 原本女帝这趟出门,叶子君作为御前女官是要随侍其左右的。但凌晚晚坚持,她自信能很轻松接回厉墨淮,便将叶子君留在了皇宫。 叶子君在宫里等了几天,正焦急之时,没等来女帝,却等来了御医院的唐七言。 叶子君再无法镇定,连忙收拾了简单包裹,拿着药品和檀木盒,就匆匆出了宫。 她出门的时候没看时辰,出京城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只是时间紧,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冒着黑夜茫茫,拿着地图一路寻上了京畿禁卫营。 叶子君自小在京城中长大,虽然习武,但闺阁女子甚少出门,更别提出京城了。苏木不在身边,她也忘了带别的侍卫,就这么一个人,驾马边走边看,进入密林后,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直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叶子君才碰上了策马返程的凌晚晚。 此时已是后半夜,寒冷的北风开始呼啸。 “陛下!” 叶子君将女帝从马背上小心扶下来,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叶子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连忙将自己身上穿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女帝身上,打量了四周一圈,发现有一棵大树下有一块平坦的石头,便对女帝道:“陛下……我扶您去那边歇一下……小心点儿……” 凌晚晚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她半个身子靠在叶子君身上,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子君微蹙起眉,心疼道:“陛下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些天,我实在放心不下。怎么只有您一个人,王爷呢?” 凌晚晚摇了摇头,道:“先回去。” 叶子君握住女帝的手,忍不住道:“陛下,您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适合再骑马,要不您先坐一会儿,我去找辆马车……” 凌晚晚却道:“往东南方向约十里,有一个叫‘洞溪’村落,村口第一家是村长家,咱们今夜先去那儿,等天亮再说。” 叶子君连忙点头,这消息对于不识路的她,无异于送惊喜。 她在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搀扶着女帝上了马,两个人同乘一匹,顺着密林月光指引的小路,前往‘洞溪’村。 而另一匹马,属于禁卫营‘编制’,识途是基本技能,它自己会回去的。 问题就出在这匹有‘编制’的马上,它被女帝留在密林后,倒也不着急回去,也可能是口渴了,就一路循着水源找到了小溪,饮了水,就在溪边优哉游哉啃起了草皮。 厉墨淮纵马,顺着马蹄印迹找到了溪水边,便只看见了马儿,并未见凌晚晚本人。 于是他又纵马往京城赶,至此,师徒俩算是完美得……错过。 月光逐渐稀薄,密林仿佛永无止境,夜风更加凛冽呼啸,像是要将黑夜撕成碎片。刺耳尖利的风声如狼嚎鬼哭,听的人心尖上不由发颤。 叶子君半撑着手臂,将失去气力的女帝环在胸前,她尽力稳着腰身,好让女帝靠的舒服些,周围风声鹤鸣,只有贴着的胸膛中,一颗紧张的心跳清晰。 往东南方走了大约八里,果然就看见了女帝所说的村落。 周围寂然,叶子君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帝去敲门,不多一会儿,一位年迈的老翁提着灯笼便打开了门。 老翁就是‘洞溪’村的村长,姓徐,和老伴王氏,以及年幼的孙儿住在这里。 老人家乐善好施的大半辈子,一听说叶子君要借宿,连忙将两人迎进家中,并喊醒了睡觉的老婆子,两人又是找被褥,又是烧水准备热饭。 叶子君专心照顾女帝,她坐在炕沿边,闭目沉心,按照唐七言先前的指点,以真气游走全身,先驱散自身的寒气,然后在握住女帝的手腕,推动体内真气帮助其温养四肢百骸一个大周天。 叶子君睁开眼,果然看见女帝紧蹙的眉头舒缓了许多。 凌晚晚醒了之后,喝了一碗热水,尔后便从炕上爬起来,拿着叶子君递给她的檀木盒,去了院子角落里的茅厕。 虽说凌晚晚是有武功傍身的人,但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疼痛虽然依旧持续,但因为受了寒的原因,血量很少,却小腹疼的厉害。 从院子里回来,外面的风还是冷,叶子君便扯过棉被,将女帝扶到炕上躺好,然后去准备汤婆子塞进被褥里,给女帝暖身子。 等到僵硬的身子骨渐渐缓过来,凌晚晚问叶子君:“带药没有?” 叶子君眨眨眼,战术性地摇了摇头。 