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花》 第1章 朔月 朝华城。 又一个寒冷的冬日,天空阴沉沉的,气温也冰冷到了极点,街道上透着肃穆的严寒。瞧这天色,似有一场大雪降临。 “瞌睡虫,日上三竿该起床了!该起床了!该起床了了哦!” 斯羽躺在床上,紧捂着被子,皱着眉头,翻来覆去。 她脑子已醒,身体却不想醒。 被青临的叫喊声吵得心烦意乱,再无睡着的可能!翻身抓起衣服,速速套在身上,顺手捋了捋抓头发,大步流星迈出了房间。 “你是公鸡吗?一大早就开始打鸣!”斯羽没好气地叫。 青临走过来,重重地敲她的头,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瞧瞧这是什么?”他用手指了指黄花梨木桌,“早知道就拿去喂乞丐了!” 斯羽连忙用手护住脑袋,挡住了青临的攻击,又偏过头,顺着青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瓷瓶,瓶中插放着淡黄的腊梅花,梅花下,一碗粥冒着腾腾热气。 还是哥哥最疼她! 斯羽笑眯眯地用胳膊蹭了蹭青临,见好就收,并不忘揶揄自己:“我就是乞丐,饿死鬼投胎的那种。” 青临瞧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心中暗暗叹气:“若是骨气会说话,你大概是个哑巴。真是没出息,为了一碗粥折腰。” 斯羽眨巴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一张一合扑闪着,狡黠地说道:“在哥哥面前,需要什么骨气。再说了,民以食为天,别看小小一碗粥,关键时刻能救命。我就这点好处,不挑食,给啥吃啥好养活,这么完美的妹妹上哪里去找?” 青临唇角扯起一丝笑意,并不忘回怼:“一张小嘴怎么这么能巴巴?这胡拉乱扯的本事真是越发厉害了。” 斯羽抱拳弯腰,甜甜一笑:“谢谢哥哥夸赞!说话这门艺术,自然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看来你教得不错,我修行得也还可以。”意思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青临长身玉立,摇头叹气。 斯羽明目皓齿,满面春风。 “赶紧吃,粥要凉了。” 斯羽走到桌前,俯身轻嗅腊梅花蕊,淡淡的梅香在鼻尖幽然浮动,驱散了本来是一肚子、现在还剩半肚子的起床气。 粥是生滚鱼粥,热气漂浮,香味四溢。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浅尝,咸鲜的味道满溢口腔,忍不住称赞:“哥哥手艺见长,这粥比铺子里卖的要好喝!改明儿咱们开一间早餐铺子,定能挣钱。” 窗外有风吹来,满室梅香氤氲。青临一袭白衣伫立窗前,额前一缕发丝被风拂起,朦胧的笑意也被吹进了眼睛里,化成淡淡的目光,落在少女皎白的脸上。 斯羽晃了晃神,哥哥从来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 还未想明白,耳边立马响起青临的挖苦声:“姑奶奶,你知道开早餐铺子要什么时辰起床吗?就你这个点才起床的人来做清粥包子生意,食客们估计要等到下午才能吃上早饭。” 幻觉,刚刚一定是幻觉! 斯羽摇摇头掩面苦吃,只将青临的打趣当成耳旁风。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只要人生还有吃有喝,就要活得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的,闲言碎语、逆耳忠言该忽略的时候就全然不用理会。 她的小算盘打得可精着,这条小命是自己摸爬滚打、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死里逃生、最后被青临误打误撞救起来的,除非是天大的事情,不然就不值得生气,气死了相当于这六十年白吃白喝一遭,实在划不来! 一口接一口,很快粥就见底。 斯羽只感觉身子暖暖的,连窗外的寒风也变得和煦起来。 其实,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火融石。 她摸了摸戴在手腕上那发着幽幽红光的火融石,会心一笑。 六十年前,自己是南渊神族的公主,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幸福窝里长大。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屁孩,仗着一身闹海的本领,整日泡在海中命令乌龟赛跑,指挥海贝唱歌,强迫水母发光她太喜欢大海了,常常与一条鲸鱼相伴在大海深处玩耍,看五颜六色的珊瑚和匆匆游过的鱼群。有时也会让鲸鱼载着她去荒无人烟的小岛上,独自一人探险。等到夕阳西下,她便趴在鲸鱼背上,任由鲸鱼送自己回家,天色早的时候,偶尔有幸,还能看见世间最美的落日西沉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惬意,引起了上天的嫉妒,只一夕之间所有的快乐都被收走。 被黑衣人暗中下毒,身中寒毒,灵力跟着消散,一路逃亡,躲避追杀,最终流落人间。当时的她倒霉透顶、奄奄一息,被海浪卷至海边,亏得命运还有一丝怜悯之心,让她遇到了青临。 青临将火融石给了她,镇压住她体内的寒毒,才得以护住了她的性命。 六十年后,沧海桑田,自己长大成人,容貌身形巨变,世间再无那个与鲸鱼戏水的南渊公主,只有朝华城中整日与哥哥斗嘴,不,是相亲相爱,偶尔也会上山出海、捉捉小野兽捕捕鱼的普通人——斯羽。 院子里摆放着一大堆凌乱的腊梅花,青临搬了一个小杌子,矮身坐在花堆旁,拿着剪刀一枝一枝修剪散乱的腊梅。大概因身形太长,他的膝盖直直抵到了胸膛上方,显得异常拘谨。 斯羽喝完粥,拢了拢头发,拿起桌上的剪刀,行至花堆旁蹲下,帮着青临一起修剪腊梅。 “哥哥,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斯羽问。 “说说看。”青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一株长得随意又宽大的花枝,似乎愁着该从何处下手,对斯羽的问题并没有做过多思考。 斯羽惊叹:“这你都不记得?!一年一度的庙会,说不定可以见到花灯神啊!” 传说花灯神是神界使者,专门收集人间的祈愿,被传递到神界的愿望,会有还愿神帮忙实现。 青临对花灯神兴趣寥寥,只问:“见到了又如何?”便拿着剪刀将腊梅的分支一一剪下,将主枝干剪成同样长短的两截,如此便可装入瓶中。 斯羽连连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哥哥,不是我说你,你看看隔壁王大哥,才二十岁就子女绕膝。再看看王大哥的外甥沈小天,才十七岁,就得一个女儿!你再看看你,都三百多岁的人了,还孤寡一个,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讨个媳妇进门?” “这跟花灯神有何关系?”青临向来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感兴趣,若说神,也只是不理世事一心修炼的神族子弟,谁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他自己就是神族,神族用得着向神许愿吗? 斯羽简直想哭,她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 “这庙会一年一度,要是见到了花灯神,你就许个愿,让神赐你一个媳妇儿。要是见不到的话,街上也定是美女如云,此时不去找媳妇儿,更待何时?” 斯羽打量了青临一眼,又道:“虽然你长得眉清目秀,丰神俊朗,人模狗样又多金,但是都没什么用,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哪!你若再娶不到妻,马上要沦为人人嫌弃的老男人了。老男人俗称剩男,就是剩下来的男人,可怕得很。”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合着成天闲着没事干,把心思放到我头上来了?”青临总算将注意力放在了斯羽身上,只不过是拧着双眼,眉心一跳一跳,将怒意写在了脸上。 斯羽不以为然:“你是我哥,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反正,道理我都说与你听了,你想不想去,该不该去,自己做决定。” 青临长腿一伸,双手抱在身前,静静地看着斯羽。 这丫头正值芳华,眼瞅着出落得如同花朵般娇艳,莫不是心思成熟了,想把自己嫁出去,便使出这招? 斯羽将腊梅花挑好,开花的和没开花的放在一块,用剪刀剪成高度齐平,分成一束一束,用瓶子插好,满脸写着单纯:“这花真新鲜,颜色好看,闻起来也香,是你上山采的吗?” 瞧着像未开化之人 青临摇了摇头,定是幻觉! “这么冷的天跑到山上去采花,你当我是采花大盗?” 斯羽笑眯眯道:“瞧你这话说的,用钱买的跟自己亲手采的,这意义能一样吗?用钱买的花,你拿回家插花瓶里完事儿,日后定懒得给它换水,枯萎了就直接扔掉。要是自己亲手采回来的,就算蔫了,说不定还要放在那里欣赏两日。” “那又怎样?” 斯羽摇摇头,皱眉叹息一声,故作深沉:“说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很难让人珍惜。” 青临看着斯羽,唇角轻扯:“虽然你才一百多岁,但是你的精神状态,真有点像我姑奶奶。” 斯羽凑到青临跟前,戳了戳他的胳膊:“若不然你叫我一声小姑奶奶,看我答不答应?” 青临推开她,问:“你真要去花灯会?” “平时不是上山就是下海,不是挖草药就是鼓捣小妖兽,好不容易遇到这么盛大的节日,当然要跟着出去庆祝一下。” 青临一脸犹豫,沉思片刻后道:“我今晚不得闲,暂时不能给你去不去的准信。若事情忙完了,我就去华月楼寻你;若是你没见着我,也不必等,自己回来便是。” 斯羽努努嘴,抱怨道:“行行行,反正你总是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把青临修剪好的腊梅插进另一个青瓷瓶中,“要是我见到了花灯神,定要向她许愿,希望你早日娶到媳妇儿!” 青临笑说:“好啊,我对媳妇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比你年轻、长得比你漂亮,性格比你温柔就行。” “你要求莫要太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在这世间。就算存在,也早被其他人抢走了,还轮得到你吗?” “你不是说我优秀,怎么就轮不到我?或者我降低点要求,跟你差不多也行。” 斯羽摆摆手,“据说跟花灯神许愿,愿望只能许一个,但你的这个愿望有点不切实际。”意思是许愿的事就不帮你了,媳妇儿你自己去找! 似想到什么,青临眸色变幻,眼底笑意敛去:“记得戴好火融石,今晚是朔月。” 第2章 我喜欢这个名字 朔月,仿佛淹没在很早之前的尘埃里。 时光在青临眼中穿梭,一晃回到六十年前。 那是一个阴雨天,青临出海捕鱼,收获颇丰而回。 正靠近海岸时,远远的看见海滩边有个白点。 瞧这天色,乌云密布,阴沉的可怕,正是妖兽打斗的好时机。此刻他一人站在岸边,心中想着:那东西莫不是战败的深海鱼怪或海鸟妖? 他把船泊好,背着竹篓,朝白点走去。 细雨湿了他发和衣,蒙了他的眼睛,却阻挡不住他的步伐。 白点越来越近,近到眼前,不是鱼怪也不是海鸟,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小女娃娃。 女娃娃脸色近乎灰白,嘴唇乌紫,约摸着实在水中泡的有些久。令青临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女娃娃的五官因为精瘦显得锋利,手腕如同筷节,仅细皮包着一层骨头,不挂一丝肉,究竟是营养不良还是某种病症,他一时之间无法下结论。 青临蹲下身,探了探女娃的鼻息,又伸手覆了覆她的额头,微弱的鼻息以及冰凉的触感都告诉他,女娃的情况不容乐观。 为何这世上的苦难如此多?当年的自己同样如此,若不是被人所救,定然已经不知漂向何方。 或许今日遇见你,是天意的安排。 青临生怕一用力就将女娃细小的骨头折断,只能极尽轻柔地将她抱起,。 刚揽入怀中,便觉一阵刺骨的寒冷刺入身体,这冰寒不是浸泡过海水之后的凉,而如同极地风暴中死寂般的冰河,悄无声息却源源不绝,一点一点吞噬本就不明媚的阳光。 青临将女娃搂紧了一些,这样或许能够让沉睡中的她感受到外界那仅存的一丝温暖。 小小的人在怀中蜷成了一团,与背上的鱼篓重量相比,轻飘飘的如同一阵风。青临加快了脚步,往家中赶去。 青也居。 青临请了医师,替女娃诊脉。医师只说是中毒,却给不出解毒的法子,只开了些滋补的药品,让他另请高明,便匆匆离去。 青临无奈,估量着定是此医师的医术不佳,既如此不如换个人看,兴许有治。 他接二连三将医师往家中请,开出的方子均是滋补身体的药材搭配,而不是解毒之法。 青临内心沉重,似乎见到了当年的自己,黑暗、迷茫。 他自知身处黑暗中的人,都是两种极端,要么脆弱不堪,任凭鲜花雨露沾身都不能走出泥潭,要么坚定顽强,只需要一点点阳光就能助其冲破牢笼,天高海阔任意飞翔。而这一点点阳光,或许只是一个包含着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善意的无心之举。 “你现在定也身处黑暗,但是我能做的太少,究竟能不能活,还得看你自己。”他对着女娃呢喃半晌,声音虽细微,但客房中常年的寂静让这句话显得分外的清楚。 他给女娃掖了掖被角,起身后,将案几上的一堆药材拎在手中,毅然向外走去。 一日三次,除了给她煎药喂药,青临晨起便去隔壁开窗通风,让室外的鸟语花香涌入房间,午后阳光不那么毒辣时,便抱她在树下晒晒太阳,晚间风凉且蚊虫多,一团熏香、一床被子或许能让她做个好梦 青临像呵护一朵蔫了的小花,细致地照顾着女娃。 一连二十几日,女娃都是活死人般的沉寂,但是身体上皮肉却丰盈了起来,如同枯木逢春,有了一些生气。 青临瞧得出神,这是他救下来的孩子啊,圆圆的小脸清丽温婉,五官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丝毫不似当时那般锋利。她安静得如同一只嗜睡的小猫咪,青临心中莫名多了一丝期盼,好似自己也与女娃一同锁在黑暗的牢笼之中,只期盼能带着她早日冲破黑暗,迎接世间的曙光。 恰逢一个朔月的晚上,青临熬好了药,喂女娃服下。如同往常一样,他没有即刻离去,只是坐在女娃的床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惨白的月光洒进屋里,女娃的眉心泛起淡淡的蓝色寒芒。 突然,她双眉紧蹙,嘴唇大张,喉咙似被异物卡住,呼吸不畅,小脸被憋得青白,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只片刻时间,她的身体又沉了下去,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青临呆楞了半晌,静待女娃的反应。 又一瞬,女娃的眉毛、睫毛以及嘴唇上开始结出了细小的冰丝网,她的身体丝毫没有动静,如同坠入深渊,逐渐呈现死人般苍白的容色。 盛夏结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容多想,青临赶忙搜出屋内烧火的炉子,用最快的速度生了一盆炭火,又用热水灌了好几个汤婆子,置于女娃被中。 盛夏的夜晚,即便风凉,屋内却也被这盆碳烘烤得窒热。 青临浑身冒汗却全然不觉,他仿佛也跌入那深不见底的冰河,只能抓住牢笼的栏杆,看着沉睡的女娃随牢笼一起沉入黑暗的河底。 “喂,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 青临眉色沉重,他抓住女娃的手,试图为她渡入灵力。 女孩的身体犹如一个窟窿,所有的灵力注入这个窟窿,一丝风也不化便悄然不见。 “没救了吗?”青临心中有所预感,却没有停止灵力的注入,他倔强得如同一头牛,死死守候那片即将枯萎的草地。 女娃呼吸和心跳逐渐变得微弱,眉心的寒芒越发光亮,整张脸如同一张薄纸,似轻轻一触就能戳出一个洞。 火盆中的炭火失了温度,被中的汤婆子也变得冰冷,一条生命刚刚在身旁流逝。 原来死亡是寂静无声的。 早知如此,当日便不应拾你 青临失了神,俯身将女娃揽入怀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要抓住些什么。 吊挂在胸口的火融石发着微红的光芒,那看似小小的光亮中蕴含着一片无穷无尽的温暖汪洋,悄悄涌入女娃的身体。 “活着并不见得好,你大概比我幸运” “还未知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在何处,可有父母?要是你父母知道,定会伤心” 青临喃喃自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些话题从不曾对谁说起,但是对着一个已死之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还有什么情绪需要隐藏。 月光隐入云层,院外一片漆黑,天地失了颜色。房中一盏火烛,飘飘荡荡半晌,风止后便定了下来,驱赶一室黑暗。 一声夜莺啼叫,月亮忽地扒拉开遮挡的云层,让光华洒向大地。 青临察觉到有细微的气体喷洒在脖颈处,他一动不动,静静地感知这似有非有的动静。脖颈处感觉越来越清晰,怀中之人体温逐渐升高,身体也微弱地怂动了一下,青临心中咯噔一下,缓缓握住女娃的双肩,将她的脸推至眼前,只见一阵红光在她眉心游走,似乎再与那蓝芒较量。 青临猛地低头,瞟见胸前的火融石隔着衣襟还在盛放丝丝红芒,心下又是一怔,眼波流转,面上似有犹豫,取下火融石定定看了一晌,眼神又恢复了清明,终将其放入女娃的掌心。 火融石在接触女娃的瞬间,又发出影影绰绰的红芒。女娃的身体也泛起了红光,似乎有一团火焰在她身体里游走。半盏茶的功夫,她的呼吸逐渐平缓,心跳也恢复如初,身体不再冰寒,一切恢复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经过这夜,有了火融石的陪伴,女娃的身体不再有冰冻的迹象。她的脸色红润,气息恢复稳定,似乎很快就能苏醒。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本该在她身上流淌的岁月停滞了下来,一恍惚就是十年。 十年后,初春时节,阳光正好,冰雪消融,青草的嫩苗钻出了泥土,女娃张开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经过千难万险终于摆脱了追杀,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只是没睡多久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得心烦意乱。 她醒来的那瞬间,呆望着陌生的环境,心烦意乱转换成丝丝恐惧。 她双手支撑起身体,瞥见手腕上戴着一条石头手链,石头上传来丝丝暖意,让她想起了自己身中寒毒。 她带着疑问和恐惧,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下了床,出了房间。 房间外,树上已长出了青嫩的绿叶。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强烈的光线迫使她用手挡住了眼睛。 青临倚在院中喝茶,恍惚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素衣净面,乌丝如瀑,不觉惊喜地叫道:“小孩,你醒了!” 青临疾步走到女娃跟前,女娃怯生生地看着他,惊恐如小鹿般,清瘦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青临眉眼弯弯看着她笑:“十年前,我在海边捡到你。” 女娃眨巴眼睛努力回想,脑中硬是没有这段记忆。 “你别害怕,我是个好人。”青临解释道。 女娃脑子混沌,突觉脑中一阵眩晕,脚步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青临反应迅速,长手一拎,将她立稳。 “你刚醒,不易出来走动,还是回房间躺着歇一会,缓缓神。” 女娃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点了点头,踱着步子回了房间。 她靠在床上,内心有诸多疑惑、挣扎和警惕,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思索着这几个问题: 这是何处? 难道真如眼前这位大哥所说,已过十年,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安全了? 他救了我,救命恩情该如何回报? 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中寒毒,灵力消散,要去向何方? 女娃面带愁容,眸光时而暗淡时而闪动。 青临打破沉默,将自己发现、救助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青临越说越激动,女娃越听越沉默。 原来她在逃亡的过程中飘到了海边,不省人事; 原来手腕上的石头叫火融石,可以克制她身上的寒毒; 原来她如活死人般一躺十年,这十年,没有任何人来寻 “你才醒,对周围的一切不太熟悉,等身体再好点,我带你出去走动走动。现下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安心把身体养好。”青临面带微笑,声音极尽温和。 女娃眼神混沌,沉默地看着前方,半晌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又看向青临,郑重地说:“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我愿意用这条命报答您我没有地方可去,能否求您收留我?” 青临怔了怔,沉思了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父母,为何身中寒毒?” 女娃面露纠结,她尚不知那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仇家是否会追到此处,便难以对一个才认识的人说实话,即便此人是救命恩人。心中转了几转,低声道:“我只是一个低等神族,被仇家追杀方流落至此,身中寒毒,灵力尽失,无家可归,也无名字,请大哥赐名。” 青临如清风拂面,只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窥觑她心中的想法。 女娃抬起头,与之对视,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怯意,只留下一派坦荡。 青临敛了敛笑意,忽作正经:“既如此,就叫你斯羽。我叫青临,家中无小妹,若你不介意,便叫我一声哥哥。” 斯羽斯羽女娃喃喃念叨,眼中有希冀,也有不舍,倏尔甜甜一笑:“哥哥,我喜欢这个名字。“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南渊公主。 从今以后,她只是朝华城中一名普通女子。 第3章 花灯会 斯羽将插好瓶的腊梅花到处摆放,自己的卧房一瓶,青临的卧房一瓶,厨房一瓶,小院的小方桌上一瓶 手里还剩两瓶,实在想不到能摆到哪里了,便全部放入青临卧房中,只希望这腊梅的清香也能为哥哥招来桃花。 斯羽回到卧房,打开衣柜,饶有兴致地左翻翻又翻翻,半晌也没找到一件适合参加灯会的衣服。倒不是她有多挑剔,只是想着花灯会上要向神许愿,沐浴更衣,稍作打扮,方显诚意。 哎!斯羽长叹一口气,只觉衣到用时方恨少,要怪也只怪平时活得太粗燥,上山下海所穿窄袖衣袍倒是不少,女儿家穿的裙子却只得寥寥几件。 继续翻箱倒柜,终于选中了一件白色流光飞羽裙,色彩足够素雅,又有羽毛映衬,虽半新不旧,但是尚且穿得出门。又取一件白色狐狸皮大氅,披在身上,方满意出门。 华灯初上,星光盈盈。绚丽辉煌的灯火,整齐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人声鼎沸的客栈酒楼,无一不显示着朝华城的繁华热闹。 城门高台檐角、楼阁商铺门前,高耸树木枝梢,到处都挂满了灯笼,长长的灯笼被风一吹,像柳条一样摇摆,烛火掩映着,交织着,整个城市显得温馨而美好。 荷花灯躺在水中,随流水风向游走远方。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群流动,有卖糖葫芦的、变戏法的,叫卖着、吆喝着,大家忙着各自的活儿,在一片喜气热闹中,迎接花灯神的到来。 “姑娘,来一串糖葫芦,来年定是甜甜蜜蜜。”小贩笑容洋溢,热情地推销着手中的小吃。 斯羽掏出几个铜板,一手交钱,一手交糖葫芦。 晶莹的糖葫芦还没来得及入口,斯羽便听到一声强有力的吆喝:“花灯神就要出来了,大家赶紧来看!” 原本熙攘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往一个方向簇拥上去。 斯羽被挤在人群中央,犹如一块夹心肉,前后左右皆被包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花灯会,知道会有很多人,但未想过会有如此多的人,似乎除了青临,全城的人都已跑来参加这次的盛会。 梳好的发髻被挤得七零八落,她高高举起的糖葫芦串,原本一串五个糖葫芦此时只剩了一个,孤零零串在竹签上,另外那四个不知所踪,不知粘到哪个倒霉鬼的身上去了。 她最担心火融石会不小心被挤落,迅速低头看了眼手腕,幸好小石头还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主街道上人群乌泱泱的,此刻,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屏息以待,期待着花灯神的到来。 突然,天空中绽放一簇光亮,流光溢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紧接着,满城花灯齐齐燃起,整个街道,瞬间灿若星河,置身其中,宛如仙境。良辰美景为众人所惊叹,人人脸上都绽开了美好的笑容,为这一刻增添光彩。 主城墙上,在花灯的映衬之下,一女子身着轻薄如纱翼的广袖留仙裙,飞落而下,身姿轻盈,如梦如幻,似月上仙人。 她足尖轻点,落于城墙之下的宝马香车之上,翩翩起舞,宛若仙子。 众人看得呆住,皆忘记向花灯神许愿。 有人议论:今年的花灯神可真是神仙之姿,即便脸被遮住,也能感知面纱下是张绝世容颜。 众皆随声附和,只有斯羽闭上眼睛,双手抱成拳,在胸前举起,虔诚地对着月光许下了心愿。 她心中默念:花灯神,花灯神,虽然我知道每个人只能许一个愿望,但是我这两个愿望真的都非常紧急。迫不得已,我想把明年的愿望挪到今年用,希望你能答应我,拜托拜托! 第一个是关于我哥哥请赐他一个媳妇儿!我哥年纪稍微有点大,要求又有点高,想找一个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姑娘,他向来不在此事上上心,靠他自己肯定无望,家中只有我一人能为他操持,请您行行好,帮忙算算他命中姻缘,万万别让他孤独终老。 第二个是我自己的我、我身中寒毒,只能靠火融石续命,仇人估计在满世界寻找我的身影,我深知这辈子都可能回不到家了,也时常害怕就这样草草地过一生,连自己父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做什么,能做些什么,求您给我指条明路,感谢感谢! 耳边掌声如雷般响起,斯羽许完愿,迅速睁开了眼睛。 花灯神已一曲舞完,倾身掩入车内。 奢华如殿的马车缓缓地启动,马车前后四个小女孩提着花篮,轻撒着花瓣,花瓣还未落地,便被风吹着飘向远方。 纱帘翩翩,隐隐可见车内女子修长的柳眉和冰冷眼眸。 斯羽盯着花灯神,晃了晃神,似乎觉得看着有些眼熟,但仔细回想,又想不起任何能与之对得上的面孔。 人群跟着马车游动,斯羽又开始被推搡着前进,她的愿望许完了,现下只觉得肚子空空,只想赶紧挤出人流,去华月楼饱餐一顿。 她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行走,试图突围。身子贴着身子,背擦着背,奋力挣扎,像一条孤单的逆流而上的鱼,分外扎眼。 楼台之上,一男子身着金丝滚边黑色云纹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他面色淡然,如同天边的一抹望孤月,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一眼望去便令人觉得气度矜贵不凡。 男子起手中茶杯,只淡淡饮了一口,便将目光望向熙熙攘攘的街道。饶是这最普通的动作,被他一番演绎,便觉优雅与尊贵并济,独独与众不同,令人赏心悦目,自愧弗如。 街道上的一切光华,都尽收男子眼底,但他那一抹表情总是带着些寒芒,眼眸中的世界浩瀚如同深海,似乎人间所有喜乐悲欢,都在他眼中隐去了光芒。 斯羽铆足了劲儿,眼见着就要成功脱离人海,听得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声音充满嫌恶,“是谁家不长眼的买的糖葫芦,冲撞我家小姐!” 这人说话着实不好听!斯羽抬头看看手上的竹签,又看了看前方,原来倒霉蛋就在眼前。 两名女子,一名在前,一名随身在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鲜明的对比。 说话的那位约摸着是一名婢女,身材圆润,面若圆盘,大眼睛,蒜头鼻、嘟嘟唇,一对眼珠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放出恨恨的精光。 旁边小姐穿着不凡,模样姣好,气质尊贵,乍一眼看去是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 小姐直愣愣地盯了斯羽一眼,脸上先浮现一抹淡淡的怒色,这怒色瞬间消失,转而变成甜甜的笑意。 都怪视力太好,所有的表情,斯羽都尽收眼底,看得真真切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小姐嘴唇翕动,声音婉转清脆:“云香,不得无礼,一件衣裳而已,脏了就脏了。” 婢女不甘心,愤愤说道:“小姐,这件衣裳可是您平常可珍惜着呢。” 斯羽内心暗叹一声,不知自己今天又走了什么运,偏生冲撞了人,看起来还是两个不好惹的。 她诚挚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唐突了这位小姐,今日人潮拥挤,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裳。不如这样,若您这衣服不着急穿,可先交由我,我洗好之后还给您,以表我的歉意。若是您不方便,可以说一个数,我直接赔偿,也不耽误小姐的功夫。” 婢女上下打量了一眼斯羽,瞧着她生的还算清秀,穿着却是普普通通,头发散乱,只是几根简单的发带缠绕点缀,无任何贵重饰品,简直与贫民无异。 婢女见人下菜,趾高气昂道:“让你洗,洗坏了怎么办?直接赔,你赔的起吗?这可是用天蚕丝一针一线勾勒而成,足足花费十位绣娘七七四十九天才赶制出来的珍品!” 女婢咄咄逼人,将看不起人的样子演绎得淋漓尽致,小姐在旁边端着架子,不动声色地看热闹。 看来遇到硬茬了! 斯羽皱了皱眉头,袖中的拳头捏了又捏,但又想起青临常常教导她:既是出门在外,定要谨言慎行,遇到麻烦能让则让,若只是银钱之事,便不是大事,切莫为此与人伤了和气。遂心中虽恼,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礼仪:“不如你们说,该如何?” 婢女愣了愣,显然没有做好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她只想吓唬吓唬这贫民,若是这贫民低头认错恳求原谅便罢了,却没想到态度如此嚣张。 婢女敛了敛神色,悄声询问旁边的小姐,低眉顺眼,态度恭谦,与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貌若两人。 婢女嘀嘀咕咕,小姐施施然点头,斯羽听不清他们主仆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用手指头想也猜得到,必然是在商讨要什么赔偿。 斯羽虽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但是哥哥在朝华城还是有些产业的,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一件衣服而已,她还赔得起。 第4章 赔钱 商讨完毕,女婢双手抱在胸前,鄙夷恢复如斯,慢悠悠道:“这衣服少说得二十金,”她顿了顿,绕着斯羽打量了一圈,后仰起了高高的头,“但是我们小姐心地善良,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能够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的人,就赔个十金。” 十金?放在朝华城那可是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斯羽蹙了蹙眉头,只觉得可笑至极,想讹人就应该决然一点,说二十金就二十金!贪婪就是贪婪,不会因为赔偿的二十金变十金而发生任何改变,想用贪婪饰演善良,才更令人瞧不上眼。 见斯羽半晌不答话,婢女似有计谋得逞的兴奋,脸上也嗤笑起来:“怎么,赔不起?赔不起的话就给我家小姐认个错,这十金就免了,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乌泱泱的人群扎堆在花灯神的马车两边,已行至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与她们三人之间拉开了好些距离。婢女傲慢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街道,周遭虽灯火通明,却寒风萧瑟,入眼处显得有些凄凉。 斯羽只觉寒意更甚了些,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若说道歉,一开始就已经道歉,再让认错,就是明晃晃的侮辱。 主仆俩的小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先拿钱当幌子,认定她赔不起便趁机羞辱。 这世上总是有人恶趣味满满,自诩高贵便喜欢把人踩在脚下。看清了华丽外表下的所有傲慢和冷漠,她只觉索然无味,“二十金,一分不少!”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婢女眼睛眉尖一挑,呆愣地看了斯羽一眼,显然有点震惊,但鄙夷的神色也丝毫不减。 斯羽不紧不慢地从怀间掏出一个小布袋,布袋看着跟普通的钱袋子差不多大小,她却在里面翻找了半天,好像里面藏有很大的空间。 见她半天没掏出个什么玩意,婢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面带笑容,继续嘲讽:“赔不起就直说,我家小姐都说了,只要你道个歉,这事就算完。” 斯羽不紧不慢摸索,半晌后从布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毫无疑问是个钱袋子。 斯羽将荷包递给婢女,一字未言。 婢女冷哼一声,不屑地接过荷包,眼睛依旧盯着斯羽,手里慢吞吞地去解袋口的红绳,似一点也不相信里面真的是二十金。 当婢女终于解开了那红绳,眼睛往荷包一瞧,瞳孔骤然一缩,面色变得凝重又难堪。 高贵的小姐脸上噙着一抹甜甜地笑意,终于开了口,她走向斯羽,体面地说道:“姑娘快将荷包收起来,是我这婢女太调皮了,才想逗一逗姑娘。这衣服实在也值不了这么多钱,改日我让人浆洗了便是。”全然撇开自己,似乎婢女所作所为与她一点不相干。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变脸鼻祖? 斯羽笑了笑,花灯神的表演赏心悦目,已经足够精彩,今夜她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表演,只道:“损坏东西理应作赔,我向来不喜欢欠账。这钱您收好,不管是雇人浆洗还是买件新的,想必都够够的。” 见斯羽不买账,小姐尴尬一笑,忙解释道:“我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婢女见我衣服被弄坏,害怕我被人欺负,只顾着替我出气,却没想到失了礼数和分寸。我这婢女是个不懂事的,在此替她道歉,还望姑娘不要与之计较。” 婢女一脸不可置信呆立在原地,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向一个贫民道歉。 “小姐的道歉我接受,我的赔偿也请小姐接受。”斯羽进退有度,她从来没想过计较,只想她们赶紧拿了赔偿,自己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小姐眼珠一转,话语也跟着娇滴滴转了个弯:“今日我若是不收这赔偿,姑娘必不安心。要不这样,就收一金,权当做衣服浆洗的钱,剩下的还请姑娘收回。” 云香意会了主人的脸色和态度,虽然不解,但只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颗金子,稍显恭敬了些把荷包还给了斯羽。 斯羽懒得再说什么,接过荷包,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迈向一个小乞丐,干脆利落地将钱袋子扔进他那缺了一个口的碗里。 云香在背后看得目瞪口呆,一会又龇牙咧嘴,一副气极的样子,“小姐,她这样羞辱我们!” 斯羽哼着小调往前走,虽看不见身后两人的表情,心中却猜得到两人此刻的神情,只觉十分解气。 “姑娘,请等一下,”小姐的娇声细语从背后传来,“咱俩可以交个朋友吗?” 斯羽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幻听了,转身看向千尊万贵的小姐,打趣道:“是我听错了吗?姑娘说要与我交朋友?” 婢女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望向小姐,小姐要与羞辱她的贫民当朋友,莫不是她听错了? 小姐甜甜地笑,一脸真诚:“你没听错。我叫苏琦,初到此地游历,无朋无友,姑娘是我在此遇到的第一个有缘人。” 斯羽深受震撼又不由得万分感叹:这人可真是能屈能伸,换成自己是万万做不到如此的随心变幻! 这样的人能当朋友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淡淡一笑:“苏琦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跟您做朋友,怕是高攀了。这朝华城不小,您初来乍到,且多走走多看看,定然会遇到很多有缘人。” 苏琦一哽,似乎并未料到会被拒绝。从小到大,她就是天之骄子,人人争着抢着奉承自己,第一次遭人拒绝,还明里暗里被膈应,她心中气急,想着此番前来,若不是有任务在身,约摸着自己会毫不犹豫让云香、不,是自己亲手教训教训这目中无人的丫头。 但转念一想,又起了些兴趣,这才细瞧了瞧眼前这女子。 穿得很普通,身上也未多做修饰,说是平民百姓倒也不假,但细看相貌,光洁的鹅蛋脸上虽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皮肤细腻光洁、吹弹可破。一对凤眼生的极好,双目狭长、眼尾上扬,加上清冷疏离的气质、高挑纤细的身材,美得让人心尖一颤。若是稍加打扮,那可真不得了。 苏琦向来争强好胜,什么事情都力求做到拔尖,连相貌这种娘胎里就决定的事情,她也带着几分攀比心理,容不得别人比她好。 她想着自己每天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保养、装扮,力求所有人的关注,但是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实在太过出挑,出挑到让她心里产生了丝丝嫉妒,她恨不得立马动手毁了眼前这这张令人惊艳的脸。 斯羽见苏琦一直盯着自己,跟颗望夫石一样,觉得莫名其妙,她拢了拢大氅,转身朝华月楼走去。 第5章 相遇 华月楼。 朝华城中极具特色的酒楼,依水而建,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这里雅俗共赏,既能吃到好吃的民间小菜,也有供贵族享用的精致美食,集人间烟火气和高雅精致于一体。 月色朦朦胧胧,清清冷冷,斯羽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裹紧狐毛大氅,朝灯火通明的阁楼走去。 斯羽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此处对着主城墙,斜朝下可以看到花灯神的马车正朝着这方向缓缓行来。 ”姑娘,还是老两样吗?“小二带着熟稔的笑容前来招呼,很显然斯羽是这店的常客。 斯羽笑笑,环顾四周,场面与往常并无太大异样,品茗的、赏灯的、听曲儿的,墨客白丁,融为一体。 ”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感谢刘二给我留的位置~” “不敢不敢,您太客气了。主家早已吩咐好,菜一会儿就上来,您稍后。有其他事,也尽管吩咐。”小二说完恭敬地退下了。 小二口中的主家就是青临。华月楼是青临在华朝城生活几百年经营下来的第一个铺子,最开始只是一间很小的铺面,但青临头脑灵活,对于经商一事,很得门道,逐渐将这家店越做越大。青临身份特殊,不喜张扬,华月楼名声鹊起后,他便退居幕后,将精力放在了其他生意上,只偶尔过来此处坐坐,以食客的身份。 一壶江上月,配一道烤黄鱼,斯羽一人,点得不多,刘二很快将菜上齐。 鱼肉的焦香味道,就着清冷香醇的美酒,各中滋味,妙哉妙哉。 斯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清冽又辛辣的滋味瞬间充满口腔,顺延而至喉咙、食道、胃中。酒没有温,她绷紧身体抖了两抖,抿了抿嘴唇,片刻后,一丝甘甜回味在舌头上升起。 她又倒了一杯酒,举杯喝下。视线落在正前方时,与一黑衣男子眼眸相遇。男子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微闪,眼神中一丝意味不明的惊喜浮现,在短暂的若有所思后,眸光又逐渐淡漠下去,变得清冷而深幽。 这男子生的俊美,皮肤白净,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最出挑的当数那双眼,如同黑曜石般漆黑神秘,深不见底。 被这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斯羽移眸往窗外看去。心下却在腹诽,下次出门带个帷帽,省得时不时有登徒子盯着自己看。 她夹了一筷子黄鱼,还没入口,就发觉自己的手在抖,紧接着是腿,再是牙齿她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她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心头猛地一跳,猛地抬起手腕,空空如也,一直戴在手腕上的火融石竟然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在一刻钟之内找到火融石,就会有致命的危险! 她任由心跳打鼓,眉心紧蹙,冷静地思考,料想必然是被人群冲散的! 斯羽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大步流星飞身跑了下楼,片刻后消失在人海中。 乌泱泱的人群中,斯羽俯着头,努力的搜寻着,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地面。寒冷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没有,还是没有!绝望感在心头蔓延。 嘈杂的人声逐渐在耳边模糊起来,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脑袋也跟着恍惚起来。 斯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直地倒了下去,本以为会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但是下一秒却跌进一个坚实的臂弯里。接着,一股强大的火灵缓缓涌入体内,暖流融化了冰寒,化作温润的流水,滋养着她的身体。 天空开始飘落小雪,淡淡的雪花洒下人间。斯羽感觉雪花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睫毛上,鼻子上,冰冰凉凉的。 黑衣男子将斯羽轻轻抱起,坐上一辆马车,缓缓消失在街道上 斯羽缓缓睁开了双眼,朦朦胧胧地看到怀抱自己的是华月楼上坐在正前方盯着自己的男子。他双眼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给人一种疏离但又安恰如其分的安全感。 斯羽闭上了沉沉的眼眸,努力感知着马车行走的跌跌撞,好让自己保持一些清醒,但是男子的臂弯坚毅又轻柔,让她好像睡在了一团软软的云上,舒适又幸福。 斯羽想起了小时候,秋日的午后,阿爹阿娘总喜欢带着她到草地上晒太阳,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微风吹来,草香浮动,就着这酥酥麻麻的感觉她能够睡一下午。 可是后来,黑衣人把她抓走,关在了海底监狱中,还给她喂了一颗毒药,从此她便如入了地狱,身陷冰寒,痛苦难耐。 有一天,一个狱卒偷偷将她放了出来,狱卒对她说你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忍心杀你,你跟着我,我带你逃出去。 她跟着狱卒逃走,在海底游了很久,还是被黑衣人追上,狱卒被杀了,她惊慌失措,四处逃窜,遇到一个张壳的大海贝,她躲了进去,逃过了这场追杀。 她在大海贝中呆了漫长的岁月,靠着自身的灵力抵抗身体的严寒。某一天,大海贝张开了壳却再也合不拢了,她知道海贝死了。 一条漂亮的文鳐鱼来到她身边,带着她继续在海底潜游。起初她觉得新鲜,海底的奇妙景色让她流连忘返,贪玩的忘记了危险,后来黑衣人又觅到了她的踪迹,她才发现危险从不曾远离。 她想回家,回到阿爹阿娘身边,但是身上的灵力在一次又一次的朔月到来时,轻轻消散。她觉得自己好累,沉沉的闭上了双眼,任由海浪冲刷。 再后来,她被青临捡了回去。青临对她可真好,给她火融石,驱散了身体的寒冷,还收留她、给她做好吃的。他们一起上山抓小妖兽,去海边捡贝壳,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但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阿爹阿娘还没有来找她,是不是不要她了。斯羽眼角流淌出一条条泪水,睡梦中反复呢喃着阿爹阿娘 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将她抱下马车。 第6章 救命之恩 斯羽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院子里堆了一层厚厚的雪,红梅开的熠熠生辉,屋子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男子轻靠在床檐边,眼下泛着些许乌青,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斯羽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心中感到些许悲伤,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她下意识抬起了手,想将泪水擦掉,万分惊讶的是,火融石居然就在手腕上戴着,仿佛从未丢过! 男子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眼,询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斯羽静静地躺着,并没有起身,她有点沉溺这松软厚实的被子的温暖气息,柔声道:“并无哪里感到不适。昨夜多谢公子相救,叨扰府上一晚。”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男子如深海一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斯羽想起昨夜对视,还腹诽人家是登徒子,没想到小命居然被人家救了,脸上不免有些不自在,便尴尬地笑了两声,坐起身说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沧霖。” 斯羽笑回:“沧霖啊,好名字!我叫斯羽。” 沧霖轻笑,不知好在哪里。 斯羽一向是个闹腾的,与青临在一起时,总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是面对眼前这人,她一时间像兔子进了狼窝,什么都说不出口。 屋子里谁也没说话,半晌的沉默,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 两下轻叩敲门声打破沉寂,一个身材矮小、模样俊美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粥,激动地说道:“姑娘你终于醒了,昨天晚上可真是吓死人,你浑身冰冻,抖得跟个筛子似的,额头又冒冷汗。幸好我家殿的主人,救了你” 沧霖视线轻扫了一眼男孩,眼神中带着几分冷冽,面色依旧平静,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男孩讪讪的笑了下,滑稽地用手轻掴两个嘴巴,把粥放在桌上。半晌后,依旧热情不减地说道:“姑娘您快趁热喝,这可是我专门为您熬的海鲜粥,熬了快两个时辰,放了青菜、虾仁,味道鲜美。您大病初愈,既要吃清淡点,又要补充营养,这碗粥再合适不过。” 斯羽心中充满感激,抱了抱拳,对二人表示感谢。 男孩继续说道:“我叫十夜,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字。” “我叫斯羽,斯文的斯,羽毛的羽。请问十夜公子,这手链,是你帮忙找到的吗?”斯羽举起自己的手,指了指手腕上的石头,试探性问道。 十夜一脸得意,滔滔不绝地讲述:“不敢不敢,叫我十夜就行。说起你的手链,我家主人昨夜将你带回府安顿好后,就派我去庙会上找,为了找这个可花费了好长的时间。但是天助我也,这手链被一个的老人家捡到了,他就蹲在华月楼门口,等失主前来认领,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心人。” “我瞧着他穿着朴素,家里应该不富裕,为了感谢他,给了他十两银子作为答谢,他本来还不要,通过我的不懈努力,最终他还是收下了。” 斯羽心中涌现出一丝恐慌。几十年的时间,除了青临,从无人问过火融石,她日日戴在手上的石头,从未有人正眼看过这一回。但是,眼前这两人,是何来历,为什么救了自己,还将遗失的火融石寻回来了? 斯羽身体紧绷,她的眉毛半拧着,直觉让她觉得身边充满了危险,沉默半晌,她冷冷问道:“你们是谁?” 十夜哑然,显得有几分不自在。沧霖颔首,示意他下去,十夜垂眸,关好门退出房间。 沧霖低醇带着清冷的声音传来:“昨夜我在华月楼,远远看见你跟两个姑娘在大街上发生了争执。后来你到了华月楼,饭菜还没用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这庙会上人挤人的,很容易遗失物件,我猜想你可能落下了什么重要东西,才着急去寻。” 斯羽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神情依旧严肃,充满了戒备。她冷冷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沧霖直起身,走到窗下,背对着斯羽站立,半晌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无需担心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昨夜,算是我第一次见你,救你也只是偶然。” 沧霖的话轻飘飘的砸向斯羽,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图,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 斯羽冷静下来思考,人心难测,做事终归有所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火融石,那么昨晚大可以直接拿走,没有必要辛苦寻了后还给自己。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自己,也大可不必耗费灵力救下自己。 她想了半天,除了火融石,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地方,遂放下心来。 一晚上遇到两件怪事,一件是弄脏一件衣服差点赔了二十金,一件是被救一命居然没费一毛 但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斯羽还是清楚,她向来不喜欠人情,又觉自己刚才质问救命恩人,属实有点唐突,便道:“昨天晚上我生命垂危,多谢你相救。本来不该多打听你的身份,但我这手链的秘密,甚少有人知道,所以刚刚有点激动,还望你见谅。” 沧霖转身,未说什么,他向来话少,甚至觉得刚刚已说得很多。 “你既救了我,我自然该感谢你,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都不是俗物,看看可否有入眼的,可以随便拿。” 斯羽掏出了藏在怀间的小布袋,一一展示着自己的宝物,“这是夜明珠,天黑时可以拿来做引路灯,带你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人;这是明心结,可以识别变幻;还有这个是幻灵灯,如果你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点燃它,然后在心中默默回忆这个人的样子,他的身影就会显现在眼前” 沧霖浅笑,冷峻的面容多了一丝柔和。 看他没有要挑选的意思,斯羽皱皱眉头,失落道:“一件都没有看中吗?这可是我积攒了十几年的宝贝。”如果沧霖不接受这些,意味着这恩情要用更珍贵的东西来偿还。 “这些我都用不上。” “那你想要什么?” 沧霖眉心一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斯羽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警惕地看着沧霖,心想,你该不会是想要姑奶奶我! 还没从沧霖的幽深目光中逃离出来,斯羽又被自己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吓了一跳。 沧霖抿了抿唇,轻咳两声,再不控制立马就要笑出声,他向来是个严肃的人,从不习惯在人前展示自己的真实笑颜。 斯羽想了又想,卖身绝对免谈,既然你不提其他的要求,那我先请你吃顿饭总是可以的!饭菜一吃,小酒一喝,还怕你跟我客气! 她打着商议的语气,道:“我感觉我俩才刚认识,对彼此也不太熟悉,要不先一起吃顿饭热络一下,我家就住在朝华城的一个小院子里,你若有空的话我带你去瞧瞧。”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说好,感觉下一秒就要跟人家处对象了一样,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只是很单纯地吃饭,为了感谢你!” 沧霖点了点头,他本来也知道斯羽的意思,自然不会误会什么。 沧霖端起桌上的粥,粥显然凉了不少,热气不再飘升。他用手掌贴了贴碗壁,缓缓注入灵力,不一会碗里的热气又开始升腾。 “趁热喝,喝完再休息会,十夜就在外面候着,有事吩咐他即可。”沧霖将粥递给斯羽,转身迈步离开了房间。 第7章 逛园子 斯羽边喝粥边暗自思索,沧霖修的是火灵,想必与东融神界有关。 朝华城只是一个人族管理的城市,这里没有种族的纷争,没有势力的交织,没有权力的博弈,安静存在了几百年,每年除了神界的花灯神前来收集愿望,并无其他新鲜事,东融神族来到此处,难道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不可能,用手指头想也不可能! 难道与花灯神有关?俊男与美女,还都是神族,随便想想都能描摹出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但也离不开女追男、男追女这种俗套情节,总之幸福美满是小概率事件,人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 饶是一番胡思乱想后,斯羽痴痴地笑起,后将喝完的粥碗放在桌上,又开始忧思起自己这条小命。 她心念着有火融石在身边的话,在朝华城生活其实也还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在这里,不管你是神族、妖族还是人族,大家都安安静静、平平常常地过着,没有人会注意你。但是就怕哪一天黑衣人重现过来追杀自己,那自己真的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她暗自叹息了好一会,想着遇到沧霖这样灵力高强还神神秘秘的神族,不打听、不过问、不议论,方是保命上上策,自己方才真是犯了大忌,遂不想再深究沧霖身份等一众事宜。 在此处待了一个晚上,斯羽猛然突然想起青临,虽然这个哥哥在她面前有些吊儿郎当,但是内心毕竟还是很疼爱她,自己一晚未归,他必然担心,她觉得该告辞了。 穿好衣服,起身出门,便觉丝丝寒气袭来,斯羽紧了紧身上的狐毛大氅,踏着雪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庭院深深,一眼望去是许多粗壮的树木,上面覆着云朵一样的白雪,厚厚几寸,将树枝压弯。不时有厚雪从树梢落下,发出软绵绵的呲呲声。 墙隅有几株腕口粗的红梅,梅花盛开,花瓣娇小玲珑,红色花色如火焰般艳丽,在白雪映衬下更显绚烂。一座石板桥拱起,下方是引入活水的水池,里面时不时能看到金红相间的锦鲤。 “斯羽姑娘,你用完膳了?”十夜裹着一袭火红色大氅,小小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顶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十足的可爱。 斯羽点头,笑说:“我该回家了。” “啊,这么快就走,”十夜叹气,“再待一会儿,我带你逛逛园子再走成不成?” 斯羽纳闷,这园子左右不过这样,都是些树啊花的雪啊的,有什么可逛之处。 见斯羽未答话,十夜又说:“昨儿这雪下得大,街道上的雪已经厚厚一层,马车行走起来容易打滑,这会儿路上还在铲雪,等雪扫完了,你也能走得快点。” 斯羽点头,“那就劳烦你了。”内心却惦记着青临,她都能想象到青临发脾气的样子,定是横眉怒目,眼放绿光,状若吃人。 “你别客气,我跟主人也才来这不久,”十夜一句话打断了斯羽的幻想,边说边指,真的很有兴致地带斯羽逛起了园子。 “你看,这是苍穹木,遮阳遮风,夏天在树下非常清凉。这水池引入的是活水,池里的锦鲤很漂亮,我可花了好多心思养它们,在人界,这鱼可是幸运的象征。” “到了夏天,这满池的荷花都会盛开,荷香味淡淡的,很是好闻。湖中的莲藕鲜甜可口,做成粥也很不错,就是主人不太爱喝。还有这红梅花,我让人栽在花盆里,冬天一过就把它们移走,换上其他能开的花儿。还有这” 斯羽以为,十夜所说的逛园子,只是在她住了一晚的那个小院子里走上一遭。没想到,这院子外面天外有天。 她跟着十夜,从一个小院转到另一个小院,足足逛了一炷香的时间,每一个院子里都栽种着不同的花,她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仿佛看尽了冬日能够盛开的鲜花种类,看得她眼花缭乱,头晕眼花。 听十夜所说,这所有的景观打造、院落布置,都是他一人包办的,沧霖根本没有动过一根指头,斯羽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对他又是敬佩又是夸赞,小小年纪,已经担起了管家理事的活儿,想想自己活了一百多岁了,还浑浑噩噩不上道,实在无地自容! “这府邸大的很,光院子就有十来个,打理起来可十分不易。对了,你住的那间叫羽容轩,跟你名字里的羽是同一个字,你说巧不巧?”十夜又叹又笑。 “我家主人平日不爱在这些事上花心思,也没什么朋友,只能我来好好照顾他。你别看他平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其实人很好的” 十夜说得正起劲,斯羽恍惚在红梅下看到一个人影,她拍了拍十夜,指了指那株梅树。 人影踏雪而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红梅香翩然而至,墨黑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眉眼间藏着一片若隐若现的冰霜,俊美的面容和高雅的气质相衬,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令院子里所有的花木黯然失色。 斯羽看得有些呆,她好像陷进这眉宇间的冰天雪地之中,嘴唇僵硬得说不出话。 十夜讪讪一笑,忙用手指戳斯羽,意思是救命。 斯羽方回过神,笑道:“十夜花了很多心思,院子布置得精心又漂亮。” 十夜低头窃喜,神色飞扬,将刚才议论沧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斯羽想起要请客吃饭,心想择日不如撞日,这冰天雪地的,走回去不如蹭一下马车,便道:“不知二位今日是否有空,到我家中一聚,我想亲手做几个小菜,以示感谢。” 十夜看了看斯羽,又看了看沧霖,在人界,还从来没有去哪家做过客,他自是想去的,内心期盼着沧霖能同意,但又觉得凭沧霖的性子,怕是很难同意。 沧霖眉角轻抬,有些诧异,他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承诺兑现得如此之快。不及多想,便颔首答应。 十夜大怪,主人这两日真是不同寻常,又是救人又是做客,难百年铁树也要开花了?! 三人一行,乘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青也居。 第8章 人生四味 青也居位处朝华城中,是一处不惹眼的院落。 门口迎风挂着两个素色灯笼,推门而入,一派清新素雅之感。 因为斯羽畏寒,廊角上挂了几盏凤脑灯,院内的温度比院外高了不少,雪也只覆了薄薄一层。 院中栽种了两棵树,一棵在左,一棵在右。 时值初冬,左树叶已落光,仿若枯木。只树上挂着几个红色的小柿子,如同小灯笼般,给小院增添了一抹淡淡色彩。右树名唤桑桐,树干粗壮,一年四季,枝叶繁茂,亭亭如盖。一左一右,一盛一衰,道尽了分明。 桑桐下方是一块青石板铺就的空地。有草席沿石板铺开,一张古木小方桌立在席中央,桌上青瓷瓶中插着已经盛放的腊梅,丝丝淡雅香气浮动。白玉茶杯子安静的摆放在木质底托上,旁边摆放一个榆木小火炉,炉上置一淡灰色烧水陶壶。秋去冬来,围炉煮茶,正是人间好时节。 斯羽带二人入堂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一盆炭火,烤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青临长身斜靠在椅子上,眉头深锁,身形清俊,神情疲惫焦虑,周身气压阴沉。 “哥哥,我回来了。”斯羽欢喜的叫道。 听得熟悉之声,青临如梦惊醒,眼底忧虑转化为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后便是怒意乘着小舟汹汹而来,荡漾在眼底。 “哥哥~”斯羽甜甜地喊着,尾音拖得老长,“有客人来了。” 青临浅叹一声,恢复往日随和面容,上前迎客。 斯羽面带笑意,赶忙介绍:“这位是沧霖,这位是十夜。这位是我哥哥——青临。昨夜偶遇小毛贼,偷了我的手链,幸好得二位相助,才追回这随带之物。”斯羽说完朝沧霖和十夜眨了眨眼,希望他们对昨晚的事情保密。 短短几句,青临心中已知凶险,朝沧霖点头以示谢意,眉头紧拧地看向斯羽。 斯羽自知哥哥是生气了,但碍于外人在,不好发作,便摇了摇青临的胳膊,乞求原谅。青临只睨了她一眼,眼中挥之不去的担忧,便再无它法。 斯羽知道这事情在青临这儿算是过去了,兴致勃勃说道:“为了表示感谢,今日我下厨,沧霖和十夜,你们想吃些什么尽管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青临瞪了瞪眼,神色从担忧变成惊叹、担忧、发愁,小声道:“你要亲自下厨?!” 斯羽对青临的表情很是不满,凑过去质问:“你在怀疑我?” 青临小声耳语:“我能不怀疑你吗?你跟我生活了六十多年,何时做过饭?” “没做过?你是不是失忆了?五十年前我还给你包了顿饺子。” “姑奶奶,那是五十年前!” “平日在山里,我不也经常烤烤野鸡野鱼,你可是吃得甚香。” 青临放弃挣扎,满脸叹息:“行行行,都随你,反正是你的朋友,你看着办。” “不就是下个厨,先放油后放盐,这玩意儿还要学吗?”斯羽自信满满。 兄妹俩嘀咕半天,最后两人脸红脖子粗,一个摇头叹气,一个笑开了花。 十夜笑脸弯弯,以往都是他做饭给别人吃,头一回有人做饭给自己吃饭,心情自是十分喜悦。 沧霖覆手身后,黑眸一直看向青临。 青临察觉到沧霖的目光,面带微笑,回视过去。 两人电石火光、针锋相对,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斯羽咳了两声,立马安排茶水果子,请沧霖和十夜落座,“你们先安心坐下,先吃点茶水点心垫垫肚子,聊聊天,稍稍等候一下,很快开饭。” 斯羽用胳膊肘戳了戳青临,不忘嘱咐:“哥哥,来者是客,不要人家长得比你好看,你就生出攀比之心。客人是用来招呼的,你先帮忙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青临反应,便大步流星朝厨房走去。 青临满脸质疑,比我长得好看?随即默默看了沧霖一眼。虽然赞同沧霖生得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但也不至于比他还好看,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斯羽在厨房忙前忙后,淘米、洗菜、生火她心里盘算着,厨艺不佳也难不倒自个儿,来点简单地不就成了。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炒菜很快便冷,一冷就失去了滋味,倒不如弄个羊肉汤锅,四个人围着火炉烫些羊肉和蔬菜,吃得身上暖烘烘的才好,再饮些桃子酒,简直美滋滋。 说动手就动手,斯羽将茼蒿、蘑菇等一类的蔬菜一一清洗,放置在竹盘里,又切了一块又白又嫩的豆腐、削了两根擀面杖粗的山药,砍了一根又白又胖的萝卜,将羊肉切成薄薄片状置入盘中,一共片了六盘,食材便全部归拢。 再起锅生炉,一盏铜锅、一碗清水、两三姜葱,加些红枣枸杞,制成锅底,调制好所需蘸料,半个时辰不到,便上了菜。 斯羽又取来一壶去年春天酿制的桃子酒,热气腾腾的铜锅配满满一桌菜肴,感觉心情也跟着畅快不少。 偏厅内,斯羽围桌分别倒了三杯酒,又拿起自己身前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 三人陆续入座,斯羽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对沧霖说:“这杯酒,先敬沧霖,感谢你帮我抓住小毛贼。” 她眸光清亮,微眯起眼睛,仰头将杯中酒喝下,沧霖也将酒一饮而尽,甜甜淡淡的桃子味在舌尖跳动。 斯羽又将身前的酒杯倒满酒,笑容在脸上荡开,“这杯敬十夜,感谢你帮我拿回手链。”言罢仰头将酒饮完。 十夜抿了一小口,只觉这酒甜甜的甚是好喝,咂咂嘴唇,满口赞叹:“斯羽姑娘,这是什么酒?甚是好喝!” 斯羽慢慢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又分别给十夜和沧霖满上,神秘地说:“这是我秘制的桃子酒,十夜若喜欢,可常来此处,不限量供应。”十夜用力地点头。 “第三杯酒,敬我哥哥,”斯羽朝青临举杯,“昨天晚上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害你担心了。我先自罚一杯,希望哥哥不要生气~” 斯羽朝青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青临盯了斯羽一眼,眼底依稀带着些笑意,绕着这一团氤氲的雾气,朦朦胧胧飘到沧霖的眼里。 十夜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粉红,眸子里星光跳动,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开口问:“斯羽姑娘,你称青临公子为哥哥,他可真是你嫡亲的哥哥?我瞧着二位都生得俏,但仔细看模样却不相似。” 沧霖神色淡淡,一双眸子讳莫如深,要是放平常,十夜这打听人隐私的事情,他早已开口制止,但是今日,他心中也有所疑惑,便愿闻其详。 斯羽听此话,转头看了下青临,青临也正在看她。大眼瞪小眼,二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几杯酒下肚,斯羽也开起了玩笑,道:“确实不像,我生得比哥哥好看许多。” 青临笑着附和,眼底一片温柔:“是是是,你生得最好看。” 炉子里的汤烧的沸腾起来,斯羽夹起将羊肉放入炉内,“别光顾着说话,快些开动。” 沧霖和青临分别夹起羊肉,在锅里来回涮了涮,四人围桌而坐,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沧霖将涮好的羊肉沾上酱料,放入口中,猝不及防的酸苦和辛辣冲进喉头,他眉头拧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常,若无其事地将羊肉吞下。烟雾中蒙蒙中,谁也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和动作。 十夜心想主人口味十分挑剔,瞧着他不动声色的吃了一口又一口,这羊肉必然十分不错。 十夜涮好羊肉,期待地入了口,没有想象中的鲜美,却是又酸又苦又辣,他忍不住呛了几口,差点把刚喝的酒全部吐出来。他下厨几百年,到底没吃过如此特殊的味道,吃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眼泪直流。 青临将涮好的羊肉夹到斯羽碗中,斯羽甜甜道谢,食物一入口,便疯狂的咳嗽,呛得眼泪嗖嗖而下。 沧霖嘴角浅浅牵动,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青临心知肚明,但是还从来没有吃过这蹄子做的羊肉,遂明知道难吃,还是忍不住想尝尝,便打趣道:“这羊肉真如此美味?美味到让你们齐齐落泪?” 斯羽一双凤眼眼眶红红,心想这肉大家都尝了,有苦必须同当,遂从铜锅内夹了一大筷子肉给青临:“哥哥,今日我厨艺超常发挥,这肉确实非常的美味鲜香,赶紧尝尝。” 青临会心一笑,夹起一块肉,沾了沾眼前小碗里的韭菜蘸料,筷子将肉送入口中。他眯着眼睛轻嚼,眉头忽的像弹簧一样缩紧,眼睛皱成了一条线,不留一丝缝隙。一种难以理解的味道在喉头泛滥,他实在不能细细品味,未嚼两下,索性将肉生生吞下。 斯羽一脸奸计得逞,乐得哈哈大笑,又立马给青临端来一杯清水,让他喝下。 十夜也跟着笑了起来,沧霖虽然抿紧了嘴唇,可嘴角笑意又多了一分。 看斯羽没心没肺地笑,青临只觉头疼,无奈道:“你真是辣手摧羊肉,这蘸料中什么味都有,就是跟美味不沾边,你究竟放了何物?” 斯羽朝青临吐了吐舌头,“哥哥,这你可不懂了!今日我所做世间四味,桃子酒为甜,这蘸料一味苦,一味辣,还有一味酸,集齐了酸甜苦辣,才谈得上人生嘛!” 在客人面前,青临究竟是一家之主,需要保持最起码的风范,他懒得跟斯羽胡搅蛮缠,起身重新调制蘸料。 斯羽赶紧把沧霖和十夜身前的蘸料碟移开,十夜尴尬地笑了笑,沧霖摇了摇头制止了斯羽上前的双手。 十夜十分疑惑,小声嘟囔:“主人平常一向在吃食上十分挑剔,不管我做什么都只浅尝几口,今日食了这许多羊肉,应该是很喜欢,难道对味道刺激的食物情有独钟?” 沧霖眼眸低垂,低声回应:“你的菜式,按照往常的样子即可。” 第9章 东融西谷 青临将亲自调制好的蘸料分给了四人,斯羽立马拍起了马屁:“这是我哥哥的秘制酱料,绝对美味,你们放心吃,今天不仅羊肉管够,酒也管够。” 沧霖端起酒杯,似醉非醉,慢悠悠的将酒饮下,垂眸轻语:“听闻火融石是东融神族之物,经过上万年的炼化才成了灵石,凡人得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神族得之,能靠着它获取源源不断的灵力,所向披靡。” 斯羽眼神一怔,心中突的泛起一丝不祥预感。 青临浅笑:“哦?许是我见识浅薄了,怎么听闻火融石是西谷神族圣物?” 沧霖放下酒杯,抬眸冷视青临,后淡淡幽幽道:“三百年前,东融易主,火融石从此下落不明。西谷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神族,就在火融石遗失后的短短几年里实力猛增,东征西战,领土不断扩张,其中原因实在太过蹊跷。至于其后,西谷神君一夕之间暴毙,新君上位,内部动荡不安,从此实力倒是一跌再跌,也不免惹人唏嘘一番。” 沉睡的记忆涌入青临脑海,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小到可以遗忘很多事情。但是父亲的死太过突然,年幼的他还未完全接受这残忍的事实,便被送至朝华城,从此再没回过家乡 如今,往事重提,遗留的伤痛一点一点啃食五脏,青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斯羽本还猜测沧霖出现在朝华城是与花灯神有关,毕竟在羽容轩时,他表现得对火融石没有丝毫的兴趣,没想到,是个圈套么?沧霖救自己一命,不收取任何酬谢,只答应与自己吃一顿饭,目的就是为了现在?他料定了凭自己凡人之躯,无法凭空拿到火融石,所以想通过自己,挖掘背后的真相。 如果真像他所说,青临与西谷有何关系?她与青临生活了六十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身份,青临待她很好,她从来只把他当成哥哥,并没有想过其他。 斯羽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既然沧霖主动提起火融石,那不如干脆坦白。 “我身中寒毒,这火融石已跟随我几十年,看来你对它很有兴趣。” 沧霖敛了敛神,看向斯羽,问:“不知火融石为何会在你手上?” 斯羽怔了怔,一时间竟找不到原因,张开的口哑然无言。 青临淡淡一笑,接过话头:“几十年前,我在黑市上偶然遇到这石头。货主不识,只把它当成普通物件,以平常价格出售给了我。” “是么?那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沧霖慢悠悠夹起一块羊肉品着,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知道打探不出什么,便不再言语。 青临的蘸料确实给羊肉增添了鲜美,十夜吃的满头大汗,听到斯羽身中寒毒,想起她昨晚的情形,不免一顿,追问道:“斯羽姑娘,原来你身中寒毒,怪不得昨晚” 十夜想起斯羽让他们对昨夜的事情保密,生生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又道:“你的寒毒是什么情况,可否有药解之?”语气中满是关怀。 虽然十夜是沧霖的身边之人,但是他似乎只管衣食住行一类事宜,对火融石什么的并不太了解,斯羽对他反而没有这么大的戒备心,便道:“这毒蹊跷,无药可解,全凭火融石压制着。” “是嘛这样岂不是火融石一离开你,你就” 就一命呜呼,斯羽自然知道十夜要说什么,转头凝视沧霖,一脸明晃晃的笑意,问:“所以,你是想要火融石?” 沧霖目光对视,古井般的眼神毫无波澜,却几乎要将斯羽吞噬,“火融石确实是个宝贝,不过我若是要,昨夜便不会帮你追小偷。”他故意将小偷二字强调,斯羽笑容一止,眼中的敌意转化成困惑,如同卷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斯羽依然想不通,她以为沧霖的目的是火融石,但他昨晚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拿到,何必大费周章绕弯子。又是东融又是西谷,于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是一个灵力全无的普通人,身世摇摇凋零,小命颤颤巍巍,并不想卷入任何一方的纷争中。 “既然如此,那就先吃饭。”斯羽全然没有了好心情。 十夜本以为沧霖铁树开花,明明在羽容轩对斯羽很温柔,此刻却又恢复成一堵万年冰山,惹得斯羽不太高兴,心中万分替主人抱歉,转头夹起一块羊肉,对斯羽开启了甜嘴夸夸模式。 “斯羽姑娘,你这刀工可真了得,羊肉片得如此之薄,没有几十年的功力绝对做不出来。还有这萝卜,片片雪白晶莹,切得又薄又整齐,一看就很有食欲,还有这、这、这我虽然掌勺的经验已有百年,但是与你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啊。” 斯羽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十夜,以为他在开玩笑:“百年?十夜,你莫要说笑了,你看着不过十余岁,用神族的寿命换算,估摸着也才四五十岁的样子。” 十夜小脸一红,羞涩一笑:“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年轻吗?” 斯羽点头,十夜说:“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老夫我已五百岁了。” 除了沧霖一派淡然,全场哑口无言。 十夜又与斯羽小声嘀咕:“你若觉得还行,我可传授你保养之法,定然让你青春永驻,花开不谢。” 五百岁还如同孩童一般脸蛋,这与保养有关?难道不是天生的吗?斯羽深切地怀疑,摇了摇头,“我对保养之事兴趣了了,平日更喜欢喝酒睡觉。” 十夜叹气,自己的驻颜之术在神界那可是口口相传,平常多的是神女婢子前来讨教学习,从未遇见过女子对驻颜之术不感兴趣。平日不想传授却多人争先恐后,今日想说却无人能分享,这痛苦谁人能懂! 十夜又问:“昨日花灯节,传闻花灯神专门收集人间祈愿而来,斯羽姑娘可有许愿?” 为了青临娶媳妇,斯羽可是操碎了心,感叹道:“还是第一次许愿,经验不足,不知道这愿望能不能实现。”说完恨铁不成钢般睨了青临一眼。 “其他方面我不清楚,但是听闻花灯神在婚姻一事上很是灵验,几乎有求必应。” 斯羽双眼放光:“你说的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十夜满脸八卦笑,“难道你所求是婚姻之事?” 青临默了一瞬,沧霖抬眼看斯羽,斯羽神神秘秘笑起,那样子相当于默认。 四人吃吃喝喝,又变得有说有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十夜、斯羽两人在讲,沧霖话不多,偶尔才说上一两句,青临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十夜对此早已习惯,斯羽也不甚在意。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真正结束,四人喝的十分尽兴。 十夜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青临眼神迷离,身体摇摇晃晃,维持着一点点清醒;沧霖一如既往的镇定,似乎对酒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斯羽原本苍白的脸蛋此刻红扑扑的,往日淡漠的眼睛也变得迷离飘渺,话不自觉的多了起来。 暮色已至,天空中的星子开始一颗一颗的闪现,沧霖带着十夜告辞,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10章 相亲 晚上,斯羽做了一个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浑身发着柔和金光,端坐在莲台之上,一脸慈祥与她说:“今已收到你许下的心愿,你的哥哥心有大志向,对于伴侣一事并不在意,而今后多半孤云鸿影,你若担忧,不如自己努力,总会寻到法子。” 老婆婆说完便在金光中消散,一点踪影不留,好似从未来过。 斯羽想起自己像花灯神许了两个愿望,今日只得一个有回应,便大声询问:“老婆婆请留步,我还有另一事不明,恳请解答点化。” 然而老婆婆的身影早已不在,斯羽只闻得缥缈一声:“你先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答案自然而来。” 斯羽叹息,就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想求一条明路。 翌日,斯羽带着些残存的记忆,一骨碌摸起来床。 她依稀记得老婆婆说青临对婚姻之事不上心,什么孤云鸿影,心下不由一紧,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心中盘算着,青临这么半吊子态度下去,估计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自己作为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是时候出马,去给他张罗张罗。 用完早饭后,斯羽大步流星出了门,青临问她去哪,她只说出门转转。 出了青也居,约摸着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斯羽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小花园。 这花园立于碧蓝蓝的湖水之上,由七弯八绕的几处长廊相连,通达至湖心一小凉亭。亭子旁枯枝伫立,枝杈向天,鱼鸟嬉戏,人群熙攘,晒太阳的、喝茶的、下棋的、聊天的,即便在这冬日,依旧一片生气勃勃之像。 后来,大约是闲来无事的长辈越来越多,新鲜事也跟着越来越多。今天张嫂操心一下自己儿子的学业,明天李嫂担忧一下自己女儿的婚事,后天沈家的女儿及笄儿女们的亲事就是父母们的心事,长辈们从纯粹的闲聊转移到子女的终身大事之上,热情源源不断。 大家通通亮出底牌,从子女的出身到年龄,从相貌到身高,若是双方觉得称心如意,便聊一聊,聊得好就有了接下来的一步,制造机会让各自的儿女出来见面,运气好的,两厢看对了眼,也算了了父母的一桩心事。 斯羽来到此处,寻了凉亭的一角坐下,青临的画像以及所有的信息,都了然于纸上,她将画纸拿在手上,守株待兔,等着哪家为女儿挑选相公的上前搭话。 信息交换的基本上是些中年妇女,第一关她们基本不肖儿女出面,亲自把守,而在一众妇人中,破天荒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头戴簪花、身穿湖蓝色裘衣的中年太太上前打探:“姑娘,新来的?” 斯羽点头,指了指画像让太太自寻查看。 太太瞅了眼画像,又问:“是给兄长寻有缘人?” 斯羽继续点头,太太打量了斯羽一眼,继续看画像。饶是阳光太刺眼,太太虚眯起眼睛,眼角夹出了一条又一条细细的皱纹,像渔船行驶掉下的尾浪,在眼周荡漾开来。 太太嘴里念念有词:“青临,男、身高八尺五六、做生意的,看这长相也很不错,一表人才的”倏地叹了一声,“可惜是个男的,我家哥儿也在找媳妇” 斯羽尴尬地笑笑,默不作声。 太太将视线转移到斯羽脸上,盯着斯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似盘算出了什么,热情笑问:“姑娘,我瞧着你小小年纪,生得一副美人胚子,可成婚了没?” 斯羽笑得更尴尬了,倒是没有想过媳妇儿没给哥哥找着,自己却被看上了。 太太继续说:“要是没成婚,看看我家哥儿。”说罢便将手中的画像递上去。 斯羽怕误会加深,连忙解释:“不用不用,我家兄长还没成婚,我暂时不考虑此事。” 太太若有所思:“哦是这样”片刻后笑容又溢在脸上,“没关系,我今天就帮你一个忙,回头你哥的婚事成了,你再考虑考虑我家哥儿。” 还未等斯羽回复,太太一声吆喝:“大家过来看看,谁家女儿要觅缘分,这里有个好苗子,长得玉树临风,条件也甚是不错,快过来瞧一瞧!” 人群熙熙攘攘,很快便朝斯羽这边涌过来,太太嚷完,十分热情地对斯羽说:“叫我李婶就行,我家就住在华月楼的对面,你有空上我家来玩,我儿子条件跟你阿哥不相上下,你见了说不定觉得不错。我瞧着你也到了年纪,多交点朋友总是好的,省得将来父母着急。” 斯羽捧着青临的画像,脸上点头道谢,心中哭笑不得。 李婶也不走,就坐在斯羽旁边,“我啊在这边有些时日了,对这群人还比较熟悉,你若是不嫌弃我来给你把关,定给你家哥儿寻个好的。” 斯羽纳闷,你都来这么多天的,还没给自家公子寻得好的,怎么就能为我哥寻到好的。但来不及拒绝,一窝花枝招展的粉蝶眼放精光扑了过来,如同饿狼见到了兔子。饶是斯羽见过山中的各种动物大乱斗,也为这画面感到惊叹,若不是自己身后靠着廊柱,定然被这冲击波给击入水中,落得一个落汤鸡的下场。 李婶不慌不忙,张开强有力的双臂,拦住了冲过来的人群,秩序在她手底下变得有条不紊,“大家不着急,一个一个来,人家姑娘是为自己哥哥寻有缘人,家中有妹子的留下,其余的人该散的都散了。” 一胖大婶夹着满脸肉,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道:“我瞧这姑娘也到了可以论婚的岁数了,可以瞧瞧我家儿子。” 李婶语气严肃:“这姑娘我先看中了,你家儿子要想,得先排队!”丝毫不容置疑。 胖大婶不服气,呛道:“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机会自然是公平的。人家姑娘看中你家儿子了嘛,就得让我排队,你自己算算,你在这待了多少时日还没将你儿子推销出去,找找原因!” 李婶气得咬牙切齿,愤愤道:“那是因为我的眼光高,一般的姑娘我跟我儿子都看不上!” 胖大婶翻了个白眼:“得了,就你儿子那样的,这里哪一个瞧得上。” 两人争锋相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气得要掐架。 斯羽头疼,眼睛一瞪,大叫一声:“好了两位大婶,先别吵吵,听我说!”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今日我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兄长探先锋,暂不考虑自己的事,还请各位大叔大婶见谅。” 人群安静了下来,又有一大婶不死心地问道:“姑娘,若你今日为兄长寻到了有缘人,明日是不是就可以为自己打算打算?” 斯羽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当然了!只要我今日寻得兄长姻缘,明日定然就有更多精力为自己打算,所以烦请各位大叔大婶帮帮忙,身边的优质资源也可以推荐给我。” 斯羽说得正起劲,忽觉后方有一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心生警惕,回眸一看。 远山之下,凉亭隔望,湖中假山石上,有一席挺拔孤傲的烟墨色身影伫立,墨蓝水面与之相辉,隔绝了尘嚣。湖风轻起,烟波飘渺,掀得他衣袂翻飞,将原本绝尘的气质增添了一层疏离。 那人直愣愣地看向这边,隔着一些距离,也不知道在看谁,但斯羽就是觉得他在看自己。 “姑娘,你且先将兄长的画像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斯羽闻身转头,没有多想,低头去拿那被置于身侧的画像,“这是我兄长的信息,大家可以瞧一瞧,有兴趣的可以将画像交于我看看,若合适,我再报上姓名,大家觉得如何?” 第11章 找茬 斯羽摊开双手,一一承接大叔大婶投来的画纸,她觉得自己像卖艺收钱的小丫头,画纸是围观人打发过来的铜钱。 画纸一张一张堆叠,不一会,斯羽手中已经垒了厚厚一叠。 她一一查看,觉得不合适的置于身左侧,合适的置于身右侧,令她震惊的是,一众女子画像里,还夹杂着几张男子画像,她心下一抖,感叹这世风是越来越开放了。 细细瞧了一番,切莫说这些男子模样都长得还挺俊俏,家生条件也很不错,只可惜青临不好男风,她只得依依不舍地将这几位妙人儿像摘了出来,置于身左侧。 最后从五十来张画纸中选了十张,斯羽与画像持有者一一交谈,后有三位,大家都相互满意,便约定后日巳时二刻、四刻、六刻,城中天茗阁二楼,将人送至现场,再一一详聊。 一位是城西的舒月姑娘,相貌姣好,擅抚琴。据她媒婆齐大娘说,舒月的那身气质是最绝的,在城西是出了名的好,曾有王族贵子对她一见倾心,但是姑娘对姻缘一事很执着,只瞧眼缘不看出身,迟迟没有看对眼的人,也就迟迟待字闺中,一心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一位是城东的茉宁姑娘,二八出头的年纪,因为家中子女众多,父亲年事已高难以操劳,便被母亲梁婶急赶赶地安排上了亲事,本身家在乡下,现住在姨妈家中。这姑娘生的水灵灵的,为人谦逊有理,性子最是温和娴静,斯羽想起青临的对媳妇儿的要求:年轻、漂亮、温柔,这姑娘约摸着都对得上,她心中也对其最为中意,觉得很有希望能成事。 另一位是城南的蓝萱姑娘,五官一般,但眉眼生得楚楚动人,性格略微活泼一点,年龄二十出头,家中做酒楼生意,与青临也称得上同行,说不定日后对青临的生意也有所帮助,斯羽觉得也可以试试。 此时值巳时中旬,日头正好斜在枯枝丫上方,湖面一片风平浪静。 斯羽欲打算起身回青也居,忽得见长廊上一粉衣女子正朝自己气势汹汹走来。 斯羽定睛一看,那女子身形飞快,已至眼前,大眼睛、蒜头鼻、嘟嘟唇,这不是云香吗! 斯羽看也不看,闪身欲走,云香大手一身,拦住斯羽去路。 斯羽抬眸,盯了云香一眼:“作甚?” 云香还未见过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横眉怒目,一开口便是讥讽:“怎的,当日你撞坏了我家小姐的衣裳,这才过了两日,就装作不认识了?” 显然的没事找茬,斯羽不欲与她讲话,却也不想因为此事让刚刚那些大娘误以为她是无理之人,耽误青临的大事,便道:“当日我已经赔偿了你家小姐一金,事情便已过去,你今日难道还要纠缠?” 云香一想就来气,小姐难得拉下脸面与人交友,却被这贱民生生拒绝,害小姐回家之后发了好生一通脾气,自己也跟着遭了殃被扇了两耳光。她今日本听说此处风景好便前来探探,想着回头带着小姐来此处散散心,没想到偏生在此处碰见了这贱民,心下怒火中烧,便想替自己也替小姐教训教训这不识好歹之人。 云香怒目瞪着斯羽,慢慢朝斯羽走了过去。 斯羽虽然灵力不在,但还留着一丝神识,已然察觉到云香身体里溢出的灵力。她想着自己现在就一个普通人,骂得过却打不过,唯一避免交锋的方法就是赶紧逃走。 斯羽正欲拔腿跑,身子转了一半,脚底下却仿佛沾了一层厚厚的胶水,动弹不得。她又从腰部发力,双腿却像陷入了沼泽地,执行不了脑子发出的指令。 斯羽转身,盯着云香,声音冰冷:“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杀人吗?” 云香笑哼哼地走过来,“我不想杀人,只是想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贱民。” 旁边李婶见状,只以为是小姑娘家家闹矛盾,她对斯羽十分有好感,生怕斯羽吃了这带着凶煞气的胖姑娘的亏,便劝解道:“姑娘,你们定是有什么误会。斯羽这孩子人好说话,你们年轻人有什么矛盾聊开了便是,犯不着这样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李婶说完还想上前拉云香的手,以示友好。 斯羽担心云香迁怒,正欲喊李婶让开,却见云香一抬手,李婶便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脑袋撞上了廊柱,生生撞出破了皮,伤口处隐隐泛红,渗出丝丝鲜血。 旁边的大叔大婶见状惊恐不已,纷纷连滚带爬闪逃离现场。李婶“哎哟”地叫唤,伸手摸了摸额头刺痛处,一见手指上沾染了血迹,便轰然晕倒在地,再喊不醒。 斯羽怒火中烧,“你是非不分,仗势欺人,迁怒旁人,算什么本事!” 云香朝着李婶李婶冷笑两声,又回头示威般看向斯羽:“我就是要迁怒旁人,你奈我何?一堆贱民,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便赶着替别人出头,真是愚笨” 斯羽哼得咬牙切齿,未等云香把话说完,便一拳头挥过去,打在了云香的眼睛上。 云香没有料到斯羽敢对她出手,一下被打得有些懵,站在原地愣了愣神,好半晌后,才张开了嘴,满脸不可思议地说:“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打得就是你!”斯羽轻蔑一笑,飞快从怀中掏出小布袋,欲拿出束妖绳捆住云香,却发现手指突然动弹不得。 被一个贱民打了一拳,云香显然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用全身的灵力封住了斯羽,让斯羽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动弹不得。 斯羽那抹得意的笑在唇边还未散去,便见云香抬起右手,擦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声音,狠狠地朝她的左脸扇了过来。 斯羽心下大叫不好,眼睛一闭,等了半晌未等到巴掌落在脸上,却闻得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味在鼻尖浮动。 云香痛哼了一声,斯羽赶忙睁开眼睛,云香抬起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坚毅有力的手轻易钳住,顺着手臂看过去,斯羽见到一张晦涩又极其蛊惑人心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沧霖的发丝随风轻轻摇曳,高大的身躯笼罩住日头的光线,留下一大片阴影笼罩在斯羽身上,高挑的人儿在他身前此刻竟显得有些娇小。 沧霖那张万年雪山的脸上浮似笑非笑的表情,平日铁骨铮铮的眉眼此刻也竟蓄上了一汪春水,让斯羽看得有些心神荡漾。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竟生得如此好看! 第12章 我好像闯祸了 “你是谁,放开我!”云香大叫。 沧霖松了手,目光沉沉。 云香吃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怯怯地瞧着沧霖。 斯羽恍过神来,发现手脚均已解开了束缚,立马不客气地挥手抽了云香一巴掌,“你刚才不是想打我吗?这一巴掌我还给你!” 这一巴掌打得重,在云香脸上落了五个手指印,云香用手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斯羽。 “我这人有仇必报,你若不服气想报仇,城南青也居,我等你。” 斯羽挑衅地看着云香,云香气得狠狠地跺脚,本想再次出手,但见沧霖横在眼前,冷眼看着她,看得她心头发怵,便只能含泪捂住脸,对着斯羽,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你给我等着,等着!” 见云香哭丧着脸跑了,斯羽紧绷的身子终于稍稍松了下来,她舒了一口气,径直绕过沧霖,弯身去扶倒在地上的李婶。 李婶不省人事,但是气息尚好,约摸着是有什么晕血症。斯羽心想,李婶毕竟是为自己劝和才遭的殃,自己定然要负责,带她去看医师,还得给她买点补血的药材才好。 沧霖呆立在廊柱一角,看斯羽不搭理自己,便轻咳了两声,幽幽道了一句:“你可有受伤?” 斯羽觉得心中有股无名火在乱窜,开口便是呛人:“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还问什么!” 她吃力扶起李婶,瘦弱的肩膀扛在李婶腋下,走得有些歪歪扭扭。 沧霖上前走在斯羽身侧,斯羽忽地感觉肩头一轻,奇怪地看了沧霖一眼,却未见他的手有碰到李婶。 斯羽也不搭话,继续搀着李婶往药铺走,沧霖跟在她的身侧,默默无言。 淡淡的雪松香不时飘来,惹得斯羽心神晃荡,她忍无可忍,脚步一停,恼怒地对沧霖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沧霖脚步跟着一顿,安静地看着斯羽,半晌后轻飘飘说道:“你好生霸道,这路如此宽,难道只能你一人走?” 斯羽自诩是个讲道理的人,想着沧霖的话还是有几分在理,便道:“那你先走,我等你走了再走。” “我现下闲着没事,随处逛逛,湖边风景还是蛮不错的。” “行,你不走,我走。” 斯羽气冲冲地往前走,想甩掉沧霖,埋头走了一阵,悄悄瞥了眼身旁,那烟墨色的绸子在身侧晃荡着,不疾不徐,闲散得跟湖中的野鸭子一样。 斯羽干脆停了下来,开门见山道:“你刚又救了我一次,我不是个知恩不报之人,你说说,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想要。” 又是那么轻飘飘一句,斯羽很恼:“既然什么都不要,跟着我做什么?” “跟你聊聊天。” 斯羽斩钉截铁,“想问什么,说。” “你很不喜欢我?”沧霖抬眸看斯羽,明明是半开玩笑的语气,眼神中却带着几分真挚。 斯羽心头一跳,才认识多久啊,就问这种问题,莫不是沧霖喜欢看上自己了? 斯羽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上一秒还觉得他要抢火融石,下一秒就觉得他喜欢自己,真是荒谬。 斯羽轻咳一声:“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跟你很熟吗?” 沧霖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就熟了。” 斯羽别过头,不去看他的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咕哝道:“我不喜欢跟心怀不轨的人交朋友。” “哦?你说说看,我哪里心怀不轨。”沧霖背对阳光,倏地长身一斜,靠在了长廊的红木栏杆上。 斯羽搀着李婶,盯着水面发了一会呆,半晌后道:“你的目的明明是火融石,为何那日不拿走,还救我一命?为什么装作一副对火融石不感兴趣的样子,却在青临面前提起,你的企图是什么?” 沧霖古井无波的眼中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水中的倒影,一只水黾利用细长的四肢稳稳踩在水面上,奇怪地专注着什么,让这一小片天地变得如同死水般安静。 斯羽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且笑了笑,自嘲道:“看,问你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喜欢你?” “我说了,你就喜欢我了?” 沧霖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撩拨着斯羽的心弦,她恍然一顿,抬头欲张口,却成了结巴:“你你你,岂有此理!” 见她不禁逗弄,沧霖侧目注视着斯羽,柔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说一次,我对你没有任何不好的企图。” 突如其来的目光和话语在她心中掀起一阵烟雾,斯羽只觉自己像一只在森林里晃荡的小松鼠,恍然间被雾气迷了路,晕头转向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扛着李婶,头也不回地走掉。 药铺的医师用手轻掐了一下李婶的人中,李婶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医师给李婶包扎了伤口,又在斯羽的要求下给李婶来了补血的药材,斯羽给李婶道了歉,付了诊金,而后雇了辆马车将李婶安全送回家中。 李婶本欲拉斯羽认识下自己的儿子,但是回忆起那矮胖姑娘的事,怕给丈夫和儿子带来麻烦,心下觉得斯羽这姑娘再好也怕是没有用了,得罪了厉害人物,前途堪忧。 太阳高高挂在头上方,斯羽回到青也居,已经是午时。 青临坐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侍弄着花草。 斯羽也没正眼看他一眼,便没精打采地回了卧房,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敲门声入耳,斯羽知道是青临,懒得回话。 门嘎吱一声开了,脚步声贴近,斯羽把脸埋在被子里,拒绝对话。 青临问:“你这一大早的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吃饭没有?” 斯羽没说话,青临又柔声道:“饭在偏屋,赶紧起来罢,谁家姑娘午时还在懒床。” 斯羽掀起被子,一把盖住头,一声不吭。 青临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扯开被头,将斯羽的脸掰过对着自己,问:“出什么事了?” 斯羽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青临,一脸严肃,“阿哥,我好像闯祸了。” 第13章 上门道歉 “怎么回事,说说看。”青临淡淡道。 斯羽隐瞒下自己去给青临相亲的事宜,只将遇到云香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青临听。 她越说越火大,仿佛云香那张讥讽的脸此刻正在她眼前晃悠,青临越听越想笑,说到沧霖时,青临才收住了笑意,眸光沉了下去。 青临悠悠地看着斯羽:“所以,你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察觉到青临话语中的复杂情绪,斯羽低声辩道:“我也不想欠别人人情,我都问了该如何报答,结果人家说什么都不要,我总不能又把人喊来吃一顿饭。”即便沧霖说对她没有意图,但是她也不可能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犯险去相信他了。 青临顿了顿,眼神讳莫如深,幽幽道:“越是什么都不要,恩情越是难还。” 是啊,这道理斯羽何尝不知,她就是不明白沧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才不能贸然去相信他,不然那么一个神仙人,她早就拿下当朋友了。 斯羽道:“我也不想欠人情,哥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青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忽而咧嘴一笑:“你的恩情自己还,我想帮也帮不了。” 斯羽翻了翻白眼,小声嘟囔:“你就是不想帮我。” 青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将话题转开:“那个云香,你将人家揍了,她主子定然会寻上门来。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等探探她的来历再说罢。” 斯羽乖巧地点头,虽然她从来没过问青临的身份,但是她知道,以青临的实力,对付云香定然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苏琦来头大不大,若真是什么身份尊贵的神族小姐,那也没什么可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不过的话跑总是可以的。 就好像惹事了总有一个人不会指责你、抱怨你,而是无条件地为你出头一样,斯羽觉得有哥哥在身边是真的好,让她彻彻底底的感到心安。她埋头蹭了蹭青临的胳膊,一面感激一面感叹:“还是哥哥最疼我!” 青临温柔地看着她的头顶,一脸宠溺。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斯羽猛然抬头,一脸期待地看向青临:“哥哥,后日我们去天茗阁喝茶好不好?” 差点把给青临找媳妇儿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在斯羽心中,这才是排名第一的大事,就因为那梦,她心中担心得紧,生怕那白发老婆婆一语成谶。 青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生疑虑:“你不是最喜欢喝酒,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斯羽不自然地笑了笑,随口一句想搪塞过去:“酒喝多了,偶尔也要换个口味。” 青临虽然察觉到不对劲,但也不想坏了她的兴致,便爽快答应了。 斯羽开心地拍了拍青临的胳膊,意味深长说道:“后日巳时二刻,你在天茗阁等我。” 青临疑惑:“你不跟我一块走?” 自是不跟你一块,要一块了,怎么让你自然地与姑娘相处!斯羽眨巴眼睛,支支吾吾:“这大冬天的我起不了那么早反正,你在天茗阁等我便是,我到时可能会晚一点点,先说好哦,见到我之前,你可不许先离开。” 青临佯嗔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先答应我嘛。”斯羽扭了扭青临的胳膊。 青临不依:“你告诉我究竟何事,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斯羽生气嘟哝:“哎呀,哥哥!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留一点悬念和惊喜不好吗?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最烦你这种啊,一直问个没停,一点乐趣都没有。” 青临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定定看了斯羽一眼:“好好好,我答应行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给我什么惊喜。” 原本因为云香而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斯羽唇角飞扬,眉眼间皆是笑意,湿漉漉的眸子中蕴含一点亮光,这莹莹之光映在青临的眼中,将他此刻的心照得通明。 未时一刻,敲门声“嘭嘭”响起。 半晌后,斯羽慢悠悠地前去开门,敲门者正是云香。 云香手中拎着一个礼盒,不知用了什么好药,她脸上那五指手印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是被斯羽打了一拳的那只眼睛眼眶周围还泛着青紫色,看起来有些滑稽。 云香一脸怒意盯着斯羽,就像蛇见了鸡蛋,恨不得生吞活剥,但始终只是眼神的较量,没有实打实的过招。 云香后面站着苏琦,她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在这清冷的气候里,显得格外热情洋溢。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苏琦甜甜一笑,看样子不像来找茬的,倒像是来送礼的 斯羽又看了看云香,云香脸上的怒气值已降为零,只剩下一脸的小心谨慎,弄得本来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斯羽不知作何反应。 真是邪了门了!斯羽抬头看了看天,心想,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琦站在门口等候着,斯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后,侧身让主仆二人进入小院。 苏琦四周打量了一圈,见有人在树下喝茶,便用眼神询问,他是何人。 斯羽淡淡说:“他是我哥哥。” 三人站在院中,约摸着有点尴尬,苏琦打破沉默,笑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不像来打架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青临站起身,慢步行至苏琦身前,笑盈盈道:“不曾想今日有贵客到,不知所为何事。” 没有请苏琦进屋坐,显然是不欢迎的意思。 苏琦看了看斯羽,柔声道:“今日是专程来向姑娘赔礼道歉的。我家婢女冲撞了姑娘,看在她受了伤的份上,还望姑娘原谅。” 斯羽怔怔瞧了苏琦一眼,只见苏琦一脸的诚恳,她又看了看云香,云香垂着脑袋,卑躬屈膝道歉:“今日是云香的不是,失手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宽恕。” 想起云香上午那副模样,简直想把人吃了,现儿却跟只温顺受伤的小绵羊一样,这天差地别的两副脸面让斯羽没法结合到一人身上,她愣了一会,后用力揉了揉眼睛,半晌才确认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怎样,既然人家开口道歉了还态度良好,那就且先看看后续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斯羽带着看戏的心情请主仆二人进正厅歇坐。 第14章 锦韵坊 苏琦坐在正厅的黄色梨花木椅子上,云香站在她身侧。 斯羽在苏琦对面坐下,青临坐于斯羽身旁,双方都观察着苏琦和云香的一举一动。 斯羽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脏话对战,这会无用武之地,只觉憋得慌,便开门见山对苏琦说:“今日我揍了云香一拳,扇了她一耳光,你不给她讨回公道吗?” 苏琦淡淡道:“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清楚,是云香先动的手,不关姑娘的事。” 这句话倒说得像样,但斯羽看着苏琦眼底的不明情绪,心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只觉着这人说不定憋了什么坏,不能过早相信她。 苏琦又道:“今日前来,只为两件事,一是向姑娘赔礼道歉,花灯会上,站在姑娘的角度上看却是婢女无理,对此我先说声抱歉。但是几经思虑,我私以为姑娘若是明白当日事出的缘由,说不定能够释怀心中的情绪。” “那日,我跟有云香初来朝华城,第一次见花灯节,一心玩耍有些忘乎所以,被姑娘撞到,尚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我们不知此处风土人情,加之平日家中父母多有教导,女子出门在外不便,有时候行事态度强硬一些,可以吓退一些麻烦,安身也更加容易,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但是说来说去,都是我们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以至于伤害了姑娘。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了解缘由才知道,是当日姑娘拂了我的交友意愿,婢女觉得我受了委屈,才想着替我出气,这才导致她一时冲动冲撞了姑娘,我已经替姑娘好好教训过她了,且看在她受了伤以及诚心悔改的份上,望姑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苏琦言辞恳切,仿佛天鹅低下了高高的脖颈,丝毫没有那日的冷漠与盛气,斯羽觉得她的解释还是有几分可信,心中的情绪也淡了几分:“既然你诚心求和,那从前的事情就此翻篇,你们的道歉,我接受。” 苏琦友好一笑,眼神充满诚挚,又道:“另外一件事,我此前说的话也一直是认真的,我在这朝华城无亲无友,且还要在这儿住上些时日,希望能与姑娘交个朋友,得姑娘照拂。” 苏琦看了云香一眼,云香立刻将礼盒递给斯羽,苏琦道:“这是我在盈果斋买的一点点心,希望姑娘收下。” 斯羽愣了愣,收了礼物就表示同意与苏琦为友,日后在这两人面前就不会再有像今日一样的危险,不收就相当于撕破了脸,日后若是再碰到云香,说不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斯羽思考了半晌,后看了一眼青临,青临朝她点点头,以示肯定。 斯羽明白,若不是沧霖,今日必然栽在云香身上。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遂笑了笑,伸手接下了这盒沉甸甸的果子,“照拂不敢当,日后有什么需求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若帮得上,必不推辞。” 在斯羽收了礼后,苏琦像打开了什么封印,变得十足的热情,从风土人情到饮食文化,从季节更替到穿衣打扮,从发髻梳理到容颜保养,苏琦无所不谈,遇到她不懂的,一一向斯羽请教,态度友好,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斯羽也耐心一一解答,两人便很快熟络起来。 这一日,一直谈到酉时一刻,苏琦才带着云香依依不舍告别。 苏琦走后,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斯羽瞬间垮下了腰,身体半弓了起来,沉沉舒了一口气。 “你觉得如何?”青临笑问。 “事出有因,能够理解。”斯羽眼神涣散,一副累极了的模样,“本来我憋了一肚子要说的话,当然是不好听的话,但是对着一团软绵绵的云团,我就是再用力也使不上力。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听她那么一解释,道歉态度又十分的诚恳,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看起来确实是诚心道歉,你的想法也很有道理,”青临眉眼淡淡地思考,“但是,不管如何,还是留个心眼在,人心有时候总是复杂得让人那难以看透。” “你说得很对,但是我现在好困,”斯羽打了个哈欠,像是没把青临的话放在心上,起身抻了抻脖子和腿,“端坐半天实在难受,我先去睡会了。” 青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去去,待会晚饭好了我叫你!” 冬日白昼短,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斯羽背对青临摆了摆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正厅。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斯羽在青临的叫喊中起了床,用了晚饭,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她在院内散步消食,看着月色,想到后日青临要去相亲,双方见面第一印象肯定十分重要,又回忆了下青临日常的穿着打扮,多是简单的款式,便溜进青临的卧房,偷偷翻了翻他的衣橱,想找找有没有正式一点的衣物。 翻了半日,衣服都多半是半旧不新的样子,穿出去虽然不至于寒碜,但是总归展示不出最好的一面。孔雀都知道要打开美丽的屏才能吸引对象,这些衣服不够华美,放在平日穿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后日那种场合,定然不能为青临加分。 斯羽摇头叹气,自己平日对穿着已是不够上心,没想到青临也同样如此,真不愧是兄妹。 城中的成衣铺子离青也居不远,步行估摸着两盏茶的功夫,斯羽摸了摸还有些鼓胀的肚子,想着现下就去给青临看看衣服,就当消消食。 她踏着幽幽月色出了门,不一会便来到了锦韵坊。 两层高的画阁红楼,珠帘绣幕,灯火盈盈,衣香鬓影,掩映霏微。 这个地方斯羽只来过几次,且每每都是青临拎她前来置办衣物,彼时老板娘还误以为她与青临是夫妻关系,闹出了一些小笑话。但斯羽也不以为意,比起逛衣料铺子,她更喜欢买现成的,以至她为数不多的衣服全是在此处购买。 掌柜的老板娘名叫影娘,虽然年过四十,但是眸光含水,顾盼神飞,风韵犹存。 见客人入堂,影娘扭着水蛇般的腰肢款款前来,隔着珠帘,只见一派的曼妙旖旎。 斯羽伸手掀开珠帘,与影娘打了个照面。 看清来人,影娘擎着一抹妩媚的笑意迎接,开口寒暄道:“是斯羽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您来。”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斯羽,见她虽穿着厚实的狐毛大氅,但小脸依旧冻得有些红,又道:“这时节气候寒冷,您晚上出门,得多穿点,小心着凉。” 斯羽回以一笑,直奔主题:“我想选几件男裳,还请老板娘带我看看。” 第15章 报恩,现在就可以 影娘一脸笑意更加分明,眼神也变得暧昧,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引着斯羽上楼。 斯羽知道影娘在想些什么,也懒得解释,她向来不喜欢将自己的事情随意告知她人。 行至二楼,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女子在挑选衣物,应该是为家中丈夫或者孩子购置冬装。寒冬时节,想必大多数人都愿意在家围炉取暖,哪有这么多心思夜间出行来逛衣料铺子。 斯羽环视了一周,粗略看了几眼,比起楼下的绚烂色彩,男子的服饰大多偏深冷色调,更显低调沉稳。 影娘也不多问,虽然斯羽只来过寥寥几次,但是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一便是斯羽的相貌,饶是她日日见这城中的美人,也在见到斯羽的第一眼便挪不开眼。只道是姿容胜雪、人间难得几回有。 影娘自诩看人很准,她默默观察过斯羽好几回,发现这姑娘买东西主打一个快狠准,合适就买,从不过多地挑选比较,也不喜欢别人推荐,是以此,她这次领斯羽上楼后,也未多说什么,很是识趣地退至柜前,招呼其他客人。 这二楼地儿宽敞,衣料便是一摞摞垒在柜台上,成衣则一件一件展开挂置在木质的架子上,一排一排,看的人有些眼花缭乱。 斯羽围着成衣架子绕了一圈,见一件鸦青色羽绉面狐狸皮鹤氅,驻足细看,此衣颜色稳重大气,质地油光水滑,上手水一摸,触手生温,简直上上佳品。 从前从未给青临挑过衣服,这次就当送给他的礼物! 斯羽看着这鹤氅,想象着青临穿上身的样子,气质翩翩、温润洒脱,又不失沉稳,定然让那三位姑娘挪不开眼。 她满意一笑,正欲喊影娘取下此衣,没成想耳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老板娘,劳烦取一下这件狐狸皮大氅。” 斯羽皱了皱眉头,心下大叫:谁啊这么不懂事,懂不懂先来后到!回眸一看,见沧霖一袭烟墨色悄然立在她身后,跟一缕鬼魂似的,无声无息,正低头瞧着她。 被这鬼魅般的眼神瞧得有些心慌,斯羽毫不示弱,抬头瞪他:“这件衣服是我先看中的,”又提高音量,对影娘道,“麻烦影娘帮我包起来!” 影娘上前,她向来善察言观色,察觉到这丝丝缕缕的微妙气氛在两人中蔓延,这两人呆立着都没说话,但显然互不相让。 一个是貌若天仙、性子爽利的老主顾,一个是气质威严、满身华贵的新面孔,都不好惹也都惹不起,影娘一时之间不由怔在了原地。 但她细看看却发现,斯羽虽满眼的挑衅,却三分生气、三分不甘,还带着四分的吓唬,在男子面前活脱脱一个发脾气的孩子,影娘心中一盘算,这二人怕是认识,便娇滴滴笑道:“小店衣服多,姑娘和公子可以再转转,兴许有更看对眼的。我先把这衣服取下来,您二位回头在商量谁这件衣服归谁,可行?” 见两人都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影娘招了招手,命小厮将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来,后摇着腰肢笑盈盈地走开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将鹤氅取下,眼神微微瞄了眼这神仙姿容的二位,察觉气氛不对,便悄悄退了出去。 斯羽懒得争执,一件衣服而已,谁爱要谁要,就不信一家这么大的店,找不到第二件好的。 她收回眼神,不甘心又瞪了沧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踱着步子消失在成排的衣袍后面。 沧霖如影跟在斯羽身后,气定神闲,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问道:“这天寒地冻、夜黑风高的,你身中寒毒,怎有兴致出来逛铺子?” 斯羽回头看他一眼,又四处瞧了瞧,发现没人,闷声道:“你想让所有人知道我身中寒毒吗?!” “别人知道了,对我有何好处?” 斯羽恶狠狠盯了他一眼:“谁规定晚上不许逛铺子,出来买衣服不行啊!” 明明态度很凶,但是沧霖却一点不生气的样子,让斯羽产生了一种自己还不够凶的幻觉。 她觉得面容得更凶点,才能让沧霖明白,自己真的不好惹!遂眉头一拧,眼睛一鼓,嘴巴一撅,鼻子一叹,更加凶神恶煞地瞪他。 沧霖嘴唇用力往下抿,他不知为何,见斯羽这一副嗔怒样子,竟憋不住地想笑,明明他平日从来不爱笑。 斯羽瞪了半天,见沧霖的唇角一直在抖,料想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可怕,心中甚是满意,但是又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可怕,居然把他吓到脸部抽筋。 “是给青临置办衣服吗?”沧霖问。 斯羽收起表情,知道自己甩不掉他,便慢悠悠地边走边看边选,时不时用手摸摸这件,捏捏那件,“废话,不给他买给难道给你买。本姑娘第一次给人挑衣服,没想到居然还碰到了竞争对手。”她回头看了看沧霖,质问道:“你是故意的?这里衣服这么多,你非得看上我看中的那一件?” 沧霖淡淡说:“好东西自然人人都看得上,”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你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恩情吗?现在就可以。” 斯羽实在没搞懂他要干什么,心想莫不是让自己给他买衣服!冬天的衣服可贵得很,特别是这锦韵坊的,一件大氅就要花掉她一金,算一算这一金她足足要攒好几个月,不禁瑟瑟发抖。 但是欠人恩情也没有不还的道理,她心中含泪问道:“说,怎么还?” 沧霖用手触了触眼前的衣物,“冬天一到,人人都赶着置办新衣,我也凑一回热闹。但是恰好十夜最近不在旁,所以想劳烦你帮我挑几件。” 原来是选衣服啊!斯羽长舒一口气,“好说好说,你要买几件?” “我的两件足够了,”他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另外,还需要选一件女子的,两件十夜的,劳烦你。” 女子的?斯羽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但又立即敛了敛神色,眉开眼笑道:“好说,今夜无事,就算十件也可以帮你选。” “我看你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刚才那件鸦青色大氅就让给你,我再给你选一件其他,可行?” 沧霖点点头,斯羽围着成衣架来来回回穿梭,看上了一件墨色蒲纹狐皮大氅,觉得与沧霖的气质十分相配,便问他喜不喜欢。 沧霖的目光如那柔和的月色,轻拢一层薄纱,“你觉得好就行。” 这声音清清淡淡,像纷飞的雪花,有一片不经意落了下来,瞬间被阁楼上的暖意蒸腾得无影无增,但那一丝冰凉的触觉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让斯羽感知了它那转瞬而逝的落点,竟似在心间。 斯羽眉心一闪,侧过头,轻声嘀咕:“旁人的意见只能是意见,关键还得看自己喜不喜欢。” 这话虽声轻,但沧霖听得真切,让她选衣服只是他脑中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念头,他甚至没有想就说出了口,可能是觉得这天太冷了,十夜一离开,那院子便大得不像话,除了自己外毫无人声,所以他才走到街上,觉得听听尘嚣声也好。 怎知尘嚣并不能驱散心中的空旷,他也不想回到那空荡的府邸,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无意间看到那抹狐白色身影,便鬼使神差跟了上去,可能,他只是想找一个认识的人说说话,可能,他觉得偶尔能有一个人与自己说说话也不错。 第16章 惊吓 十夜日常穿一袭红色的小袍子,斯羽估摸着他喜欢鲜亮的颜色,便给他选了一袭宝蓝色的缂丝氅衣和一件杏红织金猞猁狲大氅。 斯羽又给青临选了一件白貂皮大氅,气质温润不失风雅,倒是很衬青临的性子。 斯羽跟影娘说了几句,影娘让小厮将衣物妥帖包好,依旧是一脸暧昧地看着她,顺道还看了沧霖一眼,笑意越发深了。 斯羽被看得心里发毛,便对沧霖说:“走,不是还要选一件女衣么,楼下看看。” 沧霖跟随在她身侧,二人一齐下楼。 楼道较窄,两人并排前行将隔得很近,斯羽装作不经意地停下脚步,往楼下看了看,沧霖心中意会,不动声色抬脚下楼,斯羽缓缓跟在他身后。 斯羽说:“跟你讲,女子对于衣物样式这些应该还是比较挑剔的,你得告诉我这姑娘的高矮胖瘦以及喜好颜色之类,我才好选呢。不然没选到人家心上,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容易让人觉得你不上心。” 正等着沧霖答话,楼上两名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匆匆从楼上冲了下来,斯羽一脚正悬空要踏上下一级阶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后的冲势推了一个趔趄。 她满脸惊恐地“啊”了一声,只听得身边传来两声急促促的道歉,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然后便是“咚咚咚”的下楼声,以及楼下一片女子细软的惊叫。 斯羽身体急速往前,差点以为自己要从楼梯上砸下来之际,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中。她还未从惊慌中走出来,瞳孔不断地缩紧,胸膛剧烈地喘息着,却忽而被淡淡的雪松香气包裹,她又觉自己掉进了一片雾霭茫茫的雪松林,呼吸顺畅了一些,但脑子里仍然天旋地转。 身体紧紧地贴在另一个胸膛上,斯羽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个体温和另一颗心跳,那体温有些滚烫,仿若眼中的热泪般,将她的脸颊烫得通红。那心跳急急地跳了几下,又逐步恢复了该有的节奏和力度。 沧霖脚步一直稳稳当当,即便被这力道击中,却未曾挪动半分。 斯羽的身体紧绷着,她觉自己终于站定之后,便轻轻抬起头,眼神中仍是颤颤悠悠,她不敢用力,这楼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十分安全,她生怕沧霖也跟着一脚踏空。 待看清了沧霖的面孔,又被那双暗涌翻滚的眼眸席卷了进去,斯羽的心跳得像密密麻麻的鼓点落下,也像暴雨噼里啪啦地乱砸,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刚刚的惊吓而激动,还是因为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紧张。 楼下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斯羽怔怔地看了沧霖一眼,慌乱的眼神跌撞进沧霖的眼中,惶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沧霖慢慢松开了环抱着斯羽的双手,目光沉沉,声音却极尽温柔:“没事了。” 斯羽只觉得脸颊如炭火烧,心中一颗冬眠的种子急匆匆地欲要冲破坚硬的外壳,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阳光雨露,她带着五分懵懂和五分不安跑下了楼,匆匆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翌日。 天大晴,斯羽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又回忆起昨夜那尴尬的一幕,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自己那红的要滴血的脸她当时真恨那地方没有地洞,别说地洞,就算是狗洞,她都想钻进去。 哎,她极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觉得以后还是不要晚上出门比较好,或者少出门为最好,这几天发生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扰得她的心乱得像一锅粥。 忽的她又想起,昨夜自己走得匆忙,给青临置办的大氅还留在锦韵坊,匆匆收拾一番,欲要去拿。 才开小院门就被青临叫住了脚步,“去哪里?” “昨夜去了锦韵坊,给你挑了一件衣服,忘记拿回来了,现在去拿。” “回来。”青临的语气有些不容置疑。 斯羽只好将打开的小院门关上,迈着沉沉地步子走到青临跟前。 青临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后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狐疑道:“没发烧啊!”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 斯羽没好气道:“偶尔关心下你不行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必要的时候请学会拾掇拾掇自己,毕竟人靠衣装。别仗着那张有点姿容的脸横行四方,平常也要注意一下气质,气质懂不懂?从内而外散发的那种感觉,空有外貌没有气质的男人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青临淡然一笑,“你今日又发什么疯?” “你才疯,我好生关心你,你居然咬我。” 青临一记暴栗落在斯羽头上,痛得斯羽尖叫一声,眼泪不自觉从眼中流了出来。 斯羽泪眼朦胧看着青临,觉得心中的委屈憋闷更上了一层楼,再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喂、喂喂”青临只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大早上就发动攻击,只想敲她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显然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稀里哗啦,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知道一边道歉,一边胡乱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别哭了,我错了不该打你,很痛吗?你打回来打回来行不行。”他捉住斯羽的手,狠狠地往自己头上敲。 斯羽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加伤心了。 青临一个劲地求饶:“姑奶奶,求求你别哭了,你说要怎么样,我都答应,行不行。” 斯羽止住了哭声,又抽泣了两下,抓起青临的袖子,抹了抹眼泪和鼻涕,哽咽道:“行,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在天茗阁等我,没有等到我不许离开。” “行行行,你说了算,我保证,我发誓!”青临举起三根手指头,做发誓状。 斯羽红着眼睛,抽抽搭搭,沉默片刻,算是应了,后又一本正经道:“我饿了,早饭吃什么。” 青临噗嗤一下想笑,又怕再引发哭案,赶紧捂住了嘴巴,“姑奶奶,以后你别吓我了行不行,我胆子小,经不住你这突然来一下。” 斯羽瞪着他,“以后不许打我,一下也不行。”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不该没轻重,打痛了吗?”青临揉了揉斯羽的头,一脸痛定思痛要悔改的模样。 斯羽点点头,又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心里却在偷笑:小样,这样你明天定然跑不了了! 第17章 天茗阁 吃完早饭,斯羽又欲出门去锦韵坊,被青临扔在案几上的一个包袱止住了脚步。 “早上一陌生人送过来的,说这是你昨夜在锦韵坊买的衣服,忘记拿回来,所以专程送了过来,你看看是不是。” 斯羽拆开锦布,里面放着的正是她给青临选的白貂皮大氅,她摸了摸光滑的皮毛,昨夜之事又浮现在眼前。 斯羽敛了敛神色,赶紧将大氅拿了出来,递给青临:“你去试试罢。” 青临接过,看了看斯羽,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氅衣,笑了笑,点头往卧房走去。 斯羽转头看向拆开的锦布,刚没留神,此刻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件雪白的氅衣。 愣了愣神,斯羽想起沧霖昨日让她选一件女子的衣物,她本来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情绪,更想知道这女子是沧霖何人,脑中早已猜测了一番,心觉大概不是亲人就是心上人。此刻看到这件氅衣,竟有种恍然大悟和不知所措的感觉涌上来,当然,还有一种无力掌控事态发展的无力感交错,心中情绪显然比当时更加复杂。 除了青临,还没有人给斯羽买过衣物,这种行为在她心中太过于亲近,她断然不会接受。 斯羽将锦布裹起大氅,一起包好,提起放入卧房雕花梨木衣柜中,然后将柜门紧紧锁上。眼下她也不想主动去找沧霖,等哪天碰到了,再将青临买衣服的钱和这件大氅一起归还,这样可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想好这些,她斩断脑中一切思绪,半身横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发了一小会呆。 敲门声响起,斯羽起身开门,见青临穿着那白貂皮大氅长身玉立在眼前。 神仪明秀,眉眼疏朗,如远山上的一缕清风,又如姣姣明月,光华流溢,在这白色大氅的衬托下,少了些平日的随性,但更显气质翩然。从前没觉得,这会斯羽看青临,总有种不认识的感觉,但好像,他不应该是平日那般样子,更应该像现在这样,光彩夺目。 时值冬季,明明四处都透着寒冷,冷风穿过窗户进入房中,拂过斯羽脸庞时,她清晰的感觉到内心哆嗦了一下,但是青临这身衣服看起来是真的暖和,让她觉得如沐春风。 斯羽呆呆地看了一会,又伸手摸了摸大氅上的皮毛,满意点头,“人靠衣装,哥哥,你现在知道了!” 青临笑问,“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衣服?” “当然是在夸衣服!” 青临伸出手,本想敲斯羽的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地手又放下去,神情暗了一暗。 斯羽轻咳一声,道:“明日,你就穿这身衣服在天茗阁等我。” “行,姑奶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翌日。 雪开始融化,气温比往常更低了些,青临按着斯羽说的时辰,甚至提前了一点,在酉时一刻,到达了天茗阁。 青临出门时,特意去斯羽瞅了一眼,见斯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早知蹊跷,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去喝茶的。 斯羽听到关门声,飞速地起床,简单拾掇好自己,随手披了件淡蓝色的斗篷,尾随青临出了门。 她平日跟着青临在山中狩猎,对于追踪隐匿之事还颇有点心得,故随在青临身后,并未让青临发觉。 来到天茗阁,斯羽对着掌柜的眨眨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让掌柜的预留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掌柜的朝她点头,示意一切进展顺利。 斯羽悄悄上楼,寻了一个既能看到楼道、又能看到青临背影的位置,很显然,青临若不回头,必是看不见她这这位置的。 小二默默送来了一壶茶,斯羽用眼神示意,小二明了她的意思,便不多做打扰。 斯羽提起壶柄,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淡香的清茶,等着三位姑娘的到来。 约摸着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位身着花草点缀的蓝衣姑娘款款上楼,这姑娘眉眼中波光粼粼,面若粉藕,想必就是蓝萱姑娘了。 蓝萱朝着临窗的位置移步向而去,立在青临身前,面目含笑道:“您是青临公子?” 斯羽看不到青临的表情,只知道他默了一瞬,后淡淡地说:“正是,请问姑娘是?” 蓝萱也未等青临招呼,径直坐于青临对面,“我叫蓝萱,是斯羽姑娘的朋友。” “她也约了你?” 蓝萱豪爽地点头,咧嘴一笑,又大大方方地盯着青临看了一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给青临也倒了一杯。 青临一动未动,只道:“多谢。” 两人沉默了一瞬,看蓝萱的表情,显然在等着青临说点什么,但是青临迟迟不开口。 斯羽腹诽,傻哥哥,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啊! 蓝萱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听说公子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我家也正是,不知公子家的酒楼开在哪里?说不定蓝萱也曾去过。” “开在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上不了什么台面。” 这话硬生生地将蓝萱抛过来的话题给堵住了,斯羽气得想拍桌子。 蓝萱拿起茶杯,抿了两口,挡住了脸上略显尴尬的表情。 青临问:“请问家妹约姑娘来此处,有没有道明是何事?” 蓝萱放下茶杯,笑着看青临,“倒没有明确什么事情,只不过闲来无事见见面罢了。” “哦?从前从未见过姑娘,也不知晓斯羽是何时与姑娘成了朋友?” 斯羽心中一紧,这姑娘还没开始了解青临,就被这么一问,不会这么快就露馅了! 斯羽暗自着急,只见蓝萱也不藏着掖着,直爽道:“就在前日认识了。” 青临端起茶,喝了一口,“难怪。” 斯羽舒了一口气,自己在朝华城确实不曾交过朋友,她认识的人多半是铺子里的掌柜,邻居家的小孩,若蓝萱说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必然要露馅。还好还好,此刻算是蒙混过关。 突然,蓝萱与青临的讲话声在耳边隐了去,斯羽只觉奇怪,竖起耳朵再仔细听,确实没有听到任何一句两人谈话的声音。 斯羽抬眼看蓝萱,这姑娘明明嘴巴一张一合在说话,为何会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思量半天,心想难道是青临发现了自己,用灵力布了无声结界?不对啊,若是发现了,按照青临的脾气,定然直接将她揪了出来。 所以为何布结界?是不想让人听见他俩在讲什么,以免被人传了闲话?还是青临发现了这是自己特意给他安排的相亲局? 斯羽想了半天,都猜不到青临的意思,但看蓝萱的表情,显然比刚开始更自然生动了些,或许两人聊得不错,看对了眼呢?她内心除了担忧,此刻多了一份窃喜,说不定这次真的成了! 第18章 你想要什么? 聊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蓝萱笑着起了身。 青临端坐在案前,只目光随着蓝萱而去,并未起身相送。 斯羽有些不明所以,这蓝萱来时一副笑脸,走时依旧未改变分毫,与她想象中的含情脉脉不舍离去和一脸怒意拂袖而去全然无半分联系,这究竟是成了还是没成? 半盏茶的功夫,又上来一位女子,一袭猩猩红貂皮披风,头戴翠绿色小簪花,袅袅婷婷、款步珊珊、姿态万千,论气质和仪态,应该就是那城西的舒月姑娘没错了。 斯羽远远看着她,这红配绿的装饰,夹带着街道外融融的白雪,仿若一朵带叶的红牡丹盛开在这凛冬之上,怎生看得有些不合时宜。 舒月显然比蓝萱含蓄一些、温婉一些,她面对青临,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不宜让人察觉的微笑,频频地低头抬眸,又频频地喝茶,一杯茶被端了十几次还未饮完,双眼看向青临时,眼波流动,眼底尽是憧憬,活脱脱一个见了心上人的娇羞态。 斯羽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确认舒月对青临十分的满意。 斯羽安了心,想着要是蓝萱也看上了青临的话,青临该作何选择。 正在盘算着蓝萱好还是舒月好之时,斯羽看见青临抬手端起茶杯,低头饮了一口,默了一会,约摸着是跟舒月说了一句话。舒月呆呆看着青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眼底的光彩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紧接着,飞速起身,面带悲伤地小跑着离开了。 斯羽嘴角一抽,心中甚是恼火,青临这厮究竟说了什么,让人家舒月伤心离去,八字差的一撇难道竟这么难写出来?她叹了口气,只能静下心来等茉宁姑娘的到来了。 两盏茶后,茉宁终于到了。她身穿一袭淡绿色的小袄,配一条白绿色小裙,轻移莲步,仿若那山涧盛开的小白花,有些拘谨,但是又十分的清新可人。 茉宁是斯羽这三人中斯羽最中意的,这姑娘年纪小,相貌佳,看起来性格也很温柔,想来应该是青临喜欢的那一款。 茉宁跟青临交谈,神色从开始的拘谨到惊讶,一会眼露不解,一会犹犹豫豫,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面色凝重地朝着青临鞠了一躬,然后喜笑颜开离去。 斯羽看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正欲偷溜下楼,然后假装刚到的样子来寻青临,顺便打听打听刚才的情况,没想到刚一起身,就听到青临冷冷淡淡的声音:“过来。” 青临都未回头,斯羽想着自己还是装作没听见,偷偷开溜比较好,要不然场景稍显尴尬,她一生要强,最怕的就是尴尬。 “是要我过去吗?” 青临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斯羽知道躲无可躲,眼珠子一转,双手搓着手臂,假装很冷的样子,讪讪上前说道:“哎呀,这天实在是太冻人了,起得稍微有点迟,你到很久了。” “坐下。” 这话说得没有丝毫温度,斯羽觉得浑身越发冷了,拿起一个还未用过的茶杯,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小口,“这茶好香啊,”她扯着嘴角让自己笑,“看来改日我要改改喝酒的习惯,这茶比酒好喝多了。” 青临不紧不慢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将杯中热气吹散,然后低头抿了一口。 斯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气氛透着十分的严肃和低沉,她默不作声,等青临开口说些什么。 青临抬眸看她,斯羽很少见过青临这样的眼神,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就像一片虚无。 “你前日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和平日一样出门逛了逛,认识了几个朋友。” 斯羽想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心虚,恍惚了一下,直接将一口滚烫的水倒入嘴中,未来得及反应,咕咚喝了一半又急急吐了一半,呛得脸色通红,半晌后只觉得口腔被烫了个酥麻。 青临眼中露出一抹急色,立即叫小二上了一壶冷水,又令斯羽喝下去。 斯羽觉得口中没这么发烫了,便抬头瞟了眼青临,只听他说:“我还没问几句,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斯羽努嘴:“哥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没有心虚。” “好。刚才那三个姑娘,都是你的朋友?”青临凝视着斯羽,半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是又如何?” “你说跟她们约会,却躲在后面看热闹,是何意思?” “我才” “不许说谎!”青临打断斯羽的话,眸色更冷了一些。 斯羽看着他那寒气渐深的脸,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我只是想你们先聊聊看,说不定也能成为朋友。” “你诓我来此处,几次强调没见到你不许走,就是为了让我在这与三个姑娘聊天交朋友?” “你觉得这三位姑娘如何?”斯羽眨巴眼睛问道。 青临的拳头放在案上捏了又捏,斯羽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咬牙切齿了,立马噤若寒蝉。 青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三个姑娘、是你找来的、与我相亲的对象?” 斯羽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生怕青临的眼神化为利刃刺向自己。 “好,很好!你就如此担心我娶不到媳妇?” 看着青临一副又恨又恼又辛酸的模样,斯羽咬了咬嘴唇,豁了出去:“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如此吗?我前几日做梦,梦见那神婆婆说你对此事不上心,日后多半是孤云鸿影,我担心你真孤家寡人一个,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了,谁来照顾你?总要有一个人才行,你这个样子,谁会放心啊!” “你是神族,应该明白,生命有多么漫长,一个人生活该有多么孤单。你真想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吗?”斯羽语气柔和了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青临的拳头,像是询问,又像是安抚。 青临没有甩开斯羽的手,反而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这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其实他内心真正想说的是,我们两个这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很显然,斯羽理会不了他的意思,只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安稳。沧霖来势汹汹,很明显跟火融石有关,他虽然说对我没有企图,但是我始终不能相信,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火融石是东融和西谷抢夺之物,你觉得我还能霸着它多久?我必须在我走之前把你安排好,这样也了无其他心愿了。” 斯羽说得极其认真,青临眸色亮了又暗,暗了却没有再亮起来,只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想得倒是周全,可曾问过我,我要想的是什么。” 斯羽愣了愣,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于她自己而言,最想要的当然是安安稳稳地活着,最好有一个人相依相伴生活,然后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于青临而言呢,难道不一样吗? 半晌后,她挤出一句话,“你想要什么?” 青临冷笑一声,只定定地盯着斯羽,斯羽满脸的困惑不解。 青临敛了敛神色,什么也没说,起身拂袖而去。 第19章 离家出走 斯羽心事沉沉地回了青也居,她撑着头,坐在桑桐树下,脑海中一直在想自己的初衷。 给青临找个媳妇,这媳妇或许陪不了他一生,但是总能相伴一程,他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家庭幸福美满,欢声笑语围绕,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斯羽梦寐以求的,难道青临真的不想要? 还是说青临心中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不想拘泥于这些家庭琐事? 远大的志向,斯羽笑了笑,在这事上她是半分力也使不上,不拖累青临就不错了,她能使力的地方也只有这些家庭琐事而已。 桑桐树的叶子偶尔飘落下来一片,天空中又纷纷扬扬撒下了小雪花,斯羽伸出手,接下一片白雪,雪落掌心,顷刻消融。 “又下雪了。”她轻念一声,起身朝屋里走去。 斯羽睡了一下午,晚上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丝毫听不见其他声音。 青临去哪里了?她纳闷,难道是因为生气走掉了?这人心眼怎么变得这样小! 她溜着灯影在天寒地冻中出了门,在华月楼吃了饭,又踩着灯影回了青也居。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丝毫没有青临的身影。 哼!就你会离家出走,本姑娘难道不会出去找点乐子,斯羽愤愤不平。 第四日。 天下大雪,天地银装素裹,严寒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斯羽早早起了床,她换下素日穿的长裙大氅,穿上一身白色的劲装,披上羊羔毛斗篷,背了一个背篓,上山去捉野鸡。 城北,云舟山。 云舟山占据城北一角,山势连绵起伏,树木繁密。 斯羽以前跟着青临来过多次,早已轻车熟路。 她顺着一条无人小径进入山中,身影消失在白雪覆盖的隐秘丛林中。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才至林中深处。 树枝上,灌木丛上,平地上,积雪层层叠盖,世界一片白茫茫的,几乎没有任何鸟兽的踪迹。 山林中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雪从树上落下来,发出绵软的声音。 雪还在下,显然今日不是绝佳的进山时机。斯羽驻足环视一圈,这地方是个斜坡,并没有地方遮蔽风雪,得先找个山洞,待雪停了下来,再去探探野鸡野鸟的踪迹。 她从斜坡往上走,一直走,待到一片平地,突然山林中升腾起一片雾霭,迷了她的方向。 山林中的雾气最是难消,特别是这雪天。 