凌晚晚却道:“拿出来,朕知道你带着呢!” 叶子君忙道:“陛下,那药有副作用,唐御医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给陛下服用……” 凌晚晚置若罔闻,这事儿她早知道,可是眼下疼痛实在磨人,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便不自觉端了君王的气势,对叶子君不悦道:“拿来!” 叶子君不敢忤逆,乖乖从腰间摸出了药瓶。 凌晚晚服了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沉入了了无梦境的虚无中。 叶子君盯着昏睡的女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抬手握住了她的脉门,学着唐七言的样子给人探脉,只可惜她医资浅薄,除了摸到时缓时急的脉跳,便是什么也不懂。不过,好在有脉跳,就证明人还活着。 困意来袭,叶子君打了个哈欠,便脱鞋上炕,盖上另一床棉被,静静躺在女帝一旁。 到了第二天一早,叶子君还没睡醒,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叶子君忙出声应道:“怎么了?” 门外传来老婆婆的慈祥回话:“姑娘,早饭烧好了,你们起来趁热吃。” 叶子君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熟睡的女帝,回道:“好的大娘,我起来,稍等就去。” 老婆婆回道:“行,灶上烧着热水呢,可以洗漱用。” 叶子君边整理被褥边回道:“知道啦……” 待村长家老婆婆离去后,叶子君跳下土炕,看着依旧闭目昏睡的女帝,不由轻叹一声,眉目间迅速染上一层愁绪。 那药能止疼,也能让人陷入昏睡。 叶子君想:看来,要在这间农舍待上几日了。 第229章 ‘洞溪\\\’村 夜风凛冽,时令已经到了秋冬交替的季节。 原本女帝这趟出门,叶子君作为御前女官是要随侍其左右的。但凌晚晚坚持,她自信能很轻松接回厉墨淮,便将叶子君留在了皇宫。 叶子君在宫里等了几天,正焦急之时,没等来女帝,却等来了御医院的唐七言。 叶子君再无法镇定,连忙收拾了简单包裹,拿着药品和檀木盒,就匆匆出了宫。 她出门的时候没看时辰,出京城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只是时间紧,她也来不及多想,就冒着黑夜茫茫,拿着地图一路寻上了京畿禁卫营。 叶子君自小在京城中长大,虽然习武,但闺阁女子甚少出门,更别提出京城了。苏木不在身边,她也忘了带别的侍卫,就这么一个人,驾马边走边看,进入密林后,就彻底失去了方向。 直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叶子君才碰上了策马返程的凌晚晚。 此时已是后半夜,寒冷的北风开始呼啸。 “陛下!” 叶子君将女帝从马背上小心扶下来,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叶子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连忙将自己身上穿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女帝身上,打量了四周一圈,发现有一棵大树下有一块平坦的石头,便对女帝道:“陛下……我扶您去那边歇一下……小心点儿……” 凌晚晚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她半个身子靠在叶子君身上,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子君微蹙起眉,心疼道:“陛下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些天,我实在放心不下。怎么只有您一个人,王爷呢?” 凌晚晚摇了摇头,道:“先回去。” 叶子君握住女帝的手,忍不住道:“陛下,您现在这种状况已经不适合再骑马,要不您先坐一会儿,我去找辆马车……” 凌晚晚却道:“往东南方向约十里,有一个叫‘洞溪’村落,村口第一家是村长家,咱们今夜先去那儿,等天亮再说。” 叶子君连忙点头,这消息对于不识路的她,无异于送惊喜。 她在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搀扶着女帝上了马,两个人同乘一匹,顺着密林月光指引的小路,前往‘洞溪’村。 而另一匹马,属于禁卫营‘编制’,识途是基本技能,它自己会回去的。 问题就出在这匹有‘编制’的马上,它被女帝留在密林后,倒也不着急回去,也可能是口渴了,就一路循着水源找到了小溪,饮了水,就在溪边优哉游哉啃起了草皮。 厉墨淮纵马,顺着马蹄印迹找到了溪水边,便只看见了马儿,并未见凌晚晚本人。 于是他又纵马往京城赶,至此,师徒俩算是完美得……错过。 月光逐渐稀薄,密林仿佛永无止境,夜风更加凛冽呼啸,像是要将黑夜撕成碎片。刺耳尖利的风声如狼嚎鬼哭,听的人心尖上不由发颤。 叶子君半撑着手臂,将失去气力的女帝环在胸前,她尽力稳着腰身,好让女帝靠的舒服些,周围风声鹤鸣,只有贴着的胸膛中,一颗紧张的心跳清晰。 往东南方走了大约八里,果然就看见了女帝所说的村落。 周围寂然,叶子君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帝去敲门,不多一会儿,一位年迈的老翁提着灯笼便打开了门。 老翁就是‘洞溪’村的村长,姓徐,和老伴王氏,以及年幼的孙儿住在这里。 老人家乐善好施的大半辈子,一听说叶子君要借宿,连忙将两人迎进家中,并喊醒了睡觉的老婆子,两人又是找被褥,又是烧水准备热饭。 叶子君专心照顾女帝,她坐在炕沿边,闭目沉心,按照唐七言先前的指点,以真气游走全身,先驱散自身的寒气,然后在握住女帝的手腕,推动体内真气帮助其温养四肢百骸一个大周天。 叶子君睁开眼,果然看见女帝紧蹙的眉头舒缓了许多。 凌晚晚醒了之后,喝了一碗热水,尔后便从炕上爬起来,拿着叶子君递给她的檀木盒,去了院子角落里的茅厕。 虽说凌晚晚是有武功傍身的人,但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疼痛虽然依旧持续,但因为受了寒的原因,血量很少,却小腹疼的厉害。 从院子里回来,外面的风还是冷,叶子君便扯过棉被,将女帝扶到炕上躺好,然后去准备汤婆子塞进被褥里,给女帝暖身子。 等到僵硬的身子骨渐渐缓过来,凌晚晚问叶子君:“带药没有?” 叶子君眨眨眼,战术性地摇了摇头。 凌晚晚却道:“拿出来,朕知道你带着呢!” 叶子君忙道:“陛下,那药有副作用,唐御医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给陛下服用……” 凌晚晚置若罔闻,这事儿她早知道,可是眼下疼痛实在磨人,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便不自觉端了君王的气势,对叶子君不悦道:“拿来!” 叶子君不敢忤逆,乖乖从腰间摸出了药瓶。 凌晚晚服了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沉入了了无梦境的虚无中。 叶子君盯着昏睡的女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抬手握住了她的脉门,学着唐七言的样子给人探脉,只可惜她医资浅薄,除了摸到时缓时急的脉跳,便是什么也不懂。不过,好在有脉跳,就证明人还活着。 困意来袭,叶子君打了个哈欠,便脱鞋上炕,盖上另一床棉被,静静躺在女帝一旁。 到了第二天一早,叶子君还没睡醒,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叶子君忙出声应道:“怎么了?” 门外传来老婆婆的慈祥回话:“姑娘,早饭烧好了,你们起来趁热吃。” 叶子君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熟睡的女帝,回道:“好的大娘,我起来,稍等就去。” 老婆婆回道:“行,灶上烧着热水呢,可以洗漱用。” 叶子君边整理被褥边回道:“知道啦……” 待村长家老婆婆离去后,叶子君跳下土炕,看着依旧闭目昏睡的女帝,不由轻叹一声,眉目间迅速染上一层愁绪。 那药能止疼,也能让人陷入昏睡。 叶子君想:看来,要在这间农舍待上几日了。 第230章 师父好哄,难哄的是夫君~ 厉墨淮心急如焚往京城赶,眼见就快到城门口了,他才猛然想起,凌晚晚骑乘的那匹马尚且没出密林,她身上有疾,断不可能使轻功回京。 关心则乱~ 一向冷静理智如他,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失察,厉墨淮后悔的心中一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又朝来时的路上奔去。 他一路不断思索,那片密林属于禁卫军管辖范围,又离京不远,不可能有山匪路霸盗抢之徒,既然没有外在危险,凌晚晚只可能是弃马步行,他追来时一路没有行踪,只能是她没有走回京城的路。 厉墨淮想起来了,那片密林东南方向十余里好像有一个村寨,凌晚晚小的时候,他带着她去那里调查过案子。 如果凌晚晚想找人求助,那个村子是唯一的去处。 想到这里,厉墨淮豁然开朗,只恨马儿速度不够快,天将将亮时,他终于赶到了‘洞溪’村。 叶子君吃顿早饭的功夫,女帝就出了事。 原来,村长给她们俩休息的房子是空置了很久的,平时根本没人住的房间。 村长的儿子儿媳在城里做生意,一年才回来一次,房间里不住人,也没怎么通风,被褥放的时间久了,在加上农村土炕,极容易生跳蚤。 女帝这些年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特别招跳蚤喜欢,仅过去了一夜,她的脖子上,腿上,手臂上就被跳蚤轮番咬了一个遍。 