斯羽停下脚步,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回想起这附近有一个山洞。 她掏出小布袋中的夜明珠,这珠子冰冰凉凉散发微光,一会儿便如同一盏小灯笼般照亮周遭,驱散了三步路范围内的雾障,让她在一片迷蒙中稍微恢复一些视力。 斯羽凭着直觉往前方探寻,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山洞的入口。 她收起夜明珠,迈步向洞口走去,至洞口前,伸手扒开洞口上方垂下来的藤蔓,藤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随着她的拨动落在地上。 这藤蔓如同一处天然的屏障,遮蔽视线,若不是有来过的记忆,斯羽断然不可能发觉,更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一个山洞。 进入洞中,一股湿腻的泥土气味扑鼻而来,斯羽将夜明珠置于石壁高处一凹陷处,洞中升起昏暗的亮光,半晌后,夜明珠光华渐盛,洞中如同点上了一盏灯笼,也变得明亮起来。 这洞中并非空空荡荡的,有几块石头大岩石,靠在石壁旁,角落里还有一些干茅草,全都是斯羽跟青临放置的。 从前二人在这山中一待就是三四天,不猎到动物就不回家,十天二十天也是常事,所以便将这洞中简单收拾了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洞中温度比洞外高了不少,斯羽将斗篷脱下,从背篓中拿出一壶桃花酒和一个饼子,靠着石壁坐在石头上,一口酒一口饼,不一会儿就觉得困意来袭。 她想着这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或许得等到明天,遂裹着斗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斯羽从茅草上爬了起来,将石壁上的夜明珠取下来,起身往洞外探了探。 雪倒是停了,雾气也消散了一些,她将背篓中自己吃的食物取出来,只留下了一个竹编筛子、一根绳子和一些动物爱吃的谷物,背上篓子,大步流星出了洞。 脚踩在厚厚的雪上,留下一路“呲呲”的声音。 斯羽走到一处小溪边,溪中的石块上零零星星积了一层白雪,水流冲刷石块而去。 溪边有一块平地,地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类似野鸡的脚印。 斯羽从背篓中拿出谷物,洒在平地上,然后随手捡了一根短棍,用绳子系在棍子中间位置,将短棍支起筛子,使得筛子一侧着地,一侧翘起,整体恰好将谷物覆盖住。做完这些,她便牵着绳子,找了个稍远的地方蹲守,只等野物入套。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斯羽趴在雪地上静静地盯着,一刻也没放松。 突然,从另一侧山边走过了两只羽毛鲜亮的野鸡,大约是因为这场雪下得太大,阻碍了它们觅食的脚步。这会雪停了,它们就开始急急忙忙出来找食物。 野鸡走到平地上,四周张望了一下,约摸着觉得没有危险,放下了戒备,脑袋往前一抻,鸡喙往下一啄,欢快地吃起了地上洒下的谷子。 等野鸡吃得正香,失去警惕,斯羽用力一拉身侧的绳子,木棍随之倒地,竹筛也猛的一声罩在地上,野鸡便被被牢牢地罩在筛子下。 斯羽跑着走到筛子旁,取出野鸡,用短绳牢牢束其双脚。野鸡像受到惊吓般猛烈地踹动双脚、扇起翅膀,斯羽又取出两根绳子,将它们的翅膀也绑住,这下再没有逃跑的机会,而后两只鸡被一同扔进了深深的背篓中。 瞧了瞧天色,几近昏暗,收获两只野鸡,今天的打猎任务算是完成良好,斯羽拿回筛子,从溪边取了一壶水,没做逗留,转身往回走去。 快到山洞附近,雾气又开始升腾,山中的雾气起起伏伏很正常,但是斯羽总觉得今天这雾有点奇怪,为防有危险,她没有拿出夜明珠照明,免得被人发现身影。 雾越来越浓,斯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朦胧中脚下踢到一个硬物,由于走得太快,她被绊了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倒去,双手先着了地。 这地上布满了细碎的小石头,将她的手掌磕破了皮,掌心一阵一阵的灼烧感传来,她忍着痛没有出声,用双脚和手肘支撑着身体起来,飞速地往脚后看去。 这硬物黑黢黢的,但显然不是石头,斯羽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躺着的是一个人。 她从怀中掏出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查看了一番,看到这人的脸庞,差点吓出了声,怎么是你! 第20章 雪夜 沧霖穿着那件鸦青色羽绉面狐狸皮鹤氅,嘴边还留着丝丝血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斯羽环顾四周,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将夜明珠飞速放回怀中,以免光辉变亮被人发现,咬紧牙关将沧霖扶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洞中走去。 斯羽摸黑将沧霖放在洞中的茅草上,又轻声轻脚走到洞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洞外脚步声一阵一阵,细细碎碎,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远远传来:“天色已晚,明日在找。”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起,约摸着人不少。 斯羽屏住呼吸,只听得“滋滋”的声音在洞口附近徘徊,心也跟着咚咚跳动。 一盏茶的功夫后,四周又恢复了如死般的安静。 斯羽松了一口气,轻轻将洞边的长茅草铺在洞口处,一排排铺满,洞口有了两层遮挡显然让她更为放心。 她害怕附近还留有人,不敢用夜明珠照明,便摸着黑一步一步走到茅草边,蹲下身,伸手探索。 依稀摸到一个手臂,她顺着手臂摸到了沧霖的鼻子,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又顺着鼻子摸到了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发烧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斯羽默哀一声,手掌被擦破的痛感此时一阵一阵袭来,令她又多了几分无奈。 她找到身旁的背篓,拿出水壶,揪掉壶盖,指尖沾了点水,找到沧霖的嘴巴,将水一点一点抹上去。 手腕被一股绵软的力给捉住,斯羽吓了一大跳,猛地抽回手,却没想到怎么也抽不回来, 只能任由他抓着。 都受伤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斯羽心中腹诽,又压低声音说道:“是我啊,斯羽。” 手腕上的力明显松了一下,斯羽抽回手,凑近了点,问:“你的伤重不重?” “可能、有点。” 沧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那我先喂你喝点水。” 斯羽小心将沧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又将水壶放在他嘴边,轻抬了一下壶底,而后听到喉咙轻滚的声音。 “刚才外面有一堆人,以防万一,我现在还不能点灯,你先躺一会休息一下,待会我出去看看动静。” 斯羽放下水壶,正要将肩膀从沧霖背后挪开,好让他躺下,只听得沧霖“嘶”了一声。 斯羽立马一动不敢动,紧张地问:“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沧霖轻嗯了一声,斯羽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了。 她将披着的斗篷扯出来一截,盖在沧霖身上,说:“你别多想,我是看你受伤了,才勉强照顾下你。你是惹到什么仇家了吗,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沧霖似乎舒服了点,话也说得顺畅许多,只是说得还是有些吃力:“应该是,仇家太多,都不知道对方是哪家。” “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饼子?要喝水吗?我还带了一壶酒。” “不用,这样、就很好。” 沧霖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斯羽也不再问,只用肩膀抵着他的后背,给他足够的支撑,自己的后背则靠在了岩壁上。淡淡的雪松气味混合着血腥味笼罩着她的鼻尖,四周静得只剩下两个一轻一沉的呼吸声。 黑夜中的时光流逝得让人难以察觉,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透过洞口的藤蔓和茅草渗入洞内,带来一点点稀疏的亮光。 洞中微弱的月光让她的动作不再凌乱,斯羽探了探沧霖的额头,还是很烫,她柔声问:“你睡着了吗?” 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斯羽说:“我现在去外面看看,你烧得有些厉害,我去收点雪给你降温,你好好躺着。” 斯羽轻轻将肩膀移开,又扶住沧霖的肩膀,让他能慢慢躺下去。 起身至洞口,悄声听了一会,除了雪落的声音,万籁俱静。斯羽将洞口茅草拨开,轻手轻脚出了山洞。 月华正盛,冷凌凌的光洒下人间,使人更加感到寒气袭人。 山林中的雾气已经消散,借着凄冷的月光,斯羽找到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上面附着一层厚厚的雪,雪面在月光映反射下发出淡蓝色的光。 斯羽解开斗篷,冷气随之钻进身体,她一阵哆嗦,用帽子装了一兜雪,借着月光飞速地回了山洞。 将洞口的茅草铺开,斯羽掏出了夜明珠,行至沧霖身边。她将斗篷和夜明珠放在沧霖身旁,撕下自己衣服下摆的一块布,将斗篷里的雪捧出来一捧,放在布上,将布上的雪拢平后,又将布对折起来,置于沧霖的额上。 沧霖的额头太烫,每次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布中的雪就融化掉,斯羽只能不停地给他换布,一晚上去洞外取了三四次雪,反反复复用雪降温,又用湿布擦拭沧霖的手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沧霖的额头终于不烫了,斯羽深呼一口气,将夜明珠收好,但并不敢睡,她像只疲累的小狼,强撑着身体,默默守护着躺在身旁的人,直到耗完最后一丝气力。 清晨时分,沧霖醒来,看到眉头紧蹙、瑟缩在一旁的斯羽,以及那搁置在她身旁的斗篷。他伸手将斗篷拿起,欲盖在斯羽身上,湿重的斗篷以及昨夜额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瞬间猜想到发生了什么。 沧霖挪了挪身子,让斯羽靠自己近一些,又顺手将自己的氅衣扯出来,轻轻盖在斯羽身上。 潜意识里的紧张让斯羽睡得很轻,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惊醒,猛地起身,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到自己腿上,见一袭鸦青色氅衣盖着,不自觉地寻那人身影,又见沧霖躺在身侧触手可及之地,眉目温柔得如同坚冰融成一汪秋水,斯羽不由得愣了神。 她是极其不适应这种眼神的,总觉得里面有些灼热的东西在烘烤自己,脸上又不受控制地爬起一滩红晕。 “这洞中也太热了些,你觉不觉得?”斯羽压住心头的跳跃,装得一派淡定的样子,她自诩自己是一等一的装镇定高手,向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断定沧霖看不出异样,又打着岔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刚醒。” 沧霖唇色苍白,声音依旧有些嘶哑,看起来伤得很重。 斯羽将纷杂的思绪甩出去,下意识伸手探了探沧霖的额头,蹙着的眉头松了下来:“还好,退烧了!” 她想起昨夜照顾沧霖到半夜,心中又紧了紧,除了青临,自己还从未对一个男的如此细致,这要是被知道了岂不是容易引起人误会,便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还随意找了个由头掩盖:“不愧是神族,身体素质没得说。” 沧霖看着她,一双眼轻易看穿了所有,他知道她的担忧与尴尬,既然她不提,那就当做自己不知道罢。 第21章 亲兄弟明算账 说到此处,斯羽觉得有必要将那两件氅衣的事情说一说,事情不说开,老是憋在心中闷得慌,便道:“对了,那氅衣,想必是你着人送过来的,谢啦!但是我明明只选了一件,怎么收到两件?” 沧霖咳了两声:“另一件是谢礼,帮忙挑选衣物也耽搁了你半天时间。” 知道你不缺钱,但是也没有必要这么实在!斯羽吸了口气,叹道:“我别的没有,时间倒是挺多,左右不过是为了还你恩情才帮你,你实在没有必要给我谢礼,这谢过来谢过去的,该没完没了了。” “无妨,你若觉得不喜欢,改日再去锦韵坊换一件自己喜欢的,掌柜的那边我已经吩咐妥当。” 斯羽摆摆手,“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无功不受禄,这礼于你而言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是于我而言呢,还是有点重。衣服我懒得还回去了,我把钱给你,就当做我自己买的,这样也省得去退。” 斯羽从布袋中掏出两金,塞进沧霖手中,又想到那日沧霖让她给另外选一件女衣,便打探道:“你们神族给姑娘送礼,是不是动不动就送衣服?”在人界,男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送女子衣物,容易引起误会。 沧霖道:“送礼之事向来是十夜在操持,我不过问。” 斯羽“啧”了三声,给姑娘送礼都交给别人,这也太随意了点。万一送错了,让姑娘误会了心意,岂不是白白让人伤心么,她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一群女子在闺阁抱着衣服痛哭流涕的场景。 日常送礼不过是些食膳药材之类的普通物件,自是用不着他操心,沧霖看着斯羽一脸的悲悯,也很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斯羽摇头,反正伤的不是自己的心,管你送何物给其他女子,便道:“没有、没有。” 又见沧霖手掌紧紧握着那金子,骨节有些泛白,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钱拜托你一定要收下,第一我没有理由收你的礼物,若你非要说是为了谢我,我也认可不了。第二我不喜欢欠人情,好不容易举手之劳帮了你一个忙,你又给还回来,我心里堵得慌。” 沧霖的手掌紧了紧,神情也变得有些冰冷,从来没有送出去的礼被人退回来,只有陌生人之间才需要这么一笔一笔算账,但他又心有不甘,问道:“你跟其他人,也算得如此清楚?” 斯羽抬起指节,撑住下巴,仔细思考了一番,“当是如此,亲兄弟明都算账。” 沧霖脸色缓了缓,任何人都是如此,说明他不是特例。但转念一想,在神界,自己何曾被人这番拒绝过,不禁有些感慨,但是总归不想收她的钱,便道:“今日你救了我,我也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如此,这衣服就当做是我的谢礼。” 斯羽笑了笑:“一码归一码。衣服是我救你之前你送的,钱还是必须收下。而且,我这个人有点别扭,我欠别人东西,必须要还了心中才踏实,但是别人欠我东西,我从不会渴望得到回报。这次救你,纯属是误打误撞,缘分使然,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是这样的人,怎知我不是。”沧霖直起身,抓住斯羽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这金子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收。 但见那破皮渗血的手掌,沧霖不禁眉心一蹙:“你的手,怎么回事?” 斯羽想起昨日猎了两只野鸡,本来背着背篓兴致而归,没想到踢到沧霖,不仅摔个狗吃屎,还把手给摔破,简直奇耻大辱,心中来了点小脾气,“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我好好的山上打猎,回来的时候就这么倒霉的被你绊了一跤。” 沧霖垂着眸子,又抓住她另一只手腕,细长的指节摊开在眼前,那手不似水葱般柔弱,更像筷子,坚定有力。但是两只手都擦破了皮,肉垫处不仅渗血,还有些溃烂的迹象,像是泡了雪水的缘故。 “对不起。” 沧霖神色神色恹恹地盯着这双手,斯羽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计较了,毕竟他受了伤,也不是有意横在路中间去绊别人,便道:“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这点小伤不碍事。”说完便要抽回手腕。 沧霖握着斯羽的手,看似轻柔没用力却让斯羽没法得逞,他宽厚的手掌覆在斯羽的手掌上,一股绵软的灵力注入,斯羽只觉得手掌上的疼痛感逐渐减轻。 但瞧着沧霖脸色愈发的苍白,神情也不对劲,斯羽连忙叫停:“好了好了,我已经不痛了,你现在的身体比我还差,别乱用灵力。” 沧霖咳了两声,收回手掌,嘴角渗出一点血迹。 斯羽赶紧用布将那血擦拭干净,又扶沧霖躺下,无奈道:“就算你心里过意不去,做事情之前也先考虑清楚后果行不行,眼下最着急的是你的伤,而不是我的。” 沧霖没有接话,斯羽当他默认,“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沧霖闭上眼睛,凝神调息。 片刻后,斯羽又回来了,见沧霖在闭目养神,便自个儿拿出饼子和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起来。 待吃完了,便道:“外面全是雾霭,也没有任何声音,” 沧霖睁开眼睛,等着她继续说。 斯羽看他盯着自己嚼动的嘴,心想他是不是饿了却不好意思开口,便拿来水壶,本欲扔给他自己喝,但见他一副伤势严重的模样,又不得不好人做到底,将水喂至他嘴边,然后将带来的饼子细细撕烂,一一喂到他嘴里。 沧霖没说话,静静地吃着斯羽喂过来的水和饼,经过一阵调息,觉得身体中的灵力在一点点地恢复。 喂完饼子,斯羽好奇地问:“你究竟伤到哪里了?” “受了些内伤,腿,也断了。” 沧霖说的云淡风轻,似乎不值一提。 斯羽咽了口口水,回想起他刚才吐血,确实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又朝他腿上看去,见他左小腿膝盖微微往里侧了一些,像骨头错了位的样子,不由嘴角一抽:“怎么断的?” “摔断的。” 伤筋动骨那可是一百天!既是断腿了,那得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山洞? 斯羽有点震惊,又有点不想相信,仔细瞧了瞧沧霖,见他面色发青,不知是觉得疼痛难忍还是面子上挂不住,显得十分落寞,心下大叹,自从给青临物色媳妇儿之后,自己是倒霉透了顶。 “你会接骨吗?”斯羽问,虽然这希望很渺茫。 “不碍事,过几天就能好。” 几天?看他现在这样子,可不像是轻伤,但是话怎么说得如此自信?斯羽转念一想,沧霖是神族,凡人的理论在他身上或许不能适用,他说几天,没准真的几天就好了。 可能伤到沧霖的人,应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斯羽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你的仇家能把你伤得如此严重,想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个山洞虽然隐蔽,但他们人多,要一寸一寸扒,迟早还是能找来,得想法子尽早离开才是。” 沧霖若无其事道:“我在山中设了雾障,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来。在我腿伤好之前,待在这里很安全。” “怪不得我昨天回来时山中全是雾,差点害我找不到这洞口,原来是你搞的鬼。”斯羽叹了口气,他这身体居然还有多余的灵力来设雾障,心中的担忧又多了一分。 第22章 那你陪我聊聊天 带过来的饼子终归吃不了几顿,山中的日子过得也不知时辰,斯羽看了看洞口渗进来的光线,只道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肚子又为何饿得如此快,想起自己昨日打来的两只野鸡,见沧霖还眯着眼睛在睡觉,在洞内生火怕是要生烟子打扰到他,便背起背篓打算出去烤鸡。 “去哪里?”斯羽正轻手轻脚转身时,耳后传来沧霖低沉的声音。 斯羽回头,道:“你饿不饿?我出去把这两只鸡给烤了。” “我瞧着洞中有些柴火,就在这洞中烤,现下外面不一定安全,等今日过完再说。今日若他们寻不到我,或许觉得我已逃脱,便不会再此处耗着。” 斯羽觉得有些道理,又看沧霖的脸色,没了此前的苍白,知道他定然在恢复着,也放下心来,“那等入夜我再出去看看。” 斯羽将两只野鸡一并烤了,就着烤鸡的火光,将湿哒哒的斗篷放在火堆旁烘烤着。 烤鸡在火上滋滋冒油,香喷喷的味道溢满了洞内,待鸡烤得焦黄,斯羽将两只鸡取下来,一只用叶子包好,留到下一顿吃,另一只则两人分着吃。 斯羽将鸡分成两半,一半放在一片干枯的大树叶上,递给沧霖,自己则抱着另一半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虽然没有调料,但是肚子饿吃什么都香,斯羽三下五除二就将半只鸡吃干抹净,吐了一地的鸡骨头。 沧霖胃口一般,一只腿吃了半天没见吃完,斯羽叹气:“你受伤了,得多吃一点才恢复得快啊!” 沧霖点头,继续细嚼慢咽,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吃了一小半后,便停了下来。 斯羽看不下去,瞪他,沧霖低声说:“我晚点再吃。”气势比往日弱了一半。 斯羽很满意,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不行,现在就吃掉,晚点那里还有一只。” 沧霖居然听了话继续吃,虽然是很不情愿地艰难下咽。 斯羽嘴角轻轻扯起,脸上还有些得意。 待沧霖吃完,斯羽便将水壶递给他,又将烘干的斗篷披起,走到茅草堆另一侧,准备躺下睡觉。 沧霖咳了两声,半晌后幽幽道:“你睡了半天了。” 斯羽侧过头,皱着眉看他,满脸不解,后见他眼神清亮,睡意全无的样子,又突然领悟了其中的意思,便顺着沧霖给的台阶走上去:“那你陪我聊聊天?” 沧霖的眸色亮了亮,虽然不动声色,但斯羽就是觉得他在开心。 “你是什么时候来朝华城的?” “一年前。” “你是东融神族,来此地作甚?” 沧霖默默望着斯羽,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不想在此刻说这谈论这些。 斯羽笑了笑,叼了根茅草放在嘴里,躺了下来,双手抱住后脑勺,一脸悠闲:“你肯定很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花灯会上,你救我的时候用的是火灵,能够修出如此强大的火灵,除了东融神族,还能有谁?”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火融石,但你明明知道火融石就在我身上,却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你必然还有其他目的,是什么呢?” 斯羽闭上眼睛,并没有期待沧霖的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按照你的说法,西谷明明将火融石抢了去,怎么火融石会出现在了我——一个灵力全无的普通人身上,你很疑惑,所以想通过我找到我身后的人,看看是不是陷阱。这段时间,想必你早已清楚,我的身后只有青临一人,所以,你打探出什么了吗?” 沧霖眼神中凝结出一层冰霜,他恢复了往日的风姿,眼中一派高处不胜寒的景象,“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斯羽睁开眼,侧头看他,声音冷淡:“我只知道,青临是我哥哥。” 沧霖迎上她的目光,眼中尽是薄雾,令人看不清虚实:“那你又是谁?” 斯羽唇角弯了弯,掩饰自己涌起波澜的内心,眼中却无丝毫笑意:“我就是我,一个普通人,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大海中的一朵浪花,不值一提。” “哦?据我所知,有时候灵力全无,也并不一定是普通人。” 斯羽心中有点发怵,她害怕自己身份被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又转念,就算麻烦再大,也不可能有失去火融石的麻烦大,如果小命都不在了,还怕什么麻烦,便反问:“那你觉得我是谁?” 沧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等你想说了,我自然明了。” 斯羽笑了笑,沧霖的意思,显然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总担心自己被看穿,但是想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谁能想到她与南渊神族有关,目光又直愣愣地盯过去:“我是谁根本不重要,你的目标是火融石。” “我早说过,我对你没有任何不好的企图。既然你离不开火融石,我自不会动它。” “为何?” 沧霖一派坦然:“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今日救我一命,对于救命恩人,我除了感恩还是感恩,怎么可能会对你做不利的事情?” 斯羽撇撇嘴,想想从前,他也不曾做过任何对自己有害的事情,便道:“你这么说,我倒有点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都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事情,我不允许,青临也不会允许。” 斯羽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一只小蚂蚁,也管不了。现在小蚂蚁吃饱了,有点困,需要美美睡上一觉。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将另一只烤鸡吃了罢。” 沧霖褪去一身铅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闭上眼睛,宁定心神,专心调息自己的内伤。 斯羽醒来时,洞内的火堆已经熄灭,变得黑漆漆一片,月光在洞口处伏下一片树影,添了一丝的朦胧的意境。 斯羽拍了拍沧霖,柔声道:“我去外面打点水,很快回来。” 沧霖“嗯”了一声,只道注意安全。 斯羽便背上篓子,朝洞外走去。 第23章 被抓 洞外的雾气已散,只有月儿泄下的清明光辉。 斯羽站在洞口附近,悄声听了一会,万籁俱寂,并无任何声音。她顺着月光,走到了捕野鸡的小溪边,潺潺的流水在月华映衬下,宛如一条蜿蜒柔美的玉带,匆匆飘向远方。 斯羽拿出水壶,将水灌满,又看见水中似有鱼儿在游,便就地捡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将根部用小刀削成尖头状,对着水中猛地一扎。拔起树尖,一只鱼串在上面,只尾巴还在蹦跶。 斯羽瞧了瞧水中,见还有动静,想着不如多抓两条,倒省得每天来来回回跑了。 连续抓了五条鱼,斯羽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只觉出来的时间过得飞快,担心在外待太久会生出变动,便放下了捉鱼的兴头,背上竹篓,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才回身走了几步,便见附近火光悠悠燃起,斯羽顿感气氛不妙,矮身至一大石旁蹲下,屏息静气听着声响。 那火光似寻了她的影,很快便晃晃悠悠停在了她倚靠的石头后边,只听得一雄浑有力的男音传来:“石后何人,还不快快现身!” 斯羽自觉藏不住,便坦坦荡荡从石后起身,只见男子一身黑衣,黑布蒙着,气势汹汹站立在石后,他身后还有五六名黑衣人,身高扮相均相似,手举明晃晃的火把,红色火焰在风中窜得老高。 斯羽俯身跪下,把头低低埋下,对着为首的黑衣人道:“小民朝华城人,今日至云舟山打猎,未曾寻得一猎物,见这溪中有鱼,便捕了几尾。” 黑衣人沉身问:“歇在这山中何处,为何夜间出来捕鱼,可曾遇到什么人?” 斯羽眉心一拧,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但依旧镇定自若道:“小民午后才到,还未找到地方歇息,带来的食物均已吃完,腹中有些饥饿,便借着月光行至此处,未曾遇见任何人。” 斯羽跪在地上,将手腕上的火融石往衣袖中掩了掩,心中盘算,黑衣人共七名,估摸着就是沧霖的仇家,左右自己没有灵力,怎么也打不过,逃脱亦是不可能,只要将火融石藏好,顺着他们的心意,不做反抗,说不定他们觉得自己是普通百姓,便将自己放了。 火光反射到雪面上,红光在雪层一隐一现,斯羽没有抬头,但觉一双黑色的锦靴已至跟前,黑沉沉的声音压过来:“抬起头来看看。” 斯羽照做不误,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只觉那人眉眼飞扬,光看眼睛便是一股凌厉之相,只觉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果不其然,黑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中有不可捉摸之色,只道:“行迹可疑,先绑起来,等候少主发落。” 斯羽第一反应是起身逃跑,但是想来只是无谓的挣扎,便借故拖延时间:“朝华城向来有法可依,小民只是来山中打猎,并没犯任何事,敢问大人是谁,尊的是哪里的令,为何要抓小民?” 黑衣人似乎猜到了她的小心思,简单回了一句:“等盘查过后,确认了你的身份,自会放你回去。” 两名黑衣人从怀中掏出绳子,行至斯羽跟前,正欲将她绑起来。 此情此景,想来黑衣人丝毫没有打算放过她,那便是无谓也要挣扎一番! 斯羽眼疾手快,飞快从怀中掏出束妖绳,只见金光一闪,霎时间涌出巨大的光亮,刺得周围的人纷纷捂住了双眼。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斯羽甩下背篓,身形一闪,拔腿便朝山林中从窜去。 待众人睁开眼时,两名执绳的黑衣人浑身被束妖绳捆得紧紧地,俨然像两只立起的肉粽子,呆呆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领头的黑衣人不疾不徐,手掌向上一挥,身后四名黑衣人,如同利箭般朝斯羽追去。 夜间行走,视线受阻,与其奔逃引发动静,不如找个地方藏起来。斯羽停下脚步,飞速勘察四周,见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不待思考便闪身窜入其中,蹲守不动。灌木上的雪落至她颈后,冰凉凉湿了一片。 片刻后,黑衣人已跟至现场,斯羽只觉周围便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又见一片火光掩映,只得屏住呼吸,心有跳有如鼓擂。 突然,一只手从灌木丛上方入侵,斯羽的后颈被牢牢扭住,脖子一吃痛,身体一轻,整个身体被揪了出来。 斯羽拳打脚踢,待身子落地后,只觉一人抵住了她的肩,一人将她的手反锁背后,片刻后,双手便拢在了一处,由绳子牢牢束紧。 斯羽双肩不住地颤抖着,滚倒在地上,大声叫起来:“未得章法便擅自抓人,你们不是朝华城的人,难道是山匪强盗不成!” 一名黑衣人见她不老实,径直朝着她肚子上来了一脚,咒骂道:“给我老实点。” 这一脚不轻不重,算是一个警示,但斯羽却觉腹痛难忍,额间冷汗直冒,她停止了反抗,蜷曲身子,只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半晌后,斯羽被带至溪边,黑衣人似乎对她的逃跑行为十分不爽,将她随手一扔,她一个趔趄,便脸着地,栽了下去。 斯羽感觉手腕上的火融石就着力道从袖间滑了出来,心下一紧,飞速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手压至身后。 领头的黑衣人显然发现了不对劲,眼中燃起丝丝寒光,朝着她走来。 斯羽像条毛毛虫一样,双腿不断蠕动,身子跟着往后退,黑衣人拎起她的胳膊,往后一带,便轻巧地将她被束住的手腕转至眼前。 “火融石!” 黑衣人将火融石从斯羽手腕上一把夺走,拿在眼前细细端详。 火融石散发着幽幽的红光,至精至纯的光亮让黑衣人眼中充满了欣喜、震惊,他如同一只饿狼在冰天雪地间发现了猎物,如获至宝,开怀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衣人又颔首示意,片刻后,斯羽只听得耳边一声尖锐的响声,一枚信号弹被发射至上空,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无心管辖其他事情,火融石已被夺走,寒意蔓延至心上,约摸着不消多久,身体里被压制已久的寒毒就要卷土袭来,重新将她吞噬。 斯羽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命运可真是无奈,青临还未娶到媳妇儿,自己就把小命丢了,这六十年的日子,竟真似白活了一般! 她感觉身体沉沉地往下坠,坠落至一片黑暗、寒冷的深海之中,正沉沦着,突的身子一轻,一股火灵注入体内,身体内的冰雪正缓缓融化,竟有种寒冬逝去,春意即将复苏之感。 斯羽睁开双眼,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想,临走前,沧霖明明身负重伤还断了腿,躺在那一团茅草上,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斯羽蹙了蹙眉头,气若游丝唤了一声:“沧霖?” 耳边响起刀光剑影碰撞之声,沧霖正与黑衣人周旋,只飞速地看了她一眼,道:“是我。” 这一声回应,让斯羽彻底清醒过来,她看了看周围,黑衣人已围成了一个圈,将她与沧霖团团围住。 背后不断涌入灵力让斯羽的身体彻底摆脱了寒冷,她抬头看沧霖,近在咫尺的沉重鼻息喷洒在她脸上,让她觉得异常安心,但是沧霖愈渐苍白的脸庞告诉她,情况没有想象中的好。 “不要在我身上耗费灵力了,在这样下去,你的小命也要不保。” 沧霖没有理会她的话,斯羽又急又气:“你过来就是为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吗?你先保住自己在行它法,现在别意气用事。” 沧霖低头看了她一眼,冰冷冷说道:“你觉得我在意气用事?” 一黑衣人运足灵力,持剑飞身刺了过来,沧霖以剑回挡,单腿飞起,踢至黑衣人的侧脑,这动作只在眨眼间,未待看清,黑衣人已歪倒在地,口吐鲜血。 领头的黑衣人见状,知沧霖实力依旧有所保留,若是强攻,很难全身而退,又想反正信号弹已发,不肖多久,支援便会赶到,不如按兵不动,耗上几刻。 斯羽见黑衣人只围住他们,并没了下一步动作,便心知肚明他们的打算,悄声与沧霖说:“他们刚刚已经发了信号,想来过不了多久支援就会赶到,现在不动手只是怕打不过你,要不然你先走,等找到支援,再回来救我。” 找支援只是幌子,斯羽随口找个理由想把沧霖支走,她根本不想沧霖为了救她而送命。 “没有支援,只我一人。” 沧霖没有接招,也断了斯羽的念想,半晌后,他装作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这语气虽然云淡风轻,但是分明还含了一丝被看扁了心怀不甘的情绪,斯羽解释道:“换成平常,我自然相信,但是现下你腿断了,又身受重伤,让我怎么放心。” 沧霖眼中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脸上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斯羽只觉这笑十分扎眼,又觉自己刚才的语气好像过于关怀,努嘴补了一句:“我可不想再欠你什么。” 第24章 放他们走 雪花自天空而下,幽幽飘来几片清凉。 沧霖伺机而动,手中的剑气荡荡飘舞,红光自剑中渗出,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时隐时现,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回到原地。 斯羽只觉自己跟着沧霖晃了一圈,还未察觉发生了什么,便见圈外的黑衣人纷纷倒地,只留下那领头人在在风中凌乱。 斯羽细细一瞧,见每名黑衣人的脖子上都露出了一个小伤口,伤口中鲜血汩汩而流,约摸着是被割了命脉。 沧霖镇定自若的样子,显然是一种实力碾压的自信,敌人就算不被吓尿也会被震慑到,斯羽看了一眼领头的黑衣人,虽然他双目依旧凌厉,但是眼中已失了许多光彩。 斯羽悬着的心安定了不少,她又抬头看了看沧霖,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神采飞扬的表情,但是却黯然发现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水渗出,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症状。 她知道沧霖是做的速战速决的打算,如果还能支撑,他定然会将领头的黑衣人一起杀掉,没有杀掉领头人,只是因为灵力已经不允许。 “现在,你还觉得能取我性命?”沧霖目不斜视,冷眼瞧着最后一名黑衣人,并挥手出剑,剑尖泛着渗人的寒光,在领头人眼中落下一道骇人的精光。 领头人浑身有些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晌没有动弹。 沧霖扶着斯羽,在领头人的默然中慢慢挪步离开。 待领头人被甩至身后,斯羽只觉沧霖笔直的脊背耸了一下,微微弯出了弧度,身体无力地倚了过来。 斯羽满脸惊慌,飞速扶住他的腰,用力掺住他那欲倒的身体,又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沧霖眼神虚弱,对她摇了摇头,斯羽点头,知道他已如同强弩之末,若是此刻被察觉,此前耗费灵力击杀掉那几名黑衣人将变得毫无意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慢着!”一道清冷的喝令划破夜空,如同地狱里的恶魔张牙舞爪入侵人间。 斯羽浑身一楞,感觉身后的火光越烧越明,照得身旁的夜色又散去不少。她的脖子像木头一样回转过来,发出咔咔的声响,身后已乌泱泱立了一堆人,正直愣愣地盯着她与沧霖二人。 斯羽回过头,拂去沧霖还在为她输送灵力的手掌,用袖子轻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悄声说道:“待会你看准时机就跑。” 斯羽带着沧霖的身子转了过来,直面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巧的敌方支援。 火把熊熊燃烧,欲有吞噬黑暗之势。 一身穿白衣,戴着白色面具之人,长身立于白雪之上,幽幽的黑发在身后轻轻飞舞,带着几分慵懒的姿态,如同暗夜中的仙鹤,在身后黑衣人的掩衬下,更显冰清玉洁,独树一帜。 白衣人定定地打量着沧霖,仿若看穿了一切:“以你现在的情况,还要做无谓的挣扎么?” 沧霖气若游丝,却依旧泰然自若,这种场面他不知遇见过多少次,心被练得如同岩石般坚硬,如钢铁般无懈可击,丝毫没有惧意,他沉身道:“对付你们,倒还绰绰有余。” 白衣人冷冷一笑,挥剑出鞘,指向沧霖。 斯羽张开双臂,满脸悲壮,如同母鸡护鸡崽一般挡在沧霖身前:“你们以多对一,仗势欺人,传出去不怕被耻笑吗?” 白衣人轻声笑起,笑容中蕴含讽刺,“他今日就要命丧我剑下,如何传得出去?” 斯羽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只觉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回眸看了眼沧霖,无声地说道:“你赶紧走。” 沧霖面沉如水,眼中看不出分毫要走的意思。事实上,他不是不能走,只是无法做到一个人走。 斯羽回过头,见此前领头的黑衣人正跪在白衣人身前,将火融石呈了上去,狂风呜咽,她只能看见黑衣人嘴唇翕动,却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 白衣人拿起火融石,眉心颤了颤,半晌没有说话,后又飞速地扫了一眼斯羽。 斯羽只觉身体越来越冷,沧霖站在她身后,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伸出手掌覆在她的背部,将身体里仅存的灵力输送给她。 斯羽反手捉住了沧霖的手,拒绝了他的灵力输送,白衣人突然开口道:“既然姑娘说我以多欺少,那今日,我便履君子之行,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身后的黑衣人眉头紧皱,面容焦急:“少主,不可。” 白衣人道:“无妨,他身受重伤,再多一个也强不到哪里去,我赢了他,也不必背上以多欺少的骂名。” 白衣人闪身出击,长剑向沧霖的胸膛刺去。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顷刻之间便至沧霖身前。 斯羽没来得及多想,见剑尖在眼前不断放大,下意识回身,紧紧抱住沧霖,挡在他身前。 能够不顾自己性命相救他人,除非那人是自己心爱之人,沧霖是她心爱之人吗?斯羽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己反正就快死了,倒不如死得有意义一点。 斯羽的举动出乎了白衣人的预料,他猛然转身回撤,在剑尖即将刺向她时抽离而去。 沧霖呆呆地被斯羽抱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直面一个女子的一腔孤勇,正欲掐准时机闪身之时,却见银剑在即将刺过来时又偏离轨道横扫了出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白衣人一眼,心中已有了答案。 “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姑娘置身其中,是为何故?” 白衣人语气中蕴含汹汹的怒意,斯羽忍受着身体的寒冷,只觉得脑中吵闹,气汹汹地说道:“关你何事,要杀就先杀我。” 白衣男子又持剑袭来,这次避开了斯羽,绕至沧霖身后。沧霖回身护住斯羽,抽出长剑与白衣男子对抗,凌厉的剑气在空中交锋,嘶嘶破风,如两条长龙交织缠绕,互不相让,都欲吞噬对方。 白衣男子的剑轻如雨燕,沧霖的剑快如闪电,两人一招一式,无丝毫的窒碍,如同海上的波浪,汹汹而来,滚滚而去。 百招过后,沧霖的身体已经变得缓慢,他的灵力已然耗尽,意志支撑着他在这场斗争中继续前行。白衣男子的动作亦有了迟缓,突而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 黑衣人见势大喊:“少主当心。” 沧霖身形一动,带着凌厉的剑势将剑尖推至白衣男子身体,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白衣男子口吐鲜血,朝斯羽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面带笑意,悄然将火融石塞入沧霖怀中。 斯羽已然倒地不起,黑衣人站在白衣男子身后,显然没有看到这一动作。 沧霖面色一沉,白衣男子悄声说道:“快带她走。” 剑入白衣男子肩下一寸,沧霖看了眼斯羽,没有犹豫,抽剑而去。 黑衣人汹涌而上,却被白衣男子挡住:“放他们走。”随后倒在地上。 沧霖将火融石置于斯羽手中,拦腰将她抱起,身形悄然掩入夜色之中。 第25章 死里逃生 西谷,云倾宫。 宽大幽深的宫殿内,一身着白月袍、长相颇为明艳的女子靠在金榻上,她虽闭着眼睛,但是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沉的气压,仿佛一头假寐的雄狮。 女子的下方跪了一黑衣使者,低垂着头,似在等待什么。 “西风,为何将到手的猎物放跑了?”女子淡淡问道。 黑衣使者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磕在地上,“是卑职失职,还请神君责罚。” 女子捏了捏眉心,缓缓抬眸,目光森寒:“是你们太无能,还是我太小看那沧霖小儿?” 西风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女子冷笑一声:“有意思,有任何消息,立即向我汇报。火融石和沧霖小儿的命,两者都不可放过。” 这女子便是青临的母亲——雅君。几百年前,西谷神君时晏一夕毙命,引发西谷内部动荡。雅君作为时晏的妻子,为保安全偷偷将还是小儿的青临送到遥远的朝华城,又在内部声称东融见西谷一日日壮大,害怕西谷成为隐患,为钳制西谷,便派高手暗杀了西谷神君,还掳走了神君之子。 一个女人,陪着丈夫在沙场出生入死,为西谷开疆辟土,取得赫赫功绩,本应该幸福美满,却在一夕之间遭遇而了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不仅死了丈夫、失去儿子、还怀有身孕,她的处境不仅赢得了同情,且激发了将领们誓死保卫西谷、打倒东融的决心。 雅君靠着昔日时晏留下的神威和新一批拥趸,剪除了抱有另立新君想法党派的羽翼,并声称青临将是西谷唯一的神君,青临一日不归,西谷便一日不立新君。所有朝政事宜她皆一手把控,囤积物资、整饬军队,随时准备向东融宣战。许是朝事太过劳累,长时间连轴转使得雅君疲累不堪,腹中之女不幸流产。与此同时,天降大疫,历时两年,西谷民生、军队皆受重创,一时间人心惶惶,解救青临之事便被抛诸脑后。此后许多年,修生养息、恢复民生成为了西谷的首要任务。 另一边,东融神君沧明和其妻子凌珑去世在时晏之前,中间不过隔了几年时间,东融神君之位也由沧明的弟弟沧晗接任。此前,沧明、凌珑、时晏、雅君在同一处学艺,互为师兄妹,四人感情深厚,结成两对鸳鸯伴侣,不知怎的竟演变成这般模样。 对于青临的回归,雅君自是想好了理由应对朝臣。只道是青临掳走之时已经知晓世事,一心抱着回西谷的想法,小小年纪在东融忍辱负重,潜心修炼灵力,终于凭借计谋寻到机会逃脱了控制。 虽然东融对此事毫无反应的态度惹得朝臣疑惑不已,但是青临的回归对西谷而言意义重大,受够了女人当朝的朝臣们欣喜不已,只想着青临能够赶紧上任,好好改一改雅君那百年来休养生息的作法,带着西谷在世间作为一番,开创一个新的盛世。 雅君挥了挥手,示意西风退下。 朝华城,羽容轩。 “沧霖,小心” 斯羽一骨碌爬起来,惊悚地搜寻四周,并没有见到沧霖的身影。 她额上的冷汗直冒,还好是梦!梦中她见白衣男子一剑刺向沧霖的心脏,鲜血顺着银剑汩汩流下,场景仿若真实发生。 但是这究竟是梦还是斯羽心中十分忐忑,沧霖在与白衣男子对战之时,她已经倒下,结果不得而知。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火融石已经被夺走了,难道 斯羽猛然坐起身,浑身搜寻了一番,在袖口的小兜中摸到了那颗小小的泛着热量的石头。 是沧霖,一定是他!可为何,他明明身受重伤,却能从那白衣男子的手中夺回火融石?当真是他武力高强,还是有其他原因? 脑中疑问深深,这一切,只有沧霖能够解答。 斯羽再坐不住,迅速下了床,披衣出门。 天还是黑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往日的红梅在灯下开得正绚烂,但是那一抹红色像极了鲜红的血,放在此时实在刺眼。 斯羽飞速走出此院,这府邸太大,她来过一次,只知道上上下下有十来个院子,一个院子又有许多的房间,她不知沧霖身在何处,只能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去寻。 黑暗中,斯羽推开一扇门,点了一盏灯,又推开了另一扇门,点了一盏灯。不知推开了多少扇门,点了多少盏灯,终找到了沧霖。 烛光的掩映下,沧霖躺在床上,面容沉静,看不出一丝经历打斗后的痕迹,整个人从容得好像只是睡着了。 斯羽眼泛泪光,这劫后余生的经历让她止不住颤抖着。 在山洞中,她虽见到沧霖受伤,但是依旧积极乐观,总觉得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遇到黑衣人之时,她也并不害怕,心想大不了就是被抓走。 当火融石被抢走,沧霖就这最后一丝灵力为她压住寒毒之时,她才真正的忐忑,一方面为沧霖的支离破碎的身体担忧,另一方面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但是显然,她拖累了沧霖;她不敢声张,从始至终保持警惕,以防被敌人看穿。 当白衣男子刺向沧霖时,她却很奇怪地释然了,想着如果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那不如死得更有意义一点!她义无反顾地用身体挡住了刺向沧霖的那一剑。 后来,剑好像没有刺到自己身上,因为没有疼痛,也或许是自己已经麻木了,根本失去了知觉。 斯羽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强逼着泪水流回去。稳了稳心神,虽然在死亡线上游走了一遭,但是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比这更可怕的事情自己都经历过不是吗?为何要害怕,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不允许自己懦弱,一点也不可以! 她走到沧霖床边,看着他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找来水和帕子,轻轻擦拭了他脸上的痕迹。 做完这些,她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又取下火融石,放在沧霖的手掌心中,自己则握住了沧霖的手。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你也不要误会,火融石是宝贝,说不定对你的灵力恢复能够起到一些帮助,只希望你能快点醒过来,这样我也能安心地回青也居了。” 斯羽喃喃说着,这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沧霖听的,反正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丝异样的感觉。 火融石在掌心中散发出奇异的热度,严寒的隆冬季节似乎变得比春天还要和煦温暖,斯羽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晒了一场冬天午后的太阳,整个人昏昏欲睡。 她看了看沧霖,发现他脸上的苍白逐渐褪去,仿若干涸的大地汲取了一场久违的甘霖,正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看来火融石当真有用! 斯羽笑了笑,又突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日在山洞之时就应该借火融石给他用,说不定就没有后面这一遭了!哎,只怪自己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且当时沧霖还清醒着,就算是为了疗伤,握人家手似乎也有所不妥 就这样,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在追究,现在这样也不能让沧霖发现,就让他以为是自己恢复的,免得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猜想和误会。 在火融石的影响之下,斯羽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6章 人缘不好 蜡烛燃尽,天渐渐亮了。 沧霖只觉得手心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涌进来,一一被饥渴的身体所吸收。 这座宅子已经被设下了妄虚结界,西谷的人不可能寻来,危险已经摆脱,他一心一意地配合着涌来的灵力,修复自身的创伤。 当耗尽的灵力重新在身体中凝聚起来,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沧霖看了看身侧,手掌被斯羽紧紧地握住,手心中涌入的灵力是火融石传来的。斯羽侧脸对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散落下来的碎发被呼吸撩得一起一落,似乎睡得很安稳。 沧霖静静地看了一会,而后动了动手指,他的手被抓得有些僵硬,心想这姑娘力气还挺大,先是一人将自己抱回了山洞,现在又像钳小鸡崽似的将自己的手牢牢钳住,简直半分动弹不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被头发挠得痒痒,斯羽抓了抓脸颊,换了个方向接着睡,突然感觉手掌心有异动,便飞快抽回了手,连带着火融石一块拿了回来。 沧霖深知她害怕尴尬,便轻轻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副未醒的样子。 斯羽睁开了眼睛,支起身体,抬起头去看沧霖。见他还睡着,脸色也恢复如常,便放下了心。 窗外天光已亮,她起身活动活动了下身体,又看了看沧霖,沧霖正睁开眼睛看着她。 斯羽笑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沧霖淡淡说:“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恢复如初。”似乎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 “想来是你灵力高强,受了如此重的伤也能在一夜之间全部复原。”斯羽表面如此说,却也忍不住腹诽:要不是火融石,凭你灵力在高强,都不可能恢复如此之快! “对啦,我记得你当时也受了很重的伤,火融石已经被白衣男子夺走,为何现在却又回到了我身上?还有,我挡住了白衣男子刺来的那一剑,为何没有伤口?”斯羽迫不及待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当然,仅仅是疑问,她从来没有为自己帮沧霖挡住的那一剑而自我感动。 沧霖顿了顿,想起白衣男子说的话以及所做所为,他能断定此人是青临。 青临撤回了那一剑,又将故意露出破绽将火融石交给自己,是不想让斯羽知道他西谷神族的身份,最终的目的或许是不想她卷入东融和西谷之间的恩怨中来。 自己当时灵力已经耗尽,若是青临用尽全力,结果一目了然。但是青临放了自己一条生路,虽然直接原因是斯羽,但是这个人情他认。 既如此,那就将此事隐瞒,权当还他一个人情罢。 沧霖顺着斯羽的话道:“如你所言,是因为我灵力高强,不然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灵力全部恢复了?” “哈?”斯羽完全没有料到沧霖会如此说。 虽然沧霖灵力高强,但是这句话对斯羽而言显然很难什么说服力。 她也解释不了沧霖灵力恢复的事情,总不能对沧霖说:你的灵力恢复得如此之快都是因为火融石的缘故! 她根本不想让沧霖知道自己用火融石给他疗伤的事情啊。 既然这样,就默认是沧霖用自己的灵力打败了白衣男子,夺回来了火融石。 “难道不是吗?沧霖反问。 斯羽笑起:“你说是就是罢。”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就当扯平了。从前是我对你有所误会,经历过这件事后,我相信你不会打火融石的主意,或者说,你不会打我的主意,所以,若是之前我言语上对你有什么冲撞,还请见谅。现在,既然你伤已经好了,那我就不再多留,出去了这么些日子,我哥该担心了。” 沧霖道:“扯平了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像是你以后都不愿意再看到我。” “那倒不是,扯平了的意思就是互不相欠。从前我们只是陌生人,既然经历过生死,我想我们以后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沧霖没有接话,显然对于朋友二字不是很满意。 斯羽解释道:“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在我心中,朋友的意义很重,会推心置腹,两肋插刀,完完全全真心实意,不是泛泛之交的那种。我在朝华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你算是第一个。” 沧霖一本正经道:“看来你人缘不是很好。” 斯羽知他是在打趣,不予理会,但又有点不服气,反问:“你朋友很多吗?” “按照你的标准,朋友没几个,敌人倒是很多。”沧霖语气淡淡,似乎朋友和敌人的多少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那你的人缘也不怎么好嘛。我虽然朋友不多,但是敌人也很少,总体上说来,比你好那么一点点。”斯羽得意一笑,又道,“但是我觉得朋友也并不是越多越好,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敌人倒是要少树几个,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身陷危险,你说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尽量少树敌。” 沧霖一副诚恳赞同的态度,反倒让斯羽有些不知所措,她敛了敛神色,道:“你知晓便好,既如此,我就回青也居了。”说完便要告辞。 沧霖起身,披上氅衣,“我送你,躺了一天也很累,正好出去活动下筋骨。” 虽然黑衣人已被摆脱,但是让斯羽一人回青也居,也定然不妥,她没有灵力,又身怀火融石,身边充满未知的危险,只有将她安稳地交给青临,或许才是最好的打算。 斯羽知道自身的处境,眼下由沧霖护送回去,是最安全的,等找到青临,一切再从长计议,便道:“那多谢了。” 沧霖点头:“若青临不在,你便暂时住在羽容轩。” 斯羽心中咯噔一下,但是想起刚才已经跟沧霖成为了朋友,便也不那么介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青临不在,没人保护我,到时又给你添麻烦?” “我担心我的仇家随时都能找到你,青临灵力不差,保护你应该没问题。若是他保护不了你,你大可以来找我。”沧霖淡淡道。 西谷对火融石志在必得,但青临却把火融石让给了斯羽。青临会因为身份倒戈相向,还是会因为情感选择斯羽,这绝对是一场不能错过的好戏。至于斯羽,若是失去了火融石,沧霖也有所打算,定会保她性命无虞。 第27章 你终于回来了 马车吱呀吱呀划过街道,就着微弱的天光,斯羽和沧霖来到青也居。 推开院落的大门,沿着青石小道进入院内,并未闻得任何人声。 正堂、卧房、厨房、偏厅,斯羽一一搜寻,甚至将那杂物间也打开来看了一看,都没有青临的身影。 “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斯羽苦闷一笑,又突地想起青也居和羽容轩都在朝华城,若是青也居不能留,羽容轩定然也容易被黑衣人找到,为何沧霖在身受重伤之后还将自己带回那里,而不是找一个更加隐秘的地方疗伤呢? “我若在羽容轩,是不是也很容易被敌人追踪到?”斯羽疑惑问道。 沧霖并无隐瞒:“我在府上设置了妄虚结界,这结界只对有灵力的神族管用,若原本不知此方位,便很难识破找来。” 斯羽喜上眉梢:“原来如此!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在青也居也设一个妄虚结界,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叨扰你了。” 叨扰?她所定义的朋友标准不是推心置腹、两肋插刀吗?为何还用这样陌生和疏远的字眼?沧霖眉心沉了沉,声音淡了几分:“若是在此处设结界,便把青临屏蔽在外了。” 是啊!妄虚结界对有灵力的神族管用,青临也是神族,要是在青也居也设置结界,那青临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沧霖看着斯羽脸上的喜色褪去,又道:“既然青临未归,那便先随我回府,保不齐明日过来看时,青临就回来了。” “对了,青临平日不在家中,一般会去哪里?” 沧霖随口一问,他虽知道青临离开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必然不为斯羽所知,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斯羽一点疑心不起,将青临的离开看做理所当然? 斯羽想起自己骗青临去相亲的事情,尴尬一笑,支支吾吾道:“他平日一般没有事也不会出门去此次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他才生气离开的。” “哦?”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沧霖的兴趣,是什么样的错事让斯羽觉得严重到如此地步?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 斯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给青临误色相亲对象的事情说给沧霖听,边说边语重心长地叹气,只恨青临不知自己的用心良苦。 沧霖认真地听着,万年冷淡在眸中化去,有一些绵软的柔和在眉间晕染开来,“神族的寿命漫长,如若要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作伴,也定然要是自己所喜认定之人。” “我当然知道,但是不去了解怎么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更何况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啊,多认识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一见钟情是很难,慢慢相处,说不定日后就喜欢上了呢?”斯羽依旧想要争辩,但是这个话题已经跟青临争论过一次了,她不想再深入讨论第二次,“罢了,我日后也懒得为他操心这些事情,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他喜欢一个人待着,那便一个人罢。” 沧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一女子讨论婚姻情感问题,他对此知之甚少,也不曾将心思之任何一缕放在这上面,但看斯羽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劝慰一两句:“姻缘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意,有人喜则有人厌,或许,你可直接问问青临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将自己的好意强加在他身上。” 斯羽怔怔看了沧霖一眼,那日,青临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句“可曾问过,我要想的是什么?”在此刻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心,看来真的是自己错了。 斯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从前,青临也说过这样话,今日从你口中再听一次,我才醍醐灌顶。我一直以为,有一个相爱的人陪伴,家庭幸福美好,便是梦寐以求,但是好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想,青临就不是。” “我说的这些,于你们而言可能都是小事,可我既没有建功立业的梦想,也没有什么非要完成的志向,能够平安地活下去对我而言已是最大的事情,要是能够幸福的活下去,那简直是老天的恩赐了。” 少女白瓷似的脸庞绽开了久违的舒心的笑容,这笑容比冬日落下的初雪还要纯粹洁净,不掺杂任何灰尘,比任何一缕清风都舒爽和煦,没有一丝寒冷或炎热,沧霖怔怔的凝视着这个笑容,墨黑的眼眸中荡出一丝丝波纹。 斯羽只觉这眼神太过灼热,脸颊上被烫出了绯红,她飞快地别过头,掀开车帘子,让冷风吹进来,赶走她身体中那股不受控制升腾起的热气。 沧霖唇角轻轻牵扬起:“简简单单,未尝不好。” 这低沉且柔和的声音落在斯羽耳边,又淹没在清浅的车轮和马蹄身中,斯羽看着街道上往后退的房屋和吆喝着买卖的小贩,忍不住想:这幸福于你而言可能简单,于我而言却极为不易啊! 第二日,斯羽和沧霖又来到青也居,为见青临。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斯羽又急又气,急的是青临十几日未归,且一点消息都没往回递,不知是遇到凶险还是出了什么事?气的是青临为了一次相亲,生这么大的气,居然离家出走十多日,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斯羽忧心忡忡,却又无计可施,在羽容轩整日整日的叹气,不见笑颜。 一直到第七日,斯羽没抱什么希望回到青也居,本想走个形式溜达一圈就走,来到正堂时却见青临一脸忧思地端坐在雕花椅上,着实把她惊了一惊。 沧霖见青临在内,心知两人必然又许多话要说,便借机告辞。 斯羽咳了一声,张开嘴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干涩地道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 青临站起身,至斯羽面前。斯羽看着他,印象中,青临时而不羁时而沉稳时而欠打,不管怎样,总归是生动的,但眼前的青临,脸庞消瘦了几分,唇下还长了些青色的胡茬,眼神中没有几分生气,只剩一抹去不掉的疲惫。 她不禁担心起来:“哥哥,你怎么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青临眼中挤出了一丝笑意:“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斯羽拉着他坐下,诚恳地为自己当日所作所为道歉:“是我不好,不该骗你去相亲,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好了,你日后若真的孤独终老,也定然不会孤单寂寞,我会抽时间来看你,或者你一直养着我,我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青临勾了勾唇角,哭笑不得,什么孤独终老,什么养老送终,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呢!但是十几日未见到眼前的人,看着她有点憔悴的脸,一本正经的表情,也理解她想说的意思,心中便又软了一软。 往日的不开心早已烟消云散,他伸手将斯羽的头发揉乱,半开玩笑道:“那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你了。” 见青临笑了,斯羽终于放下心来,她想说这些天他不知去向,自己真的很担心,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口好似又太占下风,不禁低着头,扯起裙摆在手中绕圈圈。 “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青临问道,他想让斯羽主动告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斯羽抬眸,看了青临一瞬,心中纠结了一番,低声说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离家出走,我等了你十几日,还以为你出事了。” 这话声音说的很低,像是央求,青临顿了顿,心头泛起一丝自责,自从收留斯羽后,从来没有离开她身边这么久,这种夜不归宿的行为他从前对斯羽是明令禁止的,但是自己却开了这个先例,便脱口而出道:“以后不会了。” 可是以后真的不会吗?这话说出口,青临自己都有些迟疑了。母亲已经将他寻回,此次他能从西谷回到朝华城,是借着找火融石和调查沧霖的由头,十天之后,自己就要返回西谷,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青也居。 青临补充了一句:“若是有,定然会通知你一声,你不必为我担心。” 斯羽神色复杂,说不清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青临又问:“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有是有,但是你看起来很累,还是先去休息一下,晚点我叫个食盒,边吃边说。” 青临点点头,倒是真觉得有点累了,起身进了卧房。 第28章 拜访 午时,华月楼送来两个食盒,里面装着两人的午饭。 斯羽见青临未起,心想他定是累极了,便没有打扰。 一直到未时一刻,青临才打着哈欠从卧房出来。 斯羽道:“我去将菜热一热,待会就可以开饭。” 青临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了两口,便坐下慢慢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斯羽便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进来了。 这几日斯羽一直吃不下饭,好不容易等青临回来了,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胃口跟着好了起来。青临也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自在了几分。两人专注于吃饭,竟忘了说话。 风卷云残后,斯羽才想起有那件重要的事情,便道:“哥哥,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去了云舟山,本只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猎到一些野物。但是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居然遇到了杀手。” 青临默不作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斯羽又道:“这伙黑衣人夺了火融石,幸好得沧霖相救,我才能平安回来。” 虽然青临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又害怕沧霖与斯羽讲了些什么,便问:“你知道,黑衣人的身份吗?” “沧霖说是他的仇人,我猜想应该是西谷的人。火融石的事情已经泄露了,今后,可能再没有平静的日子。” 青临沉着脸没有说话,斯羽淡淡一笑:“其实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火融石是你给我的,若你要要回去,只需说一声便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难道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若我要拿回火融石,当日便不会救你。” 青临满脸怒意,他气斯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气她把自己当成置她性命于不顾之人。 斯羽急急解释:“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火融石落入黑衣人手中,倒不如还给你。我的毒,或许除了火融石,还能找到其他法子。” 青临沉声道:“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有我在身边,定然不会让黑衣人得逞。在找到其他医治你的方法之前,火融石会一直跟着你。” 斯羽欲言又止,她竟然有些搞不懂青临为何生气,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还是他觉得自己对他的能力不够信任? “我若不在,便把你暂时托付给沧霖,眼下除了我只有他能够护你周全。” 青临脸上含着一抹讥讽,他嘲自己虽然救了斯羽,却也因火融石将她置于危险之中,现在自己身份已经寻回,注定了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只盼着十日之后,能够说服母亲。当然,他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怕母亲趁他回西谷的时间,对斯羽狠下杀手,所以只能让沧霖暂时照顾她。但是一想到连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心中越发对自己充满鄙夷。 斯羽没有读懂青临笑容背后的含义,她只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累赘,需要这个保护那个保护,她不喜欢拖累别人,更讨厌自己在那些神族面前,弱小得如同一只小鸡崽,她想要变强,去保护别人,但偏偏命运跟她开了个玩笑,身负寒毒,灵力尽失,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 窗外飘起了小雪花,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便各自回了房间。 斯羽和青临大门不出,在青也居待了五日,饭食有华月楼外送,便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闲了便看窗外落雪,围炉煮茶熏香,过得也算惬意。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五天五夜,在第六日的时候终于停了。 斯羽早起推开窗户,一股冷冽的空气灌入房中,阳光也从窗户外溜了进来。 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厚厚的雪层盖住了房顶,盖住了树梢,也盖住了行走的道路。冰柱子挂在房檐下,晶莹剔透,犹如一把把水晶宝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虽然廊角上挂着凤脑灯,但是因为雪下的太大太久,院子里依旧十分寒冷。 因为有火融石在,斯羽并不过于惧怕寒冷,但是她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防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青临已在正堂内生好了炉子,烤得暖烘烘的,他怕斯羽冷,又将另一个炉子移入斯羽房内,斯羽感激涕零,屁颠屁颠地过去给他捶背。 “哥哥,今日雪停,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老是闷在家中,容易把人闷坏了。”斯羽捶完左肩,又转到右肩,用拳头轻轻地敲击着青临的肩颈处。 青临微眯着眼睛,悠悠道:“你不怕黑衣人过来寻仇?” 斯羽嘿嘿一笑:“我跟他们没仇,就算有仇,有你在身边,我也不怕。” 青临沉默了半晌,还有五天他就要回西谷了,若是一点消息也带不回去,母亲那里定然过不了关,“既你想出去,便带我去向沧霖道个谢,他救了你,我作为你哥哥,该去拜访拜访。” 斯羽想起沧霖府上设了妄虚结界,便是不想轻易被人发现了,但是哥哥的话也没错,沧霖三番五次救了自己,哥哥作为自己的长辈想去感谢他,也是礼数周全之举,并不能拒绝,便道:“那咱们就买点礼物,带去他府上。” 二人出门来到城中的点心铺子逛了一圈,斯羽不知沧霖爱吃什么,便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口味偏清淡,又挑了几样口味甜一些的,嘱咐掌柜的一并用礼盒包好。 掌柜的包好点心,青临付了钱,便携斯羽乘马车往沧霖府上走去。 行至门口,斯羽下了车,正要去敲门,青临见前方一片虚无,疑惑道:“你确定是这里?” 斯羽轻笑:“是这里,待会你就知道了。” 斯羽在虚空中叩了两三下,静待了一会,青临皱了皱眉头,以为这丫头在玩什么花样,但是很快,虚空中开了一条缝,一红衣男孩探出头来张望,见是斯羽,便兴高采烈地要拉她进来。 “十夜,好久不见。”斯羽笑着打了声招呼,“今日我跟哥哥前来拜访沧霖,不知他是否在府上?” 十夜眉开眼笑,热情说道:“在的在的,这大雪天没想到还会来客人,真是意外之喜。屋外寒冷,二位赶紧进来,以免着了风寒。” 斯羽转身朝青临示意,青临恍然大悟,跟在斯羽身后,一同进了这虚空之中的大门。 第29章 我俩何时成了朋友? 十夜领着二人前行,穿过一个偌大的院子,往左侧进入一个花厅。 十夜说:“二位先在此处歇息一会,我这去禀告主人。” 斯羽笑眯眯地点头,青临将礼盒置于案几上,道:“有劳。” 一会儿,两名侍从上了茶水和点心,只道“请用”,便退了下去。 沧霖早已预料到青临会来找他,至花厅内,当着斯羽的面与青临说了一会儿的客套话。 十夜好久不见斯羽,便有一肚子话想要与之分享,又觉这二人的谈话内容实在没有多少营养,便请了沧霖和青临的旨,带着斯羽下去说悄悄话了。 沧霖和青临有一搭没一搭地呷着茶,直到一杯茶喝完,侍从又新添了茶水,青临才言辞正色开了口:“当日之事,多谢你。” 沧霖不疾不徐反问:“你来此处,莫非是为了来谢我?” 青临淡笑,并不接招:“当日我放了你一马,你救了斯羽一命,实际上两厢不欠。”意思是我本来也用不着谢你,只是客套几句,莫当真。 沧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碗中的茶叶,接下了他的话:“你是有目的的放我一马,更何况后续还有你的一名小尾巴跟在我身后,你的相助并不真心实意,所以我认为并不需要对你道谢。另外,我救的人不是你,所以,就算道谢也用不着你,应当由她本人来。” 青临顿了顿,心中冷笑起来,若不是真心实意放他走,怎么可能将火融石交给他! 沧霖这话一则提醒了青临,让他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他的手下并不是忠心耿耿地听他命令,他的母亲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任何有害于西谷的人和事,在他母亲眼中都要铲除,为此他对斯羽的安危产生更深的担忧。 另一则来,青临明白了就算自己是斯羽名义上的哥哥,沧霖也并不认可,他救斯羽的行为或许完完全全是因为斯羽,而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自然也不需要接受自己的道谢。 看清了这两点,青临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来,主要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沧霖脸上露出一抹玩味似的好奇,似乎没有想到堂堂西谷殿下,居然还有求于人:“哦?堂堂西谷殿下,居然请我帮忙?竟不知,我俩何时成了朋友关系?” 青临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旋即恢复如常,他懒得在言语上与之争辩,直截了当说:“这里不是战场,你没有必要与我争锋相对。五日之后,我便离开青也居,届时,请你帮忙照看斯羽,她不能没有火融石” “所以,在西谷和斯羽之间,你选择了后者。”沧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虽然不接受青临的道谢,但是显然也没有料到在立场挑明的情况下,青临会从西谷偏向斯羽,或许也可以说,从一开始,青临在西谷和斯羽之间,就没有偏颇过,青临的选择一直都是斯羽。 兄长对妹妹的感情竟如此深吗? 青临眼神有所回避,但言语上不落下风:“我选择谁是我的事情,好像与阁下无关。” “你便如此信我?火融石可是人人抢夺的宝贝,你怎知我的目的不是它?” 青临淡淡笑起:“你若要火融石,云舟山一战后,斯羽还能活吗?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沧霖沉默片刻,站起身,拿起案几上的礼盒,“你的礼物我收了,五日之后,好好回西谷当你的殿下。至于斯羽,她现在已经成为我的朋友,她的安危你大可不用操心,我会负责。” 青临深深打量沧霖一眼,男人的心思在此刻心照不宣。他心中充满了自责和对自己的鄙夷,他甚至恨自己,为何没有能力护斯羽周全,为何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眼睁睁地将她推向另一个男人! 十夜带斯羽在看池中的锦鲤,红白相间以及红金相间的鱼儿在水中自由畅快地游着,两人瞧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青临的走近。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青临拍了拍斯羽。 鱼儿闻得人声,一下子四散开去,斯羽转过头,笑眯眯道:“这是锦鲤,五光十色的,好看得很。”说完便朝水中扔了一把食,退散的鱼儿又争相汇聚过来,三人脸上皆挂上了明媚的笑意。 十夜道:“今日若是无事,两位便留在园子里用饭,这府上常年不来人,好不容易热闹一回。” 青临默了一瞬,“今日还有事,改日再过来拜访。” 十夜满脸遗憾,还想挽留却又觉得不妥,便只能邀请斯羽和青临,日后有空一定要多来府上玩,礼物什么的都不需要带,人来了就行。 斯羽一个劲地点头,直说“一定一定”,青临礼貌微笑,二人在十夜的带领下,出了府门。 回到青也居,斯羽笑眯眯地打探:“哥哥,你跟沧霖说了些什么,竟说了这样久?” 青临靠在椅子上,“大人之间的谈话,小孩子没必要知道。” “这里没有外人,别端样子行不行?”斯羽撅了噘嘴,气嘟嘟的模样,”你如今怎么成了一个闷葫芦,问你什么都不说。” 青临笑起,“是真的没说什么,只不过过几天我可能有事出趟远门,没人照顾你也不放心,便拜托沧霖替我照看你一段时日。” 拜托沧霖?如果斯羽没记错,上次吃饭时,两人之间还有点火光电石的感觉,怎么一下出现了反转! 斯羽惊讶:“你何时与他成为朋友了?还有,你又要出远门吗,这次是要去哪里?你上次去了哪里也没告诉我!” 青临摆摆手,示意她淡定:“我如何与沧霖成为朋友,这是秘密,总之,他答应了,我便可安心走。另外,我去的也不是什么危险地方,只是有些私事要办,你大可放心。” “不是危险的地方有何说不得的?你是我哥哥,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吗?” 看着斯羽满脸委屈,白净的脸上因为激动泛着潮红,青临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便半真半假地说:“实话跟你说,我的家乡就在西谷,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才被迫来到朝华城,这次我要去的地方正是西谷,一来继续找找原先的亲戚,毕竟血脉是斩不断的。二来打听打听抢夺火融石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也好想想应对之法。总不能敌人还没摸清是哪位,就去跟人家斗是不是?” 斯羽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呼:“所以你消失的那些日子,就是去了西谷?为何不告诉我,我跟你一块去!” “你傻啊你!火融石是西谷圣物,你想带着小狼崽去狼窝,这不是送死吗?” 斯羽撇撇嘴,无法否认青临的话,只低声说:“我待在这里也未必安全。” “所以我才请求沧霖保护你啊!有他在,还有那个什么妄虚结界,你不用担心自己。” 斯羽失落地笑了笑,心想:你倒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没有问过我想不想。但是转念一想,不想又有何用,自己现在确实需要寻求强大的力量保护,只能接受这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30章 给你一年的时间 五日之后,青临离开了,他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归来,斯羽也不问,因为有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 夕阳西下,漫天飘起了小雪花,她笑着对青临说没关系,干脆利落与他挥手道别,心中却对自己说:以后会常常分离,从现在就开始适应没有哥哥的日子。 云倾宫。 青临向雅君汇报这几日所的信息。他站在雅君下方,看着眼前气势威严却一脸忧思的女人,印象中的母亲一直都是鲜活明媚的,不是如今这般状似枯萎的古木,岁月究竟带给了她多少苦难 “临儿,此次探查,是否有收获?”雅君端坐在宝座上,声音缓慢却不失力量,等待着青临的回答。 青临回过神来,恭敬答道:“此番前去,儿臣找到了沧霖在朝华城的住所,但是沧霖灵力高强,上次所受之伤已经完全恢复,且在府邸外设置了妄虚结界,想要突破实在困难。” 雅君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情。 青临顿了片刻,脑中有许多疑问,终是开了口:“母亲,当日并非东融掳走我,您为了稳固朝局才想了此计谋,事到如今,我已回来,您却为何要取沧霖的性命?还有火融石,究竟所属西谷还是东融?” 雅君目沉如水,“事情已经按照如此方向发展,我若不杀沧霖,唯恐有人利用当年之事谋乱,只要取沧霖性命,便算是对你父亲的死有一个交代。这事你知我知,修得再提!” “至于火融石,它诞生于天地,不属于任何族群,如今被沧霖抢走,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夺回来,至于你在朝华城认的那个妹妹”雅君怔了怔,古井般的眼眸中突得荡起一丝伤痛,“你应当知晓,你真正的妹妹只有一个,且已经去了,现如今一切应以西谷和火融石为重,切莫为了私人感情舍弃大义。” 青临脸色凝重,他不知母亲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感受,犹豫多时,才终于决定告知心中的忧虑,期盼求得一分认同和一个准许:“母亲,朝华城百年时光,皆是因为有斯羽在身边,儿子才能坚定地活下去。她身中寒毒,只有火融石能够压制身上的毒性,若是失去火融石,必然活不下去。求母亲给儿子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儿子必将火融石带回西谷。” 雅君冷冷道:“那女子与沧霖是何关系?你怎知他会如你一般心甘情愿用火融石来救那女子性命?” 青临眉心一蹙,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身份上来讲,沧霖是东融神族,第一次见面,沧霖就说火融石是东融圣物,明显对火融石虎视眈眈,但他明明有多次机会出手将火融石夺走,却从来没有一次究竟为什么?难道说,沧霖也对斯羽 他心中涌现一阵酸涩,不想再往下想,只道:“我不知,但也许他对火融石没有兴趣”又将话题转至东融,“此前伏击沧霖,东融必然已得知消息,或许随时有可能反击,不知母亲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如今的东融神君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不会为了一个沧霖和整个西谷发生正面冲突。倒是沧霖,你与他交过手,应当知道此人的实力,若再次遇到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对于他所提的一年之约,雅君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青临便又提了一嘴:“母亲放心,一年之后,火融石必将回到西谷!” 雅君怔了怔,见青临对那女子如此重情重义,不禁感慨万千。又一想,既然那女子对临儿至关重要,又似乎与沧霖牵扯不清,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临儿才回西谷不久,或许还未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若逼得太急,反而误事。不如将计就计,等他放下警惕再动手,届时火融石回到西谷,一切将变得不同。 雅君看着儿子,不觉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松动:“罢了,那女子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不作处置,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火融石必须回到西谷。”话锋一转:“那沧霖的事情,你暂时先不用管,现下回来了,你还是西谷的殿下,跟臣子们多走动走动,等火融石回到西谷,便是你担任新神君之时。” 上一刻还在为母亲的松口而暗自松了口气,下一刻听到新君二字,青临陷入沉思,虽明明知道这是自己最终的结局,曾经也向往过那般生活,但是这两个字与他几百年的生活跨度过大,一时之间如在梦中,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很沉重,只淡淡道:“儿臣明白。” 雅君挥挥手,一黑衣女子闪身而来,速度之快,犹如一阵旋风,只不过眨眼的时间,便至青临跟前。 青临打量了一眼女子,虽然一身黑色劲装,但是眼神依旧娇俏妩媚,掩饰不了其风姿。 “这是烟榕,从小便跟在我身边,是西谷一顶一的高手,以后就充当你的护卫,有她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更放心些。”雅君淡淡道。 青临默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母亲此刻安排一个护卫在他身边,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或许两者都有!既然母亲不放心他,那便由着她去,恢复了西谷殿下的身份,他有信心在一年之内帮斯羽找到解毒之法。 青临未不想多说什么,只答一句“多谢母亲”,便退了下去,烟榕朝雅君行了一礼,也跟着青临退了出去。 晚上,青临召西风前来议事殿,西风一袭戎装,虽满身精光,却也难掩疲累,显然刚从训练场上归来。 西风跪在青临身前,头埋得低低的,等待着小主人的指示。 青临道:“你是西谷的将军,若是为了西谷,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必如此歉疚。”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温度。 西风瑟瑟抬起头,虽对这位刚回西谷的殿下还不甚熟悉,但依旧觉得其翩翩然的气质一点不输当年神君在世之时,心中不免对小主人多了一份敬意。 “殿下,当日之事,是臣有罪,还望殿下责罚。” 当日青临下令不许西风去追沧霖和斯羽,西风面上遵守了命令,但是私下却派了人去跟踪,这一点青临已经从沧霖口中得知,如今他找西风过来,除了要告诉他母亲的旨意外,还想敲打敲打他。 青临唇角弯了弯,却不见一丝笑意:“我正要说此事,没想到你竟主动提起,很好,不愧是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说,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青临的气势让西风乱了阵脚,他没想到,自己遵了神君的旨,却得罪了小主人。这几日他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当日追踪的那两人,沧霖还好说,只是那女子,在朝华城与殿下共一室而居,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这关系,除了是那,还能有什么? 自己还傻呵呵地抢了她身上的火融石,以为立了大功,却没想到埋了一个炸雷。殿下当时定是碍于人多,才没有处置了他,现下发作,定忍无可忍。 西风在战场上虽然气势勃发,无人可挡,但是私下却是老实巴交,谨小慎微。他生怕殿下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思索半天也没有话回答。 “既然你不说,那我便说了。” 西风瑟瑟发抖,心想既然保不住自己,那便保住家人!当下便道:“还请殿下只治我一人之罪,不要牵累家中妻儿老小。” 青临淡淡一笑,本只想吓唬吓唬西风,没想到这将军竟这么不经吓,还是个如此性子之人。 青临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当日之事,已经过去,你遵循神君的指令办事无可厚非,念你态度良好,心中孝顺仁慈,此次惩罚便作罢,他日更当多反省反省自己所作所为,勿要在行不合宜之事。” 西风感激涕零,大声应道:“属下谨遵教诲!” 青临继续道:“今日来,我只有一件事情要对你说,关于火融石,此事你不必在追查,派去的尾巴也赶紧给我撤回来,我后续自有安排。” 西风重重点头,心中对小主人深怀感激。 第31章 梦冬 漫长的冬季似乎没个头,寒冷的冬夜里斯羽总呆呆地望着烛火发呆,有时候会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能枯坐到天明,第二日便是一觉到下午,睡得深深浅浅,醒来时眼下总带着淤青。 十夜隔三岔五地捧来一束花,有时是清香的腊梅,有时是孤傲的红梅、有时是高洁的山茶,还有一种花斯羽没有见过,颜色是明黄的,花朵像小伞,伞顶朝下,像漂浮在水面的小灯笼。花朵在枝顶默默盛放着,相互之间也不干扰,香气馥郁。 十夜说:“此花名为梦冬,这府邸的西北角那个院子里便栽种了许多。可以作花茶冲泡,具有养阴安神、清肝明目等药效。我见你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想来是睡得不安稳,便折了这些来。这花的花枝柔软,还可以打结,改日你到那院中去看,便可试试。” 斯羽对十夜说:“这段时间有劳你,不知最近沧霖在忙什么,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十夜捏了捏下巴,思索半晌:“应是处理公务,但具体忙些什么我还真不知道,除了衣食住行这些琐事,主人从来不对我说其他。你若是想他了,可以去找他。” 斯羽尴尬一笑,连忙解释:“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这个意思。想是这府邸太大了些,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主人喜欢清净,所以当初才买下这宅子。”似想到什么,十夜又问:“今夜主人说饭食在雅景轩用,就我们三人,你可否有空?” “有空是用空的,但为何突然要一起吃饭?”平日皆是侍从将饭食送到各自的院子里各自享用,斯羽起先还觉得不适,一个人吃饭难免食不知味,过了这些日子,一切都安安静静,似乎又觉得习惯了。 十夜玩笑道:“想是很久没见了,想看看你罢。” 斯羽用手指戳了戳十夜的胳膊:“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居然连沧霖都打趣?” 十夜没回答斯羽的话,笑吟吟去了。 入夜,天上悬挂一轮明月,月色清亮,不见一丝云层晕影。 雅景轩离正厅不远,周围山水环绕,景致颇好,只是入夜看不真切,只能听水落之声、闻花香阵阵。 斯羽踏着月光,踱着步子来到雅景轩,进屋便觉暖烘烘的,环视一周,发现屋内四角皆摆放着炉子,热气便从里面散发出来。 她便随手取下了大氅,来到一处高几旁,见上面瓷瓶中插着梦冬花,便想着等用完饭后,便去十夜所说的那个院子看看。 不一会儿,侍从进屋,与斯羽行过礼后便将饭食一一摆上,后退了出去。 只有菜没有酒,但是少了几分味道。斯羽坐于案前,看着天上的月亮出了会神。 沧霖带着一阵清冷的梦冬香进屋来,见斯羽呆坐,以为她已到多时,便解释道:“刚处理完事情,便耽搁了一会儿。”聊表歉意。 斯羽完全没听出话中的意思,只见沧霖一人,便问:“十夜下午说咱们三人一起用饭,这会怎不见他,莫不是有事去了?” 沧霖点头,并不在意,“他素常有些自己的事情,快吃,菜要凉了。” 斯羽“哦”了一声,便默默地用饭。 饭间,两人无话,斯羽倒是胃口好了些,吃了一碗饭,平日里一人吃饭时她总没有食欲,半碗都吃不下,身形不自觉地清瘦了几分。 沧霖瞧她一副恹恹的样子,心知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多问,只说:“十夜说府中有一花,叫梦冬,这几日开得盛好,是否有兴趣一起去观看?” 斯羽抬眸看沧霖,见他眼中虽如往日般淡然,但眉角处隐隐含着一点不同,想着他若不问,自己也要去看,便答应了。 二人行在月光里,慢慢向前,身体虽隔着一段距离,影子却斜在身侧,相互交叠。 斯羽一眼瞥见,便故意快步往前,与沧霖拉开一段距离,沧霖见地上的影子从交叠着到分开,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 穿过几扇月洞门,便到了府邸的西北角,这里原是一处菜地,却因土壤肥沃,被十夜改造了一番,便成了一处花园。 此刻,月光清明,树梢上还挂了许多的小灯笼,成片的梦冬在朦胧的晕影中盛开,树影花影婆娑一片,幽光连连,香气浮动,斯羽只觉神清气爽,耳清目明,心中积压的郁气全部疏散开来。 斯羽走入花丛,低头浅闻花香,嘴角挂着笑意,眼眸一闪一闪,比花朵更美,比星星更亮。 沧霖跟在身侧,只静静地看着她,少女的一颦一笑皆入眼中,他只觉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悸动。 斯羽突然回头,笑着说:“听十夜说,这树枝枝条柔软,还能打结,要不要试一试?” 沧霖回过神来,唇角弯了弯,便照着斯羽的样子,将旁边一枝梦冬的枝条弯着打了个结。 两个结朝着同一个方向,直指月端,尖端各一朵花盛开,虽没有并蒂,但一树花蕊,偏偏这两朵同心所指,形态相同,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斯羽突地有些紧张,快步绕过这株梦冬,沿着小路在花丛穿梭,目光一会看着这边,一会看向那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沧霖问:“你有心事?” 斯羽笑眯眯看着他:“没有。” “你在为青临担心,或者在想火融石?” “没有。” “说谎。” 斯羽愣了愣,倏地止住了笑意,一脸落寞:“有时候我真想不要了这火融石,便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沧霖若有所思,“你的寒毒,或许应该找人看看,只要寒毒解了,这火融石于你便无大用。” “也不是没看过,就是不管用,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久。” “你若不介意,我便着人去打听打听,若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你。” 斯羽点点头,继续月下赏花。 许是因为这花香的刺激,这一晚上,斯羽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此后几天,沧霖一有空,便让十夜叫斯羽一块用饭,十夜在的时候,斯羽还向他请教做菜的方法,几十年未进步的厨艺居然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便越发激起了斯羽做菜的兴趣,从此之后,沧霖和十夜的饭食斯羽一应包下,倒叫十夜空闲了不少。 第32章 你安全了! 斯羽再见到青临之时,已是两个月之后,她在羽容轩整整待了六十三日。 雪已经不怎么下了,天也开始放晴,空气中虽然依旧冷清,但是有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晒化了抑郁的气氛,也晒走了心中的霉气。 青临向沧霖道谢,为这些日对斯羽的照顾。 两人再一次回到了青也居。 斯羽迫不及待问青临的情况,当青临告诉她,他在西谷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斯羽心中既开心又失落,“那哥哥以后是不是要在西谷住下,不再回青也居了?” 青临道:“你放心,暂时还不会,只是家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需要时不时在西谷待着,放心,我一有空,便会回青也居看你。” 斯羽点点头,僵硬地笑着,心中似有一根针在扎着血肉,虽然没有太大的痕迹,但是内里却痛得流血。 哥哥已经找到了真正的亲人,自己又要一个人了吗?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个人可以夜不归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个人可以喝酒喝到天亮,喝醉了就呼呼大睡。 一个人可以一觉睡到太阳落山,再不用早起。 一个人还可以说走就走,天南海北,了无牵挂。 “关于黑衣人的事情,我也打听清楚了,”青临神神秘秘凑到斯羽耳边,“虽然他们对火融石志在必得,但是西谷现在政权不稳,内忧外患一大堆,所以你暂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朝华城是安全的,你想出门或者想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可太好了。”斯羽脸上兴高采烈,就差欢呼,但是眉头上那一缕明晃晃的失落,出卖了她的内心。 青临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将她拉入怀中,轻声安慰:“我会每天给你消息,”他从怀中掏出两面雕花小镜子,将其中一面递给斯羽,“这是万事镜,一面阴,一面阳,可以互通记录的画面。你若是想我了,便拿着镜子对着自己,然后将火融石靠近镜子背面,有了灵力的驱动,镜子便会传递你记录的东西。” 青临拿起斯羽手中的小镜子,镜面对准了她的脸,“别愁眉苦脸,笑一笑。” 斯羽扯起嘴角强笑了笑,镜中的人也跟着笑,只是眼睛眉梢全是忧愁。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自己也有亲人,迟早会跟青临分开,提前适应没什么不好! 斯羽从青临手中接过镜子,弯弯的眉毛,长长的凤眼,高挺的鼻子,嘟嘟的小嘴巴,白净的皮肤,天生了一副这样的容颜,做梦了都应该笑醒,为何要忧愁?她冲着镜中的自己甜甜一笑,镜子中的人也立马生动了起来。 斯羽将火融石抵在镜子背面,青临像是收到什么,摊开自己手中的镜子,伸手拂过镜面,镜中便出现了斯羽刚刚微笑的样子。 斯羽将镜子收入怀中的小布袋中,笑说道:“这宝物要是拿去卖了,应该不下五百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变成了一个有钱人。” 青临笑嘲:“要把这天下独一份的宝贝拿去卖掉,大概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斯羽哼哼两声,并不理会青临的话,又问:“你这次能待几天呢?” 青临停顿了半晌,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两三天!” “那今晚,我给你做饭。指不定以后还能不能吃到我做的饭呢?”斯羽满脸真诚,似乎青临立马就要与自己分别。 青临皱眉讪笑:“你是、要惩罚我吗?” “什么?惩罚?”斯羽不解,待反应过来青临的意思是嫌弃她做的饭菜不好吃,扬手便追着青临打去。青临见状赶紧逃走,二人围着青也居里里外外绕圈圈,叫声笑声聚成一团,好久不见此热闹的情景。 朝华城的日子一天一天流逝,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斯羽眼前,斯羽也逐渐淡忘云舟山上那惊险的一幕。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若是青临得闲从西谷回了青也居,斯羽便跟着他出城上山猎物,所猎野兽一般都会自留一份,给沧霖和十夜一份。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唯一的不同便是青临会时不时地外出,回青也居的次数逐渐地减少,且每次回来,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这令斯羽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斯羽从来不过问青临在西谷发生了什么,人人都有难言之隐,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只是青临跟亲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他刚回西谷不久,多少都会有点不太适应。这一些不适应,就让时间这个疗愈师来解决。 某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积雪悄悄的融化,露出瓦片和青石台阶的颜色。青临已出门一月未归,斯羽一人在青也居,整日煮茶饮酒发呆,闲得甚是发慌。 与其无事可做,不如出城去野外寻点新鲜。 上次野钓做的豆腐鱼汤,味道可谓分外鲜美,正好趁青临不在家,多钓几尾回来,用清水养着,等想吃的时候就能吃上新鲜的了。 斯羽用发带绑好黑发,穿上轻便的衣裳,裹上大氅,便携一壶酒,一竿钓,一背篓,吹着轻快的口哨朝门口走去。 不多时,斯羽来到马坊,马掌柜身着蓝色裘皮长袍,笑眯眯的小眼睛旁堆叠了一层鱼尾纹。 他喜气洋洋地上前打招呼,“斯羽姑娘又要出门打猎啦?您跟青临公子上次所售的野味可真是唇齿留香,让人久久不能忘怀。这次您要在山中待几天?所得猎物千万记得再分给我一些。” 斯羽跟青临每次回远门,必然在马掌柜的马坊租赁马匹。 马掌柜家世代做马匹租赁和售卖生意,他家的马通常是退役的战马,身姿大多矫健,能日行千里,是朝华城数一数二的马行。 兄妹二人为人大方友善,所得的猎物也常常会赠送一些给马掌柜,一来二去的,相互已十分熟识。 斯羽笑了笑,点了点头,跟着马掌柜来到后院马圈。溜了一圈,发现日常租赁的那匹黑风驹并不圈中。 马掌柜说道:“真是不巧,昨个儿黑风被一姑娘给租走了,租了好些日子。要是知道您今日要出远门,我必然把黑风留下来。要不,您瞅瞅其他的马,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斯羽环顾了一圈,看到一匹红色马驹。此马高大健壮,毛色顺滑,眼神清明,瞧着正值壮年。 斯羽指了指红马,马掌柜赞道:“您可真是好眼力!此马名唤赤练,几日前才被送到这里。在一众马匹中,就属它最威风。它现在正年轻,不仅身姿雄壮,肌肉发达,能把山路走成平地,能把平地跑成赛马场。您出远门,骑它妥妥的合适。” 斯羽摸了摸赤练,马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打了个响鼻,似在回应什么。 斯羽留下一锭金子押金,跟掌柜的道了谢,跨上马背,风尘仆仆的朝城外驰骋而去。 第33章 相遇天青山 城外的天青山,是接壤大海的高山群,山腰立于云海之中,终年雾气蒙蒙,掩盖了山顶的模样。曾有人想登顶探幽,行至半山被雾气困住,终不得至。 斯羽此行目的地正是天青山峰顶。她跟青临登顶过两三次,山顶有一片湖泊,常年都结着坚冰,湖边绿树环绕,延绵千里,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顶峰深林中有许多奇花异草、奇珍异兽,是一片人迹未至的古老地带。 诚如马掌柜所说,走在平地时,赤练疾步如风,在山路上行走,也十分稳当。一人一马,穿行在深山中,向着峰顶前行。 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时,斯羽已到达山腰,雾气缭绕,南北不辨。天地逐渐沉寂下来,山中传来不知名的动物鸣叫,幽幽的声音听着有些许渗人。 赤练停下脚步,发出一声长鸣。斯羽掏出夜明珠,微弱的光亮感应着周遭的环境,慢慢地发出耀眼的光芒,驱散了雾气,照亮了前方道路。 赤练停止了惊慌和鸣叫,迈动步伐,朝前走去。 当行至峰顶,雾气终于散开。斯羽翻身下马,将赤练拴在湖边的一棵大树下,取下钓竿、竹篓、酒壶,朝湖面上走去。 孤月挂于空中,月色皎洁,树影婆娑。黑夜中的星子一闪一闪,发着璀璨的光芒。湖上笼着淡淡的月光,淡淡的寒气从冰面升起,天地间只剩黑白两色,道尽了分明。 忽然,一道清冷的咳嗽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斯羽停下脚步,警觉地环顾四周,只见相隔甚远的冰面上突然燃起一堆火光。 斯羽本能蹲下身想要隐匿起来,冰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过来吃鱼吗?” 是沧霖,这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的,他到此处作甚?难道跟自己一样,闲来无事夜下抓鱼?斯羽带着一丝疑惑,朝着火光走去。 沧霖端坐在竹板矮凳上,手拿一根长长的杆子,撩拨着火堆。他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火堆旁边插着一些小竹竿,小竹签上是一排排被烤的滋滋冒油的小鱼。沧霖的侧脸在火光的掩映下透出干净清晰的轮廓,火焰在漆黑的眸中一闪一闪地跳动。 斯羽蹲下身,凑到小竹签旁,嗅了嗅,一股蕉香的味道飘进鼻中。她笑了笑,道:“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都能遇见。” “前些日子,吃了你送来的鲜鱼,十夜总是嚷嚷着要再尝尝。这两日闲来无事,想起这天青山上有一湖泊,这湖里的鱼靠着天然水草而生,味道也十分令人难以忘怀。”沧霖漫不经心的回答。 “前些日子给你们送的鱼,就是从这里钓的。”斯羽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怎不见十夜?” “他性子好动,对野钓之事不感兴趣。”沧霖递过来一把小杌子,示意斯羽坐下。 月光轻拢,风儿浮动,空气中除了烤鱼的香味,还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四下安静得只剩下花草树木轻曳和火堆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少了十夜果然不行,沧霖话少,斯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浑身有点不自在。她低着头,睫毛轻起轻落,看着火光悠悠地发呆。 半晌后,沧霖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问道:“你没有灵力,又身有寒毒,体质比一般人要弱,如何能到得了这天青山?” “你忘了,我有这个,”斯羽掏出夜明珠,晃了晃,“这是深海中贝类的内丹精元,它们修炼千万年,待到生命结束才会凝结成此珠。” 人生在世,凡人不过活几十年,神族的生命虽漫长,但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一颗贝类尚且能够诞下一颗夜明珠,留存在这世间,那自己呢?待到生命殒散的那一刻,能留下什么呢? 斯羽将酒壶拿出,仰头重重的喝了一口,转而看向沧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道:“沧霖,你是不是认识我?” 与沧霖认识了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她每每都想问,花灯会那日,他究竟为何救她,这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疑惑。 从前沧霖总是回避这个问题,但她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今日借着酒壮胆,终于再一次问出了口,她想,两人既然已经是朋友,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可以坦诚一些! 沧霖眼中的火光依旧跳动着,一张坚毅俊美的脸自带几分威严,声音清冷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为何这样问?” 斯羽潜意识觉得,沧霖或许是认识从前的自己,才有救人的举动,便道:“我只是不相信,这世间还有人能不惜耗费灵力,放弃火融石,甘愿去救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总不可能是因为你瞧着我长得好看,便心生欢喜!后半句话自然没有说出口,斯羽只在心中嘀咕了一下,她还没有臭美到如此地步。 “心血来潮,救了便是救了,无需什么理由。” 这敷衍的回答让斯羽心头升起一丝不明的愠怒,突的不想再跟沧霖言语。 她把酒壶放在火堆旁,拿起竹篓和钓竿,走向前方几十米远的冰面,探好冰层厚度后,从小布袋中掏出一个尖石,将尖头的一方对准冰面,狠狠地砸了下来。 冰上霎时出现了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纹裂,像蜘蛛网一样延伸出去。 她用石头将纹裂的端头连接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不一会,圆圈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圈中的冰块开始往下塌陷,下方湖水露了出来,冒出丝丝热气。 斯羽从竹篓中拿出鱼食,捏好鱼饵,挂在鱼钩上,又紧了紧钩子和饵食连接处,连钩带食一起抛入水中。 沧霖跟在她后,将小杌子和烤好的小鱼一齐递给斯羽。 斯羽接过杌子,一屁股坐下,又拿起小黄鱼,啃了起来。 两人端坐,一个盯着漆黑的湖水,面无表情;一个垂钓,若无其事地啃鱼;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沧霖轻咳一声,说道:“要不你问点其他事情?” 斯羽打着哈哈,挖苦道:“我现在突然得了一种病,不喜打听、不喜过问、不喜议论,要不你自己跟我说点什么?” 沧霖打量着斯羽,这姑娘刚刚还好好的,怎么此刻好像在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便岔开话题,问道:“你身上的寒毒是如何而来?” 斯羽没有言语,显然懒得搭理他。 沧霖缓缓道:“西谷的人知道火融石在你身上,定然会想方设法夺回,你得早做打算。” “东融的人也知道火融石在我身上,为何不夺走?”斯羽呛到。 这话一出口,确实将一片关心给呛死了,沧霖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便不再说话。 斯羽觉得自己今天吃错了药,火气有些大,又笑嘻嘻地道歉:“今天说话舌头老是打闪,你别放在心上。” 沧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斯羽立马借坡下驴:“朝华城中的大夫倒是看过几家,就是无任何作用。所以,这打算该如何做,我心中一点计划都没有。” “你这毒,确实古怪,我向医师打探过一番,但都说没有听过此毒。改日你在到我府上,我让医师亲自给你把把脉,或许可以看出些端倪。” 斯羽展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沧霖面色淡淡的,眼中渗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洁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神情朦朦胧胧看得不太真切。 斯羽看得有些入了神,杆子抖动都没有察觉。沧霖单手抓住她的钓竿,低声道:“鱼来了。” 斯羽从凳子上弹跳起来,两人拉着线,把鱼拽上了岸。一条四五斤重的金黄色锦鲤在冰面弹起跳跃,像颗被点燃的炮竹,从一端蹦到这端。 沧霖把鱼钩从鱼嘴撤下,捡起鱼儿丢入竹篓。 斯羽道:“还是第一次钓到这种鱼,跟你府上的鱼一样,难道你池中的锦鲤,也是从这里钓回去的?” 沧霖否认,“家中一切布置,皆是十夜打理,那鱼应该是从市集买的。” 斯羽想了想,也对,谁会这么无聊,吃饱了撑的从这里钓鱼回去养。但立马又想到自己,不正是打算从这里钓鱼回家去养。原来自己才是这吃饱了撑着之人,遂哈哈大笑起来。 沧霖听着银铃般的笑声,只觉心中被风轻拂过,分外的舒畅,也不知怎的,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最爱吃什么?” 斯羽停住了笑声,呆呆看了沧霖一眼,好像很久都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从前在家中,总有父亲母亲围在身边,天天问她想吃什么,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东西,父母总是耐心细致,不厌其烦换着花样做给她吃。 后来流落到朝华城,哥哥对她很好,衣食不缺,若是没有寒毒,日子过得也很舒心。 除了这些亲人,还没有异性男子这样问过斯羽这个问题,她有些疑惑不解,为何这句如此简单的问题从沧霖嘴里问出来,让她心中如此触动? 沧霖见她久久地沉默,便转头看了一眼,斯羽撩了撩鬓角的碎发,笑眯眯说道:“最爱吃鱼呀。” 第34章 只身向影去 两人在月色下对饮,天南地北,说了许多话,竹篓中的鱼也渐渐多了起来。 斯羽喝得双颊微微发红,眼神也变得迷离飘渺,没有了以往的疏离,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沧霖凝神看着她,眸光如水,半晌后,拿走了酒壶。再喝下去,就醉了。 斯羽对着沧霖微微一笑,道:“我没醉。”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强撑着清醒,“你看,这不是好好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整个人歪斜着滚到了冰面上。 冰冷的刺痛感从脸部和手掌传来,斯羽浑身打了个寒颤,头脑瞬间清醒不少。 沧霖扶起斯羽,缓缓将灵力注入她体内。不一会儿,斯羽觉得痛感消失,浑身跟着暖和起来。 她回想起刚才出糗的模样,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遂一动不动,假装呼呼大睡。 沧霖轻轻拍了拍斯羽的胳膊,没有动静,他又拍了拍她,还是没有动静。怀中女子脸颊绯红,眉心一闪一闪,睫毛轻颤,一丝一丝填着他心中塌陷一方的虚空。 晚风轻起,空气中透着丝丝严寒。乌云合拢,锁住月光。几只乌鸦站在树梢上,呆立着一动不动,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突然,风止树静,远处传来一声嘶鸣,千万支利箭如同雨丝,带着强光冲刷而来,散落在冰层上。每一支箭的尖端都发着寒光,在冰面击出丝丝裂痕。只顷刻功夫,整个湖面的冰层塌陷,落入湖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沧霖托起斯羽,提起竹篓,足尖轻点冰面,腾空而起,闪身而去,宛如一条灵动的长龙。他周身的气压极低,带着凌厉气势的箭羽刚要触及身体却纷纷被逼落。 沧霖退回岸边,将斯羽轻放在大树旁,附耳道:“呆在这别动。”他以指为剑,催动灵力,以斯羽为中点迅速设下结界。 随着湖面冰层的塌陷,箭雨戛然而止,森冷的寒意顷刻爆发。 斯羽睁开双眼,只见四个黑衣人闪身而现,凌空立于湖面,挽手搭起长弓。弓箭通体闪着精光,寒气逼人,箭尖瞄准了沧霖。 沧霖剑眉微拧,声音冷彻谷底:“来者何人?” 四人中一身材高大健硕的的男子大声喝道:“无需多问,交出火融石,可饶你不死。” 沧霖冷哼一声:“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走了。” 四人身动行移,以飞快的速度隐匿在黑夜中,四只箭羽,四个方位,势如破竹,宛如坚冰,直击沧霖的眼睛、心脏、胸腹。 沧霖以耳辩位,闪身轻避,长箭射入他身后的大树,穿树心而过,树干上留下一道大窟窿口。 好强的力度,好高的灵力! 沧霖以守为攻,立于斯羽几十米远的距离右前方,并不恋战。黑衣人化弓箭为长鞭,鞭子宛如黑色巨蟒,向沧霖扑来。 沧霖侧身闪躲,指尖化出一柄长剑,剑体泛着幽幽的红光,剑气缭绕穿流不止,像嗜血的野兽,锋芒跃跃欲试。 沧霖挥手横劈,泛着血色的剑气迅速凝结,朝长鞭撕咬而去。只听“咔”的一声,长鞭拦腰而断,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黑衣人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服:“传闻中的赤血剑,削铁如泥,就算世间再坚硬之物,遇到它也难逃分崩离析。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沧霖桀然一笑:“西谷的人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爱抢夺霸占他人之物的行径依旧改不过来。” 黑衣人愤然将半截长鞭甩落,四人合力,近身攻击,化风为剑,一拳一掌,呼呼作响,砸向沧霖要害之处。 沧霖不急不徐,单手转动剑柄,以剑身为盾,挡住对方凶猛的攻击。 十几个回合的交锋,黑衣人并没有从沧霖身上讨到丝毫便宜,所有的攻击都被轻而易举的化解。 斯羽待在结界内,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起初她的一颗心还悬着,四名黑衣人各个灵力高强,箭术高超,单拎出一人实力都不容小觑,普通高手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她心中知道沧霖很强,但是要以一敌四,怎么看都是吃亏。 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怎生如此倒霉,一出门就遇事! 这次黑衣人是冲着沧霖还是火融石来的?恐怕二者都有!斯羽心下念着,眼睛却目不转睛地放在了远处的打斗上。 四名黑衣人一招一式的攻击都被沧霖游刃有余地化解,斯羽一面惊叹沧霖的实力,一面悬着地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斯羽回身一看,三名黑衣人临立于虚空之中,他们身穿黑衣,头戴黑色面具,身形飘逸,像是黑夜幻化出来的死神,不动声色,却由内而外散发着森冷诡谲的气势。 斯羽刚觉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不觉之间心跳急促,神经绷紧。 三名黑衣人左手搭弓,右手搭箭,食指和大拇指轻捏箭羽,从容向后拉动箭身。三支箭以肉眼不可及之速度,齐齐向斯羽飞射而去。 箭上的灵力与结界上的灵力相互碰撞交缠,彼此不让分毫。结界发出强烈的光芒,顽强地抵抗箭气侵蚀,斯羽被这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 慢慢的,两股灵力的冲击减弱,三箭落地,结界上已出现了丝丝裂痕。 斯羽的心砰砰直跳,太阳穴隐隐作痛,微微颤抖的手,也变得一片冰凉。 再发两次箭,结界必然被破。 沧霖欲脱身解救斯羽,却被四名黑衣人团团困住。 第二发箭射出,结界光芒变淡,箭尖射入结界一指距离,三支箭排排悬在空中。 沧霖眼神冷澈,神情冷到冰点。他长剑挥洒,轻点重刺,化成一道又一道虚影袭向黑衣人。 剑上泛着血光,一滴一滴,汇聚成血流,滴落在地。赤血剑沾了血,越发锋利坚寒。两名黑衣人双目瞪视,嘴巴微张,神情震撼,在剑影中应声倒地。 第三发箭射出,结界光芒泯灭,箭尖击穿空气,带凌厉之势,直捣黄龙。 斯羽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额间冷汗直冒,她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结界已破,再来一箭,自己必死无疑。 已经等不及谁来解救,斯羽环顾四周,冷静地思索。此刻离湖只半丈距离,若想要躲掉黑衣人的箭羽,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入湖中。她水性佳,即便黑衣人紧追不舍,她在水中生存的机率会比现在更大。 黑衣人已经搭好弓,第四发箭尤如死神,屏息蔑视,仿佛即刻要击穿她的心脏,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沧霖双目殷红,带着嗜血寒剑,以闪电之速飞身刺入另一名黑衣人的心脏。这一剑,带着强烈的恼怒,刺得极深,黑衣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击毙命。 四名黑衣人的威胁已被解除,沧霖飞速的拔出剑,急旋转身,却发现已来不及阻挡另外三名黑衣人的利箭。 三支箭像索命的鬼神,朝斯羽汹涌奔来。 斯羽脚底生风,全力闪躲,她抛弃杂念,孤注一掷,跃入湖中,溅起层层水花,与死亡擦身而过。 眼瞅着猎物逃跑了,剩下的三名黑衣人仍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们一动不动盯着湖面,似在寻找跃入湖中之人的身影。 其中一人圈起食指和拇指,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哨鸣,将信号传递出去。另外两人做好防守之势,沧霖的实力,即便是神族第一高手,也要忌惮。 瞧着黑衣人并没有打算撤走,沧霖知道,不久后他们的同伴将会赶到。 沧霖弹指生烟,雾气浓浓四起,遮住了视线,天地一片模糊。他收起滚烫发红充斥着血腥味的赤血剑,眼中闪过些许惊慌落寞,但很快恢复平静,纵身跃入湖中。 冰凉的湖水席卷全身,寒意死死地将沧霖包围,他没有调动灵力,任这刺骨侵入意识,保持头脑的清醒。 沧霖在漆黑的湖中游了很久,一方面要寻找斯羽的踪迹,一方面要摆脱西谷的穷追不舍。 西谷不擅御水,无法长时间在水中潜伏,每隔一段时间,黑衣人就要回到水面换气。沧霖趁这个时间差,甩掉了跟随的尾巴。 但是他也不擅长在水中行动,只能憋紧胸中最后一口气,往湖底深处潜入,全力搜寻着斯羽的身影。 此湖深不见底,且没有边界,越往下潜周身压力越大。沧霖不知游了多久,只觉得胸中越来越闷,气越来越短,身体也变得麻木起来。 就在意识逐渐瓦解之时,湖底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亮光,紧接着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斯羽噙着夜明珠,如同一只鱼般,在水中灵动来去。 她凭借在水中敏锐的感知力,发现了远处下沉的物体,心下担心是黑衣人,又觉或许是沧霖,便不再犹豫,就着夜明珠的光,游向了那团福祸未明。 待得靠近时,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沧霖那张被水泡得有些青白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还真是他!斯羽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慌乱中隐隐跳出些类似开心又愠怒的不明情绪。 她知道他凭他之力,没了自己这个包袱,对付那几个黑衣人绰绰有余。 既如此,为何跳入水中? 是来救自己的吗? 这次是否依旧只是心血来潮? 他对朋友可真好,不惜舍命相救 但是看他这脸色惨白的样子,似乎并不能驾驭水中世界,为何为何 有几根不清不明的意识在脑海中生根发芽。斯羽呆呆看着沧霖,满脸的不解。她看到沧霖眼中依稀盛出的一丝笑意,后这笑意被缓缓耷下来的眼眸遮盖住,再也不见。 是没气了吗 第35章 危自水中来 斯羽心下一紧,顾不得多想,抓住沧霖的双手,唇瓣覆上了另一片唇瓣,渡上长长一口气。 沧霖如雕刻般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让她有点沦陷,唇上似乎还有甜甜的味道晕染开来,现实还是梦境,说不清也道不明。 明明是在水中,斯羽却觉得有一团火焰在她身体里燃烧,这火烧得气势汹汹,脸被烫得通红,心被烫得一收一缩,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 烧烧!她干脆紧紧闭上了眼睛,凭着一腔孤勇,在这火焰中冲锋陷阵。 沧霖在昏昏欲睡的漂浮中,感觉僵硬的心脏又恢复了生机,新鲜的空气带着丝丝甜腻,由嘴唇进入口腔,涌入肺部,充盈着身体。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久违想要见到的那张脸庞。 四下寂静,只听得咚咚的心跳声,朦胧的光影氤氲下,那张脸沧霖看得不很真切,但隔着水波,那生动的眉眼依旧在心中熟悉得可以随时一笔一画描摹下来。 他心头没来由地颤栗了一下,身体虽逐渐恢复了知觉,但依旧想要沉沉睡去。 斯羽感觉双手被握紧了一些,猛地睁开了双眼,对上了沧霖漆黑如墨的眼。 她下意识想要逃脱,却发觉双手被牢牢握住,任凭自己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她惊慌地将唇撤走,气鼓鼓的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沧霖。 水流幽幽的晃动,绿得发黑的水草顺着水势浮动,一群五颜六色的鱼游了过来。 鱼群将二人围住,夜明珠在怀中发出丝丝光芒,影影绰绰间,如梦似幻。 水面上一直传来动静,不能一直待在原地,斯羽朝沧霖点头示意,拉着他朝前方游去。 仓皇中,一道水波自身后冲来,那水波来得极快,沧霖下意识感受到危险,但在水中行动受限,来不及回身,只能飞快挪到斯羽后方,用自己的身形护住她的身体。 突的,他只觉后背一紧,一丝彻骨的疼痛自骨髓中传来,紧接着这疼痛从身体中形成燎原之势,星星点点,不断蔓延开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生生窜出一枚锐利的箭头,箭上泛着精光。 这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带着极强灵力的杀人武器。 灵力在箭身涌动,从胸口处啃食,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占领他的全身。 鲜血像红色丝绸一样从胸口处柔柔地飘出,他面容紧绷,唇角泛起一丝不明的苦笑,心中只是庆幸:还好挡住了 沧霖的身体逐渐麻痹,双腿跟着失去了力气,只能任由斯羽牵着往前浮去。 才往前行进了一小会儿,斯羽就额上冒汗,仿若兔子牵了乌龟,越来越吃力。她自诩水中小霸王,在水中就如同插上了翅膀的雄鹰、脱下缰绳的野马,展翅翱翔、驰骋天地,焕然一新,就算身后带着个人,也不至于如此。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回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血泪齐奔。 沧霖脸色苍白,如同一具死尸浮在水中,全靠自己拖着才不至于沉入水底。斯羽用力将他拖至身旁,只见他胸口中箭,箭上精光涌动,伤口处鲜血飘飞,染红了身后一片水域,触目惊心。 “喂,你醒醒!”斯羽大叫着,用力地拍了拍沧霖的脸颊。 沧霖合上的眼眸又缓缓睁开一丝缝隙,他似看到了满意的人,唇角却轻轻勾勒,明明冰冷的神情在这一抹笑意下也柔和了不少。片刻后,他的眼眸又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只留下唇角那丝丝浅笑。 你还笑得出来! 斯羽懊恼,急急将他抱住,为防他窒息,又朝他口中渡了长长一口气。 不断有箭支在湖中穿梭而过,斯羽抱着这具庞大的身躯闪身躲避,稍显吃力。 一条五彩斑斓的文鳐鱼游了过来,亲切友好地用嘴唇碰了碰斯羽的手。 斯羽焦急对文鳐鱼说:“现在没空理你啊!”蹬着双腿,继续前行。 文鳐鱼紧紧跟着斯羽,又用嘴拱了拱她的肩膀。 斯羽抬眸盯了文鳐鱼一眼,示意它有话直说。 文鳐鱼朝斯羽眨了眨眼睛,摇着尾巴。 “你要救我?”斯羽问。 文鳐鱼停顿一瞬,扭了扭身子,朝湖深处游去。 斯羽想起从前在海底被黑衣人追杀时,也被一条文鳐鱼所救。她不再犹豫,抱紧了沧霖,避开伤口位置,跟在文鳐鱼后面游去 先是直直地往湖底沉,湖深不知多少丈,总是不到头,后又七弯八绕,绕进一个珊瑚群,一边前进,一边要护着沧霖不让他身体中的箭碰到石头,斯羽觉得又忧又倦,头昏眼花,双腿软绵绵像两只霜打的茄子,吊挂在身上,已然筋疲力尽。 文鳐鱼回过头,焦急地盯着她,似乎在说:你再不快点,小命可要难保了! 斯羽立马振作精神,却又发现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无可奈何伸手拔出头上束发的簪子,用力往大腿上的皮肉戳去。 自己扎自己!斯羽发誓,这辈子绝对只有这么一次。 扎心的痛感让她瞬间恢复了清醒,微卷的头发像海草一样幽幽地飘散开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顾不上这么多,只随意用手一撩,便用力地蹬腿,跟上文鳐鱼的身影。 这一用力,腿上的伤口吃痛一裂,鲜血便汩汩而流。 飘飘荡荡的水流中,文鳐鱼时而下沉,时而上浮,带着斯羽穿越曲曲折折的湖中水路。 长时间潜在水中对于斯羽来讲不算什么,要命的是她带着一个不擅水性且身受重伤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心跳逐渐微弱,莫不是箭中了心脏? 斯羽一哆嗦,再仔细瞧了一眼箭头的位置,心下一寸,并不会致命,还好还好! 但是伤口一直在水中浸泡着,且没有止血,就算不致命,也显然危急万分。 斯羽紧张担忧,每隔上一会就给沧霖渡气。 身体的疲惫时时袭来,她用坚强的意志力支撑着往前。当双腿再一次失去知觉,她毫不留情地用木簪再次扎进大腿皮肉,强烈的刺痛再次袭来,脑中霎那间又恢复了清醒。 她唇角苦笑,大概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一次自己扎自己”的誓言这么快就被打破 不停地往前 不停的往前 腿上早已鲜血淋漓,意识也越来越混沌。 当周身时不时有鱼群虾米游过时,斯羽想起青临时常做的面容肮脏香粥,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叫唤,她咧嘴一笑,原来是自己饿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水上方有隐隐的光线传来,文鳐鱼停顿下来。这一程就送到这里,它显然也累了,朝斯羽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尾巴一闪而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斯羽的视线中。 像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束光给了斯羽希望。 她不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全身心朝着那点点光亮扑去。 第36章 养伤 待终于浮出水面,她探着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开头不大的小水潭中。 水潭四周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四下又寂静无声。 斯羽松了一口气,双手抓住岸边的藤蔓,扭着劲艰难地攀上岸,新鲜空气灌入肺中,不知是水陆环境地切换还是身体的疲乏让她忍不住呛了几口气。 没有休息片刻,她双手钳住沧霖的双臂,吃力地将他拖上岸,一步一步朝水潭后方的山山洞中移动。 当她终于来到洞中,发现了靠在岩壁旁边的一堆枯草,约摸着这里是个动物的巢穴,也顾不上其他,将沧霖侧放在草堆上。 箭羽轻触地面,沧霖一吃痛,眉头深锁,本就发白的脸显得更加痛苦。 斯羽咬了咬牙,轻轻撕开了他的衣袍,目之所及,便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结实的肌肉,泛着淡淡的光晕。虽是血肉之躯,但斯羽总觉得沧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层铠甲,看着他那厚实的臂膀,斯羽仿佛听到了远古深处冲锋陷阵的呐喊。 斯羽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心中虽然有几分不自在,面上却一片理所当然。 她顺着视线往下移动,只见箭还插在沧霖心口下方位置,伤口虽然已经用灵力凝结住,没有血渗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泡在水中一天一夜,皮肉有些溃烂。 箭上的灵力还在消耗沧霖的血气,此刻最紧要的就是将此箭拔出。 斯羽将随手携带的小刀拿出,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将沧霖后背的箭杆割断,又撕下一角衣袍,用小刀割成细细几条,结成一根小绳子,在箭尖一圈一圈缠绕着。 待缠紧后,她坐在沧霖前方,双腿卡住他的身体,双手拽住绳子两端,缓缓地将箭端向外拔出。 一声闷哼自沧霖喉咙中涌出,他痛得牙齿咯咯作响,却依旧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斯羽满心敬佩,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和箭上,继续保持平稳地将绳子往外拉。 箭一寸一寸指着斯羽的方向露出,当箭杆的最后一小截从沧霖体中拔出,斯羽紧绷的手旋即一松,带血的箭飞速掉落在地面,血液携卷了一抹尘土。 斯羽又用小刀割下衣袍,将沧霖的伤口包好,做完一切,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扶沧霖重新躺回枯草堆上。 大概是拔箭时牙关咬得太过用力,现下松下劲来,斯羽才觉双腮酸胀,双手瑟瑟发抖,额上也已渗满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长舒一口气,累得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尤如一只受伤后沉睡的小兔,呆呆地看着山洞外远方的天空。 夕阳西下,彩霞似火,丛林被染上一层层血色。 原来,在水中游了一天一夜么? 斯羽又累又饿,真想就这么永远地躺下去,但天色将暗,必须要尽快找到食物。深山之中的夜晚往往暗藏危机,没有食物没有力气,两人又鸠占鹊巢,很有可能沦为野兽的口中之物。 斯羽拖着沉重的身体朝洞外走去。 半个时辰过后,她迈着沉沉的步伐回来,带回了些草药、干柴,以及一些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藤草树叶。 从前,她跟青临在山中猎物,到了晚上经常会找些带有毒性和浓郁气味的树叶布置在周边,以此驱赶蚊虫野兽。这次,她依旧用此种方法来驱赶非人的危险。 此外,山林中的野兽多怕火,逃了一天一夜,她也不担心黑衣人能够从水中为尾随至此,便放心大胆地开始生火。 她将干柴搭成一个火架,又用小刀从多余的干柴上削下薄薄的木屑,再取些枯草前来,用木屑和枯草混合在一起做火引。 用火种将火引点燃,缭绕的烟雾迷蒙了她的双眼,不一会便听得火星噼里啪啦燃烧开的声音。 斯羽将点燃的枯草放置在搭好的木柴下,又添了一把枯叶,火苗由小变大,猛烈地向上窜,一口一口啃食那干得透透的木柴。 她又将采来的草药放入口中,边嚼边拆开绑在沧霖身上的布条,待草药嚼碎,便敷在沧霖的伤口处,再用布条重新将伤口裹好。 看着沧霖因失血重伤而苍白的面容,斯羽心中又涌起一抹难以言说的感觉。 三分抱怨、三分感动、四分欢喜。 世间真有如此傻的人?明明不擅水还往水里跳 从前,她很害怕这种感觉的涌现,心中意识到其危险并刻意回避,还时刻强迫自己掐掉它,但这感觉如同野草一般坚韧,就算拔了苗,过不了多久又能长出来。现在她才恍然大悟,这种感觉,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爱情的种子一旦种在了心上,便会强韧地发芽生长,苗可以拔掉,但心不死,根便不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她的这份喜欢,最开始懵懵懂懂,会害怕会退缩,但一旦清醒,便无所畏惧! 待他醒来,就把一切说开! 在山林中没有找到食物,斯羽只得行至水潭边,纵身跃下水潭。不一会,便搂了一兜子鱼虾上来。 她在火堆之上架起一块薄薄的被洗刷过的石板,烤着从水中捉到的小鱼小虾。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柴香味四溢,不一会,山洞中便弥漫着一股炙烤鱼虾的焦香。 斯羽将熟透的鱼虾挑出来,撕得细细碎碎,用树叶包好,只待沧霖醒来可以吃上一点。 待最后一点食物烤好,她自己也匆匆忙忙地进了些食,便将火光熄灭,静待深夜地来临。 浓浓的倦意袭来,她没有守住精神,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伙黑衣人顺着火光闯入山洞,面无表情地夺走了火融石,沧霖再次被他们的长箭射中,血流不止,她焦急地呼喊着“不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斯羽斯羽 她惊醒过来,却发现四下一片漆黑。 飞速掏出夜明珠,淡淡的光亮射出,她对上了沧霖虚弱的眼眸,只呆了半晌,夜明珠的光华变盛,如火烛般照亮了整个山洞。 是梦么? 眼睛扫过手腕,火融石还在! 她舒了一口气,又去看沧霖。见他半蜷着腿坐了起来,惊道:“你胸口中箭,不可乱动,伤口可有裂开?”说完便要趴到他胸口,仔仔细细瞧了一晌。 沧霖面容惨白,轻咳两声,斯羽警觉,速回到原位,脑中突地一片混乱。 “我我你” ‘别多想’几字还未说出口,沧霖便一脸严肃:“你的腿,怎么回事?” 腿?忙着替沧霖收拾伤口,找草药和食物,自己腿受伤的事情早已被忘记,这不提还好,一提,丝丝屡缕缕的疼痛便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斯羽忙用手遮住腿部的伤口,笑眯眯说:“无事,不过在湖中磕到一些小石头。” 沧霖捉开她的手,盯着那血迹斑斑、满是小洞的裤腿,眸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看起来有些生气。 “待会我敷上一些草药,就无大碍。”斯羽强笑着,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唇色苍白,脸上黑一道青一道,头发散乱,衣服破损,狼狈至极。 “还疼不疼?”沧霖手掌轻轻悬在伤口上方,用灵力为斯羽疗伤。 斯羽笑推开沧霖的手,“只是小伤,早就不疼了。你先保存实力,后续还得靠你带我离开此处。” 沧霖一手捉住斯羽戴火融石的手腕,将火融石握在掌心,另一只手依旧悬在斯羽腿上。 斯羽推推拒拒,不想他乱用灵力,只急着将腿挪开。 “再乱动,我便用力了。”沧霖单手扣住斯羽的腿,防止她再乱动。 斯羽愣了一愣,还想挣开,身体却变得僵硬,腿也不受控制般乖乖听了话。 “借你火融石一用,这样我们两个人的伤都能好得快一点。” 沧霖额上冷汗直冒,这次受伤,确实非同小可。他一边握住斯羽的手腕,汲取火融石传来的灵力,一边将手重新覆在斯羽大腿伤口上方一寸位置,为其疗伤。 斯羽只得屏气凝神,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便觉疼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究竟伤得重不重?”斯羽心下担心,忍不住打探。 沧霖见她无碍,便放开了她的手,只道:“无妨,休息片刻便好。”说完便靠在岩壁上,默不作声,如同睡着般。 箭在心下一寸,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若是凡胎,早已毙命。可就算是神族,这伤也是实打实挨在了身上,虽不致命,定然也凶险万分。 斯羽见他唇色苍白,胸口处又有血迹渗出,只觉得这声‘无碍’半分不可信。 “你一天一夜未吃东西,现下饿不饿?”想起沧霖长时间未进食,便也不等他回答,自顾挪去火堆旁,重新生好火,将树叶包好的鱼虾热了热。又用小刀削了两根小木棍,当成筷子递给沧霖。 沧霖皱了皱眉头,轻咳了几声,用沉默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斯羽以为他担心自己做的难吃,便语气诚恳地说明了一番:“你放心,我虽在厨艺上没什么天分,但只是烤烤鱼虾还难不倒我!放心吃,除了食物的原味,其他奇怪的味道一概没有的。” 沧霖摇头,脸色又显苍白了几分。 “不吃东西,伤口怎么好得快?”斯羽轻声细语地哄着,只觉得这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在了此刻。 她拿着一包鱼虾起身,想至沧霖身边,却发现左腿虽没了疼痛,却半分力也使不上,只得一蹦一跳到沧霖身旁,手把手喂他进食。 沧霖张口吃着撕得细细的鱼虾肉,心中五味杂陈。 半盏茶功夫,食物被吃得干干净净。斯羽实在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公主,从前都是被人伺候,现在却似乎很擅长做这伺候别人的事,心下苦笑两声:命运弄人!又起身蹦至潭边,取了些水来,喂沧霖喝下。 第37章 你可有婚约? “你说,这次黑衣人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斯羽用手拨弄着火堆,已无半分睡意。 “应该是冲着我跟火融石来的。”沧霖淡淡回答,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斯羽凑到沧霖身边,伸出手腕:“火融石再借你用一用,伤口好得快些。” 沧霖抬眸盯着斯羽,眼中尽是耐人寻味的目光。 斯羽眨巴眼睛望着他,想要读懂这眼神的含义,然而这眸光转瞬即逝,她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犹豫半晌,沧霖轻轻握住斯羽的手腕,凝神静气,吸收着火融石中潺潺流动的灵力,虚沉的身体逐渐被能量填满,伤口处残留的一丝破坏力也似被这场漫灌而来的灵力洪流冲刷而去。 手心传来的温热让斯羽觉得紧张又欢喜,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爱喝蜂蜜的熊,偶然间偷得猎人家的蜜罐,一面喜滋滋地享受美食,一面又紧张害怕被猎人抓包,这其中的紧张刺激令她分外着迷。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爱喝蜂蜜,但当有一天她发现蜂蜜是猎人特意为她取,才觉得恍惚又慌张,蜂蜜是猎人特意为她设置的陷阱吗?自己究竟是爱喝蜂蜜还是想见到猎人? 经历了两次生死考验,她终于明白了。 自落难之后,除了青临,她便不再信任任何人。见到沧霖的第一眼,她不明他的身份、目的,因着火融石的缘故,时刻害怕自己掉入他的陷阱,不能全身而退。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一定要与他划清界限。 此后,总想着抓住机会回报了他的恩情,却又常常对他视而不见、言语相讥,一点好意都不愿意接受。 她觉得,这样或许就安全了! 但是沧霖几次三番冒生命危险相救,她才了悟,她所担心害怕的,不是沧霖的身份目的不明,设置陷阱让她跳,而是她的心会不受控制,轻易敞开大门迎他而入,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 现在,她仍然没有看清沧霖的身份和来意,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心明白,她喜欢的是送她蜂蜜的猎人。 当心沦陷,所有的防御便顷刻瓦解。溃不成军也好,缴械投降也罢,她只想让另一颗心知道,想要与之一起跳动。 一炷香的功夫,沧霖疗伤完毕,他的手依旧牢牢地握着斯羽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斯羽唇角溢满笑意,心中也尽是甜蜜,只任由他握着。半晌后,她抬眸看他,满脸真挚地问:“你为何要入水救我?” 一旦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打开那蜜罐。 早一点尝到甜甜的蜂蜜,有何不好? 沧霖神色微怔,他缓缓睁开眼眸,任由火光在眸中跳跃,神情中蕴含丝丝落寞和迟疑,半晌后,终于回眸对斯羽说:“朋友之间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斯羽只以为他羞于开口诉说原因,便循循善诱:“当然需要,如果你不会飞,见到同伴跌下山崖,一反应也会是跳崖去救人吗?” 不会,正常人通常都是去找绳子或者想其他办法救人,绝不可能用最没用且要搭上自己性命的愚蠢法子。 沧霖眸光变幻,巨大的漩涡在眸中掀起,击沉了航行的孤舟,片刻后,所有的一切又云淡风轻地淹没在这浩瀚无际的洪流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你想问什么?” 斯羽极尽耐心,她只想从他口中听到那句话:救你是因为心念,是因为欢喜,一切顺其自然,只因为是你 但她也明白,这要求似乎太高,他沉闷少言,只做不说,这话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便不是他了。既如此,最重要的一步,就由她来迈!斯羽这样想。 “你第一次救我,我们素不相识,我以为你对火融石有所图,心中对你有些忌惮,只想着快些将这恩情还掉,不想与你产生任何瓜葛。” “我被云香束住手脚,差点被她欺辱,你及时出现,拦下了那一巴掌。我当时心中对你仍有芥蒂,虽感激你救人于危困,却依旧口不择言,只想着与你抬杆。” “在锦韵坊,你让我帮你选衣服,后又送我衣服,男子送女子衣服,我只觉太过亲密,有所不妥,便难以说服自己收下。云舟山上,没有我的拖累,你明明可以轻易逃脱,却选择和白衣男子决一死战天青山上也同样如此,凭你的实力,定然可以全身而退,却不顾凶险,随我跳入水中,你明明不会水” 斯羽将心中所知所感娓娓道来,回味间只觉心中微醺,脸上不自觉泛起一团绯红。 她鼓起勇气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开,话到嘴边却有些烫口,直直打了个转:“你可有婚约?”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可是喜欢我’,但是心中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便说出这么支支吾吾的一句话。女子询问男子的婚约之事,如此坦诚布公,意思也很明了,任谁都知道其中含义。 话说得虽不直截了当,但斯羽只觉得自己积攒了一生的勇气都在此刻花光了,心又开始怦怦地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手心、额头、脖颈处没有一处不在冒汗,整个人更是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在这屏息静待的瞬间,一点一滴都如同万年。 沧霖眼眸低垂,只沉默着,一晌、半晌过后,斯羽耳边都空空荡荡,她心中疑惑,猛地转头去看他,只见他低垂的眸和紧抿的唇,晕染出一身的沉重。 她再问了一次,声音清亮,没有半分迟疑:“你可有婚约?” 沧霖抬眸看向她,半晌后微微点头,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无声的沉默,在斯羽心中惊起巨浪,打翻了她怀中的蜜罐。 她焦急地想要留住点什么,迫不及待挖出蜜尝了一口,却惊讶地发现蜜罐中装着的不是甜蜜,而是苦入骨髓的毒药。 耳边随即响起轰鸣之声,斯羽整个人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呆若木鸡,眼中浮起一丝雾蒙蒙的水汽,浑身罩着一层甩不脱的沉重。 是她看错了吗?第一次将心赤裸裸地捧于人前,这颗热情、赤诚的心前一刻还怀着期待和欣喜怦怦跳动,下一刻便被打入地狱,失去了生命力。 是她错了!她如梦初醒,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狼狈,脸上噙起了一抹苦到掉渣的微笑,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巨浪、雷暴和风雨,却觉得头重脚轻,刚起身便踉跄地跌了下去。 腿上的伤口又沁出了丝丝血迹,她吃痛地看了一眼大腿,想到他在水中奄奄一息,想到他近在眼前的五官,想到自己烧红的脸和那么奋力想要带他逃脱危险的心 心似被活生生撕成了两瓣,鲜血直淌。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咕噜地爬起来。面对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一时半会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哪边才是正确的?哪边没有危险? 正犹豫着,突然间左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她脑中只有一个拼命想逃的念头,便奋力将手中的东西甩掉,不料那东西越缠越紧,心中痛意便转化成怒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烘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间脑子不辨方位,忽而脚下一轻,又重重跌了下去。 她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耳边传来低低的呻吟: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转过头,瞬间清醒了过来,强压下心中翻滚地情绪,撑着脸上那一抹笑意,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既然有婚约在身,怎么不早说?还以为你是黄金单身汉,正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说完盯了沧霖一眼,那眼神含着极地的冰霜,让沧霖浑身骤凉,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此刻也如隔了万年光阴之远。 他默默松开了斯羽的手,斯羽旋即挣脱他的怀抱,迅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对他说:“早点休息,你的伤好得快,我们才能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婚约,这可笑的婚约! 至此之前,沧霖从来没有把这个婚约放在心上,此刻却如鲠在喉,恨不得立马单方面毁约,为何会如此? 他心中既感到愤怒,又觉得恐慌,好像即将有重要的东西要失去,却怎么也抓不住留不得。如她所说,那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皆他所为,难道真是因为心中有意才次次舍身相护? 不,不是这样!不能被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他告诫自己,他要做的事情和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为父母报仇,救她只是想要了解火融石,无关其他。 一旦说服了自己,所有的不解和沉重皆消失,他敛了敛神色,立刻恢复昔日般从容,开口道:“再过三日,便可带你离开。” 斯羽停下了笑容,只觉脸上有些发酸,心中更是酸涩。那颗种在心上的种子,经历一场冰雪风暴,芽落根枯,应该再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困扰了! 如此这样,甚好。 她不再言语,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蹲靠着岩壁坐了下来,离他不过三步远,身近在咫尺,心却如同相隔天涯。她沉默地闭上眼睛,洞外雨疏风骤,却是一夜无眠。 第38章 言若来了 二人在山洞中又待了三天,斯羽如往常般,看起来并无多大的变化。因为寒毒的缘故,腿伤复原较慢,但是这点伤也阻碍不了她的步伐。她给自己找了根拐杖,每天一瘸一拐地出去找草药,又在山林中做了几个陷阱,抓了些野鸡野兔,还采了些果子,足够给两人补充体力和营养。 沧霖整日在洞中屏息调理,斯羽在补充完体力后,会大方地借火融石给他疗伤,不过是将火融石置于腕口衣袖上,这样便可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 因着火融石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沧霖的伤口愈合速度非常快,不到三天,已然痊愈。 三天过后,他们再次回到了天青山。赤练还被拴在树下,沧霖想将斯羽抱上马背,被斯羽笑着拒绝。 沧霖没有强迫,“你若不怕伤口再裂开,就请便。” 斯羽笑着说:“一点小伤而已,碍不到事。”便靠着拐杖一颠一跳翻身上马,在失败五次后终于跃上了马背。 沧霖面上不甚在意,心中却觉得,自那日之后,斯羽待他总是温和有礼,没有了从前的生动伶俐。 他压住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牵着赤练,一声不吭走下山去,二人也一路相对无言。 此次空手而归,还马之时,马掌柜还显得颇有些意外。 以往斯羽一行总是硕果累累,他还能分得一些野味,这次不但扑了个空,斯羽姑娘还一瘸一拐受了伤!他关切地询问,斯羽只得附和:屋漏偏逢连夜雨,中了猎人精心布下的陷阱,方才一无所获。 马掌柜又说了几句好好养伤、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斯羽笑着一一回应。 待归还了马匹,斯羽跟沧霖就地道别,笑着说了句这段时间自己要在青也居安静养伤,故不会出门,也希望无人打扰之类的话。 沧霖岂不明她的意思,但是执意要送她回去,只说她怀揣火融石,一人行走不安全。 斯羽心中气闷,面上却笑眯眯,有礼地拒绝了沧霖。 沧霖恼问:“你在介意什么?” 斯羽看着他眼中飞扬出一抹厉色,笑着讥嘲:“我倒不介意,只是替你未婚妻子介意。要是我与别人有了婚约,定然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与其他女子走得太近。” 沧霖察觉自己的异样,很快平静下来:“我们是朋友。只是送朋友回家,她不会介意。” 言下之意是他的未婚妻子心胸宽广,不会计较此等小事?是她太小肚鸡肠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斯羽笑着同意,租了辆马车,同沧霖一起回到了青也居。 青临还未归来,斯羽一脸郁郁寡欢,但面对沧霖时,依旧端着浮在面上的笑意:“我腿伤未好全,现下人也有些累,就不方便留你晚饭了。” 沧霖非但不走,还十分自得地坐了下来,“我现下也有些累,借你府上休息一会,大家都是朋友,你不会介意?” 斯羽将袖中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面上笑意更骇人了些:“隔壁就是厢房,你请便,若休息好了,可自行离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心中犹如有十个爆竹轰然炸开,七窍都想冒烟。 直到斯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沧霖才站起身,他在院子中转了一圈,随手捏了一个诀,设下结界,便也有了一层防护,一旦灵力波动异常致使结界瓦解,他会立刻知晓。 聊想起此前青临对斯羽和火融石的态度,结合这次天青山遇险,沧霖猜测,青临定是错信了什么,才认为危险已经解除放心地离去,留斯羽一人在青也居。若是知道斯羽再一次遇险,不知他又将作何反应。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沧霖打开门,见十夜神情紧张,焦急地跺脚。 “何事如此慌张?” “十夜抹抹额上的汗水,“主人,快些回府,言若小姐来找您了。您知晓她的性子,我若说您出远门了,她必然搅得天翻地覆,我只能出门来寻您。” 言若——现任南渊神君之女,正是沧霖那未婚妻子。 “她为何会来此处?”沧霖眼中有不悦。 “只说是去东融找您却没见着您,便请了沧晗神君的旨,找到这里。” 斯羽听到敲门声,一骨碌醒来,走至院中,见沧霖与院外之人窸窸窣窣说着些什么,心下猜到是谁,只问:“是十夜吗?怎么不进来?” 十夜脸色焦急,一时之间不知是哪边更重要,只觉进门不是,不进门也不是,便生生愣在了原地,等待着沧霖的反应。 沧霖转头对斯羽道:“府上有些事情,今日便不打扰了,你且安心休息。”说完便带着十夜离去。 斯羽在原地愣了一晌,又想走了也好,只盼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切莫再扯上什么联系。 斯羽抬头看夜空,月亮被云层遮蔽,院中唯一的光是从那黄蒙蒙的灯笼中传出来的,安宁得孤寂,这个夜晚没有风,四下一片寂静,她听到了自己鼻中发出的轻叹息声。 斯羽回到正厅,什么也没做,只呆坐着,青也居虽然不大,此刻她一人独坐屋中,也显得有几分空荡。 她抬起头,望着微黄的墙壁,思绪飘飞,神魂放空。 曾经她还天真地想,若能平平安安,便一辈子也不回家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父亲母亲从来没有找过她。在朝华城,当青临的妹妹也很好,起码有个疼自己的亲人,不用四处颠沛流离。 可是,命运似乎又替她做了一次选择,因为火融石几次三番遇险,青临也找回了亲人,以为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没想到沧霖竟有婚约在身她在朝华城平静生活的梦终于破碎了。 她必须要去找解药,找到解药便将火融石还给青临,从此远离沧霖,远离西谷和东融的斗争。若是青临有了火融石,不管做什么都应该会顺利,说不定还能在西谷立功,受到西谷神君的赏识到时候,自己还能经常去西谷玩玩 想到此处,斯羽的唇角不禁挂上了一丝笑容。她立刻掏出了万事镜,用火融石抵在镜子背面,对着镜子说出了自己要去找解药一事,便顺带提了一嘴这次去天青山所遇之险,并让青临不用担心,没出什么大事。 很快,万事镜在手中抖了抖,斯羽一看,青临在镜中浮现,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中尽是自责。半晌后镜中的青临才说:“不要冲动行事,等我回来再做商量。” 斯羽叹了口气,就算冲动行事,也得知道去哪里找解药才行,现在她想冲动也冲动不了。 沉默半晌,将镜子放入布袋中。 第39章 弄玉坊 第二日辰时,斯羽又听见敲门声,以为青临回来得如此之快,便立马去开门。 一见是满脸阳光的十夜,还提了个食盒,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突地想起沧霖有未婚妻之事,一直想与他撇清干系,心中之喜便立马散去,只剩惊讶,又不知作何反应,有些愣住。 十夜见她顿在原地,一副将笑未笑的样子,便问:“你不欢迎我来吗?” 十夜是十夜,沧霖是沧霖,二人虽是主仆,但所作所为皆是独立,自己不应该将对沧霖的想法也加在十夜身上,这样对他不公平。想通了这点,斯羽那褪去的笑容又强强在脸上开了出来,“怎会?快进来。来就来,怎么还提了个食盒?” 十夜本想说是主人让他过来送饭,但是这么说肯定会被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转口道:“主人说我最近的厨艺又精进不少,我便想让你品尝下,看看究竟精进在何处。” 斯羽道:“在厨艺上你算是我的师父,徒弟怎敢点评师父做的菜?” “无妨,你就当自己是个食客就好,点评不出来也没关系。”十夜又不好意思笑了笑:“其实我也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上次尝了你酿的桃花酒,一直念念不忘,都馋了好些天了。” 斯羽大笑:“这有何难,要喝酒我这里有的是。” 两人来到偏厅,斯羽取来两壶桃花酒,又打开食盒,将菜一一摆上,莲藕炖猪蹄、笋鲜、清真鳝鱼,香味扑鼻而来。 斯羽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莲藕香糯、笋子鲜美,鳝鱼清甜,一道一道皆美味,她啧啧称赞,又给十夜倒酒,一顿饭,两人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吃得不亦乐乎。 斯羽问:“昨夜发生何事,从不见你急冲冲的样子?” 十夜喝了些酒,有些微醺,便忘记了主人的叮嘱,一门心思吐槽:“言若小姐来了,她不仅不喜欢吃我做的菜,还吩咐她的婢女佳儿、楠儿,捞了我的锦鲤红烧!” “言若是谁?” 十夜一脸忧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半晌后,极不情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怕是我未来的女主人。” 斯羽眼神一顿,早就知道沧霖有未婚妻子,但是旁人口中听到,心中的情绪一时也很复杂,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掩面喝下。 “你也觉得她很过分是不是?”十夜望向斯羽,渴求认同。 斯羽无奈安慰:“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愿,既如此,不如活在当下,快乐至上。”说完举杯跟十夜相碰。 十夜逐渐在忧愁中释然,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从偏厅喝至院内,看着天空和树叶,悄然渡过这浮世的欢乐时刻。 黄昏时分,天上铺满了橙红色的云彩,如锦缎般柔和绚烂。 斯羽靠在石椅上,向十夜提议:“要不你去买些小礼物送给言若的婢女,说不定可以摸清楚她的喜好。” 十夜拍了下脑门,此等直接曲线救国的好法子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言若虽然刁蛮,对自己的婢女——佳儿、楠儿倒是十分要好,若是能够讨好佳儿和楠儿,说不定便不会经常刁难自己。 于是,二人踏着夕阳,踩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弄玉坊,给佳、楠两位婢女挑选发钗首饰。 夕阳西下,古朴的牌匾上刻着“弄玉坊”三个赤红色大字,在岁月的消磨下,字体上的红色油漆有些已经脱落,颜色也褪去几分。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道清脆刺耳的女声传来。 “我们小姐看中的手链,必须拿到手!” “两位姑娘,实在抱歉,这条手链已经被一位客人预定了。若你们喜欢,也可以预定一条同样的,等工匠制作完毕,可以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孙掌柜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少女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就是钱嘛,你开个价,就算十倍百倍,我们也是出得起的。” “不是钱的问题,这手链制作工序繁杂,材料也是客人精心挑选的,属于定制品。再过段日子,客人就要来提货,请二位体谅。” 十夜惊奇,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蛮横无理霸道之人。 “孙掌柜,我带朋友来看看首饰。”斯羽面带笑容,跟十夜一起走入店内,打断了店内的争执。 只见一女子头戴鎏金翡翠长钗,身着华贵衣饰,侧身端坐在木椅上,姿态高贵。另一女子站在柜前,颐指气使,态度蛮横。 斯羽定睛一看,这不是苏琦和云香吗! 斯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苏琦便一改看戏的模样,露出精致的笑容,起身上前说道:“斯羽,是你呀!好久不见。” 斯羽想起几个月以前,她主仆二人来到青也居给自己道歉,当时还觉得奇怪,今日一看,倒是不曾变过,便淡淡道:“真是巧了。” 孙掌柜见到二人相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心里松了一口气。 云香呶呶嘴,还想争辩,被苏琦扫来的眼神打断。 斯羽走到柜前,低头打量了一圈,问:“不知你看中的是哪个宝贝?” 苏琦指着一条通体柔青、温婉灵气、泛着翠绿色光芒的玉石手链:“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只是看着很顺眼,便想着买下来,只是没想到物有所主。” 孙掌柜揶揄,这还不是稀奇东西,这可是东家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千年玉石,通体晶莹泛绿,他一辈子做玉石生意,都没有见过此等好材料。 “既然不是稀奇东西,可以看看别的。”斯羽说完走到柜前,指了指一只简单却不失雅致的发簪,示意孙掌柜拿出来看看。 十夜凑到跟前,觉得此簪清丽,无繁杂的设计,只用一块小小的玉石雕刻出一个花朵,适合送礼。 孙掌柜取出发簪,斯羽拿给十夜瞧了瞧。 十夜十分满意,便让掌柜的给包了起来。 斯羽转过头来,对苏琦说:“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十夜,这位是苏琦。” 二人相互点点头。 十夜眼珠子转了一圈,像是记起什么,但并没有过多言语。 苏琦欣喜,脸上笑意更浓了些,说道:“原来你就是十夜!久仰沧霖公子大名,今日竟如此有缘,遇到了你。” 十夜听刚才婢女刁钻的话语,对苏琦并没好感。 苏琦本是南冥家的二小姐,南冥隶属南渊,在南渊算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说起来言若与她还算是朋友。十夜此前在诸神宴会上见过苏琦几次,虽不熟识,但碍于礼数,回应道:“二……小姐别来无恙。” 斯羽看二人是旧相识,玩笑说:“原来你们认识,怎不早告诉我。” 十夜直白说道:“也不算认识,就是见过几次。” 苏琦尴尬一笑,只站在原地,也不多说什么。 十夜拉着斯羽,继续挑选首饰,并不打算交谈下去。 苏琦上前,跟十夜人搭话:“想必沧霖公子也在朝华城,好久没见他,不如约出来一起玩。” 十夜专心看首饰,只说:“我家主人最近很忙,想是没空出来见人,苏琦小姐若觉得无聊,不如另寻他人陪玩。”说完便指了指柜中另外一只发簪,让掌柜的拿出来看。 云香只觉小姐今日在一奴仆面前受了好大的委屈,毅然要替小姐讨回公道,便道:“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不客气。” 十夜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知是哪里不客气?” 气氛一度很尴尬,孙掌柜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斯羽用胳膊肘碰了碰十夜,让他消消气。 孙掌柜为了缓和气氛,说道:“两位姑娘可以看看其他首饰,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 苏琦甜甜一笑,示意孙掌柜给推荐,眼底却寒意汹涌。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街上亮起了灯火。正月虽过,空气中仍处处透着寒意。 斯羽给十夜挑完簪子,便同苏琦告辞。 苏琦拉住斯羽的手,十分热情地说:“我们好久未见,前些日子我去青也居找你,你恰好不在。来朝华城数月,也不曾遇见你,今日既然遇见,不如一起用晚饭。” 斯羽尴尬地笑笑,想起自己当初接受了她的道歉,今日若推脱,日后便是要之为敌,自己泥菩萨过江,多一个敌人便多一份危险,怎样的都不划算,便道:“可以啊,今晚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不要客气。” 十夜撇撇嘴,虽然不想跟苏琦一起,但是又想与斯羽讨论送礼之道,遂同行。 四人来到华月楼,好巧不巧,沧霖跟言若二人也在此处。 第40章 认识,不认识 斯羽上楼,想选寻个位置,扫视一眼,便见沧霖和一女子面对而坐,静静用食。不用多想,这女子便是十夜口中沧霖的未婚妻——言若。 斯羽神情呆滞半晌,只觉心中有块大石头压着,微微喘不过气。她压制住心中的异样感觉,只悄悄瞄了一眼,便觉这女子眼神娇嗔,一举一动,都十分灵动可爱,没有十夜所说的半分刁蛮。 十夜也愣在了原地,悄悄瞧了斯羽一眼,两人眼神交汇,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地耳边传来一轻快话语:“十夜,你也来了,快过来坐。” 十夜转头,见言若正一脸笑意瞧着自己,眼光顺着他又落在身边的斯羽和苏琦身上。 斯羽不想凑这个热闹,正欲寻个边角位置坐下,刚动身便被十夜拉住,十夜对斯羽挤眉弄眼:“一起!” “竟是你!好妹妹,好久都没见着你了,没想到在这碰到。”苏琦笑着直奔言若,已完全将斯羽抛之脑后。 苏琦跟言若寒暄:“前些日子我还去府上找过你,婢女们只说你出门去了,却不知原来你是到这来了,难怪寻你不到。” 言若也似乎很开心,眼中绽放光彩:“婢子已给我传过信件说你寻我。但我刚来此不久,还要多待些日子。想着等过些时日回家了,再去找你玩。” 沧霖转过头去,只见斯羽愣在原地,进退两难,突地又面带那生冷的微笑,手覆在身后,迎上了他的目光。 十夜打了个寒颤,忙将斯羽拉过来,对一桌人介绍,实际上是对言若介绍:“这位是斯羽,是我在朝华城交的朋友。” 十夜的话没有挑明斯羽与沧霖的关系,他满脑黑线,想着这样复杂的事情,还是让主人自行处理比较好。 斯羽对言若礼节性点头,自然地坐下。 十夜见桌上的菜不够,又招小二前来,加了许多菜,又说要一壶江上月。 言若说:“刚刚我也想尝尝此酒,只是不巧已经售完。” 刘二抱歉地解释:“各位公子小姐,“江上月”是本店的招牌酒,每日出售二十壶,售完即止。请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喝的酒,我们店的“寒江雪”也很不错,入口清冽幽香,与“江上月”有着相似的雅趣。” 十夜惋惜不已,想着下次午间便来,定要尝尝这酒什么滋味。正欲点一壶“寒江雪”,便听到斯羽问:“你真想喝“江上月”?” 十夜没多想,只下意识点头。斯羽转头,什么都没说,只对刘二笑了笑。 刘二立马震惊地拍了下脑袋,笑着赔罪:“姑娘久不来本店,怪我眼拙,一时没有认出姑娘的背影。江上月还剩最后一壶,立马就上,还请稍后。” 言若嘴巴嘟起,一脸不悦,对刘二说:“怎的刚刚我要喝没有,现下就有?” 刘二一脸尴尬,正要说明原因,只见斯羽对他使了个眼色,又转头对这位小姐解释说:“掌柜的每日会自留一壶此酒带回家中,他与我相识,便将他留的那壶让给我罢了。” 青临是此店的东家,知道她爱喝酒,便特意吩咐掌柜的,每日准备二十一壶“江上月”,二十壶出售,另外一壶只留给她。这个原因,与在座的每一位都没有关系,她当然不会亮出心中那抹小小的因为青临而温馨的角落。 见桌上气氛恢复,刘二便悄悄退下。 十夜又问:“真是这样,我以后来此店喝酒,是否能报你的名字?” 斯羽点头微笑,沧霖却根本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言若听斯羽是十夜的朋友,从没有认真瞧过她,此刻却细细打量了斯羽一眼,只是这一眼,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危险感。 言若立马转移了话题,给苏琦和沧霖相互介绍对方:“这位是沧霖,我的未婚夫婿,这位是苏琦,我的好朋友。”似乎只要说出了未婚夫婿一词,心中的安全感便多了一份。 苏琦微微一笑,笑容中九分礼貌,另外一分不甘任谁也发现不了。 沧霖脸色始终如冰山一般,眸中却不再波澜不惊,露出复杂情绪。他虽对言若没有男女之情,却也从未觉得“未婚夫”这三个字如此刺耳过。 言若心下回想,十夜刚刚唤这女子的名字——斯羽,死鱼?谁会取这样的名字? 刘二很快将“江上月”呈上,十夜给大家倒满酒,斯羽正准备喝下,便听言若一派天真地询问:“不知斯羽姑娘和沧霖哥哥是否相识?” 十夜端起酒杯的手抖了一抖,只觉心跳如鼓,该来的还是要来。苏琦一脸好奇,也想知道答案。 斯羽低头看向杯中酒,酒中的眼眸沉沉,也看向自己。 “不认识” “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干脆洒脱,一个不以为然。 十夜目瞪口呆,料想大事不好,苏琦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斯羽抬头笑眯眯看向沧霖,迷茫问道:“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公子是否记错了?” 沧霖嘴唇紧抿,意味深长地看着斯羽,半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悠悠说道:“听十夜说起过姑娘。” 斯羽避开沧霖那灼人的眼眸,转而看向言若,只见她脸上表情更加复杂。 斯羽懒得解读别人的心理,只越看言若越像在哪里见过,不禁陷入沉思。脑中景象一晃而过,突地又满脸震惊:“你是花灯神……” 言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眉眼处也变得光彩熠熠:“是我。” 苏琦啧啧叹道:“当日我也去参加了花灯会,竟没认出花灯神就是你。” 斯羽心中想到当日情景,心下不免腹诽两句:你当日忙着找与我吵架,自是没空理会花灯神是谁。不禁偷偷憋笑了一番。 十夜见她唇带笑意,胳膊肘捅了捅她,似在问她有何好笑之事。斯羽收到讯息,立马敛住神色,静静听着席上的讲话。 苏琦又说:“你的名字必然被更多人知晓了。” “若是你去参选,也必然能选中。”言若嘴上这样说,心中却觉得,只要沧霖哥哥知晓就够了。 斯羽小声问十夜:“花灯神还要参选呢?” 十夜低声回答:“花灯娘娘年事已高,所以每年会举办一次宫宴,从参加宫宴的女子中挑选一位来赴人间的花灯会。” 斯羽觉得新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趣事。 十夜瞄了眼沧霖,见他一直沉默,像是心情不佳,便说:“这“江上月”真是不错,幽雅纯净,入口清冽,苦中带甘,回味悠长,喝完就像在幽淡静谧的江上赏一轮弦月,千万种感受都寄托在月中,大家尝尝。”说完便给在座的斟酒。 言若刚刚被小二气到,十夜又踩到了她的痛点,便被无情怼了一句:“不过一杯酒,哪有这么多歪酸的思绪要抒发,我看不过是些矫情的作派。” 沧霖长久不开口,喝下十夜倒的酒,也不看谁,幽幽说了一句:“我觉得此酒不错。” 言若愣了一愣,只觉心中一堵,眼眶发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斯羽看言若眼眶发红,正端起酒杯映去眼中的泪水,突然心生同情,便道:“有人爱喝酒,有人不爱喝酒,只是喜好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尝尝这鱼,也很不错。”说完便夹了一筷子鱼肉入嘴。 言若根本没有理会斯羽的好意,筷子夹向旁边的肚丝,闷闷不乐的吃饭。 沧霖将筷子伸向盘中之鱼,又看了斯羽一眼。斯羽想起在天青山,自己对他说最爱吃鱼,此刻面对满桌的菜肴,突然有些食之无味。 沧霖默默地吃着,给言若夹了一筷子鱼肉,言若怔了怔,立马喜笑颜开。 十夜又给大家斟满酒,呼吁一起碰杯。 五人举起杯中酒,各怀心事饮下。 第41章 从来不恨你 苏琦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言若聊着在朝华城遇到的事和人,轻笑声曼妙桌前。 十夜跟斯羽窃窃私语,斯羽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浅笑,眸中却有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沧霖偶尔回应苏琦和言若的问题,其他时候,目光都悄然落在斯羽身上。 一杯一杯酒落肠,千思万绪悄然飞。 斯羽抬头看着远处的夜空,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光芒撒在屋顶,撒在树梢,在人间飘荡。 众人喝的尽兴,十夜开始载歌载舞,围着桌子转圈。苏琦倒在了桌上,时而笑时而闹。言若呆望着沧霖,情深意切。沧霖则望向窗外,心思深沉。 斯羽酒意上头,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便借口更衣,悄悄溜下了楼去透气。 月无言,独挂夜空。 斯羽踏着清亮的月色,沿着街道,缓缓地走。走着走着,心头发酸,眼眶也跟着发酸。 茫茫人海,没有一人为自己驻足,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自己而亮。 身后无退路,前方无去处,她只能停留在原地,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哥哥、阿爹、阿娘,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为何抛下我,为何不来找我? 她边走边哭,边哭边走,眼泪像决堤的汪洋,冲破一切障碍往外涌。 月影在小河中浮动,街道依旧灯火辉煌。 不知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斯羽觉得眼睛刺痛,腿也酸胀,环顾四下,轻飘飘沿青石台阶而下,来到小河边的石墩子上,矮身坐下。 河水悠悠流动,她伸出手,用指尖轻点河水,冰凉感顺着指尖爬上手掌,延伸至胳膊。 她缓缓收回手,又伸出脑袋,对着河水露出笑脸,河水中的人眼睛肿得像兔子,也朝着她笑。她又咧开嘴,河水中的人也跟着露出牙齿,笑得更灿烂。 酒意上头,脑中突然一阵空白,她身子一歪,失去平衡,将将就要往河里栽下去。 她闭紧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身子俯冲向下,突地又被什么东西牵引向上,斯羽等待着落入河中,让冰冷的河水冲刷掉一身的沉重,等了半晌,怎的河水如此温暖,味道还挺好闻? 她使劲嗅了嗅,清冽的雪松气息涌入鼻孔,猛地张开眼睛,入眼竟是一男人的的喉结在翻滚。 脑子晕晕乎乎,意识半醒不醒。不知道此人是谁,只下意识用力一推,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及双手被牢牢束缚,无论使多大力气,都抽不出来。 斯羽气恼至极,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往那人脖子上咬去,入口一片甜腥。 男子闷哼一声,却岿然不动,任由她发作。 斯羽没有得逞的快感,反倒越发委屈,无脑地用舌头将伤口舔了一圈,觉得舔干净了,嘴上动作也不觉轻了下来,眼泪簌簌而落。 那人身体一颤,突然紧绷,气息变得沉重,后又逐渐放松下来,任由她哭咬。 斯羽无声哭了半晌,下巴处的衣襟被浸得湿湿哒哒,牙齿也失了力气,整个人便软绵绵如小猫,将脸埋在男人肩头。她虽然迷糊,但心知此人没什么恶意,便也顾不得是谁,只一味宣泄心中情绪,默默抽泣着。 半晌后,一道清冷又温柔的声音入耳,“清醒了吗?” 斯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将头枕在男人肩上,“管你是谁,先借肩膀给本姑娘用一用,待会再与你算账。” 沧霖眼中冰冷的雪山化成一汪春水,唇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顾不得任何人任何事,只这样静静地与她待在一起,心中便觉得充实有意义。 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却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 明明说服了自己,只当是利用她接近火融石,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但是她疏远的态度,冷漠的情绪,都令他难以适应。他无法视而不见,他想让她回到以前的样子,面对他有不同的情绪,而不是只一味疏远冷淡。 现在他如愿了,她变得尖锐又生动起来,或许清醒后又一如既往,但是不重要了,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便不会再放手。 夜风吹来,水声悠扬,月影闪动,沧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怕她觉得冷,拥抱的力又紧了一分。 斯羽抬起头,双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将泪水抹干,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占了我这么久便宜,现在可以放开了。” 察觉到怀抱的手松了下来,她便一溜烟跳出去,抬眸想看看是谁,入眼竟是沧霖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脑中犹如雷轰,斯羽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不想眼前之人还是沧霖。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意传至五脏六腑,竟真是他! “你、你、你”心中又气又恼又悔,脸上神情也五彩斑斓,口中却如同塞了一颗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沧霖玩笑道:“酒喝多了,人也傻了么?” 斯羽恶狠狠盯着他,半晌后冷静下来,仍然气得大叫:“你跟踪我?!” 沧霖仍然一派笑意,如正人君子般神情自如地打量着她。 “你是有婚约之人,知不知道在其他女子面前要放尊重一点?” “说说看,我哪里不尊重了?” “你居然抱我!” “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抱了我。” “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谁。” “不知道是谁就乱抱?抱了可是要负责的。” 斯羽咬牙切齿,想不通往日的正人君子怎变得如此蛮不讲理,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便给双方找了个台阶:“你是不是喝醉了?你若喝醉了,我便不同你计较,今日之事全当没” 沧霖打断她的话:“我没醉。” 见她半晌无话,沧霖又道:“我从未喜欢过言若,与她的婚约只是长辈之间的诺言。” 斯羽想起在自己山洞中问他可有婚约,愣了半晌,眼中全是迷茫和忧伤。 “我三番两次救你,原因确实如同你此前所想,当日未明言,只是没有看清自己。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斯羽依旧愣在原地,眼中却是冰冰冷冷的笑意,明白有什么用,她已经决定转身,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轻易敞开心扉。 沧霖牵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斯羽眼中全是泪水,却不允许它落下,站了半晌,毫无感情地说:“这是你的私事,跟我说做什么?” 沧霖愣了下,松开怀抱,看着她的眼,里面尽是泪水,尽是苍凉,也尽是决然。 “你恨我?” 斯羽微微一笑:“从来不恨你。” “那为什么?” 斯羽看向河中流水,悄悄抹了眼中之泪,“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想卷入东融西谷的斗争,也承受不了你们高高在上的神族之怒。自从遇见你,即便我什么都不做,身边也全是危险,这样的日子于你而言或许习以为常,于我却是噩梦。” “我必须离开你、离开火融石才能安稳,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可以吗?” 沧霖面色冷厉,“如果我不答应呢?” 斯羽讥嘲:“我心意已决,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同意。”说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中隐隐作痛,转身欲走。 沧霖固执地拉住她的手,斯羽怎么甩也甩不脱。她回眸冷笑:“你若放手,我们互不打扰,有缘再见面还是朋友,你若僵持,我们便真的永远陌路。” 沧霖愣了愣,眼中竟浸满了悲伤,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此刻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如她所说,从他出现后,她便时时陷入困境,他除了带给她危险,还带给她什么? 唯一能改变他们之间困境的方法,便是让她解除寒毒,永远不再依赖火融石。 斯羽将手抽出,最后一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沧霖看着她,“你若求安稳,便只能离开火融石,它才是让你不安稳的最重要因素。你身上的寒毒,我打听过了,可以去药王谷看看。也许遇不到药圣他老人家,但是他的弟子说不定也有办法。总归,先试试看你有火融石在身,去药王谷的路必不平坦,我可以护送你” “不必,”斯羽毅然决然,“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多谢你的话,药王谷我会考虑。” “也好,”沧霖低低沉吟,“前路未可知,希望你珍重。” 斯羽欲言又止,转身前行,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42章 以身相许 翌日,青也居出现敲门声。 斯羽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开门,直至敲门声第二次响起。 斯羽问:“是哪位?” “是我。”十夜的声音传来。 已经与沧霖分道扬镳,还要见十夜吗?斯羽犹豫不决。 “斯羽你开门,我有重要的话要与你说,是真的很重要。” 十夜声音焦急,斯羽叹气,终是打开了门。 十夜见斯羽眼下乌青,脸色忧郁,猜测昨夜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想着主人的吩咐,便什么也没问,只拉着斯羽往院中走。 斯羽不明所以,问他何事。 十夜坐下,焦急地问:“你要去药王谷?” 斯羽没有接话,低头沉思。十夜又说:“药王谷在极渊之海上,从朝华城出发,一直往南,经过流云城,到达南洲湾,从南洲湾乘船出海,一天可至南灵岛。南灵岛便是药王谷的一部分。” 十夜的话引起了斯羽的注意,她问:“这些话,是沧霖让你说的?” 十夜犹豫半晌,虽然主人说不要让斯羽知道,但是谁也不是傻子,便坦然地说:“是,主人还说,你现在身怀火融石,不宜独自出门,且去南灵岛路途遥远,一切等青临回来再做打算。”说完便将一份手绘的地图交给斯羽。 斯羽打开地图,看着上面描摹的路线,仿佛看到沧霖在案前绘画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她郑重地说:“我会考虑,多谢你们。” 十夜朝她笑,笑容中有忧伤:“我们过段时间也要回东融了,不知何时再来朝华城,你今后要多多保重。” 相聚终有离别时,斯羽心中悲恸,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说:“你等我一下。” 十夜呆愣在原地,眼中也依稀有泪水渗出。 一会儿,斯羽抱着一个小木箱出来,她将木箱放置在石桌上,打开,十个酒瓶子一排排摆放在箱内,“没什么送给你的,想起你爱喝这酒,便将这最后几瓶赠你。他日你若有些想念在朝华城的日子,便打开来喝。” 十夜展开笑颜,看着十瓶酒,又看了看斯羽,知道这酒是她对主人和自己的告别,眼中尽是不舍。 斯羽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递给十夜,“这珠子,本来第一见面时就想给沧霖,当做他救我的谢礼,只是他当时不肯收,今日,有劳你代我转送。” 十夜接过珠子,郑重地说:“放心,我会交到主人手上。” 两人就此作别。 三日后,青临回到了青也居。 斯羽正坐在秋千上发呆,思考着药圣的事情。 突然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恍过神来,见是青临,身边还携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快步走到青临身边,将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青临神采飞扬,衣袂飘飘,清朗若风,旁边的女子身着一袭蓝色长裙,婀娜妩媚,站立在青临身后。 斯羽朝女子礼貌一笑,又意味深长看了青临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原来喜欢这款。 青临轻咳两声,介绍道:“这是我的护卫,名叫烟榕。这位是斯羽。” 烟榕翩翩行了一礼,姿态大方,眉眼处透着一丝娇媚。 斯羽满脸惊讶!又仔细看了看烟榕。护卫?这弱柳扶风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不是铁骨铮铮的护卫,莫不是青临在诓她? 青临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并不是所有的护卫都是你心中的样子,最锋利的武器往往最懂得伪装自己。” “公子。”烟榕抬头看天,神色突变。 青临顺着她的视线,似发现了什么,思索一瞬,觉得这结界应是沧霖设下的,又恢复平静:“无妨。” 斯羽一头雾水,“怎么了?” 青临道:“今天阳光正好,要不在树下坐会,晒晒太阳?” “好啊!我去沏茶。” 青临打趣:“如今不喝酒,改喝茶了?” “要你管!”斯羽转身,飞速进屋,一会便将红色小泥炉搬了出来。 青临靠在秋千上,闭着眼睛撑着头,微微荡着,微风拂起他的青丝,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光晕,看起来暖意洋洋。 斯羽矮身坐在蒲草垫上,将小泥炉中的火烧起,又将煮水壶架在上面,等待着茶水沸腾。半盏茶的功夫,壶嘴便热气升腾,她给青临倒了一杯茶,问:“怎不见烟榕?” 青临接过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说:“出门采买点东西,顺便熟悉周围的环境。” “你跟她要在此处定居?”斯羽震惊。 青临叹气:“我离开这么些时日,你的脑子是一点长进没有。” 斯羽回敬:“你既知道,不如干脆直说,也省得让我胡乱猜测。” 青临正色:“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药王谷?” 斯羽吹着茶杯中的水,顿了顿,又将杯子放下,“正想同你说此事,后天就走,路线都计划好了。” 斯羽将沧霖给她的地图展开,“先从陆路走,一个月的行程,达到流云城,再行一个月,到南洲湾,然后乘船,去南灵岛。” 青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突地冷声问道:“我不在你的计划之内?” 斯羽道:“此去南灵岛,危险万分,你已经找到亲人,自有许多事要办,怎可因为我耽误。再说了,你现在神出鬼没,我如何计划得了。” 青临敛了敛神色,又故作伤感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养了你六十年,没有恩情也有苦情,你怎能抛下我说走就走?” 斯羽伸手,探了探青临的额头,一脸疑惑:“也没发烧。” 青临嫌弃地打掉她的手,又凑近她献上自己的计策:“对于孤苦伶仃的女子而言,报恩的方式,通常都是以身相许,要不我委屈委屈自己” 斯羽瞪大眼睛,身子往后仰了仰,不敢置信说道:“你何时有乱伦的癖好?” 青临眼色一飞,佯装邪恶笑起:“这算哪门子乱伦,你又不是我亲妹妹。再说了,我不跟着你去,你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危,这么多人盯着火融石呢?” 斯羽投降:“你若不耽误,我巴不得你陪我去,多一个人保护我很乐意。” “这才对,跟你哥还客气什么。对了,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是不是经常与沧霖在一块?”青临喝着茶,漫不经心问道。 斯羽倒水的手一顿,深深看了青临一眼,冷声道:“没有。” 青临见她神色复杂,拿起酒杯的手停滞片刻,打趣道:“你跟沧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斯羽将茶杯重重放下,盯着青临,一字一句说:“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青临面带笑意点头,视线却穿过她,落在了远处。半晌后,他回过神,又看向斯羽,笑眯眯说道:“那就好。” 斯羽只觉莫名其妙,不客气地反击:“等你娶了媳妇,再来操心我的事情罢。”说完起身回房。 正要踏入房间,青临突地大声说:“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认真考虑下。” 斯羽转身,对青临说:“我最近记性很差,你刚说了什么?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后天就出发,建议你也先休息。”说完扬手,利索将关上房门。 第43章 出发药王谷 两天后,天刚蒙蒙亮,斯羽、青临、烟榕三人乘马车,启程去药王谷求药。 药王谷坐落在南方的极渊海上,谷主名不祥,被世人尊为药圣。圣字一曰圣贤,品格崇高,二曰智慧,通也。一字之念,彰显其妙手仁心,医术高超,品德高尚。 马车在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行驶,车夫驭马的声音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嘎达声清晰可听。 斯羽侧头靠在车壁上,掀起车帘,看着街道和房屋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这个她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地方,一点一滴,都深刻在了脑海中。 青也居、华月楼、马坊、弄玉坊……她仿佛看到自己往昔在里面穿梭的身影。这一个一个熟悉的地方,在微微的晨曦中落在她的视线里,然后逐渐消失。 还会再见吗? 若是有幸活着,一定会再见的 天色逐渐变亮,阳光透过车帘进入车内,不知过了多久,约摸着出了城,马车突然停止了前进。 斯羽睁开眼眸看向青临,青临对她做了一个下车的手势。 斯羽满脸不解,跟着下了车。 青临付了车钱,跟车夫道谢,车夫拉着马车又往城里驶去。 斯羽环视周围,想看看附近是否有马匹,再不济驴车也行,然而荒山野岭,古木葱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总不可能步行! 正纳闷着,转瞬又想起,青临可是神族,怎么需要步行呢,走路也未免太傻了! 斯羽轻咳一声,委身坐在身旁的大石头上,等着青临将坐骑召唤出来。 只听他在空地上呼啸一声,顿时狂风骤起,沙土弥漫,树木沙沙作响。 斯羽正欲用手挡住扑面而来的尘土,只见一头通体雪白、身冒金光的麒麟兽从天而降。龙头、鹿身、牛尾,身形健硕,气势凶猛,令人不敢直视。 斯羽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胸中激昂,血液翻涌,心下不住赞叹着麒麟兽的风姿。 又见青临翻身而上,轻易稳坐麒麟兽背上,麒麟兽虽依旧气势凌厉,却没有半分反抗和不甘,显然是认同了青临这个人。 麒麟兽,远古神兽,非普通神族能驯服,高强的灵力和尊贵的血脉缺一不可,青临灵力高强,难道连血脉也 斯羽从未主动思考过青临的身份,连青临的家乡在西谷还是他主动告知。她一直觉得青临是谁都不重要,如果他愿意,便永远都是自己的哥哥。但是现在,火融石-青临-神族-血脉-东融,当所有的点串成一条线,她立马明白了,忐忑不安的情绪汹涌而来。 “你还愣着干嘛?”青临扬手打了个响指,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斯羽正欲抬腿,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像一只牵线的风筝朝青临飘去。 飞起来了!斯羽惊呼,一紧张身体便左歪右斜,下意识如溺水的人蹬腿,反倒更加不成样子,踉跄跌入青临怀中,顺带踹了麒麟兽一脚。 麒麟兽发出怒鸣,烦躁地踏着蹄子,突地前蹄腾空而起,后腿顶地,身体直直立起。 斯羽死死抱住青临的手臂,险些被甩翻在地。 青临威严并发,冷声训斥,麒麟兽不满地吼叫,却停止了躁动。 斯羽惊魂未定,依旧抓着青临的手臂不放。 青临唇角勾勒出深深的笑意,“坐稳了。” 麒麟兽腾空而起,御风疾驰。斯羽感觉身体倾斜着,一直往高处升,很快就到了云端。 速度依旧很快,耳畔的风呼呼作响,斯羽只觉脸被刮得生疼。 微微睁开眼睛,迎风入目,老泪不受控制纵横。 斯羽不满大叫:“哥哥,你确定是来帮我,而不是来折磨我的?!”然而任她声音再大,也全部淹没在风中。 她龇牙咧嘴,瑟缩进青临怀中,身体不停地颤抖。 青临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即用灵力撑起一层结界,将速度和狂风隔绝在外,手臂紧紧圈着她,轻声问:“好点没?我才想起你没有灵力” 斯羽轻呼一口气,“要不是你是我哥,我真以为你想谋财害命。” 青临笑说:“要不是我很富有,还真以为你觉得我想谋财害命。” 斯羽遥望远方,厚厚的云层,像棉花一样铺开,洁白柔软地遮住了下方的景色,一直蔓延到天际。烟榕早已驱坐骑前行,不知身在何处。茫茫天地之间,就剩下青临和她两人,云层作伴,与喧嚣隔绝。 斯羽故作轻松问:“哥哥,你这次出来,能待多长时间?” 青临脸色一沉:“为何这样问?” “你是西谷神族,既然西谷要火融石,等你回去,我自然要将火融石还你,这样你便能为西谷立下汗马功劳,说不定还能弄个官当当。” 见青临半天不回答,斯羽笑着打趣:“难道你本来就是官,或者比官更大尊贵,根本就不需要火融石的帮助?” 青临放下手臂,卸下了嬉皮笑脸的伪装,眼神空洞且漠然,半晌后说:“你只需要明白,不管我是谁,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在你的寒毒治好之前,谁都不能从你身上夺走火融石,莫要再说将火融石还给我之类的话。” 斯羽不知青临的表情,只觉他的话从未如此严肃过,严肃得令人不可违抗,便不再言语。心中却想:不管有没有解掉寒毒,火融石都不可能永远跟随在她身边,她不愿意为了短期保命而长期颠沛流离四处逃窜,惹得青临身负重担不得安宁。等到了药王谷,她会亲手归还火融石。 飞行了一天,太阳已悄悄西沉。正值黄昏时分,天地一片静谧和谐,橙红的云彩火辣辣的铺开,太阳的余辉在树梢洒下一片金黄,层林尽染,万物自由。 从前在海上看日落,从没有这么近地接触云霞,斯羽被眼前的风景震撼,心中的沉闷逐渐消散,不禁放声高呼:“好美啊!” 青临也看着眼前的风景出神,半晌后期待地问道:“我此生见过更美的落日,在西谷。等找到解药,你愿意同我去看吗?” 斯羽只呆看着眼前的景色,未回眸,也未回答。若是有幸找到解药,她应该要回南渊寻找阿爹阿娘,如何与青临回西谷? 青临眸光一暗,又问了一次,“你愿意吗?” 斯羽心中迷茫起一层忧伤,半晌后,回眸对青临笑说:“好啊。” 若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带你去海上看落日。 第44章 流云城 天色黑下来后,麒麟兽降落在一处空旷的山地上。 这里便是流云城。依山傍水而立,就着月光,站在高处往下眺望,可以看到郁郁葱葱树木,飞流直下的瀑布,曲折蜿蜒的河流,万家灯火,莹莹烁烁,热闹而祥和。 青临顺着灯火的方向,用灵力探知,很快便感知到万千灯火中那一盏独带微弱灵力的萤火琉璃灯。 为了不引人注意,在夜色的掩映下,青临揽着斯羽飞身隐入城中小巷,从黑暗的小巷中走入灯火通明的街道。 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待真正落地时,斯羽才觉得有了一丝真实感。在天上飘了一天,只觉疲得很,此时走在路上,腿酸酸麻麻,肚子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唤。 青临侧看向她,唇角弯弯无声笑起,眉目柔和得如同一湾春水。 斯羽撇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有何可笑之处?” 青临不以为意且优哉游哉地说:“你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在替某些人着想,明日要多准备些饼子上路,不然不够她一人吃的。” 斯羽想起今日自己一人凄苦啃饼子的场景,只道:“那就有劳哥哥多费心,除了饼子,其他的也不拘着什么,只要好吃且方便携带,尽可来一些。” 一时想起烟榕,又打趣道:“一日未见烟榕,可真是想念得紧。” 斯羽话中有话,青临并未接招,只反问道:“你,想念她?你们才认识多久?有何可念之处?” 见青临如此冷漠地回应,斯羽啧啧摇头:“烟榕貌美如花,灵力高强,还要给我们安排吃住,不值得想念吗?不值得感谢吗?”想了一瞬,又旧事重提:“不如,你干脆娶了她,我正好多一个嫂嫂疼。” “这是她分内之事,有何需要感谢?”青临语气冷淡,扫了斯羽一眼,“另外,恳请你以后不要再乱点鸳鸯谱,若闲得很,包袱自己拿。”说完便将随手将包袱甩向斯羽。 斯羽见状赶紧接住从天而降的包袱,追着青临打,完全忘记了身体的疲累,青临也不恼,总是在前面快她一点,刚要被追上又稍微加速,甩开她一段距离。 两人追追打打,很快来到萤火琉璃灯指引的客栈前。 客栈大门敞开,牌匾古朴庄严,悬挂门前,上面刻着几个暗红色的大字——流云客栈。 烟榕穿一袭水红色长裙,站在门口等候,如同一朵盛放的凤尾花,风姿灿烂,光艳照人呢。见二人来,只盈盈一笑,未移动脚步,便觉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风一吹过,香气怡人。斯羽微笑,内心暗叹,真是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啊~ “旅途劳累,公子和姑娘快进来用饭。”烟榕笑意盈盈,欲接过斯羽手中的包袱,斯羽朝她一笑,并未将包袱递过去,只示意让她往前带路,又偷偷侧目看青临,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但只见青临只微微点头,脸色不喜不悦,眼神如同一口古井,看不出分毫波澜。 斯羽感叹,看来真的只是上下级关系,煞风景,真是煞风景! 见烟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赶忙过去拉了烟榕的手,笑眯眯地说:“叫姑娘显得有些生分,日后叫我斯羽就好。” 烟榕看了青临一眼,像是请示许可,后只对斯羽笑了笑,并未回答,又说:“赶了一天的路,公子跟姑娘肯定都累了,先放下行装休息一会,再用饭。”说完便在前方引路。 青临不语,完全一副高冷的架势。 斯羽腹诽:都是熟人,装什么装! 两人跟着烟榕,一前一后往客栈里面走去。 戌时以至,皓月当空。客栈食间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烟榕柔声说:“公子,不如先把包袱给烟榕寄存起来,等用完饭再取。” 青临点头,取下包袱,递给烟榕,又瞥了一眼斯羽。斯羽立马会意,也将包袱取下,递给烟榕,视线便一直跟在烟榕身上,只见烟榕款款去到柜前,含笑跟店家说了几句话,店家十分利索地接过了烟榕手上的包袱,小眼睛来回转动,脸上还露出垂涎的笑容。 斯羽被店家这依依不舍的目光哽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收回神思,目光往其他地方扫荡一圈,一眼便看到那张临窗而立却空无一人、且摆满了食物的桌子,不必说也知道,定是烟榕定的。 斯羽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三副碗筷,三个酒杯,满满一桌子海鲜餐,醉蟹、蛤蜊、盐焗海鱼、盐焗大虾、海蛎子每一道菜都似乎泛着金光,欢快地朝她挥手。 在美食的召唤之下,疲累完全消失。斯羽果断地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眯着眼睛品尝起来。入口那一瞬间,甜甜的桃子味袭卷了她的味蕾。这不是自己酿的桃花酒么! 震惊之余,对烟榕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人长得美、灵力高强已是难得,又美又强还这么细致体贴,真的不能忍!斯羽下定决心,回头得找青临好好说道说道,这个嫂嫂她提前预定了,今后绝不可能接受其他女人。 斯羽给青临和烟榕把酒满上,望着月色,脑中一直紧绷的弦也放松了几分。 烟榕将包袱寄存好后,领着青临过来入座。她一一介绍:“这家客栈是流云城最大的客栈,环境、吃食在此处算上等。因为靠近海域,这边的人喜食海味,一些难以保存的海货就用盐来腌制,长此以往养成了“口重”的饮食习惯。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就都点了一些,公子应该也吃得惯罢?”说完含笑看着青临。 青临点头,既无惊也无喜,只淡淡地说:“你有心了。” 三人饭间并无太多交谈,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别是在饭桌上,通常能听到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你们听说了没,最近火融石重新现世了。”一个身材高瘦、着盔甲的士兵扬声说道。 “火融石本是东融的宝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偏偏被西谷抢了去!”另一皮肤黧黑士兵发表意见。 “非也,”隔壁桌一白衣书生接腔道:“火融石本是地狱岩心,天地孕育镇压妖邪阴晦之物。千年前,幽冥大门敞开迟迟不得关闭,阴邪作乱,黎明苍生不得安生,火融石便被东融和西谷的神君们协力取出,用来镇压幽冥界之中的妖物。” “若照你所说,火融石谁都不属于,那为何后面被东融拥有了去?”高瘦士兵不解,也很不屑,显然对白衣书生的话非常质疑和不认同。 白衣书生又说:“那时不仅幽冥界动荡,人间也灾难频发,经过神君们的商议,火融石便由与之属性最契合的东融神君持有,守人界安宁。” “那幽冥界中的阴邪如何解决?” “其余几位神君便重新商议法子应对幽冥危机。” “火融石被东融神君持有,为何被西谷夺了去?”高瘦士兵继续问。 “这倒是个好问题,”白衣书生看向士兵,淡淡一笑,“其中定有什么隐情,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当年的几位神君还在世的已无几位,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莫不是个说书的先生,在这里讲故事诓骗眼球!”高瘦士兵“嗤”了白衣书生一声,转头与同桌的伙伴议论:“我听说这重现的火融石,既不在东融,也不在西谷,而在一个女子身上。” 黧黑士兵道:“也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定是使了什么美人计,将火融石从哪个傻瓜蛋手中骗了去。” 旁边的士兵哈哈大笑,一桌人边喝酒边议论,全然不在意周遭人的目光。 美人计傻瓜蛋斯羽满脸黑线,看了看青临,青临神色淡然,正专心进食,还给她夹了一筷子海菜,丝毫不被影响,斯羽瞬间对他肃然起敬。 第45章 今日必死无疑了? 用过饭后,斯羽来到客房,一骨碌瘫倒在床上。 这会儿躺在棉被上,身体便觉轻飘飘的,像是飘在柔软的云朵上。 窗子半打开,风吹了进来,灯芯跳动,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便沉沉睡去。 人虽然极度疲惫,但是这一觉睡得却不踏实。 大概是此处饮食过于咸辣,斯羽睡前饮了太多的水,半夜被尿意憋醒,醒来口中又极度干渴。 她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子,见桌上并未放置水壶,只有一小碟子的糕点。此刻倒也不饿,她便披了件外衣,往房外走去。 从茅房出来,脸上便生了两个大包,还生生发痒。她忍不住用手挠了挠,痒意越挠越汹涌。 斯羽暗骂一句,没想到此处的蚊子甚是厉害,早知便该时时将驱蚊的香包戴在身上。好在逗留的时间不是很久,不然被这些毒蚊子叮破相了也未可知。 回到客栈院子里,只有廊下的小灯笼和月光递来一些光亮。这大半夜的真是万籁俱静,闻不见一点人声。 斯羽来到井边,将井上拴着绳子的木桶解下,就着绳子把木桶投入井中,很快便听到水面被激荡的声响。 不过一会,木桶装满了水,她便用力将绳子一节一节提起来。 没有水瓢,便只能以手为勺,捧桶中水入喉。当斯羽终于喝到清冽的井水,心下突觉有些奇怪,客栈房内不放茶壶就算了,许是小二不上心,大堂内居然也没有水,有点说不过去。 但想来也只是一壶水,虽然废了点力气,现下已解口舌之忧,便不再纠缠下去。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这大夏夜风凉飕飕的,不在此处多逗留,速速回到房间。 这一趟下去,困意便也全无,便懒得缩在床上,斯羽索性坐了下来,瞧着桌上那盘子糕点出了神。 这糕点雪白晶莹,在烛火的掩映下长得好生可口。只怪晚食用了太多,此刻她依旧没有胃口。 斯羽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柿子清香在鼻尖一闪而逝。 这时节居然还有柿子,斯羽内心诧异,转念一想,应该是跟那些海货一样,晒干了保存下来的。 她望向窗外,月亮又大又圆,高高挂在天上,星子倒是少得可怜。 一只小鸟停在了窗台上,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斯羽盯着小鸟,小鸟盯着桌上的糕点。 “你倒是很会挑时候,今日我胃口不好,这一盘子就全给你。”她将糕点全部撒在窗台上,看着小鸟用尖尖的小嘴啄食。 “味道如何?是不是比你平常吃的果子更美味些?” 小鸟抖了抖翅膀,继续享用这松软的美味。 斯羽打了个哈欠,隐隐觉得腹部有些疼痛,许是刚才喝了那冰凉的井水。她朝小鸟伸出手指,想去摸摸它的羽毛,小鸟惊觉一跳便躲开了。 “小东西,你慢慢吃,可别吃太撑,小心飞不起来。我要睡了,有缘再见。” 说完将窗户关上,解下披风,吹熄了烛火,裹着被子准备做个好梦。 但怎知,腹下疼痛感越来越强烈,疼得她瑟缩一团,冷汗直冒。 意识正清醒时,一声嘎吱响传来,锁好的房门居然被推开了。 一股花香味沁来,脚步声渐近。 这香味很熟悉。 此人深更半夜,不打招呼私闯进来,斯羽预感危险。 腹下的疼痛令她回想起晚间一桌子的海味,又咸又辣;房间大堂都没有水,逼得她只能喝冰凉的井水;桌子上柿子味的糕点这些食物本身阴寒,显然是为她这个身重寒毒之人准备好的。 在一片漆黑中,斯羽强忍疼痛掏出万事镜,放置在床尾,若发生何事,还能记录一番。 见床上的人熟睡,又瞅了瞅桌上空空的糕点盘,来人叹息一声:“你一介凡人,我本不想伤你,但是主上命令不可违。你身中寒毒,吃了寒性之最的海鱼,又饮了冰冷的井水,还食了我特制的水晶柿子糕,就算是神仙在世,也很难将你救活。” 被子被掀开,来人边说边解火融石手链:“这火融石是我西谷圣物,今日算是物归原主,你不要恨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今夜之后,殿下也再不用为了你去药王谷。他收留了你几十年,你也该知足了。” 斯羽嘴唇紧抿,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她猜到了青临身份尊贵,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西谷的殿下。心中忧伤,又恨此人做事如此不干脆,婆婆妈妈废话这么多! 斯羽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定定地瞧着。 房间内一片漆黑,即便近在眼前,也看不见对方的脸。来人被伸来的手吓得一怔,一晌后又恢复镇静,阴恻恻笑道:“你居然还活着?” 斯羽也冷笑一声:“你大概是太有自信了,居然不探我的鼻息,就当作我死掉了。很可惜,未如你所愿,烟榕,你现在肯定很想杀我灭口是不是?” 烟榕眼中寒光一闪:“是又怎样,火融石不是你该拿的东西,你早该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 “是啊,此前已经被人追杀过两次了,只是没想到第三次会来得这么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斯羽咬牙说道:“不管是作为杀手还是护卫,你身上的香味也该换换了,你一进屋我便知是你。” 烟榕一顿,显然有些诧异,但一开口又是毫不在意的语气:“所以你早知道我要杀你?” 斯羽笑了一声,腹下抽搐,那笑便卡在嗓子里,她强装镇定说道:“那倒没有从前没想过,只觉得你人长得漂亮,灵力高强,跟青临还挺相配,或许日后可以做我嫂嫂。” 烟榕又是一愣,眼放寒光,脸带怒意。她大概实在没想到斯羽会如此不害臊,在小命不保的情况下还能说出此般荒唐之语。更令她生气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居然指手画脚地给西谷殿下乱点鸳鸯谱,谁给她的资格! 烟榕语气冷绝:“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斯羽汗颜:“你深更半夜闯我房间,还给我下毒,也算不上客气。” 烟榕不想再浪费唇舌,直言道:“少废话,你现在寒毒发作,何必苦苦支撑,看在我们相处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斯羽笑道:“烟榕,杀我不是你的本意。让我猜猜,你的主上,应该是西谷现任神君,青临的母亲。为了火融石,这是她第三次行动,青临大概是上了她的当,才会将你带在身边,明当护卫,暗里监视,找准机会夺取火融石。但是你的主上应该没有让你用下毒这种愚蠢的方法弄到火融石,你有没想过,青临知道了会如何,你不怕我大喊大叫?他就在隔壁,一有动静会立刻知晓。” “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取回火融石便是好方法。而且,你以为我会轻易让殿下知晓你的死因?这房间早已被下了结界,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是一概听不到。想要火融石的人多得很,想杀你的人自然也不少,找个人当替死鬼还是很容易。” 斯羽淡然一笑:“看来我今日必死无疑了。” “不出大问题,应该是的。” 第46章 相互理解 “在我死之前,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斯羽问。 烟榕讥讽地笑了,一副志在必得的口吻:“你想拖延时间?没用的。你的寒毒已经发作,现下是不是觉得腹痛难忍?火融石可以压制你体内原本的毒性,却压不住这食物之毒,再过两盏茶的费工夫,你就会毒发身亡。” “既然我迟早会死,你又何必急于一时?难道你对自己下的毒没有自信?” 没有自信?杀她一介身中寒毒的凡人,根本都不用见血。斯羽太脆弱了,脆弱到烟榕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中,无需动用灵力,只要一点点与之相克的食物,就可以置她于死地,怎么可能没有自信呢! 烟榕浅笑,恢复到往常温柔的模样,眼神妩媚,但眸中满是彻骨的寒意:“将死之人,再多留你一刻也算是行善积德,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你喜不喜欢青临?” “” “你愿不愿意做我嫂嫂?” “” “为何不回答我?” “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烟榕脸色冷到极点。 不说话便是默认。斯羽心中偷乐,烟榕气急败坏的样子在她看来就是明晃晃的心虚。她摆摆手,龇牙咧嘴地笑:“行行行,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事先声明,今日你大概杀不了我。” 斯羽将床尾的小镜子拿了起来,用手拂过,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重现在镜子中。 “这镜子你认识吗?青临给我的,叫万事镜,以前我还想拿去卖,青临笑我傻,没想到现在还派上了这么个用场。”斯羽将镜子收起来,又半真半假解释道:“青临那里也有一面同样的,两面镜子可以互通记录的画面,且这画面痕迹只有我能抹去。若你真杀了我,青临明天一早就会知道事情的原委,你想找替罪羊怕是无用了。” 烟榕心头一紧,万事镜,她怎么可能不知!世间仅存的两面宝镜,据说是当时晏神君死前留下的,殿下竟将这宝物给了她! 殿下出门前,已经跟主上发生过一次争吵,正是因为主上说话不算话,违背了一年之约,派杀手去天青山杀斯羽,夺取火融石。现在主上明面上再次答应给殿下一年时间拿到火融石,暗地里却让自己抓住一切机会帮助殿下夺取火融石,让殿下尽早回到西谷。若是这镜子记录了刚才的画面,殿下知道斯羽是她所杀,定然会让主上和殿下之间的关系出现更大的裂痕。思索再三,烟榕觉得现在的方法风险过大,心中感到些许焦灼。 斯羽见她没有动静,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不要紧张,听我把话说完。你的任务是拿到火融石,又不能让青临发现你伤害我,因为青临毕竟还当我是妹妹,若知道是你伤害我,定然会向他母亲发难。既如此,你何不再等些时日呢?待我去到药王谷,找到药圣,不管是否有解药,都会将火融石交还给青临,到时你自然而然的交了差。” 烟榕冷哼一声,挖苦道:“你倒是处处为我考虑,若是找不到药圣呢?” 斯羽腹部疼痛感加深,强装微笑自嘲道:“我不是为你考虑,我是为青临考虑。都说了,只要到了药王谷,就算没有解药也无妨,我会归还火融石,他若不答应,我便直接给你。青临这个身份,自他回去之日起,便注定不能随自己心意做事,他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我这个做妹妹的虽然日后帮不上他什么忙,但是至少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烟榕几经思考,放下了杀心,觉得与其现在强行拿走火融石,让殿下产生不必要的责难,倒不如等到了药王谷,让斯羽自愿交出火融石。 但与此同时,她也对斯羽的“计划”感到诧异,因为找到药圣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放弃火融石意味着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是一个杀手,曾经过着刀口舔血染的生活,更能比普通人体会生命的宝贵性。 她无法理解斯羽要放弃自己生命的打算,换成是她,肯定会为自己争取。但她尊重斯羽的决定,甚至某一刻对斯羽生出一些同情,对于一介凡人而言,人生不过数十载,却要承受无法治愈的病痛,该有多么艰难。 烟榕叹了口气:“你很坚强,就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我这条命多活一天都算是抢来的,何况已经多活了这么久,我很知足了。你再多等一段时间,反正在青临身边,你想杀我或者抢走火融石没这么容易,你的任务应该只是必要的监视和汇报情况,并不是真的要拿我的人头。” 烟榕蹙着眉头,沉默了。斯羽说的很对,主人并没有让她杀斯羽,只是让她必要时帮助殿下取得火融石。设计杀害斯羽,是因为她看殿下完全没有要取回火融石的打算,斯羽是横亘在殿下和火融石之间的唯一阻碍,她以为杀了斯羽,任务就能快速完成 斯羽强忍着肚子的疼痛,凑近道:“你要是喜欢我哥哥,就主动点,他从前不近女色,我看你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唯一女子,机会还是很大的。” 烟榕的沉思被斯羽打断,身为女子,有时候她都惊觉于斯羽的厚脸皮,又羞又气:“不要以为你是公子的妹妹就可以胡言乱语,也不要再乱开玩笑,再说一次,我只是他的护卫!” 斯羽一脸坏笑,丝毫没把烟榕的话当回事,有气无力的说道:“是是是,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劝劝你啊,考虑考虑,我哥哥人好又多金,还是你的上司,跟着他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话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烟榕推了推斯羽,斯羽一动不动,像条死鱼,浑身都被汗湿。她抓起斯羽的手,捏了捏她的脉,脉搏跳动得微弱,心想定是寒毒发作,但是奇怪的是,脉象显示并未有食物中毒之兆。 烟榕将灵力注入斯羽的身体,又取出一颗火莲丹,喂她服下。 半个时辰后,斯羽终于醒来。 烟榕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舒了一口气:“你总算醒了,要是你真的一命呜呼,公子肯定要拿我的命来换你的。” 斯羽脸色苍白,声音中透着虚浮,说道:“怎么会,我已经跟他说了,想让你当我嫂嫂。”既然青临不主动,那就换个对象攻坚。只要有一个人主动,这事就还有希望,斯羽这样想。 像是被一个麻烦精缠住,甩也甩不掉,烟榕只觉得头疼,没好气说道:“你现在还有心情打趣我?且好生休息。” 瞧着斯羽一副可怜模样,烟榕只觉得看着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又道:“马上就天亮了,我一会儿将早饭拿进来,你吃了再睡。” 斯羽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烟榕走时顺手将斯羽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窗外浓重的黑色逐渐消散,黎明的微光即将照亮整个大地。 第47章 最贵的牛肉面 翌日早上,烟榕送来了一碗白粥,外加小咸菜。 斯羽佯装蹙了蹙眉:“烟榕,你不会是记恨在心。昨天饭食如此丰盛,今日却只有淡粥咸菜,再这样下去,我都要饿瘦了。” 昨日过后,烟榕算是了解了一点这妮子的脾性,笑眯眯说道:“我可不是公子,撒娇这一套对我不管用。你还是个病人,不吃清淡些怎么行?想再来点好吃的然后寒毒复发吗?” 斯羽忙接过粥,嘀嘀咕咕叹了口气,“瘦点就瘦点,清淡的吃了对身体好。”随即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烟榕摇了摇头,只觉眼前的人是个小孩子心性,倒是有些许可爱。 陪着她喝完粥,烟榕便退出了房间。 斯羽用完早饭,也不愿意走动。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又经历了一遭寒毒发作,虽然腹部不再疼痛,但觉得困意汹汹,整个人十分疲累。她将帐子放下来,裹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了还不见斯羽人影,连带着烟榕都没露面,青临一时疑惑。他来到斯羽房门口,敲了好几次门,房内都无人应答,他只得推门而入。 见房内窗户紧闭,帐子被拉的严严实实,青临抿唇咳了两声,依旧无人回应。 青临一把拉开蚊帐,本以为空无一人,却见斯羽紧紧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极了一个蚕蛹。 青临叹了口气,这妮子向来睡得很浅,心想定是昨日赶路太累,现下才睡得如此沉。想来也不是那么着急上路,不如让她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他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关好房门,在廊道遇到从客栈外进来的烟榕。 烟榕朝他欠了欠身,青临道:“昨日赶路太累了,今日不着急动身,先在此处歇上一日,明日再出发。” 烟榕点头回应:“公子不妨出去走走,这流云城风景优美,值得一看。晚上可带着斯羽姑娘一起逛逛,解解疲累。 二人说完,便各自回了房间。 斯羽只觉这一觉睡得安稳踏实,打开窗户才发现已经日落西山,天上铺满了薄薄的云彩。 这样的景色看过很多,但此刻却觉得十分珍贵。斯羽趴在窗前呆呆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太阳西沉到看不见身影,天上跳出了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她才关好窗户,离开了房间。 人生时时刻刻都可能充斥着烦恼,但当你肚子饿的时候,烦恼就只有一个。睡了一天,只早上喝了一碗粥,斯羽现下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的,便觉再大的烦恼也无,第一要事便是去填饱这个时时刻刻会提醒她吃饭的宝贝。 她拉着青临一起下楼,青临说难得来此处一趟,要带她去逛逛,街上的馆子说不定可以带来惊喜。 斯羽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只要你敢于去发现,人生处处都是惊喜。 她想着拉上烟榕一起,好给他俩制造相处的机会,青临却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不必,护卫有时候也很辛苦,放假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休息。 斯羽对此话很是赞同,毕竟青临是烟榕的上司,换成是她,也绝对不愿成日跟在上司身后处理问题,这样岂不是生活的每一天都在办差中,想想都可怕得很。 两人一同出门,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路过各色各样的铺子,有卖成衣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茶点的、有卖烧烤、小吃和面条的,但因为靠海,更多的则是海鲜一类的吃食。 一路走走停停,斯羽买了足足十个小袋吃食,青临和她手上被塞得满满当当。 十根手指拿不过来,那就发动手臂来搂住这些散发着香味的美食。斯羽腾出一只手,边走边吃,幸福得没有烦恼,青临无奈摇头。 行至一家面馆前,斯羽停住了脚步,欣喜说道:“零食吃够了,我们就去这家馆子解决晚饭!” 青临满脸委屈,终于解脱:“多谢小姐怜惜,拎包小弟终于可以吃上东西了。” 斯羽哈哈大笑:“小弟辛苦,今儿你想吃什么随便挑,本小姐请客,待会千万不要拘束,放开了吃。” 青临大声说道:“那好啊,店家,来两份你家最贵的牛肉面、条。”他特意将面条二字加重,生怕别人听不见,明明只是两碗面条,却如此大张旗鼓,引得店里的人像看土包子似的盯着他俩。 斯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坐下。青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斯羽知道,他是在说:你脸皮真厚。 店小二上前招呼,好心地告知:“二位应该是来外来之客,本店内并无客官所说的牛肉面条,此处靠海,店内有鲍鱼海参面、玉贝银丝面、赤肚乌金捞汁面二位看看点些什么。” 青临面不改色,似乎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本正经道:“那就两碗玉贝银丝面。” 小二忙说了声‘客官请稍候’,便恭敬地退下了。 斯羽用力憋住笑意,又觉憋不住,便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觉缓过来,又用胳膊肘捅了捅青临,低声对他说:“今日你倒成了乡巴佬,真是好玩。” 青临低声道:“我初来乍到,不知此处地饮食习惯正常得很,谁会像你这般反应大。就算别人将我俩当成乡巴佬,那也是人生之中难得的体会。我只怕比你经历丰富一些,乡巴佬算什么,小乞丐都做过。倒是你,难得当一回乡巴佬,可以好好感受下这种滋味,他日也能对同类人的想法感同身受。” 小乞丐?斯羽一时对青临此前的经历十分感兴趣,但是又怕这是个伤疤,只好作罢:“你无所谓我当然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你,尊贵的殿下,平常还是要有个人在身边伺候着才符合你的身份。我说要把烟榕带来,她肯定比你知道得清楚,就你不肯。” 青临听她叫自己殿下,眼神一顿,心中百般滋味,话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生生的难受。 斯羽未觉察,仍然一句一句地说着,在旁人怪异的眼神中将碗中的面条吃完。 第48章 假话是什么? 青临提议去街上逛逛,二人漫无目地在流云城迈着悠闲的步子,东走走西瞧瞧,在熙攘的红尘中,一切都归于简单,没有人关心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青临笑说:“我们是不是太闲散了,明明有任务在身,怎么感觉像来游玩的。” 斯羽依旧悠闲地踱着步子:“人生难得闲散,何必非要给自己设置目标,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我有任务在身,但是也不妨碍认真生活,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啊。” 青临若有所思道:“跟你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从不知道你心态如此好。” “那是因为从前的生活安逸美好,从来不需要想这些烦心的事情。我一向不乐观,真当遇到事了,早把结局想了千百遍,是好是坏都有能接受。况且有时候事情成不成天意也很重要,所以与其每天心惊胆战,提心吊胆,杞人忧天,倒不如抽空多上两柱香,然后自己看开点,日子也能过得容易一些。” 青临看着月色,呆愣了一会,喃喃道:“你小小年纪怎生得如此悲观,有我在身边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话说出口他自觉有些心虚,她几次三番遇险他都没有在身边,且没有帮上任何忙,声音便渐渐低了下来。 斯羽依旧朝前走,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且没有思考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了口:“有你在我当然安心,但是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在我身边。“ 青临脚步一顿,脸色变得更暗了些,看着斯羽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惶恐,好像她立马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他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不能,你是我妹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还养不活你?” 斯羽回身,看青临颜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纳闷,又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又瞬间明了原因,接着说:“我永远是你妹妹,你也养得活我,我巴不得在你身边一辈子呢。但是,这话也不是你一人说了就算得上数的,万一未来嫂嫂不喜欢我怎么办?” “不会发生这种事。”青临斩钉截铁说道。 斯羽眼珠子飞快转了转,一脸坏笑说:“那你得找一个跟我合得来的女子才行,我看,烟榕就和不错,人漂亮性格又好,对你好对我也不错。” 青临没有接话,只牵着斯羽的手,一路沉默着。 斯羽也不急在这一时,耳边风毕竟得还多吹几次才能奏效,遂插科打诨,又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青临只偶尔回应两句。 很快,两人便折回了客栈。 第二日清晨,斯羽用过早饭后,与青临一起,坐着烟榕雇的马车,来到城边的树林里。麒麟兽已在此处等候,青临携斯羽跃上麒麟兽,又是一天的赶路时光。 因为青临用灵力设下结界,隔绝了飞行速度,要是没有倒退的云彩,斯羽可能觉得自己乘坐了一只静止漂浮的坐骑。 赶路的时光漫长,斯羽偶尔望着云彩发呆,有时候干脆眯起眼睛睡觉,饿了就吃烟榕准备好的食物。 偶尔也会想起沧霖,再不切实际地幻想下,若是他没有婚约,也不是东融神族,与青临井水不犯河水,那该有多好! 可每每这样想着,她又会自己把自己骂醒,青临是西谷殿下,沧霖是东融神族,两者之间的立场谁都无法改变,谁也不能放弃身份所应承担的那份责任。 又细细回想了那日白衣书生所说的话,火融石是几位神君合力取出,那说明神君们私下关系还不错,后面西谷拿走了东融的火融石,大概还是因为利益所向。有时候,感情在利益面前可是不值一提的。 斯羽笑了笑,仿佛看破了世间的一切虚伪,但是脑中又突地浮现了沧霖的模样。火融石既是东融的,为何他不取?那段时间,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他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吗?想来想去想不通,嘴里唉声叹气,脸上愁绪满满。 青临问:“你在想什么?一路都在听你叹气,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斯羽随口胡诌一句:“在想我的毒解了后,该去哪里。” 青临笑说:“这事竟值得你叹气吗?解了毒第一时间高兴才是。”默了一瞬,似乎觉得高兴过后是应该做决定去哪里,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想回青也居,还是跟我一起回西谷?” 斯羽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发抽,才会在此刻抛出这让人难以回答的话,但是不管毒解了没解,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便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 “青也居。” 假话是青也居,那真话便是西谷。青临唇畔浮起笑意,心中轻快不少,但依旧不放心,一定要从她嘴里听到那个想听的答案,便追问:“那真话呢?” 斯羽嘴角也浮现笑意,只不过是一丝苦笑。若青临不追问,她心中的答案或许不用这么早让两人来面对。 她故作轻松说:“如果我的寒毒有幸可以解掉,那我大概愿意相信上天对我心存了一丝偏爱。那个时候,我可能会选择去面对我自己的人生,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青临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一时语塞:“所以你从未想过跟我回西谷?” “或许以后有机会。”斯羽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我总是不相信老天会偏爱我,但是想想,好像也不全是,至少他让我遇到了你。要不是你,我早就在这世间消失了,这六十年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所以不管寒毒解不解,我都不亏。” “六十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青临喃喃絮语,似有无限感叹,又问:“你这条命既是我救的,欠我的恩情,该怎么还?” 青临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斯羽想起他之前开玩笑的话语,‘女子报恩的方式,通常都是以身相许’,慌忙摇了摇头,说:“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议,你不会这么等不及?” 青临的唇角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扬了扬,心中想着,怎么会等不及,一百年一千年都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斯羽见他不答,慌忙问道:“你真等不及?” 青临半晌不答,斯羽回身看他,见他一脸笑意,分明是在捉弄,遂放下心来,又觉得被戏弄,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等你寒毒解了,便跟我回西谷。” 耳边传来不可抗拒的话语,斯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又想反正寒毒能不能解还不知道,便半真半假说道:“若有个好嫂嫂陪我,倒是可以考虑下。” 第49章 南洲湾 斯羽在麒麟兽上睡得七荤八素,都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天地已然一片漆黑。 青临察觉到斯羽醒了,给她捂了捂衣服:“再过一日就到南洲湾,今晚我们继续前行,不做逗留,会有些辛苦,你累了就随时休息。” 斯羽一时紧张起来,便问:“发生了何事?” 青临笑说:“你别紧张。”又指了指下方,“我们到了南渊地界,这两日城中不知发生了何事,戒备森严,若做逗留,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南渊二字,斯羽心中一颤,额角也跟着猝不及防一跳。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回到南渊,近在咫尺,却终究不可及,如同相隔天涯。望着下方一片辉煌的灯火,有那么一瞬间,她升起一股想跃下去的冲动,但是她不可以,她要去药王谷,要解毒 酸涩的感觉弥漫在身体的每一寸,眼角处隐隐有泪光闪现,斯羽忍着心中的郁郁,对青临说:“你先休息,我这会儿清醒着也睡不着了,可以放放哨,若是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唤你。” 青临道:“等到了南洲湾,咱们先歇上一日,等烟榕打探清楚情况,与我们汇合之后,再出发去药王谷。” 斯羽只“嗯”了一声,眼睛便盯着下界灯火出神。 这一路,青临并未真正睡去,只是闭目养神。 当朝阳的微光再次洒向大地,斯羽也从朦胧的睡意中醒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有码头、船只、形形色色的岸口停留驻足的人。淡黄色的光芒洒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没有阴霾,每一个人身上都似乎充满了温暖。 斯羽回头看青临,青临正看向远方,眼光照进他棕色的瞳孔,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像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哥哥,我们到了。” 斯羽一声话语打破沉寂。 二人行至码头,只见一艘大船停泊在岸口,船上男女老少,挤满了人。船夫已收好岸边的绳索,扬起了帆,准备启航。 此时,岸边还有许多等待的人,大都背着包袱,席地而坐,面容充满忧愁。尽管太阳的光辉依旧笼罩着他们,但是斯羽觉得,临空向下看时,从他们身上看到的散发出的温暖一扫而光,此刻他们身上只有沉重的阴霾。 码头边上有许多小馆子,一小二见二人穿着不凡,笑脸盈盈前来寒暄:“二位客官远道而来,应该也是想乘船去药王谷。这第一班船刚刚出发,第二班要在两个时辰之后,现在时候还早着,客官要不去小店坐坐,用过早饭后再来等船不迟。” 青临看了看斯羽,一脸疲惫的小模样,朝小二彬彬有礼说道:“有劳引路。” 小二喜笑颜开,微弯下腰,伸出手臂,做出“有请”的姿势。 二人跟随在小二身后,斯羽忍不住问道:“店家,每天这么多人去药王谷,真有人见到药圣了吗?” 小二答:“姑娘有所不知,去药王谷的人多半是求药或者求药方的,并不是真的去求见药圣。” 斯羽不解,一脸疑惑,心想,若所求只是药材,天下之大,奇珍异宝,非药王谷才有;若是求药方,病类之多,不亲自脉诊,对症下药,如何愈疾。 小二似意识到她的困惑,解释道:“天底下药材很多,但是药王谷收藏的药材,上至青天,下至黄土,深山汪洋,只要你说的上来的,药王谷皆能拿出来。所以若是要找些名贵且罕见的药材,一般的富贵人家会选择去药王谷求药,更莫说神族王相了。” 也是,寻常的小病小痛,根本用不上什么名贵罕见的药材,若所需不是名贵罕见的药材,也不必要非得到药王谷求药。斯羽点头,对小二的话表示认可。 小二继续说道,“求药方者,大多是行医之人。医者看病,大都有自己的用药特点和习惯,每一个药方,所用药材不同,效果自然不同。有一些医者,会想知道,若遇上同样的病症,药王谷的药方究竟是何作配,通过对药方的研究,不断学习、打磨,精进自己的所成,医术自然而然提升,这些医者经手医治的患者也能更快更好的痊愈。” 药圣医德颇高,此前有所耳闻,但是心中未有概念,现下听得小二这样讲,斯羽不禁暗暗赞叹,更想一睹药圣之风姿。 青临道:“如此说来,药王谷所作所为也是造福了这世间之人。” 小二笑答:“公子说得是。只是还有一点,这药王谷的脾气有些古怪,越是病的严重、病的难治的患者前去看病,所收费用越少,而病症越轻、用药越寻常的,收费越高。” 青临会意,笑道:“这样做也不无道理。若凡是病患,不管大病小病,皆跑到药王谷求药,岂不乱了套。其一,病症轻的患者,实则没有必要跑到药王谷看病,如能在其所在地求医求药,既节省时间,又减少了花费,还能给当地医馆增加收入,医馆才得以维持下去,医治更多的人;其二,一些患者身患重症,普通医师看不好,久治不愈才前往药王谷求药,对于家里不富裕的人来讲,既能减少看诊费用,又能得到最好的救治,就是多了一份存活下去的希望。不管是病症轻的患者还是病症重的患者,药王谷的做法都是最优解。” 小二听闻此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除了求药开方,若是疑难杂症患者前往看病,是否能够见到药圣?”斯羽问道。 小二摇了摇头,道:“其实,每天也有很多身患重病的人去药王谷,想要见药圣他老人家,但是我在此处经营了几十年,从未听说有人见过药圣的尊容。” “但是姑娘也莫灰心,药圣虽然难以见到,药王谷中肯定也有医术高明之人,很多病人去了药王谷没见到药圣,依旧药到病除。” 斯羽笑了笑,一脸愁容。若是寻常的病症,或许药王谷的人能够医治,但是自己身上这毒,就算见到药圣都很难保证能够治得好罢,更莫说其他人了。 青临拍了拍斯羽的手臂,温和地说:“不要多想,一切等到了药王谷再说。” 第50章 受了伤 “喂、喂,斯羽,是你吗?”遥远的海岸边,传来一声呼喊。斯羽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红色的影子正挥着手,奋力奔来。 红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斯羽便看清了他的模样。 “十夜!”斯羽激动地叫起来,当初与十夜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能够再见,她又答了一句:“是我。”然后朝着十夜用力地挥手。 十夜跑到斯羽跟前时,小脸通红,低头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斯羽一时之间忘记了愁绪,脸上也绽开了笑容,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十夜粗粗喘着气,半晌后才直起腰,与青临打了招呼,又露出一脸甜甜的笑意,对斯羽道:“真没想到,在这能遇上你们。我此番也是要去南灵岛。” 斯羽瞧了瞧远处,目光又落回十夜身上,十夜知她想问什么,便说:“此次是我一人前往,主人有事在身,不便同行。” 海风吹得呼呼作响,小二见三人停在此处,小声打断道:“三位客官,此处风大,要不先去店里坐下详谈。” 斯羽瞧了瞧青临,道:“也好,咱们边吃边说。” 三人来到店内,临窗而坐,青临和斯羽坐于一排,十夜坐在斯羽对面。青临负责点菜,十夜和斯羽继续叙旧。 斯羽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十夜,心想他负责沧霖的一切贴身事宜,此番前去药王谷求药,难道是为沧霖而求,沧霖病了吗? 十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 斯羽回过神来,问:“十夜,你生病了?” “啊?没有啊。”十夜满脸问号。 “那为何去药王谷?” 十夜虚心一笑,眼神闪烁,半晌后吞吞吐吐说:“主人在一次训练中不小心受了点轻伤,参玦大人命我到药王谷求药。” 斯羽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沧霖受伤了。但按照十夜所说是轻伤,根本不必到药王谷拿药,如此说来,沧霖必然受了很重的伤。 想到此处,斯羽眼中一阵黯淡,心中生出些焦急之感。但是又一念,当日已诀别,不应再为他的事情动容,便强压着心中的情绪,不再多问。 青临接过话茬,沉声问道:“参玦?” 十夜点头:“青临公子可是听过参玦大人的名号?” 青临默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 十夜看了青临一眼,有些不解。 小二端着一竹盘,将竹盘上的清粥小菜呈上:“客官,您要的菜来了。” 斯羽道:“先吃,现下还真有些饿了。”说着三人便不言语,静静地用早饭。 店内的客人来来往往, 十夜将碗中最后两口粥喝完,抚着肚子,满脸舒展:“待会等船到了,咱们一起出发。” 斯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视窗外的海岸失了神,拇指和食指捏着木勺,慢慢地搅动碗里的粥,热气腾空而上,犹如一缕青烟。 青临看了她一眼,自听到沧霖受伤后,她便一直情绪淡淡、目光失神,他突地明了几分,心中阴霾笼罩,眉心也不禁泛起淡淡的忧伤。 斯羽收回视线,突然想起烟榕,离了流云城后,就没再见过她,便问青临:“烟榕现在何处?” “待会便到。”青临往一碟子里夹着咸菜,似对烟榕的事毫不在意。 斯羽见青临还在用饭,故意说:“我吃完了,想去码头走走,顺便消消食。”又看向十夜,问:“十夜你去不去?” 十夜回应:“好啊。” 斯羽又看向青临,说:“哥哥,你先慢慢吃,离开船还有一个时辰,我待会便过来与你们汇合。” 青临无奈点头,斯羽会心一笑,心中想着,总要给他们留点二人相处空间。 来到码头边上,人群还是乌泱泱的聚在岸边。太阳此时已经上升了一些高度,阳光由此前的柔和变得更加的锋利一点。 海浪一簇一簇的温柔地往岸上涌,斯羽贴着海水漫过的边际线慢慢地迈着步子。十夜走在她身旁,也默不作声,一改往日话痨风格。 两人各怀心事,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伴随着浪花的一退一进,心中的丝线也跟着绕地越来越乱。 十夜想着现在他与斯羽二人单独在一块,不用顾及青临,便想向斯羽透露一点沧霖的情况,也趁机看看她的反应,便自叹了口气,说:“自从回了东融之后,主人便变得沉默寡言了。” 斯羽脚步滞了一滞,转头看向十夜,一脸淡然地说:“你家主人不是向来如此么?” 十夜摇头道:“非也非也,从前是沉默寡言,现在是干脆不讲话,一天都懒得说一句话的那种。” 斯羽没有接话,继续朝前走。 十夜见她不语,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讲:“斯羽,你应该知道,我家主人这次其实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也无需跑到南灵岛去拿药了。” “猜到了。”斯羽依旧淡淡地回应着。 “那你不担心吗?” 斯羽笑了笑,说:“十夜,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也无心去打听这些事情,但是想来沧霖灵力如此高强,在东融绝不会是无名之辈。既然不是无名之辈,身边定然不缺伺候之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沧霖有未婚妻子,他的伤有言若照顾,定然好得很快,更无需我担心了。我作为他的朋友,远在天边,只能麻烦你回去之时代我问句好,其他事情,我也出不上什么力。” 十夜眉头深锁,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本想告诉斯羽,主人受伤的原因,但是听了她说的话,好像对主人漠不关心,便吞下了一肚子想说的话,心中也暗暗替沧霖委屈。 斯羽看了十夜一眼,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岔开话题:“你之前有没有去过药王谷?” 十夜摇头,斯羽说:“照这样看来,药王谷竟名声不响,连你都没去过。” 十夜说:“族中有专人负责药材采买一事,药王谷每年都会根据册子上的药材和数量将东西准备好,只需去取就行。此次派我前去,是不想引人注目。” 关于十夜所说族中事物,斯羽没有兴趣打听,只道:“原来如此。” 十夜问:“等你找解了毒,还是回朝华城吗?” 斯羽想起青临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只淡淡地笑了笑,说:“或许。” “要是的话,日后我得闲了,还能找你一起喝酒。” “之前还以为,你离开朝华城后,我们便不会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斯羽看向远方的天际,心中憧憬:“等我解了毒,说不定就去游山玩水,天下之大,有许多好玩的去处,也不必拘泥于哪里。等玩累了,也许会回到朝华城,到时候,我会去你们府上看看,若是真有缘,待我敲门那一天,你们定就在府上。” 第51章 药圣的故事 斯羽算了算时间,估摸着烟榕已经到铺子,便与十夜一同折返铺子。 青临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烟榕坐在他对面,着一身蓝色长裙,笑意盈盈,一如初次相见时。 斯羽笑着打招呼,又与十夜介绍烟榕,烟榕起身,朝十夜淡淡微笑。 青临对斯羽说:“计划有变,待会咱们就出发,烟榕留在此处等候我们。” 斯羽一脸疑惑,看向烟榕,烟榕对她点头,显然已与青临达成了共识。 烟榕又道:“此处每隔一天才会有船只开往药王谷,每次有且只有三艘,此去路途遥远,海上风浪大,还请公子和姑娘保重自身安全。” 一个时辰过后,青临、斯羽和十夜已齐聚港口。第二班船已经开始做准备启航,三人站在人群中,排着队上了船。 岸口处,一穿着粗布衣服的矮胖年轻人,挽起袖子,取下拴在岸边铁柱上的牵引船只的绳索,他的手臂粗壮,大腹便便,大概是常年晒太阳,肌肤呈现独特的古铜色。 随后,一船夫扬起船帆,另一船夫拿着一根腕口粗的竹竿撑在岸边,借力将船推向大海。做完这一切,岸口那矮胖的年轻人和面带淳朴笑容的船夫相视一眼,互相挥手道别。 斯羽倚在栏杆上,海风轻拍在她脸颊上,海浪轻呼声在耳边回荡,一声一声,嘶哑又神秘。 船上的人乌泱泱的,虽然都是前来看病,但是见到大海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围着船绕行,观光,仿佛此行的目的是前来游玩。 随着船行深入大海,风浪变得稍大,船开始了颠簸,船上的人端坐不稳,双手都紧紧抓住船上的栏杆,一脸严肃紧张。 “啪、啪、啪”,三声沉重有力的鼓掌声响起。 大家将目光从海上收回,聚集到掌船人身上。他穿着粗布衣服,身材高大魁梧,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胡须浓密,双目炯炯有神,眼神深邃而又犀利。 “大家不要紧张也不要惊慌,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时常会遇见小风小浪。如果有人觉得恶心想吐的,可以到我这里来领些生姜,咀嚼一会儿可以减轻症状。” 掌船人声音洪亮醇厚,给船上的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有人问道:“请问还有多久才能到极渊海?” 掌船人道:“预计还要四个时辰才能抵达南灵岛,路途遥远,各位耐心等待。” 又有人发出疑问,“咱们不是去药王谷吗?怎么要去什么南灵岛?” “各位有所不知,药王谷并不在这极渊海上。” 众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 掌船人清了清嗓子,不仅不慢解释道:“药王谷只负责药材的培育和收集,但是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并不适合种植药材,真正看病问诊的地方其实是南灵岛。当然了,因为不了解,世上无多少人知道南灵岛,只把药王谷看成了南灵岛。其实只是一个名字,叫什么也都无妨。” “小伙子,多给我们讲讲南灵岛的事情。”一位携着孙子的老妇人,眼神清亮,充满兴趣地说道。 掌船人笑道:“时间还早,如果大家觉得闷得慌,我可以给大家讲一讲药圣的故事。不知道大伙有没有兴趣?” 众人皆答:“有兴趣。” 掌船人道:“几千年前,当药圣还是一个年轻小伙的时候,容颜俊俏,别看他是男子,相貌比貌美的女子都要艳丽三分。每每他挎上药箱,出去给人看病时,所见他之人莫不为其容貌所惊骇,眼中再无他人。其实只是看他也不妨事,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偏偏有些爱色如痴的美妇人,在看到药圣绝美的面庞后,像是迷了心窍,放着原本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吵着闹着要与家中丈夫和离,只道在遇见药圣之前,浑浑噩噩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直到见到药圣,才有灵魂被击中的感觉。她们大都抱着“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的想法,想着既然老天让自己遇到了心爱之人,不管贫贱富贵,都不可转移自己的心志,一定要一辈子跟在心爱之人身边。” “那些妇人的丈夫自然不答应,无法抛弃妻儿,只能痛恨药圣,然后被仇恨嫉妒蒙蔽双眼,陷药圣于不义之地。须知,毁掉一个人最好且最快捷的做法,便是毁掉他的名声,特别是对于药圣这般美名远播、容易招人嫉妒的人物而言。于是,那些被妻子抛弃的丈夫们,你一言我一句,宣扬药圣用自己的美貌做诱饵,到处狐媚年轻美貌的女子。三人成虎,药圣渐渐地被冠上了男狐狸精的称号,被一众已婚男人抵制。” 船上的人听得入神,不自觉代入药圣的角度,脸上写满了愤怒。 掌船人继续说道:“药圣自然也很无辜,相貌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长得美是他的错吗?自己作为一个医者,一直将治病救人当做第一要务,从未对患者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他行医百年,治病救人从来只象征性地收受诊金,遇到穷苦人家,一直都是分文不取。为什么一个心怀善意、治好了千千万万人的病的人,却反过来被这千千万万人误会唾弃。从此以后,药圣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人世间再无人看到过他的面容。”掌船人说完,走到船舱内,拿出生姜,分发给船上的每一个人。 斯羽喃喃道:“镜子只有单面,难以照清人心。人心复杂,有时候并不是你给别人桃子,别人就会报给你李子,并不是你友善待人,人就会友善待你。” 青临笑道:“那该如何分辨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斯羽想了想,道:“这很难分清,只是我们的心应该不会骗自己,相处过程中所感所知,都是判断的依据。” “若是有目的的接近,装的跟真的一样,也很难察觉。” “如果是假装,很难不漏蛛丝马迹。即便是擅长演戏者,装的天衣无缝,到最后而也会露出真面目。我不害怕别人伤害我,但我害怕被信任的人伤害,所以对任何人,真心只能付出一次,一旦错付,便永远不会再去相信。” “最好的方法是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轻易对人付出真心,这样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青临淡淡道。 斯羽低眉笑说:“这样活着也太没意思了!每天带着一个面具,放下所有的情绪,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看似保护自己,实则在孤立自己,隔绝了别人恶意,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好意。” 掌船人将生姜分发完毕,老妇人继续问道:“小伙子,后来呢?后来有没有人见过药圣?” 掌船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淳朴,足以让所有相信他讲的故事是真的。 掌船人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是报应还是什么,流言传播得最凶的那个镇子疫病泛滥。起初是一个人身上长了一颗红色的疹子,逐渐演变成发烧咳嗽,最后咳血而死。整个死亡的过程,不超过七日。人们惊慌失措,到处求医,只是病症传播太快,医师还没查清楚状况,病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显然,诬陷药圣的人遭到了报应,但是船上的人并没有感到一丝的高兴,反而痛心、同情。 “很快,有医者也出现了病状,死亡的速度也在加快。人们更加的恐慌,觉得要活下去毫无希望。这个时候,许多人想起了从前无病不能医、无病不能治的药圣,他们开始放弃了求药寻医,给医圣塑造金身,盖上庙宇,将药圣当成神仙膜拜供养,只求药圣再次眷顾他世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只是,即便这样,药圣也还是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位头戴纱帽的医官出现了,他带来了祛除瘟疫的药材,教人们焚烧药草,帮助人们净化水源,并教导所有人勤洗手、勤打扫,保持干净整洁的居住环境,日常饮食用所器具一一用沸水烫煮渐渐的,那些发烧咳嗽的人不再咳血,症状减轻,直至痊愈。经过抗争,瘟疫渐渐的走了,那位头戴纱帽的医官也离去了,一切又恢复到了往常,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52章 救赎 “船家,那位头戴纱帽的医官一定是药圣!”一女子面带遐想,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充满期待地问道。 掌船人笑说:“没有人知道这位医官是谁,或许是药圣,或许是药圣的弟子,或许他只是千千万万个心怀大爱、心系百姓的医师中的一个。” “药圣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海风吹得吹船帆呼呼作响,掌船人眺望大海深处,“咱们离南灵岛还有一段距离,风浪渐大,大家注意安全,老人妇女小孩先进船舱,待到风浪平息再出来。” 坐在船头的人们陆陆续续往船舱内走去。 十夜嘀咕道:“这故事瞎编的!” 斯羽低声问:“何以见得?” “我活了这么些岁数,只听说药圣医术高超,用药用得出神入化,从来没听说过药圣是个容颜俊俏的美男子,这故事可信度不高,说不定就是那掌船人胡诌的。” 斯羽淡然地笑:“这世上的事,总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我倒觉得,这故事即便不是药圣的故事,也值得一听。” “此话倒也有理。”十夜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用力地拍打大腿,眉头皱起,一脸遗憾。 斯羽惊讶,“怎么了?” “哎呀,刚刚听故事太入神,居然忘记向船家要一壶酒了!没有酒的故事,就跟没听过一样,我说刚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斯羽大笑:“我想这船上可以卖可口的食物、卖难得一见的风景,但是可能没有卖酒的。斯羽假装成小二的样子,继续打趣道:“客官,此船通往南灵岛,载求医之人,路途遥远,船上无任何娱乐可提供,酒水请自带哦。” 随着海水不平静的激荡,大船在海浪上左右摇摆,聚集在船头的人几乎都往船舱内移动完毕。青临、斯羽和十夜三人仍然驻足在船头上,掌船人前来提醒,“今日天气不是很好,风暴将至,三位请尽快前往船舱躲避。” 青临微笑示意,三人正准备进入船舱内,突听得“扑通”一声响,似有什么物体落入了海中。 刚携带孙儿的那位老妇人死死地抓着栏杆,她的双手枯瘦如柴,手背上蓝紫色经络凸起,似乎要把栏杆捏断。 老妇人惊慌失措,嚎啕大哭,嘶着嗓子喊叫:“来人啊,快救救我孙儿,他落到海里去了快来人救救我可怜的孙儿” 小孩在海里不停地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海水,身体却不断地往下沉,一浪来袭一浪又起,黑暗的海水卷着波涛,即将吞噬他瘦小的身体。 青临不慌不忙,他伸出手,朝着小孩落水的方向运用灵力,却发现灵力根本使不出来。 十夜同样想救小孩,但是很显然,他遇到了跟青临一样的问题。 两人眼神中露出焦急之色,不约而同地看向掌船人,似在问怎么回事。 掌船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此处是极渊海,即便是天神下凡,也没法在此处施展灵力。” “为何如此?” “说来话长,等后续有空我再与二位细说此事,”掌船人提高音量,飞速寻问所有人,“大家注意,有小孩落水,现在只能入海救人,不知哪位公子能够游水,可否与我一同去救人。” 船内的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说话,除了凌厉的风声和海水的呼啸声,就剩下老妇人的嚎啕声。 突听一男子道:“现在风浪大,就算会游水,跳入海中也可能小命不保。我们都是凡人,总不能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搭上。” 掌船人苦笑,回应道:“您的话也不无道理,救人之事绝对没有强求,大家自愿即可。” 老妇人见船上无人愿意去救自己的孙儿,从开始的嚎啕大哭转变为骂骂咧咧。 海风更肆虐的咆哮着,天空黑沉沉布满了乌云,黑暗的海水犹如死亡般,卷走了老妇人的希望。她只能哭着、骂着,别无他法。 忽的,又是“扑通”一声,青临心下暗叫不好。 斯羽已如小鱼一般跃入黑色的海水中。 十夜大叫:“斯羽、斯羽” 海水早已吞噬一切,要不是掌船人目睹全程,多少会以为刚才的扑通声只是自己的幻觉。 青临面色铁青,此时的他无法施展灵力,与普通人无异,就算会游水,也没有把握能够将小孩救上来。 十夜不会游水,眉尾皱得飞扬,一手握拳,另一手用力地拍打着拳头,跺着脚,来来回回在船头一圈一圈的走。 掌船人正欲下海,青临伸出手拦住他,问道:“船家,可有长绳,借我一用。” 船家意识到青临想下海,飞速从舱内拿出了绳子,递给青临。 十夜焦急问:“青临公子,你会游水吗?” 青临点头,将绳子一端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掌船人将绳子另一端紧紧系在船栏上,打了个死结。绑好后,他用力扯了扯,绳子牢牢套在栏杆上,纹丝不动。 “船家,船上还有一群等着治病的患者,你看好船,救人的事交给我。”青临郑重地向掌船人说道。 掌船人面露纠结,看得出来,他也想一起下海救人,但是此刻风浪太大,掌好舵也很重要。两相权衡后,他答应了青临。 青临飞身跃入海中,高大的身躯在入水的那一刻击打出一点点小水花,很快他的身影跟随浪潮消失在黑暗中。 斯羽沉入海中,就像鱼儿回到了家一样,尽管海水肆虐,但是她却如鱼得水,借着浪潮沉沉浮浮。 大海太大,宽广无边,加上深海中的黑暗,就算是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搜寻到小孩的身影。 斯羽掏出夜明珠,光亮透过海水传递到远处,让她能够看清前方的景象。此时的大海中,她看不见一条鱼一只虾,几乎所有的生物都预知到风暴的来临,躲回了巢穴,静待危险过去。 斯羽在海水中奋力游走、搜寻,身体感觉不到疲累,脑海中的唯一目标就是找到那个落水的孩子。 她沉沉浮浮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更加黑暗的影子往下沉。 斯羽振奋起来,飞速地游到黑影身边,是那个落水的小孩! 斯羽情绪激动,控制不住泪流满面。也许在其他人眼中,她只是救下了一个孩子,但是在她心中,在她找到小孩的这一刻,仿佛当年在海中潜逃的自己也被人救起,内心竟得到了一点类似被救赎的圆满之觉。 斯羽抱住小孩的身体,而后用手臂牢牢地环住小孩的脖子,拖着他往海面游去。 第53章 一腔奋勇向前 当斯羽的头探出海面,海水混杂着雨水,像怪物一样拍打着她的脸和头。她分不清自己的眼睛里是雨水还是泪水,匆匆用手抹去脸上流淌的水滴,视线依旧模糊。 但奇怪的是,纵使她现在察觉到身体软绵绵的,腿也软得像丝瓜一样吊在身上,她的内心依旧充满了希望。 精神的力量支撑着斯羽往前游。 狂风席卷着她的身体,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的砸在她身上,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从前,大海是她的乐园,此刻,茫茫大海,黑暗无边,像一座可怕的坟墓。 她也不知自己漂浮在何方,只能微睁眼睛,四处寻找船的踪迹。 朦胧中,远处亮起了一小点灯火,紧接着,灯火由一点变成了两点,三点 太好了,一定是船! 斯羽内心欢呼,她一手托着小孩的头,一手奋力拨水,朝灯火方向前行。 在靠近离船将近三丈的地方,斯羽用手举起怀中的夜明珠,微弱的光线慢慢放亮、放亮,最终将她周围的黑暗驱散。 斯羽双腿依旧用力往后蹬着水,很快,她便听到船上传来的人声。她用尽全身力气,张口大叫:“哥哥,十夜,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十夜在船舱内不停徘徊,听到外面一道细小却熟悉的声音,慌忙奔至甲板上,四处张望。最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一朵光亮,光亮在缓慢移动,下方照见一个熟悉的面容。 是斯羽,她还活着! 十夜用力挥手,兴奋得大叫:“斯羽,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你不要怕,我拿绳子救你。” 十夜找来掌船人,将船上的小筏子放下去,虽然他不会游水,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筏子里,挥着桨向斯羽划去。 斯羽见到十夜的小船时,仿若有一束光亮照进心中,心头霎时一暖,疲累都被从心而发的高兴所冲散。 两人带着小孩安全回到了大船上。老妇人见到斯羽和小孙子,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朝斯羽道谢。 天还是黑的,海风哈子啊肆虐,斯羽站在甲板上,冻得直哆嗦,只能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先别在这杵着了,赶紧进仓。”掌船人俯身抱起小孩,往船舱内走去。 小孩躺在坐榻上,脸色发白,一动不动,老妇人刚刚的喜悦一扫而光,脸上是浓浓的忧伤。 人群全部围在周边,一蓝衫女子上前探了探小孩的鼻息,道:“我从小在水边长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救活他。” 老妇人眼中满是期盼,眼中又落下泪来:“请姑娘试试,救不救得活全看我这孙儿的命了。” 蓝衫女子双手按压住小孩胸膛下方位置,下压上松,一次次重复。大家都屏住呼吸,凝神静看,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令她分神。 十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衣服,披在斯羽身上。 斯羽看了看十夜,满眼感激,又紧了紧衣裳,慌张地四处张望。从她上岸到现在,都不见青临的身影,难道青临也 十夜瞧着斯羽的样子,一时想起青临还在海中,冷不丁狠拍了下大腿,请掌船人到甲板边,将绑在船栏上的绳子往回拉上来。 一会儿功夫,绳子的尽头吊上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这人便是青临。 他吃力地翻身到甲板上,似受了什么打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击打他的身体。 十夜激动地对青临说:“斯羽回来了!在船舱内。” 青临猛地睁开双眼,大概是在海水中浸泡过久,眼中传来一阵刺痛。他站起身,看了眼十夜,又迈步进入船舱内。 湿重的衣服裹在他身上,黏腻感让他不适。但他很快忽视掉衣服带来的不适,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喜悦。 斯羽裹着衣服,见到青临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见到他眼内的红血丝和发白的嘴唇,便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斯羽本想自豪地告诉青临,落水的孩子被她救上来了,但见青临因着自己下了海,变成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满是歉意,只能心虚地朝他笑,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 青临走过来,冷眼检查了斯羽的情况,见她完好无损,冷冰冰说道:“你如今出息了,风浪这么大,还能跳下海去救人。想来以后就算没人在身边保护你,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这话听起来讽刺,但实际上满含了关怀,斯羽知晓青临的担忧,但是人命关天,又是她熟悉的海上,便无法置之不理。 她拽了拽青临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别生气,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多想,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青临一甩手,仍是一脸生气:“就你这样的,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救人。救人之前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别还没到南灵岛,就把小命给丢了。” 斯羽笑笑,又拉起青临的手:“哥哥,你放心,下次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跳海了,我向你保证。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 青临依旧嘴唇紧抿,但是这回没有甩开斯羽的手,只淡淡地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随意驱策你的思想行为。我只希望你以后做事之前,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不要把别人的安危凌驾于自己的性命之上。” 斯羽哆嗦着身子回应:“我会的,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你担心。” “快看,这孩子活过来了。”一男子惊叹声打破船舱内的沉寂,人声开始窸窸窣窣沸腾起来。 小孩身子抽搐,嘴里吐出了不少水,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妇人见孙儿醒了,激动得眼泪直流,直朝蓝衫女子道谢。 看热闹的人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得到了最终的结果,便一一散去。 蓝衫女子淡淡一笑,跟随着人退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谢过蓝衫女子后,老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孙儿,走到斯羽和青临面前,正准备弯膝下跪,被青临伸手扶住,“老人家,使不得。” 老妇人直起膝盖站定,声泪俱下,对着斯羽和青临说:“要不是两位恩公,这孩子恐怕请恩公受老身一拜。” 斯羽看了看小孩,小孩眼睛微睁,睫毛一眨一眨,显然还处于恍惚状态。 斯羽对老妇人说:“老人家,我没事,是这孩子福大命大。您年事已高,孤身带着孙儿前往南灵岛想必不容易,先且好生歇息歇息,这路程还有一段,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与我们讲。其他的事情,无需挂在心上。” 老妇人抱着小孩,朝斯羽和青临深深鞠了一躬。 此时的风浪逐渐平息,颠簸的船只也变得平稳,开始全力向前。被乌云阻挡的阳光开照射海面,照进老妇人心中,照进小孩心中,也照进了斯羽的心中。 第54章 曲径通幽处 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大海变得温柔又慈爱。但刚刚经历过风浪的人,依旧沉浸在风浪的可怕之中,所以,即便此刻的大海从一只凶猛的妖怪,变成一只可亲可近的小白兔,人们依旧会从心理上感到畏惧。 快速减轻对一件事物的恐惧之法,就是远离这件事物。所以即便现在海上碧波万顷,风景美得不像话,依旧没有人愿意从船舱里出来,欣赏此刻天地间的绝美景色。 斯羽、青临和十夜从船舱里走出来时,显然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了。绚烂的云霞恍若画师手下的画卷,一卷五彩斑斓,浓墨重彩,如梦如幻,一卷清逸秀丽,寥寥几笔,令人难以忘怀。 十夜感慨万千:“没想到风暴过后的景色如此美丽!” 掌船人重新扬起了帆,阳光照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他看向大海,说道:“正是因为经历过风暴,所以才会觉得此刻的景色更加可贵。” 十夜觉得船家说的话很在理:“确是如此。我从前见过许多绝美的风景,但是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及此刻万分之一二。大概就是因为风暴过后的一种特殊心境,改变了我对事物的看法。” 斯羽望向大海天际,微风轻轻拂过脸颊,似乎浑身都舒爽不少:“风暴过后,一切焕然新生,就连风景也变得格外好看起来了。” 青临眺望着远处的云霞,目光悠远。 不一会,掌船人从船舱里端出来一盘烤鱼。 “海上吃的东西不多,但鱼绝对管饱。从出发到现在,三位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应该有些饿了。”掌船人说完,将鱼放置在小木桌上,并摆好餐盘和竹筷。 青临习惯性掏出银子:“这一路风波骤起,多亏船家从中协管,才稳定了大家的心。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算是此条鱼的谢礼,还请收下。” 掌船人摇了摇头,笑道:“公子不必客气,我瞧着你们三人皆非凡品,今日能够同乘一船,也算是缘分,更何况你们还救了一条人命,我从内心敬佩你们,一条鱼实在算不得什么。” 瞧着船家一副绝对不收钱的样子,青临也没有忸怩作态,爽快地道完谢,与船家寒暄了几句,便跟斯羽和十夜两人一同品尝还在冒热气的烤鱼。 三人坐在甲板上,吹着咸咸的海风,欣赏着美丽的景色,吃着鲜美的烤鱼,不知不觉间时间飞逝。 突然,一片蔚蓝的海面上,远远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斯羽站起来,用手指了指远处,问:“船家,那里是不是南灵岛?” 掌船人道:“正是,姑娘好眼力。” 船行至岛屿附近,苍天古树遮蔽的小岛,从外往里看,入眼是一片墨绿。 船停靠在岸,岸边站着一白衣小童。 掌船人扬声道:“各位,船已至南灵岛,大家下船后请跟随冬灵神侍上岛,”掌船人朝白衣小童点头见礼,“初次上岛,切莫起探究心,小径纵横交错,道路复杂通幽,大家切记不可随意行走,以免误触岛上机关迷阵。能携大家一程算是缘分,希望各位能够药到病除,从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人群纷纷下船,斯羽、青临和十夜一一与掌船人道别。 十夜道:“船家,烤鱼味道极好,希望以后还能有口福吃到。” 青临从身上摘下一块玉牌,递给掌船人,“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将此块玉牌交给朝华城里华月楼的掌柜,他会将你的所求告诉我。” 掌船人挥手拒绝:“怎敢收公子如此贵重之物。” “只是寻常的玉牌,并不贵重。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请收下,说不定你用不上。” 掌船人不再推辞,将玉牌小心翼翼揣入怀中。 斯羽道:“船家,多谢您载我们一程,故事很有趣,烤鱼也很好吃,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够以酒作伴,再听你讲故事。” 三人说完,走在队伍最后,跟随队伍下了船。 掌船人凝视着三人,朝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 待人群全部来到岸上,船只渐渐离开岸边,驶离岛屿,悠悠往远处开走。 白衣小童面无表情道:“求药者靠左、问诊者靠右,大家请分两队排开。”他的声音闷闷沉沉,像击鼓发出的低吟,与其外貌极不相称。 人群按照指示,很快便左右一一排开。 “大家请随我来。”白衣小童惜字如金,无做其他解释,说完便转身引路,向树林深处走去。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格一格往前延伸,大概因为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湿,石板凹陷处积了一些小水坑,水坑里还爬了不少的小青苔。路边长满了绿茸茸的小草,墨绿色中点缀着一些小白花,很是雅致。古木树冠茂盛,阳光开始西斜,很难穿透层层叶盖,光线不是很好,幽幽静静的道路更显得有几分阴森。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大堆问题,但是没有人提出任何疑问。或许是白衣小童的严肃给人一种极为压抑之感,又或许是这岛上的参天古木给人一种阴森骇人的感觉,两支队伍除了行走发出了声音,无一丝其他杂音。 气氛极为压抑,十夜越过队伍,抢行到求药队伍前面,低声对白衣小童道:“冬灵侍者,我是东融沧霖神君的部下,名唤十夜。此次前来一是为神君的师傅参玦大人求药,二是想见药圣一面,自上次见过他老人家,已过百年,作为朋友,十分挂念。” 白衣小童步履朝前,并无任何反应。 十夜见状,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道:“冬灵侍者,是不是我刚刚讲话太小声,你未曾听到?” 白衣小童冷冷道:“这些不必与我多说,有话等见到师兄,告诉他便是。” 十夜因不想让外人知道沧霖受伤之事,便胡诌了一句是为参玦求药,但是他没想到,明明打了沧霖的旗号,小侍童居然不买账,心下不免猜想,难道火姬所说的主人威名远扬是假的?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火姬一说假话就眉毛冒烟,一定是这小儿见识浅薄,说不定连南灵岛都没出过,哪里有机会能听到主人的名号。 斯羽跟青临也行至另一队伍前面,见十夜一副愤愤的表情,悄声问道:“我瞧你脸色不好,发生了什么事?” 十夜吃了瘪,想要回敬一下,便故意大声道:“无事,只是有小儿头发长见识短而已。” 冬灵回头睨了十夜一眼,眼神冰冷。十夜感受到浓浓的杀气,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青临道:“请问冬灵侍者,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药堂?” “一盏茶的时间便到。”冬灵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很难从中听出什么情绪。 青临柔声道:“多谢侍者告知。” 第55章 运气“真好” 走过古木森林,原本一条道路分出了了五六条小径。冬灵用指尖轻点了下空中,小径中划开了另一条隐藏小径的入口,像是被击穿的湖面开了一个口子,涌现出来一条密道。 众人看得惊奇,但依旧默不作声,跟随着冬灵一同进入通道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来到了一座似庙宇又似宫殿的房屋前。 此时太阳逐渐落山,光线变得柔和,斜照在墙壁上,打在壁上的树影随光移动,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大约经过岁月的洗刷,悬挂在堂前的木板做的牌匾外表变得光洁,颜色又比新木深沉许多,“隐香阁”三个大字印于牌匾之上,既令人觉得庄严,又令人觉得奇妙。 斯羽觉得,这名字不像药堂,倒像唱戏听曲儿或品茗的地方。 进了门,是一块空地,两旁摆放着药炉,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烟雾。斯羽深吸了一口气,草药的香味随之飘来,这气味令她觉得内心安宁。 白衣小童停住了脚步,对众人说道:“大家在此处等候片刻。”说完便朝屋内走去。 片刻后,三位身穿灰色衣袍的青年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高高瘦瘦,一人矮矮胖胖,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瘦青年说:“求药者随我来这边。” 矮胖青年说:“问诊者和求药方者随我来这边。” 十夜望了望斯羽,两人心领神会,简单地道别后,各自步履坚定地领着队伍跟随青年走去。 斯羽走在青临身后,拾级而上,行至一座亭阁,约摸着是休憩的地方。高瘦青年继续带路,朝右边的小径拐进去,半盏茶的功夫,便行至一个门敞开的厢房前。 高瘦青年推开房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顶部开了个洞的黑色木箱,对众人说:“各位,此处是厢房,大家按照现在排队的顺序抽签,按照签上的顺序问诊,未叫到诊号的病人可以先在此处休息。” 高瘦青年说完,青临将斯羽推至箱子前面,示意她来抽。 斯羽将手伸向黑色的木箱中,摸到一片片带着凉意的小竹片。她翻了两下,顺手抓起一片抽了出来,定睛一看,竹片上写着‘十一’两个大字。 抽完签,斯羽就着队伍飞快数了下人数,后跟青临走入厢房内,靠窗坐下。 这是什么运气!整支队伍才十几个人,难道自己是最后一位?她恹恹地趴在桌上,双目无神。 房间里陆陆续续进来抽完签的人。等抽签完成后,高瘦青年走入房间内,将木箱子放回原处,对房内的人说道:“天色将晚,今日还可问诊十人,请拿到十签之后的人在此稍作等候。请拿到签一和签二的人跟我来。” 斯羽顿时瞪大了眼睛,本以为排在最后问诊已经很倒霉了,没成想今日居然连医师都看不成。 青临轻笑:“正好今日累了一天,可以休息一会,等养足了精神再看诊。” 那位牵着孙子的老妇人与那位救了小孩的蓝衫女子一同起身,随高瘦青年走出了房间。 两盏茶的功夫后,高瘦青年回到了房间内,向众人说道:“拿到签三的人可以去了,出门后左转,遇岔路右拐直走,路过一个湖,湖中心的竹屋便是问诊的地方。” 拿着签三的一对夫妻出去了。 高瘦青年问道:“拿到签十之后的人有哪些?” 剩下的人中,大都是结伴而来,拿到的签号也都是十之前的数字,只有斯羽和青临站了起来。 由于是第一个抽签的,高瘦青年对他二人还有些印象,说:“二位请跟我来。” 斯羽和青临跟其身后。这岛上的人似乎都很惜字,高瘦青年一路无话。 斯羽忍不住问:“请问侍者,看诊人是否是药圣本人?” 高瘦青年答:“看诊人是我师兄,师父并不在岛上。” 斯羽追问:“侍者是否知道药圣现在何处?” “不知。” 青临问:“请问侍者,我们现在是否是去休憩的地方?” “是的。” 斯羽问:“那我们待会是否可以出来走走,我一好友刚好在此处求药,侍者待会能否为我们带带路?” 高瘦青年犹豫了下,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见了朋友以后,请立马返回厢房,不要随意乱逛。这岛上机关迷阵众多,凡人误闯会有生命危险。” 斯羽舒展眉头,唇角泛起笑意,“多谢侍者,我们一定不会乱逛,绝不给您添麻烦。” 两人到达厢房,放下包袱后,便由侍者领着,去寻找十夜。 两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了求药处。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屋子,高高的药柜立成一排一排,每一个药柜横十排竖十排布满小小的抽屉。什么百年犀角、千年虎骨、万年雪莲,什么人参、佛手参、野山参见过的没见过的这儿都一一囊括。 斯羽站在廊下,只听得十夜说:“我要的药材,万年龙血髓、万年海底雪莲、万年海茸参、万年雪山赤芝,就这些,各来上一斤即可。” 斯羽只觉震惊,海茸参、雪山赤芝这些药本不易得,更别说龙血髓、海底雪莲这些寻常见都见不到的东西了,再加个万年的限制,如此大手笔,怕是天上地下,很难有人想得到,用得上。 斯羽心想,这这话要是放在朝华城中的医馆说,估计会被当成故意挑衅,说不定十夜会被医馆联合起来抵制。 但这药师听了十夜的话,只轻轻抬眼看了十夜一眼,便命药童去取药,并无任何多余的反应。 斯羽不禁赞叹,不愧是药王谷,坐拥天下奇珍异宝,即便再夸张罕见的药材来到这里,出挑程度都得下降一大半。毕竟在一堆神奇宝贝中,很难分出谁第一珍贵,谁第二珍贵,因为大家都很珍贵。 既然什么宝贝都有,说不定克制寒毒的解药也有,这样想来,斯羽士气又提振不少。 半晌过后,十夜便拎着四大包药材出来了。 此时天色已黑,远处的树梢上不时传来一两声归巢的鸟叫声。 十夜眉眼弯弯,行至斯羽跟前,问道:“你已经问完诊了吗?” 斯羽道:“今日只能问诊十人,我排在了十一号,得明天才能看诊,今晚要在岛上待一晚。你呢,现下就出岛吗?” 十夜答:“我拿药快,本想取完药等你一起出岛,但是主人那边还在等我,所以不能多做逗留。等你问完诊,给我来信,我空了便去青也居找你玩。” 斯羽点头,随即问:“此时还有船出岛吗?” 十夜凑到斯羽耳边,低声道:“我跟侍者说明了情况,他们给了我一颗恢复灵力的药,待会我直接乘坐骑走。” 斯羽微笑:“那你一路多加小心,替我问候沧霖。” 十夜欣然点头,跟随侍者离去,幽幽消失在黑暗中。 第56章 退婚 斯羽和青临正打算离开,眼见着一鹅黄色女子携一婢女朝此处走来。 斯羽定睛一看,居然是苏琦。 苏琦眉开眼笑,朝斯羽热情挥手。 斯羽淡淡地微笑:“没想到在这还能碰到熟人,我们真是缘分不浅。” 苏琦紧紧拉住斯羽的手,脸上欣喜不已,又看了青临一眼,“我来帮父亲寻点药材,路途遥远,本不想亲自过来,但耐不过他们说教,说我成日赖在家玩耍,也该出去见见世面。这不,我就来啦。” 苏琦的热情让斯羽心中有些不自在,总共见过三次的人,似乎没有熟到这个程度。但是在这孤岛之上,能够遇到一个熟人,也很难得,为了避免尴尬,便把之前跟十夜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跟你说件好笑的事情,今日我们这波人上了岛,侍者说天色已晚,只能问诊十人,我可真倒霉,居然恰好排在了十一号。” 苏琦哈哈大笑:“可巧,今日药师也歇息了,我得等到明天才能取药,今晚咱俩儿可以好好叙叙旧。” 二人说着,便回到了厢房。 青临见两人交谈甚欢,不便打扰,只嘱咐斯羽早点休息。 苏琦拉着斯羽道:“之前没注意,今日再见,倒觉得你哥哥长得一表人才,我瞧着他不像普通人,倒像是个贵族子弟。” 苏琦故意打探,斯羽没有接招,只打趣了句:“他就是有点小钱,算哪门子贵族,跟你们比起来应该差远了。怎么,对他有意思?需不需要我帮你们牵牵线?” 苏琦也不生气,只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我若喜欢一个人,自有办法将他拿到手。” 斯羽既震惊又觉有趣,突然觉得苏琦有几分难得的豪爽,赞道:“你的勇气让我钦佩。” 说到勇气,苏琦不似往常般令人难以捉摸,反而变得极度坦诚起来:“那是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直面自己内心的目标,然后一步一步拆解目标,通过各种方法去达成心之所想,或许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勇气。” 斯羽笑道:“我正好与你相反,就算碰到再想要的东西,只要于性命无碍,我都觉得可以放弃。” “你这是自暴自弃的想法,又或者你还没有遇到自己很想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也要会有一个非要完成不可的目标。”苏琦眼神坚定,那一瞬间,斯羽好像见到了一个全新的苏琦。 “你这次来南灵岛,是看什么病?” “我浑身畏寒,寻了许多医师都治不好,所以来此处看看。”斯羽不想将自己中毒之事宣扬,她对苏琦还做不到极度坦诚,便只说自己畏寒。 苏琦眼波流转,眉梢处的笑意转瞬即逝,遗憾地说:“从前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身体看着与我们无异。” “嗯,想来应该问题不大。”斯羽看向他处,淡淡回应。 苏琦见她不想过多谈论此事,便转了个话题,神神秘秘说道:“跟你说一件大事,你答应我,听了之后立马忘记,不许告诉任何人。” 斯羽道:“我们共同认识的人除了十夜、沧霖、言若、青临、云香,还有谁?” “那倒也想不起其他人。” “所以,你要说的是其中谁的事情呢?如果这件事情你都知道了,想必除了青临,刚才我所说的这几位应该也都知道。” 苏琦笑了笑:“聪明,不过虽然他们都知道,我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告诉的你。所以你日后若见了他们,仍然不能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情。” 斯羽摆摆手,“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往外说。” 苏琦清了清嗓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呢喃:“沧霖向言若退婚了!” 斯羽心中一哽,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苏琦见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斯羽眼眸闪动,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故意问道:“听到了,他们之间有婚约吗?” “咦,你居然不知道!你看起来跟十夜很熟的样子,我以为你老早就知道了呢。”苏琦叹了口气,突然失去了八卦的兴致。 “我跟十夜熟,十夜也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 见苏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斯羽半玩笑半认真说道:“勾起了我肚子里的好奇虫子,就想把话吞回去吗?再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本来以为斯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想到还能勾起她的好奇心,苏琦的表达欲强烈飞升。 “既然你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婚约,那我就从头开始讲起。“ 苏琦正色道:”据说言若和沧霖的婚约是从他们爷爷辈就已经定好的,那个时候,他俩儿还没出生,就被上上代代之间的情谊牵扯了进来,不知该说是好是坏。言若对沧霖早已芳心暗许,但是沧霖对她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 “此话怎讲?言若跟沧霖看起来很般配,论谁看到他俩儿在一起,都会立刻明白天造地设这个词的意思。” 苏琦不以为然:“虽然他们的门户、外貌都很登对,但是感情这件事,说来与这两样东西可以有关系,也可以没有关系。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言若跟沧霖几十年前就该成婚了,但是他们的婚事被推迟过两次。你想,一个男子若真心爱一个女子,是断然不会让她等这么久的,更何况此举还容易惹人非议。” 斯羽垂下眼眸,半晌说道:“你分析得有道理,感情的事情很复杂,我没有经历过,不便多作评价。” 苏琦继续道:“果不其然,前段时间,沧霖想是终于忍不住了,去向言若的父亲退婚。然后,便激怒了言若的父亲。言若的父亲灵力高强,纵是沧霖也要忌惮几分的。据知情人士说,沧霖被言若的父亲打了三掌后,身负重伤,吐血不止,现如今还一直在家中养伤。” 斯羽知道沧霖受了伤,但听到苏琦的话,心中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她想掩饰自己的紧张,随口问道:“言若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被退婚,言若就成日把自己锁在家中,不愿见任何人。我去找过她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她现在肯定很伤心应该不止伤心这么简单,被一个男人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换成是我,肯定不会让这个男的好过!”苏琦愤愤地说。 斯羽抬头望向窗外:“换成是我,我会欣然接受现实。即便我很爱一个人,他若不爱我,我也会放手。人生很长,没有情情爱爱也有许多其他乐子。” 苏琦笑道:“生活当然要过下去,只是这口气咽不下去。”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不顺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我都能接受,不管再喜欢一样东西,也都能放弃。” 苏琦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斯羽手上戴的手链,火融石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苏琦的眼眸中也映上了一层光彩。 第57章 此毒我解不了 第二日清晨,斯羽早早地醒来,由于昨晚没睡好,她的眼下泛起了一块淡淡乌青。 昨天晚上在廊下用饭时,侍者说今日辰时可前往荷心堂问诊。 眼下离辰时还早得很,但是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沧霖退婚受伤的事情,斯羽怀疑自己得了魔怔。 她重新梳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洗漱、穿戴完毕后,便出了门。 厢房离荷心堂不远,斯羽迎着清晨的阳光,顺着小径,走到了荷心湖边。此时未入盛夏,湖中既没有荷叶也无荷花,只有零星几只野鸭子浮在水面上,一会儿把头扎入水中,一会儿又把头探出水面。 从湖周向湖中心望去,竹屋林立湖面之上,显得悠然又沉静。斯羽绕湖走了两圈,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疲惫困意也跟着全然消散。 斯羽闲来无事,思绪纷飞,又沿着小径返回厢房,又从厢房走到荷心湖,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圈,待到浑身微微发汗,才真正回了厢房。 待到离辰时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斯羽从房内出来,青临正好在廊下等候。 青临问:“昨晚睡得好吗?” 斯羽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反问:“你看我像睡得好的样子吗?” “是昨晚跟苏琦聊得太尽兴以至于忘了时辰,然后没有睡够?要不要先去吃早饭,醒醒瞌睡?” “大概是有点认床。”斯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不困,这会也不是很饿,要不先去荷心堂。” “需要叫苏琦一起吗?” 斯羽问:“你想与她一起吗?” “随便。” “昨晚苏琦还夸你一表人才。” “这是事实,不需要别人夸。” 斯羽笑眯眯打量青临,神色仿佛在看山林间的猴子,“都说做人要谦虚,在你身上我从来未见过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有没有,都对我的人生产生不了影响。” 两人说笑间,苏琦也从厢房内走了出来,云香跟在苏琦身后。见苏琦和云香二人,斯羽道:“快到辰时了,我跟青临正打算去荷心堂。你们这会是否要去求药了?” 苏琦摇头说:“现下时间还早,我先让云香过去排队即可,先陪你一起去问诊。” 斯羽点点头,三人便一同朝荷心堂走去。 高瘦侍者已在竹屋外等候,见斯羽前来,便道:“师兄已在此等候。姑娘看完诊后请于巳时收拾好包袱,在厢房外等候,冬灵会引你们出岛。” 斯羽想,我这病可能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好的,说不定还要叨扰上几日。 她恭敬地谢过侍者,便移步至竹屋内。 青临和苏琦欲跟进去,高瘦侍者伸手阻拦,“师兄看诊不喜人打扰,二位还请留步。” 