原本陷入深度昏睡的女帝,愣是让跳蚤给咬醒了,她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痒的很,便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抓挠。 叶子君发现异样的时候,便看见女帝已经将自己的脖子挠出了几道发红的指甲印,印迹周围还有几个红色的疹子。 叶子君吓了一跳,她也是豪门出身,别说跳蚤了,自小连只蟑螂都没见过。她当时第一反应,是怀疑昨晚的药物过敏,才导致女帝像中了毒一样产生了副作用。 这可把叶子君急坏了,她连忙抓住女帝不安分的手,想将人唤醒,可是喊了半天,女帝始终没睁开眼睛,手上却动作挣扎,眉头也越皱越深。 正当这时,厉墨淮找到了村长家。 叶子君仿佛看见救星一样,将女帝推给厉墨淮,就磕磕巴巴地讲述从昨夜到现在,她如何遇见女帝以及两人怎么来到‘洞溪’村的经过,全讲了一遍。 只是讲着讲着,叶子君就觉得手背有些痒,她下意识挠了挠,却不想越挠越痒,忍不住抬手一看,手背上居然多了两个和女帝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红疹。 这……这毒传染? 叶子君脑子里的那根弦当场就崩了! 厉墨淮搂着凌晚晚,仔细看了看她脖子上的红疹,又想起什么,抓起她的手,捋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这才低声道:“是跳蚤。” 叶子君一愣,瞪大了眼睛:“什么?” 厉墨淮将凌晚晚身上盖得棉被拿开,然后用自己的大氅将人裹上,对叶子君道:“去找辆马车,回京城。” 叶子君迷迷瞪瞪的点头,又迷迷瞪瞪地出了房间,外面冷空气嗖嗖,她又看了看手背上的红疹,好像没有刚才痒了。 跳蚤? 叶子君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跳蚤。 村长很快找来了马车以及赶车车夫,叶子君付了银钱,她不敢与女帝同乘马车,便骑上来时的马儿,手上再牵一匹摄政王来时的马儿,先行一步回京城去。 而后,厉墨淮便抱着凌晚晚,乘坐马车离开‘洞溪’村,大半日后便回到了京城王府。 卧房内,凌晚晚还睡得沉沉。 她身上的衣物从里到外都被厉墨淮换上了新的,被跳蚤咬过的地方也仔细涂抹了薄荷油,不久之后,红疹便消退了。 厉墨淮摸了摸她的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凌晚晚,目光中除了浓烈的心疼,还夹带着一丝懊悔。 他不该跟她置气的,明知道她年龄尚小,有些事情处理的幼稚欠妥也再正常不过。 试问一下,自己像她这样十六七岁的时候,处事未必如她。 他既然选择了陪她一起走下去,为什么对她不再多些耐心? 厉墨淮低声喃喃道:“晚晚……”他摸了摸凌晚晚的发,凑上前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傻丫头……” 唐七言曾说过,那药极伤身体。 自此,厉墨淮便一直小心呵护,在凌晚晚特殊的日子里,陪伴着她,用真气帮她驱寒,不舍得让她吃那药止疼。 可是没想到,却因为这次的疏忽,让她又服用了那药,厉墨淮自然内疚不已。 就这样,日出而坐,日落而息,这般煎熬了三日后,凌晚晚终于醒了过来。 她约莫是睡的太久癔症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男子身影,当即就含糊不清地斥那身影:“谁?!什么人!!” 厉墨淮一愣。 他忙上前,就见凌晚晚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紧蹙的眉头如临大敌:“大胆!……” 厉墨淮抬手摸上她的额头,脸上神情复杂,道:“没发烧了?怎么不认人了……”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挣扎着定了定神,见着厉墨淮微微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喃喃道:“原来是师父。” 厉墨淮不放心地伸手再探凌晚晚的脉,凌晚晚却抚上厉墨淮的手,虚虚一握,轻轻道:“这梦真好啊~” 厉墨淮闻言眉心浅浅皱起,他凝住着她,怔默片刻,尔后慢慢俯身,贴上了凌晚晚的唇。 凌晚晚笑的一脸满足,她捧着厉墨淮的脸,迷糊道:“师父你好乖呀~” 厉墨淮蹭了蹭她的手心,又亲了她几口,凌晚晚也不躲,乖乖都受了,毕竟只有做梦才能有这种好事。 凌晚晚静静躺着,摸着厉墨淮的脸,叹道:“梦里的师父虽然好,但到底不是真的。我还是要快点醒,还要留着力气哄师父呢!…” 厉墨淮眸光微动,握住她的手,唇边绽开月光般淡雅温润的笑意:“既然喜欢梦里的我,何不留下来,省的去哄那梦外现实不好哄的师父。” 凌晚晚讨好地亲吻厉墨淮的下巴,软声道:“师父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是我的最爱。” 