青临看着斯羽消失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竹屋内摆设简洁,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纸、笔和砚台,是医师写药方要用到的寻常物件,竹屋堂内置一屏风,阻断了往里看的视线,许是医师小憩的卧室。 诊脉的医师端坐在木椅上,斯羽走过去,坐在医师对面的木椅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木桌。 医师示意她伸出手。 斯羽将手腕搭在木桌上一金丝线软手靠上,医师平静地把住了她的脉搏。 斯羽细细打量了一番医师,他长相冷峻、眉目飞扬、眼神犀利、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斯羽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有动丝毫静,她生出了一种医师睡着的错觉。 斯羽抬头看医师,只见他眼睛紧闭,眉头皱起,本来就高高扬起的眉毛此刻扬得更高。 斯羽心下有些许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安慰自己,早就做好了病治不好的打算,就算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终于,医师睁开了眼睛,道:“你的毒已存在体内六七十年,此毒前期侵食灵力,待灵力全部消散后,便毒入骨血,寒症相伴,你能存活至今,简直就是奇迹。” 本已对治好不抱希望,但此刻听到医师的话,斯羽内心不由发出一声惊叹:不愧是药王谷的人,一把脉便知晓了这毒存在的时长。 斯羽问:“请问医师,此毒是什么毒?” “此毒名为冰虱毒。” “冰虱?听着像一种小虫子。” “冰虱生长在北冥海下万丈悬崖底,本身无毒,但是其喜食腐肉和深海中的蛇葵、蓝环菇等毒性致命的毒草,用它来制成毒药,普通人服用立即暴毙,就算是神族也无法抵抗。” 斯羽眉头紧皱,她身中寒毒几十载,曾经想过就算身死,也要弄清楚这毒究竟是谁给自己的下的。但这冰虱来自北冥,北冥是一片幽黑的海域,多风暴和妖兽,谁人能够去到北冥海底捉到冰虱? 必然是擅水之人,难道是南渊之人?若是南渊之人,又是谁与自己有仇怨? 斯羽眉头深锁,心中寒意渐生,“此毒可解吗?” 医师凝视斯羽,半晌后问:“不知姑娘能否解我一个疑惑?” “请说。” “今日初一,姑娘身中寒毒,却没有毒发的迹象,是否有经名医点拨,取得化解之法?” 斯羽淡然一笑:“那倒没有,不然也不用到此处来问诊。” 医师问:“那是为何,我不可能把错脉?” 斯羽说:“医师可听闻过火融石?” 医师唇角一挑:“原来如此!那便说得通了。” “此物虽然可压制寒毒,但是终归治标不治本,还请医师想想,我身上的毒有无方法可解。” 医师低眉沉默半晌,严肃说道:“在下医术不精,解不了姑娘此毒。” 斯羽淡然一笑,早已做好了准备,便不觉有任何失望:“没关系,多谢医师相告此毒的来历,我已知足。”她陡然起身,正欲离开,医师继续道:“我想师父应该可解此毒。” 第58章 留下来 斯羽站定,心中生出一些欣喜,又坐了下来。 医师说:“师父云游四海,不知现在身处何方,待会我立马着人给他送信。” 医师拿起笔,在纸上飞速地描写,“师父收到信可能要一个月,可能三个月,具体时间很难确定。我先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此方服药,不要在戴火融石。但是此方最多可服用两年,两年之后,毒性会反过来压制药性。” 这两年再不用依赖火融石,那样便可更名正言顺地将火融石还给青临,这样再好不过了。但是,医师为何嘱咐不要再戴火融石? 斯羽困惑地问:“如果我一直佩戴火融石,会怎么样?” 医师一边写药方一边回答斯羽的问题:“你灵力消散,现与凡人无异,我也无法得知你的灵力属性。但若不是寒毒倾覆在身体里,你根本无法承受火融石的力量。相反,因为寒毒入骨髓,火融石的力量亦在你全身经脉中游走,虽能霸道地压制寒毒,但其力量太大。刚才把脉,我发现你的经脉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损伤。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需按时服药,经脉便可得到修复。但是如果你继续佩戴火融石,对身体的伤害则不可逆转。” 医师写完,将方子递给斯羽,“待会你将此方交给石竹,就是昨日接待的侍者,他会带你去抓药,此药每日服用一次即可,煎服。” 斯羽接过药方,脑中一时信息过多,眼角眉梢皆笼罩一层迷雾,痴痴问道:“多谢医师,请问诊金在何处收取?” 医师淡然道:“你的毒还未解,无法估算诊金。等师父回了信,看可有解毒之法。你现下的情况,可与家人商量后,再做去留决定。” 斯羽思考片刻,问:“据医师高见,药圣能够解此毒的机会大不大?” “这世间之物,相生相克,既然有火融石能够压制寒毒,相信定然会有其他破解之法。此毒是我年幼之时从师父口中得知,我没有透彻地研究过,毕竟千百年来,从没遇到一例此病症。但是师父历经世事,见多识广,找到他老人家,说不定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医师说完,飞速地拿出另一张纸,边洋洋洒洒挥墨边说,“我现在给师父写信,你若无其他事,可先去找石竹安排后续事宜。” 斯羽点头,便不作打扰,起身离去。 斯羽走出了竹屋,脸上无喜无忧,她将药方轻轻递给高瘦侍者,道:“医师已开药方,还劳烦石竹先生引路带我抓药。” 高瘦侍者道:“不必多礼,姑娘称我石竹即可。”说完便于前方引路。 石竹走在前面,斯羽、青临、苏琦三人在后方跟随着。 青临见斯羽面无表情,一时之间猜不到情况,忙低声问:“医师怎么说,你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苏琦也侧目凝视着斯羽,等待着她的回答。 斯羽想了想,简单地说了下情况:“医师给我开了可以暂时压制寒毒药方,至于彻底解毒,得等药圣的消息,待会在与你细说。” 青临不再追问,苏琦道:“既然有药方,想来无大碍。如果能得到药圣的答复,你身上的问题定迎刃而解。” 斯羽淡然一笑:“希望如此。” 石竹从一条小径拐至另一条小径,来到昨日问药间。此时大堂外已经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云香已经排至前位。 石竹将三人领到大堂旁的小厅中,小厅摆放了几张黑木椅子和一张赤黑色茶几,茶几上有茶壶、茶盏、几碟子水果和干果。 “三位先在此处歇息,茶几上的点心可随意享用,石竹先去抓药,一会儿就过来。” 斯羽道:“有劳了。” 厅内剩下三人,斯羽知道青临要问看诊的细节,但是苏琦在此处。 斯羽只知苏琦是神族,并没有真正深入了解过她的身份。万事都得留一丝余地,毕竟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将火融石的事情透露给他人,怕的是多生事端。与医师说起火融石也事出有因,只为解开寒毒的谜团。 斯羽道:“医师说让我考虑下,是离岛还是在岛上等药圣的消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留在岛上比较好。” 青临拿到火融石,定然要去西谷复命,此时她只能形单影只地回青也居。来日等收到了药圣的消息,还要从青也居赴南灵岛,路途遥远,耗时耗力,说不定还会遇到潜在的危险。她看这岛上几乎与世隔绝,无俗世的纷扰,在平静不过,想来此处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安全,所以倒不如留下来,静候药圣的消息。 青临同样想到了这些,他身为西谷殿下,有自己的职责要承担,无法在青也居一直陪伴斯羽。既然岛上的医师开出了压制斯羽体内寒毒的药方,那必然有很大的希望能够治好她的寒症。而且他尝试了几次,这岛上与极渊海一样,无法使用灵力,所以待在此处必然更加安全。 斯羽全程没有提起火融石,他也知晓其用意,定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此事,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青临觉得斯羽的想法合情合理,但是内心总有一种丢下她的负罪感,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留在岛上挺好,有医师在,我更放心些。” 苏琦皱着眉头,关切地问:“我瞧着这岛上的人都不爱讲话,一个个闷得慌,没有丝毫的乐趣。你要在岛上待多久时间?可别被闷坏了。” 斯羽笑说:“不用担心,我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玩的,没办法,再闷也得忍受。” 苏琦玩笑道:“如果你说两句好听的话,说不定我可以考虑留下来陪你。” 斯羽想起苏琦来此处是有任务在身,便问:“你不是要为父亲取药吗?”怎么更像是出来玩的?后半句话斯羽没有说出口。 苏琦反应过来,忙解释道:“这药也不是很着急,再说了,我可以让云香送药回去,我父亲更希望我留在外面见见世面,我不回去他应该更高兴。” 斯羽苦笑,苏琦不容反驳地说:“好啦,别磨磨唧唧的,就这么说定了,我留下来陪你,云香回去送药。”苏琦说完,匆匆出了小厅,定是去告诉云香她刚刚的决定。 斯羽看向青临,青临一脸深沉,显然还在忧虑。 斯羽笑眯眯对青临说:“哥哥,你不高兴吗?我的寒毒暂时无大碍,医师说我可以不用继续佩戴火融石,等我喝了药,就可以将火融石还给你。” 青临依旧满脸愁绪,斯羽继续说:“医师还说,药圣他历经世事,见多识广,肯定有解毒之法。问诊完后,医师就在写信给药圣,我现在只需在此处坐等消息即可。” 青临凝视斯羽,问:“是药三分毒,这药能吃多久,对身体伤害大不大?” 斯羽如实地说:“我看了药方,上面都是一些很名贵的药材,想来对身体有益多于有害。医师说,此药可以吃两年,虽然药圣在外云游,但还是会与南灵岛保持联系,这点你放心好了。” 青临继续问:“既然药圣在云游,他们怎知要将信寄往何处?” 斯羽思索片刻,“这点我还真没问,医师说药圣可能一个月回信,也可能三个月。他们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通信,应该算内部机密,我问了人家也未必会回答。而且,神族之间联络的方式有很多,这点应该不用担心。” 第59章 泽漆 青临内心纷杂,不再说话。斯羽知晓他不放心,便话找话道:“本来我要付医师诊金,但是你猜他说啥?他说我的毒还未解,无法估算诊金,等他师父回信了,解了毒再合计此事。你说这药王谷可真财大气粗的,寻常医师问完诊都立马收受诊金,我瞧着他们根本不在乎银钱。” 青临道:“天下间只有一个药王谷,他们看病问诊售药,必然有大家族在后面支撑,寻常人这些散碎银子,自然无功夫不放在心上。” 斯羽叹道:“在青也居生活了几十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只知道天下不会掉馅饼,哎,没想到偶尔还是会有馅饼落到头上的。” 似觉得斯羽很没出息,一点小恩惠就让她刮目相看,青临没好气道:“这算什么馅饼,人家又没有开口免你的诊金。” “嘻嘻,那倒不敢奢求。只是我看大多数人涉及到银钱的问题,总是分毫必争。有人愿意在此处给予人方便,也算是一个小小馅饼了。” 石竹见二人在说话,轻轻敲了敲门,斯羽起身,对石竹说:“我的病症还需留在岛上观察一段时间,烦请跟医师说一声。” 石竹道:“我正想着来问姑娘此事,待会便与师兄通传。若姑娘要留在岛上,药材就不必一次性提完。待会我让泽漆先分七日的份量给您,后续的药材您可直接拿药方来药房领取。或者直接告诉泽漆您的名字即可。” 斯羽微笑道:“石竹思虑周全,只是我还未曾见过泽漆,待会可能要麻烦你领我去认一下,以免日后闹笑话。” 石竹礼貌地回答:“应该的。这一大早,姑娘和公子应该还没用过早膳,荷心湖边的小厨房每日早上会提供一些包子和粥,供来客用,午膳晚膳皆在那儿供应。我先领二位去见泽漆,后续二位可去小厨房用早膳,还有一些关于岛上的一些情况,等二位空下来我在做介绍。” 石竹说完便引斯羽和青临出去。至问药处旁边一间屋子,屋门敞开,也许是屋外的阳光太刺眼,显得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好,但依稀可见高耸的药柜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地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攀在长长的木梯上,从外往里看,像是悬空贴在了药柜上一样。 石竹未进屋,只朝里面喊道:“泽漆,出来一下。”悠长空灵的回音传递出来,显得屋内空间更加高深莫测。 人影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便从梯子上慢慢地缩下来。从昏暗的药房中走出来,光线打在他的身上,优越的脸部线条阻挡了一部分光源,鼻部侧面延伸出一条淡淡的明暗交界线。 泽漆身穿着一袭亚麻织就的淡青色袍子,他的肩膀够宽,腰部却细,衣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宽松,衬得他越发的清瘦。头发也并未束冠,只用一个简单的木簪子簪着,黑发随意地披落在身后。他眉目柔顺,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眼神十分清澈,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石竹为人礼数周到,看起来比泽漆更擅长与人打交道。见泽漆出来,石竹开始自如地介绍:“这位是泽漆,负责捡药事宜。这位是” 石竹突然想起,他不曾问过眼前这位姑娘的名字,话到嘴边,有些尴尬,不得不将’是‘字拉的老长。 “斯羽,这位是青临。”斯羽礼貌地微笑,十分自然地接住了石竹的话。 石竹咳了两声,对泽漆说:“刚刚的药方是师兄开给斯羽姑娘的,今日只需抓七日的量。斯羽姑娘接下来会岛上住一段时日,后续她来找你取药时,你按照药方再抓相应的量便是。” 泽漆点点头,对着斯羽和青临淡淡地微笑,他的笑容腼腆单纯,如同山间的一缕清泉,明亮、清澈又纯净,斯羽打心眼里喜欢他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泽漆,日后有劳你为我抓药了。今日的药不用着急,我可能晚点再过来找你取。”斯羽的微笑挂在唇角,且逐渐以不易察觉的姿态越到眉梢。 打完招呼,泽漆又回到了那间有些黑暗和空荡的药房。石竹则前往荷心堂,告知师兄斯羽的打算。 斯羽跟青临在问药处附近候着,苏琦嘱咐好云香送药事宜,立马过来与他们会合。 苏琦道:“我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你们呢?” 斯羽回:“都好了。” 苏琦提议:“那我们现在去用早膳,还真有些饿了。不知道南灵岛上的食物有哪些?味道如何?” 斯羽笑答:“说不定不比朝华城的差。” 在斯羽面前说到吃,苏琦似乎很有优越感,啧啧评价:“虽然在朝华城待的时间不久,但是那里的吃食真的算不上好。” 苏琦的语气中很自然地流露出高傲和鄙夷,很容易令人感到不适,但斯羽并未放在心上,她觉得和食物较劲,有何意思? 苏琦继续评头论足,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见解会冒犯到别人:“只有偶尔山珍海味吃腻了,才会觉得家常小菜清新可口。但家常小菜毕竟太小家子气了,在我家是上不得台面的。” 斯羽平静地说:“我觉得朝华城的吃食挺好的,各方水土养各方人,口味不同罢了,你不生长在那里,可能不习惯口味。至于山珍海味,可能并不是人人都喜欢。” 苏琦笑着摇摇头,“说不喜欢山珍海味的,大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而已。他们的话虚伪又违心,根本不需要听。” 斯羽尽力憋住想要怼人的话,道:“你的见解也很独特。” 苏琦道:“也不算独特,亲身感受而已,我母亲也这样觉得。” 斯羽内心叹道,那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斯羽假笑的样子,青临在一旁忍不住轻声笑起。 斯羽偏过头,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赶快闭嘴! 斯羽突然想起最开始见到苏琦的情形,庙会上她不小心蹭脏了苏琦的衣服,婢女云香虽然是讨要个说法,但是态度跋扈又嚣张,苏琦那时只在一旁看热闹,直到她拿出了夜明珠做赔礼。第二次见苏琦在弄玉坊,为了一条物有所主的手链,云香盛气凌人让掌柜的转售,苏琦依旧在一旁看热闹,见到熟人后,才转变脸色。 说起来,她从一开始便对苏琦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不知为何,她后来也没有刻意的回避。苏琦对她格外的热情,差点让她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今天这几句话,让斯羽意识到,两人终归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第60章 坦白 三人去小厨房用完早饭,苏琦回了厢房休息。 斯羽和青临找泽漆拿了七日的药材,便也回了房间。 青临到院子里打了一桶水,提到斯羽所住的房间。房间往里走,是一条独立的小廊,廊上摆放有煎药的药罐。 斯羽将分包好的药拆开一包,倒入黑色的药罐中,又从青临提来的木桶中舀了一木瓢水,倒入药罐中,药材顷刻被水淹没。 斯羽点燃火折子,给药炉添上些木柴,生起了小火。 做完这些,斯羽又回到房内,将药包一一摆放进刷着红漆的榆木柜子里。 青临随身坐下,斯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火融石,问:“哥哥,你是不是今天就要离开?” 青临想起烟榕接到的母亲的指令,让他拿到火融石便速速赶回,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遂眉头拧着,答:“不出意外,应该是。” 斯羽走到青临身旁,坐了下来。 青临静静地看着她,六十年的时光在眼前飞逝,她从一个小小的孩子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今日过后,或许将化茧成蝶,突破那狭小的天地,振翅高飞。 对斯羽而言,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青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眉眼处盛满了忧伤。 斯羽见他眼眸中全是悲伤,心中也觉梗塞,抚慰道:“哥哥,别为我担心,最迟三个月后,我的毒是否可解就分明了。” 青临笑了笑:“从前,在青也居,我只是你哥哥,你只是我妹妹。我们两个看上去互相了解,形影不离,但其实都活在各自的茧房里。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真正是谁,也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真正是谁。我原以为,永远也不用问,无需知道,因为你就是我妹妹,我就是你哥哥,虽然不是血脉连结,但是我们永不分开。” 他顿了顿,看向斯羽,这是他第一次坦诚地面对两人身份的差距,此刻,他不再是朝华城中那名普通人,她也不是他妹妹。 青临继续说:“但实际情况往往不能被我们的主观意志所转移。你说等你解了寒毒,要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我今日就要离开了,不知何时能够抽身出来,再来看你。你今后的人生,与现在相比,说不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将不再有我的参与。” 离别的气氛揪着两个人的心,斯羽的眼眶被泪水填满,她吸了吸鼻子,坚定地说:“不会,我今后的人生,也要你的参与。等我空了,一定去找你。” 青临唇角往上扬了扬,但眼中挤不出丝毫笑意,“西谷凶险,我的母亲也很严厉,你暂时不来比较安全。” 斯羽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等我寒毒解除了,说不定可以恢复灵力,到时候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烟榕吗?!我们现在关系可好着,只要你愿意,亲上加亲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你不在我就跟着她走。” 青临凝视斯羽,认真地说:“烟榕明面上是我的护卫,实际是我母亲的人,你不要再拿她跟我开玩笑。” 斯羽不说话,她内心觉得遗憾,为青临,也为烟榕。 青临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继续说:“我现在跟你坦白我的身份。我的母亲是西谷神君,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由我的母亲代掌西谷国事,但是女子执政,始终为人诟病,我的母亲势单力孤,我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身边自然危险重重,母亲只能选择将我送出西谷。” “我跟着车队一路行走,来到了朝华城,这个地方远离西谷政治斗争,与世无争,便是我的终点。我下了车后,没钱没地去,人又累又饿,只能去偷东西。有一日,我在市集上偷了一个包子,被发现了,卖包子的男人二话不说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有一位老奶奶见到了我,许是觉得我可怜,她膝下又无儿无女,便收养了我。我运气还不错,奶奶将我看成她的亲孙儿,对我很好。只是她的寿命太短,没几年就过世了。” “后来,我便一个人在朝华城生活,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母亲也中断了与我的一切联系。我平静地生活了几百年,后来便遇见了你,从此不再形单影只。我本以为我会一直生活在朝华城,但是有一日,母亲找到了我,因为我的身份我别无选择。” 青临面容沉静,声音却越说越哽咽,这段痛苦的经历,他从来不愿对人提起,今日有感而发,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 斯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我理解你。既然别无选择,就勇敢面对,坚定地走往前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青临抬起头,注视着斯羽,轻声说:“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斯羽一怔,似乎没意识到青临会问到这个问题,旋即笑了笑,说:“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说过了。” “我只是一个低等神族,被仇家追杀方流落至此,身中寒毒,灵力尽失,无家可归,也无名字”青临默默地念叨着当日她所说之话,半晌后说道:“这话半真半假,假的那半我从未信过。” “为何?” “若你只是个低等神族,怎可抵御如此厉害的寒毒?若真的无家可归、没有名字,为何从不提起父母亲人,倒像是刻意回避。” 青临定定地看着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斯羽笑容僵在嘴边,默了半晌,终于说道:“我是南渊人。小的时候,被黑衣人捉走,他们把我关在海底的监狱里,喂我吃了一颗毒药,从此我便得了寒症,灵力逐渐消散。后来有一个狱卒救了我,我在海底潜藏了十几年,一直被黑衣人追杀。寒毒每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灵力跟着消散,渐渐的我便精疲力尽,失去了意识,再后来便被你捡了回去。” 青临恍然大悟,喃喃说道:“我早该猜到的。怪不得你如此亲近大海,对于别人来说大海是深渊,但对于你来说,大海就是故乡和乐园。你是否知道给你下毒之人是谁?” 斯羽凝视着前方的虚无,冷冷道:“从前不知道,但是医师说我中的毒是冰虱毒,冰虱生长在北冥海下万丈悬崖底。” 青临心中来回默念:北冥北冥北冥妖兽盘亘,谁能从北冥深海中捉来冰虱? 廊下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是药煎好了。 斯羽忙起身,找了块湿帕子包住药罐的手柄,将药罐中的药汁倒入白瓷碗中,黑棕色的液体飘起腾腾热气。 斯羽将白瓷碗端进屋内,放在案上晾着,笑着对青临说:“既然我们被这倒霉的命运选中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勇敢地去对抗。虽然说这一路走很艰难,但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比普通人更能够知足。知足常乐,拥有良好的心态,好运气自然而来。运气好了,做事情自然而然就顺利。” “所以,只要我们勇敢地去对抗命运,不奢求任何馈赠,珍惜生命中的点滴的欢乐,就能够顺利地迎来美好的结局吗?” 斯羽的眸子亮晶晶的,她重重的点头,“我相信是这样的,你也要相信。” 青临轻笑起:“好,我信你。” 第61章 分离 喝完药,斯羽将隐在袖子里的火融石取了下来。算下来,火融石跟了她六十多年,六十多年的时间,真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 斯羽将火融石放在掌心握住,五指缓缓地揉搓着,火融石微微的热度透过指尖传来,从此,它不能在待在她身边,她也再不需要它。 斯羽将火融石递给青临,祝愿道:“哥哥,希望它能助你更顺利地走下去。” 青临伸手接过火融石,沉默地看着这块带有红色微光的石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你现在就离开吗?”斯羽问。 青临收回视线,看向斯羽:“陪你用完午饭,我再走。” 斯羽打了个哈欠,大概是早上醒得太早,现下喝过药倒觉得有些困了。她揉了揉眼睛,满脸疲惫:“哥哥,我先睡一会,等吃午饭了你再叫我。” 青临没有离开,就在房间内静静地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斯羽半梦半醒间,想起青临说用过午饭就离开,她担心青临不打招呼就离开,心中焦急,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慌忙地寻找青临的身影。 见青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斯羽松了一口气,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 青临似乎睡着了,额间的小碎发耷拉下来,整个人添了一丝慵懒感,不似平日那样紧绷。他的眉眼生的极好,不过分凌厉也不过分柔和,具有水的包容性,又有山的坚毅感,唯一的缺点斯羽想了半天,应该就是不近女色 正发愁之际,听到青临问:“怎么不多睡一会?” 斯羽起身瞧了瞧天色,道:“现在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辰,再睡就耽误你的行程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理了理睡歪的头发,觉得可以出门见人了,便同青临一块去用午膳。 在小厨房碰到了一同来用饭的石竹、泽漆、石竹的师兄、矮胖侍者以及另一名气质不凡的男子。 斯羽和青临上前打招呼。 青临对石竹说:“用过午膳后,我便起身离岛,到时麻烦石竹侍者为我引路。” 石竹点头恭敬地说:“青临公子不用客气,您用完饭后我便安排人送您出岛。” 青临看向石竹旁边的一群人,只见过矮胖侍者和泽漆,其三位倒是未见过,想着斯羽要在岛上住几个月,各处都不熟悉,还得劳烦他们的照顾,便十分有礼地问:“还未请教各位医者尊姓大名。” 为首那位器宇不凡的医师说:“叫我京墨就好。”又接着介绍:“这位是玄参,同为医师,我负责问诊,他负责药方,偶尔也会与我一同为患者看诊。” 玄参颔首微笑,京墨又道:“这位是广白,玄参的药侍,负责接待问药之人。石竹和泽漆你们都认识,我就不再介绍了。” 广白咧开嘴笑,青临和斯羽点头回应,青临说:“我午后就要离岛,剩妹妹孤身在岛上,希望各位师兄师弟能够帮忙照拂,青临感激不尽。” 京墨道:“青临公子不用担心,此岛除了看诊售药,与外界并无太多牵连,无世事纷扰,故十分安全。” 青临点头表示谢意,又与京墨寒暄了几句,便携斯羽去用午膳。 斯羽看出青临埋在心底的担忧,便说:“你不必如此不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知道该怎样照顾自己。刚才京墨说了,岛上很安全,你更应该放心了。” 青临半开玩笑道:“我担心你,是应该的,换成别人,才懒得管。” 用完午饭,青临和斯羽在小厨房门口等候着。一会儿,石竹便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红衣女童。 石竹道:“青临公子,这位是秋灵,由她护送你离岛。” 斯羽看着红衣女童,她脸庞稚嫩,眼神中却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凌厉。斯羽很快便想起接他们上岛的冬灵,也是小孩模样,但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 青临淡淡道:“有劳。” 秋灵将二人带到一桑树林中,树林中有一个八卦阵,三人进入阵中。 秋灵左手捏了一个诀,嘴里念着口诀,右手朝前方虚空处轻轻一点,便出现了一道入口,从入口可以清楚看到南洲湾的沙滩和岸边的礁石。 斯羽眼睛瞪得像牛眼,显然被震惊到。 青临看向斯羽,满眼不舍,明明知道要进入入口中,霎时间身体仿佛被定住,竟觉难以挪动脚步。 秋灵脸色严肃,冰冷冷道:“时光通道已开启,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维持畅通,我支撑不了太久,请你尽快进去。” 斯羽上一刻还在震惊,听到秋灵的话才恍过神,意识到青临即将离开,心中自是不舍,眼中也不觉噙满了泪光,但她依旧朝青临笑了笑,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一路珍重,记得代我向烟榕问好。” 青临目光闪闪,千言万语都在心中,只用微笑代替回应,转身迈入通道。 半盏茶后,秋灵收下手,空中的缝隙从圆圈缩成一条缝隙,最后缝隙也全然不见,眼前还是来时那片桑树林,没有办法改变,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秋灵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对斯羽说:“他已顺利离开。” 斯羽走到刚才空气裂开缝隙处,伸手捞了捞,什么都没有抓住。她淡然一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身问 :“青临是直接回到了南洲湾吗?” “是。” 秋灵带斯羽离开,斯羽低头看着脚尖,沉默地前行。突地又想起了冬灵,心中思考着两人是什么关系,:“你跟冬灵,名字中都有个‘灵’字,你们是兄妹关系吗?” 秋灵依旧一副冰冷冷的样子:“不是,冬灵是我师兄。” 斯羽看了看秋灵,她与冬灵都身材娇小,与岛上的人相差甚远,定然不是从一开始便在岛上生活,又问:“你们是如何来到岛上的?” 秋灵看了斯羽一眼,淡淡道:“我跟冬灵的父母都去世了,被京墨捡到,他待我们很好,我们便跟着他。”平静地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斯羽自觉有些冒犯,脸上有些尴尬,又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故意问这些,实在抱歉。” “无所谓,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我早已不在意。” 为了缓解尴尬,斯羽又转移话题,“你多大了?” 秋灵又看了眼斯羽,眼中有不悦,似乎在说你问题真多,但不知怎的依旧回答了她的问题,“三百岁。” 斯羽大吃一惊,心想着世上真有驻颜术,十夜五百岁看不出来,秋灵三百岁也是令人意想不到,便半开玩笑道:“我才一百多岁,是不是该叫你声姐姐?” 秋灵怔了怔,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但只冷冷道:“只要你不觉得奇怪,我无所谓。” 斯羽心中默念一声:姐姐——只觉得这感觉好奇妙,咧嘴笑道:“我看着更像姐姐,还是叫你秋灵。日后我要在这岛上待一段时间,可能一个月,可能三个月,也许一年这段时间,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秋灵眼神一顿,脚步也停住,这岛上常年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从来没有人说过要来找她玩。 斯羽见她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秋灵回过神,嘴角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可以。” 第62章 你是龙? 南灵岛上的日子,过得平静。有时候,斯羽有一种回到了青也居的错觉,每天睁开眼醒来都可以看到窗外的古木,树冠巨大,枝繁叶茂。青也居院子里也种了一棵大树,树干粗壮,亭亭如盖,且终年不落叶。 每天太阳升起时,斯羽都在心中盼望着京墨已经收到了药圣的信、药圣的信上附了一个解毒的方子、石竹踏着朝阳急匆匆赶来通知自己,这场景她甚至每隔两三天都能梦到。 每天早晨,苏琦都会来敲门,叫斯羽一块去用早饭。用完早饭,两人常常一起去找泽漆。 泽漆人很随和,十分好相与,他精通药理,各种药材功效、药材之间相互搭配的药力效果烂若披掌,斯羽喜欢帮他捡药,并听他讲解一些药材的药性作用。苏琦似乎不喜欢这些,三人在一起时,苏琦往往会找个地方坐下,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们说着话。 下午的时候,苏琦总喜欢拉斯羽在岛上逛,有一次两人走到了南灵岛的最南面,这里离厢房不远,是一片泛白的沙滩,沙滩边栽种着几棵果树,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与东、西、北面也没什么不一样。 两人走到此处已经很累,本想就地休息一下,却将将碰到了石竹。 饶是石竹宠辱不惊的性子,也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要随意来此处。 斯羽直问为何,石竹又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再三说小岛的南面与东、西、北三面不同,这里设置了许多阵法,很容易误闯,出了事京墨师兄要责罚。 从此以后,斯羽便不再随处乱逛,一是不想再让石竹担心,二是自从离了火融石,虽然有京墨的药吊着,她还是时常觉得身体比以前更畏寒了一点。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心理作用,因为有一次她跟苏琦去海边玩耍吹了海风,第二天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水,甚至引发了高热,幸好这岛上都是圣手,这点小病倒是不打紧。 晚上,她也时常将被子裹得跟粽子似的,但总觉得不够暖和。 斯羽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如同八十岁的老太,虚弱不堪,便担忧地找京墨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京墨只说是正常现象,并给她调整了药方,加了一味赤金草进去。 泽漆给她解释,此药性热,可以压制寒性。喝了改良的药方,她才觉得没有从前这么畏寒。 岛上的人都很忙,七天中只得一天的休息日子,不是特意去偶遇,几乎只有用饭时才能见到。 京墨、玄参两名医师更是繁忙,好不容易得闲一日,还要利用这时间来探讨病人病情,总结病症情况,做到用药准、用量精、疗效快,减少患者要承受的痛苦。 斯羽十分敬重他们,偶尔闲来无事,便去往岛上山林,摘点野果子,酿成果酒,分给岛上的医师和侍者喝。 东灵和秋灵喜欢喝甜的,她便在他俩的那份里多加些糖;石柱和广白喜欢清淡点的味道,她则减少糖料,保留果子的原味;京墨和玄参不挑剔,她就随着心意调配,每次送过去的酒味道都不一样。 苏琦对酒无太大的兴趣,泽漆也不喝酒,斯羽不勉强,只是感叹一下,岛上的日子本来就十分无聊,他俩的人生又少了一点乐趣。 一日深夜,斯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衣起床,就着月色在厢房附近晃悠。 因夜已深,四下万籁俱静,有一点声响便会极其明显。厢房后面的那片海域隐隐传来“唰唰”的水声,不过几丈距离,斯羽侧耳倾听,听起来不像是海浪的声音,倒像是有人在洗澡。 这深更半夜,竟月下沐浴,谁人有这等兴致? 斯羽好奇心大起,已然将石竹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拈起裙摆,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走到一个小土堆后,探出头窥视究竟何人在海边。 青白的月光之下,一人面向大海,坐在沙滩上,半身而立,半身却拖着一条磷光闪闪、又粗又长的尾巴。 他青丝倾泻背后,仿若一张墨色的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寂寥。他双手用力地洗刷下身的尾巴,一遍一遍,来来回回,洗得极为认真,似乎那块地方有洗不去的脏污。 这是条龙啊! 斯羽惊得一愣一愣,猛地捂住了嘴巴,生怕没控制住下一刻就要叫出声。却不想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猫,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斯羽赶紧将头缩回来,蹲在土堆后面一动不敢动。半晌后,从来没见过龙的她好奇心作祟,又趴回土堆,往海岸上偷偷瞄去。这一瞧哪里还有人,只剩一片泛白的沙滩,和几棵果树在风中摇曳。 斯羽鬼使神差地想要弄个明白,也不再怕被发现,小跑着来到了海边,脚踩在刚刚那半人半龙待过的地方,海浪时不时没过脚尖,已将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斯羽不死心地将目光瞄准大海,在大海中搜寻着那人的踪迹,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一小截淡淡银光色的尾巴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便将将露在水面上,若不细看,在月光的掩映下并不明显。 这龙显然只是想躲避,没有人伤人的心思,不然不会逃走。但是岛上若是有龙,京墨他们定然知晓,既由着他在岛上,是何原因,难不成这龙他们认识? 斯羽又吃一惊,好奇心达至顶点,暗暗庆幸自己水性佳,便任由海浪卷着她入了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顺着水波往刚刚那截尾巴露出的地方潜去。 夜晚的海中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谁。斯羽不能掏出夜明珠视路,怕打草惊蛇,只能露出个小脑袋在水面,借着月光辨明方向。 那尾巴自始至终浮在水面,一动不动,斯羽唇角微微带笑,待靠近时,猛地扎入水中,双手奋力合拢,一把抱住龙尾,大叫一声:“我抓到你了!” 龙尾用力甩动,斯羽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彩带,在水中疯狂地飘扬,被颠得七荤八素,便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尾巴,突然心生一计,嘴里大喊道:“别甩了,我知道你是谁!” 那尾巴果真停止了摆动,斯羽长嘘一口气,但起疑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趁着那人停歇的间隙,掏出夜明珠,去照他的脸。 夜明珠幽幽的光线在水中氤氲开来,那人用双手挡着脸,又飞快地背过身去。 斯羽没看清他的脸,便飞快速松开他的尾巴,游至他面前。 那人没有闪躲,大概是相信了斯羽此前的话。当夜明珠的光线终于照至他脸上,斯羽惊讶得张开了嘴巴,低声叫了一句:“泽漆!” 第63章 海底的星星 斯羽的表情太过震惊,显然此刻才知道泽漆是龙。泽漆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她的话所骗,脸上颇有些愠怒,头也不回地往大海深处游去。 斯羽跟在他身后大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泽漆仍然不回头,速度反而越来越快,斯羽渐渐落于他身后,她只能很吃力地跟着他的尾巴,又说:“今晚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若你想让我忘记,可以配一副能够抹去记忆的药给我,我会喝下去的。” 泽漆不说话,只是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斯羽察觉,欣喜若狂,紧跟了上去,怕他再生气,便不再言语,只默默跟在他身旁。 夜晚的深海中很黑,斯羽靠着夜明珠的光亮辨路,泽漆伸手抢过夜明珠,将自己的衣袖递到她面前,斯羽望着他,呆想了好一会。 “你是让我抓住你的衣袖吗?”斯羽问。 泽漆只看着前方,依旧不说话。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斯羽轻轻拈起他衣袖的一角,泽漆很快将夜明珠收入怀中,海中唯一的一点光线便消失不见。 黑暗中,斯羽感觉衣袖正拉着她往海底深处游去,她什么也没问,因为知道泽漆不会伤害她,内心竟觉得无比的松弛。 在黑暗中遨游良久后,斯羽突听得一声浅浅的疑问:“你不害怕吗?为何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斯羽笑,就连刚刚那丝怕他生气的担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怕的话就不会跟着你来了。大海应该是你的主场,你想带我去哪里呢?” 泽漆顿了顿,似在思考要去哪里,半晌后说:“去看海底的星星。” 斯羽激动地说:“只知天上有星星,原来海中也有吗?我从小也爱在海中玩耍,只见过海底的贝壳、珊瑚,却没见过海中的星星。” 斯羽抓紧了泽漆的衣袖,期盼着他前行的速度能够再快一点。泽漆察觉了她的小动作,会意了她的想法,果真以更快的速度朝海底游去。 一会后,泽漆停了下来,斯羽脚尖落下,触到了一块坚硬的平地。 她又往前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这是哪里?星星呢?”斯羽眼前一片漆黑,连个发光的活物都没见到。 泽漆平静地说:“很快你便知道。” “很快是多快?” “要想看到美丽的风景,就要有耐心去等待。” 斯羽只觉今日泽漆跟以往很不一样,以往的泽漆沉默又温和,今晚的泽漆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很慢,斯羽觉得等了很久,依旧什么也没看到,若是换成青临,她定然觉得他在戏弄自己,但是泽漆平日里老实巴交一人,看起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想着想着,便静下心来,干脆一屁股坐下去,默默等候,内心又祈望黑暗能够快点过去。 斯羽感觉泽漆也跟着坐了下来,因为他的几根发丝飘到了自己脸上。 坐了不知多久,斯羽只觉屁股有些酸,想着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所谓的星星,便干脆手枕着头躺了下去。 即便是在水中,躺下来的感觉也真是舒服,斯羽说:“等星星出现了,你叫我。”说完闭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睁眼。” 还没睡多久,斯羽便听到泽漆的低声命令,猛然睁开眼睛,一群发着光的鱼群在头顶上方游过,每一条鱼所发出的光都不是很亮,但是在这漆黑的大海中,却特别的显眼,如同点点繁星在黑暗中闪烁,又像点点流萤飞舞。 突然,周围也跟着亮了起来,斯羽坐起身,四处观看,海中如同花园盛放,所有的珊瑚、海草都发着淡淡的幽光,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橙的,如同万千花儿绽开,尽展姿容。 一只巨大的水母也来蹭热闹,发着粉紫色光芒,在水中飘啊飘着,越爬越高、越爬越高,像天灯一般,朝鱼群不远处飞去。水母到达与鱼群相同的高度,便仿佛一粉色的月亮遇到了一群淡黄色星星,相互辉映,美轮美奂。 斯羽终于明白泽漆收走夜明珠的含义,这么瑰丽的风景,不需要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光亮映衬,外界光源强行掺和,只会将这份独特的美丽毁掉。 这里很好看,那边也很美丽,斯羽不知该看哪里最值得,一时眼睛乱瞟,瞟见泽漆脸上挂着一个沉静而悠长的微笑。 可是他明明在笑,眼中却溢满了悲伤。 斯羽问:“你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身,又偏偏被我撞见,而感到难受吗?” “不是,”泽漆笑容不改,淡淡回应着,又问:“海底的星星美吗?” “嗯!”斯羽笑看着头顶的鱼群,“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星星了。” 泽漆转过头,看了眼斯羽,问:“你是南渊神族?” 斯羽依旧笑看着眼前的景色,只说:“我见过海上的日落,去过荒无人烟的小岛,吹过最温柔的海风,也经历过最无情的风浪,从前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但是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我只能拥有现在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一刻也很美,起码我拥有了这片星空,和这片星空下的花园。” 斯羽漆黑的眼中有星光闪烁,唇角的笑意比海中任何一株珊瑚都要美丽,泽漆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觉得眼前这个人与自己一样,拥有同样的苦难,但是不管苦难有多么沉重,她此刻却是轻松快乐的。身份不能由自己选择,但人不应该永远被出身束缚,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如同眼前这么一片美丽的风景,在等着自己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鱼群渐渐远去,水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光华也淡了下去。 泽漆将夜明珠还给斯羽,“我们回。” 斯羽点头,又问:“以后我还能来看这片星星吗?” 她的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但是心中却十分紧张,其实她应该问的是‘以后你能再带我看这片星星吗’,但是因为怕遭到拒绝,便选择了这么一句看上去即便得到否定答案、也不会太下面子的话,若是泽漆答应了,便意味着他真的不在意真身暴露,真的接纳了她。 泽漆沉默良久,斯羽以为他十分介意此事,想着是不是应该让他配副失忆的药,好让自己将今晚的事情忘掉。 “可以。以后你想看,我便带你来。”泽漆突然转头看她,眼中不再有悲伤流出,而是噙满笑意的释然。 第64章 妖龙 翌日,斯羽一觉睡到午后,苏琦来敲了三次门她都没听到。 喝完药后,她便拿了几个果子裹腹,哼着小曲,径直出了门。 这岛上人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泽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是他的药屋人少、清净,斯羽喜欢去那里玩。 从前,斯羽只觉得泽漆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等离了南灵岛,她的生活轨迹便从此偏离,与岛上的人和物或许再无关联。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斯羽对泽漆便多了一种类似‘朋友’的情感。 昨夜从海中回到厢房,斯羽突然记起了石竹对她的嘱咐:小岛最南面不能去,那里布了很厉害的阵法。 但是她只在最南面碰到了泽漆,压根没遇到什么阵法,难道是石竹怕泽漆去南面洗尾巴时,显露真身被人撞见,便胡诌了阵法之事?但泽漆也有可能去东面、西面、北面,不一定每次都是去南面洗尾巴?又或者是自己太幸运,精妙地避开了阵法? 总而言之,斯羽满脑子疑问,既然石竹不愿意解释,那她便打算去问问泽漆。 行至半路,遇到了苏琦,斯羽笑着打招呼。苏琦一脸不悦,问:“你去哪里了?敲了好几次门都不在。我以为你去泽漆那了,还专门去他那里寻,结果你还是不在。” 斯羽笑眯眯说:“昨夜睡不着,很晚才睡下,所以今日起得晚了一些。” 苏琦皱眉:“下次再睡不着,可以来我房间找我说话。” 斯羽想了想,点头答应,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在这里也待了一个月了,人都被闷坏了。”苏琦打着陪她的名义一直住在此处,明明每日百无聊赖,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斯羽心中自然十分过意不去。 苏琦笑着挽起她的胳膊,“我觉得这里很有意思,你要待多久,我便待多久。” 看着苏琦如花般的笑脸,斯羽无可奈何,只说:“那我现在要去找泽漆了,你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我是专门为了陪你留在岛上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斯羽任由苏琦挽着,只觉得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尊贵’的待遇,但都这么久了她依旧不习惯苏琦对她展开的那突如其来的、独属于女子友谊中的黏。 在别人眼中她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但是她心中就是觉得几分别扭,或许是因为从没有过这样的友谊,又或者其他,总而言之,说不清楚,只能顺从内心,对苏琦既不拒得太远、又不过度交心。 两人手挽手、肩并肩,来到泽漆的药屋。 泽漆如往常一般,在阴暗的屋子里,攀在高高的梯子上取药。 斯羽也没叫他,只拿了两把杌子,一把递给苏琦,一把给自己,然后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翻看泽漆落在一旁、有些泛黄的医册。 苏琦凑过去看,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头痛地说:“你每次过来都只是看医书,为何不借回厢房看?这地方也没多大意思。” 斯羽只笑不语,她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冰虱一类的记载,所以有意无意地会到泽漆这里来翻一翻古书,并不是为了有趣。 当然,她从未对苏琦提起过自己所中之毒是冰虱毒,所以也并不会说自己翻看医书的原因何在。 苏琦见她不答,便无趣地闪开了。 斯羽安静地翻着医书,沉浸其中。午后的阳光从树梢丛里漏下来,打在她的侧脸上,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头发只用发带简单缠绕,青丝如瀑,姿容胜雪,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衬得整个人悠然美好,如同山中阳光下,一株静静盛放的栀子,未近身旁,便有清幽花香浮动。 泽漆轻咳一声,笑看着她。 斯羽抬头,见泽漆笑容中满是光华,整个人焕然一新,全然没有了昨夜悲伤的模样,心中也替他高兴,“今日时辰尚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吗?” 泽漆说:“还未,但也快了,找个空隙休息下。”说着抡起手臂转了转,又左右扭了扭脖子。 侍从端来三碗茶水,恭敬地递给泽漆、斯羽及苏琦,泽漆似真的有些口渴,咕咚咕咚将水一饮而尽,又向侍者要了一碗新的,一时也饮了个干净。 苏琦小小抿了一口,问泽漆道:“听石竹说这岛上阵法很多,为何我从未见过?” 斯羽转头看她,心想着怎么如此巧,她今日来主要就是想问阵法的事情。 泽漆说:“石竹没有同你们解释过吗?” “只提醒过我们,千万不要去小岛的最南面,其他倒是没有说过,怕是每日太忙,未来得及与我们细说。” 泽漆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岛上有一些隐藏的阵法,是药圣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只要不乱走、不动用灵力就无事。”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一会后又说:“小岛最南面时常有妖兽出没,来到这岛上的人都会失去灵力,若是碰到妖兽便十分危险,听说还闹出过人命,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心靠近。” 苏琦恍然大悟,对斯羽说:“难怪那日我与你在附近散步,石竹反应这么大。” 斯羽只淡淡一笑,眼中却是深深的震惊,泽漆说的妖兽,是他自己吗?她只知道他是一条龙,却没想到是一条妖龙。在这个世间,人可以接受神族和普通人,却不能接受妖族,因为妖族一旦动怒显露真身,就完全失去了人性,无法控制地弑血、弑杀。 所以昨夜泽漆露出半身,听到动静便立马逃走,只是怕自己失控伤害到无辜之人。 斯羽关切地看向泽漆,生怕他又生出了昨日那般的沉重,但是他眉目柔顺,眼神清明,与往日没有异样,似乎此事对他毫无影响。 苏琦又说:“其实石竹大可以将此事告诉我们,就这个原因其实很容易让人理解,不知他当日为何支支吾吾。” 斯羽说:“小岛这么大,有很多地方可去,总之我们不去最南面就是了。” 苏琦也没深究,对斯羽说:“那明日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斯羽说:“明日我们去看日落,泽漆一起去?” 泽漆笑着回答:“若忙完了,便同你们一起去。” 苏琦只笑着,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斯羽察觉到她的反常,问:“你不想去?” 苏琦立马展开笑颜:“当然去,都说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斯羽拍手,笑倚在树干上,又看向泽漆,泽漆对她淡淡地笑着,神情如往常般柔和,似乎在说没什么大不了。 斯羽便也笑了笑,不再言语。 远处,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斯羽侧头去看,见沧霖一身苍色长袍,从午后温暖的阳光中走来,他身形挺拔坚毅,往日总是如冰雪般的气势也被阳光化解,虽依旧清冷深沉,但清冷中多了几分柔和,深沉中多了几分辽阔。 斯羽只觉得恍惚,眼睛落在他身上像被沾上了胶水,半分挪动不得,待沧霖走近时,才看见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 她下意识撇过头去,笑容也像一颗石子沉入深潭,再不见踪影。 第65章 打算一直不看我? 沧霖兀自去南渊退婚,被现任南渊神君,也就是言若的父亲——应行神君击了三掌。应行神君只有言若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把她当宝贝一般宠着。 言若对沧霖情根深种、非他不可,沧霖却不识好歹,说两人婚约是长辈之间定下的约定,并未经过当事人的同意,故不能完全作数。 应行神君本对沧霖还是很有好感,毕竟沧霖身份尊贵、灵力高强还长得英俊,但是经此一遭,觉得沧霖实在太过分,单枪匹马跑来退婚简直不把他南渊神君放在眼里,心中委实咽不下这口气,但又不能将其杀了,思来想去便让沧霖受他三掌。 本以为沧霖要掂量一下,毕竟神君之怒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但是没想到沧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应行神君气得脸发绿,那三掌便实打实用了十成功力,饶是沧霖灵力高强、神功护体,也登时被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自此一躺一个月。自此之后,南渊与东融从良好的盟亲关系变成了现如今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些冰冷。 沧霖听十夜说斯羽已来到南灵岛,心中总念想着登岛。但是参玦日日来看他,不得已拖到了现在,虽然伤势还未好全,但已能下地走动,还是借‘来南灵岛找医师亲自调养身体,或许比在东融待着能够好得快一些’这一理由,才得以脱身。 见到斯羽的第一眼,那时微风习习,树影晃动,阳光的斑驳正打在她身上,本是一幅温暖明丽的画卷,但她却在望着一男子微笑,沧霖心中登时犹如被针扎,眼中便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 苏琦见沧霖前来,眼角眉梢都爬上了甜蜜蜜的笑容,款款起身相迎,与斯羽的视而不见形成鲜明对比。 沧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斯羽身上,泽漆轻轻打量了沧霖一眼,又看了看斯羽,只见她满脸写着不自在,心中料想他们必定认识。 苏琦笑着打招呼:“沧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沧霖这才将目光从斯羽身上收回来,淡淡回应苏琦:“好久不见。” 沧霖又看向泽漆,问:“在下沧霖,初次见面,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泽漆起身,微笑着说:“我是南灵岛上的捡药师,叫我泽漆就好。” 沧霖点头,面容淡如水,高大的身形和冰冷的气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又看向斯羽,见她一直低头看地上,似乎打定主意视他无物,心中又气又笑,便问她:“打算一直不看我吗?” 这话配着沧霖似笑非笑的口吻,听起来有些暧昧,斯羽心中一惊,转过头睨他,眼神疏远,脸上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曲解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说什么看不看的,倒像是我针对你。你又没得罪我,我哪里会如此小心眼,不过是方才没注意。” 斯羽又笑着问:“前些日子听十夜说你受伤了,当今世上不知还有何人能够伤到你,也是很稀奇,现在你可好全了?” 这话听着是问候,但是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泽漆看着斯羽,怕她无意就得罪了沧霖,但是看沧霖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一则放下来心,二则估摸着这二人有点牵绊,心中竟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情绪。 苏琦笑看着斯羽,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又望向沧霖,等着他回答。 沧霖从始至终波澜不惊,阳光倾泻在他身上,照得他仿若一尊神像,立在世间的最高处,尊贵而又苍凉。 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无事”,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的病,可找到法子解了?” 斯羽本想用言语挑衅,但沧霖的反应让她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不受力,心中那股无名的怒气便跟着泄了下去,依旧笑眯眯道:“还未找到。”但话中已经没了刚才那番言辞激烈。 沧霖唇角闪过一丝笑意,苏琦观察入微,将这转瞬即逝的表情捕捉眼底,心中又震惊了一下,不禁回想,刚才斯羽那番话如此冲撞,沧霖不仅不在意,反倒关心起其的身体,简直有一丝丝的纵容在其中。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沧霖对斯羽不普通。 但是现如今,苏琦的立场又很尴尬,从前言若与沧霖有婚约之时,她对沧霖很欣赏,总幻想着自己能够取而代之。言若与沧霖的婚约解除后,她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心想愿望终于实现了一半。 但是苏琦忽略了一件事情,她身后是南渊世家,自从言若与沧霖的婚约解除,南渊与东融的关系急转直下,她想与沧霖在一起,得到家族的允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南渊易主,她的父亲坐上南渊神君的宝座,重新修复与东融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沧霖与东融再无瓜葛 可这两件事情,她一件都决定不了,心中不免受挫,又看沧霖对斯羽的若有似无的关心,心中更加难受,便借口不舒服离开了。 泽漆也回了药屋捡药,斯羽将医书搁回原地,也想着离开,沧霖却闪身挡在她身前,“我们谈谈。” 斯羽抬眸盯了沧霖一眼,见他岿然不动,脚步便往旁边挪。沧霖的身子也跟着她的脚步挪动,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也向右。 斯羽也不恼,只轻轻抬眸,淡淡看了沧霖一眼,语气不冷不认热,态度无喜无忧:“看来当日之话,你没有听进去。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你之前说,在我身边总是充满危险,现在在这南灵岛上,我不认为自己能带给你任何的危险。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另外,我记得你也曾说过,若是有缘再见,我们还是朋友,既是朋友,为何你如此冷淡?难道你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才故借冷淡来掩饰自己心中真实所想?” 沧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斯羽越听越震惊,不知是觉得他说中了、还是觉得他的想法很荒唐,总之她原本淡然的表情此刻出现了几丝裂痕。 沧霖乘胜追击,“我来此处不是来惹你痛快的,如十夜所说,我受了重伤。疗养了一个月,终于能够下地行走,来岛上是想让医师看诊,说不定身体能够恢复得快一点。若你真的不想见我,日后我便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岛很大,若是要避开一个人,应该不难。” 斯羽心中纵有千百种情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既然沧霖如此坦然,她又何必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火融石已经不在她身上,她不用卷入东融和西谷之间的斗争。在这个岛上,她只需安静等她的解药,他疗他的伤,遇见了是朋友,遇不见便互不相干,这样,很好。 斯羽心中再无滞涩、别扭等一类情绪,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笑看着沧霖说:“我们还是朋友,希望你的伤能够早日康复。” 沧霖眉目变得柔和起来,脸上的寒意仿若冰雪融化,眼眸中只剩下一汪静静的湖水,风一吹泛起丝丝波澜。 第66章 图个安心 斯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打招呼离开,见沧霖的脸色逐渐由白转至苍白,额头上还冒出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心中一惊:“你是不是不舒服?” 沧霖摇头,脚步虚浮,斯羽赶忙扶他坐下,问:“十夜没与你一同来吗?” 沧霖倚在树干上,声音暗哑:“在排队问诊。” “我去看看他排到哪里了?若是还要等很久,我便同石竹说明下情况,岛上除了京墨和玄参,还有其他小医师,或许可以先帮你看看。” 斯羽说完飞速地跑到了抽签处,见十夜还排在队伍处抽签,便拉了他出来,又同石竹说明沧霖的情况,问他是否能够尽快安排诊治。 石竹二话不说,吩咐另外的小侍者管理此处的秩序,自己带了两名侍从,跟着斯羽和十夜来到药屋。 沧霖闭眼靠在树干处,斯羽走过去,轻声问道:“还能走吗?现在就可以去看医师。” 沧霖睁开眼睛,十夜赶紧过来搀扶,另外两名侍者也要过来帮忙,沧霖淡淡对石竹说:“有劳你带路。” 几人匆匆来到了荷心堂,沧霖被侍者搀扶进了竹屋,十夜和斯羽本想进去,被石竹一把拦住:“师兄问诊,不喜打扰,见谅。”两人只能在屋子外等候。 京墨见到沧霖,一脸震惊,把了他的脉,半晌后调侃道:“说实话,是谁这么大胆子、这么强的实力,居然能伤到你?” 沧霖虽然虚弱,但是面上却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镇定,只笑了笑,没有言语。 京墨道:“你不告诉我,我自然能够打听得到,希望不是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沧霖道:“你们岛上不问世事,怎如今你变得如此八卦?” 京墨又道:“不是任何人都能引起我的八卦。不过看来是被我猜中了啊,怎么办,感觉现在兴趣越来越浓了。” 沧霖笑着摇头,有些无奈,但是大部分是不在乎。 京墨边说话边把着脉,眉头一时蹙起,一时放下,似乎遇到难解之题。 沧霖道:“怎么,我的伤居然这么严重,让你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京墨仔细把了半晌,又很断定自己的判断:“我看你脸色苍白,面冒虚汗,但脉象确无大碍,想来只是重伤后过度劳累所至,按时吃药,多多休息便无大碍。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 沧霖一脸好奇,问:“有什么问题居然还能难倒你?” 京墨打趣道:“你的伤已经休养了很久,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刻。现在并不是很严重,是东融的药材不够了吗,怎么还得你亲自跑到岛上来问诊?” 沧霖随口解释:“你是药圣的亲传弟子,东融的医师医术在高,也不能与你相提并论。我只是讨个安心,顺便也来看看你这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京墨只笑了笑,心想: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 他低头写了个药方,递给沧霖,“待会将此方交给石竹,让他安排抓药,每日三次、煎服。每七日便过来问一次诊,在养半个月,便可痊愈。另外,同你说一声,药材这些都是用的最好最名贵的,你们东融应该也不缺这点钱。离岛时请记得结账。” 沧霖锤了京墨一拳,“何时赖过你的账。” 京墨笑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几日你还是好好休养,别过度劳累,不要随便动用灵力,也不要饮酒,切记切记。” “这岛上有除了药酒以外的其他酒吗?”沧霖疑惑地问。 京墨故作神秘:“从前自是没有,自从一女子来了之后便有了。” 京墨以为沧霖不认识斯羽,打着哑谜,沧霖却立马明白了他所指是谁,揶揄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对病人只有公没有私的京墨吗?怎么现在同岛上的病人也混得如此熟?莫不是瞧人家是个女子,动了什么歪心思。” 京墨反对道:“你别血口喷人啊,这女子只是感激我们替她治病,酿了些酒赠与我们而已。” “既然是感激你们的酒,我定然没有这个福气喝到。”沧霖起身,拿着方子打算离开。 京墨在他身后说道:“反正你要在这岛上待半个月,有的是机会碰到。” 沧霖挥了挥手,迈出了脚步,京墨又道:“今晚约棋,我到时来找你。” “你说让我静养,今晚不约。” 一如既往的骄傲,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京墨撇了撇嘴,看着沧霖的背影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中。 十夜见沧霖出来,忙上去搀扶,沧霖将方子递给石竹,“有劳石竹替我抓药。” 石竹点头行了一礼,“这是我分内之事,沧霖大人不用客气。这会侍者可引路带您去厢房,药材待会我会安排人送至您房中。” 沧霖颔首,斯羽见他们要回房,不便跟着一起,便道:“既如此,那我也告辞了。” 石竹又道:“病人所住的厢房都在一处,隔得不远。” 十夜说:“斯羽,反正在一块,说不定就在你隔壁呢,你与我们同走。” 隔壁?还是不要!斯羽尴尬一笑,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挨得太近!就算近也不要在隔壁啊! 但是命运一如既往地爱捉弄她,沧霖的房间还真被安排在了她隔壁。她只能欲哭无泪,滚到床上蒙着被子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斯羽头朝下趴在被子上,一点不想动。 “斯羽,是我啊,你在吗?” 是十夜。斯羽一骨碌爬了起来,打开门,问:“找我何事?” 十夜笑眯眯地说:“主人这会喝了药,睡下了,我闲着无聊,就想来找你说说话,你方便吗?” 斯羽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十夜说:“进来。” 十夜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道:“上次我走的匆忙,不知你的病现在情况如何了?” 斯羽道:“京墨说我的毒他解不了,但是他师父或许可解,我现在便在此处等候药圣的消息。” 十夜又说:“自我上次离开,也有一月的时间了,药圣这么久都没回复,京墨有没有说一般要等多久?” “多则三个月。” 十夜微笑着说:“那也要不了多久了。” 斯羽问:“沧霖怎么亲自来岛上问诊?不是说只需吃些药即可吗?” 十夜也觉得纳闷,但是还是把沧霖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斯羽,“药圣的弟子医术比东融的医师更高超,亲自来看一下图个安心。” 斯羽皱眉,“那你们待多久?” 十夜抓了抓脑袋,这个问题还真没问过,尴尬地笑说:“这个嘛,等伤好了应该就走了,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斯羽十分纳闷,这样以后便要常常碰到沧霖了。 第67章 月下谈心 入夜,斯羽提了两壶酒去找泽漆。泽漆的住所是一间带小院的木屋,屋前有篱笆、翠竹和池塘,风起叶摇,如精灵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池塘里青蛙打着拍子和着鸣唱,一曲荷塘月叶舞的画面生动在眼前铺开。 斯羽朝院子里大喊:“泽漆,你在吗?” 屋顶上,泽漆正躺着看月亮,听得下方喊叫,唇角挂起一个浅浅微笑,忙直起身回应:“我在这里,没门关,你直接进。” 斯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又举了举手中的酒壶,“陪我喝酒。” 泽漆抿唇笑,一挥手,院中的灯笼便亮起。 斯羽推开篱笆中的小门,进到院内,四处观察了一圈,见一架梯子搭在屋顶上,便提着酒壶,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在泽漆身旁坐下。 斯羽将酒壶抱在怀里,看了会月亮,问:“你一直都这么闲情逸致吗?” 泽漆说:“入夜后,这岛上便很僻静,没有太多事情可做。” “何止入夜僻静,我看白日也僻静得很。不过对病人而言,倒是十分适宜休养之地。” 斯羽将酒壶打开,对着月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了起来。 泽漆问:“今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斯羽转过头,笑了笑,想是酒精作祟,眼眸中有些许朦胧的光亮荡漾来开:“你为什么不喝酒?是酒量不行吗?” 泽漆双手抱头躺下,望着月华,微笑着说:“我怕喝醉了妖性大发,倒时便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声,斯羽看着他那单薄又无奈的笑容,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悲伤。 斯羽问:“我有一个故事想讲,你愿意听吗?” 泽漆说:“洗耳恭听。” 斯羽清了清嗓子,细细说来:“我小的时候,常常缠着阿娘给我讲故事,有一次她说到北冥深海中孕育出了一条妖龙,这条龙是名女子,一直安静本分地生活在北冥海中,从未引起什么祸患,只因为身而为妖,力量过于强大,便受人和神的排斥,甚至神族一度想要将其杀之,以绝后患。” “有一次,清远神上路过北冥,见这名女子一人在那黑海中玩耍,便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去。女子说自己是妖,大家都怕她伤害人,只有在北冥海中没有人来找她麻烦,她不想去任何地方。清远神上告诉她,是人是妖皆为天定,任何人不能改变,出身也并不能决定一切。妖只是与生俱来强大的力量,才会被人忌惮,只要将身体中的力量加以引导、炼化,便不会失控。当你可以完全控制身体中的力量,便还和人与神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加强大,可以为这世间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斯羽眼眸亮晶晶地闪烁,她觉得清远上神简直是这世间的瑰宝,这世间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才变得更光明一些。清远上神的话一辈子刻在了她心中: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是好是坏,自己的选择和人生的际遇才是影响的关键所在。 泽漆在一旁安静地聆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斯羽停止了崇拜和憧憬,继续说:“女子听了清远神上的话,同意跟他去回去。在清远神上的指导下,慢慢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这女子德行高尚,爱做善事,同清远神上座下的弟子一样,受到世人的尊崇。后来,天生异象,幽冥界坍塌,幽冥大门无昭敞开,幽魂趁机出逃、作乱世间,那女子便以身填了幽冥界坍塌的一角,从此在世间消失。” 泽漆一直沉默地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子,眼眸中却神色变换,最后化成一缕哀伤,涤荡在眼角眉梢。 他起身夺过斯羽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喝完用袖子擦掉唇边漏出的酒液,又径直躺了下来,呆看着青蓝色的夜空。 斯羽以为他被这个故事激励到了,放下了自己是妖的心结,由衷替他感到开心,“你身体中的力量应该同样强大,等你学会驾驭这股力量,而不是害怕它,或许就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而且那日你在海边露了半身,听见动静只是躲开,并未想过伤害我,足以说明你善良。你要相信自己,去征服体内的力量,真真正正地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泽漆只轻“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被斯羽热血激昂之语所感染,反而神情抑郁,喃喃自语了几句:“她为何要以身镇守幽冥界?难道这世间没有其他办法来解决这幽冥之乱吗?” 斯羽没心没肺道:“这个阿娘没同我讲,当时应该是没有其他办法,才迫不得已。” 斯羽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感叹了一句:“你看,除了清远神上,其他普通的神族之人有什么可高贵的,遇到了事,还不是不敢出头。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自己是一只妖,力量强大,想做什么便做了,谁不也敢招惹我,更别说下毒害我。” 泽漆对着天空一笑,笑容中满是苍凉。 斯羽觉得泽漆不相信她说的话才笑,有些生气地嘟哝了一句:“我说的话全部是认真的,绝无半点虚假。” 泽漆转头看了她一晌,明明在笑,眼中却含着无尽的凄凉,他突然开口说:“你刚刚说的女子,是我的母亲。”说完又淡淡转过头,静默地看向夜空。 斯羽惊得一愣,瞳孔不断放大,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张开。 她只知道泽漆是妖,只觉得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沉默、郁郁寡欢。但是没想到他的身世背后隐藏着一个旁观者歌颂、当局者沉痛的故事。所以他今夜安静不是被她的故事吸引,他破例喝酒不是因为被她的言语感染,他脸上的笑容也不是嘲笑,而是从始至终的忧伤,替自己是妖的身份忧伤,也替自己的母亲以身填了幽冥界,从此消失在世间再无法与他相见而忧伤。 这对于他而言定是一个藏在心中的天大的秘密,不会对任何人轻易说出来。 斯羽觉得此刻的心有千斤重,沉重到她觉得自己身中寒毒竟然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根本不得一提。 两人都各怀心事沉默着,斯羽举起酒壶,与泽漆手中的酒壶碰了一下,酒壶相撞的沉闷声让气氛显得更为沉寂。 斯羽一口接一口喝着酒,逐渐的头重脚轻,逐渐的神思恍惚。 第68章 本来就很喜欢 “泽漆,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南灵岛,去找你母亲?”幽冥界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斯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傻问题,但是心中又想听听泽漆的答案。或许与她一样,也有难言之隐。 泽漆喝着酒,淡淡地微笑,淡淡地回答:“我被下了诅咒,生生世世不能离开南灵岛。” 斯羽简直气得跳起来,狠狠地指着前方,也不知道指谁,大骂道:“是谁这么狠毒、小人,居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清远神上。” “哈?”斯羽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根木头般静止。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刚才还在崇拜的那位高尚、正义且慈悲的清远神上,怎么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我母亲求他如此做。我母亲只想让我在这岛上平静地过一辈子。” “那也不能”以爱的名义去囚禁你。 斯羽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只叹了口气,木讷地坐了下来,回忆起小时候的自己。 “我那时还很小,父母对我很严厉,常常逼着我学习,专门给我请了几位师父,不止修炼灵力,琴棋书画样样都涉足,恨不得我小小年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这样的生活,小孩子怎么会喜欢,小孩子都喜欢玩啊。所以我便常常趁师父不注意,溜到海上去玩。结果不出意外,我负了众望,虽看上去样样都学了,但样样都是半吊子。” “我知道父母爱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从始至终只想做一只小鸟,一只快乐的小鸟,并不想成为老鹰、大鹏或者凤凰,可惜他们不明白。当然了,后来我被追杀、下毒、灵力尽失,每日过得心惊胆战,更是与快乐没有了交集。” 泽漆看着斯羽的眸光逐渐黯淡,心中的哽塞更增了一分,问:“你呢,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的父亲母亲?” “想过,不过得等我身上的毒解了,灵力也恢复了才能去,不然南渊这么远,我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到。再说了,给我下毒那帮人还不清楚是谁,一路凶险,我实在没有胆子这么贸贸然回家。” 斯羽傻呵呵地笑着,脑中幻想着自己见到阿爹阿娘的样子,阿爹定然温柔地将她搂在什么都不说,只给她温暖的拥抱。阿娘则是杵在原地泪光闪闪,虽然心中也是满满的高兴,但是依旧会严厉地批评她这么多年未回家 泽漆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头脑中也有些晕晃晃的,心中反而升起了一股什么都不在意的勇气,便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沧霖是谁,怎么看起来很在意你的样子?” 斯羽醉意汹汹,一听到沧霖二字,浑身一颤,立马如同斗鸡一般,口中带刺:“你说那块冰坨子,他在意我?哪里看出来了?你眼睛花了。” 隐在暗处的沧霖听到此话,整个人化成了一座雕塑,嘴角是冰凉的笑意,眼中结满了冰霜。 斯羽突然觉得周身刮过一股冰凉的风,心中寒意顿升,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泽漆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拿在手上停顿半晌,犹豫着要不要给斯羽。斯羽只觉得冷,见他手中凭空多出来一件衣服,便一把接过,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哈哈笑着,没心没肺地道谢。 泽漆虽然脑子晕,但是神志还算清醒,见斯羽哈哈傻笑,摇了摇头,心想:你这么迷糊,难怪看不出人别人对你有意思。 斯羽继续气愤地说:“若说从前,火融石在我身上时,他在意的也只是火融石,如今火融石不在我身上了,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在意的。”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明明是讽刺,却莫名多了一股子自嘲。她暗自叹了口气,眼神中的朦胧又多了一分,全然没了刚才那番斗志。 泽漆继续问:“既然他不在意你,那你讨厌他吗?” 斯羽单手撑着脑袋,晃晃悠悠,认真地想了想,讨厌吗?沧霖长得好看、有时又温柔有耐心,又救了自己许多次,怎么可能会惹人讨厌?确定了自己不讨厌他,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泽漆知道她已经醉得深了,平常从不袒露自己心思的人今夜在酒的作用下卸了下面具,自然问什么答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趁人之危,但是无奈心中十分想知道她所想,便皱着眉头低声问:“那你喜欢他吗?” 斯羽双手撑着脑袋,又认真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泽漆焦急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为什么?” 斯羽痴痴地说:“他就是父母眼中优秀的孩子,任何人喜欢上他都不会奇怪啊。虽然性格是沉闷了一些,不爱说话,平常也很高冷,但是身形挺拔、眼睛又黑又深邃、鼻子也高挺” 斯羽傻笑着,拍了拍泽漆的肩膀,安慰道:“当然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好看,你也很好看,青临也很好看,放心,将来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们。” 站在暗处的沧霖满头黑线:喜欢我的理由没想到竟是这样。 泽漆苦笑,又问:“为何摇头?” 斯羽变得谨慎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才放下心,压低了声音说:“我哥哥,是西谷殿下,因为火融石,东融与西谷水火不容,我看他俩迟早有架要打,你说到时候我帮谁?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所以干脆离他们远一点,还能少点烦恼。” 泽漆说:“你很清醒。” 斯羽自信满满,却答非所问:“我当然清醒,这点小酒算什么,根本不在话下。” 听得斯羽满嘴大话,沧霖脑中出现了一副她醉得目中无人的样子,活脱脱给气笑了。 说到此处,斯羽心中有气,不吐不快,“而且,他真的很可恶,你知不知道,他明明有婚约在身,还来勾引我!” 泽漆说:“他看起来很矜持,不像这样的人。” “表象,都是表象!”斯羽大叫着否定泽漆,“你只见过他一面,当然不清楚他这面具下的脸。有一次,我们被人伏击,我想着不要拖累他,便跳入水中逃命,他明明是个旱鸭子,居然跟着跳下水要救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这个问题泽漆无法回答,斯羽摇头晃脑的样子显然也无需他的回答。 泽漆又问:“若是他没有婚约,又不是你哥哥的敌人,你会重新喜欢他吗?” 斯羽想都没想,笑眯眯地脱口而出道:“喜欢啊,本来就很喜欢。” 第69章 同你一起回去 泽漆沉默,眼中再无光彩,斯羽呵呵傻笑了一会,又把手指抵在嘴上,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再三叮嘱:“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沧霖,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们拉勾,谁要是说出去谁变小猪。” 斯羽伸出小拇指,对着泽漆笑,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到了九霄云外,泽漆木然愣在原地。 斯羽见他半天不跟她拉勾,伸出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嘟哝着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泽漆扶额笑起,也伸出了小拇指,勾住了她的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猪。”说完拇指相按,当做盖好章。 斯羽看了看天空,一片星辰璀璨,唯独不见了月亮,便觉得时辰应该很晚了,笑着对泽漆说:“月亮都回家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想找梯子下去。 泽漆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喝醉了,别走梯子,我带你下去。” 斯羽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下,十分不悦地说:“谁说我醉了?我从来喝不醉。” 泽漆无奈地说:“好、好、好,你没醉。” 斯羽正要爬去找梯子,沧霖从黑暗中飞了出来,站在屋顶上,看了斯羽一眼,又礼貌地看向泽漆。 泽漆也定定地看着沧霖,知晓自己今日有些大意,有人潜伏在黑夜中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心下又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想必沧霖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既知道了斯羽的心思,现下又现了身,那他还有什么资格阻拦。 泽漆本想相让,又突地停住了。 沧霖明白他的担忧,“阁下放心,我不是一个爱宣扬隐私的人,对别人的事情也没兴趣,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说与其他人。” 泽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至斯羽身上,见她呆愣在原地,心中了然,飞身下了屋顶。 沧霖走向斯羽身旁,牵起她的手,扶她坐下来,斯羽的脑袋左晃晃、右晃晃,微眯着眼睛打量了沧霖好一会,确认了真的是他后,面色大囧,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沧霖瞧着她迷糊的模样,柔声说:“你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斯羽扶额想了一会,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把地上的酒坛子递给他,说:“我要回去了,你帮我拿一下。”说完想爬着去找梯子,但是又觉得爬这个姿势不甚雅观,只能继续维持坐的姿势,沿着屋脊将屁股一点一点移过去。 好不容易移到了梯子正前方,斯羽又作贼心虚地问沧霖:“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沧霖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问:“哪一句?” 斯羽纠结了半天,觉得必须确认才心安,“就是泽漆问我喜不喜欢你那一句。” 沧霖摇了摇头,问:“你喜欢我吗?” 斯羽心中偷笑,想着幸好他没听到,整个人轻松不少,明明脸上也跟着心在笑,却故意语带嫌弃地说:“当然不喜欢了。” 沧霖还是笑,斯羽觉得这笑太好看太刺眼了,想他立刻停止这个勾引人的表情,便嘲讽了一句:“你如今怎么这么爱笑了?是不是找了个比言若更漂亮的媳妇?” 沧霖走到斯羽眼前,唇角眼角弯弯,眼神灼热地看着她,用带着魅惑性的嗓音低声说道:“看来我取消婚约的事情你知道了。我将来的媳妇定然是世间最美之人。” 斯羽心中一颤,嘴巴却撅了起来,不屑地“切”了一声,暗讽道:虽然你长得好看,但这世间最美之人的喜欢的长相也不一定是你这种类型。 又想:关我何事?便侧过头,自顾自地琢磨起该如何抓到梯子,然后下房顶。 她正用力地想办法,脑中却总是如同一团浆糊,除了想到滚下去、溜下去,竟没有其他办法。 沧霖见她眉头紧蹙,埋头沉思,问:“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斯羽只觉得心烦意乱,直愣愣地盯着梯子,不耐烦地说:“别烦我,我在想如何下去。” 沧霖憋笑,什么话也没说,伸手揽住她的腰,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斯羽脑中天旋地转,脚尖触地后便飞快地推开他的手,喝道:“你这人,讨厌!”又跌跌撞撞埋头往前走,走了片刻,发现前方有个台阶,觉得方位好像不对,又茫然四顾了一会,才看到篱笆门在哪里。 泽漆从屋中出来,见斯羽呆头楞脑的样子,对沧霖说:“她喝醉了,你” 斯羽立马打断他的话,反驳道:“我没醉!”又转过头,对泽漆翻白眼:“我真的没醉。” 泽漆无奈陪笑:“好、好、好,你没醉,是我醉了,这是糖,很甜,你含着吃了。”说着拿出一颗棕色的小丸,递给斯羽。 斯羽开心地接过丸子,想也不想送入嘴中,一口吞下,又凑到泽漆耳边,低声说:“记住,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说出去的人就变成小猪!” 泽漆再三保证:“知道了,记住了,你放心。” 斯羽这才满意,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踉跄着往外走。 沧霖看着泽漆,想知道刚才斯羽吃的是什么,泽漆坦白地说:“那是醒酒丸。吃了第二日醒来头便不会痛。” 沧霖意味深长地看了泽漆一眼,岛上的酒都是斯羽酿的,平常根本用不到醒酒丸,所以这丸子是泽漆怕斯羽喝醉了,专门替她研制的。 他无他言,只道了句“多谢”,便寸步不离跟在斯羽身后离去。 斯羽走路不老实,一会在路边坐一会,一会弯腰捡根棍子,一会又拿着棍子在空中胡乱挥舞一阵,沧霖要去扶她,她偏不让。 沧霖说:“你知道回厢房的路吗?” 斯羽不屑地歪嘴,沧霖说:“那好,你既不让我扶,又走得慢吞吞,我便先回去了。这岛上黑灯瞎火的,阵法也多,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斯羽仍然不屑地歪着嘴,沧霖果断地走开,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斯羽将棍子扔掉,呆呆地往前走,走到一处岔路口,心中一时泛起了迷糊,正纠结着走哪边,挂在树梢的灯笼突然一熄,四周便立马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风声突然开始呜咽起来,蛙鸣也立马消失,四周安静得恐怖。这黑漆漆的场景下,又是一道分岔路,斯羽脑中全是白衣女鬼在身后浮现的样子,一时身体发麻,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突然,风声也止住了,草丛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前方也传来一阵脚步声,斯羽心跳如雷,大叫一声,跳着往身后跑,却不料撞进一个怀抱。 斯羽吓得手脚挥舞,一双手牢牢固定住她乱扭的身体,她想着逃脱,挣扎得便更厉害了。 来人咳了两声,道:“你再捶下去,我的伤又该复发了。” 斯羽猛地睁开眼睛,见是沧霖,又想哭又想笑,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沧霖道:“丢了件东西,回来找一找。” “那你找到没啊?” “找到了。” 斯羽挣扎了两下,沧霖放开了手,又伸出一只手,牵住她,漫不经心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斯羽心有余悸,简直求之不得能同沧霖一块走,任由他握着她的手,面上却仍然装出一副极为勉强的样子,“既然你如此强烈恳求,那便这样。” 黑暗中,斯羽的手被牢牢地握住,心中再不觉前路恐怖。这一刻她因为醉酒迷迷瞪瞪,一直以来的困扰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如同吃了蜜糖般,浑身都甜蜜蜜的。 两人并肩而行,踩着黑暗,享受黑暗,虽一路无言,却幸福得无与伦比。 第70章 吐血 一夜无梦,斯羽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醒来时,她只觉得浑身沉重,揉了揉脑袋,回忆起自己昨夜在屋顶同泽漆喝酒,还有泽漆诉说自己的身世。脑中又突然闪现沧霖的身影,他抱着她飞下屋顶,在黑暗中牵着她的手走回了厢房 斯羽双手掩面,满脸哀伤,她虽记不清其他的事情,但是也知道醉酒后的人必然丑态百出,此时此刻真痛恨自己,为何昨晚喝了那么些酒!喝了就喝了,为何偏偏要遇见沧霖!真是老天不长眼! 她一骨碌爬起来,随便吃了些果子,又将药煎好服下,纠结着要不要出门。不出门人很闷,出门怕碰见沧霖,但是比起闷她更害怕窘迫,便干脆又躺了回去。 门响了三下,苏琦在外喊道:“斯羽,你快出来!” 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斯羽起身开门,问:“怎么了?” 苏琦说:“沧霖的伤又复发了,听说今早还吐血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斯羽眉头一拧,问:“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听说他昨夜误闯了什么阵法,动用了灵力。” 昨夜?昨夜他不是好好地送我回来的么?如何闯了阵法?再说了,岛上不是不能用灵力吗?难道他也吃了恢复灵力的药?斯羽正疑惑着,苏琦又说:“好歹相识一场,我们去看看他,反正就在隔壁。” 斯羽被她拉着,稀里糊涂地敲了沧霖的门。 十夜打开门,忙对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又从房里走出来,轻手轻脚将门关好,拉着她们走远了一些。 走到廊角尽头,十夜才停下脚步,说:“主人睡着了,他现在得多休息,京墨大人嘱咐不让人探视。” 斯羽问:“伤得很严重吗?” 十夜点头,说:“主人昨夜误闯阵法,没办法催动了灵力,幸好被京墨大人所救,不然情况可比现在差。” “为何动用灵力伤势便会复发?” “主人受伤后,本无大碍,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需要多休息,用灵力会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虚弱。” 斯羽盯着十夜,瞧他那认真的样子,倒不像说假话,她虽然记忆模糊,但自己又十分确定沧霖昨晚是完好地送她回来的,所以动用灵力或许是真,但误闯阵法定然是个幌子,估摸着十夜被沧霖和京墨骗了。 苏琦问:“等他醒了,我们可以去看他吗?” 十夜想着京墨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心中十分犹豫。 斯羽说:“若不方便也没关系,等他好了我们再去探视也成。你一个人照顾一个病人应该很累,若需要帮忙,就同我说,反正我在岛上也闲着无事。” 苏琦立马接茬:“需要帮忙的话,也算我一个。” 十夜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有需要我一定开口。” 目送十夜离开,斯羽对苏琦说:“今天起得晚,我先去吃点东西,你呢?” 苏琦破天荒地没有粘着斯羽,只说自己还有点事,便追跟在十夜身后离开了。 斯羽心中“咦”了一声,只觉得稀奇,先去小厨房买了些吃的,又想着去打探打探,沧霖究竟是如何搞得自己伤势复发的。 看了看时辰,估摸着这会儿京墨应该还在问诊,没有时间理会她,只能去找泽漆问问情况。 斯羽来到药屋,见泽漆忙碌的身影,没有忙着去打扰他,便如同往日一样,在树下等候着,拿起医书翻看。 泽漆忙完了,端了杯水递给她,在她身边的杌子上坐下,自己则拿起茶盏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斯羽想起他昨夜喝酒的样子,同现在一模一样,总觉得他跟印象中那个单纯腼腆的泽漆有些不一样了。 泽漆瞧她盯着自己看,抹了下脸,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斯羽突然玩心大发,笑着说:“有。” “有什么?” “有点英俊!” 从未被女子调侃过的泽漆脸上浮现了一丝羞涩,斯羽感觉自己捉弄老实人的行为很坏,止住了笑声,一本正经起来,“同你打听点事情。昨夜岛上有人误闯阵法吗?” 泽漆也起了兴趣,但却摇摇头,“未听说过。” 斯羽又问:“昨夜与你喝酒,你可曾记得我是何时回去的?” “丑时三刻。” “你确定?” “嗯,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时辰这么晚,沧霖送自己回去后定然也歇息了,不可能再到岛上晃悠,斯羽想着,更加确定沧霖误闯阵法的事情是假的。既如此,他究竟为何乱用灵力? 泽漆见她一脸沉思,又问:“怎么了?” 斯羽回过神来,说:“没事,就是问问。”见泽漆自信地说出了她离开的时间,突地将他打量了一番,露出一副欣赏的模样,“没看出来,你酒量这么好。有你这个酒搭子,我日后在岛上日子便不会无聊了。” 泽漆谦虚地说:“我喝得少,没你酒量好。” 斯羽满意地说:“你是个好苗子,好好栽培,酒量定会超过我。” 泽漆抿着嘴笑起,斯羽起身,正欲离开,泽漆忙问:“今日,还去看日落吗?” 日落?看什么日落? 半晌后,迷迷糊糊地又想起自己昨日说的话,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不过今日苏琦没空,我们改天再去,人多热闹一点。” 泽漆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微笑着说:“好。” 斯羽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边走边盘算,沧霖昨日下午才来岛上,当时身体也显得有些虚弱,但看了诊之后便径直去休息了,应该无人来打扰。京墨定然也与他交代了养伤需要注意的事宜,他怎么还会傻到去犯! 又一回顾,便心生疑窦,若是沧霖昨夜送自己回来后便歇息了,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在送自己回来的这一路催动了灵力,从而引起伤势复发。到底是何事呢? 斯羽想起沧霖带自己飞身下屋顶一事,当即脚步一停,狠狠拍了下大腿,感叹道:莫不会因为此!那也太、太、太草率了! 第71章 计谋得逞 两日后,十夜匆匆忙忙来找斯羽,慌张地说:“斯羽,我有事要回东融一趟,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这几日主人身体有所好转,但是还在关键期,这岛上的人我都不怎么熟悉,只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他几日。” 斯羽心想:那日我说要帮忙只是客套两句,你居然当真啊!但又不好直接拒绝,便侧面敲击:“你不是一直只负责沧霖的贴身事务么,怎么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你操劳?” 十夜叹了口气,悲哀地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大,除了主人,我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操心。这次就拜托你了!”说完便脚底抹油、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斯羽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回答,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有一种被人耍了的冲动,跺脚道:“岛上药侍这么多,只需同京墨说一声,明明用钱就能解决事情,非得用上我?” 说完又被自己聪明到,那就先去看沧霖一眼,若无大事,在去找京墨要一名药侍来照顾他便成咯。 斯羽走到沧霖房门口,伸手叩了三下门,房里传来“请进”的声音。 斯羽推门而入,见沧霖脸色苍白,却闲情逸致,倚在床边看书,便调侃道:“你气色看起来好些了。” 沧霖虚弱地咳了两声,将手中的书放下,又看向她问:“你确定?” 斯羽抿嘴笑了一阵,从前见沧霖,总是一副身体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像今日这般冰美人的样子,实在是少见,也算是一道异样的风景线。 沧霖见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总觉得有种看热闹的成分在,便问:“你怎有好心来看我?” 斯羽在沧霖床前踱着步子,慢悠悠说:“十夜说他要回东融几日,看来事情很重要,不然不会把你这个病人丢在此处了。要是我是你,真该替自己担心下,接下来该让谁来伺候。” 沧霖皱着眉头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斯羽瞧他这表情,显然才知道此事,吃惊十夜的离开居然是自作主张,“刚刚。” 沧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想到什么,半晌后脸上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猜十夜已经替我安排好了谁来伺候我。” 斯羽被这意味深长的目光盯得脚步一顿,猜到他想说什么,将将往后退了几步。 沧霖又道:“既然他已经走了,那接下来的日子便只能劳烦你了。” 斯羽忙反驳:“做你的春秋大梦!姑奶奶我还是个病人,有让病人照顾病人的道理吗?不过呢,看在我们还是朋友的份上,我已经替你想了个办法,待会找京墨要一个药侍到你房里来即可,如此,十夜这几日不在,你也不用担心。” 沧霖道:“这岛上的人都是一个顶两个用,可没有多余的药侍供岛外的人来使唤,若是有的话,十夜大概早安排好了。他既选了你,也是对你的一番信任,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他。” 凭什么他信任我,我就得照顾你?斯羽正要讲道理,苏琦推门而入,一派认真的模样,对斯羽说:“若是你觉得为难,我可以来照顾,反正在岛上闲着也是闲着。”说完又羞答答地看向沧霖,等着他的回应。 斯羽本想过会儿去找京墨问一下情况,若是能请到药侍,她正好甩手,若请不到药侍,她另想它法,总而言之她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苏琦这横空插进来的一脚,看似解决了她的困扰,却又令她有些猝不及防,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平白多了一分复杂的感觉。 斯羽自然不接话茬,毕竟这个问题看似在问她,决定权却在沧霖手中。她只笑眯眯地看着沧霖,表现得一副极为赞同的模样,好像恨不得求着他快点答应了苏琦的要求,实际上心中却不这样想。 沧霖又拿起放下的书册,淡淡道:“苏姑娘金尊玉贵之躯,在下不敢劳烦。” ? 斯羽满头问号,觉得有被冒犯到,人家金尊玉贵,她皮糙肉厚? 这话令她极不开心,甚至十分气愤,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沧霖,用了这辈子最凶恶的目光,等他对这句话的一个解释。 苏琦笑着说:“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大家都是朋友,又都出门在外,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 斯羽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别不识抬举,人家愿意帮忙是你的福气,合着还挑挑拣拣上了。” 沧霖脸色更苍白了一分,眼中的不悦就要溢到地上。 斯羽只觉沧霖的话十分讨打,又对他的沉默嗤之以鼻,继续没好气道:“愿不愿意你倒是给句话。” 苏琦安抚道:“斯羽,让沧霖先考虑一下,若是他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她见沧霖面色冰凉,又说:“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休息了,你考虑好了随时同我说。” 苏琦看了看斯羽,想拉她一起走,斯羽等着沧霖的解释,便对苏琦说:“我还有些话要问他,问完再走。” 苏琦点头,嘱咐了斯羽两句,沧霖现在是病人、让她不要动怒之类,说完便走开了。 这话要在平常说,斯羽定然明白其中有“催她走”或“觉得她碍事”含义,但是她此刻顾不上苏琦的小心思,问沧霖:“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沧霖放下书,看着她:“哪句?” “金尊玉贵、不敢劳烦。” “就是不想让她照顾的意思。” 斯羽心中稍微好受一点,但是也定要问个所以然:“那愿意让我照顾,是因为我皮糙肉厚?” 沧霖抿唇笑了半日,“你平常没有这么笨。只是一句回绝的话,怎么被你曲解出这重意思?” “难道不是吗,正常人听了都会这样想啊!她金尊玉贵你不敢劳烦,我皮糙肉厚你就好意思使唤了呗。” 沧霖看着她,柔声说:“你过来。” 斯羽侧过头,不看他,语气坚定:“不过来!” “过不过来?” “不过来。” 沧霖捂着嘴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似被气得不轻。 斯羽心中那股劲一下子泄了下去,慌忙跑到床边,轻轻拍打沧霖的背,给他顺气。 沧霖计谋得逞,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一会后止住了咳嗽,虚弱地说:“你再气我,我的伤便真的好不了了,你想想看到时十夜回来,你如何同他交代。” 斯羽嘟哝着低声道:“他还未等我回答便溜了,我可没答应他照顾你。” 沧霖听到这话,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似乎真的伤得不轻。斯羽慌乱地拍着他的背,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我照顾你便是!” 第72章 简简单单的照顾 沧霖满意地笑起来,立马开始使唤起人来,“刚讲了许多话,口有些干。” 斯羽捏了捏眉心,走到桌子旁,将倒立的茶杯拿起,又“啪”的一声将杯子正叩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沧霖。 沧霖微笑着接过杯子,慢慢品尝。又十分自然地将喝完水的杯子递给斯羽,“屋子里很闷,不透气。” 斯羽一把接过杯子,顺带翻了个白眼,走到窗前,闷闷地将窗户打开。 “你还要做什么,干脆一次性说完。” 沧霖转头看着这里,又看看那里,还真似认真想了一番,但碍于没想到,便失望地说:“倒也无其他事要做了。现在有点累,只想躺着,找个人说说话。”沧霖看向斯羽,示意她来扶自己一把。 斯羽气闷地走过去,将垫在沧霖身后的枕头抽开,又扶着他的手臂,让他慢慢躺下去。看他脸色苍白,心中的气不觉间消了七八分,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既如此,那我先出去了,这岛上你还有其熟人吗?若有的话我帮你通知一声,看看有没有人得空来陪你。” “不必,你不就是现成的熟人吗?何必舍近求远。” “” 沧霖不再玩笑,正经地问:“你还未告诉我,身上的毒是什么毒?” 斯羽低声嘟哝了一句:“我为何要告诉你?”见沧霖那张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说:“京墨说我的毒是冰虱毒,冰虱生长在北冥海下万丈悬崖底。” 沧霖神色严肃,“据我所知,北冥海多风暴和妖兽,能够去到那里的只有可能是妖和神族之人。谁会不惜代价去那死亡之地取毒药,只为要你的命?” 沧霖的声音越说越小,斯羽说:“我也很纳闷呢?你知道的,我虽然没什么朋友,但是更没什么仇人” 说着说着又怕沧霖对她的身份起疑,便岔开话题:“反正等到药圣的消息便知道我这毒能不能解,若解掉了,再去想是谁要害我比较有意义。” 沧霖“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斯羽在房间里转悠着了一阵,着实没什么新意,便又走到房后的廊下,见柴米油烟、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案板上甚至还有些血迹,吃了一惊,问:“十夜把厨房搬过来了,你的饮食皆是他现给你做的吗?” 沧霖道:“京墨写了一份饮食方子给我,就在案几的抽屉里放着。” 斯羽走到案几边,拿出抽屉中的一张白纸,鸽子汤、人参母鸡汤、珍珠白玉汤、龙胶雪耳羹、凤髓汤越看越觉得心惊。 沧霖说:“这上面应该都是些滋补类食物,对我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斯羽将方子放下说:“我觉得你应该同十夜一起回东融,不然接下来的日子,这方子上面的东西估计你一样也吃不到了。” 沧霖不以为然地说:“无事,不一定非要这上面的,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斯羽吐了吐舌头,“那还差不多,以后每日便是清粥小菜加家常便饭,小厨房有什么便吃什么。” 沧霖笑笑不说话,仿佛吃什么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斯羽又问了些注意事宜,看起来真的打算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好好的照顾沧霖。 但是沧霖对她照顾一事没抱太大的期望,只觉得能日日见着她,便谢天谢地。 接下来这段日子,斯羽确实如沧霖所想的那般,好好照顾是不可能的,简简单单照顾还差不多。 斯羽的简单照顾,便是每日从小厨房带三顿饭给他吃,每日来煎三次药给他喝,至于其他事情,她一概不管。苏琦见她每日从小厨房多带一份饭回去,面上有些尴尬的神色,但心中却有些担忧,“沧霖病了,就吃这些能行吗?” 斯羽大大咧咧地说:“有什么不行的,他一个大男人,没有这么金贵。” 苏琦便不再说什么,也不提要去照顾沧霖之事。 对沧霖的“照顾”,并没有占用斯羽太多的时间,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有空时要么去找泽漆聊天,要么在房间内睡觉,唯一的烦恼只是不能在一觉睡到下午了。但也得了一个好处,从此之后,早睡早起,作息变得极为规律,脸色便更加白净红润,简直容光焕发。 沧霖在床上躺了几日,无人给他端茶递水,无人伺候他更衣沐浴,除了饮食不用担心,其他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加上吃的东西又无太丰富的营养,这几日肉眼般更加憔悴了几分。 这一日,斯羽晨起去小厨房吃饭,顺道给沧霖带了一份白粥回去,沧霖似乎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略略吃了几口便躺下了。 斯羽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有些累,便睡了过去。 恰逢京墨过来看沧霖,京墨见斯羽在,有些震惊又有些恍然大悟,一脸坏笑地对参沧霖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沧霖全然不理会他的眼神,斯羽尴尬地笑笑,只觉得京墨在沧霖面前,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般气势,挤眉弄眼活脱脱变了个人一样。 京墨恢复正色,替斯羽把了会脉,说是无碍,又替沧霖把脉。 把着把着,脸色便由晴转阴,接着一顿输出:“怎的脉象比先前来的时候更差了一些?你这几日是不是又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不是交代过了吗,每日选择方子上的汤炖着喝,你的身体气血两亏,除了靠药材养着,还必须得吃有营养的东西。” 京墨瞧见桌上那碗白粥,火力瞬间更猛了一些:“今早小厨房也煮的白粥,你若要吃直接去打便是,何必在这屋里弄一个灶?” 沧霖听京墨一顿批斗,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客气地说:“你的交代我记住了。” 斯羽想着这几日对沧霖的“照顾”,心中颇感抱歉,笑嘻嘻地说:“还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今日十夜不在,便拜托我照顾沧霖。” 斯羽说十夜今日不在,一是怕京墨误会她与沧霖之间的关系,二是怕京墨对她责怪,因为京墨看起来对沧霖实在是太关心了!若是让他知道这几日沧霖都是由她在照顾,还照顾成了这个样子,那就真的尴尬了。 京墨打量了斯羽一眼,眼中突然闪现一抹光彩,“有你在,那我便放心了,除了刚刚所说,唯二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是不能让他干活,也不能让他喝酒。” 斯羽笑眯眯地声如蚊蝇般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他还是回东融休养比较合适。” 京墨见她咬牙冷笑,唇动却无声,便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今日便炖只老母鸡给他补补。” 京墨又朝沧霖疯狂地使眼色,沧霖冷淡地说:“还有事吗?没事便不留你了。” 京墨不理会沧霖,对斯羽说:“你可以去问问小厨房做事的张伯,平常岛上的食物采买皆由他负责,说不定这几日有母鸡售卖,没有母鸡的话,其他方子上的食物也行。” 斯羽点头,京墨又对沧霖说:“我走了,等两日再来看你,若你还是这副鬼样子,便趁早回东融去。” 斯羽对京墨的话深感赞同,突然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觅到了知音,但是碍于要给沧霖煎药,便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第73章 怕苦 往常,斯羽煎完药后便将药碗扔在桌上,自顾自地跑出去玩,至于沧霖什么时候喝药,喝完了药碗洗不洗,她一概不关心也不在意。 但碍于之前的“照顾”出了小岔子,她心中也充满了歉意,一部分是对沧霖,大部分是对十夜。 这次她煎好药后,便等着药凉了一些才端给沧霖,且没有扔下药碗就跑,而是静静站在床前,等着沧霖喝完。 沧霖见她一反常态立在那,盯着他手中的碗,一动不动,便说:“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斯羽说:“我今日无事,便在这陪你一会。” 沧霖静靠在床上,药碗抵在手中,一圈一圈转动。 斯羽见他老半天都在转碗,便催促道:“你快喝啊,喝完了我好洗碗。” “我等药凉了再喝。” “药凉了药性便不好了。” “我”沧霖还要说些什么,斯羽一把打断:“你不会是怕药苦,想拖延时间?” 沧霖端起药碗,二话不说,爽快地将药汁吞了下去,喝完便将药碗递给了斯羽。 斯羽接过药碗,见碗中一干二净,心中发笑:这还差不多。 斯羽将药碗清洗干净,又倒了一杯清水放在床边的矮案上,以便沧霖随手可拿到。 做完这些,她又蹲在床前问沧霖:“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沧霖只安静地躺下,道了一声“无事”,便闭上了眼。 斯羽说:“前几日是我照顾不周,辜负了十夜的信任。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不用客气。” 沧霖睁开眼睛,看向斯羽,模样极其认真,似乎有大事要对她说,但是欲言又止。 斯羽见他一脸严肃,以为他身体又不舒服了,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沧霖轻叹一口气,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半晌后,他支支吾吾说道:“你若方便帮我问问小厨房,有没有梅干一类的点心。” “哈?”斯羽一脸茫然。 “若没有就算了。”沧霖转过身去,将背对着斯羽。 斯羽顿悟,原来他真的是怕苦啊!怪不得刚才端着药拖拖拉拉不喝。 沧霖,冷若冰山、高高在上、骄傲俊逸的沧霖,喝药居然如小儿般怕苦,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是,是人都有缺点,这点斯羽还是能理解,所以并没有歧视他的斯羽。她强忍着笑了半晌后,对着沧霖的背说:“我也挺喜欢吃梅干的,待会便去问问。” 斯羽出了门,去小厨房问了些梅干,又去找张伯问母鸡的事情。张伯性子也比较高冷,坐在小杌子上,翻着一本小册子并不看她,只问:“要多少斤的?” “肥的就行。” 张伯让斯羽等一会,自己往后院去了,不一会后拎出来一个鸡笼子,交给斯羽。 斯羽笑眯眯地请求:“我不会杀鸡,劳烦张伯找人帮忙处理一下。” 张伯冷言冷语:“到那里付钱,忙得很,你自己处理。”说完又去看他的小册子。 斯羽交了钱,又在小厨房转悠一圈,想找个厨子帮忙杀鸡,但是厨房里的人似乎都很高冷,没有人搭理她,她只能悻悻地提着鸡笼离开了。 斯羽走到厢房门口,将鸡笼放在门外,轻敲两声门,房内无人应声。她估摸着沧霖睡着了,轻轻推开门,踮起脚尖做贼般进了沧霖的房间,将梅干放在桌上后,又进入屋后的廊道,翻出一把菜刀,拎着菜刀悄悄出了屋子。 将鸡笼和菜刀全部放到提到自己的房间里,斯羽蹲在地上,双手撑起下颌,一动不动盯着鸡笼里的鸡,鸡突然“咯咯咯”地叫起,她似乎从鸡的眼神中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怨恨。 杀鸡这种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不枉从前跟在青临身后打猎,帮他打了无数下手,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刀很锋利不用磨,只需烧水,待会鸡杀完后烫鸡毛、拔鸡毛便成。 这鸡因为肥大,力气十足,在被抹脖子的时候极不老实,甩斯羽一身的血迹,但是斯羽手法利落,不到半个时辰,一只鲜活的鸡便从满身鸡毛、光鲜靓丽变成光秃秃、便倒地不起的鸡。 斯羽扫了眼案台,除了煎药的炉子和碗,并没有其他厨具,锅碗瓢盆搬过来搬过去又费劲,她便将带着血渍的衣服换下,将鸡端到了隔壁沧霖屋中。 沧霖见她手里拎只鸡,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脸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问:“你杀鸡了?” 斯羽见他不仅未睡,还拿着书在翻看,便立马直起身子,神采飞扬地说:“今天中午喝鸡汤。” 沧霖放下书,欲起身,斯羽以为他要来帮忙,忙制止:“你别动,一切交给我,等着吃便是。” 沧霖欲言又止,笑了笑,拿起书册继续翻看。 斯羽一手拎鸡,一手提刀,昂首挺胸朝后廊走去。 环顾四周,这里煲汤的炉子、切菜的案板、柴米油盐样样俱全,省了她很多功夫。 斯羽先将整鸡剁成小块,丢入砂锅中,又放入人参,加满清水,后开始蹲在地上生火。待锅中水烧开后,便将灶中柴取出来几根,转用小火慢煨。不出意外,一个时辰过后此汤便可熬成,此刻只需坐等食用。 斯羽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忙了半个多时辰的成果,仿佛还未吃到便已觉得口齿生香。 她抬头瞄了眼屋内,打算看看沧霖在做什么,却不料想沧霖长身立在门口,正目不转睛打量着她。 墨黑的发、墨黑的眼、墨黑的眉、墨黑的衣,浓重的黑色晕染着,更令他生了一种尊贵且不可瞻仰的气质。 但斯羽知道,他会受伤、喝药怕苦、偶尔也会不顾一切,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比普通人冰冷一点的普通人。 沧霖走到斯羽身前,斯羽说:“你去躺着罢,再等一个时辰便可吃了。”说完扬手去推沧霖,但是想起自己手脏,便又立马放下了手。 沧霖带着微微的笑意俯下身来,将脸凑到斯羽前面,又定定地瞧着她的脸。 柔和的鼻息带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落在斯羽的脸上,她忙低下眼眸,头也急急往后靠了一步。 沧霖一手护住她的头,轻声说:“别动。”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 斯羽一动不敢动,脸红到了脖子根,紧张兮兮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嗯。” “那我自己擦。” 斯羽伸手去抢沧霖手中的帕子,手反被沧霖捉住,两只手便僵在半空中。 沧霖又看了眼她的手,温和地笑道:“瞧瞧你的小脏爪子。” 斯羽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不敢看他,便放下手,任由他擦自己的脸。 从额头到脸颊,再到鼻尖、下巴,柔软的帕子带着湿意在脸上轻啄,斯羽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慢到有一种憋气窒息的感觉,她咕哝一句:“擦完了没?” 沧霖直起身撤走,清冷的雪松气味瞬间从斯羽的鼻尖散去,他将帕子递给她,说:“手也擦一下。”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斯羽接过帕子,慌乱地打了一盆水,溅得到处是水花。她将帕子浸在水中,看着星星点点点的血渍在水中化开,然后消失不见,后搓干净手,又重新打了一盆水,将帕子清洗干净。 第74章 这汤只能我喝 斯羽守在灶旁,呆呆看着灶中木头上附着的一簇火苗,平稳、安静地燃烧着,沧霖的脸时不时从脑中窜出来,他那一脸温柔的画面对她而言,简直可怕! 斯羽她只觉脸依旧滚烫,却只愿意相信是灶火烫的,而不是心中乱的。 守着灶火过了一个时辰,期间沧霖时不时过来瞧她一眼,且告诉她鸡汤不会自己飞,让不用一直守在旁边。 斯羽置之不理,只一句“屋里闷”便打发过去。 一个时辰过后,斯羽收拾好心情,将灶中之火用灶灰扑灭,再往汤中撒了一把盐巴,拿出一只碗,舀了一小勺子汤进去,浅尝了两口,试了试味道。 虽然在朝华城时,得十夜指点厨艺,但是她毕竟还是不太自信,且又是出师后第一次如此正经地下厨,不想出一点差错。 盐巴只放了一点点,不咸且偏淡,对于病人来说清淡更好。清炖的老母鸡没有什么怪味道,反而清香扑鼻。斯羽十分满意,舀了满满一碗汤和鸡肉,端送至房间的桌上。 沧霖还在翻看书册,斯羽道:“汤好了,待会再看。” 沧霖抬起两条修长的腿迈步至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鸡汤,笑对斯羽说:“谢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斯羽摆摆手,不甚在意,“既是朋友,就别说人情不人情的。正如苏琦所说,出门在外,朋友之间总是要互相照应才是。” 沧霖舀起一勺汤,吹凉了些,后缓缓送入口中。 斯羽装得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如何,不难喝?”事实上心里还是很在意沧霖对这汤的评价,毕竟这是她在岛上做的第一顿饭。 沧霖实话实说道:“很不错。”又玩笑了一句:“再接再厉。” 斯羽看着他喝了会汤,语重心长说道:“若是你在东融,伤势可能会好的快一点。” 沧霖并不理会她的话,认认真真地喝着碗中的汤,斯羽见他一直喝汤,提醒了一句:“你别光喝汤,也吃些肉。” 沧霖二话不说,挑了坨鸡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见沧霖如此乖巧听话的模样,斯羽心中甚觉畅快,不再提东融之事,嘴角也不觉弯到了脸颊。 半晌后,她后知后觉自己看沧霖吃肉的表情有些夸张,急忙将唇角抿下来,生怕被人瞧见这副不甚清白的模样,其实也不是怕被别人瞧见,只是怕沧霖瞧见。 沧霖很快将碗中的汤和肉吃干净,斯羽又跑到廊后,盛了满满一碗过来。 沧霖说:“我见你熬了一锅汤,自己怎么不喝?” 斯羽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又立马笑眯眯地往后廊去了,她才不会告诉沧霖,自己今日太过恍惚,只顾着他喝汤,却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斯羽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从锅中舀了两碗出来,用食盒装好,然后同沧霖一块喝汤。 沧霖似乎胃口大好,一口接一口喝汤、吃肉,一会后额上冒出些细细密密的汗。 两人吃完,斯羽便收了碗,打算去后廊去洗。沧霖喝了汤,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碗,道:“今日你熬汤累了,碗便交给我罢。” 斯羽气笑:“你忘记今日京墨说的话了么,绝对不让你干活!” “只是洗碗而已,没那么严重。” 斯羽不理会他的言语,侧身从他身前绕过,拿着碗径直向后廊走去。 沧霖跟在她身后,为难地说:“吃了你做的饭,还要让你洗碗,我心中过意不去。” 斯羽啧啧两声,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似乎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嘴中说出来。 沧霖一本正经地说:“我认真的。” 斯羽笑嘲道:“喂,你没事?居然会因为这种事不好意思?”又自顾自打水,“就两个碗而已,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大不了以后也做饭给我吃呗。”顿了顿,似乎想起些什么,又调侃道:“哦,忘记了,你平时有十夜照顾,哪里用得上亲自做饭,手艺定然连我都比不上。” 沧霖见她只麻溜溜地做事,也不看他,明白她显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便在她身旁转悠着。视线突然扫到案上一个两层食盒,以为里面也有要洗的东西,便随手一打开,见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立在其中,眉心蹙了蹙,问:“这是?” 斯羽朝他看过去,见他拿着食盒盖子,解释道:“这鸡汤有些多,我打算给苏琦和泽漆各送一碗。你把盖子盖上,免得凉了。” 沧霖面露不悦,沉声道:“这汤你放着,今晚我还要喝。” 斯羽将碗洗完,摆放在案几上,又转头对沧霖说:“今晚的份我给你留了,在锅里放着呢,你自己去看。” 沧霖也不看其他地方,就盯着食盒中这碗,冷淡淡说:“这碗便明天喝。” “明天我再给你弄其他吃的” “不行。我的身体需要大补,今晚便全喝光。” 斯羽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用帕子擦干净手后,叉腰睨着沧霖,问:“你不会这么小气,同别人争这两碗汤?” 沧霖一本正经道:“我从来如此小气,你才知道?这汤是你给我熬的,我想我有权利决定它入谁的口。” 骄傲、臭屁、自以为是,斯羽看着沧霖,满脑子浮现些字眼,心想着从前竟是被他骗了,又暗叹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表里不一之人,明明看起来清贵高尚,却还争食,简直幼稚如同三岁小儿! 又一想,沧霖这话是不是其他意思,莫非 沧霖道:“想问什么便问?” 斯羽打量着他,问:“泽漆同苏琦是不是得罪过你?” 沧霖满脸疑惑,斯羽又问:“我想了想,你应当不是如此小气之人。既如此,必有缘由,若不是他们得罪过你,你为何不让他们喝汤?” 沧霖听到这话,竟一时语塞,从不爱叹气的他此时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原来是真的笨。自己慢慢想为什么。”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廊后。 斯羽皱眉想,想了半晌,突地愣了一愣,满脸通红,又满脸不可置信。 第75章 慌乱 在沧霖的强烈反对下,这两碗汤最终没有被送出去,且在晚上全部进了沧霖的口中。 斯羽起初觉得沧霖不许她将汤送出去的原因是他争食,又觉得或许是他与泽漆和苏琦有矛盾,最后才知道,只是因为汤是她做的,他只想与她一起吃而不愿同其他人分享。 晚间,沧霖非得让斯羽同他一起散步,斯羽不答应,并用京墨的话反驳:“你应该多休息。” 沧霖不以为意,他自身的情况自己自然清楚得很。 从东融来到南灵岛,驱策坐骑日行万里,对于一个重病初愈之人确实受累,所以他才会上岛之后,差点晕倒。 那夜斯羽醉酒,他本只想送她回房,但是当他知道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便再也无法只让自己做个旁观者。送斯羽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不老实,他才使了点小法子吓了吓她,让她乖乖就范。 因为动用了灵力,吐血是真,又因为十夜走后几日,斯羽对他冷冷淡淡,整日不见踪影,导致他心情一度郁闷,没有好好喝药,也没有好好吃饭,便才会有了京墨口中所说之话:脉象越来越差。 不过京墨那话说的自然当不得真,很明显是是唬人,而且唬的人是斯羽。京墨大概见斯羽大早上的在他房内,心中不明,便料想两人关系不一般,又看他气色较差,便言辞夸大一番他的伤势,目的只是想煽风点火,看斯羽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反应。 斯羽不知京墨真实的性子,便把京墨说的话当了真,也才有了现在的小心翼翼,所作所为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整日陪在他身旁,看着他喝药吃饭,甚至还亲自下厨为他煨汤。 随着斯羽的改变,沧霖心中所有的郁闷也随之消失。心情好了,还怕那一点点伤势愈合不了吗?这样一想,倒是要择个时日好好感谢京墨一番。 斯羽不想同沧霖出去散步,一是因为沧霖的伤势,二是因为不想什么都不能做只同他待在一起,三是觉得沧霖居心不良 这天照顾沧霖之时,好歹手中有事可做,要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跟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走,她会控制不了的胡思乱想。 沧霖倒没有勉强她,斯羽只以为他会乖乖上床躺着,便自己回了房间,心中不由感叹:今日照顾任务总算完成了。 身边有人时便不觉得,这四下寂寂无声,斯羽才惊觉肚子胀得慌,登时又觉错怪了沧霖,他想出门散步不是有什么居心,确实是因为吃太饱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应该出去消消食,但又没有理由回去叫上沧霖一块,便独自一人在在厢房附近转悠,不一会儿便转悠到了最南面的那片沙滩。 沙滩上如同发现泽漆秘密那晚,同样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在移动,斯羽心中一喜,忙跑了过去,低声叫道:“泽漆,你又来洗澡?” 人影停住了脚步,似乎听到了那低声的喊叫,刻意停在原地等她。 斯羽小跑至他身后,笑眯眯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说:“今日可以带我去看星星吗?” 人影一回头,淡淡的月光下,一张脸半明半暗,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漆黑的眸子中却是淡淡的疑惑和寒凉。 斯羽一惊,没想到这么倒霉,碰见了沧霖!心中慌了一阵,心想他这人如此小气骄傲,定然会怪自己不陪他散步却一个人出来闲逛,又一想,反正京墨说让他休息,他要怪就怪京墨! “泽漆?星星?”沧霖反问,眼中全是冷嘲。 斯羽陪笑道:“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生不听医师的话,一个人跑出来了,害我好生找了一通。”这话明明是她怕沧霖生气,现编出来的谎话,偏生说出来跟真的一样。 沧霖倒也受用,眼中寒潮褪去,只嘴上依旧问:“你什么时候同他看星星了?看星星需要人带吗?” 斯羽傻笑着回避:“就随便看了一下,两个人看总比一个人看要热闹点。”又抬头看了看天,一片星辰璀璨,便道:“我看今夜这海上的星星也不错,你若不嫌弃,便同我” “不要。” 没等她把话说完,沧霖便矢口拒绝,斯羽尬笑在原地,说:“哦,那我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身后传来一句淡淡的低吟:“陪我散步。” 自从火融石不在身边后,斯羽常常觉得手脚冰寒,即便京墨给她改过了药方,也依旧没有解决这个症状。 今日,月光是清寒的,沧霖的掌心却温暖如阳光,包裹住她那只她早已习惯的冰凉的手。指尖的温热令她血液上涌,这是沧霖今日第二次明目张胆地撩拨她,她愣在原地,呆头呆脑,一时忐忑、一时气恼、一时开心,忘记了回答,也忘记了转身。 半晌后,她甩开了他的手,回身冷冷问:“你什么意思?” 沧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是啊,她知道,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是她该如何,她有今日没明日,或许一个月之后,药圣便会宣判她无药可解,宣判她必然死亡;她哥哥是青临,西谷殿下,东融和西谷水火不容,她能怎么办。她也喜欢他,可是她能怎么办? 从前她每天嘻嘻哈哈,口口声声对青临说不在乎毒能不能解,但是真到了南灵岛,真知道能等来药圣的消息,便如同心上悬了一把利刃。每等一天,那刃尖距离心的位置便越近一分,她清晰地感知这份恐惧,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有时候竟恨不得这刃能来个痛快的,直接击穿她的心,倒省了受这份潜藏在内且折磨死人的恐惧之苦。 斯羽的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乱掉,她慌乱地回身,不想让沧霖看见,好在是夜晚,月光也不是很明亮,只要沧霖不走到她身前,大致看不到她这个样子。 她不想太过丢人现眼,心中反复催眠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人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该承受的,已经走到这里,是还是终点,很快便会知晓。不要同情自己,坚强地挺过去就好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沧霖见她一直沉默,不想逼她说什么,也陪着她沉默。 斯羽整理好心情,倔强地往脸上胡乱抹了一番,又装作会意了沧霖话中之意,说:“走,我陪你散步。” 第76章 哑了 这晚之后,斯羽便将沧霖房中的厨具一应搬到自己屋后的廊下,甚至将他煎药的罐子都拿了过来,美其名曰,不可吵到他休息。实际上,只是她不想整日耗费太量时间在沧霖房中,免得他再次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一日,斯羽在廊后给沧霖熬汤,赶上苏琦来找她,斯羽大大方方地开了门,又大大方方地熬汤。 苏琦知晓这汤是为谁而熬,总之不可能是为斯羽自己,毕竟从前她所有饮食皆在小厨房完成,不会耗费心力亲手下厨。而这岛上需要她亲自动手照顾的,只能是沧霖了。 苏琦料想到此事,面上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对当日沧霖拒绝她照顾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十分大度且贴心地对斯羽说:“我来帮你。” 苏琦说完,便抢手去帮斯羽生火,做得虽然没模没样,但胜在态度十分积极又耐心,一次没点着火,便下一次点,反反复复,终于将灶中的火给生起来了。 斯羽知晓苏琦从来 金贵,看起来就不像是做过这些事也不会喜欢做这些事的的人,但是她能够如此做,还是因为沧霖。 斯羽每次煮好汤,都习惯性地自己先尝一下,然后才会拿去给沧霖喝。 苏琦来帮忙的时候,斯羽则会叫上她,一同去沧霖房间喝汤,毕竟苏琦出了力,沧霖碍于面子也不能再说什么不能将汤送给其他人喝之类的话,同时还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两人独处的尴尬。 经过一段时间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沧霖的伤势也越发的好转,虽然他的伤还是需要静养,但是在看见的地方,比如脸色,总算回到了以前的光彩。 这是十夜离开的第十四日,斯羽又从张伯那里买了只鸡回来,打算熬鸡汤给沧霖喝。苏琦也一如既往地过来帮忙生火以及打打其他下手。 汤快熬好之时,门外有人敲门,斯羽赶忙去开门,见是十夜,心中欢喜得不得了,脸上自然也笑开了花。 临近午时,十夜见斯羽袖子挽得高高的,还穿着一件襜衣,知晓她在替主人熬汤,便进来帮忙搭手。 两人进了后廊,苏琦正在熄灶火,她见十夜来了,赶紧擦了擦手上的灰,同十夜打招呼。 十夜也礼貌性地回应了苏琦,见她刚刚真的拨了灶火,脸上还依稀挂着些灶灰,心中震惊又感慨:这个矜贵的小姐居然也会做这些粗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琦同十夜打了招呼,又将桌上的一小碗汤递给斯羽,道:“锅中我已放了盐,你试试味道如何?” 斯羽接过碗,用勺子舀舀匀,尝了一口,惊道:“你才做了几天,如今能把握好咸淡了,真厉害。” 苏琦玩笑着说:“名师出高徒咯。” 斯羽咯咯笑起,明知苏琦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依旧开心得飞上了天,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成为别人口中的名师,果然好听的话威力无穷。 斯羽说:“今日十夜回来了,意味着我俩合力熬汤的日子结束了。今天大家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十夜说:“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二位了,为了表示感谢,今晚我给大家露一手,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岛上买得到的食材,我都给大家做。” 斯羽欢天喜地,苏琦也笑得开心,二人毫不客气报上菜名,十夜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将二人想吃的菜肴纷纷记上。 斯羽又说:“那今日中午便将就一下,就着这锅鸡汤,我再去小厨房买点吃的带过来。” 十夜连忙摆手:“我已经吃过饭了,还要去整理一些东西,你们平日怎么吃今日就怎么吃罢,不用管我。” 斯羽让十夜去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则将汤端到沧霖房中,苏琦则将斯羽试汤的碗洗了,又重新拿了三个碗,赶去一同吃饭。 这顿饭吃下来,斯羽吃得浑身冒汗,嗓子眼也火辣辣的,她怀疑是不是这段时间喝了太多补汤,导致上火,于是便狂喝了几口冰凉的井口压压嗓子的火热。 这段时间,她费心地照顾沧霖,整个人似乎确实有些累,十夜回来后,她终于不用再盯着沧霖吃药,也不用再给他熬汤,于是将各类厨具搬到十夜房中,自己沐浴洗漱一番,沉沉地睡上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嗓子干的冒烟,想咳又咳不出来,急急找水喝。冷茶浇入喉头,不适的感觉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喉咙像针扎一般,疼痛得厉害。 这痛感太过强烈,显然不是上火就能造成的,她琢磨了一晌,想着还是赶紧去找京墨稳妥,但是又害怕是午饭吃出了什么问题,便先去找了沧霖验证。 沧霖此时正坐在书案旁看,见她门也不敲,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忙问何事。 斯羽张口想说话,“你你?”一句话只吐出了沙哑的两个“你”字,而这两个字想要听清楚都需要人格外的专注。 斯羽心中着急,眉头紧蹙,她只觉喉咙痛,没想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忙用手去摸脖子,按到喉管处,又觉一股强烈的痛意袭来。 沧霖连忙让她张嘴,只见她舌头上一颗又一颗红色的血泡鼓起,喉头处一片红肿,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斯羽朝沧霖打手势,想找纸笔写下自己想说的话,沧霖同样眉头紧蹙,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只牵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别着急,先去找京墨。” 沧霖带着斯羽赶到竹屋,京墨正在替一名妇人诊脉,京墨见沧霖一脸焦急,又看斯羽同样一脸焦急,知道他俩有急事。 斯羽朝沧霖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沧霖沉声对京墨道:“等你先忙完在说。” 京墨当然知道,不管病人是谁,也得把手上的病人问题解决了才能看下一个,这是一名医者应当要遵守的医德。好在妇人的病症对他而言并不复杂,飞速地看完了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便让石竹安排妇人去拿药,做完这一切才开始替斯羽诊诊脉。 沧霖说:“她喉咙说不出话,你赶紧看看。” 京墨飞速看了斯羽的喉咙,入眼是触目惊心的血泡和红肿,看完又替她诊脉,一边问道:“午饭吃了什么?” 沧霖道:“鸡汤和鸡肉。我同也吃了同样的食物,但是并没有出现这种症状。” 京墨皱了皱眉,半晌后才道:“那就奇怪了,脉象显示,她这是中毒之症。” 第77章 缺红栀 京墨又问:“你们中午吃的东西是否还有剩下的?若有的话,取一些来给我看。另外,这段时间你吃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事无巨细,全部写在纸上。” 斯羽在一旁想着,这段时间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所有吃的食物都同沧霖一样,为何他却没事心中不免嘀咕几句世道不公,但又庆幸只有自己有事,叹了口气,然后便开始认真书写起来。 沧霖问:“她的嗓子变成这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严不严重?” 京墨说:“中毒。这毒是一种慢性哑药,初中期都无症状,继续服用,毒发之时便会失语。好在她身体里有另一种毒,激发了此毒的毒性,让其症状及时显现了出来。” 斯羽落笔处一抖,墨水在纸上氤氲出一个小墨团,这团黑迅速往外扩张,她忍不住想,究竟是谁心思如此歹毒?既然歹毒又为何不取自己性命、只想让自己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平日当真聒噪,说几句话便被人恨上了? 沧霖看了眼斯羽,目光中裹挟着担忧、不忍、愤懑等等复杂情绪,斯羽心想,若是下毒之人此刻被揪了出来,定然会被沧霖一箭穿心,这场面实在过于惨烈她赶紧低下了头,克制住飘飞的思绪,继续在纸上书写。 京墨说完又往屋内屏风后走去,取出一小黑色小瓷瓶,往外到了一颗黑色小丸出来,“此丸是清雪芝,味道有些苦凉,含在嘴里,可以缓解嗓子疼痛。” 斯羽接过,感激地看了京墨一眼。 京墨说:“我先给你开方,这段时间的饮食尤其要注意了。”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沧霖一眼。 沧霖说:“你也替我把把脉,这段时间她的饮食应该与我差不多。” 听到此话,京墨的眼神突然变得暧昧,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然后伸出手去把沧霖的脉,半晌后摇头说:“你的身体无中毒迹象。” 沧霖沉思片刻,又极认真的问:“她的嗓子可以治好?” 京墨笑出了声,似乎这话说出来是对他的不信任,不屑地说:“这点毒是阴寒了点,但是比起冰虱,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有我在你用不着担心,这毒对她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伤害,不过这几天不能说话,嗓子痛几天也便好了。” 斯羽又感激地看了一眼京墨,京墨打趣地说:“你也不用谢我,我不是白看病的,看诊费照收哦。不过,这次的看诊费记在谁头上,你,还是他?” 斯羽皱了皱眉头,忙用手指了指自己,沧霖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珠子,扔给京墨,冷冷道:“少啰嗦,赶紧开方。” 京墨捧着珠子,左看右看,眉飞色舞,连连赞叹:“好家伙,好家伙,你居然舍得给我!斯羽,这次我可真要感谢你了。既如此,这些的医药费就免了。”说完欢欢喜喜地开始写药方。 斯羽看了沧霖一眼,满是疑惑,张开嘴想问些什么,又说不出一句话。 沧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京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还不重要?这可是”见沧霖一脸森寒,又立马闭上了嘴。 正逢十夜过来,石竹将他引进来,沧霖便立刻吩咐:“你去将我今日早上所食鲜虾粥及中午所喝鸡汤取过来一些,快去快回。” 斯羽看向十夜,示意他稍等,然后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叫苏琦过来一趟。 十夜一脸困惑,但是看大家又都很着急的样子,便二话不说,按照指示去办事。 京墨问:“苏琦与此事有何关系?” 沧霖说:“这几日她也经常同我们一起用饭。” 京墨神色困顿,瞟了眼斯羽,又盯住沧霖,似乎在想:你们的关系可真复杂! 沧霖对于他的眼神,视而不见,懒得理会。斯羽写好后,将纸递给京墨。 “所食:早晨鲜虾粥、鱼粥、馒头、肉包中午鸡汤、鸭汤、鸽子汤、鸡蛋羹、白龙曜、鲜虾蹄子脍晚饭烩羊肉、菱白鲜、盘兔、虾鱼汤齑、鹅粉签” “所做:做饭、吃饭、洗碗、煎药、喝药、洗碗、打水、睡觉、散步” 京墨看着纸上写下的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自问自答道:“这些吃的都是你一人做的?难怪近日在小厨房都见不到你的身影了。” 斯羽又拿了张纸,解释了一句:每日每顿做一两样,中午苏琦会过来帮忙。 京墨目光中露出一丝玩味和欣赏,斯羽觉的他大概在想:沧霖居然得了一个女佣云云 沧霖问:“有何问题?” 京墨说:“菜式丰富,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至于问题嘛,暂时没有,等十夜将你们吃剩的菜饭拿过来验了再说。” 说完他又将开好的药方递给石竹,吩咐道:“你去让泽漆抓药,十天的量。” 石竹领了药方退去,一会儿后,十夜拿着一个食盒,携着苏琦赶了过来。 两人都气喘吁吁,显然是跑过来的,苏琦拍了拍胸膛顺气,问:“发生什么事了?” 沧霖将斯羽中毒之事简单说了一下,京墨又给苏琦把脉,得到的结果同沧霖一样:没有中毒。 苏琦一脸担忧地看向斯羽,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有京墨在这里,定然能够治好你。” 京墨又验了食盒中的饭菜,发现均无问题,一脸沉思道:“这就怪了,既然吃的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了哪里?” 苏琦问:“会不会是水?” 京墨点头:“也有可能。”便让十夜将斯羽房内的水以及沧霖房内的水取来。 十夜满头大汗,又回了厢房取水,取完水折返时,在竹屋外遇到了石竹,石竹同样满头大汗,忙进了竹屋,气喘吁吁对京墨说:“师兄,你药方上那味红栀没有了,看能不能替换成其他药材。” 京墨眉头拧成一条直线,“红栀性热,可以化解这哑毒中的阴寒,且对冰虱毒没有影响,若换成其他药,很难在两种毒中周旋。岛上的红栀不可能缺,为何突然没有了?” 石竹说:“昨日来了一个病人,定了许多红栀走,导致现在缺这味药。若从药王谷运送过来,两天时间便能到。” 京墨沉思半晌,又对石竹说:“你先下去,将药方上其他药抓好。” 第78章 净化之血(一) 这事透着稀奇古怪,南灵岛每日来来往往人数众多,买药者、求诊者络绎不绝,闲散之人在岛上买了什么,是一概不做记录的,加之岛上与外界没什么联系,自然也查不到这买红栀之人是谁。这买红栀之人好像看准时机下手似的,让人措手不及。 京墨对石竹所说“红栀两日时间便能到”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心中却疑窦重重,只先将十夜带来的水验了验,依旧没验出问题后,便让四人先行离去。 斯羽本就在想,这红栀两天之后能到,应该没什么大事;又见京墨让她们先走,料想此毒在京墨那里大概也排不上名号;加上含了那清雪芝丸后,嗓子眼已经不似刚发现时那般火燎火燎的痛了,便更加放下了心。 一行人出了竹屋,苏琦见斯羽闷闷的,问了句:“要不要去泽漆那里玩?” 斯羽本想答应,但是想着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就算没什么其他事,去了也要平白让人多照顾上几分,便笑了笑,正要拒绝,便听到沧霖冷冷地说:“她这几日更适合在厢房内静休,其余地方不去是最好的。” 斯羽本不打算去,但是听到沧霖没有经过她同意便替她做决定,心中生出了一点逆反心理,只想着凭什么你说不去就不去,奈何嘴上话说不出,便只能横眉竖眼地抗议。 苏琦似觉得沧霖的话很有道理,立刻转变立场加入沧霖的阵营,神色认真地对斯羽嘱咐:“也是,这几日你最好哪里都不去,且饮食要格外注意。”又说了些关心之语,斯羽十足的纳闷,但又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微笑示意。 回到厢房后,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斯羽倒在床上,脑袋空空荡荡。她极力的回想了这段日子自己所吃所喝,与沧霖皆无二样,既如此,为何她中毒了,沧霖却无事?难道这毒药也看人下菜,只对自己有效? 敲门声响起,斯羽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见京墨和沧霖如两兄弟般立在门口,黑压压像极了门神,觉得有些滑稽。 她侧身让他们进屋,想着给二人倒水喝,被沧霖一把拉住坐下。 京墨说:“刚在在竹屋人多眼杂,我便没有详说。红栀两日后才能到,你这毒却拖不得,得尽快找到能够替代红栀药性之物。你张嘴我再看看。” 斯羽照做张开了嘴,只觉喉咙的痛感又加强了几分。 京墨眉头拧成两条毛毛虫,舌头发白,血泡比之前更大了几分,红色之上还生了白色的小尖,似有爆破的迹象。 沧霖道:“你不妨直说,有什么东西能够替代红栀。” 京墨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但在沧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终于说出了口:“红栀可以化解部分阴寒之气,但不能解毒。但净化之血,却可以解百毒。” “净化之血?” 京墨解释:“有些人,生来血液中便含净化之力,若得之,便可克百毒,斯羽体中的哑毒,自然也不在话下。” 沧霖又问:“何人拥有这样的血?” 京墨眉头皱了又皱,最后沉声说:“泽漆。” 沧霖眼中的光华敛去,斯羽却瞪大了眼睛,直接用手沾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为什么? 京墨说:“其中缘由恕我不能多说,总之他的血可以解你的毒。” 斯羽又问:“若等两日之后呢?” “两日之后,红栀是有了,但是你的嗓子也将受到严重的损伤。” “有多严重?” “永远不能说话。” 沧霖问:“这血要取多少,怎么个用法?” 京墨说:“每日一碗,七日即可。” “会对泽漆造成什么影响?” 京墨蹙着眉头,停顿了一会,又吞吞吐吐的说:“明面上没什么影响只是只是这段时间身体会虚弱一点。” 沧霖转头问斯羽:“你愿意吗?若愿意,我便去请泽漆帮忙。” 斯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沧霖居然询问了她的意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 京墨又说:“这毒发现太晚,已没有其他方法,你的舌头已经发白,喉上的血包待到明日一定会破裂,一旦破裂便无法挽回。究竟请不请泽漆帮忙,你们自行商议。” 京墨留下二人,便匆匆离去了。 斯羽耷拉着脑袋,有些一蹶不振的样子。 沧霖问:“为何不愿意找泽漆帮忙?” 斯羽看了他一眼,在桌子上写:我很倒霉。 她怕沧霖不能理会她的意思,又去找纸和笔,沧霖拉住她说:“你觉得你很倒霉,眼下又找不到下毒之人,若是找泽漆帮忙,害怕牵累他?” 斯羽没想到沧霖能够理解她的意思,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疯狂点头,脸上全是惊喜,又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沧霖道:“你为何总是为未发生的事情担忧?” 斯羽不解他这话的意思,沧霖又道:“泽漆是谁你清楚的,这南灵岛好歹是他的家,这里全是他的朋友,他应该还没有弱到需要你去担忧的程度。” “你应该担忧的不是他帮了你之后会遇到危险,而是他愿不愿意帮你,你觉得对吗?” 斯羽恨恨的睨了沧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极其有道理且正确的。泽漆是妖龙,灵力强大,这岛上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沧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现在就去找泽漆,同他说明情况,你阻拦不了我,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同不同我一起去。” 斯羽没有答话,她也不知该怎么答,沧霖起身,看了她一眼,用极尽柔和的语气说:“我先回房,你考虑好了便来找我。记住,不要太久。” 看着沧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斯羽趴在桌子上叹息。 她不想去找泽漆的理由,沧霖只说对了一点,她是怕牵连泽漆,但更怕京墨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他刚才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定然是隐瞒了什么。 泽漆愿不愿意帮她不担心,她担心的的是取他身上的血对他造成的真的只是身体上的影响吗? 斯羽陷入了沉思,脸皱得像朵花一般,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沧霖,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泽漆问个明白,但是泽漆会愿意告诉她吗? 第79章 净化之血(二) 斯羽悄悄出了房门,又轻悄悄地带好门,一个人朝泽漆的住处走去。 她没有知会沧霖,这终归是她自己事情,没有必要将沧霖卷入其中。事实上,她心中还有另一层担忧,虽然沧霖是个理智的人,但是她依旧害怕他不够理智。 来到泽漆的小院外,那一堵篱笆墙将院内院外相隔开来,虽然院内的小草总想向外探,但终归有了一道分界线。竹林依旧在月光下簌簌起舞,荷塘中比往日安静了一些,大概是天气凉了下来,青蛙也进入休息的时节了。 斯羽立在篱笆门处,瞧着从窗棂上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出神。 “斯羽,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泽漆正从屋内出来,欲收拾摆放在院内的晒药的笸篮,见院外站一呆愣人影,细细一看,竟是斯羽。 斯羽说不出话,只能微笑朝泽漆挥了挥手。 泽漆走过来开门,又道:“你以后过来找我,就直接进来,这门没有锁的。” 斯羽点头,仍是笑着。 泽漆领她进屋,又走到屋内一案几旁,背过身去倒茶,半晌后,他支支吾吾地问起:“最近不常见你在忙着照顾沧霖吗?” 斯羽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泽漆自然什么都没听到,将倒好的茶杯递到她手上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斯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后蹙着眉摇了摇头,泽漆问:“你的喉咙怎么了?说不出话?” 斯羽又笑着点头,泽漆说:“你把手给我,我替你看看。” 斯羽摇摇头,她知道泽漆除了抓药,还会医术,但是既然京墨已经看过,便没有这个必要了。 斯羽张开嘴巴,却出不了声,泽漆知道她要说话,便立刻给她找来纸笔。 斯羽想了想,在纸上写下长长的一句话:我最近吃太多补汤,有些上火,故嗓子有些红肿,说不出话,应过几天就会好,你无需担心。最近一直在研究厨艺,已经学会了做很多汤,有机会做给你尝尝。 泽漆看着她写的话,笑着问:“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嗓子红肿,想来不是来喝酒的。” 斯羽又在纸上写:我今天在书上看到一个传说:这世间有一种血,名为“净化之血”,这种血极其罕见,一般出现在龙的身上,可以解百毒,你身上的血是否就是这种“净化之血”呢? 泽漆止住了笑容,脸色沉了几分。 斯羽又说:这种血既然可解百毒,定然十分珍贵,若为人知,定然引起贪念,从而对你造成伤害。 泽漆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斯羽点头,从京墨的反应中,她已经猜出了“净化之血”对着泽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过来是想确认她的猜想。 泽漆笑了笑,说:“我被关在这座岛上,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的血。母亲去了幽冥界后,我便从清远神上身边逃了出来,只想去寻找母亲。但是年幼时,妖龙有一些特征显化,我额上长角,手背上还长着鳞片,很容易就人识得身份。流浪在外的我,时刻会遇到想抓捕我的人,我靠着自身的灵力,将那些人都杀掉了。” “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位道长,他说可以带我去幽冥界,我当时只想着快点见到母亲,便相信了他的话,吃了他给的东西后,便失去了知觉,后来才知道那东西上有迷药。他们有一伙人,将我关在漆黑的牢中,什么话也不对我说,只日日来取我的血,还叫我血袋子。我每天都记着他们来取血的次数,想着若有命逃出去,一定要让他们的血流干净。一直数到一百次,都没有人来救我,我便不在数了。” “后来,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快要被取干了,每一日都过得无知无觉,黑暗中的无知无觉不只是奄奄一息那么简单,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再后来,我醒了,是清远神上救的我,我待在他身边,仍然计划等伤养好后便出逃。可是他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思,便带我来了南灵岛,只说这地方是我母亲给我找的栖息地,我永远不许再出来。” 斯羽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感到歉疚,便写:我想对你母亲说声抱歉,从前误会她了,以为她是以爱的名义将你囚禁,殊不知她的良苦用心。你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她为你计之深远,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了。 泽漆笑着说:“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告诉你,说明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你不必替我担心。再说了,这里是南灵岛,灵药有的是,没有人会再觊觎我的血。而且我现在头上没长角、身上也没有鳞,只要不显露真身,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妖龙。” 斯羽笑中带苦,她知道“净化之血”的背后有故事,却没想到又是一个这样令人心惊战胆且绝望故事。而她眼前的泽漆,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心智,才能够从这样的苦难中解脱出来,还长成现在这般温柔善良的模样。 斯羽笑看着泽漆,心中又对他多了一分敬意。 泽漆说:“你嗓子痛,饮食尽量清淡,千万不可吃辣的、炙烤的东西,羊肉、鱼、笋等发物也要避免,现在就喝粥、吃点青菜之类。” 斯羽点头,在纸上写:我知道了。 泽漆又从房中拿出一个小白瓶递给斯羽,道:“这是清雪芝,你含着吃,每日一粒,可以缓解疼痛的。” 斯羽在纸上写:今日京墨也给我吃了这药,确实很有效。 “师兄医术高超,有他在,我不担心你。”泽漆看了看屋外,问:“这天黑的越来越早了,你吃过饭了吗?” 斯羽点点头:我今日过来就只有这件事,既然对你没有影响,我便放心了。你先忙你的,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等我嗓子好了,再与你约酒。 泽漆笑着说:“一言为定。” 第80章 你会不会帮她 斯羽知道了泽漆的净化之血背后含着这样一个故事,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绝对不会让他重新体验被人取血的经历。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更不会仗着泽漆把她当朋友而向他索取什么。 她心想,哑了就哑了,没什么大不了,能活着就行。更何况,一个月之后药圣给过来消息,自己说不定连活着都是问题,便更不觉得这哑了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斯羽在回厢房的路上走着,想起十夜说今晚要大露一手,现在她喉咙出事了,这顿饭想来也吃不成,由此,脚下的步子便更慢了一些。 斯羽走后,泽漆呆坐在屋内,看着烛光出神。他以为斯羽是来求血的,今日石竹来找他抓药,他看了那药方,是治哑毒的。今日斯羽顶着一副哑了的嗓子来找他问“净化之血”的事情,他就了然于心,这方子是开给斯羽的。 方子上少了一味红栀,并且无其他可替代的药材,斯羽除了求助他的血,别无它法解毒。 “净化之血”的事情,知道的人没有几个,岛上也没有此类书籍记载,只有可能是京墨说出来的。京墨如此做,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或许想让自己体验旧事。 可是京墨应该万万想不到,斯羽连提都没有提取血之事,只是为“净化之血”会给自己带来灾难而感到担忧,这件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斯羽甘愿成为哑人,也不愿意让他取血帮忙吗?还是她觉得冰虱毒或许不能治好,那么就算哑了也没关系? 泽漆迷茫了,不管是母亲还是清远神上,都只将他们认为正确的东西给他,从未有一个人会将自己的利益置之度外,完完全全只考虑他的感受。 敲门声响起,沧霖立在门外,泽漆回过神来,若有所思一笑,“请进。” 沧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定定地看着泽漆,礼貌地问:“斯羽来过了?” 泽漆只微笑着点头,笑容中一派澄澈。沧霖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她没有求你帮忙。” 泽漆又点头,明知故问地说:“你来找我,是为了斯羽的事情?” 沧霖说:“石竹找你取药,今日斯羽来找你又说不出话,你定然知道她中毒了。” 泽漆打量了沧霖一眼,没有接话他的话茬,起身给他倒水,倒完水又开门见山地说:“我猜你来是为斯羽求血的。” 沧霖接过水,说:“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帮她。” 泽漆淡淡一笑,“她的事情为何要你来说,你是她的谁?若只是普通朋友,应该还犯不上。我跟你也不熟,我会不会帮她,也不需要你知道。” 沧霖无话可说,眼下他确实不是她的谁,加之他同泽漆也不熟,根本没有资格问他的决定,便只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斯羽现在中毒了,岛上又没有红栀,只有你的血能够救她,不然她明天便会失语。” 泽漆冷笑两声,“所以,你们想让我牺牲自己,去救她?” 沧霖郑重地说:“你救她,并不会牺牲,只是需要取你身上的血。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你有任何条件,可以向我提。” “哦?”泽漆认真地想了想,又确认一遍,“目光清冷地看着沧霖,“是任何条件都可以吗?比如,让你死。” 沧霖淡然地笑着,好像泽漆说的话是小孩子过家家,完全没有威慑力,“我死了对你有何好处?说点你真正想要的。” 泽漆狡黠一笑,“你怎知你死了对我没好处呢?” 沧霖目光落在泽漆脸上,似乎要将他望穿,突地目光一定,恍然大悟道:“你喜欢斯羽?” 泽漆收敛了神色,默不作声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半晌后悠悠道:“你的命对我无用,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沧霖依旧看着他,唇边渐渐露出一个笑容,“你什么都不想要。你料定了斯羽会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她宁愿自己失语,也不求你帮忙。我猜想你做好了帮她的打算,只是她没开口,这碗血你便无论如何都送不出来,眼下我来了,你何不顺水推舟,利用我将这碗血给她。” 泽漆看着他,认真中多了几分玩味,“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会救她?” 沧霖笑容沉重,却不得不答:“因为你同我一样,喜欢她。” 泽漆靠在椅子上,一副懒懒的样子,也不再掩饰,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当日你在屋顶上同斯羽喝酒,问的问题那般直接,听到答案后,神情又是那般失落。有一天晚上我在小岛南面散步,斯羽看着我的背影,把我当成了你,说让你带她去看星星,我猜想你们看的星星定然不是天上那一片星星,或许是在海底,或许是在其他地方。刚刚我进屋,见你神情恍惚,显然是对斯羽的事情十分在意。而且我与你不过两面之缘,我想到不我死了能对你产生什么好处,现在想到了,我死了你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泽漆哈哈大笑,又有几分赞赏地说:“你的观察力确实不赖,而且我们确实也是在海底看的星星,你羡慕或是嫉妒吗?” 沧霖胸有成竹地笑说:“不管怎么样,我想你应该明白,那晚她说她喜欢的人是我,所以我不介意她跟谁看了星星,不过是过眼云烟。” 泽漆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茶杯,无奈地说:“那倒也是,她只把我当朋友,喜欢的人也确实是你。为了她我也愿意取血,不过我担心她可能不会接受我的血哦。” 沧霖说:“你只需把血给我就行,至于怎么让她接受,我会想办法。” 泽漆摊摊手,一副“只能如此”的表情,朝偏厅走去。 半晌后,他拿了一个小锦盒出来,沧霖见他脸色有些许苍白,手腕处用雪白的纱布缠起,纱布上依稀渗出红色的血迹,便知他刚刚定是取血去了。 沧霖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颗红得耀眼的丸药。 “多谢!”沧霖郑重地鞠了一礼。 泽漆笑着说:“大可不必,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若要我做什么,也尽管说,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又能办得到,一定义不容辞。” 泽漆道:“好啊,若真有事,我不会客气的。” 两人道别,沧霖松了一口气,但想起斯羽那倔倔的性子,又头疼了起来。 第81章 介怀 该如何说服她吃下这颗药呢? 沧霖快速回了厢房,敲响了斯羽的房门,斯羽开了门,笑嘻嘻地请他进来,又找出纸笔,写下:我刚刚去找泽漆了,回来后本想跟你说一声,你没在。你刚才去哪里了? 沧霖握着锦盒的手在宽大的袖口下捏了又捏,面容却极其平静,“刚才去找了京墨,他给了我这颗丸药,说是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斯羽接过沧霖递来的锦盒,打开,一颗通体红色的药丸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芒。 斯羽盯着药丸看了一会,只觉得这颜色红的像血,倒没其他什么特殊之处,反正今日已经吃了很多丸药了,不差这一颗,便没有多想,将这药丸放入口中,遂直吞了下去。 沧霖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又说:“前段时间你照顾我费心了,这段时间你身体不适,我看就不要去小厨房吃东西了,免得再让有心之人抓到机会。我令十夜熬了粥,你去喝一点。” 斯羽笑着点头,沧霖踌躇一会,又问:“你去找泽漆,说了什么?” 斯羽笑容微怔,眼中依然亮闪闪的,手中纸笔镇定地写着:当然是找他帮忙,但是他不愿意。我看开了,这种事情不能勉强,你跟他不熟,也别为了我去找他,行不行? 沧霖冷嗤一声:“他不愿意帮忙,你倒挺高兴。” 斯羽感受到沧霖话中带着些讽刺,抬眸看他,见他眸光露着几分不悦,又写:我看开了,自然没什么不开心,而且你知晓的,我不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写完又指了指上面写的那行字:别为了我去找他,行不行? 沧霖冷冷道:“这是你的事情,我为何要为你去找他?” 斯羽皱了皱眉,只觉这人当真怪异得很,明明之前非得让她去找泽漆,这会又如此态度,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想到他为了她的嗓子好,专门让十夜熬了粥,心想勉强原谅他这次算了,便开开心心到他房里喝粥。 一连两日,沧霖都送来了红色的药丸,斯羽只觉得大致是治标不治本,没抱多大期望,但也不想辜负了京墨和沧霖的一片心意,便每次都默不作声地吞了。她又日日服用泽漆给她的清雪芝,虽知只能缓解疼痛,却踏踏实实地图了个心理安慰。 两日过后,斯羽还是说不出话,但是嗓子也不像从前那般疼痛,她心想着大概是毒入骨血,扎扎实实伤到内里,嗓子废了,表面上的疼痛便减轻了。如此这般也好,除了自己,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第三日第四日,沧霖依旧每日送来药丸,而她的嗓子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废掉,反而渐渐能发出细小沙哑的声音。 斯羽心中猜到了那红色药丸是什么东西,惊慌了一阵,连忙跑去药屋找泽漆。 泽漆依旧攀在梯子上,在那昏暗幽深的高架上取药。 斯羽用力敲了敲屋内摆放的高架,发出“咚咚”的声响。 泽漆低头回看,见是她,轻敛了敛衣袖,脸上挂起一个如常的笑容。 斯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又见他脸色苍白,心中猜想便更加确定了一分,于是对他招手,示意他下来。 泽漆边下梯子边说:“嗓子好些没?今日怎突然来找我?” 待他至身前,斯羽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挽起袖子查看,果见他手腕上一雪白纱布缠绕包裹,上面还透着红色血迹。 斯羽的手颤抖着,只觉胸中刮起一场暴风,吹动燃烧的火焰,几欲吞噬所有。 泽漆看着她盛怒的样子,笑着握住她越抓越紧的手,柔声说道:“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 斯羽凝视着他,表情中皆是痛苦,半晌张嘴道:“你早就知道,我中毒了。” 她的声音细小如蚊,又沙哑得很,泽漆只能通过她的唇形分辨她说的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那件事情我可以坦然面对,你不必介怀。” 泽漆仍是笑着,似乎真的不在意,但是斯羽却觉得无法不介怀,她垂着眼眸,眼中盛满了泪意,轻声说道:“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任眼泪滴落在风中。 斯羽没有去找沧霖,她把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天什么人都不见。 她只想着这四天,泽漆取了四次血,她吃了四枚药丸,她喝了他四碗血。 这四刀割在身上会有多疼?看着那鲜红的血一滴滴入碗中,一幕一幕噩梦般的往事重现眼前,泽漆的心又会有多疼? 她回忆着初次见泽漆时在他脸上看见的纯净笑容,那笑容如山风和清泉,是这世上在美好不过的事物,但泽漆本就伤痕累累,再加心伤,他大概再也笑不出来了。 斯羽苍白着脸,惨笑了两声,昏昏沉沉躺在床上。 门外隔一会便有敲门声传来,斯羽烦闷至极,起床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已睡、勿扰!将纸贴在门上,没成想真有效果,烦人的敲门声不再响起。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黯淡,很快,黑暗吞噬一切。 黑暗,有着深藏一切的力量,可以让人释放所有的情绪,但同时又能勾起最细微的杂念,将人桎梏在内。斯羽陷在这漫漫的黑暗中,也陷在自己的心魔中,无可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声推开,黑暗中,来人没有说话,斯羽听到桌上传来一声响,一会后又感觉床前有一道人影伫立着,她知晓是来人是谁,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味极好分辨。 可是她没有任何起身点灯的动力,既如此,那便让他以为自己睡着了。 沧霖静静站了一会,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骗了你,你若怪我,便打我骂我一顿出气。” 斯羽一动不动,心无波澜,只当没有听到。 沧霖又说:“若你知道那药丸是泽漆的血炼制而成,定然不会吃,所以我不后悔骗你。还有,你那日去找泽漆,他便知道你中毒了,就算你不找他帮忙,我也不去求他,他也定然会帮你。你说过的,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日后泽漆若有求于你,你定然也会义无反顾地帮助他。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拖累了谁,更不要把所有的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扛,坦然地接受大家的好意,就行了。” 斯羽仍旧不吭声,就算沧霖所说全是真话,但说到底,就是她害泽漆取血、重温了噩梦,不是吗?她怎么能坦然地接受呢? 沧霖又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桌上有粥,若饿了,便吃一些。” 脚步声远,关门声“吱呀”响,沧霖离开了。 斯羽又陷在沉沉的黑暗中,反复地想,反复地责怪自己。 突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82章 开导 斯羽依旧没有起身,门外传来一句话:“我可以进来吗?” 是泽漆的声音。 刚被沧霖开导了一番,显然这番开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斯羽仍然觉得自己对不起泽漆,不敢面对他。 “我知道你没睡,我就在门外等着,等你想见我了,我再进来。”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不见我没关系,我便一直等着,等到你想见我了为止。 斯羽叹了口气,她受了泽漆的恩,虽然这恩不是她主动索取,但是却实打实落在了她身上,她可以不见所有人,唯独没有资格不见泽漆。 她神色黯淡地起了身,点燃房间的灯后,又去开门。 泽漆将手中的食盒晃了晃,笑着说:“你吃饭了没,若没有,便陪我一起吃。” 斯羽满脸歉意地望着他,又让了让身,请他进来。 泽漆将食盒放在桌上,见桌上摆放着另一个食盒,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说:“你吃过了啊?” 斯羽摇摇头,陪着他一起坐下,又找来纸笔写:还没吃,没什么胃口。 泽漆打开自己带了的食盒,将里面放的两碗粥取了出来,道:“那就当陪我吃。” 斯羽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白纱布和血迹,心头一哽,点了点头。 泽漆认真地喝粥,似乎真的是来吃饭的。斯羽味同嚼蜡,本吃不下,但心中歉意太深,便强逼着自己下咽,吃着吃着只觉胃里一阵翻滚,立马跑去房外,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泽漆跟在她身后,大概意识到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一会气。 斯羽一时窘迫,只能边吐边将他往后推。泽漆知晓她尴尬,便退后了几步,仍然在她身后站着。 斯羽吐完后,口中一阵苦涩,急切地想要漱口,回身一看,见泽漆端着茶水立在那,只觉心中歉意更深了些。 她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与心中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禁打了个寒颤,急急漱了口,便回了房。 这一吐,她便再吃不下了,只在纸上写着: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先躺一下。 泽漆一脸关切,说:“你不用总说对不起。”说完又拉过她的手,把完脉后,才舒了一口气。 斯羽看着泽漆的手,心中似有千斤重,张口用力地发出声音:“一定很痛。” 泽漆摇头:“从前的记忆是很痛,但是这次却不同,不瞒你说,我其实很开心。” 斯羽苦笑一声,无声地说:“你别安慰我了。” 泽漆淡然地说:“我说的是实话,并不是安慰你。从前我是被动被人索取,所以记忆不美好。这次却不同,你明知自己需要我的血,却没有开口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反而担心我身怀此血受人觊觎,从来没有人这样总之,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这次我真真切切地觉得,我的人和我的血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起码它帮助到了我想帮助的人。所以这段经历,不仅没有带给我任何疼痛和悲伤,反而冲淡了我以前那些不美好的记忆。说起来,我要感谢你。” 斯羽慢慢地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没向你开口求帮助,除了担心你之外,还因为我身上的冰虱毒。也许这毒到最后无药可解,如果真这样,那这能不能说话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多的影响了,何必再给你添伤口呢?而且,你的血太过珍贵,我不愿意接受,因为我觉得没有足够等价的东西来偿还给你。但是现在,天意弄人,我除了对你说抱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斯羽的喉咙虽然可以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依旧有些吃力,声音不仅沙哑,还带着一份干涩。 泽漆给她端来茶水,看着她喝下,又问她:“那现在呢,你还觉得抱歉吗?” 斯羽点头,说:“心中的罪恶感轻了一点点,但是也总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是在安慰我。” 泽漆满脸委屈道:“该怎样才能让你相信呢?我好不容易做了一回好事,居然还让你误会了,真是伤心。” 斯羽笑了笑,说:“我身上又背了一个人情,你说,该怎么感谢你?” 泽漆玩笑着说:“我就做了一件好事,居然有两个人抢着要感谢我,这波妥妥地赚到了。” 斯羽困惑地问:“还有谁要感谢你?” “自然是替我送药之人。” 斯羽撇撇嘴,嘟哝着说:“受你恩的人是我,他凑什么热闹?”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该去问问他。总之,他要感谢我,我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泽漆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记住,我是自愿帮助你的,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斯羽点头,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心中的沉重真正消散了。她起身相送,诚挚地对泽漆说:“谢谢你。” 翌日,沧霖依旧送来了红色的丸药,斯羽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也为了不辜负泽漆的一片心意,欣然地接受了这颗看似小小一个、实际蕴含深重情谊的药丸。 沧霖看她不再别扭,调侃一句:“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斯羽没好气地说:“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根本不用想,也不用通。” 沧霖叹了口气,假装苦恼地说:“是,都怪我多事,不该替你求药,还骗你吃药,现在你嗓子好点了,便又开始气我,我真是自作自受。” 斯羽轻踢了他一脚,哑着嗓子道:“对,谁让你做这些的,我根本不领情。” 沧霖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斯羽白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无语,心中却不再有疙瘩。 苏琦在门外站了一会,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依旧满脸笑容敲了敲门,走进房内,热情拉起斯羽的手说:“你能说出话了,真替你开心!” 斯羽礼貌地笑了笑,沙哑着声音说:“还没好全,声音难听得很。” 苏琦又说:“这几日我身体不是很舒服,所以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 斯羽摇摇头,道:“怎会,你身体怎么了?要不要紧?” “小事,有些着凉,现在已经好了。”苏琦看了沧霖一眼,说:“你们两个现在的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简直双喜临门。不如今晚一起庆祝一下?” 斯羽笑了笑,没有反对,沧霖却说:“她现在的嗓子还未好全,饮食仍需注意,我看庆祝的话就不必了。” 苏琦陪笑着说:“也是,是我考虑不够周到,那就等你的嗓子完全好了,咱们再庆祝。” 斯羽点点头,十夜突然出现,焦急地对沧霖说:“主人,参玦大人有事召您回去。” 沧霖看了斯羽一眼,皱起眉头,斯羽漫不经心地说:“你的身体好得差不多,是该回去了。”好像真的很希望他走。 沧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嘱咐道:“我不在,你自己多注意。” 斯羽道:“这是自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沧霖摇头一笑,知晓她的脾气,越是在意就越对他永远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不再言语,携十夜离去。 第83章 入阵(一) 沧霖走后,泽漆连送了几次丸药,斯羽的嗓子也痊愈了。 在岛上待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斯羽还没有收到药圣回信的消息,每天虽仍然有所期待,但每一次期待落空都会加深她心中的失落感。 斯羽约苏琦出去散散心,苏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开心地说自己收到了父亲的信,问她近况如何。 苏琦边走边念叨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斯羽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高兴的模样,一路听她讲着儿时趣事,脸上虽也挂着微笑,但眉梢却溢满淡淡的忧伤。 斯羽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但是却不能告诉苏琦自己的以往,接不上她的话,便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你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到自己的父亲,苏琦脸上的笑容从未间断过,她欢快地说:“除了我母亲,我父亲就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父亲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人,对我大多数时候也是严厉的,但是我知道,那也是为我好。” 这是自然,这世间大多数父母都是爱儿女的,只有那极小一部分特例。 斯羽又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苏琦怔了怔,笑容僵在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小女孩般的娇媚状态,不情愿地说:“有一个姐姐。”又好似不想斯羽多心,展开了笑颜,回问:“那你呢?” 斯羽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心中想说:没有,却又突然想到青临,便笑看了苏琦一眼道:“青临是我哥哥,你忘了吗?” 苏琦说:“太久没见他,差点都忘记了,你还有这样一位哥哥。”她故意将“这样”二字语气加重,似乎意有所指。 斯羽淡淡地说:“我倒也想要一位姐姐,可惜没有。我这哥哥已经两个月未见他了,一封信都没有,真真对我不上心,等我见到他,定要与他算账”。 苏琦不语,一想到她那同父异母的姐姐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一阵不悦。 两人并肩而行,却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突然苏琦指了指远处,笑着叫了起来:“那边有一个秋千,我们去看看。” 斯羽柔声回应:“好啊。” 此处位处山涧中,溪水潺潺,树荫清凉,远处还挂着一个瀑布,水汽氤氲。 千秋从一棵高耸古木的枝干上垂挂下来,苏琦笑说:“你上去,我来推你。” 斯羽也没多想,坐到秋千上,双手抓住了绳子。 苏琦说:“我开始推了哦。”便从用力一推斯羽的背,斯羽跟着秋千一齐从低处往高处荡去。 苏琦边推边笑,越推越用力,斯羽一次次荡起、回落,身影也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她突然有些心慌,大叫:“苏琦,我有点晕,你先停下。” 苏琦大笑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有如恶作剧般,将她推得更高、更远。 斯羽只觉得苏琦的力气大得可怕,她几乎荡到了脚心朝天、头朝地的姿势,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只能继续大叫着阻止苏琦,但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小的出奇,跟蚊子哼哼似的,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 斯羽知道做任何事都无用,便停止了喊叫,干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等着苏琦推累了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觉得秋千荡起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时,立刻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山涧、瀑布、秋千全都消失了,她一个人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天地间全是肆虐的风声。 突然头顶传来一个陌生又极具魅惑性的声音:“这里冰天雪地的,得赶紧找到火源,不然会被冻死哦。” 斯羽本不觉得冷,但是一经提醒,便觉寒风像得了指令般一个劲地往她身体里钻。她浑身簌簌发抖,上牙不受控制地敲击着下牙,发生吱吱的声音,便不自主地耸起肩膀,缩起脖子,双手抱住手臂来回搓动,好让身体中那点所剩不多的热度慢点消失。 这鬼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火源!她朝着空旷的雪地大喊了一声:“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声音却消失了,只有风雪翻飞的响声回应她。 斯羽又喊了一声:“苏琦,你在哪里?”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斯羽冻得直哆嗦,只能不停地往手掌心哈气、搓手、哈气、搓手,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她觉得浑身抖得更厉害,上牙也快把下牙磕断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抱紧双臂蹲在地上,以防热度流失得更快。细细思索一番后,突然想起石竹所说,岛上有许多阵法,如果误闯,会很危险。 所以,她这么幸运,掉入阵法中了? 斯羽欲哭无泪,心下一转,又觉得如果是这样,那苏琦应该与自己一样,同在此阵法里,为何只她一人入阵? 是不是阵法启动时,只有她一个人误触机关? 所以机关是什么? 秋千!是秋千!斯羽猛然醒悟,荡秋千的人是她,苏琦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秋千,只推了她的背。 斯羽抱头苦笑,自己是真倒霉,荡个秋千也能荡进生死地;苏琦也真是幸运,在阵法边缘却没有卷入其中。 寒风吹得更肆无忌惮了,似乎要把一切掀翻,斯羽没空在思考其他人的事,只一门心思放着这阵上。 她虽不懂阵法,却也察觉到,这阵中无凶物、无杀机,不能攻击、也不能封印,除了一片冰天雪地,其实什么都没有。 现实世界中是秋初,岛上还是一片绿意,此处却是白茫茫的天地,如此短的时间内,阵法不可能将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以,这一切有可能只是幻觉。 既如此,这个阵很有可能就是幻阵,利用入阵者的弱点,打造一个其极度不适应的虚假场景出来。她身患寒毒,本身怕冷,这阵便利用了她此点,将她带入一片天寒地冻的风雪之地。 她狠狠地夸赞了自己一番,又隐隐后怕起来,若是自己真的相信了此场景,心中的防线迟早崩掉,或许真的会死在阵中。 第84章 入阵(二) 知晓是幻境,斯羽便一骨碌坐了下来。她闭上双眼,不听不想,屏蔽周围一切事物,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心跳上。 心脏“咚咚”地跳动,一、二、三、四、五、六斯羽一下一下数着拍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起初还感觉很冷,但随着拍子的字数越数越大,她的身体不再颤抖,牙齿也不再磕巴,寒冷的感觉已经慢慢减轻、减轻 五千一百零一、五千一百零二、五千一百零三、五千一百零四 斯羽感觉身体不再寒冷,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天地间也不再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没有雪花、没有寒风,只是一片灰黑的虚无。 突然,周围的环境飞速地坍塌,又飞速地结合、重组,混沌中,一片清新的绿色映入眼帘,斯羽期待着能够顺利出阵,却不料想,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幢幢拔地而起,绿树红花掩映,她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她站立在一处院落内,一名侍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一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侍女推开房门,将药恭敬递给坐于床沿边的男子,男子接过药,挥手让侍女退下。 斯羽也跟着悄悄走进了房间,任何人注意到她,事实上是大家根本看不到她。 床上躺着一女子,女子脸色苍白,隔一会便咳嗽两声,声音虚浮无力,显然身体十分的虚弱。 男子用手贴靠在女子背上,顺势将女子扶起,后拿起两个枕头垫在女子后背处,显然是想让女子靠得舒服一点。 男子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棕黑色的药,轻轻吹了吹,女子张开嘴,男子轻轻将勺子里的药喂入她口中。 才喝一勺药,女子便忍不住大声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男子将药放下,轻轻地抚着女子的背部,给她顺气。 女子挥了挥手,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算了,这药喝与不喝,结果都是一样。” 男子皱着眉头,不说话,仍旧重复着吹药和喂药的动作。 女子似不想辜负男子的心意,忍着身体的不适一口一口将药咽下去。 一碗药终于喝完,女子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男子扶女子躺下,温柔地为她盖好被子。 一幕幕的画面在斯羽眼前走动,画面中的人居然是她一别七十多年的父亲母亲。 她的眼中不自觉盈满泪水,她不相信,不断地告诉自己,跟上一个冰天雪地一样,这一切都是假的! 母亲明明是一个健健康康、温柔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床上躺着的人面容削瘦、眼眶凹陷,就像一株失去生命力的枯草。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但是眼中的泪水依旧像条小河一样流淌下来。 女子凝视着男子,痛苦地说:“夫君,我的时日不知还剩下多少。与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无遗憾,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孩子”女子声音哽咽,“我好想再见她一面,我的孩子。” 男子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说道:“芊珞,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身体养好,等女儿回来了,我们一家才能好好团聚。” 女子淡淡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男子坐在床沿,凝视着女子,一双眸子布满了忧郁的色彩。待女子呼吸变得均匀,他才轻轻起身,离开了房间。 斯羽的眼泪一直流淌,她本能地想要否认,想要逃离。母亲灵力高强,才过了七十几年,容颜不会如此衰老,就算生病了,也有最好的医师在身边治疗,绝对、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斯羽按照此前的方法,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就不会被幻境所迷惑! 突然,头顶又传来了之前的女声,女声轻笑:“你以为你刚才所看到的是假的?你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认不出来了吗?” 斯羽吼道:“闭嘴!” 女子继续说:“就算你闭上了眼睛,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不如趁现在有时间,多看你母亲几眼,谁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我说了,闭嘴!”斯羽捂住耳朵,完全听不进任何言语。 女子的声音消失了,斯羽睁开了眼睛。她依旧在刚刚所在的房间里,床上的女子安静的躺着,眉头深锁。 斯羽走到房门口,伸手想要推开门,手触不到实物,直接从门上穿过。 她头也不回,径直穿过房门。 斯羽按着脑海中淡淡的记忆,找到一间看似是自己的房间。 她穿过房门,走入房内,飞速的打量了一圈,房间内的陈设还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摆放着的那个绒布做的红色小鱼娃娃,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偶。 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贪玩,就寝时间到了依然不想睡觉,母亲拿她没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故事。 她越听越兴奋,母亲越讲越瞌睡,直到深夜,父亲过来看母亲,见母亲眼皮打架、哈欠连天,便让母亲回房休息。她缠着母亲不让母亲离开,其实是心中害怕,母亲只好抱着她哄她睡觉,父亲接下了母亲讲故事的活儿,渐渐地,她躺在母亲的怀中、听着故事睡着了。 母亲知道她的小心思,但是没有戳穿,便给她做了一个小鱼娃娃。她记得母亲温柔地对她说,“斯羽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以后一个人也要乖乖地吃饭睡觉,如果晚上想玩不想睡觉,可以让小鱼娃娃陪你。” 鱼娃娃里注入了母亲的灵力,会模仿人说话,还会回答问题。母亲问鱼娃娃斯羽今年几岁,鱼娃娃奶声奶气地说七岁。 斯羽觉得好玩,一见鱼娃娃就喜欢上了。虽然她很害怕一个人睡觉,但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勇敢,依然十分欣喜地接受了母亲的礼物,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以后都可以一个人。 母亲夸赞了她,从此以后她每天晚上都与鱼娃娃说话到深夜,直到实在撑不住才会睡着。但后来,她渐渐适应了一个人睡觉的日子,心中的恐惧也不甚从前,有时候即便不与鱼娃娃讲话,她也能很快就入睡。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斯羽从回忆中晃过神来。 她顺着人声走到了另外一处宫室,见到了舅舅,还有言若! 第85章 神魂入南渊 为什么言若会出现在此处?好奇心驱使着斯羽走了过去。 言若的脸色不太好,她哭着闯进斯羽的房间,很快跑了出来。 斯羽看到她手中拿着红色的小鱼娃娃,心下一紧。 果不其然,言若将小鱼娃娃狠狠地扔在地上,似乎不解气,还用力地踩上几脚。小鱼娃娃被踩瘪了身躯,耷拉着嘴巴,似乎生不如死。 言若眼眶红红的,大声埋怨:“要不是因为她,姑姑根本不会生病!” 舅舅满眼都是无奈。他走过来,轻轻捡起地上的小鱼娃娃,严肃地对言若严说:“她是你姐姐,你不能这样说她!” 斯羽的心揪着,姐姐?言若居然是她妹妹?失踪了七十多年,舅舅居然多了一个女儿! 言若大声鄙夷:“她,就凭她!她不是我姐姐,她是个害人精!” 斯羽笑了起来,十分无奈。虽然是在幻境中,突然间从这些虚假的人口中听到自己多了个妹妹,她内心也不由得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滋味。 斯羽只觉得很讽刺,暗暗道:我也没想当你姐姐! 舅舅困惑地问:“你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姐姐,为什么恨她?如果只是因为你姑姑的病,那你怨错了人。” 言若泪如雨下,本来就不好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嘶哑着嗓子吼叫:“我从小没有母亲,早已把姑姑当成了自己的母亲,看着她因为一个已死之人而折磨自己,我心中也很痛苦。姑父也就算了,为何你也一直不眠不休?她都失踪了这么多年,还值得你们花这么多心思吗?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们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寻找她身上,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舅舅垂目,重重地叹气。 他小心地收好小鱼娃娃,对言若说:“这些年,你姑姑和姑父为了寻你姐姐,将南渊托付给了我。我平时忙于政务,对你可能多有疏忽,你恨我怨我都可以。但是你姑姑姑父从小就很宠爱你,对你如同亲生女儿般,你应该多多体谅他们。” 父亲继续说道:“我知道,沧霖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是你心中难免不平。但是父亲也重重地惩罚过他了,他毕竟是东融神君的儿子,以后是要成为一国之君,所以” 言若的眼泪簌簌落下,她哭到最后只剩下细细的抽泣,用无声的言语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你不用担心,此次退婚虽是沧霖提起,但是他向来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为了保全南渊和你的面子,他对外宣称的是我们取消的婚约。所以你还是南渊最尊贵的二公主,没有人会因为此事议论你。说起来,这婚约本是你姐姐的,只不过由于她的失踪总之,日后我会为你觅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斯羽呆愣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具木偶,她的瞳孔不断放大,眼中全是惊惧。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阵法攻击她的弱点,利用她对父亲母亲的思念编织的一个虚假的幻境,所以,当她见到母亲卧病在床,只是伤心却并不担心。 但是当她听到沧霖退婚之事,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两个月前苏琦提起过此事,沧霖退婚是现实世界中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所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正当她内心惊恐且难以接受之时,头顶的声音又开始响起:“现在你该相信了,这里就是现实世界,只不过你现在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只能听只能看,什么都做不了。” 斯羽咬牙问道:“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女声笑起,笑的阴森且诡异,“我什么都不想做,这世界太无聊了,你只是我的一个乐子而已。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呢?” 斯羽大脑飞速的转动,照女人所说,自己现在处在真实的世界里,但是只有一个虚幻的影子,定然是灵魂被阵法牵引着来到了此处,所以,自己的真身还在南灵岛上。 灵魂神游在外,一旦时间过久,会永远无法回到身体里,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如果她一旦沉浸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迟迟无法回到南灵岛,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一枚。 好阴毒的计谋! 斯羽冷笑道:“说什么都不图,其实还是想让我死。” 斯羽看了看言若,她从前觉得言若的眉眼很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平白无故多了个妹妹,这个妹妹好像还很恨自己,命运真的是很爱捉弄她! 斯羽不知该如何面对言若,索性不去想。她又看了看舅舅,记忆中的舅舅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还总是爱逗自己,现在看起来却稳重了许多,只是眉梢上沾染了若隐若现的愁绪。 斯羽走到舅舅身边,伸出手抱了抱他,然后又飞快地跑回了母亲的寝殿。 母亲仍然平静地躺在床上,斯羽看着形容枯槁的母亲,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母亲,眼泪滚滚而下。 “母亲,女儿还活着还活着我本来有点恨你们,觉得你们不来找我,已经把我忘记了。但是我现在知道,你和父亲从来没有停止过找我,每天都在想念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斯羽抓起母亲的手,却没有抓住,她只能把手覆在母亲的手上,“女儿现在不能在这里陪您了,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好起来。等我回来,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斯羽静静地看着母亲,半晌后她擦干了眼泪,步履坚定地离开了寝殿。 现在不管外界发生何事,她都无能为力,再多的忧伤也解决不了问题,此刻她唯一能想的是如何让这缕魂魄回到身体里。 凭她现在的本事,不能飞不能乘坐骑,只能走和跑,但是走着回去得何年何月,显然不太现实。 如何让游魂回到本体? 斯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半日,却没有得到任何思路。 几十年的冰虱毒都没能把自己毒死,难道要死在这个阵法里?简直可笑! 斯羽拍了拍脑袋,想把这些纷扰的思绪全部拍死,好静下心来想出路。 她极力地回忆着自己来到南渊之前的细节。她想起自己放下了对冰天雪地的恐惧,寒冷反而渐渐的消失。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灰黑的虚无,那个时候,灵魂应该就离开了本体,在外游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父亲和母亲,然后眼前的世界坍塌重建,她来到了南渊。 斯羽豁然开朗,万事万物之间都有感应,那么本身就融为一体的灵魂和躯体,被迫分开之后,也一定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用强烈的意念驱动灵魂与躯体的感应,想象着自己回到了身体中,说不定可以成功。 斯羽闭上眼睛,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凝视自己的内心,让心牵引着自己前行,在广袤的世界中探寻着自己身所处的方位。 突然,耳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哭泣,本以为是言若,但细细一听,又不是。 第86章 冰炎草 斯羽继续凝神探查,突然又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叹息:“不知阵法将她的灵魂牵引到了何处,再不醒来,恐怕回天乏术了。” 斯羽的心跟着剧烈地跳了几下,有人大叫:“她好像有心跳了!” 是在说我吗?斯羽内心疑惑,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生怕一睁眼还在南渊。 有人捏了捏她的脉,似乎知道了她的担忧,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斯羽,我是泽漆,你已经回来了,睁开眼睛。” 斯羽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泽漆温暖的笑容。见秋灵也在一旁守着,便问:“我昏迷多久了?” 泽漆道:“一日有余。” “可曾见到苏琦?” “发现你时,苏琦姑娘也在昏迷在旁边,我将她一同送回了厢房,她的侍女在身旁伺候。” 原来苏琦也入了阵,不知她遭遇了什么,斯羽内心竟有些担忧。 石竹再三交代过岛上阵法很多,不能随处乱走,斯羽想来不免愧疚,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思,便坦诚解释:“因为一直没有收到药圣的消息,心中有些闷,便想着在岛上到处走走,没想到误闯了阵法,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有什么惩罚,我甘愿受领。” 泽漆看着斯羽,只温和地笑着。 秋灵说:“放心,我们没有告诉石竹,京墨师兄应该不知道,你不用担心受罚的事。” 斯羽讪讪地说:“这不合适,待会我还是亲自去向京墨请罪比较好。” 秋灵冷冷道:“你告诉师兄,他定然连我们一块罚。” “为何?你们又没犯错。” 泽漆笑道:“我们知情不报,也有罪。” 泽漆继续说:“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苏琦姑娘想来也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斯羽哑然,她虽然想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又怕连累了其他人,只能点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泽漆问。 斯羽起身,走了两步,转了两圈,捶了捶胳膊,伸了伸腿,感受身体跟从前并无二样,便说:“一切都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想一会儿去看看苏琦,她跟我在一块,说不定也我有点不放心。” 泽漆表示理解,嘱咐道:“你今日还未用药,等喝了药再去不迟。我跟秋灵改日再来看你,或者等你空了,来找我们也行。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去找京墨师兄。” 斯羽笑着点头。 待泽漆跟秋灵一同离去,斯羽将药煎好喝完,便快速地来到了苏琦的厢房前。 此时已入夜,院子里静悄悄的,月亮悬空挂起,清幽的月光透着寒意。 苏琦的房间里亮着灯。斯羽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云香。 见是斯羽,云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斯羽往里看了看,苏琦正躺在床上。 云香请斯羽进来,斯羽见苏琦睁着眼睛,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 苏琦坐起身,有气无力对斯羽说道:“才醒没多久,感觉脑子晕晕的。” 斯羽道:“那你比我严重。” 斯羽将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冰天雪地的场景讲给苏琦听,想听听看苏琦遇到了什么事情。换成平常,苏琦肯定不用等人问就全部说了出来,但今日许是真有些累,她是淡淡回应着斯羽,好似对她在阵中发生的一切没有太多的兴趣。 斯羽猜想,也许苏琦在阵法中也遇到了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不想多提此事,于是她住了口。 斯羽换了个话题,问:“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苏琦的眼神冷冷的,只说现下还不是很饿,让斯羽先去。 斯羽觉得苏琦今日有点反常,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觉得不应多打扰,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斯羽闯入阵法的事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一致守口如瓶,事情很快便被淡忘过去。 日子一天过去,经过这次的事件,斯羽谨慎不少,再也不在岛上乱逛。 三月之期的最后三天,天色微亮,斯羽还在睡梦中,便听到有人嘭嘭的敲门。 她随手披了件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房门。 石竹见过礼,匆忙说:“清晨打扰姑娘,请见谅。京墨师兄有话要说,请您尽快跟我到荷心堂走一趟。” 平日石竹从来不会早上来问候,又是京墨的吩咐,斯羽立马猜到了情况。 “你等我一下。” 斯羽匆忙拾掇了下自己,便跟着石竹去了荷心堂。 见到京墨,斯羽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她没有说话,因为怕希望落空,便等着京墨开口。 没有沧霖在,京墨便是药圣大弟子般风范,表面镇定自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眼中含着一丝不同往日的光彩。 京墨开口道:“我收到了师傅的来信。” 斯羽的心咚咚地跳着,一丝喜悦的神情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紧张,强装镇定地问:“信上怎么说?” “师傅说,你的毒,可解。” 三个月的苦苦等待,一日一日漫上心头的忐忑和焦虑,此刻间都化成了一缕青烟,斯羽的双手变得有些颤抖,她好似没听清,紧张地确认:“是真的吗?” 京墨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斯羽有些恍惚,简直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清晰而来的疼痛感让她内心盈满了久违的喜悦,唇角、眼眸、眉梢,连带着发丝都随着这股喜悦震颤着。 京墨继续道:“毒虽然可解,但是缺了一味不是药材的药材。” 南灵岛承袭药王谷的所有药材,堪称无所不有。如果连这里都没有的东西,意味着这世间很难找到,这简直就是噩耗!斯羽感觉刚得的喜悦一下就被抽走了,精神异常的疲累。但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怎么能轻易溜走,她不甘心,决心就算再难找的药材,她也定要亲自找到。 “是什么?” “冰炎草。” 第87章 千魂灯 冰炎草?斯羽愣了一愣,说:“许是我见识少,从未听过此药,还请细说一下。” 京墨解释:“我也是听师父说起才知道。此草生长在幽冥地界,靠魂魄灌溉而长成。叶片墨黑,服之会生出比冰虱毒厉害上百倍的寒毒,花瓣血红,蕴含凶猛的火之灵,服之神灵灰飞烟灭。“ 斯羽静静地听着,京墨神情严肃,让她也跟着紧张。 “冰炎草上两叶一花,单独食其叶或花,都必死无疑。若同时服用,一寒一热,毒性则自动抵消。” 斯羽眉头拧紧,思索片刻后问:“两叶一花无毒,既如此,只留一叶一花,叶子抵消花瓣一半的毒性,剩下的一半的火之灵是不是刚好可我与我的寒毒相互对抗?” 京墨怔了一下,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光彩,他夸赞道:“没错。拿到此草,你只需摘下一叶一花服用,叶片的寒性不能完全抵消花瓣的热性,且会使花瓣中的火之灵变得温和,正好解你的寒毒。” 斯羽拧紧的眉头舒展不开,幽冥界,泽漆的母亲就在幽冥界。 京墨又道:“幽冥界是人死后魂魄归属之地,算是一个异度世界。幽冥界曾经坍塌过一次,听说有一神君用身体填了进去,才镇压住了万魂之力,使其恢复正常。现在的幽冥界,每年人族的中元节时对外界敞开一次。活着的人找不到它的入口,只有散落在外的魂魄,受入口的召唤牵引才可达。传闻东融神界有一盏千魂灯,可以照亮魂魄的身影,只要拿到这盏灯,你就可以入幽冥。” 东融神界,斯羽想起沧霖,不免心事重重。 京墨只以为她是在担忧,直白地说:“虽然去幽冥界的路不会很平坦,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如今知道了自己的毒有物可解,今后之路该何去何从,得做个决定。离中元节还有两月有余,我会将你现在所服之药炼制成药丸,好方便你携带出岛,剩下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斯羽点头,真诚地说:“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也很感激这三个月以来的照顾。我本来是一个很怕事也很悲观的人,虽然现在也很悲观,但是既然都走到这了,还求得了一个明朗的结果,那么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坎坷,我都必须走下去,也一定会走下去。” 斯羽笑了笑,继续说:“想来想去,如果我有幸得到了冰炎草,就赚到了一条命;就算没有找到,也不会损失什么,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走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京墨定了定,只道:“人生之事虽无常,但只要心怀信念,我始终相信会有一丝转机。” 我不奢求转机,事情落到头上,我定然全力去完成,就算结果不好,也不会遗憾。” 京墨说,将药材炼制成药丸,需要三天的时间。这意味着三天后,斯羽就可以出发东融求千魂灯。 斯羽发愁,没有灵力,光靠骑马的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东融。现在青临也不在身边,要是再遇到追杀,凭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那可真是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怎样才能又快又安全地去往东融?她在厢房内冥思苦想,迟迟没有答案。 突听得敲门声,她上前开门,见是苏琦,并请她进来。 苏琦还不知道药圣已经传来了消息,笑着问斯羽:“在这岛上几月,实在是闷得慌,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倒不如我们出去玩几天,找点乐子,劳逸结合一下?” 斯羽给苏琦倒了一杯清茶,笑着说:“我等了三个月,不差这几天。你出门这么久,家里人也定很想念你了,正好可以回家看看呢。” 见斯羽似乎没有要离岛的意思,苏琦一副泄了气的样子,努嘴道:“一个人出去有什么意思。我常年在外面游历玩耍,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不会那么牵肠挂肚。” 斯羽有很多的困惑,她一直没有弄明白,苏琦为什么如此坚持在这里陪她,一待就是三个月。 斯羽试探性问道:“如果我的毒解了,你打算去哪里?” 苏琦一怔,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地说:“也许回家也许去找言若,都这么久了,想必她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你呢,你毒解了后要去哪里?” 斯羽垂眸,似笑非笑道:“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青也居。” 苏琦“哦”了一声,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点多余,掩饰性地笑了笑,端起茶嘬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了杯子。 午后,斯羽提了两瓶酒,去找泽漆。 泽漆依旧在那间光线很弱的房子里,攀在高高的梯子上,往抽屉里往外拿药。 见斯羽眉眼弯弯,泽漆慢慢下了梯子,笑着问:“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斯羽狡黠笑道:“你猜猜?” 泽漆说:“今日石竹来找我,说让我将你所需的药材全部整理好,应该是师父那边来消息了?” “聪明!”斯羽竖起大拇指,夸赞泽漆,“今日大清早上,石竹就急匆匆跑过来找我,说京墨有话对我说。我想着这一大早的,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定是药圣来消息了!结果还真我猜对了。” 泽漆笑问:“那后来呢?” 斯羽将京墨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泽漆听,又问:“我这次得先去东融,拿到千魂灯,然后去幽冥界。若是能见到你的母亲,你需要我带话给她吗?” 泽漆淡淡地笑着:“不用,她以身填了幽冥界,说不定早已经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快速又安全地去往东融确实很麻烦。不如找秋灵问问,时光通道是否可以直达东融。” 斯羽见泽漆毫不在意幽冥界,只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道:“是哦!我怎么没想到?真笨!” 泽漆柔声说:“你只是太过担忧,一时之间没想到而已。” 斯羽叹了口气,“我确实有点担忧,凭我现在的实力,简直手无缚鸡之力,说不定还未到东融,就小命不保。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解药的消息,要是在中途就把小命丢了,那可真的亏大发了!” 泽漆从怀中掏出一个两个小瓶子,递给斯羽,“黑色瓶子里装的是软香散,是药性很强的迷药,若是遇到危险,你就把药粉撒到敌人身上,见效很快,中药之人一时半会醒不来。白色瓶子里装的是解药,撒药之前先服用,避免迷倒自己。” 泽漆穿着淡青色的袍子,安安静静地立在光线下微笑,颀长的身影像极了一杆向上伸展的青竹。 斯羽笑问:“南灵岛上应该用不到此物,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闲来无事时,我也会炼制一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你此次离开,要去很远的地方,路上凶险,留点东西防身,以防万一。当然,用不到是最好的。” “真是可惜,我在岛上闲来无事三月,早知应该找机会跟你学学药理,说不定以后还能用来防身。” 泽漆眼含笑意,认真说道:“你若想学,随时可以找我。” 斯羽苦笑,随口一说而已,她在岛上整天发愁,哪里有心思学东西。 她将两瓶酒拿出来,递给泽漆,笑着道:“知道你不喝酒,但是人总有烦心事,说不定哪天你就想喝了。三天之后,我离开南灵岛,以后或许没有机会见面,一个不算礼物的礼物,还请收下。” 泽漆接过酒瓶,眉眼间一丝忧伤飞快闪过。 斯羽背着手转身,哼着小曲离开了药房。 泽漆走到阴暗处,呆呆地望着斯羽远去的背影,没人有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夏日的午后,只有蝉不停的鸣叫,斯羽来到秋灵的住所,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一个小小的院子,隔着院墙也可以看到里面种满了鲜花,花朵在阳光酷晒下,叶瓣显得有些蔫儿。 斯羽敲了敲矮小的院门,出来开门的是冬灵。 斯羽笑了笑,问:“秋灵在吗?” 冬灵朝里指了指,冷冷道:“进门左边,秋灵的房间。”说完回身,朝里走去。 斯羽站在房门外,敲了敲门,秋灵开门,见是斯羽,邀请她进来。 房间内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小床,一张凳子,一个柜子,再无其他。 斯羽说:“三天后我就要离岛,一来向你告个别,二来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秋灵蹙着眉头,沉默了半刻,说:“三日之后,还是由我送你出岛,有什么事尽管问。” “我此番知道了解药所在地,需要去东融一趟,但是凭我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快速地达到东融,所以想问问,时光通道除了可以通往南洲湾,是否还能自由地通往其他地方?” 秋灵道:“岛上的时光通道是一个固定的通道,只能通往南洲湾,并不能随意通往其他地方。如果想要打通空间与空间之间的障碍,并缩短两个空间之间的距离,做到任意的空间穿梭,需要一种很古老的灵术才能做到,但这种灵术失传已久。” 斯羽淡然一笑:“我想也是,要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话,岂不乱了套。” 秋灵道:“我一年只能出岛一次,对东融也并不熟悉,只能送你到南洲湾,其他的帮不到你。” 斯羽道:“我明白,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走。” 第88章 对月当歌 第三日,斯羽想着还是跟苏琦打声招呼,就说自己回青也居,不辞而别似乎不太礼貌。 傍晚时分,她正要去找苏琦,恰好碰到石竹。石竹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瓶子。 石竹将竹篮递给斯羽,说:“药已全部炼好,师兄特命我送过来。” 斯羽连忙道谢,并将药瓶一一收好,心下想,幸好自己有个小布袋,不然这么多瓶子,还真不方便携带。 石竹继续道:“今晚姑娘是否有空?” “有空。” “那正好,师兄说大家今晚聚一聚,想请姑娘一起,顺便给姑娘送个行。” 斯羽笑了笑,这种人多的场面她向来不太适应,但又不好拂了京墨的一番好意,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戌时,天已黑透。月亮高空挂起,满天星斗璀璨。晚风轻轻拂过小岛、树梢、小草、脸颊,惹得发丝阵阵瘙痒。 斯羽带了最后几瓶果酒,独自前往药炉。 药炉旁,支着几个晒草药的圆匾,一张长长的案几摆放在中央,上面已经摆好美酒和菜肴,菜肴看着只比小厨房每日上的种类要丰富一点,虽不名贵,但想来味道依旧可口,斯羽很喜欢。 灯光影影绰绰,人影朦朦胧胧,差不多都已入席。 斯羽提着酒,放在案上,打量了一圈,京墨、玄参、石竹、广白、泽漆、秋灵、冬灵都在,还有苏琦和云香。 只有泽漆和秋灵中间留有一个空位,斯羽看了泽漆和秋灵一眼,泽漆朝她笑了笑,示意此处无人,她可以坐过来。 斯羽走到空位上,对大家说:“抱歉,刚收拾了下包袱,耽搁了时间,我先自罚一杯。” 她端起面前的盛满酒的杯子,一饮而尽。 京墨道:“大家都刚来不久,此刻月色正好,不如一起碰个杯。” 斯羽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干杯!” 京墨说:“今日只是一个小小的聚会,咱们随意一点,不必拘束。” 众人坐下,开怀畅饮。 斯羽对面坐着苏琦,苏琦语气略带不快地说道:“才听说你明日要离岛。” 斯羽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傍晚的时候打算知会你一声,因为事情耽搁了。” 苏琦说:“这算哪门子解释,你就打算这样蒙混过关吗?我可不依!”意思是斯羽不够朋友,没有提前告知她此事。 斯羽不欲解释,道:“那我自罚一杯。”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苏琦笑了笑,“一杯怎么够,最少三杯!” “好、好、好,三杯就三杯。”斯羽又喝了三杯。 苏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泽漆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低声对斯羽说:“这鱼应该是今日捕上来的,味道很鲜,你尝尝。” 斯羽也夹了块鱼肉品尝,只觉肉质嫩滑,入口生香,带着丝丝的鲜甜,不禁啧啧称赞道:“确实很不错”。 石竹感叹地说:“斯羽姑娘和苏琦姑娘已来岛上三个月,以前很少会有人在岛上待这么久。明日一别,不知日后还有没有缘分相见。” 斯羽笑着说:“以后若得空,我会来岛上看你们的。” 岛上平日事务繁忙,身为医士,大家也都总是一副板正严肃的态度,现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放松了心情,看起来比平日生动有趣了几分。 京墨饮了一杯酒,对斯羽问道:“此番动身,路途遥远,青临公子是否与你同行?” 斯羽看了看苏琦,又看向京墨,回应道:“只我一人。” 苏琦立马问:“你要去哪里?我可以跟你一块去。” 斯羽正祈祷着,希望苏琦不要发现异样,她并不是很想跟苏琦一块同行,但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席上这么多人,斯羽不好拂她的面子,只侧面推辞:“你都在这岛上陪了我三个月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我实在感激不尽,再不能让你陪我一起。” 苏琦叹息了一句:“我平日朋友本就不多,能得你一个,花花点时间算什么呢?再说了,这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我怎能放心?” 斯羽推诿不过,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 苏琦见斯羽没有反驳,开心地饮了一杯酒,“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明日去哪里?” “东融。” “去那里做什么?”苏琦追问。 都没有搞清楚要做什么,就一口咬定要一起去,斯羽只觉头疼,随口胡诌一句:“很久没见十夜了,想去看看他。” 苏琦笑着说:“也好,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正好一路去瞧瞧,顺便看看沧霖如何了。” 苏琦达到了目的,也不想多留在席面上,便起身朝众人欠了欠身,“我今夜还有些事情,得先行一步,大家慢慢喝。”她转头对斯羽说:“明天不见不散!”说完便带着云香离了席。 秋灵坐在斯羽旁边,打开了斯羽拿来的果酒,给自己倒上一杯,也给斯羽倒了一杯。 斯羽朝她笑笑,说:“你若喜欢喝,我日后做一些托人送过来。” 石竹和广白似乎喝得有点醉,玩笑道:“斯羽姑娘,怎么能只给秋灵一个人寄,除了泽漆,我们大家都喜欢喝你酿的酒,我们与秋灵有福同享,你日后也给大伙寄一点呗。” 泽漆、京墨和玄参不约而同地笑起。 斯羽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隔着人群回应道:“没问题!顺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酿得最好喝的酒还不是此酒。” 京墨问:“此酒已经很有一番风味了,不知是什么酒,味道更佳?” 斯羽举起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神神秘秘说道:“保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斯羽双颊绯红,眼睛里盛满了星星,一闪一闪的,泽漆看得有些呆,他轻声问斯羽:“你是不是喝醉了?” 斯羽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努努嘴道:“胡说!” 泽漆摇摇头,无奈地笑。 秋灵道:“喝醉酒的人一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了。” 玄参说:“这岛上本无酒,若不是托斯羽的福,咱们还喝不到。明日是休沐,今夜便对酒赏月,尽兴才能归。”说完朝京墨举了举杯,两人心照不宣,爽快地一饮而尽。 石竹和广白在夜下唱起了歌,斯羽抓住秋灵和泽漆的手,举了起来,随着歌曲摇晃着双手助兴,欢笑声弥漫在月色下。 冬灵看着秋灵,唇角轻勾了一下,笑意很快便隐匿下去,他也倒了一杯果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或许是月色太好,或许是歌声美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斯羽虽然不喜欢人多的场面,但是此刻却真心觉得,人多的时候不一定全是尴尬,有时候也挺热闹挺好玩。 泽漆问斯羽:“你的行李都收拾完了吗?别落下什么贵重物品。” 贵重物品,除了药和钱,能有什么贵重物品?钱、斯羽猛然想起,自己收了石竹送来的药,却没有给诊金,她猛然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京墨旁边,悄悄掏出小布袋,在里面翻过来翻过去,找到一块金光闪闪的石头,递给京墨,笑笑说:“拿了药差点忘记给钱了。” 京墨看着这大块发光的金子,微笑不语。 斯羽见他不收,以为少了,又掏出了一个更大的金子,强塞进他手里,“听我的,必须收下!” 京墨知道再不收,她便要掏出第三块,只得将两块金子拿在手中。 斯羽这才满意地笑了,踉跄地回到座位上,眼神迷离,很快便趴在了桌上。 泽漆起身,对京墨说:“她明日还要赶路,我先送她回房。” 京墨点点头,大家也都喝得差不多了,聚会很快便散去。 第89章 人生几何 泽漆搀着斯羽,就着清幽的月光,踏着一节一节的青石板,往厢房走去。 斯羽只觉得腿软绵绵的,像踩在云里一样,既然是云,她干脆向后躺下去。 泽漆本双手握住了斯羽的肩,撑着她往前走,没想到斯羽突然往后仰,身体往下坠的力太大,眼看着就要跌坐在青石板上,泽漆只能迅速腾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腰。 斯羽伸展了四肢,还想左右打个滚才觉得舒服。 泽漆呼吸加重,眸光闪烁。 他按住了斯羽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大概是因为天太热,一张俊脸居然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斯羽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便越发地用力摇晃,想要解除束缚。 泽漆不得已,只能拦腰将她抱起,抱进自己的怀中。 斯羽只觉得头撞到一面墙上,硬邦邦的,硌得额部很不舒服,她挪了挪位置,突然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她觉得很好闻,便埋头往里蹭了蹭。 泽漆呆呆地定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的身躯看似修长瘦弱,像一棵摇曳的青竹,被风一吹就晃,实则如大树一般根深蒂固,坚定不移。 泽漆低头静看着斯羽,怀中的人如同一只懒洋洋的小猫,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时不时用脸蹭一下他的胸膛。 他轻唤着斯羽,想叫醒她,又生怕惊扰了她。 突然,斯羽睁开了眼睛,望着泽漆微笑。 她本就肤若凝脂,此刻因为酒醉,双颊染上了一层粉晕,与平日的清丽出尘相比,多了一份娇嗔可爱。 斯羽盯着泽漆,眼睛里星辰满溢,她看得有些呆,竟伸手摸了摸他漆黑的眉,喃喃自语道:“沧霖?我是在做梦吗,怎么在此处见到你”她笑了笑,大概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呢喃着又闭上了眼睛,“定是在做梦罢” 泽漆眸中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黑夜寂寂,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以及沉重的脚步声。 他将斯羽送回厢房,点燃了房内的烛火。 斯羽平时看着斯斯文文,喝醉酒后像变了一个人。 她躺在床上,一点也不老实,抱着被子一会滚到左边,一会滚到右边。 泽漆笑了笑,眼中含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解下挂在腰间的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片金光闪闪的鳞片。 他盯着鳞片出神,黑色的眸中波光流动,但看不出半分情绪。 泽漆又看了看斯羽,烛光打在她的脸上,干净细腻的小脸上晕了一层暖黄色,长翘的睫毛下也蒙了一层阴影,淡粉色嘴唇嘟着,跟水蜜桃似的,仿佛一张嘴就会流出鲜甜的汁液。 泽漆闭上眼睛,催动灵力,顷刻间,鳞片在他手中升起,随后慢慢进入斯羽的身体,直至消失不见。 斯羽浑身打了个颤,似觉得难受,蹙着眉头,一脚踢开了被子,又伸出手挠脖子,嘴里咿咿呀呀,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像是梦中呓语。 泽漆将她的被子拢了拢,一直等到她呼吸变得均匀,才离开。 这一夜,斯羽睡得很浅,她反反复复地掉入不同的梦中。 她梦到了母亲,流着眼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梦到青临,迷失在的大雾中,找不到方向。 梦到沧霖,在黑夜中,朝她温柔地笑。 又梦到泽漆,明明站在阳光里,却一脸忧愁 醒来时,脑子里的记忆东一片西一片,碎的像飘飞的萤火虫,想要抓住却通通飞走,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斯羽看了看窗台下,蜡烛烧得只剩一堆凝固的泪。 窗外已经大亮,她闪身起床,觉得脑袋还有些晕乎,踉跄着扶着桌子坐下。 檀木桌上摆放着一碗黑色的汤药,碗底压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你醒来若觉得难受,喝下此碗汤便会好受一些。 斯羽笑着呢喃:“是哪位好心人如此体贴周到,做了好事不留名。”仔细一想,觉得应该是泽漆,京墨和玄参不可能做这些事。 她将汤咕咚咕咚喝下,很快便觉得脑中的眩晕感消失了。 奇药,真是奇药! 她自知喝酒是快乐的,可快乐过后的头晕头痛确是实实在在的磨人。心想日后若是有空,定然要找泽漆问问此汤的配方! 突然,耳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斯羽起身开门,见是苏琦。 苏琦笑着与她打招呼,询问她是否收拾妥当。 斯羽说:“昨夜喝得有些醉,刚刚才醒来,半炷香后便可出发。” 苏琦笑着说好。 斯羽匆匆洗漱,药都已经放入小布袋中,她一一检查过后,手上轻松拎了个衣物包袱,便与苏琦一块前往药堂。 斯羽不喜欢离别相送的场面,昨日的聚会,算是与大家做了道别,如此甚好,便不用再经历一次伤感。 她去药堂寻秋灵,昨夜她俩约好在此处碰面。 秋灵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泽漆站也在一旁,显然是要跟秋灵一块相送三人。 斯羽愣了愣,才说不用再经历一次伤感,怎么见到泽漆跟秋灵,内心还是揪着难受。 她笑着朝他们打招呼,问泽漆:“你也来送我们?” 泽漆点点头,“今日得空,闲着也是闲着。” 苏琦看了看天,说:“时辰不早了,去东融路还远着,估摸着乘坐骑也要一天的时间,咱们赶紧出发。” 五人便起身前往出口处的小树林。 斯羽边走边低声对泽漆说:“那碗醒酒汤效果甚好,我喝完就觉得头不痛也不晕了,等日后空下来,想向你学习下此汤的配置方法。” 泽漆嘴唇微微向上翘起,问道:“你怎么知是我配置的?” “这有何难猜,我与你最熟,不是你还有谁?” 泽漆眼含笑意,道:“等你有空,想学什么都行,我懂的都可以教你。” 斯羽皱皱眉,嘀咕道:“那倒不必,医药博大精深,我兴趣不在此处。学些止疼止血的法子,应对下日常的小伤病即可,专业的事情还是要转给专业的人来做。” “啊,对了,你明明对很药理,想来医术定也不错,为什么不与京墨和玄参一起看诊治病?” 泽漆沉默了一瞬,道:“与药材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容易。” 斯羽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是我瞧着你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治病医人,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你性子这么温和又沉稳,很容易就给别人安全感,病人见了你,定然安心信任,病未治便好了几分。” 听了斯羽的夸赞,泽漆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但又飞速的沉寂下去。 第90章 接受死亡 桑树林,八卦阵。 秋灵捏诀念法,手指轻点,启动时光通道。 斯羽对泽漆笑了笑,泽漆沉默片刻,像是鼓起了勇气,对斯羽说:“你的酒,希望以后还能喝到。” 斯羽“啊”了一声,意识到泽漆说了什么,立马道:“我会想办法寄给你的。” 时空通道已开启,苏琦和云香二人迈向里面。 斯羽不觉眼含泪光,她对泽漆和秋灵说:“保重!” 秋灵点头,静静看着斯羽。 斯羽进入通道内,回身笑着朝秋灵和泽漆挥了挥手。 南洲湾。船都泊在港口边,岸上依旧有不少行人。 斯羽对苏琦说:“出来的匆忙,我们先去用早饭,顺便买一点路上的干粮。” 苏琦笑说:“不必,都已经准备好了。” 云香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个雕花食盒。 她打开食盒,食盒里满了精致的点心,“小姐吃不惯岛上的食物,特命我做的。” 斯羽知晓苏琦金尊玉贵,在吃食上一向挑剔,也甚是正常。 “既如此,咱们就出发。”斯羽道。 苏琦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通体金色的神龟呼哧呼哧飞来,停在空中。 苏琦跃上龟背,云香也跟着上了坐骑。 龟背滑溜溜的,斯羽爬了半天也爬不上去,尴尬地朝苏琦笑。 苏琦用灵力将斯羽送到龟背上,说道:“坐稳了!” 嗖的一声,神龟快速上升,不一会儿飞至云端。 云香打开包袱,取出食盒,将点心呈给苏琦,苏琦拿了一块,慢慢品尝。 云香对斯羽说:“你也吃一点。” 虽然没吃早饭,但是大概还在离别的情绪中,斯羽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客气地说:“多谢,现下还不是很饿,我待会儿吃便罢。” 云香眼见着她拂了自己的好意,心下莫名来气,但又不敢发作。于是不动声色,白了斯羽一眼。 神龟前进速度甚快,斯羽很快便自顾不暇,对于云香的臭脸,自然没有看见。 风在耳畔呼呼作响,从前乘坐青临的座驾时,虽然速度也是很快,但显然没有如今这般深切的体验。 斯羽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大氅,给自己披得严严实实。 苏琦问:“怎么了?” 斯羽吸了吸将要流出来的鼻涕,苦笑:“这风太大了,我觉得有点冷。” 苏琦不以为然,笑道:“那我让座驾的速度慢一点。” 斯羽点点头,心中不胜感激。 突然,神龟呼哧一声,打了个喷嚏,震得三人从龟背上颠弹起来。 斯羽心头一紧,这万丈高空之上,万一摔了下去,定然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了。 可怕的是,这龟背上也丝毫没有可以抓紧之物,万一神龟侧一下身 见斯羽神色慌张,苏琦却是一脸明晃晃的笑意,“不必担心,我这坐骑最是稳当,飞行之时从未出过事。” 苏琦的笑,落在斯羽眼里,总觉得有些刺眼。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服了一颗软香散的解药,然后把软香散藏于掌中,以不变应万变。 神龟的速度不降反快,斯羽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被风卷落,她神色严肃,大声问:“苏琦,怎么回事?” 苏琦蹙着眉,满脸无辜:“我也不知,这坐骑突的不听使唤了。” 斯羽知晓她在装蒜,没有与她争辩,反而很冷静问道:“我不知与你有何仇怨,自认没从做过对你不利之事,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神龟的身躯开始上下摇摆,好在摆动的幅度不是很大,斯羽左右小跑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苏琦不接话,朝云香使了使眼色。 云香朝着斯羽走过来,她步履稳健,如履平地,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我推你下去?” 斯羽未答话,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她必须专注着神龟摆动的方向和幅度,以调整自己的姿态和位置。 在云香眼中,斯羽灵力全无,跟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她全然未将斯羽放在心上,只觉得捏死一只蚂蚁哪里用得着小姐动手。 她自信满满又一脸厌恶地走到斯羽跟前,伸出手推斯羽下去。 斯羽手中握了一把软香散,她借着风的方向,将药粉轻轻朝云香眼前一撒。 云香用手挡住双眼,但是没有挡住嘴巴、鼻子,药粉进入了她的鼻腔,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很快便倒了下去,再无知觉。 斯羽急速思考,她强迫自己越是紧急的状况越要集中精力,冷静下来。 她活了一百多年,可以说从未与人结仇。若是因为火融石,引来杀身之祸并不奇怪,但是现在火融石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除了火融石,还有什么? 斯羽的眼前猛然浮现出黑衣人喂他毒药的情形。难道苏琦与他们有关系?! 苏琦慢慢走了过来,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斯羽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从一开始上岛,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非要陪着我在岛上待着,一待就是三个月。说实话,现在终于知道你的目的,我反而觉得放心了不少!” 斯羽笑,笑容中一片冰天雪地。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身份,没想到你竟然与我身上的冰虱毒有关。想来我那日在岛上中哑毒、身中幻阵,定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了。” 苏琦猖狂地笑:“是又怎样?不过你真是运气好,没有了红栀,居然能够活下去,我一直很好奇是谁救的你。” 斯羽慢慢走向苏琦,“我也很好奇,我同沧霖所饮食一样,为何他没中毒?” 苏琦越发得意,“你有个坏习惯,每次汤熬好前,都要先尝味。” “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愉快,你后来居然主动来道歉,想来当时是为了火融石。后来你又一直赖在岛上说要陪着我,就是计划着今天。” 斯羽又想了想,似想到了好玩的东西,笑着问:“你曾说,你的父亲是一位志向远大之人,难道我身上的毒与你父亲有关?而且你看起来很不喜欢你姐姐,难道是你父亲对你姐姐更好,你为了赢得你父亲的青睐,所以要跑来杀我邀功?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苏琦气极,目光像刃一样锋利。 斯羽趁她不注意,飞快将手中残留的药粉抛洒到她身上。 苏琦抬手一挥,将药粉全部挡去。 “没人教过你吗?同样的招数第二次用就不灵验了。” 苏琦冷笑,手指牵引雾气,化成坚冰。她驱动灵力,将尖锐的冰尖刺向斯羽的身体。 斯羽的心犹如击鼓,咚咚地撞击着胸膛。她几个闪身,用敏捷的动作避开了朝自己射来的武器。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负隅顽抗,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但是与其被摔得粉身碎骨,倒不如搏个全尸。 苏琦见她像猴子一样闪动,眼中杀意腾腾。似不再保留,她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银霜剑,运足了灵力,直直朝斯羽刺过来。 剑刃上寒气缭绕,被刺中的人将瞬间结为冰雕。 斯羽仿佛看到漫天的雪花飘落,洁白的雪花下是刺骨的寒冷。 她浑身彻骨的寒冷,身体被剑气冻僵。这一剑,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她闭上了眼睛,世界变得一片安静,她没有悲痛,没有不舍,甚至面带微笑。也许死亡是她脑海中的演练场,无数次的演习让她的心变得麻木。安静地接受结果,是她最拿手的事情。 第91章 再次相见 天空响起了惊雷,亮白的闪电撕开了乌沉沉的肃杀之气。 突然,冰天雪地间,一身形挺拔、如高山般伟岸的男子飞身前来,他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锦袍,发漆黑、眉英挺,姿态凌凌,他脚踩魅影闪电,身披万丈光芒,宛如神明降世,翩然而至眼前。 红色的光与白色的芒交织在一起,斯羽只听得叮的一声,紧接着便是苏琦连连后退的沉重脚步声。 斯羽痴痴站立着,晃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本来平静的心跳这会却咚咚咚打起了鼓。 男子手持长剑,高大身躯挡在她身前。 斯羽看不到男子的正脸,只能看到他宽阔坚实的脊背。 目光下移至手部位置,斯羽眉心抖动,心咯噔了一下,这剑泛着红光,分明是赤血剑。 男子静立着,默然无语。 苏琦见沧霖眸光阴沉,悻悻地挥手收剑。但她又不想轻易放弃这取下斯羽人头的好机会,觉得或许凭自己的身份,沧霖多少要给自己的一点面子,便笑着说:“前些日子父亲还说要带我去府上拜访参玦神君,没想到今日便在此处碰见你了,真是好巧不巧。” 苏琦默了片刻,后眨巴着眼睛看着沧霖,又指了指斯羽说:“我跟她有一点私人恩怨要解决,你能不能” 这意思很明了,无非是希望沧霖卖她父亲一个面子,不要插手她同斯羽之间的事情。 “她是我朋友。”沧霖面色沉沉,语气平淡又疏离。 苏琦知道,有沧霖在,定会护着斯羽。她淡然一笑,又眼带不悦扫了斯羽一眼:“既如此,那我们的账改日再算。今日我还有事,无法奉陪二位,告辞!” 苏琦说完,驱策神龟翻身,后迅速离开。 突如其来的侧倾让斯羽无从防备,她感觉自己像个铁球,从龟背上直溜溜、沉甸甸地滚落下去。 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忽而,细腰被人轻轻一揽,整个人如同羽毛,变得轻飘飘。许是惯性作祟,她觉得自己还在下坠,只是下坠的速度慢了些而已。 她的心咚咚地跳,下意识伸手往臂弯的方向抓去。 男子手臂上的力量紧了紧,斯羽跌跌撞撞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知道这臂弯是谁的,脸上烧的通红却仍不愿睁开眼睛,心中有点开心,又有点紧张。 沧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怀中的人,细长的眉如柳叶弯弯,轻轻荡漾动人心神;浓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似乎一睁眼就会变成蝴蝶般翩跹起舞;光洁如瓷的肌肤,此刻因为紧张染上了一层红晕,像一朵含羞盛开的夜鸢尾,令身边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沧霖等着她睁眼。 斯羽觉得紧张,身体一直僵硬着。清冽的雪松香在鼻尖氤氲,温温热热气息时不时拂过脸颊,弄得她脸上痒心里也痒,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将落下来的耳发撩上去。 沧霖自是察觉了她的异样,便率先开了口:“有没有受伤?” 斯羽睁开一只眼睛,眼前人影模糊,她又睁开另一只眼睛,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刀刻的眉、高挺的鼻,漆黑深邃的眸,高低错落有致,如被一双巧手细致雕刻过一般,俊秀得恰到好处。 双目相对,似要跌入了他古井般的眸里。斯羽轻咬下唇,唇角往上扯了扯,装作轻松的样子,跟沧霖打招呼:“这么巧,在这还能碰见!” 突地发现自己站立在空中,腰身仍然被沧霖揽着,双颊刚消下去的红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斯羽挣扎了一下,想往边上挪一挪。 “别动,再动就摔下去了。” 沧霖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在耳尖跳跃,斯羽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像吃醉了酒,心也跟着颤栗。 斯羽垂着眸子,一动不敢动,身体又僵直在沧霖怀中,突然想起沧霖那日急匆匆回了东融,便问:“你不是应该在东融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沧霖淡淡地说:“闲来无事,随处逛逛。” “你呢?为何会在此处,苏琦说跟你有私人恩怨能展开说说吗?” 斯羽说:“她可能与我身上的寒毒有关,另外,哑毒之事也是她背后操作的。你认识她,她究竟是何人?” “南渊神族下的氏族:苏家二小姐。” 斯羽眉心一拧,从未想过苏琦竟是南渊之人!既然同为南渊之人,为何她会害自己?难道她的家族同父亲母亲有恩怨? 沧霖见她脸色不妙,问:“她为何要害你?” 斯羽苦笑了笑,摇摇头,也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便转了个话题,自己一一说明:“此番我要去东融,是为了求千魂灯,千魂灯可以带我找到幽冥界的入口,冰虱毒的解药就在幽冥界。” 沧霖蹙了蹙眉,“嗯”了一声,沉默片刻,低声说了一句:“想拿到千魂灯,可能有点困难” 斯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但凡宝物都不易得,但事关我的小命,总得试试嘛,且不说,凡事都有个万一。” 沧霖说:“我带你去东融。” 斯羽眉梢跳了跳,内心生出一些欣喜,嘴上依旧不饶人:“啊?好像认识这么些日子,你还没告诉过我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东融神族,还不知你是东融神族哪位人物,莫不是又是些什么王子殿下?是的话我可高攀不起。” 沧霖浅笑:“到了东融,你自然知晓。” 还不说,这么嘴硬,斯羽腹诽。 “你不就这么带着我去!”斯羽指了指沧霖揽在她腰间的手。 沧霖眉心动了动,眼中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你不喜欢?” 无赖!斯羽努嘴,表示不满,心想他莫不是被舅舅打伤、伤到脑子了? 沧霖打了个响哨,一只通体火红的大鸟在天际盘旋,似听到了召唤,闪身疾驰过来。 此鸟翅膀宽大,气势磅礴,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斯羽惊奇的叫:“好漂亮的鸟!它叫什么名字?” 朱雀盯了斯羽一眼,朝着前方喷了一口火,隔着种族都能感觉到它的不屑。 沧霖道:“倒是没有给它取名字,或者,你帮忙取一个?” 斯羽呆呆想了半天,突然兴奋地拍了一下脑袋,“它长得这么大,又是红色,不如就叫大红!” 朱雀厉声尖叫,瞪着沧霖,表示反抗。 沧霖轻笑:“我觉得不错。” 第92章 沧明宫 东融。 岱岩山。 沧霖揽着斯羽下了坐骑。 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士兵,左手拿盾右手拿矛,整齐端正的立在两侧。他们的眉宇间自带威严,散发着凌厉孤傲的气势,令斯羽想到了食肉的秃鹫和展翅的雄鹰,令人望而生畏。 见沧霖到来,士兵弯腰低头,庄严肃穆,齐声大喊:“恭迎殿下!” 沧霖点头,携斯羽往里走去。 早知道沧霖是个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东融的殿下! 斯羽戳了戳沧霖的胳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沧霖转头,也不解释,只淡淡道:“我说了,到了东融,我的身份你自然知晓。” 斯羽小声嘀咕:“我也说了,什么王子殿下,我可高攀不起。” 沧霖似笑非笑地说:“不想攀也攀了,总不能现在往回走。” 确实如沧霖所说,不想攀也攀了,都走到了这里,难道还能打道回府吗?斯羽只想对沧霖翻白眼,可心中无奈,翻出的白眼都没了往日的气势,果然验证了一句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时候,总之欠沧霖的恩情,大不了以后慢慢还,就算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反正她不是赖账之人。 正想着,斯羽突然觉得脑门上直冒汗。她拿起袖子,往额上抹了一抹,心想,莫非是刚刚被那些士兵给吓到了?随即又晃了晃脑袋,不至于不至于,刚刚才经历了生死,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场面给镇住!于是边擦汗边跟在沧霖身旁,一步不落。 岱岩山上仙雾缭绕,宫殿巍峨高耸,傍山错落而建,屋檐上多刻着金鳞金甲的飞龙,神态颜色分明,栩栩如生,在这雾气的掩映中,似要腾空而上。殿宇之间,长廊相连,拱门相接,绿树点映,流水环绕,有婢女理花弄草,有小厮修缮洒扫,一派清幽淡雅景象。 斯羽跟着沧霖穿过一扇又一扇门,最后在一座气宇轩昂的宫殿前驻了足。 金色的阳光洒在朱红的牌匾上,“沧明宫”三个字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沧霖径直走了进去,斯羽跟在身后,一路观望。 沧明宫半边依着山,从山顶,有一道小瀑布飞流而下,瀑布下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水潭中的沿着一道小沟渠穿行,消失在院隅处。 院子中间栽一颗脸盆口粗的大树,约摸着五丈高,树冠肥大,树上开满了毛茸茸的小白花,迎风而动的花瓣时不时飘落几片,像极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树下栖着一只红色的鸟,羽毛鲜亮,白色的小花落在它身上,它却睡得正酣,浑然不觉。 “斯羽!”十夜穿着一袭火红色的袍子,从殿中飞奔出来。 那袍子轻盈飘逸,颜色十分惹眼,十夜本就热情,穿上这身,更像根小火苗似的。 斯羽满脸笑意:“好久不见!” 十夜打量了斯羽一圈,瞧她还穿着春日厚厚的衣裙,脸色绯红,额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想是步行至此殿有些劳累,便邀了斯羽坐在园中的石椅上。 十夜问:“斯羽,分别一月,药圣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你的寒毒可解了吗?来东融可是有什么事?” 十夜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斯羽正打算一个一个回答,却听得沧霖轻咳一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十夜瞧了沧霖一眼,立马对斯羽说:“你才到此处,定然有些疲累,我先去安排住所,待会再来找你。” 斯羽点头,十夜又瞧了沧霖一眼,说:“住所就安排在”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迟迟没有将住在哪里说出口,似乎怕怠慢了客人而在严加思考,实际上却是在等沧霖的回答,毕竟斯羽对于主人来讲,可不是一般的客人。 “昭明殿。”沧霖道。 斯羽静静地听着安排,十夜却明显愣了一下,神色纠结地看了沧霖一眼,见他平静如常,又随即恢复了自然,道了一句“好的”,便下去了。 斯羽虽觉得奇怪,却又不便问什么,站了起来,诚挚地对沧霖说:“离人界的中元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等拿到千魂灯,我便赶去幽冥界,这段时间,便叨扰你了。” 她是一个知恩感怀的人,虽然每次见到沧霖总是会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但是这次却是打心眼里道谢,毕竟来了人家的地盘,接下来还要让人家帮忙。此前她没有找到机会表示心中的感谢,这会便极为真挚地说了出来。 沧霖说:“你先安心住下,千魂灯的事情,我来处理。” 斯羽心中松了一口气,沧霖如此说,便表明他对千魂灯有所了解,便打听了起来:“其实我只知道千魂灯可以照亮死者的魂魄,这还是从京墨那听来的。此物属于东融,你应该比京墨知道的多,可否与我细说说?” 沧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了眼十夜走的方向,见空无一人,又转眸看了眼斯羽,问:“你累不累?” 斯羽虽然没明白他为何突如其来问这个,但也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句:“不累。” 沧霖说:“我瞧着你有些累,先休息,晚些时候在讨论这件事情。” 斯羽满脑子疑惑,为何沧霖不回答关于千魂灯的问题,却正赶上十夜过来,便将心中的不明所以吞了下去。 十夜说:“昭明殿已经安排好了,我带你过去。” 沧霖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有任何事情找十夜便是。” 斯羽点头,转念一想,沧霖将自己带来了东融,那作为客人的她以表礼貌是不是要去同东融的神君打声招呼,便立马问:“那个我是不是要去问候一下神君大人?” 沧霖顿了顿,随即道:“不必,你只是我的朋友。” 是啊,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怎么会上升到要去见东融的神君呢? 斯羽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唐突,又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没有必要,是我冒昧了。”说完心中却又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第93章 火鸡?火姬 沧霖离去后,十夜便带斯羽来到了昭明殿。 殿内的案几、衣柜、妆台颜色都有些暗沉,有些地方的漆也掉落了,看起来稍显陈旧,殿里殿外却窗几明亮、一尘不染,显然是有经常打扫。 斯羽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只觉得此处像是女子的寝殿,藕荷色的鲛纱帐、妆台上的铜镜、精美的首饰盒,甚至还有女子用的口脂摆放在妆台显眼处。 斯羽疑惑地说:“这里好像不是平常的寝殿。” 十夜道:“斯羽你好眼力,这里是凌珑神君——主人母亲的寝宫,看着是比普通的寝殿要陈旧一些,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但是却日日有人打扫,干净整洁。” 难怪沧霖说“昭明殿”的时候,十夜愣了愣,原来是沧霖母亲的寝殿! 这寝宫既然有主,往常便不会安排给其他人住,十夜说此处常年不住人,说明凌珑神君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此处,斯羽心中一惊,觉得这地方对沧霖而言定然意义非凡,怎可随意叨扰,便面露尴尬地说:“这寝宫是沧霖母亲的住所,我住在此处,想来多有冒犯,心中不安,能不能重新为我安排一间寝殿呢?” 十夜说:“既然是主人的安排,便不会冒犯,你且安心住下便是。且这里离主人的寝宫较近,若你有事情要同主人商量,也是十分方便。隔壁还有一间很大的藏书阁,要是觉得闷了,还能去书阁内走走。” 听是十夜如此说,斯羽只能作罢,又想着这毕竟是沧霖的安排,十夜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到时找沧霖本人商议换地方住可能更合适一些,便放下行囊,对十夜说:“听你的。” 在昭明殿待了一会,十夜担心斯羽无聊,便带着她逛起了园子,从园子里逛到不同的宫殿,从宫殿逛到外面的山顶,又从山顶一步一步折回了院中。 两人边逛边聊,十夜叽叽哇哇地介绍,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斯羽则回答了十夜此前问的问题。 听到斯羽的毒还没治好时,十夜很是叹息,但是知道此毒有药可医时,十夜又真心替斯羽高兴。 两人逛得随意,聊得投入,都没发现日已落西山,黑夜已降临。 园子很大,宫殿很恢弘,山顶风景很美,斯羽本就很累,回到园子里,才发觉身子骨跟散架了一样难受。她说什么都动不了,坐在石椅上呼呼喘气。 婢女端来茶水,她道了谢,立马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像渴死鬼。 十夜察觉到她很累,便只陪着她说说话,又问:“你觉得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斯羽想了一瞬,只觉得这里并不是她的家,也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感觉,难以正面回答十夜的问题,便说:“这里风景甚美,园子很大,有花有树有水,还有宠物,设计得别出心裁,想来待很久都不会觉得闷。” 十夜也没多想此话,只觉得如此夸赞便是喜欢之意,高兴地得简直如同觅得了知音,这园子是他花了许多心血打造的,现在终于来了一个欣赏的人。 说到宠物,树下那只睡着的红色鸟儿张开了眼睛,抖了下翅膀后“嘎嘎”叫起。 十夜回头看,“火姬,你醒了啊。” 火鸡?斯羽莞尔,只觉此女子非凡,居然可以接受这样的名字。 鸟儿起身转了一圈,周身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不一会,光芒敛去,一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立在树下,瞪着眼睛看向斯羽。 斯羽也看着这位名叫“火鸡”的女子,只见她眉毛以及头发全部通红,又目露凶光,只是长着一张圆嘟嘟的脸,这气势便一下被削弱了许多。 十夜说:“火姬,你过来一下。” 火姬不情愿地走了过来,满脸不屑,问:“她是谁,怎么跑到我们宫里来了?” 十夜对斯羽说:“这人就这副德行,你别介意。” 斯羽赶紧微笑,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十夜开始相互介绍:“这位是斯羽,主人的朋友,要在此处小住一段时间,你不可无理。这位是火姬,主人的随从,偶尔给主人解解闷子。” 解闷子?斯羽但笑不语,心道:听起来“火鸡”真的是沧霖养的宠物了。 火姬突然一脸嘲讽,哈哈大笑起来,“死鱼?谁会取这样的名字。” 十夜蹙眉,用一副大人的样子,无奈教训道:“平常让你学习识字,你非不听,现在闹笑话还不自知。她的名字是斯羽,不是“死鱼”,你也叫火姬,难道是那个“火鸡肉”的“火鸡”吗?” 火姬依旧笑得灿烂,胡搅蛮缠道:“我不管,反正她叫死鱼,斯羽、死鱼,听起来都差不多。” 斯羽满头黑线,她不介意别人叫她什么,只是觉得吃惊,想不到沧霖这样正经的人,身边竟然卧虎藏龙。且听十夜的意思,这只鸟儿的名字明显不是她以为的“火鸡”,而是“火姬”,而“火姬”确实比“火鸡”要正常许多。 斯羽对火姬说:“你好,初次见面,日后可能会在此处叨扰一阵,还请多多关照。” 火姬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昂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道:“那个,死鱼,看在你是主人朋友的前提下,我好心提醒一下,丑话说在前头,你也别介意。在这东融,除了公主殿下和我,平常没有人可以随便接近主人,你呢在此处还是老实本分一些,别打什么坏主意,如此我便会关照你,不然” 这话实在不友善,且信息量也有很大,斯羽正理着话中的含义:火姬将她当成了敌人,且只认同公主殿下身后却冷不丁响起沧霖那冷沉沉的声音:“不然你会怎样?” 火姬交叉抱起的双臂猛然捂住了嘴,看沧霖的表情,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火,又想着补救一下,支支吾吾道:“不然可能会引起其神女的嫉妒,招来麻烦,主人公务繁忙,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够解救你。” 斯羽笑着说:“多谢提醒,我来此处只是有事相求,没有什么坏主意,不过你的话我会记住的。” 火姬心虚地笑了笑,“你很有悟性,我喜欢。如此,甚好,甚好。” 沧霖冷眼扫了火姬一眼,火姬感觉身边刮来一阵凉飕飕的风,意识到此处杀气腾腾,不宜久待,便抖了一抖,立马化成了鸟形,对着天空“嘎嘎”叫了两声,回到树下兀自转起了圈圈。 第94章 水边纳凉 沧霖不再理会火姬,对十夜道:“去准备晚膳。” 斯羽趁着十夜退下,对沧霖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能不能给我换个住所?” 沧霖问:“为何?” 斯羽认真地说:“这屋子陈设古朴,却打扫得一尘不染,肯定是很特殊的地方。我一个粗人住进去,便生怕弄坏了里面的东西,心情尤为忐忑,极有可能夜不能寐。而且我有夜游症,那寝殿离你的住所太近,我怕一不小心就打扰到你清休。你这宫殿这么大,应该有很多空置的屋子,看能不能给我另外安排一间普通点的?” 这荒谬的借口,斯羽自己听下来都觉得有些心虚,可偏偏她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沧霖当然心知肚明,他挑挑眉道:“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我这宫里处处都金碧辉煌,若说普通,没有一间普通。所以你也不用顾忌弄坏东西,东西坏了就坏了,没什么大不了,你高高兴兴住下来便是。若是你有夜游症,住在那里便更加合适,你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我是你的朋友,你打扰到我总比打扰到其他人要好,你说对吗?” 斯羽败下阵来,沧霖将她的路都堵得死死的,她若再央求下去,倒显得很不合时宜了,只能尴尬地笑说:“既然如此,那便如此。” 时值初秋,天气已经凉了一些,但斯羽来到此处后,身上总是莫名的燥热,在这院中说了会子话,现额上又冒出些汗来。 她正想问怎么回事,沧霖见她擦汗,解释说:“岱岩山下淬着强大的火灵,体感会有些热,你可换薄一点的衣裙。” 斯羽心道:原来如此!可是她从青也居离开,根本没带什么薄衣衫出来,只好强笑着说:“不妨事,我正好体寒,还是热一点好。”说完又偷偷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意。 晚膳是十夜亲自掌勺,有酒有鱼,盛情款待。 三人一起用饭,斯羽感觉回到了朝华城沧霖的府邸,那个时候,青临将她委托给沧霖照顾了一段时间,三人也常常在一块吃饭。 明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却像隔了很久很久。是啊,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青临了,自从火融石离身后,她便没了东西启动万事镜,不知他过得是否还好。 晚饭过后,斯羽回到了房间,却觉得浑身热意更盛,寻了把扇子扇风,又觉闷不住,便执着扇子,踏着月光,寻到那瀑布上的小水潭边,摸着一块青石坐下,借着水意纳凉。 这瀑布在远处看着飞流直下,但是落在这潭中却力道轻柔,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出来,大概是用灵力维护出来的样子。 斯羽坐在石头上,只觉阵阵清风袭来,身上的热意也褪去了几分。正眯眼享受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从南灵岛上过来的?” 斯羽睁开眼,火姬正站在她前面,还是用之前那不友善的目光瞪她。 斯羽客气地说:“正是。” 火姬那火红色的眉毛一耸一耸,怒气似乎更甚,面容也更加不悦,“你趁早离开!” 斯羽姿势未变,脸色平静,“我不是一个胡搅蛮缠之人。你若想让我离开,总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火姬气急,张嘴半天又说不出话,斯羽总有种她下一刻就要喷火的错觉,依旧耐心地等着她想开口却没开口的话。 火姬挣扎许久,似乎下定决心要说个明白,问:“主人退婚,又不愿意娶公主,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句话信息量也有些大,斯羽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着她。 火姬又说:“若不是因为你,主人为何去退婚,退完婚重伤回来,伤势还没好又火急火燎地去了南灵岛,便是想去见你了?” 斯羽说:“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沧霖的普通朋友,他去南灵岛,并不是因为我。”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知道原因或许应该去问他本人。” 火姬摸了摸脑袋,似乎觉得她说的有理,转了个话题,直白地说:“那你不许喜欢上主人!” 斯羽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人人都要喜欢他?”从来没有被一只鸟这么刁难过,她觉得震惊又火大,燥热之意又回来了,压都压不住,只能心中默念:她是只鸟,不能和鸟生气!不能和鸟生气! 火姬丝毫没有察觉到斯羽的烦躁,面带崇拜,眼冒小星星:“是啊,他是我们所有东融女子的梦中情人,没有人不喜欢他。” 斯羽也懒得理她,“我不是你们东融人,所以你说的‘没有人’里面不包括我。” 听斯羽如此信誓旦旦,火姬似乎放心了些,凑到她跟前,示好地说:“既如此,那我们交个朋友。” 斯羽转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十分不解这鸟儿的心思。 火姬又凑近一些:“这宫里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斯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公主是谁?” 火姬鄙夷了一眼:“你不是主人的朋友吗?这都不知道?” “我只是沧霖的朋友,并不是你们公主的朋友,所以不认识,很正常。” 火姬兴高采烈地解释:“看来主人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公主就是主人的妹妹。” 斯羽嘴角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抽了抽:“你刚刚说娶公主哥哥娶妹妹?”口味很重啊! 火姬白了她一眼:“不是嫡亲的妹妹,是堂兄妹。” 斯羽擦汗,心想:那也很奔放啊! 火姬又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喜欢主人的女子,我很欣赏你的为人,却不欣赏你的眼光。不过没关系,你对主人无意就行,我永远支持公主。” 斯羽莞尔,又问:“可以同我讲讲你们东融的事情吗?比如东融神君,比如那昭明殿” 火姬干脆也坐到了石头上,说:“神君啊,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主人的叔叔。那昭明殿倒是有些来头。” “哦?”斯羽执起扇子扇了扇,等着火姬继续说。 “昭明殿是主人母亲的宫殿,空置许多年了。反正自主人的父母过世后,便没有人再住。” 第95章 统一战线 火姬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些年,主人为了寻找父母去世的真相,煞费苦心。又是去人界查火融石,又是去西谷打听消息,可惜都没什么收获。” 所以沧霖在朝华城时,并不是想要火融石,而是为了找到他父母去世的原因? 斯羽大受震撼,难怪他一直没有出手抢火融石! “火融石同他父母去世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沧明神君,也就是主人的父亲,是东融的神君,主人的母亲凌珑神君怀孕后,沧明神君便将我捡了回来,养在这沧明宫中,我当时已经幻化出了人形,所以等着小主人出生后我便可以陪他玩了。” “小主人出生之后,神君遍请好友,替小主人办了一个热闹的满月酒。可就在这满月酒之上,两人双双离世,火融石也不翼而飞。当时宾客众多,情况一度混乱,我担心小主人有危险,便将他藏了起来。等事情平息之后,沧晗神君接位,这些年也一直在查当年之事,只是没有结果。” 斯羽说:“这不是很明显吗,谁拿了火融石,谁便是凶手!” 火姬说:“当时火融石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是谁偷走的。而且西谷神君时晏和他夫人雅君是沧明神君的好友,四人还是同门之谊,沧明神君和凌珑神君的葬礼上,时晏、雅君以及清远神君都来缅怀了。后来因为西谷逐渐强盛,才有人推测是西谷偷了火融石。可是,如今时晏神君早已不在人世,东融和西谷的关系也早已不似当年,这事情更无从说起了。” 斯羽说:“你的意思是说当时西谷与东融的关系很好,四位神君出自同门还是朋友,没有人会怀疑西谷所为。即便是后来,相传火融石是被西谷拿走,也没有证据证明东融两位神君的死因是西谷所为,且那时西谷神君也已经不在人世。” “对,所有的一切只是怀疑。” 斯羽思索了一阵,又说:“那有没有可能是沧晗神君” 火姬跳起来,显然被吓了一跳:“不可能!沧晗神君对主人很好,是最仁厚不过的,而且沧明神君在世之时,两位感情深厚。沧晗神君膝下一儿一女,但是他仍然宣告了天下,下一任东融神君的位置由主人来接替。” 斯羽皱了皱眉头,心想,沧明神君和凌珑神君死后,直接获益者便是沧晗神君和西谷,不过当年东融强大,其他神族也是虎视眈眈,有机会能够接触到二者的,就是宴会上的那些人了。 可是事情发生在几百年前,当时的沧霖才满月,连沧晗神君都没法查到的事情,沧霖如何能够查到?这简直难如登天了,难怪没什么收获。 火姬见斯羽呆愣在一旁,以为自己刚刚跳得太突然,把她吓到了,便问:“你怎么了?” 斯羽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你知不知道千魂灯?” 火姬勾了勾嘴角,大拇指刮过鼻头,一脸骄傲地笑:“当然!” 斯羽正襟危坐,没想到沧霖没说出口的事情,居然可以从火姬这打听到,“洗耳恭听。” 火姬也坐了下来:“千魂灯本来是清远神君座下的一件用来超度亡魂的法器。当年为了解决幽冥界的动乱,便将千魂灯交给了沧明神君。沧明神君用千魂灯打开了幽冥入口,一女神君以身镇守幽冥,才止住了这场灾难。后来,沧明神君去世之后,千魂灯也一直留在了东融。” 难怪沧霖不愿细说千魂灯之事,原来涉及到了他的父亲。 斯羽问:“那千魂灯现在谁人掌管?又如何使用?” 火姬摸了摸下巴:“这个嘛,可能是参玦大人,也可能是沧晗神君,具体不是很清楚。使用方法,我也不知,你可以去藏书阁搜搜看,有没有相关法器类的书本。” “是个好办法。”斯羽又扇了两下扇子。 火姬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很热?” 斯羽本想说不热,但是她的动作又出卖了她。 火姬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一阵金光闪现又回落,再看她手中,已经出现了一件红色的衣裙。 “这衣服轻薄散热,就送给你了。你身上那件也太厚了点,不热才怪呢!” 斯羽也不推辞,接过衣服,果然是很轻薄的一件,心中不由一暖,又突地想起在朝华城沧霖送她衣服之事,尴尬地笑笑,心想:你们宫中的人是不是动不动喜欢送人衣服? “谢啦,但是我现在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 火姬连忙接过她的话:“用不着,只要你对主人没有心思,我们就在统一战线上,这比什么礼物都好!” 斯羽狂扇了扇扇子,心想:就算从前有过,现在也是没有的!可是她又真的好奇沧霖和公主之间的事情,四周环视了一圈,见无人,便凑过头去悄声问火姬:“你觉得公主与你主人能成吗?” 火姬自信满满:“那是自然,公主与主人朝夕相处,日久自然生情。而且,公主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对主人最好的女人。以前,殿下练功习武,十分刻苦,常常练到浑身是伤、不知时辰,是公主在一旁默默陪伴,给他送食送药,悉心照顾。而且,小殿下总是给主人惹麻烦,主人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公主私下解决。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说不完” 斯羽疑惑地看着火姬:“送食送药,这不是侍女该做的事情么,怎么劳烦公主亲自动手?” 火姬眼珠一转,神秘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当然是给公主和主人制造机会了!主人从小就没了双亲,参玦大人对他又很严格,只有我们做下人的多多为主人筹谋了。” 斯羽强笑着说:“从小就为你们主人物色媳妇,你们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其实公主一直对主人有心,就算我们不筹谋,她也会主动为之。反正主人日后会成为东融的神君,沧晗神君肯定也有所打算,公主成为主人的媳妇,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斯羽用扇子抵住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火姬:“但是你不是说,你们主人不愿意娶公主吗?” 第96章 藏书阁 火姬满脸尴尬,找了会原因:“也许不是不愿意,是需要花一点时间去接受!毕竟主人去南渊退了婚没多久,若是这么急着娶了公主,反而不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斯羽点头:“确实不是好事。”容易让南渊没面子。 “主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说不定等那南渊公主嫁人了,主人便会请旨求娶公主。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给主人和公主制造机会,然后顺其自然等二人喜结连理。” 斯羽心头闷闷的,道:“制造机会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来此处是有要事,估计没时间帮你。” 火姬豪爽地说:“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你只要记住我们的宗旨就行了。” 斯羽笑了笑,起身,对火姬说:“我先回房了,有空再聊。” 藏书阁。 斯羽换上了火姬送她的衣服,觉得确实清凉了不少,又想着晚上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遂慢悠悠地将这书阁逛了一圈。 书阁整体上不是很大,每一个书格中都放置了一颗夜明珠,被淡淡的暖黄色氤氲着,显得温馨而不刺眼。不过书格中的书摆放得杂乱无章,有些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无人整理的样子。 斯羽低头一看,地面异常的干净,心想可能是这些书对沧霖而言都很珍贵,所以特意吩咐不用打整。 她随手拾起架子上的一本书,是个话本子;放下又拿起一本,是一幅画;再放下再拿下一本,是小儿育养手册 这书阁的主人想来是沧霖的母亲——凌珑神君。 斯羽拿着这本《小儿育养手册》,嘀咕道:“凌珑神君的爱好还是很广泛的!当然也很辛苦。” 突然,书架后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何以见得?” 斯羽回身一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投在地上,心中便知晓了是谁,答道:“这藏书阁里面的书籍种类繁多,自然可见主人爱好广泛。至于辛苦嘛,我是看到了这个。” 斯羽拿着书绕到架子后,果见沧霖背身靠在那里。 沧霖见到斯羽手中的书,淡淡一笑,说:“这本是我母亲的。” 斯羽见他神情郁郁,便将书放回架上,道:“抱歉,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书阁中有没有关于千魂灯的书籍记载。” 沧霖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浮现一丝惊诧。斯羽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沧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半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平常没见你穿过红色的衣裙,这衣服是” 斯羽恍然大悟:“哦,火姬见我热,就送了这件轻薄的衣裳给我,怎么,很丑?” “不丑。”沧霖下意识说道,眼中又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惊慌,飞快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你体寒,热一点好吗?” 斯羽扶额强笑,没想到自己的客套话被当了真,补充道:“太热了也不行,可能会中暑。” 沧霖又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那明天我替你找些薄衣裳来。” 斯羽笑得更加尴尬了,忙说:“不必麻烦,有这件就够了对了,关于千魂灯,你知道在何处吗?以及使用方法。” 沧霖敛了敛神色:“千魂灯在我师父那,我明日去找师父问便知。” “我同你一起去,或者你帮我引见一下,毕竟是我有求于人,这事怎么说也于你不相干。” 沧霖陷入沉默中,一动未动,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眸子也恢复了寂寥的黑暗。 斯羽察觉到他的不开心,又解释说:“我真的麻烦了你很多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什么事情都要靠别人,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连自理的本事都没有了。” 沧霖抬眸看向她,眸色深深。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担忧吗?” 斯羽蹙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架上的书,只觉心里一上一下的。 “是啊,我一直担忧我害怕” 她也不知自己害怕什么,或许是未知,或许是自己的心? 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哼唱,说到后面令人难以听清。 沧霖走到她身后,声音异常坚定:“就算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你也能活的很好。” 斯羽有些迷糊,并未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沧霖继续道:“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不是吗?你可以为了不让泽漆受伤,选择自己承受哑毒;当日在天青山,你也可以为了救我,用簪子扎伤自己的腿。” 斯羽强笑:“陈年往事,何必再提。” “其实所有事情到最后,就算只有你一人,你也可以将事情做好。所以你根本不必害怕,也不用有负担。我想帮你,只是因为这里好歹是我的地盘,你就当成满足我的愿望,毕竟朋友有难,我不能无动于衷。你若想要自己去找师父,我明日带你去见他便是。不管用什么方式,能够拿到千魂灯才是唯一目的。” 斯羽将书放下,回身对沧霖笑了笑,轻说了一句:“好。” 沧霖知道她喜欢帮助人,而非别人帮助,所以便自先示弱,此刻见她笑得真诚,便知自己的话已经消除了她心中的结,又将话题引回了千魂灯上。 “这藏书阁是我母亲生前所留,里面的书籍我看了七七八八,应该没有关于千魂灯的内容。也有可能我看得不够仔细,有遗漏的可能,你若觉得闷,这里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去处。” 斯羽问:“你平常就是在此处打发时间么?” 沧霖气定神闲道:“我平常比较忙,没有太多的时间要打发,只偶尔过来看看。” 斯羽想起火姬所说,参玦对沧霖要求严格,加之他自己也很刻苦地习武练功,所以没有太多时间需要打发也是很正常。 但是不知为何,斯羽似乎从沧霖这气定神闲的背后,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脆弱。 一个小小的身影的浮现在她眼前,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经年累月的经受风吹雨打,摔倒受伤,流血却从不流泪。 “再忙也要休息,你又不是铁打的。”斯羽歪着头,学着沧霖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沧霖明显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目光灼灼地看了斯羽一眼。 斯羽被他这眼神盯得心跳漏了半拍,忙低头拿起一本书翻开假装阅读,又道:“明日还要去见你师父,既然这么忙,你便早点回去休息。” 沧霖浅笑出声,并未动身,斯羽回头侧身看他一眼,见他眉梢眼角全是灼人的笑意,心中不快,道:“你笑什么?” 沧霖仍是笑看着她,道:“书拿反了。” 斯羽脸一红,急急将书转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还是反的!瞬间明白过来,没好气地叫道:“沧霖!” 沧霖淡淡回应:“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便自顾离开了,留斯羽一人在原地瞪眼。 第97章 出门不顺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能是疲累加身,斯羽睡得十分香,竟连梦都没有一个。 翌日,醒来时分,已经日上三竿。 斯羽一骨碌爬起来,去找衣服,却发现火姬送她的红色衣裙已不见了踪影。 穿好鞋子,起身去找,只见案几上堆了足足十几件衣裳,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黑的五颜六色,整整齐齐。 斯羽呆愣着坐下,想起昨夜沧霖的戏弄,便认定是他放在此处的!火姬送她的衣服想来也是沧霖命人拿走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穿这些新衣服? 回想起昨夜,不禁有些发笑,她竟从未想过,沧霖从来正经,居然还会有一份小孩子心性去捉弄别人。正是因为没有想过他有这样一面,所以她昨夜才会轻易信了他的话。想到此处,斯羽如老者般笑着摇了摇头,心中莫名的松快。 将目光投回这些衣裙上,心中又纳闷起来,这一夜的功夫,他上哪里寻了这么多女子的衣裙,还件件崭新!她又究竟该穿哪件? 想来想去,既然是去见人,自己又是一个无名的身份,还是表现得谦卑恭顺一些好。红色太喜庆,白色太冷清,紫色又太华贵选来选去,还是选了一件粉色的,活泼俏皮,看起来不沉闷,说不定老人家看了会有好感一些。 斯羽急急地穿好衣裙,简单梳了梳头发,穿戴完毕后在铜镜中照了一照,觉得比平日多了几分娇弱之感,但整体还算满意,便匆匆出了门。 火姬在廊下呆呆坐着,斯羽走过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你怎在此处?” 火姬回头,立马叫了起来:“日上三竿了,我在此处候了你一个时辰!”叫完后,又仔细打量了斯羽几眼,啧啧叹道:“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要去选美吗?” 斯羽迎上她的眼神,淡淡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火姬撇撇嘴,满脸写着不情愿:“给主人送消息,他去处理公务了,让我领你去用早膳。” “那为何不叫醒我?” 火姬耸了耸红色的眉毛:“主人吩咐,让你多睡一会,等你醒来才可领你去。”说完便迈腿向前,全然没了昨晚的好脾气。 斯羽哼着小曲跟在她身后,脸上盈满了笑意,说:“我待会要去见参玦大人。” 火姬立马停住了脚步,回身问:“见参玦大人,做什么?”又绕着斯羽打量了一圈,嘀咕一句:“见参玦大人也不用穿得这么惹眼。” 斯羽说:“自然是去求千魂灯的。我是沧霖的朋友,去见他师父,不能穿得太寒碜了,总是要恭敬一些的,对吗?” 火姬细想了一会,似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点点头往前走,边走边问:“我送你的那件衣服呢,怎么不穿?” 斯羽无奈笑了笑:“那件衣服是你送我的,太贵重了,我收起来了,等改日时机合适了再穿。而且红色比粉色更加惹眼,还是低调一些好。” 见斯羽如此重视她送的衣服,火姬很是满意,也哼着小曲往前走。 斯羽琢磨着,等见到沧霖,定要先问问火姬送的那件衣服在哪,看火姬这个样子,好像还是很期待自己穿上她送的衣服的。 早膳在半山上的松云间,斯羽跟着火姬走到时,已气喘吁吁。火姬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年纪轻轻,身体便如此不强健。 斯羽笑了笑,自从火融石离了身,自己便没有从前那般敏捷,定然是寒毒的缘故,即便每日按时吃药,身体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临窗而坐,案几上已摆了十来盘小碟子和碗,粥点、小菜、糕点、水果一应俱全,还有一碗米白色的牛乳茶,看上去是刚摆上的,冒着腾腾热气。 火姬站在她身后催促:“快吃。” 斯羽问:“你不一起?” 火姬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斯羽蹙眉:“可是这些太多了,我也吃不完啊。” “能吃多少是多少,就这点东西,我们沧明宫还是拿得出来的。” 斯羽飞速地吃着,尽全力让自己吃完,坚决不浪费原则。吃到最后,小盘子小碗里干干净净,一点东西不剩,可斯羽的肚子却是咕噜咕噜叫,饱嗝一个一个从喉咙里冒出来,人也差点站不起来。 火姬目瞪口呆,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的食量可真好!” 斯羽瘫靠在墙上,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地说:“这顿可管三天,以后,你再不用领我用早膳了。先让我休息下,你若有事,便自行离去,不用管我。” 火姬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担忧地说:“你脸色有些不好,没事?” 斯羽挥了挥手:“无事,用不着担心,一会便好了。” 火姬“哦”了一声,又说:“我要去找公主了,你先休息。”说完又两步三回头地看了看斯羽,最终还是离开了。 斯羽觉得难受,又伏在案几上,趴了一小会。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昏睡一般,脑中已然不太清醒,斯羽只觉得阳光照在了身上暖洋洋的,浑身酥麻酥麻像漂浮在了空中。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斯羽以为是火姬,低低回应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容我再休息一下。” “你怎么了?”来人察觉到不对劲,便将她的身子从案几上扶了起来。 斯羽微眯着眼睛,见是沧霖,立马说:“无事,就是吃多了点,休息一会便好了。” 沧霖怔了一下,道:“你还能走吗?” 斯羽点头,扶着沧霖起身,试着迈了几步,还没走多远又立马抱着肚子蹲了下来,道:“再等一下。” 沧霖道:“我先送你回房。”他突然在原地怔了一下,又轻声道:“失礼了。”说完拦腰将斯羽抱起。 斯羽欲哭无泪,挣扎道:“别这样啊,放快放我下来,你这宫中人多眼杂,让她们看见你抱我,我定然要树很多仇敌了。” “为何?” 斯羽扶额叹气:“你不知道吗?你是东融万千少女的梦啊!” 沧霖抿嘴笑了笑,不屑一顾地说:“我总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梦,而远离我自己的梦。” 像是听到了什么炸裂的发言,斯羽在他怀中如芒被刺,眼皮狂跳不止,头不知道怎么放,腿也不知道怎么摆,活脱脱像条泥鳅一样左右挣扎着,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肚子的疼痛。 “你你你还是赶紧放我下来!” 沧霖偏偏不如她的意,任凭她如何扭动挣扎,依旧牢牢地将她圈在臂弯里,步履坚定地朝前走。 突然,一道惊讶又震撼的女声传来:“沧霖哥哥,你在做什么?” 