厉墨淮垂眸看她,看她雾气朦朦湿漉漉的眸子,他的手温柔地托住她纤细的腰身,他趁机吻住了她的唇,这次不再是轻触即离,而是闭上眼睛,享受这漫长的美好。 随着这个吻越来越深,凌晚晚渐渐清醒,才后知后觉这不是梦境,眼前即真实。 凌晚晚委屈地转过半边脑袋,不由生气嘟起小嘴,脸上还沾染着红晕的余韵,眼中透着可怜兮兮的幽怨。 “你,你轻薄我……”凌晚晚嘟囔:“趁我不清醒,又占我便宜。” 厉墨淮忍不住闷笑,道:“你我之间,早就是夫妻,何来‘轻薄’一说。” 凌晚晚反驳:“先前在军营,你不是不认我吗?!” 厉墨淮却道:“我不认有用吗?是谁耍小聪明,当着大帐众将的面,以帝尊之身跪我,施压于我?又是谁演的‘柔弱无依’‘楚楚可怜’,让军营里的兵士以为本王‘恃宠而骄’‘不知好歹’?还在军营重地,调戏本王,亲完就跑的人,又是谁?” 凌晚晚哼了一声,又含羞带怨地嗔了他一眼:“师父难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厉墨淮温柔地将她拥在怀中,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师父好哄,难哄的是夫君。” 凌晚晚眉眼笑的狡黠,脸颊浮现两个浅浅小梨涡:“夫君……” “嗯。”厉墨淮眼中沁出一抹情深的柔和。 凌晚晚乖软地窝在他的心口,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夫君在上,请问,原谅娘子了没有?” 厉墨淮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爱你……” 怀里的小人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睫轻颤:“……也爱你。” 第230章 师父好哄,难哄的是夫君~ 厉墨淮心急如焚往京城赶,眼见就快到城门口了,他才猛然想起,凌晚晚骑乘的那匹马尚且没出密林,她身上有疾,断不可能使轻功回京。 关心则乱~ 一向冷静理智如他,居然在这种小事上失察,厉墨淮后悔的心中一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又朝来时的路上奔去。 他一路不断思索,那片密林属于禁卫军管辖范围,又离京不远,不可能有山匪路霸盗抢之徒,既然没有外在危险,凌晚晚只可能是弃马步行,他追来时一路没有行踪,只能是她没有走回京城的路。 厉墨淮想起来了,那片密林东南方向十余里好像有一个村寨,凌晚晚小的时候,他带着她去那里调查过案子。 如果凌晚晚想找人求助,那个村子是唯一的去处。 想到这里,厉墨淮豁然开朗,只恨马儿速度不够快,天将将亮时,他终于赶到了‘洞溪’村。 叶子君吃顿早饭的功夫,女帝就出了事。 原来,村长给她们俩休息的房子是空置了很久的,平时根本没人住的房间。 村长的儿子儿媳在城里做生意,一年才回来一次,房间里不住人,也没怎么通风,被褥放的时间久了,在加上农村土炕,极容易生跳蚤。 女帝这些年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特别招跳蚤喜欢,仅过去了一夜,她的脖子上,腿上,手臂上就被跳蚤轮番咬了一个遍。 原本陷入深度昏睡的女帝,愣是让跳蚤给咬醒了,她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痒的很,便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抓挠。 叶子君发现异样的时候,便看见女帝已经将自己的脖子挠出了几道发红的指甲印,印迹周围还有几个红色的疹子。 叶子君吓了一跳,她也是豪门出身,别说跳蚤了,自小连只蟑螂都没见过。她当时第一反应,是怀疑昨晚的药物过敏,才导致女帝像中了毒一样产生了副作用。 这可把叶子君急坏了,她连忙抓住女帝不安分的手,想将人唤醒,可是喊了半天,女帝始终没睁开眼睛,手上却动作挣扎,眉头也越皱越深。 正当这时,厉墨淮找到了村长家。 叶子君仿佛看见救星一样,将女帝推给厉墨淮,就磕磕巴巴地讲述从昨夜到现在,她如何遇见女帝以及两人怎么来到‘洞溪’村的经过,全讲了一遍。 只是讲着讲着,叶子君就觉得手背有些痒,她下意识挠了挠,却不想越挠越痒,忍不住抬手一看,手背上居然多了两个和女帝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红疹。 这……这毒传染? 叶子君脑子里的那根弦当场就崩了! 厉墨淮搂着凌晚晚,仔细看了看她脖子上的红疹,又想起什么,抓起她的手,捋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这才低声道:“是跳蚤。” 叶子君一愣,瞪大了眼睛:“什么?” 厉墨淮将凌晚晚身上盖得棉被拿开,然后用自己的大氅将人裹上,对叶子君道:“去找辆马车,回京城。” 叶子君迷迷瞪瞪的点头,又迷迷瞪瞪地出了房间,外面冷空气嗖嗖,她又看了看手背上的红疹,好像没有刚才痒了。 跳蚤? 叶子君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跳蚤。 村长很快找来了马车以及赶车车夫,叶子君付了银钱,她不敢与女帝同乘马车,便骑上来时的马儿,手上再牵一匹摄政王来时的马儿,先行一步回京城去。 而后,厉墨淮便抱着凌晚晚,乘坐马车离开‘洞溪’村,大半日后便回到了京城王府。 卧房内,凌晚晚还睡得沉沉。 她身上的衣物从里到外都被厉墨淮换上了新的,被跳蚤咬过的地方也仔细涂抹了薄荷油,不久之后,红疹便消退了。 厉墨淮摸了摸她的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凌晚晚,目光中除了浓烈的心疼,还夹带着一丝懊悔。 他不该跟她置气的,明知道她年龄尚小,有些事情处理的幼稚欠妥也再正常不过。 试问一下,自己像她这样十六七岁的时候,处事未必如她。 他既然选择了陪她一起走下去,为什么对她不再多些耐心? 厉墨淮低声喃喃道:“晚晚……”他摸了摸凌晚晚的发,凑上前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傻丫头……” 唐七言曾说过,那药极伤身体。 自此,厉墨淮便一直小心呵护,在凌晚晚特殊的日子里,陪伴着她,用真气帮她驱寒,不舍得让她吃那药止疼。 可是没想到,却因为这次的疏忽,让她又服用了那药,厉墨淮自然内疚不已。 就这样,日出而坐,日落而息,这般煎熬了三日后,凌晚晚终于醒了过来。 她约莫是睡的太久癔症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男子身影,当即就含糊不清地斥那身影:“谁?!什么人!!” 厉墨淮一愣。 他忙上前,就见凌晚晚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紧蹙的眉头如临大敌:“大胆!……” 厉墨淮抬手摸上她的额头,脸上神情复杂,道:“没发烧了?怎么不认人了……”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凌晚晚眨了眨眼睛,挣扎着定了定神,见着厉墨淮微微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喃喃道:“原来是师父。” 厉墨淮不放心地伸手再探凌晚晚的脉,凌晚晚却抚上厉墨淮的手,虚虚一握,轻轻道:“这梦真好啊~” 厉墨淮闻言眉心浅浅皱起,他凝住着她,怔默片刻,尔后慢慢俯身,贴上了凌晚晚的唇。 凌晚晚笑的一脸满足,她捧着厉墨淮的脸,迷糊道:“师父你好乖呀~” 厉墨淮蹭了蹭她的手心,又亲了她几口,凌晚晚也不躲,乖乖都受了,毕竟只有做梦才能有这种好事。 凌晚晚静静躺着,摸着厉墨淮的脸,叹道:“梦里的师父虽然好,但到底不是真的。我还是要快点醒,还要留着力气哄师父呢!…” 厉墨淮眸光微动,握住她的手,唇边绽开月光般淡雅温润的笑意:“既然喜欢梦里的我,何不留下来,省的去哄那梦外现实不好哄的师父。” 凌晚晚讨好地亲吻厉墨淮的下巴,软声道:“师父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是我的最爱。” 厉墨淮垂眸看她,看她雾气朦朦湿漉漉的眸子,他的手温柔地托住她纤细的腰身,他趁机吻住了她的唇,这次不再是轻触即离,而是闭上眼睛,享受这漫长的美好。 随着这个吻越来越深,凌晚晚渐渐清醒,才后知后觉这不是梦境,眼前即真实。 凌晚晚委屈地转过半边脑袋,不由生气嘟起小嘴,脸上还沾染着红晕的余韵,眼中透着可怜兮兮的幽怨。 “你,你轻薄我……”凌晚晚嘟囔:“趁我不清醒,又占我便宜。” 厉墨淮忍不住闷笑,道:“你我之间,早就是夫妻,何来‘轻薄’一说。” 凌晚晚反驳:“先前在军营,你不是不认我吗?!” 厉墨淮却道:“我不认有用吗?是谁耍小聪明,当着大帐众将的面,以帝尊之身跪我,施压于我?又是谁演的‘柔弱无依’‘楚楚可怜’,让军营里的兵士以为本王‘恃宠而骄’‘不知好歹’?还在军营重地,调戏本王,亲完就跑的人,又是谁?” 凌晚晚哼了一声,又含羞带怨地嗔了他一眼:“师父难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厉墨淮温柔地将她拥在怀中,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师父好哄,难哄的是夫君。” 凌晚晚眉眼笑的狡黠,脸颊浮现两个浅浅小梨涡:“夫君……” “嗯。”厉墨淮眼中沁出一抹情深的柔和。 凌晚晚乖软地窝在他的心口,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夫君在上,请问,原谅娘子了没有?” 厉墨淮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爱你……” 怀里的小人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睫轻颤:“……也爱你。” 