第98章 公主驾到 沧霖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斯羽惊得一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跳出了他的臂弯,差点滚落在地。 沧霖一把将她扶住,没好气道:“你没做错事,何必这么慌张。”说完又看向那女子,道:“你怎来了?” 那女子走近,身后跟着火姬,定然便是公主了。 斯羽站在沧霖身旁,退了一步,悄悄打量了一眼公主,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小鹿眼,粉嘟嘟的小嘴唇,一惊一乍、一颦一笑都透着娇俏可爱,是个第一眼就能让人喜欢的小妹妹。 公主也打量了斯羽一眼,只这一眼,她的眼中便闪现了一丝震惊和忧虑,但很快又笑眯眯地看着沧霖,道:“昨日一天未曾见你,当然是来看看你啦。这位是?”说完又转而看向斯羽。 沧霖说:“她是我在朝华城结识的朋友,斯羽。” 公主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斯羽,说:“你好啊,我叫沧雪。” 这笑容看起来甜美,可斯羽怎么看怎么觉得里面蕴含了无穷的意思,有打探、惊诧、漠然、不屑、怀疑总之不怎么友好。 斯羽浑身起了一层疙瘩,忍住了肚子的不适,回了个淡淡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你好,公主殿下。” 公主道:“你是沧霖哥哥的朋友,私下叫我沧雪便好,也显得亲切一些。” 斯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微笑地看着公主。 沧霖道:“你自己在院中玩一会,我先送她回房。” 斯羽忙道:“不用不用,你们先忙,我自己回便是,火姬也可以同我一块。”说完便朝火姬眨了眨眼,意思是给两人制造机会,留下独处的空间。 火姬立马会意,支支吾吾地接腔:“啊是啊那就让我送你回房。公主和主人,你们两人先聊着。”说完便来搀斯羽。 斯羽强笑了笑,一手扶着火姬,一手扶着撑着肚子,脚步一深一浅地从沧霖和公主异样的视线中远去了。 回到房中,斯羽立马躺倒在床上,火姬后怕地说道:“你要吓死我啊!刚刚主人为什么抱着你?还恰好被公主看到了!苍天,我才给公主说完你只是主人的朋友,这下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斯羽淡定地说:“你就同公主说,我不小心在那半山上跌了一跤。你家主人看到,伸出了友谊的援助之手,救人于危难之中。刚刚我离开的时候,正好装出了一瘸一拐的样子,公主也看到了,应该不会怀疑。” 火姬叹了口气:“只能这么说了。”又突然想起什么,带着些许愤怒和质疑打量了斯羽一眼,道:“那主人抱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莫不是喜欢上你了,所以才做出如此举动!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斯羽想起沧霖那句话,突地觉得脸发烫,激烈地反驳道:“才不是!你多心了。我只是因为早膳吃得太多,走不动路总之你放心,我对你们主人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你家公主长得很惹人喜爱,你大可不必这么操心。” 说到公主,火姬一脸自豪,赞道:“是啊,公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论颜值,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跟主人是绝对的般配。在这东融,也是有无数的男子对公主倾心,还好公主一颗真心全部放在了主人身上。” 斯羽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火姬转头看向她,以为她在自卑,安慰道:“不过呢,单论样貌,你看起来也不赖,不要妄自菲薄。而且,咱们女子虽然门面很重要,但是外貌却不是最重要啊,内在也很重要。” 斯羽着实没有想到,纯得比那山中的泉水更纯的火姬居然有如此见解,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火姬凑到斯羽跟前,悄声说道:“既然我们是统一战线了,有个小小的忙,需要你的帮助。” 斯羽疑惑地问:“什么?” 火姬严肃地说:“我同公主商量了一个计策,今日酉时,你让主人带你到岩之巅去看云海日落,届时公主会假装偶遇,你便找个借口闪身退出,给他两人制造机会,如何?” 斯羽问:“看个落日也这么多弯弯绕绕吗?” “哎,你不懂,这种无意的偶遇才像是缘分的邂逅,定然更加令人心动啊!” 斯羽尴尬地笑了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他若有事,让十夜或者你带我去怎么办?” “确实有这个问题!”火姬眨巴眼睛思索了一阵,“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早早将十夜骗出去,你申时末再提看落日,届时让主人找不到我俩,他便只能自己带你去了。” 斯羽感叹:“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也是没办法,主人不上心,沧明神君和玲珑神君又早逝,现在只有我能替他操心这些事情了。” 斯羽看了火姬一眼,觉得她这个样子分外的眼熟,猛然想到当日自己费劲心思替青临相亲一事,也如同现在这般,一个操心的不行,一个被蒙在鼓里,不觉间感叹起来。 可当日自己所为被青临发现之后,他可是生了好大一通气,甚至离家出走了。若是沧霖过后也发现了缘由,是不是也会生气?如果生气,肯定是生骗他那个人的气,那便是自己了! 她还有求于沧霖,怎么能干这种极有可能惹恼他的事情? 斯羽不觉后怕起来,道:“这件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若是沧霖发现了是我捣鬼,不顾念朋友情谊,将我扔出东融,那我如何拿到千魂灯?” 火姬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若你真的担心,便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就说是我引诱你做的便是。” 斯羽犹豫一阵,火姬又说:“这件事情你必须要做的,你是主人的朋友,得罪他总比得罪公主好。” 斯羽诧异地问:“什么意思?” 火姬解释:“这么说,这件事情你做了,不一定会得罪主人,因为主人可能不会发现。最坏的结果便是被主人发现,可你是他的朋友,他总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若是你不做,那公主便会怀疑你对主人居心不良。被公主视为敌人,你想想,你还能顺利拿到千魂灯吗?” 要挟,这是赤裸裸的要挟啊!东融的公主居然是如此做派。 斯羽偏偏吃软不吃硬,想着今天答应这个要求,明天就要答应另外一个,那还有完没完!既如此,不如直接告诉沧霖,公主想同他一起看落日好了。 第99章 见师父 斯羽漠然道:“这件事情我会帮你说明,来不来,便看沧霖自己。” 火姬满意一笑,仿若已成功将斯羽拉入自己的阵容,从此之后便真的统一了战线。 “那你先休息休息,记得申时末再同主人说。”火姬挑帘而出,留下一串清脆的玉珠碰撞声。 斯羽暗自叹了一口气,只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不过也没错,神族的生命太过漫长,总要做点事情才能让这空闲的时光过得快一些。 不过一会,沧霖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我能进来吗?” 斯羽一骨碌坐了起来,理了理下自己的头发,只道:“进来。” 沧霖见她自顾自把玩头发,问:“好点没?” 斯羽也不看他,自黯然道:“好多了。” 沧霖默了半晌,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斯羽道:“有什么话,想说便说。” 沧霖道:“雪儿是我妹妹,沧晗神君的女儿。你日后若碰见她,有任何冲撞的地方,请多担待。” 斯羽唇边突然浮起一抹讥笑:“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身份尊贵的公主,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去招惹。但是还没冲撞你便来下药,看来你这个妹妹不简单。” 沧霖默然不语,斯羽淡漠地说:“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但也懂得为客之道,不会与她起冲突,你大可放心。另外,你也知晓我来此处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千魂灯。其余的事,我一概不听一概不管,日后若无事,我便尽量呆在这房间里不出来,这样便能减少碰见她的机会,也不会发生你所担忧的事情了。” 沧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斯羽眨巴眼睛,装作不解道:“那是什么意思?” 沧霖叹了口气也不解释,只说:“我不该说这话。” 斯羽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应该的。” 沧霖道:“不说这个了,你先收拾下,待会便随我去见我师父,我在门外等你。” 斯羽敛了敛神色,道:“好!” 不一会,斯羽便拾掇完毕,不过也只是理了理头发,其他未粉饰微毫。 她出了房门,一脸平静地跟在沧霖身后,永远落后他几步。沧霖总是落下脚步等她一会,而他慢她也慢,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到最后,沧霖只得停下脚步,等她并肩而行。 斯羽也笑看着他,让他先走。 沧霖道:“一起走。” 斯羽漠然地微笑着:“没有一起吗?我就在你身后啊。” 沧霖往回走了几步,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拽到身旁。 斯羽立马甩开,喝道:“做什么?!” 沧霖直直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斯羽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我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你妹妹看到,你也知道她对你有意,我害怕她来找我茬,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让她误会咯。” 沧霖眸中突然绽放出笑意,斯羽愣了一晌,只觉浑身冰凉:“你笑什么?” 沧霖唇角上扬,道:“原来你在为这个生气。” “啊?”斯羽满脸诧异,原本自己都有点不明所以为何恼怒,被沧霖点明后,突地明白了所有,又惊又慌,只顾掩饰,“我有生气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啦!我明明是为了你好,免得被你妹妹针对了,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该帮谁。” 说完觉得自己暴露了,又急急补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没有让你帮我,我向来也是帮亲不帮理的,我建议你帮你妹妹” 沧霖笑意越发深了,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还想听她解释下去。 斯羽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这场面真的是越解释越混乱,她只能牵强地笑,苦笑。她兀自地以为,笑容是最好的伪装,只要自己笑,别人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沧霖道:“我没有那么重口味,她一直都只是我妹妹,永远都是。而且,如果她想误会,不管我们做什么她都会误会,不如干脆随她去。” 斯羽放下手,撇撇嘴,嘀咕道:“你刚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让我先担待。” 沧霖反常地好脾气道:“我错了。” 斯羽“哼”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将沧霖甩在身后:“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我平常最恨别人在道德层面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心眼小得跟针孔一样的人,所以最好别惹我。” 沧霖故意附和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斯羽回眸瞪他,沧霖长腿迈了几步,便至她身旁,笑看着她:“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好。” 斯羽浑身起了一层疙瘩,认定他是故意说些肉麻的话,便用胳膊肘猛戳了他一下。一个笑一个闹,不知不觉间,已至一处僻静的宫殿前。 斯羽抬头看,正面的牌匾上写着“重云殿”三个大字,沧霖推门而入,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两个洒扫的侍者在作业,因为没有人声,即便有花水山石,也显得空空荡荡。 沧霖带着斯羽绕殿往后,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崖边。一老者端坐在崖边的岩石上,对着山崖对面的瀑布打坐,流水的声音夹杂着风吹的声音,实际有些喧闹。 斯羽没由来的心惊,总有一种下一刻这老者就要掉入悬崖之下的可能。可这老者好像入了无人之境,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是枯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祥和得似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沧霖躬下身,道:“师父,弟子带一朋友相见。” 斯羽也躬下身,道:“拜见参玦大人。” 参玦没有转身,只道:“何事?” 这威严的声音令斯羽心中紧张不已,她一手摊开,一手划拳,拳入掌心,两手相触,抵在额前,恭敬说道:“小人冒昧打扰,有事相求,望参玦大人见谅。” 参玦依旧没有动静,似在等着她往下说。斯羽坦言道:“小人想向大人求千魂灯。” 参玦“哈哈”笑了两声,没有丝毫的感情和温度,斯羽蹙了蹙眉头,不明白这笑容究竟是什么含义。 沧霖道:“师父,我朋友千里迢迢赶来,事关她的安危,请师父成全。” 参玦终于回身,古井无波的眼一直看着沧霖,似有些诧异,半晌后道:“霖儿,你从来没有求过我,这是第一次。” 第100章 你师父不讨厌我? 第一次求?斯羽心中一颤,更加紧张起来,悄悄侧头瞄了沧霖一眼,见他已经起身,直视着参玦,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凛然。 看参玦一副极其严肃的样子,斯羽总觉得不管如何他都没有这么容易会将千魂灯拿出来,故不想拖沧霖下水,颤颤巍巍道:“等等,大人,这次实乃是我有求于您,不关沧霖的事。” “你是谁?千魂灯是打开幽冥界的钥匙,你要来何用?”参玦转头看向斯羽,语气冰冷地问道。 斯羽坦言道:“大人,我只是这大千世界的一个普通人,只因身中冰虱毒,需要去幽冥界取冰炎草,才不得不来此求千魂灯。” 斯羽躬着身子,手贴在额前,根本看不见参玦此刻的表情,但是听着他的声音,她已经脑补出了参玦就是沧霖年老时的样子:白发苍苍,胡须长长,面无表情,眼神冰寒 参玦半天没有讲话,斯羽总觉得有两道锐利的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这感觉极其的压抑,似乎像在悬崖边蒙着眼睛走钢丝一般。 反正是在崖边,蒙眼不蒙眼有何区别,她这样想着,便默默放下了额前的手,站直了身子,迎上了参玦的眸光。 参玦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白发苍苍,样貌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庞清俊,五官和气质比沧霖更加锋利一点,却又极度的稳重,如岿然不动的山川,无形中给人压迫感,令人难以亲近。 斯羽总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无论别人在参玦面前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不行、不可、不许、不对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感觉,跟沧霖极为相似,或者说沧霖只继承了他的七分冰冷。 难怪沧霖会说想要拿到千魂灯不容易! 斯羽看着参玦那张生人勿进的脸,正思索着该说点什么才能套上近乎,却发现参玦在见到自己那一刻,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就是瞳孔地震,嘴唇翕动,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斯羽在参玦那复杂的目光中迷瞪了一阵,又侧头看了沧霖一眼,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沧霖同样一脸茫然。 斯羽暗叹一口气,轻咳一声,支支吾吾道:“参玦大人,能不能将千魂灯借我几天我用完就会还的。” 参玦依旧说不出话,斯羽又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绝对会还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说完兀自心虚地笑了笑。 参玦突然张口,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斯羽茫然了一会,又立答道:“斯羽。” 参玦轻声默念“斯羽”,似乎要从这个名字中找到蛛丝马迹。可这两个字是青临所取,与她的从前是隔绝的,旁人又如何能从里面找到什么前尘往事呢? 半晌后,参玦的表情恢复如水,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痕迹,他道:“你的父亲和母亲叫什么名字?” 斯羽呆愣了一瞬,心想,这神君究竟要打听什么呢?还好她从前已经预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早已预备好的名字这会倒派上了用场:“父亲名叫斯黎,母亲叫碧霄。” 参玦点头,又问:“他们可还在世?” 斯羽无声地笑着,细细思索了一阵,若是回答不在,似乎不太吉利,若是回答不知道,肯定惹人生疑,那便只能老实回答“在世”,他总不可能听到这个回答后,让她带他回家探望父母!看起来不会如此离谱。 于是斯羽坦然答道:“在世。” 参玦又点了点头,柔声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朝华城。” “那是人间的城市。”参玦撤回了目光,转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沧霖一眼,继续追问:“你为何身中冰虱毒?” 斯羽苦笑,可却碍于有求于人,只能如实道来:“小时候贪玩,被坏人捉了去,便染上这毒。” 参玦叹息了一声,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若是她的女儿还在世,便如你现在这般大。” 沧霖眉心一拧,震惊地看着参玦,又转而看向斯羽,似乎要从她身上找到师父口中故人之女的身影。 斯羽强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疯狂拧眉毛暗示:我不是故人之女,我不是我不是!! 参玦看着二人,唇角突地涌上一道笑意,道:“离人间的中元还有一段日子,你这些天定然要在东融长留。有空的时候不妨同霖儿一块来重云殿坐坐,也好为我这僻静处增添一些人气。” 斯羽琢磨着这话的意思,没有说不愿意借,也没有说愿意,只让她往后来坐坐既然往后能来,即便现在不借,也代表后面有机会! 是这样吗?她一会确定一会又怀疑,忍不住转头去看沧霖,想着他自然能领会这话中的意思,也能给她一点提示。 沧霖淡淡笑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斯羽终于明白了话中的真正含义,喜笑颜开道:“多谢大人。” 沧霖也道:“谢谢师父。” 参玦深深看了他一眼,叮嘱了一句:“远道为客,这些日子你便好好招待,切不能让客人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委屈?斯羽左思右想这句话的含义,东融神界,盛世太平,沧明宫中,宁静和谐,谁人会让她受委屈?突地灵光一闪,面前就浮现了沧雪的脸莫非,参玦的意有所指指的便是公主? 沧霖眼眸低垂下来,道:“弟子明白。” “今日无事,便退下。”参玦闭上眼眸,转身面向瀑布,又开始了沉寂的打坐。 两人又鞠了一躬,方才离去。 路上,斯羽道:“你师父好像不讨厌我。” 之所以说不讨厌,是因为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毕竟第一次见参玦,此前也没打听过他的喜好,他说的那些话、问的那些问题意味着什么,只有沧霖能够琢磨出几分。 果不其然,沧霖道:“不是不讨厌,看起来还很满意。” 斯羽侧头打探:“说来听听。” “重云殿冷清,并不是平常没有人来,只是因为师父性子孤僻,不愿人来打扰。今日他说让你以后同我一起过去坐,足可见他对你与寻常人不一样。” 斯羽笑了笑道:“可能真如他所说,我长得像他故人之女,所以才对我网开一面。” “或许。总之千魂灯的事情,你往后便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就安心待在东融,中元节之前,师父定然会将此灯给你的。” 听沧霖如是说,斯羽安下了心,小跳了起来,道:“那这段时间,我得好好感谢参玦大人和你啦。” 第101章 岩之巅 沧霖也笑了笑,看看天色,将近未时末,便拉着斯羽一块去用了晚得不能再晚的午膳。 同沧霖一块用膳,本是很寻常之事,只是他今日的饭点显然与斯羽不一样,拖到这会才用午膳,倒像是刻意为之。 斯羽盯着他看了一阵,眼中充满了疑问:“我今日起得晚,早膳也用得晚,现在这个时辰用午膳正好合适。你不是应该在去拜见参玦大人之前就吃过吗,怎么现在又同我一起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没人陪你玩?” 沧霖淡淡道:“师父让我好好招待你,我定然不能拂了他的一番心意。若是我不陪你,你又像早上一样将自己的肚子吃坏,岂非让我违抗师命?” 斯羽笑着拍了他一掌:“我是怕浪费粮食,才尽力将早膳吃完,如此美德应该值得表彰。” 沧霖附和道:“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斯羽知他敷衍,不屑地努嘴,又想起看落日那件事,心中颇有种看好戏的意味,道:“公主让我给你传话,约你去岩之巅看落日。” 沧霖挑了挑眉,问:“为何找你传话,你们很熟?” 斯羽打探了一眼,只道:“别管我们熟不熟,话我是带到了,你倒是去不去啊?” 这样子,玩味十足,仿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味的旁观看戏,很难叫人瞧出她心中真实所想。 沧霖直愣愣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一闪而逝,随即三分认真、三分玩笑道:“要去,当然要去。” 得了这个回答,斯羽心中情绪甚为复杂,当然,她原本也不知沧霖会作何回答,可能潜意识中觉得拒绝的机会要大一些。于是差错的预料便引发心中的错乱,让她一会怅然、一会失落,一会又觉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句无声的叹息,从眼中流露出来。 沧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定定地看着她,突地又玩味地补充了一句:“你若不想我去,我便不去。” 斯羽只觉得他的话语在戏弄,不客气地回敬:“你跟你的公主妹妹去看落日,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与我何干?为什么问我,你想不想去你自己不知道?” 沧霖唇角泛起一阵笑意,道:“我听你的。” 斯羽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心中乏力,便无所谓地道:“那就去。反正你自己的妹妹自己疼。我先回房了,你慢慢吃。” 斯羽步履匆匆地逃了,每次沧霖一说这种话,不管是认真的、玩笑的,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沧霖的种种暗示、明示,就算是个瞎子也该看明白了,她又何尝不知他的心意。 但是知道了又有何用? 经历种种,她越来越觉得觉得自己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可是身负万千期许的东融殿下,而她是谁呢?若是没有火融石的牵引,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大概永远是两条平行线。 可如今或许一切都错位了。她接受不了,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正要拐进殿内,火姬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把将她拦住。 斯羽眉毛都抬不起来,问:“什么事?” 火姬悄声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斯羽回过神来,恹恹道:“他说会去。” 火姬激动得抱了她一下,然后又飞快的放开,道:“大好了,我怎么哄十夜他都不离开,这下倒不用管他,我自己也可以去凑凑热闹。对了,你记住到了之后,中途找个借口开溜,留主人一人在那即可。” 斯羽无精打采道:“我就不去了,刚去见了参玦大人,现下有些累。” 火姬见她脸色不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又道:“你一定要去啊,不然就露馅了。” 斯羽迈步进入殿内,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床,知道火姬一直跟在她身后,埋头扑在被子上,慢悠悠道:“不会露馅,因为我说的就是公主约他看日落。” 火姬立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愣了半晌,道:“事已至此,只要主人去了就行。咱俩正好可以埋伏在那处,为公主殿下助威。” 斯羽侧过脸看了眼火姬,好奇地问:“助什么威?” 火姬神秘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斯羽又看了她一眼,突然间隐去了目光中的疑惑,装作毫无兴趣的样子,道:“太累了,不去。” 火姬见没挑起斯羽的兴致,急忙说:“公主要向主人表白心意,这样的场面,你舍得错过?” 斯羽呆愣了一瞬,半晌后黯然道:“我错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火姬又劝:“主人难得有个朋友在身边,若是公主与他成了,你也可以在旁边当个见证,不是吗?” “我为何要给他当见证?” “因为你是主人的朋友啊。主人帮你引见参玦大人,帮你拿千魂灯,你就不感谢他吗?用这种方式回报也可以啊!” 火姬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甚至还用上了激将法:“你为何不愿去?难道是怕见到那场面会伤心?你终归还是喜欢主人对吗?” 斯羽本来只觉得累,现在还觉得头疼,她才发现,火姬原来这么能说会道,只能叫停妥协:“姑奶奶,你别再说了,我去还不行嘛!” 火姬开心地笑:“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说罢便拖着斯羽起了床,然后偷偷拽着她去了岩之巅。 这岩之巅是东融的最高峰,一条小的山路通至峰顶,顶端是一块平坦的岩石,其上立着一凉亭,凉亭之下便是翻滚的云海,云雾升腾,深不见底。 火姬带着斯羽藏身在山中小树林的密草中,二人蹲在草里,均头顶一片树叶,视线正前方便恰好是那凉亭。 斯羽环顾了一眼栖身环境,警惕地问:“这草里没蛇?” 火姬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脸正色道:“我没告诉你吗?我最爱吃蛇。” 斯羽嘴角一抽,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火姬连忙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用另一只手指指了指凉亭处,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其中。 第102章 将心事诉说与你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但是天空已经是一片金黄色的,看起来分外的温暖和煦。 突然,岩石之上又来了一个人影,这人穿着一身红衣,热烈奔放,定然就是沧雪了。 “好巧啊,沧霖哥哥,你也在这。”沧雪精心装扮,笑得甜美,如同一朵盛放的美人蕉,此刻耀眼夺目,是真正的人比花娇。 沧霖见她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一笑。 一抹红色与黑色立在凉亭之中、山崖之上,同一片天空下,同一阵微风拂过,便有了同样的衣袂翻飞,同样的相视而笑。这样的风景落在火姬眼中,那真真是花好月圆的一幕,可在斯羽看来,竟不知为何刺得她眼睛生疼。 两人就立在那处,静静地看着天空,默契地没有说话。 渐渐的,天上的金黄色退至底层,云彩被推至幕前,成为了主角,它们一团一团随意的铺开来,形状一一被画笔描摹着,呈现出淡粉、深粉、橙黄等等丰富的色彩,夕阳浮在云海上,用力地散发余温,将天空点燃,点燃至绚丽无比。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火姬蹲在草丛中,嘴巴无声地张开,眼中全是震撼。斯羽看着云彩,视线却失去了焦点。 夕阳逐渐下沉,至云海深处,一抹浓郁的紫色跳出来掌控全局,它将所有的云彩染上自己的颜色,极力将这幅流动的落日画卷染上最后的神秘。 一场落日接近尾声,沧雪侧头看向沧霖,眼角眉梢全是羞涩,突然,她张开了口,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沧霖哥哥,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沧霖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她,笑了笑,道:“你说。” 火姬一把握住了斯羽的手,斯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激动,突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屏息静听。 沧雪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想同你在一起。” 沧霖宠溺地笑了笑:“你现在不就同我在一起吗?” 斯羽和火姬同时满头黑线,互相交换眼神。 一个皱了皱眉,似在说:“他真的这么笨?是装的!” 一个心虚地回答:“看来主人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原谅他” 一番交流,两人又将视线对准了前方凉亭。 只见,沧雪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尴尬地笑了笑,又用手卷着衣角,头慢慢地低垂着,羞涩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这声音虽然轻得像蚊子哼唱,但是斯羽确定她听得十分清楚,且一字不落,她凝神看着沧霖,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沧霖沉默半晌,眼中却无丝毫震惊之色,仿若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他看着沧雪,神情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妹妹,我们是一辈子的亲人。” 沧雪猛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不平道:“兄妹就不能成为爱人吗?” 沧霖摸了摸她的头,似想平复她的心情,一会又将手放下,目光看向了远处的云海,道:“在我这里,不能。” 这话说的决绝,不容反驳,如同一道冰焰,将所有的希望焚烧殆尽。 火姬泪光闪闪,好像被拒绝的人不是沧雪,而是她自己。斯羽拍了拍她的手,一阵安抚。 沧雪眉头紧皱,犹如雷击,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却又不肯服输,追问道:“为何?是因为你的那位朋友?” 斯羽突地浑身一紧,不知为何战火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茫然无措,她感觉火姬抓她手的力度也加大了几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更加紧张。 沧霖收回了云海中的视线,转而直视着沧雪的眼睛,道:“感情这件事,从来顺心而为,没有理由可言。雪儿,我很早之前就同你说过,我跟你之间,只是兄妹,永远都是。” 斯羽舒了一口气,心中庆幸沧霖没有回答,但是突地又小小地失落了一下,这一失落,搞得她又开始鄙视起自己来。 沧雪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因为得不到心仪的糖果而将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哭着叫嚷:“我知道,就是因为她!你从来没有从外界带女孩子来过沧明宫!伯母的昭阳殿,除了日常打扫,你从不让外人进来,她却可以住进去。你还带她去见参玦神君” 沧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 沧雪冷笑了两声,继续道:“你喜欢她,可是你知道她怎么对你吗?今天这场偶遇,就是她骗你来此处的。我只说了一句请求,她便照做了,丝毫不在意你的看法。”字里行间,全是替沧霖不值。 斯羽满脸无语,真想跳到她面前骂她两句,不是骂她供出了自己,而是她傻到失去了思考,见到沧霖出现就以为计划成功实施了。 沧霖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 沧雪不明所以,她知道沧霖最恨他人欺骗,可见他如此表情,既不恼也不怒,显然没有被人骗到,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过来此处的。 待反应过来,沧雪满脸震惊,道:“她没有骗你!为什么?” 沧霖温和地说:“因为她很坦荡,大概也觉得此事没什么好骗的,便直说了。我也觉得此事不需要拐弯抹角。” 沧雪咬了咬牙,只觉得自己很失败,但依旧不死心,执拗地说:“我只想听到一个答案,回答我,你究竟喜不喜欢她?这对我很重要。” 沧霖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不会再爱上另外任何人。” 沧雪的泪汹涌地流着,沧霖继续说:“原本我想让她成为第一个听到此话的人,奈何时机一直都不成熟。我喜欢她,她却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正在努力,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接受我。”说到最后,唇边泛起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沧霖的话将沧雪的心践踏得伤痕累累,她再也面对不了在自己喜欢的男人前,听着他诉说爱另外一个女人的话,急急转身,带着奔腾不息的泪朝山下跑去。 火姬意味深长地看了斯羽一眼,也悄悄从草后溜走了。 斯羽一人蹲在草里,完全呆愣住,丝毫没有察觉火姬已经离开了。 她头埋得低低的,茫然无措不敢看任何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沧霖如此直白的告白,心不受控制地嘭嘭直跳,进而泛起丝丝甜蜜,可转而又演化成慌张和忧虑。毕竟,他可是东融的殿下啊!即便同青临没有干戈,她现在这副样子,也是大大的配不上人家的喜欢。 正忧伤着,头顶的叶子突然被人掀开,斯羽一动不敢动,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道极为温柔的声音:“蹲了这么久,腿不麻吗?” 第103章 黎夜央 如果旁边有狗洞,斯羽二话不说便会钻进去,可是旁边没有,什么洞都没有,只有一堆杂草。 但是一直蹲着也不是办法,她只暗暗祈祷沧霖可以放她一马,能够尽快离去。 可沧霖显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而且她也低估了他的耐心,她不说话,他便一直站在前方。 斯羽没有办法,一骨碌站了起来,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能笑眯眯看着他,掩饰道:“刚才的风好大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沧霖手负身后,笑看着她,淡淡道:“那我再说一遍?” 斯羽忙笑着摆手:“不用不用,那是你说给沧雪的悄悄话,还是别对其他人说比较好。” 沧霖也不勉强,只道:“那一起下山。”说完便牵住了她的手。 斯羽像碰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又囧又怕,急急地甩开了,沧霖道:“你是愿意我把你刚才没有听到的话再说一遍,还是选择把手给我?”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斯羽手握成拳,觉得这两件事情,沧霖都做得出来。但是要她选择当面听他再讲一次那话,真的会要了她的命。于是只能不情愿也得情愿地送上了自己的手。 沧霖得逞一笑,只道:“这还差不多。” 下山的小路左侧是崖边,右侧是土坡,路很窄,只够两个人并肩而行。 沧霖牵着斯羽的右手,让她走在里侧,自己则走在外侧。 两人一步一步,沿着悬崖边的小路慢慢下山,虽是一段惊险的路,但斯羽却觉得稳如泰山。 从天光黯淡走到黑暗完全落幕,出了下山的小路后,两人来到一条平坦的直路上。此时月华淡淡,映在两人的脸上,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沧霖轻轻放开了斯羽的手,看着她那若明若暗的脸,突然解释了一句:“刚才觉得你有些发抖,山路太危险了,所以才你见谅。” 斯羽觉得心中一松,抬眸看向他,掩在黑暗中的眼眸明明应该更加漆黑,可她总觉得里面有若隐若现的光华流动。她回过神来,下意识道了一句:“谢谢。” 仔细一想,是谢什么呢?谢他没有说出那些话?谢他考虑她的安危,牵着她下山?谢他虽霸道地牵了她,却回过头解释了一番原由?脑中思绪纷杂,一时怔在了原地。 黑暗中,沧霖道:“先回去。” 斯羽点点头,如同木偶般提步向前。走了一会,又觉心中不安,问:“你不问问我为何会在岩之巅吗?” 沧霖问:“为什么?” 斯羽想了半晌,不知道自己为何提出了这个蠢问题,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人家反问,又不得不答,但是总不能说是火姬强烈要求她去当见证,只能自行琢磨一阵,方道:“听说岩之巅是岱岩山最适合看云海落日的地方,所以便想去看看。” 沧霖道:“岩之巅的落日确实很美。”顿了顿,又笑道:“下次我带你来看。” 斯羽想到自己一直蹲在草里,实在有些做贼的样子,心中窘迫面上却很淡定,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也在的?” 沧霖默了一瞬,坦言道:“一开始就发现了。” 斯羽大囧,却依旧镇定地掩饰:“来得太早,不小心在草里睡着了,落日也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就只看到公主哭着下山了。” 沧霖唇角轻挑,道:“我知道。” 两人都知道对方知道岩之巅发生的一切,但是一个不想挑开,拼命掩饰,另一个便也帮着掩饰。 翌日,沧霖又带着斯羽去见了参玦。参玦依旧在那瀑布前冥神打坐,斯羽悄声问沧霖:“参玦大人每天都如此吗?” 沧霖道:“十年如一日,未曾变过。” 斯羽又问:“那你师父的灵力同你相比,谁更强?” 正等着沧霖的回答,只听得参玦道:“霖儿,你有段日子没有在为师这里练过功了,今日便收收心神,在此处凝神静气,修修神识。” 沧霖道:“是!”看了斯羽一眼后,也走到参玦身旁坐下,摆了一个同样的打坐姿势。 斯羽呆愣了一瞬,只觉得阳光太过耀眼,以至于沧霖周身都笼罩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参玦起了身,走至斯羽身前,指了指崖边不远处的一棵古树,道:“同我一块去坐坐。” 斯羽看了沧霖一眼,他正闭目静坐,全神贯注,于是便跟在参玦身后,走到了古树下。 树下摆放着一张案几,地上铺了两个蒲团。参玦坐在蒲团上,斯羽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无话,斯羽等着参玦开口。不一会,侍者送来茶具,参玦不紧不慢地烧水煮茶,半晌后问道:“你喜欢喝茶吗?” 斯羽道:“相比喝茶,更爱喝酒。” 参玦显然没有意识到她如此回答,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年轻人爱喝酒,可以理解。” 斯羽只觉得这一笑,他周身的冰冷散去了几分,亲切了一点。又想着人人都爱听好话,说不定自己说两句好话,他一开心便将千魂灯相借,岂不美哉。于是,便大着胆子奉承了一句:“能陪您喝茶,是我的荣幸。” 果然,参玦又笑了笑,看起来心情更好了几分,还递了一杯茶给她。 斯羽心中大喜,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装模作样闭眼,似在品味此茶的味道。一会她睁开眼,悠悠道:“此茶甚是不错。” 参玦问:“哪里不错?” 实际上,斯羽也没品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此茶味淡且苦,还不如清泉甘冽好喝。但是参玦如此问,她必然要答一个所以然出来,早在心中组织了一番语言,脱口而出道:“茶味清淡,悠然如远山。与世无争、归隐山林,玄心宅远、崇尚自然,与大人的高蹈出尘十分的契合。这茶又有一抹淡淡的苦意在舌尖缭绕,这苦意更像是凡世的一抹折念。” 参玦静看着斯羽,目光虽然向着她的方向,可是却明显穿透了她的身体,落在了远方。 斯羽又道:“小人斗胆问一句,大人心中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 参玦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自饮了一小口,又看着斯羽,淡淡道:“你的父亲不叫斯黎,而叫黎湛,你取两姓合二为一作他的名。母亲不叫碧霄,而叫诗情,名字便藏在‘便引诗情到碧霄’这句话中。你是晚上生的,叫黎夜央。” 第104章 圣泓宫 斯羽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端杯之手却不受控制抖了一抖。她放下茶杯,目光极为自然地看了参玦一眼,道:“大人在说什么?小人有些听不明白。” 参玦道:“你自然明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霖儿立刻送你回南渊。” 斯羽假装镇定地微笑,可她不知道自己铁青着脸,满脸的寒气,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愤怒的小动物。 参玦瞧着她变幻的神色,又道:“你不想回南渊。为何?” 斯羽起身:“大人,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若是无事,小人今日便告退了。” 她正欲拔腿就走,听得参玦问:“你不想要千魂灯吗?”这才停下脚步,道:“大人若能借我千魂灯,我自当感激不尽。” 参玦不紧不慢道:“千魂灯我可以借给你,可是我不能让霖儿同你去幽冥界,而你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去了也是凶多吉少,或许将此事告知你的父母,才能有一线生机。” 斯羽重新坐回蒲团上,道:“大人,您为何说我是黎夜央?难道仅仅是因为推测了名字?” 参玦道:“因为你的长相你隐去了姓名,却没有办法遮掩自己的相貌。从第一眼见你我便知道你是谁,你长得实在太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了。再加上你说了你父母亲的名字,我便更加肯定。” 斯羽低头沉默,不再掩饰,半晌后问:“大人,您同我父母是旧相识吗?” 参玦看着远方,似乎在回忆从前之事,后道:“是啊,很多年了,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了。” 斯羽咬着唇,丝丝缕缕的疼痛顺着嘴皮蔓延至牙缝,片刻后极为认真地问:“您可知,为何他们不来找我?” 参玦见她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心知她对父母的误会,柔声安慰:“不是他们不来找你,你失踪之后,他们二人暗中寻你,可寻至天涯海角,也没有觅得你的踪影。你应该知道,世间之大,要寻到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没有缘分牵引,就如同大海捞针。就如同你我二人,虽同在东融,但若你不来重云殿,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见到。” 斯羽点头,端起茶杯,掩去眼角的泪花,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想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会她听到了,心中也释怀不少。 她道:“我想等到冰虱毒解了之后,再去见他们。我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若是没能拿到解药,一了百了。只要您不说,他们不会知道任何事,更不会再一次经历伤心失望。” 她顿了顿,又道:“您放心,我也不会让沧霖同我一起去幽冥界,拿到千魂灯之后,我便离开东融。” 参玦轻叹一声,似感叹似抱歉:“霖儿是东融的殿下,东融的未来,终究还是肩负在他的身上。我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我明白,也理解。我同他之间只是普通朋友,他没有责任和必要为了我做这些。另外,我还是想求您,先别将我的事情告诉我父母。您多年未联系他们,定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我母亲现在身体不好,我父亲在她身旁照顾,我不想再让他们因为我的事情增加一份烦恼。” 参玦沉默不语,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斯羽焦急恳求,眼中泪花闪闪。参玦终于动摇,只问:“你灵力全无,如何保证自己从幽冥界全身而退?” 斯羽咬牙思索,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突地想起青临,灵机一动道:“我在朝华城有个哥哥,他灵力高强,可以护送我去。有他在,我便能安全。” 参玦定定地看着斯羽,似乎有些不相信,斯羽补充道:“我哥哥叫青临,您可以问沧霖,他也认识。” 参玦点头:“好,等我确认清楚,便将千魂灯交给你。” 斯羽高兴地替他倒了一杯茶,又朝他鞠了鞠身子,以示感谢。但她同时又有些心虚,因为她从未打算让青临卷入幽冥界这事中来,如此说只是一个借口。 参玦勾了勾唇角,似乎并未察觉斯羽脸上的那一丝怯怯的神情,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你刚刚说,你同霖儿只是普通朋友?” 斯羽回过神来,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坦言说了声“是”,她可不想让人觉得沧霖同她有什么非一般的关系。 参玦唇畔的笑渐渐隐去,似有些不相信,喃喃道:“昨天是他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还是一名女子。我还以为你是他很重要的人。” 斯羽没有接话,只默默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沧霖是东融未来的国君,公主殿下国色天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如此说,只是希望参玦不要多想。 可没想到,参玦隐去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这会儿更是笑意盈满了眼眶。 斯羽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吗?” 参玦道:“这话你去问霖儿便知对不对。”似乎不太认可她的话。 斯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不管沧霖对公主有意无意,参玦都不在乎。 两人又在树下喝了一会茶,斯羽便讲了讲自己的朝华城的事情,又问了参玦一些关于怎样修炼灵力的问题。 参玦告知她,她的灵力属水,找一处灵气充沛的水源之地,坐下潜心修行便可助力灵骨的重新塑造。而东融的圣泓宫中,便有这样一处地方。 但是她现在身中冰虱毒,就算重新塑造灵根灵识,即便是天赋异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如同一个人在毛风细雨中举着一个脸盆,想要将盆盛满水,盆中水的多少代表灵力的强弱,即便她在雨中接上一个月,也不可能将水接满。 她勤加修炼所能汇集的灵力,驱动下法宝还可以,但想要防身护命,差得太多。 斯羽听到这些,高兴不已,在这种情况之下,能拥有一点点灵力她就知足了,因为这点点灵力或许能够让她启动万事镜,同青临联系上。当然,她只想见见青临,同时向他报个平安,并不会说幽冥界之事。 斯羽还要打听圣泓宫的事情,参玦似乎有些累了,起了身,道:“你明日来看我,我便同你细说这些,今日先回去。” 斯羽没多想,笑着说“好”,又是一番感谢。 第105章 谨遵师父教诲 参玦淡淡一笑,周身的气压也不再冰冷疏远,反而对斯羽透着一股淡淡的亲切之感。他自唤了沧霖退下,沧霖心中觉得不可思议,对师父久违的笑容表示惊诧,但脸上终究没有什么表情,自携了斯羽离去。 走到半道,沧霖忍不住问:“你如同师父说了什么,他如此高兴?” 斯羽神秘兮兮,但笑不语,只答:“秘密!” 又问沧霖:“你知道圣泓宫吗?” 沧霖眉心一跳,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斯羽道:“参玦大人说,圣泓宫灵气充沛,适合我重塑灵骨。” 沧霖道:“你身中冰虱毒,就算修炼灵骨,灵力也不会得到快速的增长,不如等冰虱毒解了之后再修炼,事半功倍。” 斯羽撇撇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我这灵骨现在非练不可。” 沧霖一脸不解,问:“为何?” 斯羽“啊啊”怪叫两声,又道:“自然有用。”却终究不肯说为什么。 沧霖没了脾气,只严肃地说:“圣泓宫是灵气充沛,但是师父有没有跟你说,皆因此宫内的一处清潭。这潭中水来自极地的冰泉,寒气渗人,专门克制火灵,十分适合我族那些修炼灵骨走火入魔之人。可你身中冰虱毒,在此处修炼,若是不小心落入那寒潭之中,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不建议你去。” 斯羽道:“只要我小心,不落入这寒潭中就行了。我的灵力属性为水,东融大概只有这么一处地方适合我修炼了。” 沧霖还想在说些什么,斯羽却摆摆手道:“明日我等参玦大人同我细说,若是他说可以去,我便去,他说不行,我便不去,这总行?” 沧霖无奈一笑:“总之你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更改。” 斯羽一脸笑嘻嘻,毫不在意地反问道:“有吗?” 翌日,斯羽在拜访完参玦后,听了他所说“可至潭边修炼,但需注意安全”之话,便迫不及待地去到了圣泓宫。 才行至门口,沧霖和十夜便觉体内灵力被逼至身体中的一个小角落,这里的水灵太过强大,他们二人均修火灵,所以才会有如此的感觉。 宫殿门口没什么特殊,一眼看上去,与其他宫殿有着同样大小的牌匾,同样颜色的金漆斯羽推开大门,一股清新伴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殿内没有砖石铺地,有的只是泛黑的泥土地,土壤看起来很肥沃的样子。也确实如此!殿中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肆意向上、攀援,没有高低错落、刻意打造的景致,有的只是每一株生命的野蛮生长,俨然一个古老的原始花园。 斯羽迈步进入,脚踩着泥土,闻着花朵的清香,看着绿意盎然的古树,整个人都洋溢着舒适感。 十夜在门口就止住了脚步,因为强大的水灵让他感受身体不适。 沧霖示意他退下,自己一人随着斯羽进入了殿内。 斯羽回身看时,只沧霖一人在后,又见他脸色平平,好奇地问:“十夜哪里去了?” 沧霖道:“这里水灵太强,十夜受不住。” 斯羽道:“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既如此,你先回去,我可以自己逛逛。” 沧霖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淡淡道了句:“无妨。” 斯羽抻了抻身子,懒洋洋道:“这是你的地盘,你若执意留下,我我不好说什么。不过,我觉得此处倒是很适合我,才到我便觉得浑身舒爽!” 沧霖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 斯羽撇撇嘴,嘟囔一句:“谁关心你!自作多情。”说完又兴趣盎然地往前走,沧霖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若不是看气势和气质,斯羽总有种自己带了个小跟班在身后的错觉。 行至一水潭边,潭水漆黑不见底,潭口边有一块圆石,位置恰到好处,似乎专门为人提供。 沧霖道:“这潭边灵气最为充沛,你坐在此处,按照师父教你的办法开始练,我在附近等你。”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斯羽本想将他喊住,但见他行色匆匆,心知他定是被这灵气威逼得难受了才走远,不如自己立刻开始,也好早点同他一块离去,让他不至于受太多的罪。 斯羽坐到那圆石上,双手捏成诀,也摆了一个打坐的姿势,凝神静气,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呼吸之上。一呼一吸之间,似乎沉在身体中的浊气被拔了出来,灌入身体的全是鲜活的灵气。 灵气一旦被纳进身体之中,便游走在奇筋八脉之中,汇集在丹田之处。如果说斯羽原本的丹田像一间处在冰天雪地还处处漏风的小房,那么现在这些轰然而至的灵气便如同一个修修补补的匠人,先是将房子的窗户给补上了,然后在慢慢用火烘干里面的雪水,使得冰冷潮湿的小屋变得干燥且温暖一些。 斯羽享受着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只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总有一日,她的灵力会如数回到身体中来。这样一想,便越发的沉浸不可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沧霖的声音在轻唤:“今天到时候了,不可贪多。” 斯羽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只看得四周一片漆黑,不觉间居然过了一个时辰。 斯羽起身,开心地说“好”,这一起来又一惊,身体似乎比从前轻盈了许多,走起路来居然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沧霖瞧她脸上乐得开花,又见她步态轻盈,便也觉这一个时辰没有白熬,只叮嘱道:“修炼灵骨要循序渐进,你现在的情况,一天一个时辰即可。其实身体会告诉你最真实的感觉,若是无论如何都停留在一个状态中,便是在提醒你明日再来。你刚刚是否有这种感觉?” 斯羽道:“确实!我刚开始觉得身体好像一个窟窿,亟待灵气洗刷和填补,可到了后来,窟窿如同被灌满了一般,任凭灵气在外飘飞我却如何都吸收不了。可我一自查,身体却还是那个窟窿,只是窟窿眼比最初的时候小了一点。” 沧霖道:“如此便是,修炼之事最忌心急。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只要你每日坚持,身体中的灵力自然可以回来一些。” 斯羽笑着道:“是!谨遵师父教诲!” 沧霖扬起下巴,姿态高贵地拒绝:“话不能乱说,辈分也不可乱叫。” 斯羽在一旁玩闹,他越说不能叫,她便越“师父、师父”叫个不停,惹得沧霖大步流星将她甩在了身后。 第106章 排忧解难 回到昭明殿,斯羽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了万事镜,一手贴在镜子背后,一手推掌悬在镜前,企图驱动灵力。 可推掌多次,镜子依旧纹丝不动,镜中除了映照出她的脸,什么东西都没有。 斯羽无奈叹气,但是她也没有太过灰心,毕竟才第一次去圣泓宫,灵力没有这么快能够汇聚起来也属正常。 斯羽伸手抚了抚镜边,思绪一阵飘飞,想着不知青临现在过得如何,越想越觉得迷糊,竟一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阵敲门声,才转醒过来。起身开门,是火姬。 两人都想起那日在岩之巅的事情,面上一阵尴尬。 斯羽支支吾吾道:“你找我何事?” 火姬扯了扯眉毛,道:“进去说。” 行至房中,坐定下来,火姬轻咳一嗓子,问:“你之前说,你和主人只是普通朋友,如何解释?” 斯羽道:“不如何解释。” 火姬诧异又愤懑:“那是你骗我?” 斯羽坦然道:“没有。” 火姬仍是不解,斯羽道:“我说了,我只把你们主人当普通朋友,他要怎么想是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火姬满脸惊骇,她心中一直觉得,主人当日的告白太过真诚动人,被告白的女子若是听到,定然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可眼前这人不仅是被告白的女子,还凑巧就听到那些感人的话,为何没有感动得一塌糊涂,却还偏偏淡定得不像话,她这颗到底得冰冷坚硬到什么程度! 斯羽淡淡一笑,眼中满是漠然:“不用太过惊讶,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你们东融女子,所以不喜欢你们主人也是正常。而且你可以放心,等我拿到千魂灯,便马上离开东融,不会影响什么。” 听了她这话,火姬默默叹了一口气,竟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了。 斯羽见她欲言又止,道:“有什么话就说,你从前可是很爽快的人。” 火姬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我本来很生气,但是你如此说,我便不又生气不起来了。我从前期盼着公主和主人在一块,总觉得他们二人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可是自从你来了,一切好像又变得不同。” 斯羽问:“哪里不同?” 火姬道:“从前我认定他们俩是要在一块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公主喜欢主人,主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主人。当然,这件事情也并非你意,更像是上天的捉弄。” 斯羽看着火姬,若有所思笑了笑,她心想,感情可是很复杂的东西,本来就非人力所能控制,从来不是旁人说谁和谁合适,就能左右得了当局者的想法。 火姬看她一脸古怪的笑意,问:“我说不对吗?你为何发笑?” 斯羽连忙道:“我是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有时会有付出或许会有收获的,不是有句话这样说: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火姬琢磨一阵,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说,若是公主真的非沧霖不可,应该被拒绝了也不会放弃,不放弃就代表有机会。说不定,日后沧霖会被公主的情意打动。” 火姬舒心一笑,她这两日都被此事折磨着,等到现在才来找斯羽问个清楚。令她没想到的是,斯羽不仅没有仗着主人的喜欢恃宠而骄,反而还来安慰她,心中不禁对斯羽更多了一份喜欢,似乎此刻真正认可了斯羽这个朋友。 可火姬转念一想,又不免一脸郁闷:“你是真不喜欢主人啊!竟然还有心思安慰我,替公主出谋划策。” 斯羽知她领会了话中含义,可她脸上一阵惊、话中一阵叹,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轻咳一声,玩笑地自嘲起来:“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有什么必要去喜欢别人吗?喜欢别人不就是拖累别,我可干不出这种事。而且我这也不是出谋划策,只是闲来与你随便聊聊。” 火姬像开了窍似的,道:“其实这话不讲给公主听,公主也不会放弃主人,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哪能说放弃就放弃。但是呢,我还是会将这话讲给公主听,权当精神上的鼓励。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火姬不解地看着斯羽,斯羽见她不开口,便催促道:“我们都这么熟了,有话便直说。” 火姬道:“喜欢一个人,还能控制住?” 斯羽毫无波澜一笑,心知不能,可嘴上依旧说:“当然能。”喜欢不能控制,但是可以隐藏,可以假装不在意。 “有什么秘诀吗?”火姬眨眨眼,饶有兴致地问。 斯羽面上突然一阵惊讶,问:“你也有心动却不能喜欢的人?”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一哆嗦。 火姬连忙否认:“只是问问,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说不定日后会派上用场。” 斯羽这才放下心来,又狐疑地看了火姬一眼,琢磨着秘诀究竟是什么,支支吾吾道:“秘诀其实也算不得秘诀,认清自己的位置就好。” 这个回答,虽然是临时想出来的,但是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总比什么掩饰、假装要强上许多。 火姬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瞧着别人的爱和喜欢都是死去活来的,你却清醒得不像话,真是个奇葩。不过清醒也很难得,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清醒,才会变得不幸。” 斯羽瞪了火姬一眼,转而无奈一笑,心想,这家伙难道是觉得自己在控制感情?还是意有所指?但终究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懒懒道:“就当你是在夸我。” 火姬看着斯羽,眼中神色复杂,有钦佩、惋惜、怜悯、担忧,半晌后忍不住叮嘱道:“公主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她对主人的感情深厚,现在又知晓了主人对你的心意,心中肯定过不去。我觉得你在东融这段时间,能不出门就尽量不要出门了,免得惹来什么麻烦。” 斯羽笑看着火姬,知道火姬这是真正将她视作了朋友,不然不会如此般提醒,便感激道:“千魂灯还没借到,我以后还是要去见参玦大人的。你放心,我会时刻注意。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你们主人的朋友,公主再看我不顺眼,也要顾及他的面子。” 火姬见她漫不经心,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又多说了一句:“公主对主人好,日后主人成为东融的神君,公主的身份也能对主人有所裨益,所以我支持她。但是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我得提醒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但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好。” 斯羽简直对火姬刮目相看,从前只觉得她单纯,现在看来,火姬的智慧很大,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 她道:“放心,你的话我记住了。” 第107章 圣泓宫遇险(一) 往后的日子,斯羽每日上午去重云殿拜访,下午去圣泓宫修炼灵骨,形成了一个习惯。而沧霖也基本都陪在她身旁,面上虽不说什么,斯羽总觉得他似乎有着与火姬同样的担忧。 每每去到圣泓宫,斯羽心中总是怀着一份期待,盼望着今天过后能够重启万事镜。有了这份期待,她才卯足了劲去修炼,也才知道这一天没有白过,这与在南灵岛上只能等待的日子是完全不同的。 她自己是很喜欢去圣泓宫的,可是她也知道沧霖去到那处便会不适,所以劝说过好些次。可沧霖无论如何都要在她身旁。 她无可奈何,只能说服自己,沧霖在身旁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而自己安全了,也才是真正地替他省事。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斯羽心无旁骛地修炼,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同,丹田处已经汇集了足够的力量,似乎只要再强化一点点,便可以冲破全身各处的阻碍,任灵力在体内运转开来。 这一日,斯羽又如同往常一样,在沧霖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圣泓宫。她坐在那圆石上,宁心静气地捏诀聚气,沧霖却已不知身在何方。 斯羽虽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她知道,他就在这宫内,因为每次她修炼完毕,沧霖便会掐着点出现在她面前。 她这会已然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空气中的灵气源源不断地灌至体内,正猛烈地冲击她身体中最后一道关卡,最是分心不得,却突然听到幽幽一道声音传来:“西谷殿下的妹妹,居然跑到我东融来求宝,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不远不近,一听便知是沧雪的声音。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沧霖呢? 似乎听到了斯羽的心声,沧雪笑着解释道:“沧霖哥哥这会有要事在身,便离开了。你可放心,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妄想有人会来救她吗? 斯羽不作回应,现在最关键的便是凝神炼化灵气,她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而且她知道,沧霖不打招呼便走,定然是很放心她一个人在此处,说不定已经在她周身布了一层保护结界。如此想来,便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 沧雪又猖狂地笑了起来:“若是我将此事告知父亲,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只怕你这西谷的奸细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斯羽便听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似是两把兵刃相击的声音,又像是刀剑砍在了石头上。 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一声又一声,铿锵有力,直穿耳膜。斯羽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沧雪是用尽了全力想要击破这层结界。 斯羽感觉身体热热的,额上也有些冒汗,却依旧镇定道:“沧雪,你是想杀了我吗?” 这撞击声没有停下来,中间还夹杂着沧雪的冷笑和怒喝:“你是西谷的奸细,杀了又如何?” 沧雪将她按在奸细的名头上,斯羽只能搬出沧霖和参玦,反驳道:“你若是调查过我,定然知道我不是西谷人。我是沧霖和参玦大人的客人,你应该放尊重点。若是被他们知道,你如此对我,后果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沧雪哈哈大笑,讥讽道:“你虽不是西谷人,但是西谷殿下是你哥哥不假。西谷与东融不睦,你隐藏自己的身份前来,已是大罪。沧霖哥哥和参玦神君都被你骗了,才会相信你,将你视为客人。” 有杀人的缘由,又一句话便将沧霖和参玦摘了出去,给了所有人退路,斯羽知道沧雪真正做好了杀她的准备。 她心想着,西谷奸细的身份足以令她葬身此处,当日沧霖不让她去见沧晗神君,或许也有此层担心。可是,若是去到神君面前辩解,她完全有把握证明自己。但若是她死了,就真的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 她一面想着对策,一面又将手中的诀捏得更紧了些,似乎这样可以让灵气聚集得更快速一些。 可是分了一半心神出去,不管她如何用力拈诀都事与愿违,丹田中的灵气虽然被吸纳进体内,却无法归拢到一处,形成强有力的关卡冲击,反而在身体各处乱窜起来。 斯羽额上汗水直冒,心想这灵气越聚越多,却得不到炼化,在体内胡乱游走,功亏一篑是小事,严重一点可能会导致自己走火入魔。 又盘算着这会儿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沧雪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拖延自己手上的动作,她是下了决心要将结界打破,便知道此刻时间是最重要的,保不齐沧霖意识到事情不对便折返回来,所以她半点余地都不会留,只能用尽全力。 不过,沧雪既是沧霖的妹妹,想来灵力也属火系,来到这圣泓宫,力量自然也会被压制,若要打破这层结界,花的时间和功夫定然要比往日多。 既如此,她倒不如先安心修炼,说不定冲破了身体的最后一层限制,还有机会逃跑。 这样一想,斯羽倒是安下心来,收回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丹田处,将身体中乱窜的灵气引导至一处,潜心炼化,蓄力给身体中那道关卡来一个最后一击。 沧雪见她不说话,知道她作何打算,手中的弯刀不禁捏得更紧,砍在结界上的力度也更大了几分。 她这样坚持不懈了一段时间,结界却纹丝不动,心下断定沧霖用了十成的灵力来设了这结界。 可沧霖的灵力被这里的水灵压制了,却依旧在短时间内为这女子设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防护,他该多么担心且重视她的安危! 想到此处,沧雪心中不由狂怒,怒气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染得双目猩红,刀上的灵力又强了几分,速度也快了几分。很快,“铛铛”的声音内传来一丝刺耳的“滋滋”声,刀口与结界相碰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沧雪三分兴奋、三分得意、几分猖狂,种种情绪汇集到脸上,浮现一道鬼魅般的笑容,下刀的力度更猛了几分。 斯羽虽然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分神,却也听到了结界碎裂的清脆声响。随着结界的碎裂,那刀撞击石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第108章 圣泓宫遇险(二)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越是安静越是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斯羽的身体不由紧绷起来,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那声音“哒哒”地响着,一起一落,和着她的心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清晰地感知到沧雪正提刀走近她,一会儿这脚步声落在她身后约一小步处便停滞了。四下又没了声音,只剩下她的心在胸腔内“咚咚”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响。 斯羽睁开眼睛,见沧雪正微笑着盯着自己,这笑容锋利又带着杀气,如刀子一样剜在她身上,虽未见血却足以令她毛骨悚然。 沧雪盯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突地阴恻恻道:“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沧霖哥哥的吗?若是在这张脸上划上几刀,就变成丑八怪了。” 斯羽道:“沧雪,你若是这样想,既是侮辱沧霖,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沧雪不屑地笑着:“男人嘛,都爱美色。除了美色,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我?灵力?地位?还是同沧霖哥哥的情感?” 斯羽不语,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正引导着刚刚炼化的灵力冲击身体内最后一道障碍,刚刚分了心神接沧雪的话,便感知力量变小了几分。 沧雪见她闭眼沉默,只觉她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挥起手中的弯刀,欲划破她的脸。却突地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又传来沧霖的声音:“何人在此?” 沧雪本想将斯羽的脸破,然后再刺上她几刀,最后将她推入这潭中。这潭深不可测,又是水灵最强的地方,没有灵力之人和火系灵力之人断然消受不起。 尸沉潭底便相当于毁尸灭迹,没有人能够发现。即便沧霖知道斯羽掉入这潭里,也不可能潜入水中去打捞她的尸体,如此一来便一劳永逸。 可沧霖地折返令沧雪措手不及,她明明买通了父亲身边的近侍,让他来通知沧霖,父亲有事相召,按理来讲沧霖此刻应该在去见父亲的路上,竟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此处。 沧雪手中的刀便生生顿在空中,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不管沧霖为何回来,他见到此幕,定然会怪罪自己,便用力一挥手,一不做二不休,将斯羽推入潭中。 沧霖本来不会离开这里,但是接到沧晗神君的近侍告知,神君有要事相商。那侍者着急忙慌地来,又着急忙慌地走了,显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他想着神君从来没有如此着急地找过自己,说不定有什么不可耽误的大事,又看了斯羽脸色红润光泽,正聚精会神吸纳灵气,看样子不过一会儿便将有所突破,于是便在她周身布了一层结界后,便快速离去,前往晗光殿。 沧霖行至半路,感知到结界遭受了猛烈的撞击,心下一紧,也顾不得神君之事,琢磨着先确认了斯羽的安危,再去同神君请罪,于是便原路折返。 赶到潭边时,沧雪一人在圆石上落泪,却哪里还有斯羽的影子。 他焦急地张望四周,确定斯羽真的不见踪影,沉声问道:“她人哪里去了?” 沧雪边哭边抹泪:“她一见到我便跳入这潭中,定是误会我想伤她。我想着去救她,便打破了这结界,可这潭中水灵太强,我的灵力也受到了压制,过了好久才打破了结界,终究是晚了。” 沧霖眉头深锁,周身气压极低,眼中也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冷厉,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这潭中,没有看沧雪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 沧雪哭戚戚道:“都怪我,不该来此处。” 沧霖声音冷冽:“你为何来此处?” 沧雪抹了抹眼泪,委屈地说:“我知道沧霖哥哥喜欢的人是斯羽,却又迟迟没有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便自作主张地想要帮哥哥说明此事,好让她早一点知晓哥哥的心意,哥哥便可早一点得到幸福。” 沧霖冷冷扫了她一眼,讥讽道:“你也知道你自作主张。” 沧雪从来没有遭到他如此眼神和对待,知他真的生了气,便越发哭得委屈起来,又边哭边道歉,一口气卡在喉咙处,差点喘不上来,生生咳嗽了起来。 沧霖只觉耳边聒噪,毫无感情地道了一句:“你先回去。”便将目光转至潭中。 他见这潭水平静得无一丝波纹,心中不知怎么回事,断定了斯羽不会出事。 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一番,想起斯羽极擅水性,修的又是水灵,这潭中灵气最为充沛,谁人掉入潭中都有可能出事,唯独她不会。 若掉入潭中,反而对她的修炼大有裨益,说不定很快便会有所突破。 沧雪见沧霖专注地看着潭水,眼中焦急,以为他十分伤心,便擦干泪水,柔声安慰道:“哥哥,人死不能复生,这潭中水灵太强,你待在此处对体内的灵力压制很大,不如先离再想办法,说不定可以将斯羽的尸体捞上来。” 斯羽掉入潭中那一刻,便感觉到潭水冰寒刺骨,可是这潭并没有如沧霖所说般对她有害,她待在其中,反而觉得丹田内涌入一波巨大的灵力,无需炼化便自动汇集到一处,猛烈地冲击着那障碍,没过一会便将关卡突破,瞬时神清气爽起来。 想来这水灵强大到能够为她抵御冰凉,她想着若是在潭中多待上一会,体内的灵力也能多蓄一些,便没有着急上岸。就在这潭中自在畅游了一番,自然也听到了沧霖和沧雪的对话。 但当听到沧雪说要打捞她的尸体之时,她实在没有忍住,冷不丁从水中冒出头来,道:“你就这么盼望我死?” 沧霖眼中藏不住地大喜,一把将她从潭中捞了上来,随即覆手在她背后,用灵力替她烘干衣服。 沧雪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斯羽,仿若见到鬼般,支支吾吾道:“你你你” 斯羽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又拧了拧头发,睨了沧雪一眼,凶道:“你什么你?有胆子推我下去,没胆子承认?” 沧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沧霖听得此话,转头看向沧雪,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半晌后冷声道:“你待会同我一起,去神君那里请罚。” 沧雪见沧霖什么话都不问便相信了斯羽,心中更加刺痛,眼泪又簌簌落下,道:“哥哥,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却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我才是你妹妹啊。” 沧霖只冷眼看着她,并未说话,沧雪心凉至极点,又道:“她就是嫉妒我是你妹妹,知道我们感情深厚,才会污蔑我!她是西谷的奸细,接近你只是为了套取东融的机密,哥哥千万别相信她。” 沧霖忍无可忍,斯羽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听得沧雪胡搅蛮缠,心中又气又痛,面上冷意更深了几分,语气也冷绝:“是不是污蔑,到神君前去分辩。你是神君的女儿,我没有权利对你做出惩罚,但你伤害了我的朋友,还拒不承认,便依东融的法规行事。” 斯羽只冷眼看着沧雪,并未说话,心想这毕竟事关东融公主,此刻又是在东融的地界,自己说什么都显多余。不如交给神君处理,不管下了什么惩罚,这公主都得服气。若是惩罚轻了,传出去说不定还会影响名声,所以只能重不能轻,神君自然最能注意分寸。 沧雪见沧霖如此无情,破罐子破摔道:“去就去!父亲知道了,定然会明白我的苦衷,也会支持我的做法!东融地界,容不得西谷奸细作祟!” 沧霖将斯羽的衣服烘干,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斯羽迎上了他的目光,淡淡一笑。三人各怀心事来到晗光殿上。 第109章 晗光殿辩驳 晗光殿上,一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两边各站立一位侍从。 他虽面色肃容,眉宇间却藏着一股挥不去的柔顺,即便高高在上,依旧可以让人瞻仰。 这男子便是沧雪的父亲——沧晗神君。 斯羽偷偷瞧了沧晗一眼,只觉得他的面容与沧霖和沧雪都有着淡淡的相似之处,但是却比沧霖多了几分柔和,看起来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 沧霖和沧雪跪在沧晗神君面前,道:“拜见神君!” 斯羽也“噗通”一声,跟跪在地,道了一声:“参见神君!” 沧晗打量了斯羽一眼,对着三人道:“不必多礼,起来。” 沧雪率先起身,恶人先告状:“父亲,西谷来了一名女奸细,这事我早先已经同您禀明。今天,我欲去捉拿奸细复命,却被这奸细钻了空子,还倒打女儿一耙,请您替女儿做主。” 她带着哭腔,一口一个奸细,真是委屈到了极致,不知这其中缘由的人看了定然觉得她被欺负了。 斯羽看了沧晗一眼,果然见他眼中全是怜爱之情,似乎已经被沧雪的话说服了七八成。 沧霖道:“神君,斯羽已到东融一月有余,她来此处是有要事,除了沧明宫、重云殿和圣泓宫,甚少去其他地方。从一开始我也同公主说过,她是我在朝华城结识的朋友,自然不会是她口中的西谷奸细。” “斯羽灵力消散,得师父指点,重塑灵骨。今日我陪她在圣泓宫修炼,半道得了您的旨便前来见您,离开一会功夫便发现事情不对,折回圣泓宫看时,斯羽已被公主推入那灵潭中。若不是她所修为水灵,定然已经发生了意外。” 沧雪哭着反驳道:“我已经查明了她的身份,她与西谷殿下牵扯不清,谁知道她是不是西谷派来的奸细!哥哥切莫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沧霖看着沧晗,一字一句道:“我与斯羽相识已久,她的人品如何、值不值得结交,我比公主清楚。她来此处,并没有做任何有违东融利益之事。反而是公主,自持身份尊贵,便可随随便便置人于死地。此事若不处置,有失公允,也定然招人口舌,还请神君明示。” 斯羽默默站在殿下,并未说话,她心想着,也还未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 沧晗突然将目光转移至她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有何要说的吗?” 斯羽抬头看着沧晗,又看了沧霖一眼,回应道:“回禀神君,如沧霖所说,我只是他的朋友,并不是西谷的奸细。我来贵宝地,只为求千魂灯,从来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东融之事。今日我在圣泓宫修炼,至关键时刻,公主赶到我身边,劈开了结界。原本她想要拿刀划破我的脸,却担心被沧霖撞见,情急之下将我推入潭中。我所说全部属实,若有一字不真,任由神君处置。” 斯羽说完,感觉有四道目光同时落到自己身上,两道恨恨如尖刀、似乎要剜掉自己,另外两道更多的是打探和思索,似乎在想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事实上,事情已然很明了,斯羽想,就这样了,神君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自己女儿,传出去可要被指点的。 沧晗眉头轻蹙,沉默半晌后轻叹一口气,惋惜道:“今日公主是同我说过此事,我召霖儿你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没想到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件事情,是雪儿冲动了。不过我看,归根结底是误会一场。雪儿以为斯羽是西谷奸细,对东融有所图谋,所以才行此下策,但本意是为了东融的安危。” 沧晗一口一个“雪儿”,对公主的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斯羽目瞪口呆,听起来神君好像想用一场误会将此事掩盖过去。 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辩驳两句,却听得沧霖说:“神君,依我看此事并不是误会。公主利用我离开之际,推斯羽入潭是真,就算斯羽与西谷有关,她也是我和参玦神君的客人,公主在对她做任何举动之前,应该先告知我和参玦神君。而在没有将此事调查清楚之前,就下杀手,如此做法,实难以服众。若日后得人效仿,东融的颜面该往何处摆。” 沧晗深思忧虑,半晌后赞同道:“雪儿的做法确实不妥。” 沧雪不可思议地看了沧晗一眼,悲怆地大喊了一声:“父亲?!我所做所为皆是为了东融啊!” 沧晗爱怜地看了沧雪一眼,却也不再替她开脱,只道:“公主的出发点虽然是为了东融,但是做法欠缺妥当。不过好在斯羽完好无损,没有让她酿成大祸。既如此,便罚你禁足一个月,再不可出去惹事端。” 话已至此,斯羽知道一切已成定数。沧雪是东融的公主,神君看起来又是个慈父,就算沧雪将自己杀了,神君也不会将自己女儿怎么样,顶多给的惩罚重一点,更何况自己毫发无损,神君能让沧雪禁足一个月,已然做了很多的让步。 沧霖看了斯羽一眼,斯羽淡然一笑,表示自己无事。 沧雪只抽抽搭搭,并不再说话,用无声的沉默表示自己的态度。 两个婢女从殿外进来,将沧雪扶了起来,沧雪恶毒地看了斯羽一眼,便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沧晗看了沧霖一眼,又转而看向斯羽,问:“你的哥哥是西谷殿下?” 斯羽跪下,道:“哥哥是我在朝华城认识的,他是什么身份,我并不清楚。” 沧晗面无表情,不知相信了几分,却没有再提此事,道:“起来说话。你说你来东融是为了求千魂灯,为何求灯?” 斯羽站起身来,坦言道:“我身中寒毒,有性命之忧,需幽冥界的冰炎草解毒,求千魂灯是为了去往幽冥界。” 沧晗道:“原来是这样。千魂灯在参玦神君处,他是否愿意将灯借你?” 斯羽道:“小人暂未借到。” 沧晗悲悯地看了斯羽一眼:“今日之事,我替雪儿向你说声抱歉,终归是她的不对,请你多包涵。” 斯羽抬头,震惊地看了沧晗一眼,她实在没有想到,东融的神君居然会为了女儿摆低姿态,向她道歉!连忙道:“小人不敢。” 第110章 万事镜中见故人 沧晗微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沧霖,似抱怨道:“霖儿有朋友至此,也不提前带过来见见。” 沧霖鞠了一躬,道:“神君公务繁忙,此等小事不敢扰您清净。” 沧晗幽幽道:“我是你叔叔,你能带朋友去见师父,就不能带过来见见叔叔吗?你跟我还要如此生分?” 沧霖也改口道:“是侄儿疏忽了。” 沧晗微微一笑,捏了捏眉心,道:“雪儿被我宠坏了,你是她哥哥,也是东融未来的国君,日后替我多担待点。今日若无其他事,你们二人便先退下。” 沧霖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只道:“是!”便携了斯羽退下。 出了殿内,沧霖道:“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 斯羽一脸笑嘻嘻,丝毫不在意道:“不委屈,你替我辩驳许多,公主也受到了惩罚。” 沧霖闷声道:“对你下此毒手,却不用承担相应的罪责,只需禁足一个月,这个惩罚实属微不足道。” 斯羽道:“不然你还想怎样啊?毕竟是东融的公主,又是神君的女儿,神君偏颇她也是应该的,换我我也这样啊!在说了,禁足一个月对于金尊玉贵的公主来讲,已经很委屈她了。这段时间我也可以安安心,不用担心她会对我做什么。” 斯羽边走边说,又提点道:“刚刚神君说,你是公主的哥哥,也是东融未来的国君,日后要替他多担待点。神君对你期盼很大,将如此重任委托于你,你日后就别在他面前再提起此事,以免给他添堵。” 斯羽笑眯眯地看着沧霖,话语中全是为他着想之意。 沧霖岂会不知她的真正的意思,她如此提点,只不过想说明,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注定无法跨越。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神君有儿子,东融的国君谁爱当谁去当。” 斯羽不解地看着他,随即又笑起:“你们内部的事情不要讲给我听!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求千魂灯的。今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 她迫不及待想回去,便是想试试万事镜。今天她在那灵潭中突破了屏障,体内终于聚集了一丝灵力,练了如此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刻,故此,心中有再多的杂念也全然可抛去了。 回到沧明宫,匆匆用了晚膳,斯羽便回了昭明殿中。 她掏出万事镜,伸手在镜背拂过,将身体中那如萤火微光的灵力渡进去。 突然,镜子里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光芒,一会这光芒便淡去,青临的面孔浮现在里面。 他怔了好一会,眉眼间皆是忧思,半晌后才露出一个稍显呆滞的笑容,启动口齿抱怨道:“你这丫头,都住在南灵岛上一个多月了,都不想办法同我联系,真够没良心的。药圣可否有消息了,你的寒毒可解了吗?若解了便赶紧来西谷找我,听到没?” 虽听得青临满腹怨言,但实在是好久没有见到他,又觉他话中尽是关心之意,斯羽心中激动不已,惊喜交加,不觉间已是满眼的泪花。 随着灵力的输入,镜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同样是青临,这次却已然正经了许多。 他蹙着眉头问:“斯羽,此前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我有些担忧,便到了抽空来了南灵岛一趟,不曾想你已经离去。你离开都不找人替我报个信,真的是没良心!听京墨说,你身体暂无大恙,几日前去东融求千魂灯,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到了东融呢?” 两段画面中的青临都神思忧虑,斯羽想,这几个月来,哥哥定然是十分担心自己的,怎奈他身为西谷的殿下,肩负重任,很多事情便需要他去处理,从此“自由”二字在他的世界里当不复存在。能够抽空来一趟南灵岛,肯定也是极为不易。 她摇头叹气,感慨了一番,后对着镜子道:“哥哥,不是我没良心不联系你,你忘了吗,火融石不在我便不能启动这万事镜了。我现在正在东融,在沧霖的帮助下,得了参玦神君的指点,每日修炼灵骨,体内才续存了一点灵力,这才能看到你在镜中跟我讲的话。千魂灯还没借到,不过放心,参玦神君已经答应我会将灯借我,所以你不用担心此事饿了。等我解了毒便来西谷找你,到时候一定要好酒好菜招待我。” 说完话,斯羽小心将镜子收入怀中。从前她极不喜欢允诺,但是现在,她可以自然流畅的说出一些看似美好,实则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期许,诸如她刚刚同青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不知道将来,那不如脑海中畅想一些好的画面。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许是被公主这么一番闹腾,她心中那不安的石头落了下来,又或许是忙碌一个月,终于得以重启万事镜,看到了青临的消息,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第二日,她依旧同往常一样,上午去参玦神君处,下午去圣泓宫,仿佛公主之事从未发生过。 当然,经过此事之后,沧霖像是内心负罪一般,在外寸步不离她身,弄得她极为不自然。 晚上,她又启动了万事镜,青临又传过来一段讯息,只有一句简单的话:“中元节前,你回青也居,我在那里等你。” 斯羽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青临没明说,她也知道他的意思,他要同她一块去幽冥界。 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个打算,他是西谷殿下,怎么能同自己去幽冥界?绝对不行! 她左思右想,该如何回答这句话,才能让青临死心。 直接用他的身份为由,说他是西谷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自己冒险?这定然不行,青临肯定不会听。 说自己灵力恢复了,可以自保?青临定然不信。 那还能怎么办? 她拍了拍脑袋,冥思苦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参玦神君之前问过类似的话,她的回答是:青临会陪她去。 两人的出发点都是担心自己没有灵力,去幽冥界定然危险重重。既如此,将他们担忧消除便可以了。 斯羽掏出万事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哥哥,离中元节还剩不到一个月,为了不耽误时间,我拿到千魂灯后便直接去幽冥界。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沧霖答应陪我一块去。你知道的,他灵力高强,有他在不会有事。”说完,重重舒了一口气,又暗赞自己说谎的本领更炉火纯青了。 第111章 夜送千魂灯 果不其然,在斯羽说出沧霖会陪自己去幽冥界后,万事镜中再也没有收到过青临传来的讯息。 斯羽没多想,只以为青临是对此事放下了心,西谷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忙,抽不出时间来联系自己也属正常。 这一日,距离中元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照常在沧霖的陪同下,去往参玦神君处,陪他喝茶聊天。 参玦让沧霖独身在瀑布前调息打坐,自己则带着斯羽坐于大树下,沏了一壶茶,慢慢喝了起来。 虽是秋季,但日光悠悠,透过树影打在身上,照得人异常慵懒。 参玦看了一眼沧霖,但见他沉着专注,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 斯羽顺着参玦的目光看向沧霖,只见他双目轻闭,面上无喜无忧,周身敛着一份宁静,阳光从背后打在他身上,整个人像一尊散发着金光的佛像,只令她觉得二人的距离越来越。 参玦见她瞧得出神,轻咳一声,道:“这茶如何?” 斯羽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参玦,微微一笑,道:“味清香,很好。” 参玦指了指案上的茶盘,问:“知道这是什么茶吗?” 斯羽低头一看,只见茶盘的小碟子里摆了一小堆淡黄绿色的花朵,瞧不出是什么花,便摇了摇头。 参玦道:“这是梦冬花,十夜拿给我的,偶尔泡一泡,也觉清香扑鼻,别有一番滋味。” 斯羽道:“原来如此,一时间还真没瞧出来。”嘴上这样说着,心中想起了在朝华城,同沧霖夜游梦冬园一事,不免感叹一番。 参玦看斯羽又愣神,道:“你若是喜欢,我待会便拿一些给你,若是晚上睡不安稳,可冲一壶来喝。” 斯羽干笑着说:“多谢神君,不过既是十夜送过来的,代表的便是沧霖。既是沧霖孝敬您的东西,我不能夺了他对您的一番心意。另则我每日睡得十分安稳,倒也用不上这个了。” 参玦道:“近来心中总有些不安稳,喝了这茶倒觉得很不错。总以为你们年轻人同我一样,会有不安眠的时候,没想到可能是我自己老了,才犯这样的愁。” 斯羽瞧着参玦一副愁容,不解地问:“东融安稳,沧霖现在也很好,神君身体康健,正值壮年,为何忧思?” 参玦看着斯羽,若有所思道:“霖儿看着很好,实则内心多思多想,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一意孤行,其他人都改变不了。” 斯羽不明白话中之意,便依着自己往常的见解,道:“沧霖向来理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许是神君多虑了。” 参玦向上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无一点笑意:“你对霖儿还不够了解。” 斯羽回想了下此前种种,突地明白了参玦的担忧,道:“如果是因为幽冥界之事,神君放心,我已经同您保证过,一拿到千魂灯便离开东融,不会牵涉到沧霖。” 参玦道:“我不担心你。今日我便将千魂灯给你,离中元还有十五日,这十五日,你如何打算?” 斯羽心知参玦要将灯给自己,但是没料到会是现在,心中高兴的同时又不免面露难色,接下来着十五日能去哪里?想来想去便也只能回青也居。 可是青也居虽然是一个去处,却也有不妥,若是沧霖要跟过来,岂不是辜负了参玦神君的一番心意。有什么地方参玦是不方便去的呢? 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答案,便道:“多谢神君,拿到灯后我便回南渊。” 参玦显然有些吃惊,毕竟斯羽此前说的是等寒毒解了之后才会回去。 斯羽看出了参玦的疑惑,便道:“我会同沧霖说明我的真实身份,他作为东融殿下,自然不方便跟着我一起。没千魂灯的指引,您就不必再担心他能去往幽冥界。” 是啊,沧霖才同南渊退了与言若的亲事,这会跑去南渊,不是纯纯挑事么?所以斯羽断定,一旦自己说要回南渊,沧霖决计不可能要求一同前往。 参玦深深看了斯羽一眼,目光中似乎有认可和赞许,半晌后道:“如此,再合适不过。你回到南渊,帮我代问你父母好。另外,到了幽冥界,自当一切小心。” 斯羽感激地看了参玦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参玦又道:“现在霖儿在此处,我不方便将灯给你。今晚子时,沧明宫门口,我会叫人来送灯。中元节子时,你将此灯点燃,便能看到幽冥宫入口,届时拿到了解药,再将此灯点燃,便能找到幽冥界出口。” 斯羽道:“此去幽冥界,定然危险重重,我若有命出来,便立刻前来还灯。若是” 参玦劝慰道:“此灯虽是一件宝物,但闲放在东融已有几百年,你不必多想。若是你父母派人同你前往幽冥界,定然可以让你安全无虞的。” 斯羽道:“多谢神君担忧,我会好好考虑的。” 事实上,斯羽刚刚那一番话,只是想要对沧霖说的,她打算去南渊城小住一段时间,等中元节一到,便点灯去幽冥界,并没有想要回南渊认亲。显然参玦误会了她的意思。 一想到母亲现在还病着,她若贸贸然跑回去,又告知自己要前往幽冥界,母亲定然要担心,对病情反而无益。所以,还是等寒毒解了,自己再回去看父亲母亲,才不会徒增伤悲。 当然了,凭她自己一人,要去幽冥界定然危险重重,所以她打算去南渊后,雇一些灵力高强的杀手做保镖,护送自己前往幽冥,这样胜算也大一些。 这日晚上子时,斯羽偷偷出了房间,来到宫门口,左看右看没见到人影,这才安心等候。 冷月冥冥,她倚在宫墙边,影子便也贴在墙上,拉得老长,就似有人陪在她身旁一样。 不一会,便有一名侍者来到她身旁,什么话也没说,伸手递过来一盏灯,便离去了。 斯羽拿到灯,立马将灯放进了小布袋中,然后又偷偷溜回了昭明殿中。 第112章 育养手册壳被揭 昭明殿内,斯羽掏出千魂灯,细细看了一番。 这灯形状像玉瓶,灯座如莲花状,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灯壁如同琉璃,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光芒。灯壁上雕刻了一些美丽的蝴蝶纹,纹案栩栩如生,自下而上,好似蝴蝶就要翩跹而起。 斯羽望着这盏灯出了好一会神,想着既拿到了灯,那明日便要同沧霖告辞。沧霖还不知道自己拿到了灯,那便找个理由离开。 这一思来想去的,竟然全然没有了睡意,便起身将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番。沧霖送的衣服,她全部放在了柜中,离开东融,没了火灵,她便怕凉,再用不上如此轻薄凉爽的衣物了。 收拾完包袱,还是全然没有睡意,便又来到了藏书阁中。 走了一圈又一圈,看到当日那本《小儿育养手册》,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翻看,只见上面记载了一些止小儿啼哭、发热、畏寒的法子。 斯羽想象着凌珑神君记录这本手册的情形,又脑补了一出沧霖小时候啼哭不止的状况,不禁微微走神,翻书页时没注意,手指突然被划破,还渗出丝丝血迹染到了书纸上。 斯羽“嘶”了一声,想着这书是凌珑神君的遗物,定然十分珍贵,赶紧伸手去擦,没想到这一慌张,书页上的血迹越擦越多。 斯羽又急又恼,赶紧用衣袖去擦,却没想到书页上突然冒出一阵刺眼的金光。 斯羽惊得睁大了眼睛,待那金光散去,便又细细翻看了一眼书页,这一看却见上面记录的内容与此前完全不同了。 斯羽读了一页,上面写了凌珑神君、沧明、时晏、雅君四人在清远神君座下学习时的事宜,还见上面写着一句:今日,时晏送了一束桃花给我,想来是为了气雅君。他们两人闹矛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和好 这明明是一本日常事宜记录,不知凌珑神君为何要将此书伪装成一本《小儿育养手册》,心下猜想,大概是凌珑神君担心自己的隐私被别人偷偷看去,才做了此举。 又想,沧霖一直在查找父母的死因,说不定这书上的记录对他有用,便将合上了书页,带回了自己房中,打算明日一早便将此书交给沧霖。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斯羽提起包袱,拿上手册,敲响了沧霖的房门。 一开门,两人都怔了怔,斯羽干笑了一下,掩饰心中丝丝悲伤,又立马恢复自然:“参玦神君不愿意借我千魂灯,我今日便离开东融了。” 沧霖眉头轻拧了一下,道:“我去求师父。” 斯羽道:“不用,我会另想办法的。” 两人一人站在门里,一人站在门外,一时之间,都默住了。 半晌后,沧霖道:“先进来再说。这件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斯羽想了想,既然要离开了,便应该同他把话讲清楚,很多事情便是不清不楚,才如同丝线般越绕越乱。 两人相对而坐,斯羽率先开口,道:“这些日子,要多谢你的照顾,千魂灯没有拿到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另想他法。我一直没有向你说明我的身份,之前是觉得没有必要,但今日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父亲是黎湛,母亲是诗情” 沧霖眼中闪过几丝惊喜,随即眸子中的光亮又黯淡了下去,带着几分落寞说道:“你竟然是南渊神君的女儿。” 斯羽知他一时定难以接受,但眼下也没空理会他那复杂的情绪,便继续道:“我从前没有回去认亲,一是因为害怕被追杀,二是因为生气,我气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过我。但是现在我想通了,这世界这么大,想要找到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情,也许他们正在寻我。” 沧霖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南渊。京墨给我的药还能吃上一年多,只要我回去见到了父母,这一年多的时间定能找到其他法子入幽冥界。千魂灯是东融的宝物,参玦神君不愿借我,我可以理解,所以你也不必再在此事之上耗费心神了。” 沧霖若有所思一笑,道:“师父的话向来一言九鼎,既然他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参玦神君深夜送灯,只是不想让沧霖知道后以身涉险,神君爱徒如此,当真用心良苦。又见沧霖对参玦十分敬重和信任,也替沧霖感到开心,便道:“不管如何,你都有一个好师父。” 沧霖道:“我知道。待会我让十夜护送你回南渊,如此脚程也可快一些。” 斯羽本以为他会要求亲自护送自己去南渊,早将拒绝的话在心中酝酿了好几遍,没想到这会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便愣在那里。 沧霖见她呆愣,解释了一句:“身为朋友,本来我该亲自送你的,但是我前段时间同南渊退了亲,若是现下与你同行前去,定然会招人非议,所以” 斯羽干笑几下,有些纳闷他的话与自己想的拒绝理由竟完全一样,但又不便露出怀疑,便道:“是、是、是,英雄所见略同!” 见话都讲得差不多了,沧霖也没有表露要去幽冥界的打算,斯羽舒了一口气,又急急掏出了那本《小儿育养手册》,放在沧霖眼前。 “昨夜我去藏书阁看书,看到这本便顺手拿了起来。翻书的时候没注意,书页割破手指,血迹渗透到书中,里面的内容便出现了变化。应当是凌珑神君用灵力掩盖了真实的内容。” 沧霖神色一敛,接过书翻看,眼中神色变幻。 斯羽道:“我想着这书应该对你很重要,上面记载的东西说不定对你有用,便擅自做主将这书拿了出来。” 沧霖仔细地翻看着书页,双唇微微有些哆嗦,半晌后又恢复了镇定,感激地看着斯羽,又道了一句:“谢谢。” 斯羽笑道:“这事纯属偶然,若说要谢我,倒不如谢谢老天爷了。”说完便起身,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咱们日后有缘再见了。” 沧霖心知她已决定,便道:“你先去大厅稍候一下,我同十夜交代完便让他送你。” 第113章 流萤神明降 在十夜的护送之下,斯羽回到了南渊。 抵达时已是下午,她向十夜道了谢,便催促他回东融去,并说自己已达南渊境内,便安全无虞了,且要先在南渊城中逛上一天,买些礼物回去见父母。 十夜听她如此说,又心知自己身份尴尬,不便陪她一起去见南渊神君,只道让她一切小心,便赶在天黑前离开了。 斯羽目送十夜离去后,便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用了晚饭后,整个人疲累地躺在了床上,舒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心想离中元节只剩十来天,接下来的一切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又一想这几天除了雇几个杀护卫,还得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哪里都不要去,以免踪迹暴露,让父亲找到。现在是关键阶段,剩下的一切便交由自己面对好了。 如此一想,又掏出万事镜看了看,青临依旧没有传讯息过来。 斯羽不满地哼了一声,心想当真多日不见便疏远了吗?她气不过,将镜子搁回怀中,什么事情都不想再去思考,裹起被子呼呼大睡。 第二日一早,斯羽便向小二打听,这城中哪里有灵力高强的护卫可雇佣事宜。她离开南渊的时间实在太久,对此已十分陌生了。 店小二给她指了个位置,她便顺道出了门。 来到店内,便看到墙上贴满了画像,乍一看还以为这店是专门给人画像的画馆。细细一看,却见画像旁标注着性别、年龄、身高、等级等一系列信息。 店家见人来,直问道:“客人有何需求,不妨直接同我讲。” 斯羽瞧着眼前人八九十岁的样子,白发白眉白须,虽年老却依旧目光锐利,似乎阅历非凡。看他说话又十分的直爽,便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请问掌柜的,这里可有灵力高强的护卫可以雇佣?” 店家道:“姑娘需要几位?” 斯羽道:“两位。” “有是有,只是不知姑娘雇佣护卫具体做何事?” 斯羽心知买卖必须两头清楚,才能决定能不能做,便言简意赅道:“去幽冥界。” 店家一惊,随即抚了抚胡须笑道:“姑娘是在说笑,老夫我活了几千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此处雇人去幽冥界。幽冥界是死人的地界,活人去干什么?” 斯羽心直口快道:“老神仙,这次您便见到啦。别管我干什么,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去?” 店家笑着摇头:“便是你给百金,也断然没有人会愿意做这个买卖。活人去幽冥界死路一条,我虽与姑娘不熟,但是您称我一句老神仙,我便多嘴奉劝一句,年轻人莫要因为觉得好玩便不顾性命,去探索死地。” 斯羽叹了口气,心道:谁人不爱惜生命,我是非去不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不欲与他多解释,便问道:“请问老神仙,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做这个买卖的?” 店家笑了笑,道:“还真没有。” 斯羽自知再问无用,不如换个人打听,便道了谢,失落地离开了。 她回到客栈内,又找到了小二,打听了一番,得到的同样是否定的回答。 她叹着气道:“南渊如此之大,居然找不到两个灵力高强的护卫了么?” 小二见她忧愁不已,劝解道:“姑娘不知,灵力高强的人基本上去了神族或是世家,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谁还会出来接私活。” 斯羽心道:说的也很有道理。但心中不免失落,计划的事情终究泡了汤,看来真的是上天的旨意,只能孤身闯幽冥了。 自从得了那千岁店家和小二的话,斯羽便闲了下来,在店内修生养息,整日整日不出门。 一直等到中元节前一夜,她退了房来到了南渊城边的一处小河边,看着河水静坐了一会。 月色幽幽,清冷无暇,斯羽掏出万事镜,对着镜子一脸心事重重,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哥哥,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呢?这么久不与我联系,在生我的气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现在在南渊城边的一个小河边上,千魂灯早就就借到了,一直没跟你说。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中元节了,我马上便要去幽冥界,说好了等我解了毒便去西谷看你不过,若是我” 她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能不能顺利回来还是未知数,心中总觉得该向青临告个别,但是又觉得告别似乎不太吉利。可万一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呢?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不过呢,此去幽冥凶险,我也不能保证可以安全地回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很倒霉,把小命丢了,你也不必过多伤心。人固有一死,现在死和将来死都差不多嘛。说不定几千年后,你到了幽冥界,咱俩的鬼魂还能相遇。总之,你在西谷一切小心,照顾好自己。” 斯羽说完对着镜子笑了笑,良久后,才将镜子收回囊中。 四周一切又陷入孤寂,她看着月色发了会呆,突然又觉得些想沧霖了。她总是把对他的感情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也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默默地想一想他。 “你在东融还好吗?”斯羽对着流水喃喃自语,“其实是我骗了你呀。其实千魂灯我早就拿到了,我没有回去找我父亲母亲,总觉得此去幽冥,若遭遇不测让他们再伤心一次,他们定然承受不了。” 流水“哗啦哗啦”仿佛在回答她的话语,斯羽继续说:“我害怕你要同我一起去幽冥,所以才撒谎说我会回去寻求父亲母亲的帮助。我害怕你对我好,我也害怕其他人对我好,这世间的情意最难偿还了,我害怕还不起,所以干脆就不接受。你一定觉得我很冷漠!” “但是没关系,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不算欠你太多” 斯羽将内心所想说了出来,心中轻松了许多,似乎流水已带着她的心事飘向远方。 突然,河水中突然飘飞起几只萤火虫,微微的黄光点缀在流水的光面上,倒有几分雅趣。不一会,整个河边都亮起了小黄灯笼,光影绰绰,分外美丽。 溶溶明月,流萤点点,绿草流水,多么宁静安闲的夜晚!斯羽看着这一画面,淡忘了孤寂,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来的轻柔,轻嗅草木泥土的清香,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突听得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从身边传来,斯羽睁开眼睛,侧头望过去,只见微黄飞舞的流萤中,一道黑色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那人身形挺拔修长,气质舒冷,步履坚定,身载点点荧光,仿若从黑夜中降临的神明。斯羽的心跟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第114章 明月见君心 是谁? 是他吗? 光影氤氲,斯羽呆望着他走过来,隐隐觉得是沧霖,却看不清他的脸,揉了揉眼睛,只觉依旧一片朦胧。 那人走得近了,斯羽看清了他的脸,只觉在梦中,惊讶得说不出话,用力一捏自己的手腕,才如梦初醒。惊喜叫起:“你怎在此?” 沧霖脸上并无笑意,但是眼中有说不尽的柔和,只看了斯羽一瞬,便俯下身来,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捉。片刻后,他两指间便多了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斯羽又问:“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沧霖将萤火虫放在草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夜明珠,道:“你说的,这珠子的作用:天黑时可以拿来做引路灯,带你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人。我便试了试,没想到真有用。” 斯羽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为了报恩,掏出了自己的小布袋,将宝物展示在他面前,只期望他能挑选一个当做自己的谢礼,可他什么都没要。这珠子还是她离开青也居去南灵岛前,托十夜交给他的。 斯羽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若是我当初亲自将此物给你,你说不定还不要呢!这会儿觉得好用了?” 沧霖笑道:“嗯,用过才知道好用。” 斯羽从他手中夺过夜明珠,看了好一阵,似乎不想归还一般,半晌后又兴趣寥寥地将珠子递给他,问道:“你都用上夜明珠了,想必是专门来找我!来找我做什么?” 沧霖接过夜明珠,放回怀中,又看向她,一本正经地问:“是谁说要去找父母帮忙,现在却一个人坐在小河边发呆?是谁同我师父说,青临会共同前往幽冥界,保证她的安全无虞?又是谁说这世间的情意最难偿还,害怕还不起,所以干脆就不接受?” 斯羽大惊失色,一想到刚才自己自言自语的话全部被听见了,羞赧无比,只想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情急之中,只觉双颊越来越烫,又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只得赶忙捂住耳朵,恶狠狠地看着他道:“你你你偷听我讲话!” 沧霖含笑看着她,漫不经心道:“非也,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斯羽只觉得他目光发烫,慌忙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又问道:“你为何在此处?” 沧霖走到她身前,坐了下来,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后,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你拿千魂灯那夜,我便知道了。” 斯羽全然听他的话去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你知道为何没有拆穿我?” 沧霖道:“以你的脾气,我拆穿了又如何,结果都一样。” 斯羽撇撇嘴,不满地嘟哝:“所以你便假装不知道,趁中元节前来找我?我都说了,我的事情,我只想一个人面对,你赶紧回去,别让你师父担心。” 沧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盯着她的眼睛,有些气恼地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赶我走?” 斯羽猛然察觉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住,下意识想要抽开,可无论她用多大的力,始终都挣不脱,焦急中,又听得沧霖了冷冷地说:“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这样子活脱脱在跟人生气。 斯羽心生动容,某一瞬间真的想自私一次,将沧霖留在身边,可她不能。 她只能无奈叹气,知道在过不了多久,幽冥界的大门就会开,她若在不赶他走,便真的要同她一起赴幽冥了。 于是再忍不住,厉声对沧霖说道:“为什么不走?你是东融未来的神君,你身上肩负着东融一族的使命,怎么能为了我去冒险?我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已经死过一次,就算再死一次也不会影响什么。我不能拖累你们任何人,也不值得你们对我的好。你赶紧走!” 这全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声音,完完全全将她心中的弱小、无助展现了出来,若是原来那个坚硬的她,断然不会将这些东西向任何人表露,可现在的她在感受到沧霖浓浓的爱意之下,便剥去了一层坚硬的壳,感性在跟理性的不断较量之中占据了上风,情之所至,有感而发。 她本来还想说点更加狠绝的话让沧霖死心,可是说到此处,已然是心痛如针扎,再多说一字都很费力,不觉间也早已潸然泪下。 沧霖唇角微动,定定地道了一句:“你不是拖累,也值得所有人的好。就算你再赶我一千遍一万遍,我都不会走。”说完便将斯羽拉入怀中。 斯羽的头被埋入他的胸膛处,不知是喜是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作何回应,只怔在原地默默流泪。 又听得沧霖道:“不是我为了你去冒险,只是我私心想陪在你身边,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斯羽心知他这话是想要解除自己绑在身上的负担,只是这话一说出来,她便如同跌入迷阵,心中的天平也急急地向感性一方倾斜,再顾不得他的身份,他的责任,以及她自己的处境。 她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腰,呢喃了一句:“可以。” 斯羽只觉这句话说出口后,沧霖的怀抱更加紧了一些,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喜悦,自己的唇角也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心中似有万千花朵绽放开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两人在月光下,静静相拥,良久良久。 突然,斯羽松开了手,担心地问道:“参玦神君一直很担心你会同我一块去幽冥界,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沧霖也松开了她,道:“还记得你给我的那本小册子吗?上面记录了一些我母亲的事情,有些疑问,我需去幽冥界探个清楚。” 所以,沧霖便是用用这个理由说服参玦神君的。但他去幽冥界只是为了他母亲,而不是因为自己?斯羽瞬间失落了一下,但是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沧霖瞧出了她所想,道:“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要同你一块去。” 斯羽知道自己想多了,转头去看河水,笑着道:“好,我同意了。” 沧霖将手撑在草地上,长腿一伸,身子后仰,看着明月,淡淡道:“怎么办,现在你欠我的东西越来越多,想还也还不清了。” 斯羽本想反击,是你自己要陪我前行的,怎么能说欠?但心念一转,知他在玩笑,便努努嘴,道:“还不清便不还了,反正你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点点东西。被我这老赖碰上了,便自认倒霉好了。” 沧霖转过头看她,一本正经道:“此话差矣。我虽然家大业大,但是锱铢必较,你碰上我才倒霉了,日后我会时时在你身边提醒,你还欠我多少东西。” 斯羽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你贫。”心中却觉得甜滋滋的,脸上也不经意间绽开了花般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小河边坐着,偶尔说一两句话,看着明月清辉、流水奔腾、萤火点点,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第115章 幽冥舟共渡 “中元节到了。” 斯羽点头,拿出千魂灯,在灯芯上滴了一滴血。血入灯芯点燃,红光外溢,灯壁上的花朵和蝴蝶仿佛活过来般,在璧上游走飞舞。 斯羽高举千魂灯,不一会便看到空中游荡着丝丝缕缕发着幽光的魂躯。这些幽魂朝着西方某处飘荡过去,应是通往幽冥界。 沧霖召唤出朱雀,两人乘着坐骑在上空中飞行,更清晰地看到四面八方的幽魂要去往的地方为何处。 朱雀一振翅便行千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就找到了幽冥入口。 入口在一处山崖上,万仞峭壁中,开着一道虚门,有淡淡的光线从里透出来,游魂飞入其间,便不见了身影。 沧霖带着斯羽跃下坐骑,立在崖边。 斯羽举着千魂灯的手颤了颤,又立马笑着道:“这便是幽冥入口了。若是有人在此处跳崖,不知能不能直接跳入这幽冥,若是能够的话,倒少了粉身碎骨之痛。” 沧霖什么也没说,只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这处一边为生、一边为死的界限。 斯羽看着沧霖,认真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沧霖将目光收回,侧眸看她,“什么?” 斯羽道:“参玦神君和沧晗神君都说,你是东融未来的神君,对吗?” 沧霖点头。斯羽笑眯眯地问:“这也是你所想吗?”声音却有些颤抖。 沧霖看穿了她的担忧,笑着问:“若是我想,你便要抛下我,一人入这幽冥了?” 斯羽轻轻挣脱他的手,突然间也不敢看他,只嗫嚅道:“入了这幽冥界便是生死难料,若是你想当神君,还是在考虑考虑清楚。” 沧霖道:“这神君谁爱当便当,我没兴趣。” 斯羽回眸看他,似有些不相信,问:“真的?” “真的。现在,此时此刻,没有南渊公主,也没有东融殿下,只有你和我。” 斯羽的眼角荡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如果说之前她还在为沧霖的身份和责任担忧,那么现在,她才是完全放下了。 沧霖牵起她的手,这一次抓的牢牢的,绝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挣脱。 “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斯羽凝视着他,也回握住他的手,“已经准备了好久,就等这一刻了。” 两人持着千魂灯,纵身跃入这虚空之门中。 一入幽冥,灯芯即灭。目视之处皆是黑暗。 斯羽被沧霖揽着,只感觉身子在缓缓下落,虽不知会落在何处,但是她心中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落到了地面上。斯羽本想拿出夜明珠,却没想到落地那瞬间,周边突然泛起了淡淡光亮,如同黑暗中被人放置了一盏灯笼,虽然算不上明亮,但总算可以看见周围的事物。 斯羽四处张望了一下,落脚处是一块岩石,两边都是岩壁,岩壁中间一条长长的河流横亘。 河中水流湍急,河边却稳稳停立着一小舟,可是舟上既没有有船夫,也没有桨,。 斯羽心中好奇,可看这样子,无路可走,不管如何只能乘舟了。 斯羽道:“此处无路可走,只有一条河,水急舟却稳立,看起来有些奇怪。” 沧霖道:“我们不知冰炎草在何处,只能慢慢寻找,先上舟。” 这舟很小,两人坐在其中,手臂擦着手臂,只能紧紧贴在一块。 两人一坐稳,舟子便顺着水流往前漂去。 斯羽觉得惊奇,便也没有注意到与沧霖贴得如此近。 可舟子在河中稳稳飘着,一路除了岩壁,什么都没见着,她不免觉得无聊起来。 这一无聊,注意力便跟着往回收,时不时便觉得头顶飘过来一阵冷气。斯羽抬起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唇角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沧霖的脖颈。 两人皆是一僵,斯羽干笑一声,飞快低下头,立马注意到两人身体贴着身体,沧霖却是已经向后微仰,给她的身体让出了一小块的空间。 她脸颊飞烫起来,咳了两声,抱怨道:“这河水看着很急,舟怎么行得如此慢。”说完便往旁边挪了一挪。 可舟太小,她使力一挪,舟身便往她这边晃荡倾斜一下,似要翻入水中。 她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没挨到舟身,却撑到了沧霖的大腿。 只听得头顶上方传了一声闷哼,她紧张得立马收回手,小舟在她一用力又一收力之间,又开始不安分地晃荡起来。 沧霖长手一揽,将她扶稳。斯羽刚要说谢谢,只听得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了句“别动”,身子便被轻轻抱起,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腿上。 闻得那淡淡雪松的气味入鼻,斯羽心跳如鼓,只觉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时之间又僵住了。 沧霖道:“这舟太小这样,刚好合适,再忍一下。” 沧霖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斯羽虽觉得这话听着很怪,但心知他不是那个意思,为了缓解尴尬,便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无事无事,我忍得住。” 这一说完,两人都察觉不对劲,气氛显然更加尴尬了。 就在两人呆愣的瞬间,河道突然收窄,水流一下子变急,舟子在流水的冲击下,又猛烈地晃荡了一下。 沧霖一手撑着舟壁,一手护住斯羽的腰,以免她飞出去。 斯羽只觉得身子一倾,便要向前飞起,哪里还注意得到腰被人揽住。惊慌之中,她闭上眼睛,胡乱地想要抓住点东西,幸好抓到了,身体便不再往前飞。 可睁眼一看,双手竟攀住了沧霖的脖子 斯羽下意识要松手,可水流却越来越急,居然还遇上一个漩涡,将舟子撞得七荤八素。她跟着舟子左摇右晃,听得沧霖说了一句“抓紧点”,便再顾不得其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抱,姿势极其暧昧,斯羽虽身子僵硬,羞涩不已,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其中,不禁暗骂了一句。又有些庆幸沧霖正用灵力使舟与旋涡对抗,一时之间该是察觉到不到她的异样。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斯羽感觉浑身都被水打湿了,舟子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第116章 花路引邪气出 舟一平稳,斯羽立马放开了环抱沧霖脖子的手,朝他干笑道:“终于平稳了。” 沧霖点头,只看了她一眼,便眸光一闪,飞快地转过头去。 斯羽不明所以,只见他耳根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喉结有一搭没一搭的翻滚,又听得他呼吸声加重,立马意识到什么,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 她所穿衣裙虽厚实,可因为打湿的缘故,便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子,胸前那处饱满便更明显了些。 她只觉得脸烫得冒热气,立马躬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像只小猫一样无助。但又气不过,便凶道:“你乱看什么?” 沧霖一手覆在她背上,想用灵力将她的衣裙烘干,又转过头,眼睛却并不乱瞟,只凝视着她道:“我会对你负责。” 斯羽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他再看,又道:“谁要你负责了!”本是不屑,说出口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娇羞。 不过一会,斯羽的衣裙便被烘干。沧霖将捂在他眼上的手拿了下来,又握进手心,另一只手依旧揽着斯羽的腰,道:“不管你要不要,这个责我负定了。” 斯羽只觉幸福在心中开了花,撒娇道:“你上赶着负责,我爹爹和阿娘说不定看不上你呢。” 沧霖将她搂得越发紧了点,“等岳父岳母大人见了我,你再说这话。” 斯羽将头靠在轻轻他胸膛上,双手也环住他的腰,低低说了一句:“你这人,平常看着冷冰冰,没想到脸皮还挺厚。” 沧霖道:“你知道就好,被我缠上,便休想再逃走。” 虽然身在险河,可舟中这一方小天地却让二人亲近了不少,加之两人心意更加明确,便如身在桃源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露出一排石头,石头后是一处平地,河水则顺着岩壁旁的小道流出去。 小舟主动靠在了石头前,再不前行。 沧霖抱着斯羽飞跃上平地,两人站立后,又四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条河,四下一片荒芜。 突然,平地两边开出了一排小花,花朵鲜红,如血般烫眼,可叶子却是绿色的,与人间的花并无两样。 斯羽叹了口气道:“要是叶子是黑色的就好了。” 沧霖心知她想尽快解毒,安慰道:“总会找到的。这花好像在指路,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便跟着这条花路指引前行,行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花朵在一处洞窟前凋谢,前面在无路可走。 沧霖道:“看来这洞窟中有人。” 四下虽然安静,斯羽却一下警觉起来,或许是神识本能的反应,当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会变的异常平静,这里也一样。 不一会,洞窟中一团黑气飞了出来。黑气绕着二人打了个圈,又回到洞窟前,哈哈大笑起来,“神族之人竟然还敢擅自闯我幽冥,作死!” 听这口气,好似幽冥界中的主事之人一般。可这黑气并无实体,看起来凶神恶煞,更像是一团煞气。 沧霖道:“无意冒犯前辈” 黑气却不等他说完,直接朝沧霖袭来。沧霖没料想到这黑气如此嚣张跋扈,为做好迎战准备,只得闪身避开。黑气却将他死死缠住,似乎不将他击倒誓不罢休。 斯羽在一旁看得着急,忙道:“我二人前来幽冥界只为求冰炎草,并无恶意,还请前辈冷静。” 黑气一听,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讥讽道:“又想取我幽冥之物炼药,你们神族之人可真是贪婪。” 又?难道之前还有神族前来取冰炎草?斯羽虽骇然,却也不愿与之发生冲突,商量道:“前来幽冥确实叨扰了,若能给我们冰炎草,前辈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尽管提?”黑气鄙夷,绕斯羽一圈,似打量什么,又道:“若是要你二人的魂魄呢?” 斯羽盯了那黑气一眼,道:“前辈说笑了。” 黑气冷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猝不及防朝斯羽袭来。 斯羽连连后退几步,却快不过那黑气的影子,只觉立马就要被它穿心而过时,沧霖已悄声跃至她身前,使用赤血剑轻轻一挥,将黑气抵在剑前。 虽然黑气并不是实体,可是妖邪无比,力量竟也十分的强大。黑气与剑相互抗击,谁也不让谁。 突然,黑气中突然生出了两个赤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赤血剑,喃喃道:“赤血剑,赤血剑!” 沧霖道:“你在幽冥之中,为何认识这剑?” 黑气全然没有听他的话,只盯着他,怒气四溢:“你与沧明有何关系?” 斯羽心中疑惑,但记起泽漆说过的话,心想难道当年的幽冥之乱便是这团黑气引起的,莫非这黑气认识沧明神君? 沧霖道:“不管有何关系,都跟你没关系!”说完便用将灵力注入剑中,削铁如泥般将黑气一分为二。 黑气闪身飘远,沧霖揽着斯羽退至平地边上,又以剑为指,在她所站之地画了一个圈,设成一个结界,道:“你待在此处,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斯羽担忧地看着他,点点头,道:“你一切小心。” 黑气见这二人眉目含情,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居然在幽冥死地谈情说爱,你们跟那疯子倒是像得很。” 沧霖猜想这黑气定是吸收了幽魂身上的邪气所化,可是邪气显然还不够充足,所以还未化成实体。今日幽冥大门敞开,又将有无数的幽魂前来此处,若是这黑气将这些新鲜幽魂身上的欲念通通吸收,指不定比现在更强了。 刚才与这黑气过了两招,已经感知到它的强大,所以无论如何,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这样一想,沧霖便转守为攻,剑势变得凌厉决绝,直捣黄龙朝黑气刺去。 没想到黑气不避不闪,任由赤血剑从中将它劈开,而后一分为二,趁沧霖不注意攻击他的背部。 沧霖察觉到背后微动,脚步和剑尖同时一转,向后横扫过去,黑气这次也未躲避,只牢牢地缠在剑上,竟叫沧霖无论如何都拔不出那剑。 突然,黑气似乎又强上了几分,一团牢牢困住沧霖的剑,另一团又化成了无数根小小的黑针,从四面八方指向沧霖。 只听得“嗖”的一声,黑针全部朝沧霖扎去。 第117章 风暴眼一击致命 斯羽站在那圈中,紧张得冷汗直冒。她虽知沧霖灵力高强,可是见他在此处似施展不开,灵力受到压制般,稍落了下风。又见那黑气逐渐强大,化黑针刺向沧霖,不禁大叫了一声:“小心!” 沧霖心知这黑气力量不断增强,若要强行拔剑,定然躲不开这黑针,便只能一闪身,跃出一丈之远。 这一跃,那黑针便悉数扎到剑上,又凝成一团黑气,回到原来那团黑气之中。两团黑气从赤血剑上移开,剑便“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黑气猖狂大笑:“这赤血宝剑当日在沧明手中的威力可不止这一点点,你若是连沧明都敌不过,就别来招惹本大爷了。” 沧霖冷笑道:“你便是那作乱幽冥的邪魔,当年被我父亲和几位神君打成重伤,现在竟还如此猖狂。” 黑气道:“原来你竟是那沧霖的小儿,难怪与那沧明长得还有点像。怎么,你老子居然放任你来此处,他自己人呢,怎不来与我一决高下?” 沧霖并不答话,黑气见他神色复杂,立即意识到什么,幸灾乐祸笑道:“看来恶有恶报,当年沧明那小子伤了我,我却也伤他不轻,小子,他是不是因为与我那一战伤势过重才去世?” 沧霖道:“当年那场战斗,我父亲不过伤了皮毛。” “哦?那沧明是怎么死的?我虽然看不上你那父亲,但也知道若是光明正大的战斗,这世间应该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打倒他。” 黑气说着说着有些怅惘起来,似乎对沧明的离世有些许惋惜。 沧霖沉声道:“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黑气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又突然大笑起来,“不会是两女争夫或两夫争女,殃及池鱼的戏码!” 沧霖眉目一横,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什么意思?” “当年同你父亲入幽冥界的还有三人,两女一男,算上你父亲的话,便是两对活鸳鸯。可我见着这四人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不明情况,话便别乱说。”沧霖打断黑气的话,只一抬手便将落地的赤血剑吸在手中。 黑气又开始笑,“男女之间,不就那些事,你嫉妒我我嫉妒你,你害我我害你,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还用得着亲眼所见么?” 沧霖站在那处,眼神波动,半晌后似想通了什么,面露惊色,却又很快将神情敛去,恢复以往的平静,道:“你一直在此处,又对那场战斗耿耿于怀,就是想我父亲有朝一日能够再入幽冥与你较量一番。很可惜,你等不到了,手下败将便是手下败将,今日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在此处,你都要倒霉。” 黑气不屑地嘲讽:“你小子还挺猖狂,不过有你父亲的几分胆色。废话少说,今日便让本大爷看看,你有几分实力。”说完又朝沧霖袭去。 黑气身影诡谲,不管沧霖的剑如何锋利,即便直击其中,也始终无法将它击倒。 而沧霖虽然灵力受到幽冥界中邪气的压制,可他心沉如水,从容平静,往往能够从细微之处判断出黑气的下一步招数。两人在一攻一守之间,丝毫占不到对方的便宜。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虽然沧霖毫发无伤,但斯羽在圈中看得惊心动魄,她很想出声分散那黑气的注意力,可是这场战斗涉及到沧明神君的前尘往事,必须得由沧霖去了结,否则可能将永远成为他心中的疙瘩。 此刻,她待在圈中做不了任何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沧霖。 这边,两人激战,黑气在时间的推移下越来越强,身影更加的鬼魅,显示是吸收了更多幽魂的怨念所致。 而沧霖的灵力不是海中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每一次的攻守之间,灵力便被耗去一分。 黑气的形态越来越大,从一团云化成了一股龙卷风。风边飞速滚动,尘土飞扬,像洒下了漫天黄沙。风边卷起周围的石头。石头擦过风边,一下碎成粉末,若是肉身也碰着那风边,定然碎成一团泥。 风沙飘扬着,斯羽只觉得眼睛被沙土迷得有些睁不开,她用手挡住眼前,透过指缝望去,只见那风涡中心,隐隐冒出闪电,擦得“嘶嘶”作响。 沧霖在与黑气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的灵力,只知无论如何为都敌不过这势态比黑气更强的龙卷风。为今之计,逃才是上策。 他正欲在龙卷风蓄力之时,飞身跳入河中,可见龙卷风并没有朝他袭来,而是调转了一个方向,朝斯羽那处走去。 沧霖狂喝一声:“这是我跟你之间的战斗,不要牵累旁人。” 龙卷风笑得阴戾:“先收拾了她再收拾你,两人都逃不过,说什么牵累不牵累。” 眼见那龙卷风离斯羽越来越近,沧霖顾不得多想,带着赤血剑飞身一跃,直直朝龙卷风刺去。 这一刺歪打正着刺中了黑气的眼睛,黑气“啊啊”叫了两声,似十分痛苦,又似彻底被激怒,以飞快的速度朝沧霖袭来。 沧霖一个闪身躲避,却依旧被龙卷风卷入暴风眼中。 黑气又笑又骂:“小子,等我将你炼化了,这世上便在无人可左右我。” 还没等黑气得意完,沧霖在那风暴眼中凝聚灵力,又划破指尖,将鲜血和灵力注入赤血剑内。那赤血剑沾了血,顿时力量暴涨,沧霖持剑一刺,黑气的另一只眼睛又被刺中。 黑气两只眼睛被刺中,“啊啊”狂叫一阵,将沧霖的身体甩在地上,那龙卷风也瞬间缩小成为一个芝麻团子般的大小,在空中乱窜起来,不一会便窜入那洞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沧霖在那风暴中眼中被强大的力量笼罩,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抵抗,护住了心脉内脏,又借赤血剑的力量给了那黑气最后一击,倒在地上后便再支撑不住,口吐鲜血。 这一战,黑气和沧霖两败俱伤,黑气窜逃,虽不死却化成了小小的团子,终成不了气候。如此看来,终究是沧霖赢了。 第118章 幽冥海现妖龙 斯羽急得满头是汗想那圈中出来,可是刚迈步便被结界弹了回去。她满脸惊恐,却又瞬间明白沧霖所设的这个结界定然做了两层防护,一层外面攻不进去,二层里面出不来。 他是怕自己做傻事,忍不住冲出来护他,所以才如此 斯羽用力锤击结界,心中煎熬不已,心想若不是你分出灵力来保护我,定然不会被这黑气伤得如此,暗暗责怪自己一番,手中却不曾停止锤击,双手与结界摩擦,尽生生锤出了血迹。 结界一沾她的血便散去,斯羽来不及多想,立马奔至沧霖身前,见他脸色苍白不已,气息越来越微弱,也不知作何办法,只任由眼泪簌簌往下落去。 斯羽抱起沧霖,将他圈在怀中,抽噎道:“你不许死,听到没有。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斯羽拿出怀中的千魂灯,将血滴在上面,灯芯入血,便被点燃。 斯羽本想着幽冥之门会打开,可突然之间,两岸的岩壁消失,地势陡然变得开阔起来,原本的平地变成一片海滩,前方是一片汪洋大海,那小舟便停靠在海边。 无数幽魂的身影浮在海面上,停留一瞬后便飞入海中,不见了踪影。 难道这便是幽冥海?为何千魂灯燃,幽冥大门不开? 斯羽惊诧一瞬,又看向怀中的沧霖,只见他嘴唇翕动,却又听不见话声。 斯羽将耳朵覆在他唇边,只听得有气无力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别担心我先不离开找冰炎草” 斯羽心知到了这幽冥海边,万魂入海处,冰炎草定然在附近。可是眼下沧霖这般模样,就算找到了冰炎草又能如何,她是绝对不会舍弃他一人的独活的。 沧霖又道:“你找到冰炎草恢复了灵力便能救我” 斯羽咬了咬牙,虽然很怀疑他的话,但是语气待在这里坐以待命,不如豁出去寻一道生机,便道:“你放心,我一定救你。”说完便将他扶上了小舟,两人便乘着小舟在那幽冥海上飘荡着。 海水是浓厚的黑色,看不清里面有何物。小舟离岸越来越远,直至前后左右除了海水,皆无一物。 斯羽依旧抱着沧霖,却也不知舟子要飘向何方,只对着前方呼喊:“有人吗?有人吗?” 声音被海水淹没,这天地间一片死寂,连刚才的幽魂都不见了。她当然也没有抱任何期望,只是喊一会,又同沧霖说一会话,生怕他睡过去不再醒来。 沧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嘴唇干涸死皮冒起,他眼睛闭上,喉咙不停地滚动着,似乎想喝水。 可周围全是海水,哪里会有可饮用之水? 斯羽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眼中一亮,立马咬破自己的手指头,放在沧霖唇边,任血滴入他口中。 斯羽看他嘴唇动了动,欣喜不已,便更用力地挤了挤自己的手指头,想让血流得快一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海面上风平浪静,斯羽抱着沧霖一动不动。 她指上的血仍然滴着,但觉有些犯困,便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沧霖缓缓睁开了眼睛,察觉口中一股甜腥味,立马意识到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一把抓住斯羽的手。 斯羽惊醒过来,笑看着沧霖道:“你终于醒了。” 沧霖眼中藏着说不出的心疼,轻轻擦拭着她指尖的血迹,气若游丝说道:“不要再喂我了,包扎一下。” 斯羽没想到沧霖喝了自己的血能这么快醒过来,心中惊喜,但知他肯定不愿意见自己受伤,便也没有客气,将手放在海水中洗去血迹,又随便从身上扯下一块衣裙,将手指包了一下。 斯羽擦了擦沧霖的额头,道:“我们现在在幽冥海中中,这海里风平浪静,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话未说完,舟边突然冒起了小泡泡。 斯羽满头黑线,心想,不会这么倒霉,说什么就来什么! 正焦急又感叹之际,海中突然冲出一条巨龙,龙尾将小舟团团围住,反而让它不至左右摇摆,但似乎只要龙尾一用力,小舟顷刻间便会碎成齑粉。 龙头悬在空中,居高临下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幽冥!” 斯羽道:“我们是来寻冰炎草的,无意冒犯,还请前辈恕罪。” 那龙道:“我已经沉睡了几百年,没想到被你的血唤醒,这幽冥之中,居然很久不见活人了。” 斯羽心惊,立马回想起自己刚才往海中清洗手指之事,便道:“我们二人不经意间闯入这海中,打扰前辈休息,还望赎罪。待拿到冰炎草,我二人便速速离去,绝不给前辈添麻烦。” 那龙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你怀中之人身受重伤,不如将他留下来,我给你冰炎草,如何?” 斯羽想也未想便道:“不可!” 那龙盯着她,眼中似有几分怒气,斯羽又道:“他身受重伤,对前辈应该没什么用,将他留下来,还要前辈费心照顾,划不来。” 那龙笑了一阵,似在笑她愚蠢,道:“谁说我要照顾他?” 斯羽还要说些什么,沧霖抓住了她的手,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在浪费口舌。 那龙停了一会,又道:“这幽冥界本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你们二人便留下来同我一块镇守!” 两人心知逃不过这一劫,相互望着对方,只想将对方的样子深刻于脑海,再不看其他想其他。 那龙撤去尾巴,放开了小舟,又张开嘴巴,在口中凝练火球。 斯羽道:“我们在这幽冥界中死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来生?若是有的话,你得早点来找我。” 沧霖笑问道:“你下辈子还想缠着我?” 斯羽轻抚他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坚定地说:“当然了,这辈子你缠着我,下辈子便换我缠着你。” 眼前光亮一闪,那火球朝着两人飞来,斯羽飞快俯下头,在沧霖嘴上轻啄了一下,又用双手牢牢抱住他的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119章 护心麟护周全 那火球发着巨大的红光,烧得海水沸腾起来,可停留在两人一丈远处,再也不能靠近。 斯羽眼睛闭了半晌,还没等到被火球灼烧之感,心下觉得惊奇,便偷偷睁开一眼看了看。 这一看便见眼前悬浮着一块发光的鳞片,鳞光将二人团团围住,这火球停滞在鳞光前,显然半分靠近不得。 “护心麟!护心麟!”那龙见着鳞片便停下了攻击,口中念念有词,又一闪身围住了小舟,直愣愣盯着斯羽道:“你是谁?为何会有我儿的护心麟?!” 斯羽被这道锋利的目光割得心头一冷,道:“什么护心麟?” 那鳞片将危险解除后,似择主般飘到斯羽眼前,斯羽一伸手,鳞片便隐入她手心,不见了踪迹。 “你还说不知道?这护心麟你从何而得?” 斯羽迷愣了一瞬,又道:“我真的不知道!” 沧霖提醒道:“护心麟是龙族独有。” 斯羽迷茫地看着沧霖,道:“是泽漆?难道泽漆预知我会有危险,所以才将此物送给我?可我不记得他送过这东西给我。” 那龙突然眼含泪花,问道:“泽漆他怎么样了?” 斯羽隐约明白些什么,道:“他在南灵岛很好。前辈,你便是” 这龙便是泽漆的母亲——星觉。 星觉打断了她的话,道:“每条龙只有一片护心麟,泽漆将护心麟送给了你,便是视你为心中最重要之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斯羽哑口无言,她根本不知晓这一段事,脑中琢磨了一阵,心想定是那日在南灵岛上喝醉了酒,泽漆趁自己迷糊便将这护心麟放入自己身上的。 她看了沧霖一眼,只见他神色淡淡,似乎有些不高兴,有些不明所以,又懒得跟他解释,便道:“泽漆是我的朋友。” 星觉见这二人眉眼间分明有情,又听着女子语气坦然,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便知她说的是实情,只叹了一句,“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便速速离去。” 斯羽知晓她是泽漆的母亲,问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星觉。” 