第231章 番外 番外1 礼部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年的初春,准备齐全了所有大婚需要的物品。其中单单是两件婚服上的刺绣点缀,就搜罗了天下至宝,耗时快一年的时间。 一场婚礼,耗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其奢华程度,令户部这个专管财政的部门都忍不住咂舌。 只因女帝希望,能以倾国之力,给厉墨淮最最好的。 当年在皇宫,师徒俩并未心意相通时,厉墨淮曾经对凌晚晚说过一句话。他说:等你迎娶君后的时候,礼单比现在还要厚上一倍。 女帝财迷呀~ 这话她记了许久。 这也是唯一一次正大光明敛财收礼的机会。 故而,整个庆国所有州郡,还有四方邻国乃至一些不知名的小岛,送礼的车队绵延不绝进入京城。户部,礼部成了最缺人手的地方,只得求助于其他部门精英官员来协助。 二月初二,龙抬头。 仲春卯月,二十八星宿中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斗指正东。 这一天,是庆国最隆重的日子,‘龙抬头’寓意祈求风调雨顺,纳祥转运,驱邪攘灾的日子。 婚礼定在了这一天举行,女帝下旨皇宫‘太和殿’赐宴百官,并在京都城最繁华宽阔街道,由京兆尹及巡城御史部门为百姓设‘流水席’。 花烛良宵,洞房之夜,新婚佳偶喝了交杯酒,也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喝多了,凌晚晚礼服都没脱,只抱着同样一身红色婚服的厉墨淮哭的泣不成声。 “师父,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呜呜……” “我……我太开心了……呜呜……” “……” 这一世重生,一路走来,可太不容易了! 厉墨淮怎能不知凌晚晚此刻的心境,他安抚般地拍拍她的背:“都娶到手了,你还哭什么?” 凌晚晚泪眼朦胧地抬头,与厉墨淮对视:“那你不能跑了?” 厉墨淮勾了勾唇角:“上哪儿跑?现在天下谁人不知,本王是你庆帝的人,跑出去谁敢要我?” 凌晚晚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君后这么说,朕就放心多了。” 厉墨淮无语。 凌晚晚抹泪,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问厉墨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的本意是,两人喝了交杯酒,还有别的什么洞房前仪式吗? 岂料,厉墨淮飞快白了她一眼:“接下来要做什么,你问我?!” 凌晚晚有些懵。 只见厉墨淮无声气闷地走到龙床边,略有些粗鲁地将大红床单上的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扫到了地板上。 一颗饱满圆润的桂圆滚到了凌晚晚的脚边,她一双星辰目浸染了酒气,雾蒙蒙地看向厉墨淮,只见厉墨淮头也不回地没好气道:“你,今夜睡地板!” 凌晚晚扑上去,紧紧抱住了。 她才不要睡地板!地板哪有师父香啊! 番外二 燕小白戍边西戎的第五年,和淸鸢生下二胎女儿,便将长子燕峥送入京都城为质子。 凌晚晚本不想留,关于淸鸢的事,她并未真正怪过燕小白。 但是厉墨淮却劝她留下,一则能让燕小白心安,二则能安抚戍边的将士。 然后,四岁的燕峥便留在了京城,因为一时没有地方安置,便让他住在了‘长公主府’,与九岁小郡主凌司妤作伴。 那件事之后,赫连槿修养了很长时间,就向女帝请旨,搬出了‘会同馆’。 他寻了京城中最好的位置,盘下了一家酒楼,改名曰‘月下楼’。他在酒楼最顶层装修了卧房,整日不是泡在酒窖中酿酒,就是在厨房中研制新菜,闲暇时,还陪着小郡主凌司妤去城外到处玩。 赫连槿还是不肯原谅厉墨淮,当然,厉墨淮也不屑于此。 人生就是如此,兜兜转转,你想要的,他想要的,最终都归于天意。 凌晚晚派苏木捎话给他,劝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出去走走,看看庆国的蓝天,看看庆国的山川湖海,再看看庆国的阳光,庆国之大,总有能治愈你的地方。 赫连槿知趣识趣,他来庆国这几年,仿佛成长了许多,他不再站在现在的位置,去评判当年的自己。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承担后果。 生活真正的快乐,无非就是喜欢就争取,得到就珍惜,失去就放手。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番外三 啥? 想看女帝和摄政王婚后小日常……? 看啥呀~ 那肯定是,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哈哈哈~ 【完结!撒花!!!】 第231章 番外 番外1 礼部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年的初春,准备齐全了所有大婚需要的物品。其中单单是两件婚服上的刺绣点缀,就搜罗了天下至宝,耗时快一年的时间。 一场婚礼,耗费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其奢华程度,令户部这个专管财政的部门都忍不住咂舌。 只因女帝希望,能以倾国之力,给厉墨淮最最好的。 当年在皇宫,师徒俩并未心意相通时,厉墨淮曾经对凌晚晚说过一句话。他说:等你迎娶君后的时候,礼单比现在还要厚上一倍。 女帝财迷呀~ 这话她记了许久。 这也是唯一一次正大光明敛财收礼的机会。 故而,整个庆国所有州郡,还有四方邻国乃至一些不知名的小岛,送礼的车队绵延不绝进入京城。户部,礼部成了最缺人手的地方,只得求助于其他部门精英官员来协助。 二月初二,龙抬头。 仲春卯月,二十八星宿中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斗指正东。 这一天,是庆国最隆重的日子,‘龙抬头’寓意祈求风调雨顺,纳祥转运,驱邪攘灾的日子。 婚礼定在了这一天举行,女帝下旨皇宫‘太和殿’赐宴百官,并在京都城最繁华宽阔街道,由京兆尹及巡城御史部门为百姓设‘流水席’。 花烛良宵,洞房之夜,新婚佳偶喝了交杯酒,也不知是太过高兴还是喝多了,凌晚晚礼服都没脱,只抱着同样一身红色婚服的厉墨淮哭的泣不成声。 “师父,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呜呜……” “我……我太开心了……呜呜……” “……” 这一世重生,一路走来,可太不容易了! 厉墨淮怎能不知凌晚晚此刻的心境,他安抚般地拍拍她的背:“都娶到手了,你还哭什么?” 凌晚晚泪眼朦胧地抬头,与厉墨淮对视:“那你不能跑了?” 厉墨淮勾了勾唇角:“上哪儿跑?现在天下谁人不知,本王是你庆帝的人,跑出去谁敢要我?” 凌晚晚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君后这么说,朕就放心多了。” 厉墨淮无语。 凌晚晚抹泪,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问厉墨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的本意是,两人喝了交杯酒,还有别的什么洞房前仪式吗? 岂料,厉墨淮飞快白了她一眼:“接下来要做什么,你问我?!” 凌晚晚有些懵。 只见厉墨淮无声气闷地走到龙床边,略有些粗鲁地将大红床单上的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扫到了地板上。 一颗饱满圆润的桂圆滚到了凌晚晚的脚边,她一双星辰目浸染了酒气,雾蒙蒙地看向厉墨淮,只见厉墨淮头也不回地没好气道:“你,今夜睡地板!” 凌晚晚扑上去,紧紧抱住了。 她才不要睡地板!地板哪有师父香啊! 番外二 燕小白戍边西戎的第五年,和淸鸢生下二胎女儿,便将长子燕峥送入京都城为质子。 凌晚晚本不想留,关于淸鸢的事,她并未真正怪过燕小白。 但是厉墨淮却劝她留下,一则能让燕小白心安,二则能安抚戍边的将士。 然后,四岁的燕峥便留在了京城,因为一时没有地方安置,便让他住在了‘长公主府’,与九岁小郡主凌司妤作伴。 那件事之后,赫连槿修养了很长时间,就向女帝请旨,搬出了‘会同馆’。 他寻了京城中最好的位置,盘下了一家酒楼,改名曰‘月下楼’。他在酒楼最顶层装修了卧房,整日不是泡在酒窖中酿酒,就是在厨房中研制新菜,闲暇时,还陪着小郡主凌司妤去城外到处玩。 赫连槿还是不肯原谅厉墨淮,当然,厉墨淮也不屑于此。 人生就是如此,兜兜转转,你想要的,他想要的,最终都归于天意。 凌晚晚派苏木捎话给他,劝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出去走走,看看庆国的蓝天,看看庆国的山川湖海,再看看庆国的阳光,庆国之大,总有能治愈你的地方。 赫连槿知趣识趣,他来庆国这几年,仿佛成长了许多,他不再站在现在的位置,去评判当年的自己。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承担后果。 生活真正的快乐,无非就是喜欢就争取,得到就珍惜,失去就放手。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番外三 啥? 想看女帝和摄政王婚后小日常……? 看啥呀~ 那肯定是,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哈哈哈~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