沧霖神色一凛,但终归欲言又止。 斯羽道:“星觉前辈,泽漆在南灵岛上十分想念您,不如您跟我们一同离去,也可与泽漆团聚。” 星觉毫无感情地笑了起来,“我以身填了幽冥,眼前只剩一缕残魂,这缕残魂只能在幽冥界存活下来,若是能够出去,我早已出去了。” 残魂永远留在幽冥,便永世不能转生。 斯羽看着星觉,只觉得她眼中有着说不尽的悲凉。可万般悲凉之后,却藏着一颗慈爱、悲悯世人之心。 有谁能如同星觉一样,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 斯羽一时之间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敬意,“我听说过前辈的故事,前辈舍身取义,以身镇守幽冥,才免了人间一场灾难,值得所有人敬佩。” 星觉看了斯羽一眼,道:“我虽自认不负天下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泽漆。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他一定很恨我?” 斯羽想了想,道:“提起过。泽漆一直都很想您,也想来找您,可是他离不开南灵岛” 星觉道:“为了他的平安,只能将他留在南灵岛上。” 斯羽有些替泽漆不平,道:“可是他现在已经平安长大了,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一直被困在南灵岛上,说不定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前辈,您可有办法让泽漆摆脱那个诅咒?” 星觉道:“下咒之人是我,只要我灰飞烟灭,他便能离开了。” 斯羽喃喃道:“若是让您灰飞烟灭才能换泽漆自由,那这个自由来得也太沉重了,泽漆不会想要。” 星觉不再说什么,只看着这一片幽冥海域发呆。一时之间,三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终于,沧霖开口道:“星觉神君,在下沧霖,家父沧明、家母凌珑,生前与您是同门。晚辈有一事想向神君请教。” 星觉打量了沧霖一眼,眼神中散发出一阵光华,似回忆起以往,半晌后道:“沧明和凌珑他们可还好?” 沧霖道:“家父和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 星觉淡淡叹息一声,“有什么话你问。” 沧霖道:“家父家母生前同雅君和时晏神君既为同门、又为好友,可是据家母所留的一些物品中记录,时晏神君同家母” 星觉道:“最先在清远神君门下修炼的只有沧明、凌珑和时晏,我和雅君是后来加入的。凌珑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我们都很喜欢她。沧明和凌珑是天作之合,时晏因为修炼时常常受伤,而雅君精通医理,一来二去的,两人便走到了一起。只是这二人时不时会因为你母亲发生争吵。” “为何?” “雅君曾同我说过,时晏此前钦慕过你母亲,她心中便一直有些疙瘩。我们五人又同在神君门下修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些前尘往事了,你问这个作何?” 沧霖道:“父亲母亲死的蹊跷,至今尚未找到原因。” 往事不可追,星觉道:“你也不必过于感伤,你父母生前大义,应早去了极乐。我在幽冥这些日子,不知外界种种,时晏和雅君可还好吗?” “时晏神君也已过世过年,雅君神君还健在。” “如此,也苦了我那姐姐了。”星觉又叹息了一声,不一会儿后松开了小舟,朝着大海深处游去。 斯羽和沧霖在飘飘荡荡的舟子上,各怀心事。 斯羽知他内心伤感,便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半晌后,沧霖开口问:“泽漆,你离开南灵岛前,知道他的心意吗?” 斯羽本在替他伤感,陡然听他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心中有些惊,干瞪了他一眼,后又无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 沧霖垂下了眼眸,道:“不怪你,你在此事上向来迟钝。现在知道了,有何想法?” 斯羽嘟哝一句,觉得沧霖有些没话找话,问:“你什么意思?”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偷笑道:“你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第120章 服下冰炎草 沧霖跟着笑了起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你都偷亲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危机感。” 斯羽本已将此事忘记,听他一提起,瞬间烧红了脸,恨恨地威胁道:“你再说,我便将你丢在此处!” 沧霖只抿起嘴笑,不再说话。 斯羽道:“我已经有你了,等出了幽冥界,便将这护心麟还给泽漆。这次实在多亏了他,不然我们真的” 沧霖见她眼中还有后怕,便握住她的手,道:“都过去了,等出去后,我陪你一块去向泽漆道谢。” 斯羽点了点头,又朝着大海中望去,担忧地说道:“不知星觉神君去哪里了?” 沧霖道:“再等一会。” 两人在舟中静静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斯羽觉眼皮子厚重不已,大概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的精神便差了许多。就在她快睡着之时,听得远处有海浪的声音传来。 斯羽睁开眼一看,便看到星觉破浪而来,嘴中还衔着一朵花,那花的花瓣鲜红如血,叶子却是墨黑的。 斯羽叫道:“冰炎草!” 星觉赶至舟前,将冰炎草扔在舟上,又扔了一枚药丸过来,道:“这是冰炎草和疗伤的药丸,你们快走!” 斯羽感激地看了星觉一眼,将药丸给沧霖喂下,又拾起冰炎草,道:“多谢前辈。”犹豫一瞬,问道:“前辈,您真的没有话要对泽漆说吗?” 星觉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许悲伤,半晌后她返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让他好好活着,不要再惦记我。”声音有哀伤和呜咽,在这幽冥海上飘荡着。 斯羽从怀中掏出万事镜,驱动体内残存的一点灵力,将星觉渐行渐远的背影记录在镜中。 沧霖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斯羽本想解释这是青临送她的万事镜,可是又觉得只是一面镜子,没有解释的必要,便只神秘兮兮地道了一句:“秘密!” 沧霖若有所思,也不再多问。斯羽拿出冰炎草,看着这鲜艳欲滴的花瓣和漆黑的叶片,想着为了这棵草所经历的千辛万苦,感慨万分。 好在一切终有所得,她按照京墨所说,摘下一叶一花服入口中。 本以为吃下去身体会有什么不适,可半晌后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若不是这冰炎草是星觉神君亲手给她的,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一棵假药。 沧霖有些担忧地问:“感觉如何?” 斯羽迷茫地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沧霖道:“这幽冥界中不宜久待,咱们先出去再说。” 斯羽赞同地点头,用自己的血点燃了千魂灯。 灯芯被点燃之际,花纹和蝴蝶舞动,幽冥海中开了一道口子,看着便是出口了。 斯羽心想,难怪刚才在岸边点燃这灯,眼前只出现了一道海域,却不见出口,原来这出口在海中。 舟子在出口的牵引下自动前行,不一会二人便顺着这道口子回到了来时的山崖之上。 山崖之上,风声猎猎作响,千魂灯的灯芯却燃烧得平稳,在灯光的映照下,依旧可见万千幽魂朝着山崖前那道入口奔涌而去。 幽冥之旅终于结束,斯羽掐灭了千魂灯的火焰,和沧霖相视一笑, 沧霖服了星觉给的药后,只觉身体中的伤恢复得奇快,心中暗叹,又担忧斯羽的身体,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禁再次问了一遍:“现在感觉如何了?” 斯羽认真感受了一番,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有点累,身体有些发热。应该是冰炎草发挥作用,在清除我身体内的寒毒了。” 沧霖道:“你刚服下解药,不知后续会有什么反应,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好好观察在动身去南渊不迟。” 斯羽想起他同言若退婚之事,掐指一算才半年多的时间,便有些迟疑地说:“你这个时候跟我去南渊,是不是有些不妥?” 沧霖打趣道:“丑女婿早晚得见岳父岳母。” 斯羽心想这人脸皮看着是越来越厚了,索性不去理他,在这山崖之上,二人沿着小路向下,穿过厚厚的灌木和草丛,不一会便找到了一处山洞。 沧霖用火探了探洞中,确定没有野兽之后便牵着斯羽进入里面。 洞中空旷,却铺着一层厚厚的草堆,想来是猎人打猎时的休憩之处。 两人坐在草堆之上,猛然想起在云舟山和天青山之时,也是身处洞穴之中。只是当时是万分的险境,现在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心境。 黑暗之中,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斯羽掏出夜明珠,放在身旁,又问:“你在幽冥界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了吗?”她说的是沧霖赴父母之事。 微弱的光线中,沧霖点了点头,道:“多亏了你给我的那本小册子,我知道了父亲母亲和雅君、时晏神君的一些前尘往事。又经那团黑气的提醒,星觉神君的讲述,大致猜测出我父母去世的原因。只是还需要验证。” 斯羽道:“若是你不着急,等我回了南渊见到父亲母亲,处理完一些事情,便陪你一同去西谷。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沧霖点头:“有你在,我应该能更顺利地见到雅君。不过现在最着急的事情,是去南渊。” 斯羽知他说的是什么,轻锤了他一拳,羞红了脸,又琢磨了一阵,道:“去了南渊,你就暂时当我的朋友,我可不想言若刚见我就想杀我。” 沧霖但笑不语,斯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撒娇般恳求道:“你快答应我嘛,好不好?” 沧霖只觉眼前之人分外的可爱动人,心中已是动容,在逗下去便怕自己失了分寸,只能无奈投降:“好、好、好,都听你的。” 斯羽这才满意,可不知是这山洞中过于闷热还是心中太过激动,她只觉得身体中的热气又增了一分,额头上、后背上居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斯羽抽出手扇了扇风,问:“你觉不觉得很热啊?” “不觉得。”沧霖斩钉截铁地回答。 第121章 灵骨生灵力 时值秋季,山崖上的风吹得有些冷,这山洞中的温度却恰恰好。 沧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无发热症状,又见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中担忧起来。但想起她此前在幽冥界中割破手指喂了自己不少血,刚又服了这冰炎草,许是身体有些疲累虚弱。 斯羽这厢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又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衣裳,并没有得到一丝清凉的感觉,反而觉得身体沉重。 她也与沧霖想到了一处,只认为是自己身体虚弱所导致,便躺在了草堆上,对沧霖说道:“我感觉有些累,可能是冰炎草发挥作用了,先休息一下。” 沧霖安静地守在她身旁,一刻也不曾合眼。 斯羽躺下后,脑中便一团迷糊,只感觉心中有一盆炭火在烘烤,这火本来只是微微地温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在驱散潜藏在血脉中的冰寒,倒怪令人舒服的。 可后来,冰寒驱散了,这团火竟有止不住的势头,越烧越旺、越烧越狂,几乎将她吞噬。 斯羽觉得自己瞬移了千里,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山洞转移到炎热的沙漠之中。心上那团火便如同沙漠那颗巨大的太阳,不仅炙烤着她的身体,还让她浑身干涸冒烟。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嘴里直呼:“好热!好热啊!”顺手将衣裙扯了开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又似舒坦了一些,眉毛终于舒展开来。 沧霖虽从来不近女色,但毕竟血气方刚,只觉那片雪白太过撩人心神,令他喉中干涩不已,连忙闭上眼睛,固定住斯羽的手,用灵力探查一番。 斯羽身上滚烫的温度连带着将他点燃一般,沧霖只能强压住心中邪火,定了心神细细查探她的经脉,这一查只觉有一股极强的力量游走在她的奇筋八脉之中,若不压制引导,便有可能将她的血脉尽数摧毁。 他不再犹豫,将自己的灵力度入她的身体中,化成引导和保卫之势,一方面取一部分灵力护住她的心脉,以免被那不知从何而起、汹涌而来的力量震碎。 一方面将她体内生起的力量压制一番,去凌厉之势而转向柔和。 可是斯羽体内的力量太强,即便他做了此引导转化,她也只觉得好过一点点,仍然眉头紧锁着,似觉背后有针刺般,翻过来覆过去,不得安寝。又似极其炎热,不一会的功夫便将身上的衣服尽数扯去。 沧霖闭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突然被一带,突然触及到一片像云朵般的柔软。 皮肤与皮肤的触碰令他浑身颤栗,沧霖猛地收回了手,仍是不能睁开眼睛。可这一收手,斯羽体内滋生的灵力没了压制和引导,便立刻乱窜起来。 斯羽痛苦地大叫,眼角有泪水溢出:“沧霖,我好热,帮帮我求你了帮帮我” 斯羽近乎惨痛的呻吟令沧霖不忍,他再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也不能坐视不管。只重重叹息一声,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罩在斯羽身上,又用双手钳住她乱动的身体,将她牢牢定在怀中,试图再次引导她体内的力量。 可斯羽只觉得身体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咬,哪里能安分。她刚靠到沧霖身上,便觉得挨到一抹清凉,虽双手动弹不得,却依旧顺势往他怀中钻,又用自己的脸去贴他裸露在外的脖颈。 沧霖一动不动,只闷哼了一声,道:“斯羽,你清醒一点。” 斯羽“嘤”了一声,脑中斯羽又是清醒的,只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忍不住好热好痒我是不是快死了” 沧霖大汗淋漓,“你不会死。冰虱毒应该已解,你的灵骨正在滋生灵力,这力量太大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那怎么办”斯羽娇声喘着,一边喘又一边哭,哭得梨花带雨、浑身乱颤,“我不想穿衣服真的好热好热” 沧霖眼见她十分痛苦,只好同她商量:“你可以不穿衣服,但是答应我,不许乱动。” 斯羽哪顾得了其他,听到可以不穿衣服,便立马应声:“我答应我保证一定老老实实” 沧霖见她神情坚定,只能信她一次,遂又闭上眼睛,将她身上的衣袍扯去,但双手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为她引导体内纵生的灵力。 这衣袍一扯,斯羽顿感清凉,瞬间变得老老实实。 沧霖重重舒了一口气,安慰道:“你别怕,再过一个时辰,我便能将你体内的灵力引导到位。” 斯羽迷糊地答应着,只觉得沧霖的手也很凉爽,老实了不过一瞬,便又靠到了他身上,一会用脸蹭他的手,一会用脸蹭他的脖颈。 沧霖紧闭着眼睛,不管她在如何撩拨都不为所动。 渐渐的,斯羽感觉体内那盆炭火的威力减轻了一些,澎湃而生的力量也少了一些凌厉之势,便跟着沧霖渡过来的灵力,调和体内的乱窜的灵气。 不过多时,她浑身燥热散去不少,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见自己衣裳尽落,还靠在沧霖肩头,不免大吃一惊,瞬间想起自己刚才种种,好生羞涩了一番。但又见沧霖紧闭着双眸,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心中突然恶趣味横生。 斯羽朝他脖颈处轻轻吹了一口气,立马感觉到他浑身一阵颤栗,喉头也不禁跟着翻滚了一下。她又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脖颈,沧霖除了浑身紧绷,依旧不为所动。 斯羽正气馁着,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件衣裳,又听得沧霖轻咳了一声,道:“若不热了,便将衣服穿上。” 斯羽无声笑起,也闭上眼睛,装成一派虚弱的样子,道:“我还是热待会再穿” 沧霖不再多说什么。斯羽见他喉结依旧在翻滚着,只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这一碰便惹了火,沧霖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她便像犯人一样被钳制住了。 斯羽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怒气,想要报他钳住自己双手之仇,突然伸出舌头往他喉头上一舔,做完后又自己把自己惊倒,身体僵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 第122章 认亲,公主破大防 斯羽的心咚咚跳着,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唇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吻。 斯羽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再思考不了其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待她喘不过气之时,唇上的威压突然消失,耳边轻落下一句话:“再招惹我,后果自负。” 斯羽脸红心跳,败下阵来,如同一只小猫似的,软软趴在他肩头,也不接话,只装成自己不知此事。 一个时辰过后,斯羽体内的力量终于被引导至平静。她睁开眼睛,道了句“谢谢”,便慌乱地去找自己的衣服。 等整理好仪容,见沧霖依旧闭着眼,她不禁暗叹了一句定力真好,心中不免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斯羽背对着他,轻声说道。 “试试体内的灵力。”沧霖道。 “如何试?” 沧霖指了指洞中一块圆石,“集中注意力,灵力自掌心而发,向那圆石推一掌。” 斯羽侧身,双目盯住那圆石,调动丹田处沉积的厚重力量,掌心一推,便觉有一股力量倾泻出去,生生打在那石头上,那石头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斯羽惊叫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灵力居然这么强?!”说完又飞快向旁边的石块击了一掌。可这次,石头只轻轻滚了一段距离,并没有碎裂。 斯羽疑惑地看向沧霖,等着他解释一下。 “你才刚拥有了这灵力,无法灵活掌控是正常的,假以时日多多练习即可。” 斯羽脸上绽开了笑容,又问:“我的灵力同你相比如何?什么时候我才能跟你一样?” “你的灵力属水系,我的灵力属火系,不可相提并论。每个人对灵力的掌控能力不同,你若只想击碎石头,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因为石头是死物。若是想击倒凶猛的野兽和妖兽,就得勤加练习。” “我是水系,你是火系,那我便是专门克你哦。” “” 斯羽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对着虚空使劲出掌,但是全然没了响应。 沧霖已经躺倒在草堆上,见斯羽不眠不休,完全没有收心的打算,随手一拉便将她拉入怀中,“先休息,改日我再教你。” 这会两人都是清醒的,斯羽脸皮又变得极薄,羞的满脸通红,在他怀中扭了扭,作状挣脱,“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 沧霖纹丝不动,低沉的声音传来:“刚刚招惹我的时候怎么不见害羞?” 斯羽无话可说,一开始心咚咚打鼓,浑身紧绷,但随着时间地推移,渐渐适应了沧霖的怀抱,又觉困意袭来,便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两人乘坐骑直奔南渊。 到了宫门口,沧霖请守门的侍卫通传,侍卫见是东融殿下,急急往里面递了消息。 斯羽站在门前,只觉得心中十分忐忑。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侍者前来迎接。 侍者将二人带到一处宫殿内,殿上坐着的人不是南渊神君,而是言若。 言若穿着华服,端坐在殿上,有几分威仪。 她冷眼看着沧霖,嘲讽地说:“你居然还敢来此处。” 沧霖行了一礼,客气又疏离,“沧霖不请自来,实乃有要事告知南渊神君,烦请公主通报一声。” 言若见他称自己公主,心中不免委屈,咬了咬牙不再理他,转而看了斯羽一眼,“我记得,她便是当日在朝华城那女子。” 斯羽见她面露不善,不想与她起冲突,只表明自己的来意,“公主殿下,我们找神君确有要事,还请通告一声。” “你们?”言若看着斯羽,似明白了沧霖当日为何要退婚。 她冰冷大笑起来,笑容中是数不尽的嘲讽,“就为了她,你便来南渊退婚,还甘愿受我父亲三掌?” 沧霖知她还心怀芥蒂,坦言道:“你我二人的婚事是由长辈定下,并没有经过双方同意。我退婚只因对公主无男女之情,与其他人不相关。公主秀外慧中,定能觅得其他良缘。” 言若绝望地看着沧霖,眼中泪花闪闪。 因为那一纸婚约,她从小就认定了沧霖。只是她从懂事起就知道了,沧霖对她只是客气有礼,从没有因为这个婚约而与自己更亲近。但正是因为是客气有礼而不是厌倦,她才会打定主意放低自己的姿态,想着只要成了亲,日后他定然会日久生情。 她也曾鼓起勇气问过他,是否有喜欢的女子,若是有,她可以潇洒地让他走。可是他说没有,她开心坏了,总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还有机会。 然而沧霖的退婚打破了她的幻想。她当时极度地伤心,但是有着身为公主的尊贵和体面要坚守,并没有去纠缠。 只不过心中一直存着一丝念想,等待,再等待。她想着,若是百年千年之后,他还是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 可现在呢,他带了一名女子前来,她还有机会吗? 她很怀疑,但是想问问清楚,“她与你是什么关系?你喜欢她?” 沧霖看着言若,认真道:“是” 话没说完,便被斯羽强声压了下去:“是朋友关系。” 斯羽瞪了沧霖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要将事情闹大了。沧霖虽眉头轻拧,有些不认同她的做法,却终究没再解释什么。 言若见两人眉目传情,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她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一句问沧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一句问苍天,为什么捉弄自己。 沧霖察觉到一丝危险,挡身在斯羽面前,道:“公主,往事如风,就让过去的过去。此次是我们叨扰,若神君不想见我们,我们便告辞了。” 言若毫无感情的冷哼一声:“南渊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 “公主想如何?” “有刺客想要谋害本公主,拿下!”言若态度冰冷,一声喝令,殿上立马涌过来五名灵力高强的侍卫。 第123章 认亲,见舅舅 斯羽心中一惊,她万万没想到言若对沧霖的爱意和恨意如此之深,居然不顾南渊和东融两大神族的关系,直接下令捕捉沧霖。 她此刻虽然还没有认亲,但是也替南渊暗暗伤神,若是让东融知道,南渊公主这样对待他们的殿下,南渊还会有安宁吗? 斯羽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沧霖是东融殿下,你真的要为了个人情感而伤两族关系吗?” 言若自知有些冲动,但是说出去的话怎可收回,气汹汹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处教训我?” 自从斯羽知道言若是舅舅的女儿,对她便有种看小孩的感觉,一丝畏惧都没有。 斯羽笑眯眯看着言若,道:“我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比你大的人。你若看不惯我,便尽管冲我来。事情若闹大了,当心挨你爹的责罚。” 言若不可置信地看着斯羽,似乎不敢相信这样挑衅的话居然有人在她面前说了出来。她是谁?南渊的公主,在南渊,从来没有外人敢这样对她讲话,眼前这人是第一个。 “反了,反了!”言若气急,朝侍卫吼道:“先给我将她拿下!谁先将她拿下,重重有赏!” 侍卫们齐齐拔出腰间的刀剑,言若冷眼看着斯羽,一副看死人的模样。 斯羽笑眯眯地回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像在说:“有本事你来啊!” 二人眼神交锋之间,只听得一声沉喝:“住手!” 侍卫们见来人,立马将刀剑收回,恭敬退到了一旁。 沧霖对着来人行礼:“见过神君。” 斯羽也跟着行礼:“见过神君。” 言若连忙擦泪,“父亲,您替女儿主持公道。” 南渊神君看着言若,叹了一口气,严肃说道:“还不快下去。” 言若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在父亲眼中,不管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只要不伤南渊与东融的关系,就都不算什么。她气得拂袖而去。 南渊神君神情冰冷,心中显然也有疙瘩,可碍于沧霖的身份,只能以礼相待,“不必多礼,你此番前来有何事?” 沧霖道:“多谢神君,不知黎叔叔是否在宫中,我们有要事求见。” “你今日来,是以什么身份相见?”南渊神君凝视着沧霖,若是以东融殿下的身份,他便可拒绝他的请求。 “黎叔叔的好友。” 以朋友的身份求见,南渊神君虽然拒绝不了,但是依旧追问道:“你有何事求见前神君?” 沧霖知晓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神君不会让他同黎叔叔相见。如此,只能由斯羽亲自说出口。他看了斯羽一眼,目含鼓励。 斯羽会了沧霖的意,看着大殿之上的南渊神君,只觉得紧张又害怕,半晌后才低声喊了一句:“舅舅!” 南渊神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名女子,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一丝一毫也不肯错过。 半晌后,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斯羽眼含热泪,又喊了一声:“舅舅!我是夜央,黎夜央。” 南渊神君看着眼前这名眉眼都与姐姐极为相似、并称自己是夜央的女子,愣愣出神。 光阴荏苒,几十年前,夜央还是一个个头小小的小姑娘,她活泼可爱,经常偷跑出去玩,犯了错知道要挨责罚,便会撒娇似的跑过来找舅舅帮忙。每次他都会护着她,甚至一句一句教她道歉的套路,让她免于责罚。 随着年龄和身高的不断增长,夜央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偷偷跑出去玩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并没有阻止,甚至觉得她心性强大、有主见,于是教她修炼灵力,心想着有灵力在身,就算遇到危险也可保命。 可有一次,她偷跑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 几十年的光阴横亘在眼前,南渊神君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是夜央吗?” “我小时候调皮捣蛋,喜欢偷跑出去玩,每次回来都被父亲母亲责罚,舅舅便教我如何向母亲道歉,他们才能原谅我。” 南渊神君叹息一声,斯羽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去海里玩,捉回来一只水母,送给舅舅,舅舅便吩咐工匠按照水母的样子做了一盏宫灯,放在我的寝殿内。” 南渊神君从殿上走下来,眼中隐隐闪着泪花,他褪去了浑身的冰冷,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舅舅带你去见你父亲母亲。” 斯羽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南渊神君睨了沧霖一眼,问:“东融殿下,你还有其他事吗?”若无其他事便可退下。 沧霖站在一旁,恭敬垂目。斯羽摇了摇南渊神君的胳膊,“舅舅,他现在不是东融殿下,只是我的朋友。我能顺利回南渊,他功不可没,就让他跟我们一同去。” 南渊神君“哼”了一声,丝毫没有多想外甥女与沧霖之间的关系,只是想着自己的女儿被这家伙退婚不久,这家伙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心中只觉分外憋屈。 但又一想,沧霖毕竟是外甥女的恩人,且这婚事说到底,最开始是属于眼前这二人的,言若不过因为自己身份的转变而成了主角 南渊神君叹息了一声,“那便让他跟着。” 斯羽偷偷打量了沧霖一眼,又感激地看着南渊神君,道:“多谢舅舅。” 沧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样子,道:“多谢神君。” 南渊神君将二人带到了黎湛神君的宫殿中,吩咐侍者前去通报消息后,又同斯羽说,自己还有事先离开一阵,待会便回来。 斯羽猜想他是去看言若了,她和言若刚刚发生冲突,舅舅定然要给言若铺垫一下,说服言若接受自己,不然日后这宫中多了两个对头,便不得安宁。 斯羽目送舅舅离开,呆坐在这熟悉的宫殿之中,回忆便汹涌而来。 一边是感慨,一边是期待,一边是忐忑。感慨眼前的宫殿依旧,可她却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期待的是马上就要见到父亲母亲了;忐忑的是与父亲母亲这七十年的分离,是她贪玩导致的,待会见到父亲母亲,他们会怪她吗?该说些什么呢? 沧霖见她目光忧郁,开解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父亲母亲见到你定然是欣喜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告诉他们,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 斯羽听了沧霖的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的感慨和忐忑皆变成了期待。 第124章 认亲,团圆(一) 当黎湛神君来到殿中,斯羽立刻站了起来,沧霖也跟着站起身。 黎湛神君呆呆地看着斯羽,目光中百感交集。或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只看了一眼,便确定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 斯羽捏着自己的指头,只一眼看到他鬓边的白发,便突然低下了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 有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地面,斯羽用力地眨着眼睛,又伸手挠挠头,在落手的那一瞬间,飞快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黎湛神君走到她面前,眼角也有淡淡的泪光,他沉默地伫立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一出声便惊走了眼前的孩子。 斯羽觉得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沉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她不可能一直低着头,她很快恢复正常,抬起头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道:“父亲,不孝女儿回来了。” 她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可是发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黎湛神君沉沉叹息一声,将她拉入怀中,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抱着她,柔声道:“回来就好。” 斯羽像木偶一样站着,她与父亲分别了七十年,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这失而复得的亲情。 黎湛神君松开了手,只是注视着她。 斯羽总觉得自己此刻的胆小、怯懦、呆滞、惶恐,扭捏等情绪像一件衣服似的披在身上,全部被父亲看在了眼里。 沧霖打破了她的尴尬,朝黎湛神君行了个礼,道:“拜见黎叔叔。” 黎湛神君这才将目光从斯羽身上移了过来,同样关切地看着沧霖,道:“是霖儿,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黎湛和沧霖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上一辈。 老南渊神君,也就是黎湛的爹,同老东融神君——沧明的爹,两人关系十分友好。当时两人为了让南渊和东融在他们之后也能保持友好的关系,便商定要亲上加亲,可没想到两人妻子都生下了儿子,那便是黎湛、沧明。 于是这婚约便被推到了黎湛和沧明头上,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沧霖和夜央身上。只是因为夜央失踪,黎湛推去了神君之位,便觉得这原本是想让两大神族之间联系更为紧密的婚约自然也要移交出去,便让应行——现任南渊神君顶上了。 黎湛从来没有告诉过东融此事,因为当时沧明已经去世,而自己的女儿也已失踪。现任东融神君——沧晗,此前并没有过多关心此事,他只知道沧霖同南渊的公主有婚约。 应行接任南渊神君后,言若自然而然成为了南渊的公主。 南渊神君对沧霖这个小伙子十分满意,他想为女儿言若找一个好依靠,对这门突然到手的婚约自然极为满意。 南渊神君也因此经常将沧霖召至南渊,只为了让沧霖同能女儿言若更熟稔一些。 沧霖常来南渊,自然而然就会碰到黎湛。相比起应行,沧霖与黎湛更加谈得来。 黎湛神君不似参玦那般超然,也不似应行那般过于推心置腹,他处于两者之间,随性洒脱。大概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黎湛对沧霖极好,还让沧霖称他为叔叔,两人之间关系甚为亲厚。 从前,沧霖一得空都会来拜访黎湛神君,可自从与言若退婚之后,便一次都没来过。 沧霖道:“黎叔恕罪,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想来看您,可一直没有得空。” 黎湛神君看了看两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困惑,向沧霖问道:“你此次是来看我的?还是送央儿回来的?” “送斯她回来的。”沧霖一时之间还未适应“夜央”这个名字,口齿不利索起来,可这个“她”字落在此处,听起来有些过分的熟稔和亲密了。 斯羽好不容易从父亲慈爱的目光中脱离了一小会,得以放松片刻,眼下担心父亲看穿两人的关系,不得已插嘴道:“阿爹,我和沧霖是朋友,这次多亏了他送我,我才能如此顺利地回到南渊。” “如此,便多谢你了。”黎湛神君深深看了沧霖一眼,又问斯羽:“他刚叫你什么?斯?” “斯羽,这是我在朝华城的名字。阿爹,以前的事情,我晚点再同您讲,我想先见见阿娘。” 黎湛神君眼找那个透出一股郁色,“你阿娘身体不如从前,待会见了她” 斯羽猛然想起当日在南灵岛上中了阵法,神魂出窍回到南渊,见到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中有些堵塞,道:“我知道了,阿爹,我不会哭的,也不会惹阿娘哭。” 黎湛神君抚了抚斯羽的额头,欣慰地看着她道:“央儿长大了。” 斯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立马看了沧霖一眼,沧霖眼中含笑,道:“我在此处等候黎叔。”一家三口相聚,他确实没有理由加入其中。 黎湛神君道:“也好,你婶婶身体不好,你先在此处休息一下,我们看完她一会便过来了。” 黎湛神君牵着斯羽离开,斯羽却频频回头去看沧霖,似乎颇为紧张。 黎湛神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百般滋味,没想到当初那门被他相让的亲事,竟然以现在这种面目回到了眼前。 他深叹了口气道:“只是离开一小会,待会还能再见。” 斯羽努努嘴,装傻道:“阿爹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黎湛神君轻笑一下,“待会见了你母亲,你自己坦白,你跟霖儿是什么关系。” 斯羽低头,不在意地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观赏风景,“早跟您说了,是朋友关系。” 黎湛神君悠悠道:“你不说,我便去问霖儿,他不会骗人。” 斯羽一跺脚,停在原地,不愿向前走,又摇着黎湛神君的胳膊撒娇道:“阿爹~我求您了,先别问这些好吗?我还有好多正事要同您讲呢!” 黎湛神君道:“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希望不要拖太久。” 斯羽挽着他的胳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爹还是没变,永远说一不二。 第125章 认亲,团圆(二) 永乐宫中,一女子容颜憔悴,骨瘦如柴,她半靠在寝榻上,目光中的忧伤像一片迷雾,遮住了所有的景物,也令一切光彩消失。 这女子便是诗情——黎湛的妻子,斯羽的母亲。 斯羽站在门口,只觉脚上沾了胶,半分挪动不得,心中又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生生令她痛出了眼泪。 黎湛神君也并不着急,在原地等候着,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等她哭完,便用手擦干了她的泪水。 斯羽收敛好情绪,抱歉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两人走进屋内,黎湛神君道:“诗情,看看谁来了。” 诗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斯羽,一脸茫然。可是母女连心,只这一眼,她便像有所感应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 斯羽忍着泪,俯身在她床前跪着,道:“母亲,是我,夜央回来了。” 诗情从床寝榻中间挪到床边,枯瘦的手指捧起斯羽的脸,在面前端详了一阵,便将她搂进怀中,眼泪无声而落。 斯羽抽泣地唤着:“阿娘阿娘我回来了,央儿再也不离开您!” 诗情紧紧地搂着她,似生怕她又不见了,呜咽道:“阿娘找了你七十年,终于再见到你了。” 黎湛神君行至她们身前,将母女二人拥入怀中。这丢失的七十年,虽然漫长得像过了几辈子,可上天终不负有心人,让他们一家人得以团圆。 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女在外通报:“王妃,该吃药了。” 斯羽赶紧将药碗端了过来,伺候母亲吃药。 诗情一改往日作风,竟毫不勉强将药飞快地喝完了。 黎湛神君眼中透出笑意,在一旁打趣道:“以后有夜央在,便不用担心你不吃药了。” 诗情白了黎湛一眼,又对斯羽道:“别听你阿爹胡说。” 斯羽咯咯笑起,阿娘脸上总算恢复了鲜活之气。可是看阿娘的样子,竟比当日在阵法中看到还要瘦弱几分,她担忧地问道:“阿娘,您生的什么病?如何才能治好?” 诗情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阿娘的病是心病,心病只需心药医,现在你回来了,我的病就无大碍了。” 斯羽有些质疑,转头看向父亲。 黎湛神君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很快笑了笑,道:“你以后多陪陪你娘,有你在,她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斯羽不再疑惑,心想着阿娘的身子从前是很好的,许是这几十年忧思成疾,才落了病。只要自己陪在阿娘身边,便能让阿娘的病快快好起来。 斯羽将自己身中冰虱毒、流落到朝华城被青临所救、去南灵岛求药、去东融求千魂灯、去幽冥界找冰炎草这些经历简单地告诉了父母,且省去了惊险的部分。 说到沧霖的时候,斯羽只有简短几句:第一,离开南灵岛时,她遇到了危机,沧霖正巧路过便救了她,然后二人同行去了东融;第二,拿到千魂灯后,沧霖因要去幽冥界寻他父母之事,两人才共同前往幽冥界。 黎湛和诗情听着女儿经受的磨难,皆感到一阵阵的心酸,可女儿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只有在说到沧霖的时候,斯羽的眸子才是亮晶晶的,脸上还时不时泛起一股不自知的笑意。两夫妻就算没有亲眼所见女儿这些经历,但也窥见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最后,斯羽将当日离开南灵岛时,苏琦撕破脸要杀她、在杀害她的过程中承认了冰虱毒是苏家所为之事说了出来。 黎湛和诗情四目震惊,苏家是南渊的世家,如果说南渊宫是南渊权利的中心,那么苏家就是南渊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苏家这些年一直老实本分,同南渊宫保持着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如何会在七十年前就暗害自己的女儿? 黎湛神君道:“苏家是南渊世家,这些年本分老实,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还守护着南渊的一方安宁。若是他们下的毒,那这件事便不仅仅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一旦掀开便会牵涉到整个南渊。” 斯羽点头道:“我明白,除了苏琦当日所说之话,我也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冰虱毒是苏家所为。但是一定要让舅舅注意苏家的动向,他们下毒杀我,又安分了七十年,苏琦之前还总跟我提起,她父亲是一个志向高远之人,说不定” 说不定他们想要的是整个南渊 斯羽皱着眉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心中有些胆怯,若苏家真是怀的这个心思,七十年的时间里可以做很多事情。 黎湛神君道:“这些事情交给阿爹和你舅舅,你才回来,不要忧思,不管发生什么,阿爹都会护着你的。” 斯羽点头,笑着道:“眼下我就陪着阿爹和阿娘,什么都不想,一切等阿娘病好了再说。” 诗情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问道:“难道你不一直留在阿爹阿娘身边?等阿娘病好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斯羽扭着诗情的胳膊,撒娇道:“我作为您二位的女儿,自然要遵礼仪之道。我现在已解了毒,打算过段时间去南灵岛走一趟,带些礼物以表答谢。另外,我在朝华城生活的时候认了一个哥哥,是哥哥养了我六十年,我跟他约好了,等我解了毒,便去西谷看他。” 诗情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想,但是也没有阻止,只道:“到时候让你阿爹与你同去,一来表示我们的诚意,二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危。” 斯羽头大了,“阿娘,虽然阿爹现在不是南渊神君,但是好歹也是前神君,还是有威仪在的。我要见的朋友都是一些年轻人,一个中年人跟年轻人待在一起,我自己都有点浑身不自在了。” 诗情轻笑了一声,黎湛敲了斯羽的头一下,不满地问:“你是在嫌弃阿爹老吗?” 斯羽赶紧哄道:“阿爹不老,永远年轻帅气。您们也不用担心我会有危险,现在我的灵力恢复了,只要多加练习,足以自保。而且沧霖也正好要去南灵岛和西谷办事,我可同他一块去,这样便更加不会有危险了。” 诗情问:“一提起沧霖你就眉开眼笑的,跟阿娘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斯羽漫不经心地说:“就普通朋友关系啊。” 诗情看了斯羽一眼,又看了黎湛一眼,眼中有无奈和担忧。 第126章 其乐融融 诗情对斯羽说:“霖儿很优秀,人长得也标致,你阿爹同他谈得来,你有他这么个朋友,我们都很放心。只不过,你舅舅有个女儿,之前同沧霖有过婚约,虽然这婚已经退了,但是终归” 斯羽眼中的光彩敛去,笑着道:“我知道的。” 黎湛本来还很反对,但是看着女儿的神情,突然不以为意道:“霖儿和言儿的婚事已取消,他们两人已无瓜葛,你不必有心理负担,跟霖儿的交往顺其自然就好。总之,不管你想要什么,阿爹都支持。” 诗情叹息着,想起自己的身体,也道:“虽然是难以言喻的缘分,但你们若是两厢情愿,我和你阿爹会支持你,做你强有力的后盾。你不用担心你舅舅那边,他也会理解的。” 斯羽躲到诗情怀中,赶忙挡住脸,否认道:“阿爹阿娘,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什么两厢情愿,什么后盾求求你们别打趣我了好吗?” 诗情和黎湛一直觉得女儿平日虽颇为顽皮,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娇羞的模样,唇角不禁皆泛起浓浓的笑意。 斯羽突然从诗情怀中钻了出来,惊叫一声,道:“糟了!”她与父母团聚忘了时辰,沧霖此刻还一个人待在殿中。 诗情满是疑惑地问:“什么糟了?” 黎湛醋道:“还有什么糟了,不过霖儿在未央宫多待了一会儿罢了。” 斯羽不想再被父母打趣,连忙搪塞:“我见过言若了,她似乎很讨厌我。” 斯羽将自己和沧霖回来时,与言若在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诗情听后拍了拍她的头,道:“不用担心,言儿只是还没有看开,等她想通了,自然知道此事勉强不得,她和霖儿只是有缘无分罢了。” 斯羽点头,见诗情脸带倦色,扶着她躺下,又嘱咐道:“阿娘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您。” 诗情躺在寝榻上,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皮一耷一耷不肯闭上。她的脸色虽带倦意,但是因为太多浓烈的情绪起伏,回归平静之后整个人散发着一层微光,直到斯羽离开,她才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未央宫中,案上的茶续了一波又一波,沧霖平静地坐着,听到脚步声接近,他的眉眼中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笑意。 黎湛神君赶着去与南渊神君商议苏家之事,斯羽一个人来到未央宫。 本来说好要一起去西谷的,但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斯羽不得不改变原定的计划。 她走到沧霖身前,有些抱歉地说:“我母亲身体有些不好,这段时间我可能要留在南渊陪她。等她身体好一点后,我才能去西谷。” 沧霖点头,“应该的。” 斯羽又道:“若是你着急的话,也可以先去,我会同青临说一声,让他接应你。” 沧霖眉头轻蹙了一下,也没有回答是否会先去西谷,只问:“你和青临一直都有联系吗?” “就偶尔联系,也不是一直。” 沧霖看似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心中实则有些吃味。 斯羽瞧他脸色闷闷的,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沧霖端起案上的空杯子,做了个喝茶的样子,掩饰心中的异样,“我明日便回东融,等诗情神君的病好些了,你通知我一声,我再到南渊探望,顺便接你一道去西谷。” “好啊!”斯羽没有多想,只高兴地应答,能和沧霖一同去西谷,阿爹阿娘会比较放心。 沧霖却从这句回答中解读出不一样的意思,眉梢往上挑了一挑,问:“我就要走了,你这么开心?” 斯羽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听沧霖这么一说,确实觉得他很有必要早点走,于是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解释道:“言若看起来不喜欢我,你待在这里,更要让她醋意大发。为了你的耳根清净,也为了我的耳根清净,你早点走也是好事。” 沧霖凝视着斯羽,眼中有不一样的情绪,“她迟早会知道我们的事情。” 斯羽避开他的目光,左看看右看看,低声说道:“那就让她迟一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苏家之事,我已经跟阿爹说明了,阿爹现在在同舅舅商议。此事事关南渊安危,至关重要。至于我俩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等时机合适了,我再禀告长辈们。” 斯羽又转头看沧霖,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感觉阿爹阿娘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但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啊?” 沧霖好笑地看着她那不解的样子,道:“黎湛神君是前南渊神君,能够当上神君的人,自然有过人的眼力。更何况你是他的女儿,你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表明你的心迹。” 斯羽叹息了一声,道:“你是前东融神君的儿子,我是前南渊神君的女儿,这身份于我而言太过沉重了。我还是怀念在朝华城中的日子,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普通人,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考虑。” 沧霖道:“我们是谁,从一出生就定好了。但是我们要走什么样的路,可以由自己选择。” 斯羽仔细琢磨,突然灵光一闪,道:“就像我阿爹本是南渊神君,却辞去南渊神君之位?” 沧霖点头,微笑地看着她。 “你也可以不当东融的殿下吗?”斯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若你是南渊的公主,我只能是东融的殿下,若你是普通人,我便可以脱下殿下的衣袍。” 斯羽欣喜地看着沧霖,什么公主,她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若是沧霖也不想当殿下,两个人可以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过日子。 可是她只想了一瞬,又垂头丧气了起来,眉毛拧成了一条毛毛虫,“那是因为他是神君,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决定。若是我说要不做南渊的公主,他们肯定会立马阻止的。” 沧霖似笑非笑道:反正日子还长着,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斯羽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耳根子立马红了起来,她双手叉腰,装作极有气势的样子,反驳道:“谁急了?你才急” 第127章 姐妹无情 第二日,沧霖辞了黎湛神君和南渊神君,返回了东融。 斯羽将千魂灯交给沧霖,并附带了一封信件给参玦神君,一来感谢他借灯之恩,二来报自己父母平安,并说明自己不能亲自前来拜见他的原因,三来邀请他有空到南渊玩。 斯羽与沧霖约定,一个月后在南渊相见,若是一个月后诗情恢复得好,两人便一起动身去西谷。 送别沧霖的第二天,斯羽在长乐宫陪诗情聊天解闷。 宫殿深深,窗户敞开着,除了婢女洒扫、风吹过摇动树叶以及她同诗情讲话的声音,通常寂静无语。 斯羽可以想象在这里的生活,也突然回想起自己从前为什么老是爱跑出去玩。即便静静待着,她也喜欢看热闹的街道、听喧闹的人声。 天地这么大,这一隅宫墙隔开的不仅仅是喧嚣,还有万千灯火和人们的欢笑。 “阿娘,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朝华城好不好。天青山的鱼和华月楼的江上月,都是一绝,要是你吃了喝了,绝对会说好。”斯羽笑看着诗情,期待她的回答。 诗情道:“才回来几天,又想着出去玩了?” “阿娘,我只是觉得,你成日待在这宫中,一定觉得闷得慌,所以想带你出去散散心,看看这世间不一样的地方。再说了,现在舅舅是南渊神君,等舅舅新娶一个舅娘回来,我们再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 南渊神君的妻子,也就是斯羽的舅娘,在生言若的时候难产去世。南渊神君自此以后一直未娶,一是因为放不下去世的妻子,而是因为言若。 诗情叹了一口气,道:“你舅舅的事情” 门外一声断喝:“你胡说什么!我父亲才不会再娶!” 斯羽望过去,言若正用手指指着自己,五官皱在一起,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诗情重重咳了两声,道:“言儿,到姑姑这里来。” 言若迈步进来,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斯羽。 从前在朝华城时,斯羽觉得言若长得标致,与沧霖很是般配。现在想来,不禁有些耐人寻味。 诗情微笑地看着言若,柔声道:“言儿,这是你姐姐夜央,听说从前你们在朝华城时也见过,都是缘分。” 言若对着诗情,没了刚才的怒气,关切地问道:“姑姑,你身子好些了没?”只当斯羽不存在。 诗情将斯羽和言若的手握着,叠到一块,道:“以后有你们俩姐妹陪在我身边,我的病便好得快。” 言若不悦地蹙了下眉,飞快地抽出与斯羽相碰在一起的手后,挽起诗情的胳膊,撒娇道:“我爹爹不会再娶妻,姑姑和姑父可以永远留在南渊皇宫中,言儿便能永远陪着你们了。” 对于言若的视而不见,斯羽内心并无波澜,对于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人来讲,当陌生人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可她不会看看不出来,阿娘想让她和言若处成姐妹,这就有些让她为难了。 言若不喜欢她,她心中有数。从前在南灵岛的阵法中,她就知道,言若对阿娘十分的依赖,因为阿娘思念自己伤了身子,言若便对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有着十分的恨意。 现在两人在南渊相见了,第一次见面还是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进行的,言若对她的不满只怕更深。 斯羽一脸为难地看着诗情,心道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诗情似看破了她的想法,笑着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斯羽眉开眼笑地告退了,回到自己的寝宫,掏出万事镜。这是自幽冥回来之后,她第二次掏出这面镜子,还是没有青临的消息。 她对着镜子,忍不住说道:“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毒已经解了。你现在还好吗?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之前不是说带我去西谷看日落吗?看在你这么强烈要求的份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的样子,我就来西谷。看到消息记得联系我。” 说完话,斯羽躺到了床上,准备美美睡上一觉。自从去幽冥之后,体内的灵力突然恢复,她夜间总是觉得身体发烫,有些睡不安稳,现在倒觉得困意来袭。 只是才躺下来,闭上眼,便听得一个物体擦着空气,“嗖”的一声像利箭一样飞了过来。 这段时间,斯羽发觉自己的耳朵越发灵敏,一点细微的响动逃不过她的听觉。 她还未睁开眼睛,便对着那物体推了一掌,灵力从掌心涌出,随后就听到物体砸到地面随之碎裂的声响。 侍女们跪倒一片,但均不敢做声,毕竟一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真真正正的南渊二公主,而一边只是一个刚回到南渊,空有虚名的大公主。这两个人若要选一个得罪,谁会选择二公主呢? 斯羽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满是惋惜道:“多好的花瓶,一下就没了,真可惜啊。” 言若身边跟着佳儿、楠儿两个婢女,居高临下站在门口,满脸鄙夷地看着她,“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个花瓶而已,就算砸十个百个,又如何?” 斯羽笑眯眯地说:“你砸你宫里的东西,我管不着,可现在你砸的是我宫里的东西。”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言若哈哈大笑起来,“你宫里的东西你宫里真是笑死人了。麻烦你搞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 斯羽知道,再说下去定然要与言若发生冲突,只道了一句“你先冷静冷静”,便吩咐侍女前来打扫碎片。 斯羽的本意确实是想让言若冷静一下,可这行为放在言若眼中,简直就是对她的蔑视和不尊重。她恶狠狠地踢倒了前来打扫的侍女,并放了句狠话:“今日谁敢打扫这里,先过我这一关在说。” 侍女跪倒在碎瓷片上,膝盖上沾满了鲜血。 斯羽扶起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道:“回大公主大话,我叫怜儿。” 斯羽从柜中翻出一瓶药递给怜儿,又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这瓶药止血止痛,这两日你不用来这伺候了,等伤好了在说。” 侍女站在原地懵圈,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如何能得公主这般好意? 斯羽明白她的心思,笑着道:“别多想,把伤养好。” 第128章 姐妹出手 侍女面色沉重地捧着药出去了,言若讥嘲:“一个奴婢而已,你居然送她如此贵重的药品,还挺会收买人心的。” 佳儿、楠儿以及所有的侍女都像木偶一样站在原地,似乎也觉得此话很在理。 斯羽道:“因为你是公主,她是婢女,所以你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姑娘,清醒一点,这世间的不平等,大部分都是因为投胎不同造成的,你觉得自己尊贵,只是因为投胎投得好一点罢了,与你本身没什么关系。” 在南渊,除了三位神君,言若就是最尊贵的人。她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人反驳自己,更别说顶撞了,这句话无疑是指着她的鼻子对她说:你,什么都不是。 侍女们皆惊讶地看着斯羽,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言若气坏了,她抖着身子,死死瞪着斯羽,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小野兽。 斯羽问:“你今日来找我,就只是想用花瓶砸我一下吗?很可惜,这花瓶不够锋利,想杀我的话,记得用刀子。” 言若想也没想,一巴掌甩了过去,斯羽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言若的手,又嘲笑道:“你在南渊养尊处优了这么久,就这么点用?” 言若想将手撤回,却被斯羽抓得死死的,怎么挣都挣不开。她动了真格,另一手用灵力朝斯羽劈来,斯羽一个后旋,便闪身避开。 言若寸步不让,手持利剑,攻势猛烈,先将斯羽的寝殿劈了个稀巴烂,斯羽站在原地,也未出手阻止,只笑着道:“舅舅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可真够闹心的。” 言若被彻底激怒了,破坏完寝殿,开始对斯羽发起攻击,她持长剑带着灵力指向了斯羽的脸,斯羽只避不攻,巧妙地化解言若的招数。 言若每次攻击都使了全力,斯羽却轻巧地避开,几个来回之后言若累得气喘吁吁,斯羽却脸带笑意,跟没事人一样。 斯羽看着言若,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同沧霖一块回了南渊,也怕我回来后会抢走阿娘和阿爹对你的关心和宠爱。可是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改变。且瞧着这个势态,今日你想要杀我,恐怕也不能得逞。这样,咱们就别再过多纠缠了,我立个生死状,让你打一掌,若是你将我打死了,我不怪你,全是我自己的责任。从此以后,你便是南渊唯一的公主,不会有人分走你的宠爱。” 言若此番前来,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斯羽,灭灭她嚣张的气焰。教训完后便告诉她,姑姑让她们和平相处,她看在姑姑的面上,答应放她一马。 可斯羽的建议让她蠢蠢欲动,这两日,她已经感受到了姑姑和姑父对她的情感偏移,就连父亲,都一口一个夜央在她面前提起,生怕她不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姐姐。 只要杀了眼前这人,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属于自己的一切,父亲的爱、姑姑和姑爹的关怀,全部都会回到她一人身上。 言若内心振奋又激动,问:“若是你没死呢?”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甘愿受自己一掌。心想着这人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事后若是告状,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斯羽笑道:“若是你灵力低微,没有弄死我,咱们今后便恩怨两清了。我不需要你承认我这个姐姐,我也不可能当你是妹妹,咱们见了面可以将对方当成空气,用不着虚情假意。只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还了所有人一个清静,如何?” 言若觉得这法子简直完美契合自己的心意,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好,一言为定。”可还是不放心,补充道:“我打你一掌,你不许还手,不许用什么法器遮挡,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接掌。” 佳儿、楠儿让所有的侍女都退了出去,言若这几日不开心,便将气全部撒到了她俩头上,她们期待着主子能够一掌劈死这人,好出了心中这股恶气。 斯羽笑看着佳儿、楠儿一眼,心中道:蠢货!眼见着主子犯错还不出手阻止,却在一旁看好戏。 佳儿、楠儿示威似的回视了斯羽一眼,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 斯羽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她俩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取来纸笔,立下了生死状,并在这纸上重重按下自己的手印。 斯羽站在房中还能落脚的一块地方,对言若道:“来。” 言若唇角轻勾,用了十成的灵力,化入掌中,朝着斯羽击去。她虽然灵力不高,但是也知道这灵力打在身上,若非钢铁之躯,是断然承受不了的,不死也会被打残。 可是就在手掌接触到斯羽身体的一刻,言若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活生生弹了出去。 言若重重地摔落在地,被摔得晕头转向。 斯羽“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忘记了泽漆的护心麟还在自己身上,护心麟察觉到危险,拦下了言若的一击。 斯羽赶忙将护心麟取下,放在床头枕下。又冲到言若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抱歉地说:“那个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取法器了你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再发生,我自取性命。” 言若嘴角留下了血迹,这一回挡力量太强大,以致她挨了一击,受了个不轻不重的伤,身体也跟着气血翻涌。 可是骄傲和尊严不容许言若退缩,她恶狠狠地看了斯羽一眼,推开了她的手,道:“你若再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斯羽又站回了原地,不忘提醒道:“这次一定要用尽全力哦。”似乎生怕言若打不死自己。 言若气急,总觉得这是在挑衅,又使出全力朝斯羽击了一掌。 这一掌所含力量比上一掌少了一半,却也将斯羽整个人击飞到了床上,还让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若不是有床栏拦着,斯羽便会滚落下地。 斯羽躺在床上,半晌没了动静,似乎是被言若打死了。 第129章 井水不犯河水 言若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对侍女道:“今日之事,你们有目共睹,是她挑衅我的,也是她立下的生死状。” 除了佳儿、楠儿,侍女们跪成一团,她们均知二公主闯下了大祸,若是大公主死了,说不定自己也要跟着陪葬。有两名侍女因为害怕,偷偷溜了出去。 佳儿、楠儿看着主人将敌人打死了,陷入高兴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人溜走。 言若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似乎打死个人在她眼中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本就不值得一提,更何况还是这个人先挑起的事端。 反正生死状已以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是黎夜央甘愿受她应言若一掌,生死由天,一切都不是她的责任。 言若拿起桌上的生死状,塞入怀中,回身看了一眼疾步匆匆赶来的南渊神君和黎湛神君。 侍女们通通跪下,惊惶地不敢抬头。 言若面带笑意,张开嘴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名溜走的侍女已经将事情经过完整地告知了两位神君,黎湛神君率先冲进房间,看着满屋的狼藉,又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眼中有惊恐和泪花闪过。 南渊神君看着黎湛神君呆滞的背影,满是歉意,他侧眸看着言若,眼底是无尽的冰凉。 言若打了个寒颤,从怀中掏出了生死状,递给南渊神君,轻声道:“爹爹,我” 南渊神君接过那张唯一能为言若辩白的纸,却并未看一眼,只将它揉进掌心,片刻后将它化为灰烬。 言若想告诉父亲,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南渊神君却不再看她一眼,“佳、楠两位婢女纵主犯错,不予阻止,即刻拉出去,杖毙!” 言若眼中流下了两行清透的泪水,她惊恐地看着父亲,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爹爹,不是她们的错,跟她们没有关系。” “神君,求求您饶了我们,饶了我们!”佳儿、楠儿被侍卫拖了出去,两人求饶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宫殿外。 言若跌坐在地上,她想求饶,但是看到父亲的眼神,那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眼神,如同死神一般灰暗,没有半点光亮。她知道这件事情即便责任不在自己身上,父亲也不会心软了。 “公主应言若,杀害长姐,心思狠绝,罪不可恕,从此不再是我” 斯羽感觉到有灵力涌入自己的身体,缓缓睁开了眼睛,“爹爹” 黎湛见女儿醒来,打断了南渊神君的话,“应行,央儿还活着!” 南渊神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飞快地隐去。他不再理会言若,匆匆走到斯羽床前,问:“央儿如何了?” 斯羽躺在黎湛神君怀中,口带鲜血,却笑着说:“阿爹,舅舅,你们放心,我们这你们放心,我没这么傻去送死我将言若的灵力消耗了一大部分,才让她出掌打我的,她这掌只有五成的力量,伤不到我根本这件事情,全是我一手策划的,她出了这口气,应该能够看开点。舅舅,您别惩罚她,您要是惩罚她,我这一掌就白挨了求求您了。” 南渊神君叹了一口气,道:“言若那孩子,被我骄纵坏了。这件事情就算是你谋划的,她也是有罪。她今日能够因为这个理由出手伤你,明日同样能因为其他理由害你。” 斯羽急得直咳嗽:“舅舅,这件事情是我们姐妹俩的事情姐妹两个吵架打架是难免的,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罚言若。” 黎湛神君道:“应行,这件事情你先听央儿的。之后若言儿再犯什么错,你该罚便罚。不要让言儿因为此事恨央儿。” 黎湛虽然不在神君之位,可是在应行心中,黎湛是他的后盾,他一直将其视为神君,而他自己不过是替黎湛守护着南渊。 应行不再坚持,他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处罚了言若,凭着言若的性子,定然要将所有事情怪罪在央儿身上。 他提步走到门口,见言若坐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心疼道:“言儿,快起来,地上凉。” 言若回望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问:“爹爹,您不怪言儿了?” 应行亲自将言若扶了起来,“这件事情,事出有因,你姐姐也有错。” 言若擦了擦眼泪,心中有些后怕,她蹲在地上的时候,觉得这件事情自己这确实有些过火,心想若是夜央真的死了,她有一百个口也说不清。 爹爹本来要怪罪她,可是现在免了她的责罚,还替她说话,她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又觉得打了斯羽一掌后,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了,忍不住道:“爹爹,这一掌是姐姐让我打的,她还立了生死状,说若是将她打死了,不关我的事,若是没打死她,她和我以后便井水不犯河水。” 应行听她叫了姐姐,面露喜色,又问:“你呢,你怎么想的?” 言若道:“我不喜欢她,但是也说到做到。我以后不会再找她麻烦,让爹爹、姑父和姑为难。” 应行叹了一口气,道:“傻孩子,你姐姐是你姑姑和姑父的女儿,也是我的外甥女,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譬如公主之位,譬如你姑姑和姑父的关心,本来就属于你姐姐,她从未欠过你什么。” 言若看了眼躺在黎湛怀中的斯羽,有些不解道:“可是,她来了,你们所有人都关心她,不在意我了。她抢走了你们的爱,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应行道:“我们的爱从来没有被谁抢走,我们还是很关心你。现在你又多了一个姐姐,如果你同她好好相处,她也会关心你,这难道不好吗?” 言若听懂了父亲的话,她承认父亲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从心眼里排斥斯羽,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她,或者说暂时不可能接受她。 但是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走到斯羽和黎湛身旁,诚恳地说:“姐姐、姑父,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向你们道歉。” 斯羽吃惊地看着她,支支吾吾道:“你你叫我什么?” “姐姐!你不是我姐姐吗?” “我好像是” 第130章 永远是第一位 言若道:“从血缘关系上看,你是我姐姐,所以我愿意叫你一声姐姐。但是从情感上来讲,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是我姐姐,所以你也不用指望我会对你相亲相爱。” 斯羽明白了,言若在承认他们血缘关系的同时否认了情感关系,无疑是在上一辈的期望和自我意志之间寻求到的一个平衡点。 言若其实很聪明,知道这样做可以消除上一辈的顾虑,又不违背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此一来,她们两人的关系比斯羽此前所期望的“井水不犯河水”似乎还要好那么一点点。 “这样很好。”斯羽道,本来她也没有期望什么相亲相爱的姐妹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黎湛当着南渊神君、言若、斯羽以及所有宫人的面,严肃地说:“这件事情只是姐妹之间的闹剧,一切到此为止,今后谁也不要再提。若发现有人的宫中议论此事,一律严肃处置。” 南渊神君似乎觉得这话还不够威慑力,威严地说道:“若是此事流传了出去,今日在场的所有宫人,一律杖毙。” 所有人都知道,南渊神君一言千金,侍卫、婢女跪在地上,将头磕了下去,齐声回答:“是!” “将房间收拾好,其余都退下。” 斯羽心想,此命令一下,相信这件事情会很快得到平息,因为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除非不想活了。母亲也不会知道此事,更无需因为此事担忧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房间凌乱不堪,黎湛将斯羽带去了其他寝宫,并让应行和言若去忙自己的事情。 御医赶来时,斯羽不知为何,有一种自己的内伤已经愈合的感觉。把过脉后,御医只开了一些补气的药材,道:“启禀神君,公主殿下灵力深厚,只受了一点小伤,休息一日便可痊愈。” 说一日痊愈其实还是保守了,没到半天的功夫,斯羽就可以下床活动。 她见黎湛满面的严肃和愁容,觉得他还在担忧,便道:“阿爹,我已经全好了,您看,”她扭了扭腰,弯了弯胳膊,“御医都说了,我灵力深厚,这么一点小伤不碍事,您别担心。” 黎湛看着她,语气淡淡的:“阿爹知道你的伤好了。” 斯羽见他仍然不开心,不解地问:“经过这次,女儿和言若之间的事情也算完结了,我们都没有受伤,您、阿娘和舅舅再也不用为我们的关系头疼了,结局皆大欢喜。阿爹,您不开心吗?” 黎湛浅浅地叹息了一声,目光中满是严肃和忧虑,“我不开心。” 斯羽迟疑了会,嗫嗫嚅嚅终是没有再问,只小心翼翼地走到黎湛面前,等着他的批评。 黎湛拉着斯羽坐到身旁,喃喃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从小就是这样,总是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成全别人而伤害自己。这次又是如此,为了我们去受言儿那一掌。下一次呢,是不是还要为了什么事情,自己去冲锋陷阵?” 斯羽将头靠在黎湛肩膀上,心中想说“我没有”,但是父亲的关心化成了她心中的软肋,让她不再倔强。她觉得心中湿漉漉的,仿佛下了一场雨,那场雨是父亲的眼泪所化。 “虽然阿爹之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奸人所害、流落在外七十年,但是你就因此不再相信阿爹了吗?什么事情都自己想办法、自己扛?” “阿爹我只是习惯了,但是我以后会改。”斯羽擦了擦眼泪,低低呢喃。 “答应阿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自己扛,第一时间跟阿爹说。阿爹现在虽然不是南渊神君了,但是灵力什么的,各方面都不比你舅舅差,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护你周全还是没有问题。若是再与言儿发生什么冲突,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斯羽愣了愣神,她知道父亲的话语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敢置信,“阿爹,您是在偏心我吗?” 黎湛拍了拍她的头,“我偏心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对。” 斯羽泪中含笑,“您是万人敬仰的黎湛神君,言若从小是您看着长大的,我以为于您而言,言若和我,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会偏颇我们其中任何一个。” “在外,我是万人敬仰的神君,在内,我是你阿爹,你是我女儿。在我心中深处,你和你母亲永远是第一位。” “所以,您才会为了我和母亲,放弃南渊神君之位。”斯羽紧紧抱住黎湛的胳膊,不肯撒手,虽然只是被自己的阿爹偏爱,但是被偏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斯羽回到南渊的消息被南渊神君封锁,除了沧霖,外界皆不知南渊的大公主回来了。 北冥的妖兽兴风作浪,几十头妖兽合力行动,在南渊的边界线上,破坏民众的房屋,损毁田地,农民们半年牢颗粒无收。 按理说,妖兽化人形不易,北冥妖兽多心智未开,且喜独行,很少会有群起而攻之的现象。但此次显然不是普通情况,群起而攻之说明有领头者,有领头者说明有妖兽已经化成了人形。 南渊神君借此召见了苏家。朝堂之上,苏家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南渊神君将妖兽之事交给苏家处理,命他们派粮草救济灾民,同时将化人形的妖兽逮捕,若不能驯化便杀之,维护南渊边界的安宁。 苏家义无反顾领了旨,当夜从南渊出发,赶往边界线。趁着苏家行动,南渊神君安插了探子在苏家的军队之中,借机探查冰虱毒之事。一旦证据在手,便能名正言顺地处置苏家。 但只要冰虱毒之事未查出证据,斯羽的身份便一日不能公开,以免打草惊蛇,引起南渊的动荡。 斯羽整天待在宫中,在照顾诗情之时,便会经常碰到言若。 言若对诗情是真心好,每日前来给诗情请安不说,还常常会亲自伺候汤药,对诗情的关心无微不至。 有言若在时,斯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常常显得有些多余。 斯羽总有一种感觉,她们二人才是母女,自己只是一个新加入的第三者。 她虽有些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多一个人照顾母亲、对母亲好,是件好事,她不应该小肚鸡肠,反而应该感谢言若。 第131章 落叶归根 言若霸占着诗情的时候,斯羽便主动退出去找黎湛,跟着黎湛训练体内的灵力。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能够熟练地调动体内的力量。 而言若找黎湛请教之时,斯羽便去看看诗情,她虽然不如言若那般细致,但是也知道该如何照顾人。 在南渊待了十多天,日子过得平静无波澜。刚开始的时候,斯羽因为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而感到开心,可渐渐的,一切归于平静,这份开心便不能持久地延续下去,日子便一天天显得索然无味。 黎湛和应行均没有太多的时间匀给斯羽,诗情身子不好,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在睡觉。 从前在朝华城时,斯羽可以和青临去山上打猎,出海捕鱼;在南灵岛时,可以跟泽漆识草药,看海底星星;在东融时,可以在圣泓宫淬炼灵骨、陪参玦喝茶、去岩之巅看落日;可是在南渊,侍女们将她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了,她除了陪诗情说话、练练灵力,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在这个宫殿中,斯羽没有交到任何朋友,人人都尊她为公主,谁敢和公主交朋友呢? 有时候,斯羽憋闷得慌,有些想说的话,就只能对着万事镜讲,她期待青临能够听到。可是青临不再联系她,她所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听见。 她不再试图联系青临,而是在闲得无聊时,在宫殿里面瞎转悠,有时候要转上一两个时辰方休。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等母亲好起来,自己就可以去找青临和泽漆。到了西谷,一定要好好好问问青临,为什么一直不联系自己。 如斯羽所愿,诗情在她的陪伴之下,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虽然还是很瘦,但原本枯黄消瘦的脸颊和手臂都渐渐丰盈起来。 所有人都感到开心,就连久不见笑容的黎湛,脸上也出现了光彩。 某一日晴朗天,斯羽躺在院中晒太阳,太阳将人照得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她想着母亲一直躺在床上,现在身体有所好转,出来晒晒太阳应该对身体更有益。 于是斯羽跑到诗情的寝殿,吩咐侍女搬一坐榻在院中,自己则扶着诗情出了房间。 诗情面带笑意,静静躺在榻上,平静而淡然。阳光抚过她薄薄的脸庞,在她的脸上装点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竟有种肤若凝脂的美感。 斯羽看得有些发呆,喃喃道:“阿娘,您好美!” 诗情弯起嘴角笑了笑,道:“你这调皮孩子,怎么还打趣起阿娘来了。” 斯羽摇头否认,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 黎湛神君从阳光中走了出来,他长发束于身后,手携一张薄毯走了过来,盖在诗情身上。两人相视一笑,都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斯羽笑看着两人,握住诗情的手道:“阿娘,再过十几天,您就能完全好了。” 诗情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女儿已经长大,再过十多天她便要飞离身边,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诗情望了黎湛一眼,黎湛点点头,道:“再过十几天,你便要去西谷了。你不让阿爹陪在你身边,阿爹也不放心,便送你两个婢女。” 黎湛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两名侍女上前来。 原来在斯羽流落在外之时,黎湛神君在寻她的途中,捡到两名孤儿。 他将两人带回来南渊,花了许多力气将她们培育成护卫,想着有朝一日女儿回来之时,便将二人放在女儿身边,能够受到更好的保护。 黎湛神君在自己培育的护卫中,挑选了两名灵力出类拔萃者,一个高大威猛、能挑能抗,一个为人细致、会办事且会照顾人。 斯羽看着眼前这两名婢女,一个身高很高,像男子一般;一个眉目柔顺,看起来性格很好。其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黎湛神君道:“她们无父无母,是被抛弃的孤儿,从今以后你便是她们的主人。” “阿爹,我我会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还不习惯别人照顾,慢慢来就好。当然了,她们在你身边,不仅仅是为了照顾你,还要保护你。你愿意收下她们吗?” 两名婢女齐齐跪下,道:“求小姐收留!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小姐,成为小姐的左膀右臂。” 斯羽看着神情认真的父母,心中一软,道:“好,我愿意收留你们。” 婢女重重磕头,“谢谢小姐!” 黎湛和诗情会心一笑,黎湛道:“她们还没有正式的名字,现在便由你为她们重新赐名。” 斯羽想了想,指着高的那名婢女道:“你叫扶摇,可好?” 高个子点点头,磕头谢恩:“谢小姐赐名。” 斯羽指着另一名侍女道:“你叫纤凝,可好?” 侍女点点头,磕头谢恩:“谢小姐赐名。” 扶摇为风,扶摇直上九万里。纤凝为云,云破月来花弄影。 风和云都是无根之物,但是从今以后,扶摇和纤凝真真正正拥有了自己的姓名,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斯羽道:“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在我身边跟着。我从前一个人惯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身边有人” 扶摇和纤凝道:“我们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黎湛道:“扶摇和纤凝灵力高强,有她们在,不管你去到哪里,我和你阿娘都能放心。” 斯羽玩笑道:“谢谢阿爹阿娘,不过女儿现在灵力也不弱,可以保护好自己。” 黎湛道:“不管儿女自身的能力如何,为人父母,总会担心儿女远行时遇到困难和危险。现在你长大了,有更广阔的天地任你翱翔,但父母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确保你在翱翔的旅途中更加顺利。” 斯羽甜甜笑起,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只是过客,走到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即便回到了南渊,她也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庭的外来人,没有真正融入到里面。 可现在,父母亲这份沉甸甸的爱让她降落了,她觉得自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有巢的鸟雀,即便飞得再远,也可以随时归来,她知道,阿爹阿娘永远会在这里等她。 第132章 拿我当幌子 佳儿、楠儿被南渊神君处置的时候,斯羽还在昏迷着,事后也没有人同她提起这回事。可自从扶摇和纤凝跟了她之后,她想起来言若身边这两个侍女。 因为这件事情被南渊神君下了封口令,斯羽只能找到当日在场的侍女,悄悄询问了一番,才得知佳、楠二人被杖毙,尸体还被扔在了乱葬岗,想来局面惨不忍睹。 但奇怪的是,斯羽在诗情处遇到言若,从不见她脸上有一丁点难过的情绪,而她身后跟着的是两名新的侍女,年纪看着比言若稍长,举止也稳重不少,像是资历很深,想来是南渊神君亲自给言若选的。 可是有一日,斯羽刚走到长乐宫门口,便听见言若叽叽呱呱地跟诗情说着什么,她虽不想做听墙角之人,但是言若说到某处便情绪激动,“嫁人”等字眼便自个儿蹦进了她耳朵里。 离去西谷的日子将近,斯羽不想因为言若而减少与诗情相处的时间,于是这次她没有避让,只站在门口咳了两声,便迈步进殿。 言若见她不似往常那般碰见自己跟老鼠碰见猫一样,心中颇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斯羽母亲的宫殿,斯羽来此处似乎不需要理由,言若说完自己也察觉到不妥,又补充道:“你从前见了我不是很害怕?怎的这次不躲了?” 言若说话很是难听,斯羽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也懒得与她争执,只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是来陪阿娘的,没工夫跟你吵。” 言若见她一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很是愤怒,但是她记着此前自己说过的话——井水不犯河水,强压下了火气。 斯羽笑着看向诗情,见她也是满脸笑意,忍不住问:“阿娘,可有什么开心事?” 诗情拉住斯羽的手,道:“你舅舅给言儿” “姑姑!您别告诉她!”言若大叫。 言若不知道斯羽刚才在门口听见了自己嘴里漏出的两个关键字,所以立刻出言阻止诗情。 对应人界的年岁,言若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面对婚姻大事,有着这个年纪的羞涩、紧张以及苦恼。 她跟斯羽关系不会好,害怕斯羽会笑话她,又断定了斯羽知道后会笑话她。她不想将自己的弱点展示在一个关系不好的人面前,所以决计不同斯羽当面讲此事。 斯羽见言若情绪激动,又脸颊红红的,满脸写着不情愿三个字,心想,这姑娘原来还会害羞啊! “我刚刚在门口听到两个字,什么字来着好像是嫁、人二字,难道舅舅”斯羽佯装出震惊的样子,言语间将言若打趣了一番。 如她所料,言若立马反击:“你偷听我和姑姑说话,简直卑卑劣。” 斯羽猜想她本来要说卑鄙二字,可碍于母亲在一旁,便改了口。但是卑劣也是骂人的话,并没有比卑鄙好听多少。 但是,斯羽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不甚在意地说:“你讲话声音这么大,就算是路过的小鸟都听见了。不过是嫁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舅舅这么疼你,肯定会给你挑选一位好夫婿。” 言若恨恨地盯着斯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才不想跟父亲挑选的那些人在一起,他们不是三大五粗的少年将军就是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的书生,我才不要嫁他们!” 斯羽猜想,言若是喜欢沧霖那样的人,可在她心中,沧霖除了长相和灵力上的优点,整日挂着一副冰块脸,内心又很傲娇,貌似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在言若心中,沧霖是什么样的人呢? 斯羽突然很想知道,问:“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言若咬着牙,低声说:“我要嫁的人,定然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能够保护我。” 明明是畅想自己未来夫婿的样子,却像是在诉说伤心事一般,言若的情绪十分低落。 斯羽想着活跃一下气氛,狡猾地说道:“那你一辈子不需要嫁人了,舅舅就能永远保护你。” 果然,言若一下笑出了声。 斯羽见她心情好似好一些,继续道:“是嘛,你可是南渊的公主,而且年纪还小着,现在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嫁人什么的着什么急呢?你若是不喜欢舅舅给你选的这些人,就直接告诉他理由,舅舅也不会逼你。若是舅舅真的十分着急,不同意你的理由,我也可以勉强让你利用一下,你便拿我当幌子。” 言若眨巴着眼睛,一脸疑问,“你?幌子?怎么当?” 斯羽敲了言若的头一下,叹息道:“你笨啊,我比你大啊!” 言若被敲了一下,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恍然大悟般,咯咯笑起,“对啊,姐姐比我大,要嫁人也是姐姐先嫁才对。” 斯羽见言若又叫自己姐姐,还一脸妹妹般撒娇卖萌的表情,嘴上咕哝了一句:“谁是你姐姐”心中却泛起一丝淡淡的喜悦。 言若似没听见一番,对诗情说:“姑姑,我这就去给父亲说,有姐姐这个挡箭牌在,我以后再也不担心了。” 诗情看着两姐妹,心中感慨万分,笑着问:“要是你姐姐嫁人了呢,你怎么办?以后你父亲还是会给你挑选夫婿的。这件事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言若愣在原地,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喜悦的心情一扫而光。 诗情见言若脸色由晴转阴,轻声笑起。 斯羽实在看不下去了,“娘,您就别逗她了。” 诗情拉住言若的手,笑眯眯地不说话,斯羽对言若道:“你放心,我还不会这么快嫁人,我现在才一百多岁,起码得等两百年过后再考虑这件事情。” 言若脸上又浮出了笑容,她重重地点头,踏着欢快的步子走出了长乐宫。 诗情将斯羽搂进怀中,宠溺地说道:“我看言儿对你好像慢慢开始接受你了,阿娘觉得现在好幸福,所有的好事在你回来之后都发生了。” 斯羽回搂住诗情,娇滴滴地唤了一声“阿娘”。 诗情兀自感慨了一会,突然将斯羽从怀中推出,严肃问道:“你刚说的,要两百年过后再考虑婚姻之事,是不是真的?” 斯羽苦笑:“阿娘,我才回来,不是真的要在此刻谈论这件事” “阿娘是怕是怕你不急,霖儿着急。” 斯羽一头扎进诗情的怀里,依旧否认:“阿娘,我跟沧霖只是普通朋友,您就别在笑我女儿了。” 诗情轻拍着她的背,“你答应阿娘,不要等到两百年后,等你办完了自己的事,便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娘想早点看你穿上嫁衣。” 斯羽红着脸,在诗情怀里轻轻点头。 第133章 想不喜欢她都难! 言若拿着斯羽这番说辞去找南渊神君,南渊神君跑来同诗情商量了一番,果真没有再让言若挑选意中人。 诗情在让斯羽早些考虑婚事之后,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亲自挑选了红色衣料,一针一线为斯羽缝制喜服。 言若好奇地问:“姐姐,你不是说要等两百年之后才考虑嫁人的事宜吗?为什么姑姑现在就给你缝制喜服?” 自从斯羽给言若当了幌子后,言若对她不再排斥,反而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姐姐。 斯羽无法言说,她猜想,可能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早点找到那个对的人,然后成亲生子,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诗情解答了言若的疑问:“你姐姐已经成年了,不会再长高,姑姑先给她缝一件,不管她何时成亲,都能穿得下。等你在长大些,不会再长高时,姑姑也会给你缝制一件。” 言若开心地笑起,“姑姑,我们都不会长高,但是却很有可能长胖。若是我和姐姐成婚时,都变圆润了呢?” 诗情思索了一阵,仔细打量着斯羽,道:“言儿说的有道理,央儿现在身形有些偏瘦了,喜服得缝得宽大一些,到时候长胖了也能穿。” 斯羽有些头大,建议道:“阿娘,这喜服您缝得太早了点,就算缝好了我一时半会也穿不上,搁在柜中也容易旧,不如您再等等。” 诗情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吩咐一旁的侍女另行穿针引线。 斯羽挠挠头,没辙了。她看了言若一眼,眼神示意自己准备开溜。 诗情见她挤眉弄眼,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道:“今晚你们两个都留在长乐宫,陪我用晚膳。” 斯羽唉声叹气地接过侍女手中的线,“既然是我的喜服,就让我也亲自参与一下缝制过程。” 晚上用过晚膳后,诗情还要动手缝喜服,斯羽担心母亲太过劳累,跟言若一同拉着她到院中散步。 月色很淡,院中有一排竹林,随晚风轻曳。 诗情在中间,斯羽和言若分立两旁,两人都轻挽着中间人的胳膊。 三人一嗒一嗒的脚步声轻轻响起,像是踩入一个静谧安宁的世界里。 斯羽看着苍蓝的天幕,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阿娘,我看您的身体逐渐好转了,所以再过几日我便动身去西谷一趟,接着去南灵岛一趟。您放心,我很快便回来陪您,顺利的话,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天。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您答应我,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言若将头往前探了出来,侧着脑袋问:“我们南渊跟西谷没有什么交情,姐姐,你去西谷做什么?” “去见一个朋友。” “可以带我去吗?我还没去过西谷,也想去看看。” “额”斯羽没想到言若会提这样的要求,心想她是真的放下了沧霖,毕竟都嚷嚷着出门游玩了。 “我这次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的,所以下次,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斯羽说完又看向诗情,等着她的回答。 诗情淡淡叹息一声,道:“你不用担心阿娘,自己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有扶摇和纤凝跟在身边,但是也要谨慎小心。” 斯羽知道母亲如此说,便是答应了自己的话,又道:“言若,你在南渊要好好监督你姑姑,若是监督得好,我回来便给你带礼物。” 言若“嗤”了一声,表示不屑,她还在为斯羽不带她去西谷而感到不开心。 斯羽道:“你也说了,我们南渊同西谷没有什么交情,你作为南渊的公主,怎么能贸贸然去西谷呢。就算我同意,舅舅也不会允许你去的。” 言若小声地反抗:“你还不是南渊的的公主,凭什么你可以去,我却不能?” 斯羽得意地笑了起来,“因为我有另一个身份啊。在朝华城的时候,我叫斯羽,有名有姓有去处,就算西谷查我,朝华城的这个身份于我而言也是很安全的。这次去西谷,我就是作为“斯羽”去的,而不是南渊的公主“夜央”。再说了,我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昭告天下,只要一天不昭告,我就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 言若撇撇嘴,“照你这么说,当公主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你并不想当咯?” 斯羽沉默了一瞬,这个问题她有想过,潜意识里,公主这个身份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她也知道,阿爹和舅舅不会允许她再一次无声无息离开南渊。她一日在南渊,在他们眼中,她一日便是公主。 言若见斯羽一直不吭声,心中满受打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想再理会斯羽。 公主这个身份一直是言若引以为傲的,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但是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极高的权势、地位,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不想要公主这个身份! 斯羽有些不解言若为何生气,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自己的话错在哪里。 诗情拉住两人的手,又对言若道:“傻丫头,不管央儿是不是公主,她都永远是你姐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最好的状态是只有辈分上的区分,没有身份上的差异。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待在一起,没有什么比此更重要的了,难道你要因为姐姐想不想当公主的问题而与她置气吗?” 言若想了想,朝着诗情乖巧地笑起,又对斯羽道:“你是不是傻,就算你是南渊的公主,也可以去西谷啊,有一个词叫“微服出访”,还有一个词叫“乔装打扮”,难道你没听过?” 斯羽问:“你该不会想”她担心言若会兵行险招。 “你放心,我才不会做你想的那种事情,在南渊待着不舒服吗?有姑姑在我身边,我哪也不去,我就天天陪着姑姑。” 诗情在言若一声又一声的“姑姑”中笑得合不拢嘴。斯羽渐渐发现了言若的优点,她没有很大的记恨心,嘴巴也很甜,抛开亲情关系,大多数人被这么哄着,想不喜欢她都难! 第134章 离别去西谷 一个月之期到来,沧霖带着十夜来到了南渊,求见了南渊神君和黎湛神君,并在斯羽的带领下,去拜见了诗情。 这不是诗情第一次见沧霖,但是自从她生病之后,便极少见外人。虽然女儿还未承认同沧霖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心中十分明了。 在长乐宫中,沧霖在前、十夜在后,皆对着诗情行了一礼,道:“拜见神君。” “霖儿,好久未见你了。”诗情看着沧霖,上下打量了一眼,“我这宫中也没有外人,你不必见外,就当自己家一样。” “是,婶婶。”沧霖抬起头来,看了诗情一眼,又看了坐在诗情旁边的斯羽一眼。斯羽似不明白诗情话中的含义,眼中满是疑问,又似想到什么,疑问转变成紧张和羞涩。 诗情给沧霖和十夜赐座,叹息一声,道:“这次去西谷,我便将央儿交给你了。” 沧霖领会诗情话中之意,道:“婶婶放心,我会护好夜央,让她平安归来。” 诗情满意地笑了笑,又对斯羽嘱咐说:“出门在外,一定要跟在霖儿身边,别自己到处乱跑。” 斯羽鼓起嘴巴,不平道:“阿娘,现在在您面前的是一个已成年且有自保能力的女儿,不是三岁小孩哦。” 诗情无奈道:“好好好,你已经成年了,阿娘知道。但是不管你几岁,在阿娘面前,你都是小孩,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在诗情地担忧和不舍中,斯羽带着扶摇、纤凝,跟着沧霖和十夜去了西谷。 启程的时候,只有黎湛和诗情站在一旁相送。南渊神君因为要处理政务,便没有到场,连言若也不见了身影。 江水平静地向着远处流去,斯羽左看右看,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言若。她心中暗暗担忧,这丫头难道还放不下沧霖吗? 沧霖、十夜、扶摇和纤凝都已上了坐骑,斯羽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对着父母招了招手,转身攀上沧霖的手,一跃而上,稳稳落在朱雀鸟的背上。 朱雀一振翅,火红色的翅羽犹如绽放的花朵,随风飘向九霄云端,明艳动人。 言若躲在远处一大树后,待朱雀不见踪影后,才飘然而至诗情和黎湛身旁,道:“姑姑、姑父,咱们回去,姐姐已经走了。” 诗情掺住她伸过来的手,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却绝口没有提沧霖地事情,只道:“刚刚怎么不出来和姐姐道个别?这次你姐姐离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言若扶住诗情,视线移向她的手,答非所问道:“还需要一点时间。” 虽然这世上的男人有很多,但是毕竟是她花了几十年时间来喜欢的一个人,总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忘却这种习惯喜欢的感觉,也需要一点时间接受此刻伴在沧霖身边的是姐姐这一事实。 诗情明白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言儿是我们南渊的宝贝,早晚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言若呆看了一眼天空,天很蓝,云悠悠,一切都很好。她眨着眼睛笑对诗情道:“姑姑,就算一辈子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便比什么都好。” 傍晚时分,斯羽一行人便来到了西谷。守城的侍卫例行检查,发现他们虽没有携带兵刃,但是身怀有灵力,不免细细询问了一番。 侍卫们正值交班之际,自然容易放松警惕,又了解到他们一行人只是从朝华城前来此处游玩的人,便草草地放行了。 西谷城里繁华而热闹,长街灯火通明,商铺鳞次栉比,也有随处可见的小商贩,在路边搭着简易的遮雨帐篷,露天卖着牛、羊肉等烤串。温过的酒香就着焦香的肉食,在斯羽的鼻尖下氤氲着,久久不散。 头顶苍蓝天幕,在璀璨的星河之下,客人们坐在帐篷之中,爽朗交谈,豪爽吃肉喝酒,好不惬意。 斯羽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见那小商贩手中烤得滋滋冒响且流着油的烤串,眼冒金光,且毫无形象地咽了两口口水。 沧霖道:“我们先去找家客栈,放下行囊再出来吃饭。这城中有一家味道还算不错的烤串店,待会再去。” 斯羽不解地问:“你连城中的店都知道?你来过西谷?” 十夜接腔道:“在我们认识之前,主人就经常来西谷了。” 斯羽若有所思,她曾经从火姬口中听闻过沧霖父母中毒身亡之事,又明白他父母同西谷神君师出同门。沧霖一直对父母之死耿耿于怀,想要查明真相,所以此前经常去西谷,也是理所应当。 “好,这是我们三个第一次来西谷,”斯羽指了指自己和扶摇纤凝,看向沧霖,“我们三个人的胃从此刻开始便交到你手上了。” “愿意效劳。”沧霖浅浅一笑,同斯羽在一起时,他完全没有往日那般冰冷之感,眉宇间是淡淡的笑意。 斯羽见他在这么多人前面笑得如此张扬不避讳,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哪知沧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走。” 十夜低低地笑起,扶摇和纤凝皆抬头看天,目不直视他俩。 斯羽浑身一个颤栗,下意识要抽出手,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看街上人影攒动,也没人识得他们,便也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 沧霖找了一家客栈,一行人放下行囊,休憩了片刻,便又来到了街上。 十夜放下行囊后,没做任何停留,赶着去望月楼占座,没有与他们同行。 望月楼是西谷城中最高的一栋酒楼,歌舞、烤肉、小串和面食均是城中一绝。此楼共十层,天气晴朗的夜晚,坐在最顶上那一层,星幕之下,吃着美食,饮着美酒,看着舞姬跳舞,所有的愁绪烦恼都能烟消云散。 看着高耸且精美的楼宇,斯羽脑中浮现的是富贵人家端坐在案几旁,用手挡着食物送入口中,极尽斯文地细嚼慢咽 她喃喃道:“可能路边的小吃更对我的胃口。” 沧霖没有反驳,只道:“等你尝过这里的东西后,再评价不迟。” 第135章 望月楼赏舞 因为望月楼在西谷太过盛名,因此基本上每天都是爆满的情况。想要来此处吃饭的人,一早便上前来排队。不过第十层不一样,不能预订位置,只能现场购位。 十夜虽然赶在他们之前过来安排,但是第十层的雅座也已经满座了,只剩下大堂有空位。饶是如此,可以选择的位置也没有,只剩一个独位。 斯羽和沧霖赶到时,只见十夜孤零零坐在大堂最中间一个位置上,小小的个子加上一袭红衣,分外地引人注目。 待所有人入座后,十夜压低声音说道:“雅座只有五间,皆已满客了,只剩此处这一个位置。” 斯羽瞟了一眼四周,只见在此处食饭之人果然是自己脑海中所想那样,衣着华贵,举止斯文,一点喧哗之声都没有。 斯羽又细看了一眼十夜口中的雅座,五间雅座皆用纱帘遮挡,有四间皆是空空荡荡,只有一间里面有两个人,一男子坐着,一女子站着,因为纱帘相隔,看得并不真切。 斯羽心中没由来一跳,只觉得里面坐着的男子正盯着自己。但是满堂客人这么多,一个不相识之人怎么会盯着这几看呢?她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又飞快地别过眼去。 十夜接着道:“今夜很幸运,听掌柜的说,今晚西谷城中最有名的舞姬会在此处演绎舞蹈,我们有眼福可以观赏了。” 沧霖点点头,斯羽道:“我现在只关心我的肚子,十夜,你可点了什么菜?” 十夜朝她一笑,得意地说道:“放心,该点的都点了,且分量不少,你就等着吃。” 斯羽回他一个笑容,嘻嘻道:“吃不完我可以装食盒带走。” 小二依次上菜,烤羊腿是主菜,还有羊肉串、牛肉串、烤馕、面条、羊肉汤等,零零总总的菜上了一大桌子。 斯羽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怒送十夜一个大拇指。 羊腿上撒着辣椒粉,端上桌后还滋滋冒油,焦香四溢,斯羽馋得想流口水,直想上手撕肉吃,可看看旁边的客人,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沧霖拿起食盘中的小刀,将表皮那层最酥脆的肉割下来,装在小碟子里,递给斯羽。 斯羽飞快夹起肉品尝,瞬间被这羊肉的咸香酥脆口感征服,眯着眼睛满脸享受。 沧霖问:“味道如何?” “还不赖!这羊肉完全没有膻味。”斯羽满意地说,她很快将一小碟子肉全部吃完,又喝了一碗羊肉汤,露出满足感。 沧霖道:“此处供应的羊,不是普通圈养,而是自然放养,所食草料皆是新鲜的嫩草和野菜,肉质更加鲜美。加上杀羊的老师傅手艺高明,一刀毙命,这些羊在死之前,基本不会有太大的痛苦,肉的味道自然更好。” 斯羽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懂得还挺多。” 沧霖异常谦虚地说:“只是无聊时在书上看到的。” 给斯羽切完肉,沧霖如同其他客人一般,慢条斯理地享用食物。 斯羽突然凑过头去,在他耳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吃相很粗鲁?” 沧霖道:“吃饭是为了开心,怎么开心便怎么吃,这里不是皇宫,没有这么多规矩。” 斯羽又问:“如果我引来大家的围观,你会不会不舒服?” 沧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斯羽摆摆手,神秘地笑着,“无事。” 不过一会,掌柜所说的舞姬便登场了。 舞姬相貌出众,脸上施着粉黛,皮肤比普通人更加白净,肌肤看着吹弹可破。 舞姬着一袭红衣,在众人的目光中,莲步轻移。她的腰盈盈堪握,整个人柔弱无骨,在场所有食客皆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开始在舞池中翩翩荡开,她的身姿轻盈曼妙,如同一只蝴蝶般悄然飞起。 紧接着,一股柔美的奏乐声响起,节拍合着舞姬的动作,在她的甩袖、转身、跳跃、旋转中,似有万千花朵绽放,所有人都看见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丛中流连婉转。 饶是斯羽吃得再投入,也不能不被眼前的歌舞表演所吸引。她手中拿着一块带肉的骨头,滋滋啃着,眼睛随着舞姬的动动作而转动,待舞姬跳到尽兴处,她情不自禁地送上了自己的掌声。 沧霖只是专心地吃着碟中的食物,见斯羽吃完,便停下来给她切肉,切完一碟子肉便拍拍她一下,从始至终眼睛并没有看舞姬一眼。 斯羽大声地吆喝:“姑娘,你好美!跳得真好!” 本来优美的舞蹈在斯羽吆喝之下,竟成了街边的杂耍一般。舞姬只蜻蜓点水般看了她一眼,目光便掠过她落在了沧霖脸上。 堂中的众人皆将视线移了过来,目瞪着斯羽,似在示意她闭嘴。 斯羽对着众人一一点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嫌弃。 纤凝察言观色,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悄悄摇了摇斯羽的胳膊,小声道:“小姐,这些人似乎对我们不满。” 斯羽大声道:“有吗?不会啊,我觉得大家都很友好。” 纤凝见斯羽大大咧咧地笑着,似乎真的不觉食客的目光不友好,她不知斯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周全之下,还是看了沧霖一眼,见沧霖一如从前般平静,便不再多话。 舞姬一曲舞毕,斯羽站起来为她鼓掌喝彩。 舞姬朝她抛了个媚眼,斯羽感觉浑身酥酥的,屁颠屁颠地跑到舞池前面,邀请舞姬同自己共饮一杯。 舞姬半推半就着答应了,和斯羽一起来到桌前,斯羽看桌上无酒,尴尬地一笑,想着要不要给她舀一碗汤喝喝。 沧霖对十夜道:“去要一壶酒来。” 十夜点头去要酒,舞姬便在沧霖身旁坐下了,斯羽也顺势坐了下来。 舞姬娇滴滴问了沧霖一句:“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沧霖正给斯羽切肉,漫不经心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舞姬的美目在他身上游走一番,又问:“我瞧公子英姿不凡,想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第136章 朝华城游客大战西谷第一舞姬 斯羽在一旁起哄:“愿意愿意,姑娘长得这么美,我们怎么会不愿意。” 舞姬面露鄙夷之色,斯羽浑然不觉,一个劲地朝她笑。 十夜拿来了酒,斯羽立马给舞姬和自己倒满酒,朝舞姬碰了碰杯,一仰头喝下了。 舞姬浅浅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举杯,而是将目光投在了沧霖头上,拿起酒壶给沧霖倒了一杯酒。 谁都看得出来,舞姬对沧霖有意思。斯羽眉头轻蹙了一下,朝雅间瞟了一眼,又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沧霖举起杯子,示意他一起碰杯。 沧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疑惑,但终究什么都就没问,朝她举起了酒杯。 斯羽又笑眯眯看了舞姬一眼,示意她举杯共饮,舞姬终于对她回以一笑,三人共同举杯,饮尽杯中之酒。 喝酒之时,舞姬的眼睛始终盯着沧霖,斯羽趁舞姬不注意,猛地将酒泼到她的衣袖上。 舞姬惊叫了一声,怒视斯羽。斯羽挑衅般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丝毫没了此前的逢迎。 舞姬是西谷城有名之人,从来是众星捧月,今日前有沧霖对她爱搭不理,后有斯羽对她轻蔑泼酒,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便伸出手欲掴斯羽两巴掌。 斯羽轻巧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表情十足嚣张,“你想打我啊?” 舞姬啐道:“你泼我酒,我打你怎么了?” 斯羽凑到舞姬耳边,悄声说道:“是你觊觎我的人在先,只泼了你一杯酒,算是客气了。” 舞姬还想说什么,但见斯羽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气势汹汹站了起来,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又见沧霖在慢悠悠地喝着酒,旁边的红衣小孩也怒瞪着自己,心中盘算一番,从人数上来看她并没有多少优势,便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今日之事是你无理在先,须得给我一个说法。瞧你们的样子,不是西谷人!”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但说来舞姬只是看了这位俊俏公子几眼,看几眼并不犯法。而白衣女子因为嫉妒或怨恨泼了舞姬一杯酒,就是不讲道理之举,加上白衣女子不是本地人,众人对她更加不会包容。 斯羽放开了她的手,不示弱地说:“我们是朝华城之人,来西谷游玩的。” 旁边食客道:“看她们穿的衣服,就是外地人,根本没必要跟她们说这么多,直接报官!” “是啊是啊!外地人来西谷还敢如此撒野,简直没把我们西谷放在眼里。” “居然敢对我们西谷第一舞姬——凤仙姑娘如此无理,真是岂有此理,哪里来的胆子?” “这位姑娘,我看你先给凤仙姑娘道个歉,说不定她会饶你一次。” 说这些话的均是男子,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如同长舌妇一般。 斯羽似乎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直言道:“我是不会道歉的,这位凤仙姑娘眼睛觊觎我夫君在先,我泼她酒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如果她不服,就请各位替我报个官。” 夫君? 沧霖抬头看了斯羽一眼,眉宇间有淡淡的笑意。 “原来这位公子是这位白衣姑娘的丈夫啊,怪不得她火气这么大。” “要是我夫君在外,有野蜂来乱盯,我也不高兴。” “我看啊,这事白衣姑娘没错。既然身为舞姬,就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是啊,瞧她那狐媚的功夫,不知勾引过多少男人。” “可是是她自己邀凤仙姑娘同桌饮酒的,凤仙姑娘也不知这公子是她夫君,看两眼也很正常!” 说这些话的均是女子,大部分人共情斯羽,且觉得舞姬这个职业低贱不堪,会去当舞姬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凤仙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在众人的调笑声中,邀来了掌柜,面不改色地说:“劳烦主事的替我报个官。” 十夜、扶摇和纤凝一脸的急色,没想到来西谷第一天,便要被人报官。 沧霖凝视着斯羽,知道了她的打算。 斯羽回之一笑,心道,咱们不是要找青临吗,他既然这么久不搭理我,我便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知道我来了西谷。朝华城游客与西谷第一舞姬争男人,相信这个话题很快就会在西谷的酒肆饭馆里传扬。 青临作为西谷的殿下,身边应有许多收集情报之人,这事不仅在城中流传,还上升到官府审理,情报人员怎么会错过呢?相信青临很快会得到风声。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然如何让他得知我来了西谷的消息呢? 掌柜的面露难色,今日是他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凤仙姑娘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会有什么轻佻之举。 今天若只是叨扰了这桌客人,他也并不会担心什么,他早就瞧出来是这白衣女子想将事情闹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将人移送至官府,让官府来接管这桩案子,不会影响望月楼的生意。 可坏就坏在今日雅间里坐着一位惹不起的人物,若是惹得这位心情不好了,只怕这望月楼日后也不用开门做生意了。 掌柜的给斯羽道了个歉,又烦请她稍等一会,只身走到雅间的纱帘前,低声道歉:“因为今日之事叨扰了公子雅兴,小的实在愧疚难当、无地自容,还请公子降罪。” 见公子淡淡饮茶,一派默然,掌柜的又道:“两位姑娘均要求报官,小的这就安排人去办事,公子若有任何吩咐,还请明示。” 公子起身,撩开了纱帘,长身玉立在掌柜面前,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报官就不必了,先将舞姬带下去。” “是!”掌柜的虽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 公子慢慢走出了雅间,身后的侍女相随,两人均是风姿翩翩,姿态幽雅。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二人脸上,均感叹这公子是天人之姿,身后跟着的侍女也是天仙下凡,比舞姬更加光彩夺目。 公子和侍女在众人瞩目之中一前一后来到斯羽面前。 掌柜的凑到舞姬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舞姬震惊地看了他一眼,立刻退了出去。 青临凝视着斯羽,打趣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冲动,想见我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第137章 逼你现身 斯羽看着唇角挂着一弯笑意的青临出现在眼前,仿若隔世。 她先是有些震惊,后又想这么久不见,青临却一直不联系自己,于是愤愤道:“雅间中的人是你,你早知道我在此,若不是我闹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出来见我了?” 掌柜的见斯羽在西谷的殿下面前,说话语气如此不好,心中预感这女子应该也是大有来头,说不定是哪家的公主小姐。想着都是惹不起的人,于是道:“客官们请慢用,若有事吩咐,只需叫小的一声便是,小的不扰各位用餐,先退下了。” 没有”看掌柜的,掌柜的默默躬身退了下去。 青临无表情地笑道:“你都有夫君了,还要我这个哥哥做什么?” 斯羽本是为了闹事才有意说了那么一嘴,此刻被青临点了出来,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胡言乱语。 她看了沧霖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但好像不甚在意,便放下心来,反讥青临一口:“你还是我哥哥吗?我从幽冥界回来之后,你就不曾联系我,想来我的生死对你一点也不重要。” 众人皆望着他们,犹如在看什么画本子一样。青临有些心虚,道:“去里面说。” 斯羽一屁股坐了下来,完全不管青临的情绪,只道:“要说什么,就在这说。说完我便回去了。” 青临咬着牙,低声说道:“这里是西谷,不是朝华城,若是被我的侍卫看到你这样对西谷殿下,会有麻烦。” 斯羽见他神情紧张,似有委屈,心中暗想,是不是他的西谷过得并不好?她不再置气,对青临身后的烟榕使了个眼色,又抓起沧霖,一同走去雅间。 青临呆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烟榕道:“公子,您和斯羽好不容易相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何不把把握机会呢?” 是啊,自从万事镜被母亲收走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的动向和生死。今日歪打正着在望月楼相遇,原本是有挺多话要讲。可是在听见她说沧霖是夫君的那一刻,在看见她牵起沧霖手的那一刻,似乎自己跟着坠入了深渊。 还有机会吗?是不是从今以后,只能是她的哥哥了? 青临朝烟榕淡淡颔首,提步走向雅间,背影显得有几分孤寂落寞。 十夜、扶摇、纤凝和烟榕都识趣的留在了外面,给三人一个可谈话的空间。 斯羽虽见青临进了雅间,却摆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青临在她身旁坐下,问:“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斯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她在万事镜中提到过,自己的毒已经解了,所以青临是没有看到自己发的消息? “我通知过你,冰虱毒已经解了。” 青临笑了一声,神情分外落寞,“嗯,万事镜遗失了,所以没收到你的消息,你别怪我。” 斯羽心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转念一想,问:“你今夜为何会在此?”她心中不信有如此巧的事情。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这里是西谷最着名的酒楼。” “所以你便在这里等我?”斯羽开心地笑了起来,又叹了一口气,“你肯定从十夜来之时就知道我会来。为何一开始不出来见我?让我白白闹了这么一出戏。可怜那舞姬,被我利用了一番。” “看你吃得开心,便想等你吃完再说。你不用担心那舞姬,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斯羽见他一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样子,相较于从前的不拘爽朗,眉宇间更添了从容和威严之气,总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青临了。 斯羽安慰自己,分别太久,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青临本就尊贵,现在这个样子更加符合他的身份,于是淡淡道:“到了你的地盘,我自是不担心的。” 青临将视线移向沧霖,语气淡淡问道:“东融的殿下,此番前来我西谷有何贵干?不会只为护送我的妹子?” 沧霖迎上他的目光,“有何不可?” 青临淡淡笑起,眼中有冰寒之气,“我以为东融殿下应该日理万机,怎么抽得出空来做护卫之事?” “你也说了,是你以为。我们东融的事情虽不少,但是好在一向平和,且有神君把持朝事,我这个殿下自然当的清闲。” 斯羽见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仿若立马就要冒出火花,连忙岔道:“有话好好说,都别阴阳怪气!” 沧霖似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青临本来是明月松溪,溪上却也结了一层寒冰,斯羽无奈道:“我的寒毒虽解,可同你俩待在一起,仍然觉得身处冰天雪地之中。拜托了,大家这么久没见,笑一笑行不行?别搞得像仇人一样。” 青临和沧霖异口同声道:“跟他,没什么可说!” 斯羽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酒,强笑道:“既如此,你们就别说话。哥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送你来西谷?幽冥界凶险,你是如何拿到冰炎草的,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青临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斯羽目瞪口呆,这些事情若是细说下来,够她讲上几个时辰了。 青临道:“你慢慢讲,今日我也很清闲,有的是时间。”他故意加重“清闲”二字的语气,说完后还淡淡瞥了沧霖一眼,似乎是有意回应他刚刚所说清闲一事。 斯羽双手撑住下巴,选了几个自己能说,简单回答:“第三个问题:幽冥界是很凶险,可是后来,沧霖也要去幽冥走一趟,所以我便与他同行了。借了他的光,我才能拿到冰炎草,继而全身而退。” “第四个问题:我的父亲叫黎湛,我的母亲叫诗情,我舅舅是应行,我真名叫夜央,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斯羽。” 天下皆知黎湛是前南渊神君,诗情是黎湛的妻子,应行是南渊神君。青临看了她一眼,眼中皆是震惊之色,他实在没有想到,斯羽竟是南渊的公主。 第138章 前尘往事絮絮语 斯羽道:“不要惊讶,你不也是西谷的殿下吗?我们两个属于歪打正着凑到了一块。” 青临道:“你喜水,又说自己是南渊人,我只以为南渊人都擅水性,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现在知道也不迟啊。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只是我爹娘的女儿而已,更何况我阿爹已经退位了,说不定哪天他就想和我娘隐退深山大海,我自然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的,到时候也不必背负这个头衔。” 青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呢?” 斯羽看了沧霖一眼,沧霖正凝视着她,两人虽然心照不宣,但是沧霖静默地注视,仿佛也想听到从她嘴中说出口,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斯羽转了个圜,道:“第一个问题,嘻嘻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不过,嘻嘻应该是还不错的关系。” 青临正色道:“有多不错?” “私定终身了?” 斯羽乖巧摇摇头,“没有。” “他去向你父亲母亲提亲了?” 斯羽还是摇头,“没有!” 沧霖突然开口:“你提醒我了,提亲的事情应该提上日程。” 青临神色冷得可怕,斯羽知道他在生气,可是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揣摩了一阵,心想或许是青临不喜欢沧霖,所以听到他要向自己提亲,便十分的愤怒。 斯羽不想惹青临不开心,疯狂朝沧霖使眼色,示意他先别说话。 青临突然笑了起来,注视着斯羽,满眼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既然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就做不得数。” 斯羽强笑着,她现在可不想解释这件事情,只想着等日后有机会再说罢。于是对沧霖道:“第二个问题,我也从没有仔细问过,既然咱们到这里了,你便说出来。” 青临不怀好意地笑道:“不会是还想要来抢火融石?” “哥哥,能不能听人家好好讲话?!” 斯羽有些生气,青临歪了歪嘴,不屑道:“跟我有关系就听,跟我没关系便不听。” 沧霖缓缓道来:“我想见你母亲——雅君神君,还需要你引见。我的父亲母亲当年同你的父母亲是同门师兄妹关系,四人感情皆很好。可是后来,我父亲母亲被人下毒杀害,东融的火融石也无故被夺,这里面有很多蹊跷,我想同你母亲确认一下。” “什么蹊跷?”青临不可置信地看着沧霖,他只知西谷同东融关系一直不好,却不知他父母亲与沧霖的父母亲居然是同门关系。 “我父母去世后,火融石便不翼而飞了,后来你也知道,火融石在西谷,所以一般的推测便是,谁拿了火融石便是谁杀害了我父母。但是你也知道,我父母不是一般人,谁能下毒杀害他们呢?定然是身边十分熟悉之人,才能让他们放下防备之心。” 青临朝沧霖冷笑了一声,“你怀疑我父母?” “我是怀疑,我找到了母亲生前记录的手册,得知你父亲与我父母是同时拜入清远神君门下,入门时间早于你母亲。他们三人当时感情甚好,且你父亲曾经钦慕我母亲,后来我在幽冥界中也询问过星觉神君关于他们四人的事情,得知此事为真,你母亲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自然记恨我母亲。所以我想求证,我父母之死,究竟与你母亲有没有关系。” 青临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我父亲和你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你现在求证有什么用呢?而且你说的这些,全是你自己的猜测!” “正是因为是猜测,所以才要去求证。虽然我父母已去世,但是不找到他们去世的原因,我永不得安心。这件事情说来,也同你有关系,你母亲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你父亲当年在火融石的帮助下,所向披靡,他正值壮年,又无身体上的毛病,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也不想知道?” 青临直愣愣看着沧霖,眼神锋利如同利刃,“你什么意思?” “在我母亲一些记录中,你父亲是一个再正直不过的人,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你父亲因为发现你母亲所做之事,所以一直郁结于心,所以后来才” 青临站起身,眼神虚无,“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也不想知道。” 沧霖不紧不慢道:“这件事情本是东融和西谷之间的恩怨,但是西谷和东融平和多年,我不想引起过多的关注,只想将其当成私事向雅君求证。但若是有必要,我也可以把它变成两个国家的事情,到时候便不是我能不能见到你母亲的问题。”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与你讲利弊。还有,我已经拜见过清远神君,他老人家脱于红尘之外,本已不理世事,但对于这件事情,他也颇为关注。你母亲是他的弟子,应该不会想当着师父的面揭开以往的伤疤。” 沧霖出奇的冷静,青临内心却如波涛般汹涌起来。 清远神君在神族有着极高的威望,可以说是凌驾于东融、西谷和南渊神君之上的存在。若是将他卷进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三大神族的关注。如果真如沧霖所说,青临的母亲与前东融神君之死有关系,那么西谷将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沧霖站起身来,“你不必此时就回答我,我就住在西煌客栈,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另外,这次我来西谷,是作为东融的殿下前来,所以你最好同你母亲说清楚。” 青临凄凉一笑,他怎么会不知,沧霖是在有意提醒,若他在西谷有任何损伤,都会归结到西谷头上。 斯羽丝毫没有想到沧霖父母之死的背后,居然与西谷神君扯上了关系,但是这件事情终归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插不上嘴,也没有立场插嘴。 青临迈着沉沉的步子走出了雅间,斯羽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竟发现千万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力。 “我们回去。”斯羽对沧霖说。 沧霖牵起她的手,“这件事情本与青临无关,但是雅君终究是他母亲,说无关其实还是有关。我知道他照顾了你六十多年,你们的感情很好,你不会想看他伤心难过,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不必跟我去见雅君。” “不,我要去!”斯羽大声说,“我心中不安,我想在你身边。” 沧霖摸了摸她的头,“嗯,只要你愿意。” 第139章 入云倾宫 回到客栈,斯羽辗转难眠,看着窗中透进来的月色,她起身出了门。 斯羽走到客栈门口,抬头瞧了瞧,月色被云层挡住,四周漆黑一片,唯远处朦胧灯影,映入眼帘。不过借此灯光辨路尚可,她便迈步出门。 才走了几步,便见一人影靠着墙壁长身而立,身形纤瘦,显得孤单落寞,但因为灯光太暗,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三更半夜站在客栈边上,是想住店还是想吓人? 斯羽懒得搭理,这里是西谷,她初来乍到,想着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便直直走了过去。 刚掠过那身影,便听到那人叫了一声,“斯羽。” 此时,月亮正好冲破云层,月光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斯羽回过头去,见到了青临那张不知是因为月光映照还是其他原因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目光晦暗,仿佛经受了什么打击,斯羽心中一酸,“哥哥,你怎么了,这么晚站在这里做甚?” “陪我走走。”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青临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 斯羽走到他身边,柔和说:“好。” 两人肩并肩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有开口,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青临问:“你喜欢这里吗?” 斯羽想起这里的吃食,心生欢喜,“喜欢啊,美食很多。” 青临牵起她的手,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光彩,“那便在这里住久一点。” 斯羽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在朝华城的日子,她和青临两个相依为命。 可是终究不是,她有了其他期盼她归来的亲人,一切都回不去了。 斯羽道:“我阿娘生病了,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我同她说十五天左右就会回去。” 青临显得有些失落,喃喃道:“这么着急吗?” 斯羽道:“哥哥,要不然你同我一起去南渊玩?我带你去见我阿爹阿娘,他们一直都想见见在朝华城照顾了我六十年的哥哥长什么样。你现在虽然是西谷的殿下,西谷跟我们南渊没大多的往来,但是你可以像我一样,把自己当成朝华城的人,去到南渊后只作为我的哥哥,我父母和舅舅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会多说什么。” 斯羽越说越激动,她已经将计划都制定好了,并且觉得十分不错,似乎这件事情立马就能执行。 青临沉思了一瞬,道:“现在可能不行,西谷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 斯羽朝他笑了笑,表示理解。 “不过这段时间,我有空便会过来看你,你若觉得可以,我便把烟榕留在你身边,西谷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她通通知道,保准你这段时间吃得好玩得好。” 斯羽摇了摇头,有沧霖在身边,她不需要再带一个向导。她来西谷第只是为了见青临一面,她已经见到了,虽然本来还打算让青临陪她好好逛逛西古城,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青临多半是没时间陪她,所以,她决定等沧霖的事情解决,便立刻回南渊。 “哥哥,我来西谷只是想见你一面。”斯羽凝视着青临,眼神中有一股从前没有的坚定。 青临心照不宣,他们两个不再是朝华城中青临和斯羽,而是有名有姓、有家人有责任要背负的殿下和公主。从前,活着是他们共同的目标,现在他们有各自的路要走,谁也陪不了谁了。 青临道:“后日,我便带沧霖和你去见我母亲。” “你已经想好了吗?” “嗯。”既然迟早要见,便早一点了结。 第三日,有侍者前来西煌客栈宣旨,斯羽和沧霖在客栈掌柜震惊的目光中坐上了侍者驾来的豪华马车。 云倾宫内,雅君坐在主位上,青临坐于其右下方。 青临只告知雅君,东融殿下——沧霖有要事求见,并没多言其他。 雅君正计划着如何借此机会除去沧霖,一心沉浸在敌人送上门来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想沧霖此番来见她是为了什么。 青临提醒,沧霖此次是作为东融殿下前来西谷,若是他有什么意外,东融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雅君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一心只想除掉沧霖,且早就有心思同东融开战。 青临带火融石回到了西谷,西谷士气大振,有火融的辅助,西谷的士兵的战斗力也直接攀升到另一个层次。此次遇到如此好的时机,雅君万万不想失去。但是顾及到青临的心情,她口中答应着不会将沧霖如何,实际上已让西风布好了局,只等沧霖入瓮。 沧霖和斯羽进宫后,见到了高坐大殿上方的雅君和青临。 青临头戴玉冠,身穿黑金色蟒纹服,头发梳得整齐利落,眼神冷峻,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斯羽第一次见青临穿得黑色的衣服,突然觉得青临和沧霖在气质上竟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两人明明同在一个大殿之中,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隔得不算太远,但是斯羽总感觉她和青临之间的鸿沟已经到了无法逾越的地步。 两人行了礼后,侍者安排入座,又上了美酒和水果点心。 青临将所有侍者支开,并在大殿中设置了一个闭听结界,这场对话除了殿上四个人,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 雅君睨了青临一眼,眼中有不解和不悦。 青临不甚在意,雅君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在为此事做最坏的打算。 雅君看向沧霖,开门见山道:“东融殿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既只有殿上几人,她便不需要那些虚伪的外交礼仪和客套的寒暄。 沧霖道:“雅君神君,沧霖此次前来事情想要求证。我来之前见了清远神君,他老人家托我问您好。” 雅君眉心颤了颤,忆起往昔,若不是拜在了清远神君门下,她不会认识时晏,也不会生下青临,更不会成为西谷神君,现在一切的一切,起源皆可追溯到拜师之时。 雅君喃喃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好。” “神君放心,清远神君超然物外,虽年岁已高,但是十分健朗。” 雅君又问:“你有话就直说,这殿上只有咱们几人。”说完才瞟了斯羽一眼,道:“你就是临儿在朝华城捡的妹妹?” 斯羽道:“回神君,正是我,我叫斯羽。” 雅君看出了她和沧霖的关系,又看了青临一眼,极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第140章 纪录册叙往事 沧霖道:“我父亲沧明、母亲凌珑曾和您、时晏神君是同门之谊。据说您四人的感情很好。” 雅君道:“很好吗?事情过去久远,我也记不得这许多。” “我父母在我满月之时,被人下毒杀害,当时一直没有找到凶手。后来,东融的火融石便被盗走,从此之后西谷逐渐强大了起来。可后来不知为何,时晏神君突然去世了,火融石也不翼而飞,西谷便陷入了混乱。” 雅君眉头皱起,似有不耐烦,“你来西谷,不是为了说这些前尘往事的,究竟想求证什么?” 沧霖道:“我想求证,您是不是杀害我父母和时晏神君的凶手。” “放肆!”雅君气急喝道,“时晏神君是因病去世,怎容你在此胡说!” 沧霖又道:“我父亲为东融神君,想要杀害他的人想必有很多,但是能够杀得了他的人,应该没多少,且用的是下毒这种恶毒的法子,想必只有他十分信任的人才能办得到。” “所以呢?” “所以,结合一系列的线索,我怀疑给我父亲母亲下毒的人是你!” 雅君突然大笑起来,“线索?这些也称得上线索吗?没有证据,便全是你的臆想。” “您说您不记得同我父母很好吗?这本册子便是证据。”沧霖一挥手,册子上的记录一页一页展现在雅君面前。 “老天爷,今日沧明和时晏两人同时约我在后山的花谷中相见,心中有点慌乱,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但是我很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沧明和时晏对我表白了,我心悦沧明,对时晏只是师兄妹情谊,所以接受了沧明,拒绝了时晏。本来以为时晏会很恼,没想到他看得很开,说早就知道我和沧明两人互生情愫,他只想说出自己内心所想,让我知道这份美好的情意,并不会要求我做什么。我很感激他。” “沧明也知道时晏对我的情感,但是他并不在意,也让我不用多想,我们三个还是像从前一般相处,这样的日子很好。” “今日师父门下新来了一名弟子,名字叫雅君,她长得很美,还精通医术。” “雅君和我们三人也玩得来,我和沧明都想撮合她同时晏在一起。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在一起呢?可得好好想想。” “今日时晏练功受伤了,雅君替他医治,这给了我和沧明启发。时晏以后估计要经常受伤了,这样才能让他和雅君两人多多相处。” “时晏同我说,他和雅君在一起了。雅君也很开心地同我说,时晏接受了她。我让雅君好好感谢我和沧明这个媒人,她说以后我俩的医药费全免了。嗯,是笔划算的买卖~我最开心的是,时晏和雅君、我和沧明,我们四个人都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今日,时晏送了一束桃花给我,想来是为了气雅君。他们两人闹矛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和好。我当然不能收了,因为雅君好像知道了此前时晏对我表白心意的事,我收了便会让雅君误会,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让他们两人产生误会。希望他们两人早点和好。” “时晏和雅君闹别扭已经有一阵子了,我看他两人都闷闷不乐,便和沧明商议分别去劝劝。沧明说这是人家的事,若他们有需要会自己来找我们求助,旁人插手不好。我没听他的,他们的感情是在我们一路见证之下开的花,现在花儿在风雨中经受折磨,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我想为这花撑一把伞,助它渡过风雨。我跑去劝了雅君,本想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可是她却对我发火了,说她和时晏两人的事情用不着我插手。难道真的是我多管闲事了?” 回忆一页一页在雅君眼前摊开,她不是不记得这些事情,只是将之封印在脑海深处,从不想起。现在这些前尘往事被揭开,就如同滚滚而来的洪水,在她脑中横冲直撞,搅得她内心翻江倒海。 她不想再看这些回忆,一挥手,眼前的字迹化成烟消散了。 “就凭这些,能说明什么?”雅君冷冰冰盯着沧霖。 青临铁青着脸,表情十分痛苦,虽然他昨日已经听过一次此事,可当这本记录册展开在眼前时,他读起来依旧觉得心塞。 “说明了您、时晏神君同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沧霖说完又一挥手,记录册上所记录的事情再次一一显现。 “我有了身孕,和沧明一起回了东融。沧明接任了东融神君之位,我便东融将养着,自从幽冥一战后,我受了伤,身子不如从前了。时晏也成为了西谷神君,因为同门情谊,他和雅君常常过来陪我,雅君有空便为我诊脉、煎药,多亏有了她开得药,我孕中的生活倒不显得疲累。” “我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沧霖。沧明、时晏和雅君都陪在我身旁,我觉得很幸福,有亲人有朋友,再不缺什么。雅君说要陪我到霖儿满月再回西谷,有她这个神医在身边,我的身子应该很快能够康复。” “雅君每日给我准备饭食,荤素搭配,花了不少心思,她说这是为妇人生产之后专门制作的食谱,可以帮助恢复身体,不过量都太多,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便让沧明陪我一同享用了。” 雅君阴沉着脸道:“这些不用一页一页翻给我看。” 沧霖道:“我父母死之前,是你一直陪在身旁,还每日给我母亲做吃食,每次做的分量是她一个人吃不完的。你知道我母亲是简朴之人,最爱惜食物,吃不完的东西自然而然会分给我父亲。你精通医道,又知我父母极信赖你,便无所顾忌地在我母亲的食物中下了慢性毒药。” 雅君一言不发,青临看向她,一字一句问:“母亲,真是这样吗?” 雅君青着脸道:“当然不是!” 第141章 天罗地网不可破 沧霖继续道:“我满月之日,你给我母亲的饭食中下了最后分量的毒药,满月酒之上,他们当场毒发身亡。宾客们乱成一团,所有的焦点集中在我父母身上,你便趁乱盗走火融石。你盗走火融石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宴席之上。我叔叔匆忙之中,请你替我父母验伤,你说查验不出,叔叔知晓留你和时晏在此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且你们是西谷之人,这毕竟是东融的内事,于是便将你和时晏送回了西谷。” “我猜想时晏神君当时是不知此事的,不然他定然会阻止你。可是后来你拿出了火融石,他便明白了一切。他同我父母感情很好,深知对不起他们,可是他身扛西谷这份责任,言不由衷,加上你在旁边煽风点火,他便只能先负起西谷的责任。所以他借助火融石的力量,让西谷逐渐壮大。而当西谷已经强大到可以和东融媲美之时,他便” “住口!”雅君的胸膛剧烈起伏,矢口否认,“满口胡言。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啊,单凭一本小册子竟脑补出这些东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沧霖对她的话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满月酒之后,我叔叔亲自操办了我父母亲的丧事,你和时晏神君当时也来参加了。我叔叔是一个极为仁慈的人,见你和时晏神君神情伤感,又为接任神君之位、火融石遗失之事而忧心,自然没有精力去细想这些事情。若不是母亲的这本小册子,我至今也不会知道,能够下毒之人除了沧明宫的人外,还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关于时晏神君之事,我也经过了多番打听。时晏神君去世之后,你将伺候他的宫人全部杀了,可是千算万算却遗漏了一个。不枉我在西谷下了许多功夫,终于遇到了此人,得知了这个秘密。” 雅君不再颤栗,反而变得平静,她死死盯着沧霖,目光犹如毒蛇一般冰寒。 沧霖目视雅君,眼中有化不开的锋芒,“如果你还要反驳,我可以将此人带过来当面对质。” 雅君不言不语,当年她确实做了此事,只是没想到竟有漏网之鱼,心中打定那宫人多半将听到的争吵全部告知了沧霖,于是也不再挣扎。 可她哪里知晓,沧霖虽然找到了那名宫人,那人却因为害怕什么都没说,不然沧霖一早便能知道所有真相,而不必从他母亲的小册子和幽冥处寻求线索。 青临见雅君不回应,心跟着凉了半截,目光颤动,声音也显得有些颤抖,“母亲,他说的可是实话?” “临儿,我做的一切均是为了西谷。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是你母亲!” 青临知晓她此话便是默认了沧霖所说之事,他自私地觉得,若雅君只是害了沧霖他父母,一切都还有转机,可是她所做之事竟然还殃及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接受不了,冷冷笑了一声,心中如撕裂般痛苦,跌坐在榻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嘴里喃喃絮语:“你永远是我母亲,可是您也让我失去了父亲” 斯羽听得惊心,她万万想不到,沧霖父母之死背后,真相竟然如此残忍。她知晓沧霖和青临此刻内心定然痛苦无比,担忧地看了沧霖一眼,见他眉心颤动,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感,便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又看了青临一眼,见他脸色惨白,不住淌泪,想给他一些安慰却又无能为力。 雅君一直盯着沧霖,对青临的颓败痛苦之状无动于衷,她对沧霖道:“今日你在这里说此事,是想要杀我为你父母报仇吗?” 若说此前雅君是默认杀害沧霖父母之事,此刻便是明示了。 沧霖道:“我很想杀了你,可是,杀了你,我父母也回不来了。我此次来,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既然您已经承认了,我便能给父母一个交代,让他们安心离去,不用在九泉之下不用日日为我心悬。”他一口一个你,内心显然不再视雅君为长辈。 雅君听他如此说,不但不恼,反而嗤笑了起来,笑了半晌,道:“你当真如此天真,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让沧霖走不成了。 青临本已伤心欲绝,见雅君走火入魔想杀沧霖,连忙喝止:“母亲,他是东融的殿下!我父亲和他父母皆已去世,不可因为他们让西谷和东融走向战火局面。” 雅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青临一眼,嫌恶道:“你三番四次违逆我的意思,同你父亲一样见识短浅。西谷想要壮大,最好的方法便是吞并东融,咱们拿下他去与东融谈条件,岂不快哉!” “人人皆知东融殿下来我西谷,若是他在此出事,西谷会遭天下人唾骂的。”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被人唾骂,又有什么打紧,只是一时的,西谷的强大才是永远的。” 青临红着眼眶,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雅君,眼前的母亲,终究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雅君挥手破除了青临设下的结界,突然下令:“西风,将东融逆贼拿下。” 西风一身戎装,从殿后进来,在他出现后,殿内又瞬间涌入五名灵力高强的侍卫,大殿之外也围满了穿盔戴甲的侍卫。这些人都是西谷的高手,雅君为了擒拿沧霖,布下了天罗地网。 青临吼道:“西风,给我住手!”可是西谷如今最高权利者依旧是雅君,西风只能听雅君的命令,对青临的命令不为所动。 雅君眼中闪出一丝胜利者的光芒,冰冷的言语无法压制住她内心的激动,“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五名侍卫将沧霖和斯羽团团围住,沧霖看了青临一眼,转而对斯羽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出去。” “我不!如今我也是有灵力之人,不用你保护了。”斯羽虽然紧张,可内心竟然有一丝丝的激动,这会是她恢复灵力之后的第一场对决。 青临对雅君发出最后一丝请求,“母亲,斯羽是南渊的公主,你当真要为了沧霖一人,而让西谷面临东融和南渊两大神族的压力吗?”他心想,只要揭露了斯羽的身份,母亲或许还会忌惮几分。可是他完全想错了。 雅君正眼打量了斯羽一眼,可似乎不甚在意,只淡淡道:“别伤了这位南渊公主,敲晕了就是。” 第142章 三人成团冲罗网 侍卫们拔出腰间的长剑,齐刷刷对准沧霖刺来。 斯羽和沧霖背靠背站在圆中心,分别抵抗。侍卫们长剑上卷起小小的风暴眼,那风暴眼接近人体之时便急忙扩大,即便剑身刺不到人,被那速度极快的风暴眼卷到也会皮开肉绽。 斯羽没有兵器,只能用掌力接招,她对准的不是刺来的长剑,而是侍卫的手腕。一掌一掌推出,灵力隔空打了出去,虽然没有将剑击落,但是也让敌人的身形左闪右闪,近不得身。 她见自己身前两个护卫纷纷退避,以为自己的掌力已十分了得,心中信心大增,哪知这些护卫皆是西谷高手中的高手,只是因为听了雅君的命令,不能对其下杀手,而导致行动受限。若是他们使尽全力,她定然坚持不了多久。 沧霖这边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他将赤血剑挥出,与侍卫们的长剑抗衡。那赤血剑遇到风暴眼,反而将其吞噬进去,不留一点痕迹,似乎是起到了克制作用。 侍卫们皆知道,沧霖过于强大,只能集中力量去应对他。于是他们在打斗间将二人分开,一名护卫主动去应对斯羽,剩下四名便围击沧霖。 沧霖虽灵力高强,可是前后左右均受敌,也陷入了焦灼。 斯羽想帮沧霖,却被另一名侍卫缠住,突见沧霖背后那名侍卫长剑寒光一闪,即将要刺中沧霖的身体中,而此时沧霖正在应对前、左、右三名侍卫的攻击,无暇顾及后方,紧急之中,她擦着身前侍卫的长剑而过,飞身向沧霖身后那名侍卫踢去。 斯羽脚下也注入了灵力,那名侍卫被踢了一个驴打滚,口中吐出了鲜血。 斯羽踢中靶心,收脚落地,自想这才是我的本色,刚一得意,便觉大臂刺痛,低头一看,只见鲜血从衣袖中渗透出来,这才意识到是刚刚在冲过来帮沧霖时,大臂不小心被侍卫的长剑割到了。 好在这伤口只破了点皮肉,以她此前常常受伤的经历来讲,简直小菜一碟,故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她是不在意这点小伤,可是不能让别人不在意。青临见她大臂衣袖被染红,再坐不住,飞身至她身前,想将她拉出来。 可斯羽哪会听他的,只道:“要么你加入我们,那么不要管我们,我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青临深知雅君所做之事不仁不义,见斯羽固执,自然也不能不管她,当下也不再犹豫,当下便同斯羽、沧霖一起,三人背靠背一致对外。 斯羽见他此举,心中触动,心想,哥哥定是为了我才同他自己母亲对抗,这份情谊当真是如何都还不清了,若是日后要为哥哥去死,自己也是愿意的。 侍卫们见青临加入,不敢再动。 青临对雅君道:“母亲,你若要杀他们,便先将我杀了!” 雅君怒不可遏,站起身指着青临,“你反了吗?!竟然要帮着外人对付你母亲!”她的四根手指攥成了拳,许是太过激动,指着青临的那根手指竟不停地颤动。 “母亲,今日若你杀了沧霖,势必为西谷招致大祸。您从前已经犯下了大错,不可继续下去。”他说的大错便是指雅君杀害沧明、凌珑,害死时晏一事。 雅君眼神如蛇,此刻一心拿下沧霖,再听不进去任何言语。她对殿外的侍卫下令:“活捉殿下,其余人皆不放过。” 殿外成群的侍卫涌入殿中,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斯羽、沧霖和青临三人死死包围住。 青临见雅君眼泛红光,知她走火入魔,不再多言,对沧霖和斯羽道:“这些侍卫都是西谷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只有三人,怎么着都破不了此局。唯一的办法便是我在前开路,你们守住后方即可,切记不要恋战,保留实力,逃出去最重要,烟榕会在外接应你们。” 斯羽虽看不到青临的表情,也知他所说之话不是玩笑,道:“一切听你的。” 沧霖郑重地说:“多谢。” 青临强笑一下,“此事皆因我母亲而起,若是你们逃出去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沧霖和斯羽自知青临一心为着西谷,此话不说,他们也知道他的请求是什么。 斯羽道:“哥哥,你放心,若是我逃出去了,定然不会同父母亲说起此事。” 沧霖也道:“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不会上升到两大神族层面,你大可放心。” 侍卫们齐刷刷冲了上来,青临一把抢过侍卫的长剑,丢给斯羽,自己也夺来一把剑。三人便各自守住一角,应对前方围攻。 侍卫们不敢伤害青临,再因身怀火融石,青临便占了上风。他出剑又快又准,不多一会,前方的侍卫已倒了五六名。 沧霖和斯羽在他身后方,两人灵力充沛,侍卫们不敢击杀斯羽,出手也落了下风,而沧霖站力高强,应对十分从容,两人都击倒了不少侍卫。 侍卫们束手束脚,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倒下。雅君知道即便自己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但是他人三个也不容小觑,特别是青临身怀火融石,那沧霖的实力在神族中又赫赫有名,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定然会被他们逃掉。 雅君当即下令,“除了殿下,其他一个不留!” 侍卫们得令,对斯羽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长剑一柄又柄从四面八方刺过来,剑尖颤动之下,一剑化成十剑,寒光闪闪,让人不能逼视。 沧霖一招横扫,将所有长剑隔开,又挥剑一挑,斜向下一斩,将刺过来的长剑打落在地,最后飞身踢出,侍卫们如同落叶一般齐刷刷落地。 斯羽经验太少,面对这如蛇般涌过来的长剑,不知该接下哪一剑。她心知接下这剑便接不下那剑,便干脆自挥剑挡在身前,将灵力逼入剑身,反弹开所有的攻击。 可刺过来的剑实在太多,所有侍卫的灵力加起来也比她强上不少,她手中的剑坚持了不过一会,便“咔嚓”一声断裂开来,紧接着无数的剑朝她刺了过来。 侍卫们眼中泛起不一样的光彩,可见斯羽唇边突然泛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心中不由一寒。 第143章 朱雀之炎燃大殿 剑尖指向斯羽一寸之时,突然她身前金光大冒,面向她的那群侍卫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如同小石子一般被人踢飞出去。 原来是泽漆赠她的护心鳞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便竖起了坚硬的防护墙,侍卫们便被这防护之力狠狠地弹开了。 青临不断地开路,三人已然快离开这大殿,雅君紧紧盯着青临,目光犀利流转,如同老鹰盯上了一只野兔,突然闪身飞扑向他。 青临应对这堵人墙,看似轻松却挪动得异常艰难,他要面对的人太多自然应接不暇,对扑来的雅君自然没有防备,便如同老鹰抓兔子一般,将雅君拎了起来。 青临本能地想要出剑,可见来人是自己母亲,挥出的剑便急急收回。雅居趁机用灵力封住了他的手脚,令他动弹不得,又将他扔在那大殿之上的长塌中。 青临大叫出声:“母亲,您要逼死所有人吗?” 雅君摸了摸他的脸,道:“乖儿子,母亲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你和西谷,有了斯羽和沧霖做人质,岂怕南渊和东融不臣服于我们,西谷终将还是三大神族之首!” 少了青临在内,侍卫们凝重的表情皆一松。只见他们收起了长剑,停止了攻击,团团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模样活脱脱像在念咒。 斯羽一头雾水,悄声问沧霖:“他们在做什么?” 沧霖神色一凛,“勠力同心,以十化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想将个人之力抽出来,汇河流之水成汪洋。” 斯羽正在想这话其中的含义,突见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风刃。原来是在座的侍卫将所有的灵力汇聚起来,化成这柄风刃。 这风刃起初慢慢地旋转,不多时便越转越快,横着朝两人割来,若是被这风刃触到,身体定然要一分为二了。 感应到这强大的力量,护心麟立刻发出反击,可是护心麟固然坚硬,终究不是不能破之物,它也许能够挡住百位高手一人一击,因为单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但是却无法抵挡百位高手汇聚在一起的灵力。 源源不断的灵力一同涌上来,便如同奔涌而来的洪水猛兽,不断想要冲破堤坝的桎梏。在这风刃的威压之下,斯羽和沧霖二人不能进前一步,只能退至护心麟后。 所有的侍卫凝神静气,一直给风刃输送灵力,风刃的力量便一直保持强劲。护心麟光芒却逐渐减弱。渐渐的,风刃生成的风刺也慢慢扎到二人脸上。 斯羽将手中的断剑朝一名侍卫击出,心想能够砍死一个是一个,砍倒一个他们的力量便弱上一分。 可是断剑刚至风刃前,就遭遇风刃强大的力量反逼,剑刃被逼得活生生调转了一个头,狠狠扎在斯羽身后的墙壁之上。 护心麟力量渐弱,击在两人身上的风刺越来越多,情急之下,沧霖拉着斯羽席地而坐,斯羽立马领会他的意思,将自身灵力抽取出来,汇入护心麟中,与风刃抗击。 可是就算他二人合力,也只有两个人的灵力,如何能够抵得上这百位神族灵力之和。 雅君见两人只是负隅顽抗,道:“这风刃是百位高手聚全身灵力而成,就算你们灵力再高也破不了。你们二人若是投降,我便饶你们一命。” 沧霖悄声对斯羽道:“我们二人被困在这角落里,想要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能找到外援,破掉他们的阵型。” 可是哪里有外援呢?十夜、扶摇和纤凝没有跟着入宫,皆在客栈等候,青临又被雅君制伏了。 沧霖又道:“雅君集了一百位高手在此,想必已经倾尽了全力。我待会召朱雀放火攻击此殿,朱雀之炎力量强大,所到之处将化为灰烬,他们定然要腾出人手去应付。此时他们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再加上人数减少,风刃的力量势必会减弱不少。我趁此时机去擒雅君,逼他们停手。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风刃前抵抗,定然要小心了。” 斯羽道:“你放心去做。我们待在这里不动才是死路一条,我会尽力坚持的。” 沧霖点头,即刻呼啸了一声。不多时,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将这殿顶砸出一个坑。紧接着,一声鸟儿嘶鸣,源源不断的小火球从这屋顶破漏处砸了进来,殿内燃起熊熊火光。 雅君忙喊道:“西风,你带十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来人,灭火!” 只见西风从殿中带了一队人马出去,又见一群端盆的婢女入了殿,纷纷将盆中之水泼在火焰之上。 可是那火焰竟然在水中还汹汹燃烧着,根本扑不灭。殿内有不少案几都着了火,水晶石地面被烧出了黑窟窿。 西风走了半晌,顶上的火球丝毫没有停止砸过来的趋势,殿上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 雅君稳坐在榻上,指挥道:“这火焰是神鸟之炎,需得用灵力扑灭。十人扑火,十人用灵力束网,不要让火球在落入殿中,其余的人继续原地攻击。” “是!”侍卫们异口同声,各司其职。 一下子抽出去三十人,这风刃的力量果真减小不少。沧霖看了斯羽一眼,示意自己即刻行动,斯羽朝他点点头。 沧霖持赤血剑护身,破风刃而出,他唇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可目中却闪耀出一丝光华。这光华片刻后隐去,瞳中留下的只有一片如同死神般的冰寒。 坐在地上的侍卫显然有些惊惶,但他们毕竟是灵力高强的神族,见识自然不浅,很快便恢复镇静。 沧霖已经出了风刃的攻击范围,于是有一大半人撤离出来,起身将沧霖团团围住,其余之人依旧严守风刃。 沧霖回身看了斯羽一眼,知她在护心麟的保护下,抵抗这些人不在话下,便彻底放下心来。 沧霖唇角微弯,身形如同鬼魅般移至雅君身后。此时他的灵力已经消耗巨大,根本不能与围住他的这群侍卫纠缠,所以只能速战速决,趁雅君不备,直捣长龙。 赤血剑抵在雅君的脖颈处,发出摄人的寒光。 第144章 势不两立 雅君感觉脖子一凉,瞳孔不断放大。 沧霖轻声道:“别动,我的剑可不长眼。” 雅君果然不再动作。沧霖继续道:“将风刃撤了。” 雅君立刻出声:“撤下风刃。” 风刃一撤,斯羽突然间失去压力,身体有一股强大的虚空之感,仿似生了一场大病,控制不住往后倒去。 沧霖压着雅君移至斯羽身前,问:“还能支持住吗?” 斯羽点点头,有气无力说道:“让我躺一会。” 沧霖心知她只是一时消耗了太多的灵力,身体没有适应过来,没有休息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沧霖又对雅君道:“留十人下来扑火,让其余的侍卫退出此殿。” “可是这火球”雅君看了一眼殿顶,担心只留十人扑火,便无人来管这殿顶落下的火球。可是她发现沧霖说完话后,顶上的火球突然不再掉落。 雅君立马下令:“除了扑火之人,其余人退出此殿。” 很快,人群撤出,大殿突然变得空荡起来。 雅君悄悄解开了青临手脚之上的束缚,青临翻身过来,见沧霖用剑抵着他母亲的脖子,下意识大声道:“沧霖,放开我母亲。” 沧霖道:“我放开她,今日死的便是我和斯羽。你真的让我放开她吗?” 青临看了一眼斯羽,见她直直地躺在地上,立马跃至她身前,担忧地问:“你受伤了吗?” 斯羽微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只道:“我灵力消耗太多,有点累了。” 青临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自身的灵力渡给她,又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如此。” 斯羽摇了摇头,闭上眼不再说什么。却听得雅君道:“临儿,你是西谷的殿下,未来的西谷神君,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青临本就不认可她所做之事,怎会听她指使,便道:“母亲,将殿外的侍卫撤走,放他们二人走,一切还能挽回。” 雅君怒瞪青临一眼,“他都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了,还有什么能挽回!不管你放不放过他们,西谷同南渊、东融的梁子都结下了。” “母亲,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保证,只要你下令撤兵,放了他们,他们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雅君无力地笑了起来,“傻儿子,别人说什么话你都相信,你唯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你父亲因为沧明和凌珑而死,东融和西谷本就该有一战,避免不了。你难道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青临道:“母亲,你知道,父亲之死,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沧明和凌珑。” 雅君道:“你太傻了,你父亲一直对凌珑念念不忘,我们之间的争吵皆因为凌珑。你父亲觉得自己对不起凌珑,所以为她而死。凌珑将你父亲的魂勾走了,现在他的儿子又来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沧霖冷冷道:“不要污蔑我母亲!”架在雅君脖子上的剑紧了紧,剑身擦破了她的皮肤,渗出鲜血。 雅君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中皆是悲凉。她呆望青临一瞬,柔和的目光中带着狠厉,“临儿,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再反对我,同别人站在一起。从今以后,你必须带着我的恨意活下去,恨凌珑、恨沧霖,恨东融所有人!”说完此话,她一扭头,用脖子划过沧霖的赤血剑,整个人如同一只坠落的蝴蝶,翩翩着地。 赤血剑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慢慢下流,滴至雅君的脸上,在白净的脸上开花朵朵血花。 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一动不动。 青临扑至雅君身前,低低唤了一声:“母亲”见雅君不动,他又唤了两声:“母亲母亲” 沧霖收回赤血剑,将斯羽扶起。 斯羽一直闭着眼睛,此刻被沧霖扶起,见雅君倒在了地上,不知发生了何事,便问沧霖:“她怎么了?” 沧霖道:“她死了。” 斯羽惊了一下,“怎么死的?”她知道沧霖绝对不会动手,只能是雅君自杀,果然听得沧霖道:“她用脖子来撞我的剑。” 斯羽转眼看向青临,只见青临伏在雅君身前,肩膀一起一伏,似在哭泣。 斯羽不忍,走至青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哥哥,你节哀。” 青临回转身来,冷冷看了她一眼,又冷冷看了沧霖一眼,“你为何要将刀架在我母亲的脖子上?” 沧霖没有反驳,只平静地说道:“事情的经过你全部看到了,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你放心,今日之事,依旧只是我自己的私事,不会上升不会扩大。” 青临冷笑两声,死死地盯着沧霖,他怎会不知,是自己母亲主动抹了脖子,可是他总觉得,若不是沧霖拿剑架在母亲脖子上,她不至于死。 沧霖道:“你若觉得她的死是因为我,也大可以找我报仇。” 斯羽回想起雅君死前说的话,道:“哥哥,你母亲去撞沧霖的剑,只是想利用你,让你恨沧霖、恨东融,她想让西谷去攻打东融。你若真的将她之死算在沧霖头上,就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青临不为所动,斯羽又道:“哥哥,你母亲要对我们下杀手之时,是你拼命保护我们,因为你也知道如果她真将我们杀了,东融和南渊定然会倾全族之力讨回公道,西谷将永无宁日。现在,你也想变成你母亲,让西谷永无宁日吗?” 青临道:“住口!此事不关你南渊之事。你说这么多,只是想维护沧霖,是不是?” 斯羽道:“不是!我想说的是,你母亲杀了沧霖的父母,现在她做的一切,都是想挑起你对沧霖的仇恨。” “可她是我母亲!”青临心灰意冷,他知道,没有人会站在他母亲这边,若是他也抛弃了母亲,母亲真的将孤身一人。 “你们走,是我母亲伤你们在先,今日便饶过你们。可是西谷神君终究死在了东融殿下的剑下,从今以后,我便是西谷神君,我再此立下誓言,新任西谷神君——青临,会举全西谷的力量,向东融讨回公道!” 青临将雅君抱了起来,缓缓走出殿外,声音响彻殿中。 第145章 苏家妖兽合围南渊 在青临的命令之下,所有侍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斯羽想去追青临,可是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她呆愣在原地,预感事情不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对沧霖说,“以后,你便同青临站在对立面了。” 从前她以为沧霖要和青临争夺火融石,所以对沧霖敬而远之。后来她知晓沧霖对火融石并无兴趣,只是想通过火融石查清父母去世的原因,才慢慢直视了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呢,命运似乎又将她带到了原点,她还是要面对青临和沧霖之间的战争。一面是哥哥,一面是所爱之人,她不可能在置身事外,她又该如何面对? 沧霖知晓她的难处,轻轻抱了抱她,道:“咱们先回客栈,我将你送回南渊后,得回一趟东融。” 斯羽点点头,道:“青临说了此话,定然已将雅君的账算到你头上了。你得尽快回去禀明东融神君,做好应对。” 沧霖和斯羽出了殿,远远见到西风带着一群人在围攻朱雀。 在朱雀面前,神族的高瘦讨不到一点便宜,朱雀喷出的火焰令他们不敢逼近,只能闪身躲避。 沧霖呼啸一声,朱雀听到命令,似乎有些不高兴,朝离身最近的一名侍卫喷出一股巨大的火焰。这股火焰太过凶猛,令侍卫来不及脱逃,只听的“啊、啊”尖叫声响了几声,声音又飞快的消失在红色的火海中。朱雀一振翅,便高飞远走,不见了踪影。 西风拦住了要上前追的侍卫,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一群人便跟着他往回走。 沧霖携斯羽出了宫,在客栈门口见到在焦急等待的十夜、扶摇和纤凝。 十夜见沧霖脸色泛白,忙问:“主人,发生了何事,您是不是受伤了?” 扶摇和纤凝脸色煞白,走到斯羽身前,将她搀住,焦急地问:“小姐,您没事?” 斯羽道:“没事,只是消耗了些灵力。回南渊之后,若我阿爹阿娘问起,只跟他们说我在西谷见了哥哥,然后在城中游玩了一番,其余事情不用提,免得让他们担心。另外,这件事情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秘密,只要神君不知此事,你们两个就不会受责罚,所以不用担心。” 扶摇和纤凝是黎湛专门为斯羽挑选的婢女,最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斯羽不受伤害。若是让黎湛知道,她们第一次跟随斯羽外出,就让斯羽遭遇到危险,不管其间有何难言之隐,都会算她们的失职。 这两人深知其中利弊,信誓旦旦对斯羽道:“多谢小姐包容我们。请小姐放心,若黎湛神君和诗情神君同问起,我们会按照小姐交代的话回答。” 斯羽满意地看了她两一眼,道:“去把包袱收拾好,我们现在回南渊。” 沧霖也对十夜道:“收拾下包袱,咱们赶在天黑前出城。” 十夜自知情况不妙,不再多问,同扶摇和纤凝一块回房收拾行李。 天黑之前一行人出了城,又连夜赶路,直至第二日早才返回南渊。 沧霖将斯羽安全送达,没有在南渊逗留,携十夜匆匆回了东融。 黎湛和诗情对斯羽匆忙归来感到惊讶,斯羽解释一番,说是见完哥哥,在西谷游玩了一天,无事便赶了回来。 黎湛和诗情没有多问,只让女儿好好休息。 斯羽回来不过几天,南渊的边界线传来消息,一头已经化成人形的妖兽,携带千万只未化成形的妖兽,冲破了边界线,正在攻击南渊的一座小城——南水。 这场战事原来是苏家蓄谋已久的反戈。 苏家暗中得知了南渊大公主已经回南渊的消息,深恐南渊神君已知道当年冰虱毒一事,会暗中查找证据,而后一举给其定罪,于是便先下手为强,暗中让妖兽在边界线捣乱,从而让南渊神君派遣他们前去维护安定。 苏家名正言顺调动自己麾下的军队,前往边界线,名义上是维护治安,实则与妖兽勾连。意图联合袭击南渊,成为南渊神族的新统治者。 事实上,早在七八十年前,苏家就在北冥有所动作,假借巡逻、维护南渊安稳之名头,实则是去北冥寻找强壮的妖兽,将其驯化、助其化成人身,从而为自己所用。 此次领头那化为人形的妖兽便是受到苏家助力的那一头,名为九耀。 九耀是北冥海中孕育出来的一条大蛇,身长三丈,粗如人腿,脾气暴躁,灵力高强。他率领一众未成形的妖兽,在南水城展开攻击,苏家则带领一支军队在后方坐镇。 九耀率领的妖兽攻势凶猛,将南渊的军队击得溃败。一路上行,直奔边界线后第一城——南水城。 南水城小,地处偏远,经济和军事实力皆弱,边界线一破,苏家和妖兽乘胜追击,这小城便轻而易举被攻占。 侍卫来报,妖蛇喷出的毒液腐蚀能力极强,城中数百名百姓不幸沾染,轻伤者肌骨被腐,重伤者躯体化成一滩血水。 南渊神君即刻派遣增援去往离南水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夜台,只因一绕过夜台后,逆贼一路直上便可直捣南渊城。 南渊神君派遣十名医师随行军队,尽可能做好挽救伤者的准备。 斯羽听说此事,心中隐隐有担心,想向黎湛打听情况。可是黎湛和应行忙着制定作战策略以及部署兵力,根本没有时间见她,斯羽便只能陪在诗情身边。 斯羽在长乐宫时,言若也守在一旁,诗情依旧没有停下手中做嫁衣的活计,白日里不停地缝着。 诗情每每见斯羽,便见她眉宇间有忧思,知她担忧什么,宽慰道:“你才从西谷回来,不妨同我们细说说在西谷有何趣事。保家卫国之事便交给你爹爹和舅舅,有他们在,南渊不会有事。” 言若也道:“过两日爹爹就要对天下昭告南渊大公主回归一事,然后一同公布苏家的罪行,不过受封仪式应该会迟一点。你之前说不想当南渊公主,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第146章 西谷发信函 因为苏家已经主动挑起了战事,斯羽的身份就不必在瞒着。将公主回归和苏家的罪行一举公布,也有利于鼓舞将士们的气势,增强他们歼灭苏家的决心。只是现在在战事阶段,不宜浪费人力物力举办受封仪式。 斯羽能够理解父亲和舅舅的心情。但她心中总有不安,实际上,自见到青临以来,她感受到青临作为殿下所扛的压力,她知道如果自己从此名义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南渊公主,所面对的东西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了。 可是大敌当前,她也不能做任何选择。 三日之后,南渊神君经过与黎湛的商量,还是将此事公布了。斯羽成了真真正正的南渊大公主——黎夜央。 夜台那边,九耀率领妖兽成合围之势,将整个城市包围得密不透风。奈何妖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不仅力量强大,身上还覆一层厚厚的肉甲,且嗜血成性,完全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南渊派过去增援的军队一方面要抵御攻击,一方面要在城中挖掘地下通道安置百姓,手中的尖矛虽锋利,却难以一击击穿妖兽身上的甲壳,如此一来便占了劣势。 南渊神君想要将南渊城中留下的兵力全部派去增援夜台,受到了文武百官的反对。 斯羽听闻此事,心生一计,她想既然妖兽身穿厚甲,难以击倒,不如暂时用毒烟将其驱赶,随后派一小队去烧敌军粮草,扰乱他们的计划。反正所有的百姓都躲入地下通道中,只要让他们服下解药,且让守城抗击的将士们带上防毒面罩,便可多行抵挡一阵。 南渊神君根据斯羽的建议,当即给夜台的将领下了命令,数日后果然取得一定成效。 但是长远来看,普通的毒烟除了让妖兽产生眩晕感,并不能对其性命产生威胁,妖兽们顶多只是萎靡一阵,攻击力量稍减弱一些。 烧粮草计划虽然成功执行,但是粮草是给苏家的军队准备的,妖兽们的食物并不是这些,故没过多久,妖兽再次扑向夜台,且看着数量比此前还要多上不少。 南渊神君正挠头之际,新任西谷神君,也就是前神君——雅君之子:青临,发来一封神秘的信函。 信上说:西谷新君上任,得知南渊面临妖兽攻击,知晓九耀等一众妖兽来势汹汹,已破南渊边界线,攻占了南水城,现在攻打夜台。西谷从前与南渊无甚交好,此危急时刻,为了神族的安稳,想与南渊结成盟友,尽绵薄之力,帮南渊共同驱赶妖兽,维护神界和平安定。 看到此处,南渊神君万分疑惑。 前段时间,西谷神君雅君突然离世,西谷昭告天下,雅君神君病逝,由青临接任现任西谷神君之位,一时之间引来不小的关注。 南渊也知,几百年前,在时晏神君的带领之下,西谷东征西战,国土面积不断天扩大,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可是自从时晏神君去世之后,西谷内乱纷纷,没落许多,现如今其实力究竟如何,需要打个问号。 且不论西谷实力如何,与南渊联盟之后能不能助力南渊驱赶妖兽等问题也先搁置一旁,单如西谷神君所说,南渊神族与西谷神族从前并无交集,可以说既无恩也无怨,西谷为何要在此时向南渊提供帮助呢? 南渊神君拿着信件在大殿之上踱来踱去,不管西谷的目的是何,此时这封信都是雪中送炭之物。苏家掌握了南渊最精锐的军队,联合数量庞大、灵力高强的妖兽夹击,夜台虽得南渊兵力支援,但战斗力上落后了许多,想来夜台也支撑不了多久,南渊此刻正是需要援者的时候。 送信的使臣见南渊神君面带忧思,缓缓道:“此事不着急,神君于明日前给来者一个答复即可。” 他虽说不急,可南渊神君却不能不急。南渊神君问:“西谷神君有没有同使臣说,和南渊联盟的条件是什么?”他心知西谷既然同南渊没有往来,定然不会白白帮助南渊。 西谷使臣面带淡然的微笑,道:“若是神君觉得两神族之间的联盟可行,再谈条件不迟。” 南渊神君不再问,只道:“明日之前定然给使者一个答复。”说完后唤来侍者,将使者安置好。 南渊神君去找黎湛商量,黎湛只道:“只怕是什么陷阱。不过咱们可先答应,看看西谷的条件是什么。若是条件不过分,有人愿意帮助咱们,也是好的。” 南渊神君点头,道:“姐夫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夜晚,南渊神君召西谷使臣前来,道:“西谷神君刚刚接任,就发信到南渊谈结盟一事,想必也有求稳的打算。若南渊和西谷此刻联盟,西谷可与我南渊共同击退妖兽,南渊则可尽全力支持神君,加强与西谷的往来。若是日后要妖兽卷土重来,南渊可也向西谷提供相同的支持。所以,若西谷神君还有话带到了,不妨请使臣畅所欲言。” 南渊神君的言外之意是,西谷神君刚刚接任,想必政权还不是很安稳,若是同南渊结盟,也能多一方的支持,对自身也尚有好处。两神族趁此机会合作,可加强往来,互惠共利。若此次西谷帮助南渊击退了妖兽,那么不管西谷日后遇到什么困难,南渊也能够提供相应的支持。 所以此次结盟,虽然看上去是西谷在帮助南渊,可是从长远来看,南渊对西谷的帮助或许会更大。 西谷使臣岂会不知南渊神君此话的用意,直言道:“若两族真的交好,自然是互惠互利。咱们神君也是出于此打算,才提出此请求。”他故意说请求,实则对应了南渊神君上面那一番话,想让南渊神君心理上更好接受一些。 南渊神君点点头,等着使臣说下去。 使臣道:“咱们神君说,若是只靠口头上的协议来谈此事,显然会让人心怀疑虑、难以相信。不如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两族联盟之心都落在肚子里。” “什么法子?”南渊神君似想到什么,眉头往下压了压。 “结亲!” 第147章 求取南渊公主 使臣悠悠道:“不瞒神君,咱们神君虽接任了西谷新君之位,但却还未娶妻。当然了,神君大可不必担心,咱们神君年轻有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还未娶妻的原因只是没遇到心仪之人。正好贵族此前宣布了大公主回归之事,咱们神君又同大公主有些交情,是已神君不妨将大公主许配给我们神君,西谷便真正能够替南渊解决妖兽之忧。” 原来是想娶夜央!南渊神君会心一笑,夜央此前在朝华城流落了六十年,便是被现任西谷神君所救。夜央这孩子,长得漂亮,心地善良,性子也十分好,自然讨人喜欢,那西谷神君对她有想法,也不足为奇。 虽然夜央也没有结亲,与那西谷神君应该也还算登对,可是毕竟她才回南渊没多久,此事他一人做不了主,还得黎湛、诗情以及夜央本人共同决定才行。 南渊神君道:“自古以来,结亲都是联盟的法子之一,虽好却需天时、地利、人和。” 使臣眯眼一笑,道:“如神君所说。若有决策,神俱君可送信往我西谷。咱们神君说,若是情成了,他定亲自到南渊拜访。” 第二日,南渊神君命人送使臣回西谷后,找到黎湛和诗情,当他二人之面说起此事。 黎湛和诗情听说西谷神君要娶自己的女儿,先是眉头一拧,后又微微叹气。 诗情道:“现在南渊遭逢大难,按理来说,一切应以国事为重。可是应行,你知道央儿已经流落在外七十年,才回来没多久,我们也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我和你姐夫经历了这次,心境已经变化许多,只想着央儿能够无忧无虑过完这一辈子就行,不想她为了我们承担什么。上次公布央儿身份的事情,已然是牺牲了她,现在又总之,这件事情我们会同央儿讲,若是她不同意,我和你姐夫私心是不想勉强她的。” 南渊神君瞧诗情面带难色,道:“姐姐,我明白。如央儿心有所属,不愿意接受西谷神君,我作为她舅舅,也不会牺牲她,定会找其他法子让南渊渡过此劫。但是,央儿在民间时,同这西谷神神君交情匪浅,说不定”对西谷神君有情有意。若果是这样,便是两全其美了。 诗情心中有数,不再多言。 南渊神君叹了一口气,又道:“若是霖儿没有同言儿退婚,咱们还可以寻求东融的帮助。只是现在咱们同东融的关系已经解绑,咱们又是受害者,自然不能厚着脸皮去找东融。” 诗情点点头,对侍者道:“唤大公主来见我。” 侍者立即前去请斯羽。南渊神君道:“此事便交给姐姐和姐夫,我还有其他事情,先行离去。” 诗情和黎湛颔首。 不一会,斯羽便到了长乐宫中,她见父母二人面色不好,奔到他们身前,问:“阿爹阿娘,发生何事?” 诗情问:“你在朝华城那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同青临生活在一起。你去了西谷没多久,西谷便宣布雅君去世,青临任现任神君,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同你和霖儿有关?” 斯羽忙否认,道:“雅君神君向来身体欠安,她离世后由自己儿子接任神君之位也是情理之中。我去西谷是作为朝华城的斯羽前去,同南渊没有关系。南渊向来同西谷也没有往来,阿娘为何问起西谷的事来?” 诗情道:“那火融石之事,我和你阿爹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因为是东融的事情,便没有过问。你去往西谷前,说要十五天时间才能回来,但是你们不过四天时间便回了南渊,还是清晨抵达,想必是连夜往回赶。如此着急,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南渊大敌当前,西谷和东融的一举一动或将影响咱们的命运,你还不愿意同我们说吗?” 斯羽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一丝丝的凝重,纠结半晌,她还是将沧霖同西谷之间的恩怨告诉了诗情还是黎湛。 黎湛道:“原来如此。西谷同东融结下了梁子,现在想要和我南渊结盟,看来不仅仅是为了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多一份力量的支持。” 斯羽问:“阿爹,什么结盟?” 诗情抢问道:“你对青临是什么想法?” 斯羽不明所以,直言道:“从前我跟他在朝华城相依为命,他当我是妹妹,我叫他哥哥,虽然不是嫡亲的,但是比嫡亲的还亲。” “这么说,他对你很重要?” “嗯,重要,我也把他当成一家人。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他捡回来的。” 诗情叹了口气,道:“那霖儿和青临,两人在你心中谁更重要?” 斯羽被问得猝不及防,羞得脸又有些红,忙道:“阿娘,你怎么问这个?” 诗情直言道:“你舅舅刚同我们说,青临发来信函,说要同南渊结成联盟,助咱们驱赶妖兽。条件只有一个:娶你为妻。” “啊?!”斯羽捂嘴惊叫起来,又立马呆愣住,“不可能,他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他也一直把我当妹妹的。从前他一直嫌弃我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说日后要找一个比我年轻、长得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温柔的人做媳妇,我也嫌他老是挖苦我,我们两人还老是吵架怎么会他怎么会想娶我呢?” “千真万确,现在这个情况,这事不可能拿来开玩笑。所以阿娘才会问你,霖儿和青临两人在你心中谁更重要。” 斯羽低头喃喃道:“两个都很重要,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是是我心中人。” 诗情道:“阿娘明白了,你对青临无男女之情。阿娘怕的不是你不喜欢青临,而是分不清自己的内心,现在你心中清楚便好,虽然现在南渊有难,但是你对青临无意,阿娘和你爹、你舅舅,都不会勉强你。” 斯羽眼中有泪花闪烁,“若是我们不答应,南渊便无支援了。阿娘,咱们可以去找沧霖帮忙吗?” 诗情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眉头紧皱着,有气无力道:“此事是我南渊之事,东融才同南渊退了亲不久,咱们是断断不能找他们帮忙。再说了,你刚刚不也说,东融已经同西谷结了仇,若是此刻找他们帮忙,说不定会引得西谷和苏家的勾连,总归不是万全之举。” 斯羽埋头思索,究竟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帮助南渊渡过此危局,正想着,突然见诗情口中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整个人倒地不起。 第148章 心向南灵 斯羽大惊失色,急叫出声:“阿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黎湛一把将诗情抱起,轻放到床上,立马对侍者吩咐:“快传御医!” 斯羽问:“阿爹,阿娘怎么了?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吐血?” 黎湛眉头深锁,眼中有化不开的浓愁,“你阿娘的身体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 斯羽呆愣在原地,又道:“可是,我明明见她比我刚回来之时好转了很多” 黎湛道:“那不过是见你回来,你阿娘心中高兴,按时吃了饭喝了药,才面上看起来转好了。可是她一病数十年现如今,大概因为苏家的谋反,她心中替南渊的前途忧思,才导致病情加重。” 斯羽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回想起诗情之前催促自己早点考虑自己的婚事之事,又没日没夜地为自己缝制嫁衣,原来皆是担心她病情不受控制,走不长久。 御医很快赶到,替诗情把了番脉后,望了黎湛一眼,欲言又止。 黎湛知此前说起诗情的病情时,皆让医师避开自己女儿,此时御医想说却不开口,也是因为忌讳夜央在现场。他道:“无妨,直言便是。” 御医道:“回神君,夫人脉象弦细而不舒展,近来又情绪波动、失眠多梦、身体劳累,导致元气加速衰退,气血两亏。夫人心病由来已久,郁结在五脏之内,本是大患,现如今” 御医叹了口气道:“我先开一剂药方,疏解夫人郁结,其余的便要靠夫人自己了。神君和公主在旁可多加宽慰,让夫人平日少思少劳,安心静养才是。” 御医讲话已经有所保留,斯羽沉思一瞬便知,此话之意便是母亲的病情加重,若是她自己不加保养,还日夜忧思,便无力回天。 斯羽问:“医师,这病可有治愈之法?” 御医重重磕了一头,直言道:“回公主,夫人此病拖延太久,微臣医术不济,若说治愈,实在没有信心,只能说保守治疗。但是微臣听闻,药王谷承系药圣一脉,人才辈出,说不定说不定有治愈夫人的法子。” 黎湛神色凝重,并无多言,只道:“你先退下。” 御医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斯羽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诗情,片刻后,下定决心对黎湛道:“阿爹,我得先去南灵岛一趟,找人医治阿娘。至于青临求亲之事,先暂缓几日,我还没有想清楚。待我从南灵岛回来之时,我再告诉您和舅舅我的决定。” 黎湛道:“你要去南灵岛,我不反对,但是你若要为了南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同意青临的求亲,为父不能答应。” 斯羽看向黎湛,心中发酸,一头扎进他怀中,只道了一声“阿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黎湛转而摸了摸斯羽的头,道:“傻孩子,你身为公主,没有享过几日这个身份给你带来的好处,怎能让你因此背负重担,再说了,咱们南渊还没有落魄在要卖女求援的地步,若是再无解,阿爹亲自披挂上阵领兵作战” “不可!”斯羽从黎湛怀中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若是阿娘知道您亲自领兵出征,定然更加担忧。” 黎湛眼皮下耷着,显得精神不济,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太阳穴,战争的忧扰和妻子的病躯令他伤神,此刻他显得更为苍老了几分。黎湛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必担心,为父心中有数。” 斯羽不想再让黎湛因为自己伤神,擦了擦留下的泪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等阿娘喝了药,我便动身去南灵岛,有扶摇和纤凝跟在我身旁,阿爹也不必替女儿忧心。这几日阿爹都没有好好休息,阿娘这边便先交给女儿,阿爹先回宫睡一会。” 黎湛心知扶摇和纤凝会将女儿照顾好,便点点头,道:“你一切小心。” 午时,斯羽喂诗情喝药,言若也坐在一旁,拿着一块帕子擦拭。斯羽喂下一勺药,她便将帕子来来回回在诗情的嘴边擦着,以防汤药顺着皮肤流到诗情脖子里。 两人合力而为,一小碗药喂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喂完。 斯羽将空药碗递给侍女,又对言若道:“我待会便去南灵岛了,我阿娘便交给你了。” 言若眉头一蹙,问:“姑姑现在这样了,你还要出门?” 斯羽将诗情轻放在床上,让她好好躺下,转头对言若道:“我此番去南灵岛,不是为了玩,而是有任务在身。你姑姑现在病得很严重,我得去找医术更强的医师来替她治病。全天下放眼望去,只有南灵岛的医师得了药圣的真传。” 言若小声道:“我还以为既如此,你便早去早回。我会在这里等着姑姑醒来,一直陪着她。” 斯羽欣慰地看了言若一眼,伸出手,准备拍拍她的头,可转瞬又缩了回去。 言若吞吞吐吐道:“你西谷神君向你求亲的事情我已经听爹爹说过了你,你是怎么想的?” 斯羽愣了一瞬,转而笑道:“西谷神君一表人才,也算才俊但是我还没有想好,你有什么高见?” 言若见斯羽笑,觉得她对此事很不认真,但她自己深知此事关系甚大,开不得玩笑,便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同意了西谷神君的求亲,咱们南渊便能够得到援助,若是我的话,自然会同意啦,反正我心中也没有喜欢的人了,只可惜西谷神君求娶的不是我。不过,那西谷神君虽然看上了你,你又是否看上了他呢?若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他,勉强同意,只怕是后患无穷。” 斯羽听言若如此说,惊讶她竟然是在为自己考虑,觉得很是难得,心中不免动容,又见她言语间有些自暴自弃的颓丧,终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唉声叹气。你现在心中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日后没有啊,一辈子那么长,你总会遇到能够与自己携手之人。” 言若道:“那你遇到了吗?” 第149章 南灵岛还护心麟(一) 斯羽笑而不语,言若娓娓道来:“别看我是公主,其实我一直很孤单,从小便只有苏琦和沧霖两个朋友,可是现在,一个成了叛军,一个同我退了婚现在我除了能跟你聊上几句,几乎没朋友了。所以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斯羽用手指了指自己,惊讶地问:“羡慕我?”她从小就流落在外,吃了许多苦头,破天荒地听到居然还会有人羡慕她,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言若听她笑声有些悲凉,又道:“虽然,你以前可能受过一些苦但是有失必有得嘛。” 斯羽道:“你也说了,有失必有得。你作为公主,享受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在其他方面有些不如意,也属正常,总不可能所有好事都让你一人占了去,对?” 言若点点头,斯羽看了眼诗情,接着道:“这些话你在我面前提提也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你姑姑听,她在病中多思,听了估计要伤心。” 言若道:“你放心,这点我心中有数。” 午时用过饭,斯羽便在扶摇和纤凝的陪同下,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乘坐骑往南灵岛去。 达到南洲湾港口时,已是傍晚时分,去南灵岛的船只已经歇工,三人便在附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第二天一早登上了船。 来到南灵岛时,依旧是一袭白衣的冬灵在岸边等候指引。 从前,在岛上时,斯羽并未同冬灵有过多的交集,现如今,她浅浅同他打了个招呼,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如同普通上南灵岛来的人一般,安静行走在队伍中。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问药处。斯羽见到石竹和广白在指引来人,使劲朝二人招了招手。广白回以一微笑,仍旧忙着自己的事情。 因为此前斯羽是石竹负责的病人,石竹便同她更加熟稔一些。 石竹吩咐好身边的小童给问诊者抽签,然后按序号排队问诊,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宜,便小跑着到斯羽身旁,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后,问:“斯羽姑娘,你的寒毒可痊愈了吗?” 斯羽朝他笑,点了点头,“好了,多亏了药圣他老人家给了我解药,也多谢你们那些时日的照顾。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可还好?” 石竹道:“劳你挂心,大家都很好,” 斯羽切入正题:“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表示感谢,感谢你们此前对我的照顾,因为你们,我才能得到解毒之法。”说完便指了指扶摇和纤凝手中提的礼品。 石竹唤来两个小童,微笑道:“南灵岛所在的目的就是治病救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也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说着吩咐小童接过礼品。 斯羽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劳烦你和大伙分一分。” 石竹回头看了一眼问诊处,脸上似有些不放心,又问:“除了来看我们,你是否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斯羽知他心中不放心小童一人招呼问诊的人,忙笑摆了摆手,“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看看大家你若有事便先去忙,京墨这时应该在问诊,且先不用打扰他,等他忙完我再去问候。这会儿我便先去看看泽漆。” 斯羽到南灵岛,除了看看岛上之人,还为了自己母亲和泽漆。关于泽漆的事,她不便同石竹提起,便随口搪塞了一句。 石竹意会她的意思,不再过问,又说:“泽漆还在老地方,你且先去,我现下事情没忙完,就先失陪了。” 斯羽忙道:“你先去罢,这岛上我熟,你不用管我。” 两人互打了个招呼,石竹便携两个小童先行离去了。 斯羽走到泽漆常在的药堂前,门口不见泽漆的身影,心想他必定在里面。她吩咐扶摇和纤凝二人在门口等候,自己则往那屋里走去。 来到这幽明参半的屋子里,斯羽只觉恍如隔世。 她看着一列一列的货架整齐摆放着,一如当初,又似乎看见了当时自己在这屋里,泽漆教她辨认药材的情景。 每走过一排货架,斯羽便要停下来看一眼是否有泽漆的身影,但眼看着就要走到了屋子的尽头,还是没有见到泽漆,她担心自己查看时有所遗漏,便喊了一声:“泽漆,你在么?” 从最里面那排货架处传了一道声音:“我在。” 斯羽唇角牵起了笑容,忙往里面跑去。 泽漆正站在货架前拿药材,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里斜斜地打下来,正好照在泽漆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温润而泽。 斯羽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泽漆怔怔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似被点亮了一番,脸上荡起一丝温和的笑容,“冰炎草你可拿到了?寒毒又是否痊愈了?” 斯羽道:“我运气好,冰炎草拿到了,寒毒也痊愈了。”想了想,又道:“不是运气好,还多亏了你。” 泽漆低头拨了拨药盘中的药材,道:“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呢?都是靠你自己。” 斯羽走到他前面,直视着他,道:“护心麟啊!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要不是因为护心麟,我大概要永远留在幽冥界了。” 泽漆之笑了笑,低头不言语,斯羽又道:“泽漆,我是来跟你道谢的。护心麟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一声不响便给了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所以,我要把它还给你。” 斯羽从怀中拿出那一片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鳞片,放在手心,朝泽漆递了过去。 泽漆沉默了一瞬,始终没有伸手来接,又突地迈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出去再说。” 斯羽追着他的身影前去,行至门口,光线大亮,斯羽这才看清,泽漆的下巴一圈长满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人也有些憔悴。 斯羽担忧地看了泽漆一眼,问:“泽漆,你怎么了?” 泽漆在门口的杌子上坐下,一边挑拣药盘中的药材,一边道:“我身上的血咒解开了。” 第150章 南灵岛还护心麟(二) 斯羽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我在幽冥界见到了星觉大人,还同她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她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 “我的诅咒解开了,说明她也灰飞烟灭,此身不在这天地间了。”泽漆垂着眸子,喃喃沉吟,听不出什么感情。 斯羽知他在这世间的唯一牵挂没了,大概万念俱灰,却不知如何安慰,只道:“星觉神君以身填了幽冥界,本只剩一缕残魂,永生永世不能离开幽冥。那日我在幽冥海上,忽见了前辈,她将我当成不速之客,便用火球攻击我,若不是护心麟,我大概早被烧成了灰。” “星觉神君见到了护心麟,便问我你的消息。我同她说,你想去找她,可是离不开南灵岛,且问她有没有办法让你摆脱那个诅咒,好让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她后来才做了决定,让自己”永远地离开了。 “她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们之后,便将冰炎草给了我,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带你给,她只说让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惦记她。” 泽漆弯起了唇角,眼中毫无笑意。 斯羽诚恳说道:“泽漆,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对不起。想来她的决定,就是因为我多嘴了那句。你要打我怪我,或者想用其他方法惩罚我,我都一概接受。” 泽漆看向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消失,我也离不开南灵岛,依旧永远见不到她。” 斯羽将护心麟塞进泽漆手中,又从怀中掏出万事镜,轻轻抚过镜面,道:“你看。” 只见镜中忽现一片大海,海水黑不见底,一长龙正浮在上面,翩然离去,背影决然又孤寂。 泽漆接过镜子,眼中有盈盈亮亮的泪水闪烁,“这是哪里?” “幽冥海。” “这龙是?” “你的母亲,星觉神君。当日她匆忙离去,我便只记录下这个画面。” 泽漆伸手轻触镜面,不再言语,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触摸着镜面中长龙的身影,突然一滴泪悄然而下,滴在了他手指上。 斯羽道:“这面镜子是我哥哥送我的,本来有两面,可以记录和相互传递画面,用来联系再好不过。不过,他的那面已经丢了,我的这面便没了什么用处。来之前,我本想这镜子送给你,这样你便能够日日见到你母亲的身影了。但是想了想,转赠别人的物品还是要经过他本人的同意” 泽漆道:“不用了,我今生还能够见到母亲的身影,已经很难得,若是日日见,未免伤心。还有谢谢你,替我想到这个。”说完便将镜子还给了斯羽,还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斯羽见他眼神坚定,只能接过镜子,又不明他那笑容的含义,便讪讪地问:“你不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呢?不是你的话,我永远离不开南灵岛,说起来我还得谢你。” 斯羽眨了眨眼睛,思索一瞬,始终是不放心,“你说的不是反话?” 泽漆笑了起来,“为何要说反话?”说着又将护心麟递还到她手上,“你怕我说反话,这东西便收起来。送出的礼物哪里有归还的道理?” “可是”斯羽犹豫一瞬,想着这护心麟是用来保护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总之大大承受不起,便推辞道:“其他都行,这礼物太贵重,我说什么都不会收。” 泽漆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斯羽岔开话题,直言道:“泽漆,我此次来南灵岛,其实还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嗯,你说。”泽漆又开始理那药盘中的药材。 “我母亲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想求你同我去南渊治病。” 泽漆看向她,问:“为何是我?论医术,你应该找京墨和玄参。” “你太谦虚了。我在这和岛上待了如此长的时间,怎么会不知,你的医术不比京墨和玄参差。这岛上忙忙碌碌,他们俩任务繁重,一来定然没有时间同我去南渊,二来求人肯定是先找自己最熟稔的那个,这岛上我同你最熟,所以”斯羽讪讪地笑了笑,又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些担心,你也没有时间出南灵岛。” 泽漆知道,斯羽从来不轻易求人办事,既然开了口,那便真的是十分紧急之事,思考了半晌,道:“我既然是这南灵岛上的一员,也不能随意离岛。这件事情,还得经过京墨的允许才行。” 斯羽扯了扯衣角,道:“那是当然,只是我想先问问你愿不愿意,若是你不愿意,那便不用去打扰京墨了。” “愿意是愿意,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斯羽立刻抬头看向他,面带欣喜说道:“只要你答应,别说一个条件,就算十个我也答应!” 泽漆笑了笑,伸出手,护心麟安然躺在他手掌心中,“收下这个,便是我唯一的条件。收下后,不管你扔了它还是将它送给别人,我都一概不管。” 斯羽怔怔看着这护心麟,喃喃自语:”这护心麟你只有一片,却为何偏偏要给我呢?” “给你自然有给你的理由,我现在能有这自由之身,说来也多亏了你,你便当作谢礼,其他不用多想。”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斯羽坦言道:“幽冥界是我同沧霖一块去的,我们两个” 泽漆笑接道:“我知道,他喜欢你。” 斯羽本想坦白她跟沧霖的关系,好让泽漆不要将心错付了,谁知他如此回答,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泽漆道:“他没告诉你吗?那日我俩在屋顶喝酒,所说的话全被他听了去。” “喝酒?我说了什么?”斯羽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却又想不起来。 泽漆道:“不重要。这护心麟是我第一次送出去的礼物,绝对不能收回来。” 斯羽见自己表明了意思,泽漆依旧不改,一时之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接过这护心麟,又道:“既如此,这礼物我便作为朋友收下了。” 泽漆笑了笑:“如此,甚好。我收拾完这些便同你一起去找京墨。” “那你的活计怎么办?” “只是捡药的活儿,这岛上多的是人能够做。” 第150章 南灵岛还护心麟(二) 斯羽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我在幽冥界见到了星觉大人,还同她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她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 “我的诅咒解开了,说明她也灰飞烟灭,此身不在这天地间了。”泽漆垂着眸子,喃喃沉吟,听不出什么感情。 斯羽知他在这世间的唯一牵挂没了,大概万念俱灰,却不知如何安慰,只道:“星觉神君以身填了幽冥界,本只剩一缕残魂,永生永世不能离开幽冥。那日我在幽冥海上,忽见了前辈,她将我当成不速之客,便用火球攻击我,若不是护心麟,我大概早被烧成了灰。” “星觉神君见到了护心麟,便问我你的消息。我同她说,你想去找她,可是离不开南灵岛,且问她有没有办法让你摆脱那个诅咒,好让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她后来才做了决定,让自己”永远地离开了。 “她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们之后,便将冰炎草给了我,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带你给,她只说让你好好活着,不要再惦记她。” 泽漆弯起了唇角,眼中毫无笑意。 斯羽诚恳说道:“泽漆,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是我对不起。想来她的决定,就是因为我多嘴了那句。你要打我怪我,或者想用其他方法惩罚我,我都一概接受。” 泽漆看向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消失,我也离不开南灵岛,依旧永远见不到她。” 斯羽将护心麟塞进泽漆手中,又从怀中掏出万事镜,轻轻抚过镜面,道:“你看。” 只见镜中忽现一片大海,海水黑不见底,一长龙正浮在上面,翩然离去,背影决然又孤寂。 泽漆接过镜子,眼中有盈盈亮亮的泪水闪烁,“这是哪里?” “幽冥海。” “这龙是?” “你的母亲,星觉神君。当日她匆忙离去,我便只记录下这个画面。” 泽漆伸手轻触镜面,不再言语,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触摸着镜面中长龙的身影,突然一滴泪悄然而下,滴在了他手指上。 斯羽道:“这面镜子是我哥哥送我的,本来有两面,可以记录和相互传递画面,用来联系再好不过。不过,他的那面已经丢了,我的这面便没了什么用处。来之前,我本想这镜子送给你,这样你便能够日日见到你母亲的身影了。但是想了想,转赠别人的物品还是要经过他本人的同意” 泽漆道:“不用了,我今生还能够见到母亲的身影,已经很难得,若是日日见,未免伤心。还有谢谢你,替我想到这个。”说完便将镜子还给了斯羽,还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斯羽见他眼神坚定,只能接过镜子,又不明他那笑容的含义,便讪讪地问:“你不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呢?不是你的话,我永远离不开南灵岛,说起来我还得谢你。” 斯羽眨了眨眼睛,思索一瞬,始终是不放心,“你说的不是反话?” 泽漆笑了起来,“为何要说反话?”说着又将护心麟递还到她手上,“你怕我说反话,这东西便收起来。送出的礼物哪里有归还的道理?” “可是”斯羽犹豫一瞬,想着这护心麟是用来保护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总之大大承受不起,便推辞道:“其他都行,这礼物太贵重,我说什么都不会收。” 泽漆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斯羽岔开话题,直言道:“泽漆,我此次来南灵岛,其实还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嗯,你说。”泽漆又开始理那药盘中的药材。 “我母亲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想求你同我去南渊治病。” 泽漆看向她,问:“为何是我?论医术,你应该找京墨和玄参。” “你太谦虚了。我在这和岛上待了如此长的时间,怎么会不知,你的医术不比京墨和玄参差。这岛上忙忙碌碌,他们俩任务繁重,一来定然没有时间同我去南渊,二来求人肯定是先找自己最熟稔的那个,这岛上我同你最熟,所以”斯羽讪讪地笑了笑,又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有些担心,你也没有时间出南灵岛。” 泽漆知道,斯羽从来不轻易求人办事,既然开了口,那便真的是十分紧急之事,思考了半晌,道:“我既然是这南灵岛上的一员,也不能随意离岛。这件事情,还得经过京墨的允许才行。” 斯羽扯了扯衣角,道:“那是当然,只是我想先问问你愿不愿意,若是你不愿意,那便不用去打扰京墨了。” “愿意是愿意,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斯羽立刻抬头看向他,面带欣喜说道:“只要你答应,别说一个条件,就算十个我也答应!” 泽漆笑了笑,伸出手,护心麟安然躺在他手掌心中,“收下这个,便是我唯一的条件。收下后,不管你扔了它还是将它送给别人,我都一概不管。” 斯羽怔怔看着这护心麟,喃喃自语:”这护心麟你只有一片,却为何偏偏要给我呢?” “给你自然有给你的理由,我现在能有这自由之身,说来也多亏了你,你便当作谢礼,其他不用多想。” 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斯羽坦言道:“幽冥界是我同沧霖一块去的,我们两个” 泽漆笑接道:“我知道,他喜欢你。” 斯羽本想坦白她跟沧霖的关系,好让泽漆不要将心错付了,谁知他如此回答,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泽漆道:“他没告诉你吗?那日我俩在屋顶喝酒,所说的话全被他听了去。” “喝酒?我说了什么?”斯羽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却又想不起来。 泽漆道:“不重要。这护心麟是我第一次送出去的礼物,绝对不能收回来。” 斯羽见自己表明了意思,泽漆依旧不改,一时之间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接过这护心麟,又道:“既如此,这礼物我便作为朋友收下了。” 泽漆笑了笑:“如此,甚好。我收拾完这些便同你一起去找京墨。” “那你的活计怎么办?” “只是捡药的活儿,这岛上多的是人能够做。” 第151章 我没意见 晚上,斯羽和泽漆一同去见了京墨,扶摇和纤凝随行。 京墨见到斯羽时还惊了一惊,第一句话也是问她的寒毒情况。 斯羽如实告之,京墨听了展开了笑颜,大家皆看起来都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斯羽道:“这次来看你们有些唐突,没有事先通知,请见谅。” 京墨打量了斯羽身后的侍女两眼,对她的身份突然起了丝兴趣,“从前是我眼神不好,竟没看出来你是哪位世家小姐。” 南渊神君已经将斯羽的身份昭告了天下,斯羽此刻也无心隐瞒,便道:“是我不好,此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将实情告知你们,还请恕罪。” 京墨一本正经道:“这南灵岛与外界联系很少,所以,我现在依然没有看出来你的身份。” 斯羽“噗嗤”笑出了声,想起自己现在是南渊的公主,随即敛了敛神色,“我的父亲是黎湛神君。” 京墨和泽漆脸上的表情皆凝固了一瞬,只是一个眼中有些惊讶和欢欣,一个眼中有些落寞。 斯羽道:“不管我是谁,我都是曾经受过你们帮助的人。所以,你们不用将我当成谁,就将我当成我自己就行。” 京墨道:“你此番前来,是否有其他事情?” 斯羽直言道:“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想带泽漆去南渊一趟,不知方不方便?” 京墨深深看了泽漆一眼,又看向斯羽,“泽漆不能离岛,这件事情也许你还不知道。” 斯羽心中有些好奇,她没想到泽漆没将此事告诉京墨,难道他不想让京墨知道此事吗?可既然泽漆同她一块来见了京墨,这件事情必然会被京墨知道啊! 正犹豫着该如何接话,只听得泽漆淡淡道:“前不久,我身上的诅咒已经去除了。” 京墨若有所思地看了泽漆一眼,斯羽道:“我爹听我说了在南灵岛上的事情,想见见泽漆。” 斯羽想先探寻下京墨的想法,故没有提自己母亲病情一事。她心想若是京墨直接同意了,就不必多嘴一句,若是京墨不同意,那便告知实情。 京墨道:“既是黎湛神君的邀请,我没有意见。” 斯羽拱了拱手,道:“多谢!” 京墨扯了扯唇角,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这事你还得问问泽漆的意思。” 泽漆道:“我一直生活在南灵岛,也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斯羽拍了拍手,欢喜说道:“既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京墨看着斯羽,问道:“这次沧霖没和你一块吗?你们在忙些什么?”这话的意思便是挑明了斯羽同沧霖的关系。 斯羽笑眯眯看向京墨,装傻道:“我身后是南渊,他身后是东融,自然不在一块。” 京墨皱了皱眉头,心想不应该啊,从前沧霖这小子对斯羽事事上心,怎么这会却让她单行了? 斯羽见他沉吟不语,该说的话已说完,便道:“你明日还要看诊,这么晚就不便打扰你了。” 京墨点头,有对泽漆道:“药堂的事情我会招人接替,你不用担心。既然难得出去一次,便久玩些日子,什么时候想回南灵了,再回来即可。” 泽漆深看了京墨一眼,道:“这岛上会捡药的师兄弟很多,我也觉得自己的离开不会对岛上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才能无牵无挂的出行。不过,我也老早就想出去游历一番,既然师兄如此说,那师弟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京墨拍了拍泽漆的肩膀,似在同泽漆道别,可眼神中有斯羽看不懂的神色。 四人一同离去后,斯羽走在路上,但见月色朦胧,心中越发疑虑,便悄悄问泽漆:“你和京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总感觉怪怪的。” 泽漆笑了笑,眼中有深不见底的寒冷,可月色黯淡,谁也没有看到。 他漫不经心反问:”“哪里怪了?”心中却想,原来竟是连旁人都看出来他和京墨之间那微妙不可言的关系。 斯羽支支吾吾道:“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他很希望你离开南灵岛?而且我一直觉得,凭你的学识,捡药这个工作简直就是浪费了人才”可偏偏他就一直在捡药处待着。 “人与人相处,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像是没回答,可仔细一想,却觉千言万语皆在这句话中。 斯羽怅然,心道,在南灵岛上三个月,感觉京墨其实人还不错,不然怎么能和沧霖玩到一块,可能就是臭屁了一点。但是泽漆不一样啊,泽漆性格好,人又勤快,包容心强。究竟为何两人之间生了嫌隙呢?莫非是性格不合? 千万般思绪萦绕,乱成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斯羽不再去想,只道:“如果你觉得南灵岛不适合你,到了南渊不妨多待上一段时间。南渊气候温暖又多水,你是龙族,说不定会喜欢。” 泽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眼神闪躲来开,暗哑着声音道:“别对我这么好。” 斯羽不解:“这就叫好了?我还只是提议一下呢?” 泽漆强笑了一下,此刻心中竟有些庆幸,眼前之人对感情的迟钝让他内心的情感有了一定的宣泄出口,却不足以让她察觉,但是庆幸之后是绵绵的悲伤弥漫,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情感。 斯羽见同眼睛一闪一闪,一会亮一会黯淡,凑过头来,问:“你在想什么?” 泽漆随口玩笑道:“看来我那件礼物送得不错,你已经在替我谋后路了。” 斯羽轻快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跟你开玩笑哦。若是你真想在南渊定居下来,凭我现在这个身份,还是能罩一罩你的。大的不说,给你找个地方居住,或者帮你选个地方开医馆,那还是不成问题的。” 泽漆并没有正面回答斯羽的话,斯羽当然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泽漆未来想要做什么、在哪里生活,全看他自己。 “你还没告诉我,你身后这两位侍女叫什么名字。” “哦,她是扶摇,她是纤凝,才到我身边不久。”斯羽朝身后指了指,扶摇和纤凝知泽漆是斯羽的好友,皆对他行了一礼。 泽漆点头回礼,又问了些诗情的病症,四人在小路上漫步走着,不过多时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151章 我没意见 晚上,斯羽和泽漆一同去见了京墨,扶摇和纤凝随行。 京墨见到斯羽时还惊了一惊,第一句话也是问她的寒毒情况。 斯羽如实告之,京墨听了展开了笑颜,大家皆看起来都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斯羽道:“这次来看你们有些唐突,没有事先通知,请见谅。” 京墨打量了斯羽身后的侍女两眼,对她的身份突然起了丝兴趣,“从前是我眼神不好,竟没看出来你是哪位世家小姐。” 南渊神君已经将斯羽的身份昭告了天下,斯羽此刻也无心隐瞒,便道:“是我不好,此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将实情告知你们,还请恕罪。” 京墨一本正经道:“这南灵岛与外界联系很少,所以,我现在依然没有看出来你的身份。” 斯羽“噗嗤”笑出了声,想起自己现在是南渊的公主,随即敛了敛神色,“我的父亲是黎湛神君。” 京墨和泽漆脸上的表情皆凝固了一瞬,只是一个眼中有些惊讶和欢欣,一个眼中有些落寞。 斯羽道:“不管我是谁,我都是曾经受过你们帮助的人。所以,你们不用将我当成谁,就将我当成我自己就行。” 京墨道:“你此番前来,是否有其他事情?” 斯羽直言道:“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想带泽漆去南渊一趟,不知方不方便?” 京墨深深看了泽漆一眼,又看向斯羽,“泽漆不能离岛,这件事情也许你还不知道。” 斯羽心中有些好奇,她没想到泽漆没将此事告诉京墨,难道他不想让京墨知道此事吗?可既然泽漆同她一块来见了京墨,这件事情必然会被京墨知道啊! 正犹豫着该如何接话,只听得泽漆淡淡道:“前不久,我身上的诅咒已经去除了。” 京墨若有所思地看了泽漆一眼,斯羽道:“我爹听我说了在南灵岛上的事情,想见见泽漆。” 斯羽想先探寻下京墨的想法,故没有提自己母亲病情一事。她心想若是京墨直接同意了,就不必多嘴一句,若是京墨不同意,那便告知实情。 京墨道:“既是黎湛神君的邀请,我没有意见。” 斯羽拱了拱手,道:“多谢!” 京墨扯了扯唇角,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这事你还得问问泽漆的意思。” 泽漆道:“我一直生活在南灵岛,也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斯羽拍了拍手,欢喜说道:“既如此,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京墨看着斯羽,问道:“这次沧霖没和你一块吗?你们在忙些什么?”这话的意思便是挑明了斯羽同沧霖的关系。 斯羽笑眯眯看向京墨,装傻道:“我身后是南渊,他身后是东融,自然不在一块。” 京墨皱了皱眉头,心想不应该啊,从前沧霖这小子对斯羽事事上心,怎么这会却让她单行了? 斯羽见他沉吟不语,该说的话已说完,便道:“你明日还要看诊,这么晚就不便打扰你了。” 京墨点头,有对泽漆道:“药堂的事情我会招人接替,你不用担心。既然难得出去一次,便久玩些日子,什么时候想回南灵了,再回来即可。” 泽漆深看了京墨一眼,道:“这岛上会捡药的师兄弟很多,我也觉得自己的离开不会对岛上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才能无牵无挂的出行。不过,我也老早就想出去游历一番,既然师兄如此说,那师弟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京墨拍了拍泽漆的肩膀,似在同泽漆道别,可眼神中有斯羽看不懂的神色。 四人一同离去后,斯羽走在路上,但见月色朦胧,心中越发疑虑,便悄悄问泽漆:“你和京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总感觉怪怪的。” 泽漆笑了笑,眼中有深不见底的寒冷,可月色黯淡,谁也没有看到。 他漫不经心反问:”“哪里怪了?”心中却想,原来竟是连旁人都看出来他和京墨之间那微妙不可言的关系。 斯羽支支吾吾道:“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好像他很希望你离开南灵岛?而且我一直觉得,凭你的学识,捡药这个工作简直就是浪费了人才”可偏偏他就一直在捡药处待着。 “人与人相处,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像是没回答,可仔细一想,却觉千言万语皆在这句话中。 斯羽怅然,心道,在南灵岛上三个月,感觉京墨其实人还不错,不然怎么能和沧霖玩到一块,可能就是臭屁了一点。但是泽漆不一样啊,泽漆性格好,人又勤快,包容心强。究竟为何两人之间生了嫌隙呢?莫非是性格不合? 千万般思绪萦绕,乱成一团乱麻,怎么解都解不开。斯羽不再去想,只道:“如果你觉得南灵岛不适合你,到了南渊不妨多待上一段时间。南渊气候温暖又多水,你是龙族,说不定会喜欢。” 泽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眼神闪躲来开,暗哑着声音道:“别对我这么好。” 斯羽不解:“这就叫好了?我还只是提议一下呢?” 泽漆强笑了一下,此刻心中竟有些庆幸,眼前之人对感情的迟钝让他内心的情感有了一定的宣泄出口,却不足以让她察觉,但是庆幸之后是绵绵的悲伤弥漫,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情感。 斯羽见同眼睛一闪一闪,一会亮一会黯淡,凑过头来,问:“你在想什么?” 泽漆随口玩笑道:“看来我那件礼物送得不错,你已经在替我谋后路了。” 斯羽轻快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跟你开玩笑哦。若是你真想在南渊定居下来,凭我现在这个身份,还是能罩一罩你的。大的不说,给你找个地方居住,或者帮你选个地方开医馆,那还是不成问题的。” 泽漆并没有正面回答斯羽的话,斯羽当然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泽漆未来想要做什么、在哪里生活,全看他自己。 “你还没告诉我,你身后这两位侍女叫什么名字。” “哦,她是扶摇,她是纤凝,才到我身边不久。”斯羽朝身后指了指,扶摇和纤凝知泽漆是斯羽的好友,皆对他行了一礼。 泽漆点头回礼,又问了些诗情的病症,四人在小路上漫步走着,不过多时便各自回房休息。 第152章 我不相信! 第二日,秋灵开启时光通道,将四人送到南洲湾。 四人乘坐骑赶路半日,午时便到了南渊城宫中。 斯羽刻不容缓将泽漆带到了长乐宫中。诗情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看样子像睡着了。 言若正陪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古书。见斯羽回来,立马奔到她身前,道:“姐姐,还以为你最少要去个四五日,怎回来得如此之快?” 斯羽道:“你姐我办事一向效率快,我阿娘这两天怎么样?” “吃了御医开的药,时睡时醒的,侍女说夜里也不怎么睡得好你回来就好了。”言若皱了皱眉,眼圈有些泛红,不忍再说下去,她是担心斯羽再不回来,诗情随时都有离开的危险。 斯羽走到诗情的床前,握住了她的手。 言若瞅了瞅站在原地的泽漆,见他身修如竹,长得眉清目秀,一派斯文像,从进来到现在又一句话都没说,先入为主觉得这人不行,叹道:“这位就是你从南灵岛带回来的医师吗?看着挺年轻的。” 斯羽听她这话中带着一股不太客气的意味,担心泽漆多想,回头道:“这位哥哥名叫泽漆,是南灵岛上很厉害的医师。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以貌取人,人家长得年轻,并不代表真的年轻” 言若撇撇嘴,小声咕哝一句:“你这话好像更不客气了京墨、玄参的大名我倒是听过,泽漆我怎么没听过南灵岛上有这样一位医师。” 泽漆抿着唇,眼中皆是笑意,斯羽道:“我刚刚那意思你懂的我是让她注意一下言行哈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的女儿,名字叫应言若。她年纪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泽漆对言若笑了笑,礼貌说道:“初次见面,不知还有一个小妹妹在,所以没带礼物。” 言若闻言噌地一下脸就红了,忙努嘴反驳:“谁要你的礼物了?” 斯羽道:“你来这还有正事呢,快来看看我阿娘。” 言若对侍女吩咐:“去请黎湛神君过来。”侍女应声出去了。 泽漆走到床前,仔细把了诗情的脉象,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脸色明显黯淡了下来。 斯羽见他模样,焦急问道:“如何?” 泽漆道:“将医师开的药方给我看一眼。” 侍女送过来一张药方,泽漆细细阅看,半晌后道:“你母亲郁结在心,忧思难以排解,医师开的方子没错。” 斯羽只觉听起来不算很严重,又问:“这病可有法子治好?” “心上的病最是难治,她已经有了咳血之症,且虚不受补,寝食难安,日日煎熬,已是到了末期” 末期?那便是 斯羽不敢再想下去,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虽然阿娘身体不好,但是我回来那一个月,眼见着她变得有精神,人也长胖了不少,怎么说不治就不治呢?” 泽漆道:“世人常说的回光返照之像,大概便是你所描述的那般。” “住口!”斯羽怒喝了一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泽漆退至一旁。 黎湛匆匆赶至长乐宫中,听到女儿的吼叫声,又见她哭得十分伤心,知她在为自己母亲哭泣。 斯羽见到父亲,想要验证自己的疑问,匆忙抹掉眼泪,急急问道:“阿爹,阿娘的病,是不是还有治,您告诉我” “央儿” 斯羽话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急急转回头,扑到床边,握住了诗情伸过来的手。 斯羽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她忙用袖子拂过眼睛,强逼自己笑道:“阿娘,我回来了,央儿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诗情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女儿,眼中全是不舍和伤痛,她淡淡叹息一声,“我这两天老是想睡,醒着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斯羽回头指了指泽漆,坚定地对诗情说道:“阿娘,这是我专门从南灵岛上替您请来的医师。他医术高明,定然能治好您的病。” 诗情抬手,似想摸摸斯羽的头,可手抬了一半,硬生生掉了下去。 斯羽赶紧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头上。 诗情无力笑道:“阿娘的身体阿娘自己清楚。你阿爹知道你孝顺,便没有阻拦你前去南灵岛,其实在你回来的三年前,阿娘曾去岛上看过病的,阿娘还认识京墨和玄参” 斯羽止住的泪又淌了下来,“阿娘,是京墨替您看的病吗?他怎么说?” 诗情道:“京墨说无药可医,阿娘多则剩三年时间,短则一年。你阿爹没有放弃,天南海北地寻药圣他老人家,后来寻是寻到了,跟京墨说的话则一样。看来诊断没有错,现在三年之期到了,阿娘” “阿娘,不会的不会的”斯羽呆呆坐在床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母亲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实。 言若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黎湛走过来,瞧了妻子一眼,又看了看伤心欲绝的女儿,哽咽道:“这最后的时光,咱们好好陪你阿娘。” 斯羽猛然起身,甩掉眼中的泪,“我不相信,我会找到医治阿娘的法子!”说完便脚步匆匆向门外冲了出去。 泽漆向黎湛行了一礼,步履也跟了出去。 黎湛望着两人的背影,呆呆出神。他不过九百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因历经世事,双鬓斑白,眼角皱纹堆叠,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少言、落寞。 诗情顺着门望去,手却有些发抖,“央儿迟早会接受事实,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不止担心她,也很担心你你们都要好好的。” 黎湛看了妻子一眼,唇角抿起一道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容。 言若看着眼中两个受尽折磨的亲人,心中梗塞不已,她想给两人留一点相处的空间,便柔声道:“姑姑、姑父,我先出去了,您们好好说说话,我会去劝劝姐姐的。” 黎湛和诗情皆欣慰地看了言若一眼,道:“去。” 诗情又道:“言儿也别太难过,以后多多包容你姐姐,你是她唯一的姐妹了。” 言若眼噙着泪,咬着牙,重重点头。 第152章 我不相信! 第二日,秋灵开启时光通道,将四人送到南洲湾。 四人乘坐骑赶路半日,午时便到了南渊城宫中。 斯羽刻不容缓将泽漆带到了长乐宫中。诗情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看样子像睡着了。 言若正陪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古书。见斯羽回来,立马奔到她身前,道:“姐姐,还以为你最少要去个四五日,怎回来得如此之快?” 斯羽道:“你姐我办事一向效率快,我阿娘这两天怎么样?” “吃了御医开的药,时睡时醒的,侍女说夜里也不怎么睡得好你回来就好了。”言若皱了皱眉,眼圈有些泛红,不忍再说下去,她是担心斯羽再不回来,诗情随时都有离开的危险。 斯羽走到诗情的床前,握住了她的手。 言若瞅了瞅站在原地的泽漆,见他身修如竹,长得眉清目秀,一派斯文像,从进来到现在又一句话都没说,先入为主觉得这人不行,叹道:“这位就是你从南灵岛带回来的医师吗?看着挺年轻的。” 斯羽听她这话中带着一股不太客气的意味,担心泽漆多想,回头道:“这位哥哥名叫泽漆,是南灵岛上很厉害的医师。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以貌取人,人家长得年轻,并不代表真的年轻” 言若撇撇嘴,小声咕哝一句:“你这话好像更不客气了京墨、玄参的大名我倒是听过,泽漆我怎么没听过南灵岛上有这样一位医师。” 泽漆抿着唇,眼中皆是笑意,斯羽道:“我刚刚那意思你懂的我是让她注意一下言行哈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的女儿,名字叫应言若。她年纪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泽漆对言若笑了笑,礼貌说道:“初次见面,不知还有一个小妹妹在,所以没带礼物。” 言若闻言噌地一下脸就红了,忙努嘴反驳:“谁要你的礼物了?” 斯羽道:“你来这还有正事呢,快来看看我阿娘。” 言若对侍女吩咐:“去请黎湛神君过来。”侍女应声出去了。 泽漆走到床前,仔细把了诗情的脉象,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脸色明显黯淡了下来。 斯羽见他模样,焦急问道:“如何?” 泽漆道:“将医师开的药方给我看一眼。” 侍女送过来一张药方,泽漆细细阅看,半晌后道:“你母亲郁结在心,忧思难以排解,医师开的方子没错。” 斯羽只觉听起来不算很严重,又问:“这病可有法子治好?” “心上的病最是难治,她已经有了咳血之症,且虚不受补,寝食难安,日日煎熬,已是到了末期” 末期?那便是 斯羽不敢再想下去,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虽然阿娘身体不好,但是我回来那一个月,眼见着她变得有精神,人也长胖了不少,怎么说不治就不治呢?” 泽漆道:“世人常说的回光返照之像,大概便是你所描述的那般。” “住口!”斯羽怒喝了一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泽漆退至一旁。 黎湛匆匆赶至长乐宫中,听到女儿的吼叫声,又见她哭得十分伤心,知她在为自己母亲哭泣。 斯羽见到父亲,想要验证自己的疑问,匆忙抹掉眼泪,急急问道:“阿爹,阿娘的病,是不是还有治,您告诉我” “央儿” 斯羽话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急急转回头,扑到床边,握住了诗情伸过来的手。 斯羽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她忙用袖子拂过眼睛,强逼自己笑道:“阿娘,我回来了,央儿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您了。” 诗情点点头,望着眼前的女儿,眼中全是不舍和伤痛,她淡淡叹息一声,“我这两天老是想睡,醒着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斯羽回头指了指泽漆,坚定地对诗情说道:“阿娘,这是我专门从南灵岛上替您请来的医师。他医术高明,定然能治好您的病。” 诗情抬手,似想摸摸斯羽的头,可手抬了一半,硬生生掉了下去。 斯羽赶紧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头上。 诗情无力笑道:“阿娘的身体阿娘自己清楚。你阿爹知道你孝顺,便没有阻拦你前去南灵岛,其实在你回来的三年前,阿娘曾去岛上看过病的,阿娘还认识京墨和玄参” 斯羽止住的泪又淌了下来,“阿娘,是京墨替您看的病吗?他怎么说?” 诗情道:“京墨说无药可医,阿娘多则剩三年时间,短则一年。你阿爹没有放弃,天南海北地寻药圣他老人家,后来寻是寻到了,跟京墨说的话则一样。看来诊断没有错,现在三年之期到了,阿娘” “阿娘,不会的不会的”斯羽呆呆坐在床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母亲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实。 言若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黎湛走过来,瞧了妻子一眼,又看了看伤心欲绝的女儿,哽咽道:“这最后的时光,咱们好好陪你阿娘。” 斯羽猛然起身,甩掉眼中的泪,“我不相信,我会找到医治阿娘的法子!”说完便脚步匆匆向门外冲了出去。 泽漆向黎湛行了一礼,步履也跟了出去。 黎湛望着两人的背影,呆呆出神。他不过九百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却因历经世事,双鬓斑白,眼角皱纹堆叠,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少言、落寞。 诗情顺着门望去,手却有些发抖,“央儿迟早会接受事实,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不止担心她,也很担心你你们都要好好的。” 黎湛看了妻子一眼,唇角抿起一道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容。 言若看着眼中两个受尽折磨的亲人,心中梗塞不已,她想给两人留一点相处的空间,便柔声道:“姑姑、姑父,我先出去了,您们好好说说话,我会去劝劝姐姐的。” 黎湛和诗情皆欣慰地看了言若一眼,道:“去。” 诗情又道:“言儿也别太难过,以后多多包容你姐姐,你是她唯一的姐妹了。” 言若眼噙着泪,咬着牙,重重点头。 第153章 没有一个简单 斯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皇宫后的一条小河边时,停住了脚步。 此时夕阳西下,太阳的光线照在水面上,她被这光线晃得眼睛生疼,又顺着河边走了起来。 风呼呼地吹来,吹起了她的裙摆,吹得石头缝里长出的小花左右摇晃。 斯羽来来回回在河边走着,又将河边的小石头一颗一颗踢到河中,足足踢了半个时辰之久。 直到脚尖疼痛不已,额间出了一通细密的汗水,斯羽才觉得心中没那么难受,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大圆石时,望着哗哗往前流的河水发呆。 她身形瘦弱,裙摆肆意飞扬,宛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孤寂又凄凉。 泽漆默默走至她身旁,矮身坐了下去。 斯羽依旧垂头看着河水,口中却是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些不好。” 泽漆道:“你千里迢迢找我过来,却从我口中听到那些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斯羽朝着泽漆笑了笑,又转头呆看着悠悠远去的河水。她的泪水一点一点在眼眶中蓄起,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哽咽,“泽漆,你说我阿娘真的没救了吗?” 泽漆平静地说:“这天下间,有人生而为神、有人永世为妖,有人万古流芳,有人籍籍无名,不管看起来如何不公平,最终都逃不过生命的终结。” 是啊,就算是神族又如何,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死亡。 “可我回南渊不过月余,她便要离我而去了,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什么都不能做吗?”斯羽神色凄凉,泪珠一颗颗悄然滑落脸颊。 泽漆沉默一瞬,半晌后道:“我娘走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我想对她说的话、做的事,一件都实现不了了。你比我幸运,现在还有时间。回去,问问你阿娘可有未了的心愿,或者陪在她身边也好,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斯羽侧头看了泽漆一眼,眼神变得清亮,她郑重地说:“我现在就去。谢谢你,泽漆!” 泽漆温和地笑着,看着斯羽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随后转过头来,默默看着流水远走。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泽漆以为是斯羽复返,道:“为何又回来了?” 只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道娇滴滴的质问声,“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泽漆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头未动身未挪,只浅浅道:“朋友关系。” 少女不屑的“切”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绣花手帕,铺在圆石上,矮身坐了下来,“都说是朋友关系,我看没有一个简单。” 泽漆侧头看言若,微笑道:“还有谁说是朋友关系?” 言若并未回答,问道:“为何你们都喜欢和我姐姐做朋友?” 泽漆索索了一阵,道:“因为她热心、善良,对人好。” 言若啧啧摇头,边叹息便说:“我姐姐可真是个万人迷,一个你,南灵的医师,说跟她是朋友关系;一个沧霖,东融的殿下,我姐姐说是朋友关系;一个青临,西谷神君,想娶我姐姐。我看就那青临最诚实了。” 泽漆眉心一闪,问:“青临?为何要娶你姐姐?” 言若单手撑住下巴,喃喃道:“肯定是因为喜欢呗,不喜欢怎么会要娶她呢?” 泽漆微笑道:“我想,你姐姐应该不会答应。”因为斯羽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沧霖。 “难说,难说。”言若叹了口气,将这些日的烦闷一股脑吐了出来。 “我姐姐只当青临是她哥哥,瞧她那犹豫的样子,应该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换成以前,她是定然不会答应的。可是现在,我们南渊被妖兽攻击,急需外部支援,西谷神君说可以同南渊结成联盟,共同抵抗妖兽,前提是我姐姐嫁过去。一边是个人幸福,一边是国家大义,我姐姐说不定会为了南渊,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 泽漆蹙眉,不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 “你笨啊!”言若大声说:“用一个女子换国家的安稳,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啊。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我们王室的公主,虽然生下来享受了荣华富贵,身份一等一的尊贵,可大部分人终究逃脱不了政治联姻的命运。我姐姐尤其惨,还没享受几天的公主生活,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泽漆沉默不语,言若继续说:“不过好在,我爹爹不是那种专横的君主,所以选择权还是在我姐姐自己手上的。可问题就在,看似我姐姐现在拥有选择权,但一旦夜台沦陷,她注定还是要在南渊和自己之间,选择南渊。” 泽漆眼中有看不明的情绪,只道:“你看得很清楚。” 言若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我姐姐挺可怜的。你听到这个是不是也心情不太好?”她依旧认为泽漆同斯羽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们南灵与外界联系并不多,所以外界很多事情并不会传到南灵岛上去。你能同说说南渊现在的具体情况吗?” 言若只当泽漆要想办法救斯羽,便同他讲了北冥妖兽和苏家联合攻打南渊一事。 泽漆听后道:“所以,只要击败了妖兽和苏家,南渊便不需要西谷的支援,你姐姐的婚事也可以自己做主了?” “正解!”言若赞赏地看了泽漆一眼。 泽漆又问:“为何不找东融支援?你们不都是神族吗?况且你姐姐” “不行!”言若义正言辞,“我们南渊同东融有仇的,万万不可!” 至于是什么仇,她当然不愿意说给泽漆听。 “今日我同你说的话,可是南渊的秘密,你如果对我姐姐就别同任何人讲起,知道吗?” 泽漆沉默地点头。 言若起身欲走,突地又转过头来,眼中不屑,下巴微扬,“喂,我今天跟你讲了这么多秘密,我们是不是算朋友了?” 她说出的话明明暗含内心的谨小慎微,可面上却偏偏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泽漆笑点点头,道:“我还会在南渊待一段日子,你日后若有心事,我可以倾听。” 第153章 没有一个简单 斯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皇宫后的一条小河边时,停住了脚步。 此时夕阳西下,太阳的光线照在水面上,她被这光线晃得眼睛生疼,又顺着河边走了起来。 风呼呼地吹来,吹起了她的裙摆,吹得石头缝里长出的小花左右摇晃。 斯羽来来回回在河边走着,又将河边的小石头一颗一颗踢到河中,足足踢了半个时辰之久。 直到脚尖疼痛不已,额间出了一通细密的汗水,斯羽才觉得心中没那么难受,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大圆石时,望着哗哗往前流的河水发呆。 她身形瘦弱,裙摆肆意飞扬,宛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孤寂又凄凉。 泽漆默默走至她身旁,矮身坐了下去。 斯羽依旧垂头看着河水,口中却是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些不好。” 泽漆道:“你千里迢迢找我过来,却从我口中听到那些话,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斯羽朝着泽漆笑了笑,又转头呆看着悠悠远去的河水。她的泪水一点一点在眼眶中蓄起,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哽咽,“泽漆,你说我阿娘真的没救了吗?” 泽漆平静地说:“这天下间,有人生而为神、有人永世为妖,有人万古流芳,有人籍籍无名,不管看起来如何不公平,最终都逃不过生命的终结。” 是啊,就算是神族又如何,世上所有的生命都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死亡。 “可我回南渊不过月余,她便要离我而去了,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什么都不能做吗?”斯羽神色凄凉,泪珠一颗颗悄然滑落脸颊。 泽漆沉默一瞬,半晌后道:“我娘走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我想对她说的话、做的事,一件都实现不了了。你比我幸运,现在还有时间。回去,问问你阿娘可有未了的心愿,或者陪在她身边也好,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斯羽侧头看了泽漆一眼,眼神变得清亮,她郑重地说:“我现在就去。谢谢你,泽漆!” 泽漆温和地笑着,看着斯羽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随后转过头来,默默看着流水远走。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泽漆以为是斯羽复返,道:“为何又回来了?” 只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道娇滴滴的质问声,“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泽漆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头未动身未挪,只浅浅道:“朋友关系。” 少女不屑的“切”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绣花手帕,铺在圆石上,矮身坐了下来,“都说是朋友关系,我看没有一个简单。” 泽漆侧头看言若,微笑道:“还有谁说是朋友关系?” 言若并未回答,问道:“为何你们都喜欢和我姐姐做朋友?” 泽漆索索了一阵,道:“因为她热心、善良,对人好。” 言若啧啧摇头,边叹息便说:“我姐姐可真是个万人迷,一个你,南灵的医师,说跟她是朋友关系;一个沧霖,东融的殿下,我姐姐说是朋友关系;一个青临,西谷神君,想娶我姐姐。我看就那青临最诚实了。” 泽漆眉心一闪,问:“青临?为何要娶你姐姐?” 言若单手撑住下巴,喃喃道:“肯定是因为喜欢呗,不喜欢怎么会要娶她呢?” 泽漆微笑道:“我想,你姐姐应该不会答应。”因为斯羽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沧霖。 “难说,难说。”言若叹了口气,将这些日的烦闷一股脑吐了出来。 “我姐姐只当青临是她哥哥,瞧她那犹豫的样子,应该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换成以前,她是定然不会答应的。可是现在,我们南渊被妖兽攻击,急需外部支援,西谷神君说可以同南渊结成联盟,共同抵抗妖兽,前提是我姐姐嫁过去。一边是个人幸福,一边是国家大义,我姐姐说不定会为了南渊,牺牲自己的个人幸福。” 泽漆蹙眉,不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 “你笨啊!”言若大声说:“用一个女子换国家的安稳,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啊。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我们王室的公主,虽然生下来享受了荣华富贵,身份一等一的尊贵,可大部分人终究逃脱不了政治联姻的命运。我姐姐尤其惨,还没享受几天的公主生活,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泽漆沉默不语,言若继续说:“不过好在,我爹爹不是那种专横的君主,所以选择权还是在我姐姐自己手上的。可问题就在,看似我姐姐现在拥有选择权,但一旦夜台沦陷,她注定还是要在南渊和自己之间,选择南渊。” 泽漆眼中有看不明的情绪,只道:“你看得很清楚。” 言若苦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我姐姐挺可怜的。你听到这个是不是也心情不太好?”她依旧认为泽漆同斯羽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们南灵与外界联系并不多,所以外界很多事情并不会传到南灵岛上去。你能同说说南渊现在的具体情况吗?” 言若只当泽漆要想办法救斯羽,便同他讲了北冥妖兽和苏家联合攻打南渊一事。 泽漆听后道:“所以,只要击败了妖兽和苏家,南渊便不需要西谷的支援,你姐姐的婚事也可以自己做主了?” “正解!”言若赞赏地看了泽漆一眼。 泽漆又问:“为何不找东融支援?你们不都是神族吗?况且你姐姐” “不行!”言若义正言辞,“我们南渊同东融有仇的,万万不可!” 至于是什么仇,她当然不愿意说给泽漆听。 “今日我同你说的话,可是南渊的秘密,你如果对我姐姐就别同任何人讲起,知道吗?” 泽漆沉默地点头。 言若起身欲走,突地又转过头来,眼中不屑,下巴微扬,“喂,我今天跟你讲了这么多秘密,我们是不是算朋友了?” 她说出的话明明暗含内心的谨小慎微,可面上却偏偏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泽漆笑点点头,道:“我还会在南渊待一段日子,你日后若有心事,我可以倾听。” 第154章 神族有下辈子吗? 在斯羽的陪护下,诗情还是走了,但是因为走的时候所有的家人都陪在身边,所以她是笑着离去的。 南渊人喜水,死后一把火点燃尸体,骨灰撒向大海,代表了一生的终结。他们追求简单,向往自然,丧礼便没有隆重的仪式,一切至简。 坏消息接踵而至,西谷答应同南渊联盟的消息在南渊城中不胫而走,南渊的文武百官欢欣鼓舞,皆认为只要与西谷共同抗妖兽,便可解救夜台,纷纷上奏谏言,求南渊神君答应西谷神君的求亲。 南渊神君在大殿之上气得晕厥,百官才稍稍消停。 沧霖一接到消息,立马从东融赶了过来。 自从西谷回到东融后,他先是同东融神君禀告西谷之事,然后商讨应对之策。 因为西谷有火融石在手,虽其未展露实力,但是不得不谨慎对待。 沧晗神君不好战事,以仁治国,一向沉得住气。西谷不动他便按捺得住。 虽以静制动也不失为应对之策,但是沧霖自知此事因他而起,他又是沧明之后,东融的一员,自然身负重任。 他亲率众将,日日在沙场练兵。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会想起斯羽的一颦一笑,但是深知此时是非常时机,也不想斯羽在他与青临之间做选择,故再长的思念也将之斩断。 东融神君早已听说南渊受到妖兽攻击之事,只是此时东融自身也忙于应对西谷将来一战,故无心无力去支援。且沧霖与南渊退婚一事,已致南渊和东融的关系达到冰点,东融就更没有必要在此刻去帮助南渊了。 因为不想让沧霖分散心思,南渊神君便对他隐瞒了此事。可万万没想到,黎湛一纸书信递到了沧霖的手中,沧霖接到信后,匆匆奔往南渊。 沧霖是作为黎湛和斯羽的朋友前往南渊,而不是东融殿下,南渊神君就算不悦也拿他没招。 沧霖多日未见斯羽,看到她时,她正坐在寝殿中,手中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细细看、细细抚。黎湛在殿中,守在斯羽身旁。 沧霖朝黎湛行了一礼,黎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好好劝劝这孩子。”说完便离开了。 沧霖走至斯羽身前,矮身蹲下,握住她的手。 斯羽怔了一下,看清眼前人,唇角微微牵起,问:“你怎么来了?” 沧霖瞧她脸色憔悴、眼神空洞,笑容木讷,活脱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他心中跟着隐隐作痛,不想提起诗情之事再让斯羽伤心,握住斯羽的手紧了一紧,只柔声道:“我才知此事,便过来看看你。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斯羽本是笑着的,听他如此说,眼泪竟不受控制地奔涌而下。 扶摇和纤凝转在殿外看到小姐哭了出来,均舒了一口气。 诗情走后的这些日子,斯羽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见谁都笑,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可是谁都知道,她只是在逼自己坚强。 沧霖起身坐到她身旁,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柔声道:“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斯羽将头抵在沧霖的胸膛上,哭得浑身哆嗦,“其实阿娘早就生病了我在南灵岛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时候我不当回事,若是能够早一点回来,我也不会也不会只在她身边待一个多月,她便离我而去了” 沧霖道:“那时也是没有办法,你在等药圣的消息。” 斯羽的哭声如狼嚎一般,“我才回南渊一个多月便觉得无聊,待不住,老想着去西谷见哥哥,去南灵岛找泽漆我为什么没有多陪陪阿娘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沧霖紧紧地搂住她,“你当时不知道婶婶的病情,若是你知道,定然会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的。” 斯羽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细细的抽泣声。 沧霖接着说:“婶婶走的时候,你和叔叔都陪在她身边,她应该是笑着走的。” 斯羽回想起母亲走的时候,确实是眼含笑意。她抬头看沧霖,认真地问:“神族有下辈子吗?” 沧霖拿起手帕替她擦掉眼角的余泪,“我想应该是有的。” 斯羽笑了笑,眼角的泪又开始滴落,“那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做阿娘的女儿。” 沧霖点点头,“我还没有用午膳,你陪我一块?” 斯羽皱了皱眉头,虽然很饿,却没有食欲。 扶摇和纤凝却早已准备,将食物抢先端了进来。 纤凝朝沧霖抱怨道:“公子,您快管管我家小姐,她这几天不吃不喝的,可把我们吓坏了。” 斯羽从沧霖怀中跳出来,大声指责:“你们究竟是谁的侍女啊?他还没过门呢,就在他面前告我的状了?!” 纤凝和扶摇将食物放下,朝斯羽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侍女准备的食物是清粥加一些小菜,因为斯羽多日没有吃饭,更适合吃这些。 沧霖将粥端给斯羽,斯羽扭头不接,沧霖道:“要我喂你吗?” 斯羽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赶忙回头抢过他手中的碗,老老实实喝粥吃菜。 沧霖在旁陪同她用膳,不多时,斯羽便将一碗粥吃完了。 斯羽指了指榻上的嫁衣,叹息道:“这是阿娘没日没夜替我赶制的,说要看出嫁时穿。可是可是再没有机会了。” 沧霖道:“只要你出嫁时穿上,她便会高兴的。” 斯羽摇摇头,喃喃自语:“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穿上” 南渊的文武百官谏言之事,斯羽从言若这里听到了。夜台此时已岌岌可危,妖兽一旦攻破,便会迅速赶来南渊城。她必须做出决定,为了父亲、舅舅、言若,也为了所有南渊的子民。 斯羽笑看着沧霖,道:“你最近应该很忙,东融现在也需要你,若无事的话便早点回去。” 沧霖眉头皱起,“我才来,你就赶我走?” 斯羽讨好道:“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怎么能让你这么大忙人一直陪着呢?你放心,就算你不在,我也会吃好睡好。” 沧霖看她眼下一片乌青,知她近日皆没好好休息,又心念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通知军中的将士们,两相权衡下,取了折中之法,“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先休息好。我陪你用了晚膳便走。” 斯羽也觉自己有些累,又担心自己睡着了,沧霖会在这和宫中听到有关青临的风言风语,便道:“那你在这里陪我,不许离开。” 沧霖笑着点头,牵着她走到屏风后,将被子铺好。 斯羽一骨碌钻进了被窝,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对着沧霖微笑。 沧霖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快闭眼。” 斯羽老老实实闭上眼睛,又从被子下伸出来一只手,做着一张一合的动作。 沧霖会心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第154章 神族有下辈子吗? 在斯羽的陪护下,诗情还是走了,但是因为走的时候所有的家人都陪在身边,所以她是笑着离去的。 南渊人喜水,死后一把火点燃尸体,骨灰撒向大海,代表了一生的终结。他们追求简单,向往自然,丧礼便没有隆重的仪式,一切至简。 坏消息接踵而至,西谷答应同南渊联盟的消息在南渊城中不胫而走,南渊的文武百官欢欣鼓舞,皆认为只要与西谷共同抗妖兽,便可解救夜台,纷纷上奏谏言,求南渊神君答应西谷神君的求亲。 南渊神君在大殿之上气得晕厥,百官才稍稍消停。 沧霖一接到消息,立马从东融赶了过来。 自从西谷回到东融后,他先是同东融神君禀告西谷之事,然后商讨应对之策。 因为西谷有火融石在手,虽其未展露实力,但是不得不谨慎对待。 沧晗神君不好战事,以仁治国,一向沉得住气。西谷不动他便按捺得住。 虽以静制动也不失为应对之策,但是沧霖自知此事因他而起,他又是沧明之后,东融的一员,自然身负重任。 他亲率众将,日日在沙场练兵。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常常会想起斯羽的一颦一笑,但是深知此时是非常时机,也不想斯羽在他与青临之间做选择,故再长的思念也将之斩断。 东融神君早已听说南渊受到妖兽攻击之事,只是此时东融自身也忙于应对西谷将来一战,故无心无力去支援。且沧霖与南渊退婚一事,已致南渊和东融的关系达到冰点,东融就更没有必要在此刻去帮助南渊了。 因为不想让沧霖分散心思,南渊神君便对他隐瞒了此事。可万万没想到,黎湛一纸书信递到了沧霖的手中,沧霖接到信后,匆匆奔往南渊。 沧霖是作为黎湛和斯羽的朋友前往南渊,而不是东融殿下,南渊神君就算不悦也拿他没招。 沧霖多日未见斯羽,看到她时,她正坐在寝殿中,手中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细细看、细细抚。黎湛在殿中,守在斯羽身旁。 沧霖朝黎湛行了一礼,黎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好好劝劝这孩子。”说完便离开了。 沧霖走至斯羽身前,矮身蹲下,握住她的手。 斯羽怔了一下,看清眼前人,唇角微微牵起,问:“你怎么来了?” 沧霖瞧她脸色憔悴、眼神空洞,笑容木讷,活脱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他心中跟着隐隐作痛,不想提起诗情之事再让斯羽伤心,握住斯羽的手紧了一紧,只柔声道:“我才知此事,便过来看看你。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斯羽本是笑着的,听他如此说,眼泪竟不受控制地奔涌而下。 扶摇和纤凝转在殿外看到小姐哭了出来,均舒了一口气。 诗情走后的这些日子,斯羽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见谁都笑,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可是谁都知道,她只是在逼自己坚强。 沧霖起身坐到她身旁,紧紧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柔声道:“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斯羽将头抵在沧霖的胸膛上,哭得浑身哆嗦,“其实阿娘早就生病了我在南灵岛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时候我不当回事,若是能够早一点回来,我也不会也不会只在她身边待一个多月,她便离我而去了” 沧霖道:“那时也是没有办法,你在等药圣的消息。” 斯羽的哭声如狼嚎一般,“我才回南渊一个多月便觉得无聊,待不住,老想着去西谷见哥哥,去南灵岛找泽漆我为什么没有多陪陪阿娘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沧霖紧紧地搂住她,“你当时不知道婶婶的病情,若是你知道,定然会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的。” 斯羽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细细的抽泣声。 沧霖接着说:“婶婶走的时候,你和叔叔都陪在她身边,她应该是笑着走的。” 斯羽回想起母亲走的时候,确实是眼含笑意。她抬头看沧霖,认真地问:“神族有下辈子吗?” 沧霖拿起手帕替她擦掉眼角的余泪,“我想应该是有的。” 斯羽笑了笑,眼角的泪又开始滴落,“那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做阿娘的女儿。” 沧霖点点头,“我还没有用午膳,你陪我一块?” 斯羽皱了皱眉头,虽然很饿,却没有食欲。 扶摇和纤凝却早已准备,将食物抢先端了进来。 纤凝朝沧霖抱怨道:“公子,您快管管我家小姐,她这几天不吃不喝的,可把我们吓坏了。” 斯羽从沧霖怀中跳出来,大声指责:“你们究竟是谁的侍女啊?他还没过门呢,就在他面前告我的状了?!” 纤凝和扶摇将食物放下,朝斯羽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侍女准备的食物是清粥加一些小菜,因为斯羽多日没有吃饭,更适合吃这些。 沧霖将粥端给斯羽,斯羽扭头不接,沧霖道:“要我喂你吗?” 斯羽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赶忙回头抢过他手中的碗,老老实实喝粥吃菜。 沧霖在旁陪同她用膳,不多时,斯羽便将一碗粥吃完了。 斯羽指了指榻上的嫁衣,叹息道:“这是阿娘没日没夜替我赶制的,说要看出嫁时穿。可是可是再没有机会了。” 沧霖道:“只要你出嫁时穿上,她便会高兴的。” 斯羽摇摇头,喃喃自语:“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穿上” 南渊的文武百官谏言之事,斯羽从言若这里听到了。夜台此时已岌岌可危,妖兽一旦攻破,便会迅速赶来南渊城。她必须做出决定,为了父亲、舅舅、言若,也为了所有南渊的子民。 斯羽笑看着沧霖,道:“你最近应该很忙,东融现在也需要你,若无事的话便早点回去。” 沧霖眉头皱起,“我才来,你就赶我走?” 斯羽讨好道:“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怎么能让你这么大忙人一直陪着呢?你放心,就算你不在,我也会吃好睡好。” 沧霖看她眼下一片乌青,知她近日皆没好好休息,又心念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通知军中的将士们,两相权衡下,取了折中之法,“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先休息好。我陪你用了晚膳便走。” 斯羽也觉自己有些累,又担心自己睡着了,沧霖会在这和宫中听到有关青临的风言风语,便道:“那你在这里陪我,不许离开。” 沧霖笑着点头,牵着她走到屏风后,将被子铺好。 斯羽一骨碌钻进了被窝,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对着沧霖微笑。 沧霖在床边坐下,柔声道:“快闭眼。” 斯羽老老实实闭上眼睛,又从被子下伸出来一只手,做着一张一合的动作。 沧霖会心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第155章 带她走 因为这段时日都没休息好,斯羽很快便睡了过去。 沧霖靠在床架上,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窗外传来两声极轻微的鸟叫声,这声音太小,熟睡之人不能听到。可这叫声古怪,两下两下地响着,连绵不绝。 沧霖轻轻掰开斯羽的手指,起身去了殿外。 泽漆正在廊后等候着,见沧霖出来了,朝他微微一笑。 沧霖眉头挑了挑,问:“你怎在此处?” “看来斯羽什么都没跟你说。”泽漆迈步离开。 沧霖心知他有话要说,便跟在身后,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小河边上。 泽漆道:“斯羽来南灵岛找我,替她母亲治病。” 沧霖点头,他早已猜到一些。 泽漆道:“我长话短说,南渊被妖兽攻击,青临发出了联盟邀请,但前提是斯羽嫁给他。现在南渊文武百官均知此事,在向南渊神君施压,一旦夜台城破,斯羽必然会为了南渊做出选择。” 沧霖看着泽漆,眼中波澜翻涌。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段日子在南渊,我也知晓了一些事情。你们东融和西谷结仇,又同南渊的关系破裂,现在自顾不暇。按理说不管南渊面临什么,东融都无需帮忙。不过,我想看看,你作为东融的殿下,又作为斯羽的心上人,究竟会如何选择?” 沧霖朝泽漆抱拳,郑重说道:“多谢你告知我此事。” 斯羽醒来后,已是傍晚。 她睁开眼睛时,见沧霖还在身旁,两人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脸上泛起笑意。可一想到夜台之事,便又觉自己能同沧霖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迫切想让此刻延续久一点。 斯羽侧头静静看着沧霖,半晌后,见沧霖眼皮颤动,立马将自己的眼睛闭了起来。 可她很快便感觉鼻子被手指轻刮了一下,又听沧霖说:“想看我便光明正大地看。” 斯羽睁开眼睛,嘴巴鼓起,“谁要看你了,脸皮真厚。” 两人笑闹了几句嘴,斯羽便起了身,心想着用完晚膳,便让沧霖回去。 怎知沧霖道:“今天太晚,我待会还要去看望黎叔,便不回了。” 斯羽担心父亲会说破话,便道:“那待会我同你一块去。” 沧霖笑看着她,“你睡着之时,泽漆来找过你。” 斯羽直言道:“我到南灵岛请他过来替阿娘看病。他身上的诅咒去除了,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我阿娘病得太重,他也无能为力。这段日子我一直伤心,对他确实有些照顾不周。” 沧霖道:“那你待会便先去看他。” 斯羽点点头,“那你先在此处等我。”突地又想起一件事,坦言道:“那个护心麟,我本来要还给泽漆,可是他说那是朋友相赠的礼物,怎么都不肯收回,我只能” 沧霖点头,“既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也无妨。有护心麟在你身边,我们都更放心些。” 不多时,侍女端来晚膳。 斯羽吃着吃着,又想起京墨,突生了八卦之心,问道:“泽漆可能不会回南灵岛了,我瞧着京墨跟他之间,好像有些事情。你跟京墨是好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沧霖眼皮都未曾抬起,依旧优雅地用食,似乎对此没有丝毫兴趣,只淡淡道:“不太清楚。” 斯羽心想,这人惯不喜欢说别人的事情,便不再提。 两人用完晚膳后,斯羽前去找泽漆,沧霖则留在殿中。 斯羽再三叮嘱,让沧霖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在此处等着她回来。沧霖像木偶一般来回点头,斯羽才放心离去。 谁想到她离去不过一会儿,黎湛便来到了她宫中。 沧霖起身相迎,行了一礼,又见黎湛神色不佳,想是因妖兽之事烦闷在心。 黎湛在沧霖对面坐下,道:“央儿的事,多谢你了。” 沧霖道:“这些日子,小侄因事未来南渊走动,还得多谢黎叔将侄儿记挂在心上,及时告知我消息。夜央这边,侄儿会尽心照顾,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他话中另有含义,黎湛听出了几分,又知他和央儿互有情意,便开门见山道:“青临要求娶央儿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沧霖道:“刚知晓不久。” “那你是怎么想的?” “侄儿属意夜央,自然不想让此事发生。” 黎湛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既如此,那你今夜便带央儿走。不管去哪里,总之不要让她再回南渊了。” 沧霖沉默未答,这金蝉脱壳之法看似可以,实则会陷南渊于水深火热。 黎湛横眉一凛,“怎么,你不愿意?” 沧霖道:“我很愿意,可夜央不会愿意。黎叔,若她一走,便是将整个南渊抛在身后,弃之不管。我了解她,她决计做不出此事。若我强行将她带走,她不仅恨我,也会更恨她自己,必然会痛不欲生。” 黎湛心知沧霖说的话属实,可若不如此,如何能够保护女儿?他叹了口气,满脸皆是忧愁,“让你见笑了,我一个南渊前神君,居然为了自己女儿一人,想要舍弃南渊。可是,央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数十年流落在外,她才刚回到家一个多月,她阿娘便离开了她,这孩子命苦。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违背自己的心意,牺牲自己,答应西谷的求亲。” 沧霖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且咱们都不是圣人,黎叔,您无需想太多。此事,我去找东融神君商量,或许可有解法。” 黎湛摇摇头:“据我所知,西谷神君已经放了话,西谷与东融势不两立,你们现在大概也忙着应对西谷的事情。若是你们前来相助,西谷必定趁机偷袭。况且,此前你与言儿” 沧霖心知他说得有道理,东融同西谷还有场硬仗要打,此刻确实无暇顾及南渊,只道:“是侄儿考虑不周。” 黎湛朝门口望了两眼,问道:“央儿去哪里了?” “她去找泽漆了。” 黎湛道:“我今日来此,只是想看看她,这段时间忙于公务,也没好好陪她。” 沧霖见他神色忧郁,眼含泪光,心中一动,问道:“黎叔,您该不会打算亲去夜台?” 第155章 带她走 因为这段时日都没休息好,斯羽很快便睡了过去。 沧霖靠在床架上,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窗外传来两声极轻微的鸟叫声,这声音太小,熟睡之人不能听到。可这叫声古怪,两下两下地响着,连绵不绝。 沧霖轻轻掰开斯羽的手指,起身去了殿外。 泽漆正在廊后等候着,见沧霖出来了,朝他微微一笑。 沧霖眉头挑了挑,问:“你怎在此处?” “看来斯羽什么都没跟你说。”泽漆迈步离开。 沧霖心知他有话要说,便跟在身后,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小河边上。 泽漆道:“斯羽来南灵岛找我,替她母亲治病。” 沧霖点头,他早已猜到一些。 泽漆道:“我长话短说,南渊被妖兽攻击,青临发出了联盟邀请,但前提是斯羽嫁给他。现在南渊文武百官均知此事,在向南渊神君施压,一旦夜台城破,斯羽必然会为了南渊做出选择。” 沧霖看着泽漆,眼中波澜翻涌。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段日子在南渊,我也知晓了一些事情。你们东融和西谷结仇,又同南渊的关系破裂,现在自顾不暇。按理说不管南渊面临什么,东融都无需帮忙。不过,我想看看,你作为东融的殿下,又作为斯羽的心上人,究竟会如何选择?” 沧霖朝泽漆抱拳,郑重说道:“多谢你告知我此事。” 斯羽醒来后,已是傍晚。 她睁开眼睛时,见沧霖还在身旁,两人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脸上泛起笑意。可一想到夜台之事,便又觉自己能同沧霖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迫切想让此刻延续久一点。 斯羽侧头静静看着沧霖,半晌后,见沧霖眼皮颤动,立马将自己的眼睛闭了起来。 可她很快便感觉鼻子被手指轻刮了一下,又听沧霖说:“想看我便光明正大地看。” 斯羽睁开眼睛,嘴巴鼓起,“谁要看你了,脸皮真厚。” 两人笑闹了几句嘴,斯羽便起了身,心想着用完晚膳,便让沧霖回去。 怎知沧霖道:“今天太晚,我待会还要去看望黎叔,便不回了。” 斯羽担心父亲会说破话,便道:“那待会我同你一块去。” 沧霖笑看着她,“你睡着之时,泽漆来找过你。” 斯羽直言道:“我到南灵岛请他过来替阿娘看病。他身上的诅咒去除了,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我阿娘病得太重,他也无能为力。这段日子我一直伤心,对他确实有些照顾不周。” 沧霖道:“那你待会便先去看他。” 斯羽点点头,“那你先在此处等我。”突地又想起一件事,坦言道:“那个护心麟,我本来要还给泽漆,可是他说那是朋友相赠的礼物,怎么都不肯收回,我只能” 沧霖点头,“既是他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也无妨。有护心麟在你身边,我们都更放心些。” 不多时,侍女端来晚膳。 斯羽吃着吃着,又想起京墨,突生了八卦之心,问道:“泽漆可能不会回南灵岛了,我瞧着京墨跟他之间,好像有些事情。你跟京墨是好朋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沧霖眼皮都未曾抬起,依旧优雅地用食,似乎对此没有丝毫兴趣,只淡淡道:“不太清楚。” 斯羽心想,这人惯不喜欢说别人的事情,便不再提。 两人用完晚膳后,斯羽前去找泽漆,沧霖则留在殿中。 斯羽再三叮嘱,让沧霖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在此处等着她回来。沧霖像木偶一般来回点头,斯羽才放心离去。 谁想到她离去不过一会儿,黎湛便来到了她宫中。 沧霖起身相迎,行了一礼,又见黎湛神色不佳,想是因妖兽之事烦闷在心。 黎湛在沧霖对面坐下,道:“央儿的事,多谢你了。” 沧霖道:“这些日子,小侄因事未来南渊走动,还得多谢黎叔将侄儿记挂在心上,及时告知我消息。夜央这边,侄儿会尽心照顾,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他话中另有含义,黎湛听出了几分,又知他和央儿互有情意,便开门见山道:“青临要求娶央儿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沧霖道:“刚知晓不久。” “那你是怎么想的?” “侄儿属意夜央,自然不想让此事发生。” 黎湛点点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既如此,那你今夜便带央儿走。不管去哪里,总之不要让她再回南渊了。” 沧霖沉默未答,这金蝉脱壳之法看似可以,实则会陷南渊于水深火热。 黎湛横眉一凛,“怎么,你不愿意?” 沧霖道:“我很愿意,可夜央不会愿意。黎叔,若她一走,便是将整个南渊抛在身后,弃之不管。我了解她,她决计做不出此事。若我强行将她带走,她不仅恨我,也会更恨她自己,必然会痛不欲生。” 黎湛心知沧霖说的话属实,可若不如此,如何能够保护女儿?他叹了口气,满脸皆是忧愁,“让你见笑了,我一个南渊前神君,居然为了自己女儿一人,想要舍弃南渊。可是,央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数十年流落在外,她才刚回到家一个多月,她阿娘便离开了她,这孩子命苦。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违背自己的心意,牺牲自己,答应西谷的求亲。” 沧霖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且咱们都不是圣人,黎叔,您无需想太多。此事,我去找东融神君商量,或许可有解法。” 黎湛摇摇头:“据我所知,西谷神君已经放了话,西谷与东融势不两立,你们现在大概也忙着应对西谷的事情。若是你们前来相助,西谷必定趁机偷袭。况且,此前你与言儿” 沧霖心知他说得有道理,东融同西谷还有场硬仗要打,此刻确实无暇顾及南渊,只道:“是侄儿考虑不周。” 黎湛朝门口望了两眼,问道:“央儿去哪里了?” “她去找泽漆了。” 黎湛道:“我今日来此,只是想看看她,这段时间忙于公务,也没好好陪她。” 沧霖见他神色忧郁,眼含泪光,心中一动,问道:“黎叔,您该不会打算亲去夜台?” 第156章 你忘记我是谁了? 黎湛点点头,“南渊可用之人太少,我亲自上阵,给将士们一点鼓舞也是好的。” “此事应该从长计议,夜央若知道了,必然” 黎湛道:“此事不要让她知道” “阿爹,什么事情不要让我知道?”斯羽和泽漆突然从门口冒了出来。 两人上前,泽漆给黎湛行完礼,便坐至沧霖身旁。斯羽看了沧霖一眼后,径直走到黎湛身旁,挽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黎湛道:“没什么事。” 沧霖抢道:“关于夜台的事情,侄儿有一拙见。现妖兽横行,能够让它们齐心协力的,皆是首领九耀。咱们想要攻破妖兽,可从九耀下手。只要将他擒获,苏夜台可救。” 斯羽刚还在担忧父亲同沧霖说起青临之事,此刻听到沧霖之言,一心想保住夜台,想必沧霖已经知晓了青临求娶自己之事。 黎湛深看了沧霖一眼,道:“你的话有理,可是那九耀是那北冥最强的妖蛇,现如今南渊没有可与之匹敌之人。” “侄儿愿意一试。” “不可!” “不可!” 黎湛和斯羽同时反驳。 斯羽继续道:“你是东融的殿下,此刻东融离不开你,你怎么能为了南渊去与那妖兽拼?” 黎湛道:“央儿的话有道理。霖儿,这是我们南渊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若是无事,明日便回东融去。” 沧霖道:“我虽不是南渊之人,但是妖兽侵犯神族,谁也不能保证东融日后会不会遭到同样的攻击。我此举并不仅仅是为了南渊,也是为了东融的将来。” 斯羽道:“你去抓那妖兽,若是西谷得到消息,前来进攻东融怎么办?” 沧霖道:“东融不止我一人可以领兵,我前往夜台之后,会部署好一切。” 斯羽怕他真一意孤行,连忙道:“不管如何,此事是我南渊内事,与你无关,也没得商量,你快快回去罢!” 沧霖冷下脸来,“好,你不同意我去夜台,我也绝不同意你嫁给青临!你且说,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两全其美?” 斯羽怔在原地,面犯难色,仍旧犟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好了!”黎湛止住了两人的争吵,“你们两个都先冷静下,央儿是绝不可能嫁给青临的,霖儿你也不能去夜台,明日一早便会东融。这件事情到此结束,谁都不必再说,都下去。” 沧霖看了斯羽一眼,斯羽则别过眼去不理会他。 黎湛吩咐侍者给沧霖安排房间,侍者在门口躬身等候。 沧霖和泽漆均起身,向黎湛行了一礼后,均退了下去。 沧霖在侍者地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住所前。待侍者退下后,他去找了泽漆。 泽漆见到沧霖时,显然震惊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给了递了一杯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沧霖接过杯子,径直坐下,“长夜漫漫,无事可做,便来看看你。” 泽漆淡淡饮茶,“哦?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除了亲人,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是熟稔的,总要经历一个过程。”沧霖举杯相碰,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泽漆只是沉默地笑着,好似默认了他所说的话。 沧霖喝了一口茶,又毫无表情将茶杯放下,道:“你将青临之事告诉我时,不是好奇我的选择吗?现在知道了,有何感想,不妨说来听听。” 泽漆看着他,云淡风轻道:“事情依旧没有解决,你想让我有何感想呢?” 沧霖也扯起唇角笑了笑,眼神却变得清亮起来,“事情总会解决的。” 泽漆凝视着沧霖,突然想听听他下一步的计划,“愿闻其详。” 沧霖道:“那九耀生于北冥,天地孕育,但终归是一条蛇。” “可他有万千妖兽在身后,凭你一人之力,几乎没有胜算。” 沧霖眼中露出一丝锐利的锋芒,“以寡敌众自然难胜,但如果是一对一的话,胜率自然会大大提高。” 泽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有何良策,原来还是要以身犯险。就算你与九耀以一对一,就算你觉得你有胜率,输赢也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这个就不劳烦你这个医师操心了。” “我从来不会操不必要的心。” 沧霖起身想走,突然想到一事,又坐了下来,问:“斯羽去找你,说了什么?” 泽漆突然长叹一声,“你们两个也真是有趣,都来找我聊天,所说的话也差不多,都想去找九耀单挑,干脆你们结伴而行算了,胜算还能大一点。” “她要去找九耀?疯了么!”沧霖喝道,半晌后,凌厉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柔和,里面盛满了笑意。 泽漆看他一会怒一会笑,直摇头表示不解,“是疯了,我看你们两个都疯了。” 沧霖心中满是高兴,“她宁愿自己去找九耀,也不愿意嫁给青临。” “可是她想了想,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觉得此法行不通。所以,大概率还是会嫁给青临的。” 沧霖睨了泽漆一眼,拍案而起,急匆匆走了出去。 泽漆在他身后叫:“去哪里啊?” “去找她!” 平时沧霖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今儿个当真不一样了。 泽漆连连摇头,暗叹一声,真是拿你们俩没有办法!走出房门,对着沧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回来。” 沧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泽漆继续喊:“我有办法!” 沧霖这才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泽漆站在门口,屋中的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一明一暗,脸上挂着笑意,却令人难以看透。 两人回到了屋中,泽漆又给沧霖倒茶,沧霖突然用手掌盖住了杯子,一动不动看着泽漆。 泽漆赶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即是如此,滚烫的茶水也浇到了沧霖手上,烫得他手背通红。 “我不喝茶。”沧霖一字一句道。 “不喝就滚!”泽漆脸带怒意盯着他,破天荒的没了好脾气。 沧霖也不起身,静静坐着,“是你叫我回来的。”样子颇有些无赖。 泽漆拿他没办法,暗叹一口气,道:“我终于知道斯羽怎么会喜欢上你。” 沧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说正事。” 泽漆递了一瓶伤药给他,“你忘记我是谁了?” 第156章 你忘记我是谁了? 黎湛点点头,“南渊可用之人太少,我亲自上阵,给将士们一点鼓舞也是好的。” “此事应该从长计议,夜央若知道了,必然” 黎湛道:“此事不要让她知道” “阿爹,什么事情不要让我知道?”斯羽和泽漆突然从门口冒了出来。 两人上前,泽漆给黎湛行完礼,便坐至沧霖身旁。斯羽看了沧霖一眼后,径直走到黎湛身旁,挽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黎湛道:“没什么事。” 沧霖抢道:“关于夜台的事情,侄儿有一拙见。现妖兽横行,能够让它们齐心协力的,皆是首领九耀。咱们想要攻破妖兽,可从九耀下手。只要将他擒获,苏夜台可救。” 斯羽刚还在担忧父亲同沧霖说起青临之事,此刻听到沧霖之言,一心想保住夜台,想必沧霖已经知晓了青临求娶自己之事。 黎湛深看了沧霖一眼,道:“你的话有理,可是那九耀是那北冥最强的妖蛇,现如今南渊没有可与之匹敌之人。” “侄儿愿意一试。” “不可!” “不可!” 黎湛和斯羽同时反驳。 斯羽继续道:“你是东融的殿下,此刻东融离不开你,你怎么能为了南渊去与那妖兽拼?” 黎湛道:“央儿的话有道理。霖儿,这是我们南渊的事情,你不要管了,若是无事,明日便回东融去。” 沧霖道:“我虽不是南渊之人,但是妖兽侵犯神族,谁也不能保证东融日后会不会遭到同样的攻击。我此举并不仅仅是为了南渊,也是为了东融的将来。” 斯羽道:“你去抓那妖兽,若是西谷得到消息,前来进攻东融怎么办?” 沧霖道:“东融不止我一人可以领兵,我前往夜台之后,会部署好一切。” 斯羽怕他真一意孤行,连忙道:“不管如何,此事是我南渊内事,与你无关,也没得商量,你快快回去罢!” 沧霖冷下脸来,“好,你不同意我去夜台,我也绝不同意你嫁给青临!你且说,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两全其美?” 斯羽怔在原地,面犯难色,仍旧犟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好了!”黎湛止住了两人的争吵,“你们两个都先冷静下,央儿是绝不可能嫁给青临的,霖儿你也不能去夜台,明日一早便会东融。这件事情到此结束,谁都不必再说,都下去。” 沧霖看了斯羽一眼,斯羽则别过眼去不理会他。 黎湛吩咐侍者给沧霖安排房间,侍者在门口躬身等候。 沧霖和泽漆均起身,向黎湛行了一礼后,均退了下去。 沧霖在侍者地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住所前。待侍者退下后,他去找了泽漆。 泽漆见到沧霖时,显然震惊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给了递了一杯茶,“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沧霖接过杯子,径直坐下,“长夜漫漫,无事可做,便来看看你。” 泽漆淡淡饮茶,“哦?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除了亲人,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是熟稔的,总要经历一个过程。”沧霖举杯相碰,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泽漆只是沉默地笑着,好似默认了他所说的话。 沧霖喝了一口茶,又毫无表情将茶杯放下,道:“你将青临之事告诉我时,不是好奇我的选择吗?现在知道了,有何感想,不妨说来听听。” 泽漆看着他,云淡风轻道:“事情依旧没有解决,你想让我有何感想呢?” 沧霖也扯起唇角笑了笑,眼神却变得清亮起来,“事情总会解决的。” 泽漆凝视着沧霖,突然想听听他下一步的计划,“愿闻其详。” 沧霖道:“那九耀生于北冥,天地孕育,但终归是一条蛇。” “可他有万千妖兽在身后,凭你一人之力,几乎没有胜算。” 沧霖眼中露出一丝锐利的锋芒,“以寡敌众自然难胜,但如果是一对一的话,胜率自然会大大提高。” 泽漆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有何良策,原来还是要以身犯险。就算你与九耀以一对一,就算你觉得你有胜率,输赢也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这个就不劳烦你这个医师操心了。” “我从来不会操不必要的心。” 沧霖起身想走,突然想到一事,又坐了下来,问:“斯羽去找你,说了什么?” 泽漆突然长叹一声,“你们两个也真是有趣,都来找我聊天,所说的话也差不多,都想去找九耀单挑,干脆你们结伴而行算了,胜算还能大一点。” “她要去找九耀?疯了么!”沧霖喝道,半晌后,凌厉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柔和,里面盛满了笑意。 泽漆看他一会怒一会笑,直摇头表示不解,“是疯了,我看你们两个都疯了。” 沧霖心中满是高兴,“她宁愿自己去找九耀,也不愿意嫁给青临。” “可是她想了想,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觉得此法行不通。所以,大概率还是会嫁给青临的。” 沧霖睨了泽漆一眼,拍案而起,急匆匆走了出去。 泽漆在他身后叫:“去哪里啊?” “去找她!” 平时沧霖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今儿个当真不一样了。 泽漆连连摇头,暗叹一声,真是拿你们俩没有办法!走出房门,对着沧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回来。” 沧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泽漆继续喊:“我有办法!” 沧霖这才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泽漆站在门口,屋中的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一明一暗,脸上挂着笑意,却令人难以看透。 两人回到了屋中,泽漆又给沧霖倒茶,沧霖突然用手掌盖住了杯子,一动不动看着泽漆。 泽漆赶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即是如此,滚烫的茶水也浇到了沧霖手上,烫得他手背通红。 “我不喝茶。”沧霖一字一句道。 “不喝就滚!”泽漆脸带怒意盯着他,破天荒的没了好脾气。 沧霖也不起身,静静坐着,“是你叫我回来的。”样子颇有些无赖。 泽漆拿他没办法,暗叹一口气,道:“我终于知道斯羽怎么会喜欢上你。” 沧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说正事。” 泽漆递了一瓶伤药给他,“你忘记我是谁了?” 第157章 夜台之战 几日之后,前南渊神君黎湛和南渊大公主黎夜央披挂上阵,亲率五万大军前往夜台。 这意味着南渊神君拒绝了西谷提出的联盟请求。南渊的文武百官虽然不满,但是公主和前神君亲自上阵,再提同西谷联盟之事便是对黎湛所做决定的质疑。 文武百官皆知,虽然黎湛已经退居幕后,但是这些年南渊大大小小的事件,应行均会同黎湛商议,所下的决策多半都会经过黎湛的许肯,面对黎湛的做法,谁也无可奈何。 黎湛本想让沧霖带着斯羽远走高飞,可几经辗转终觉不妥。又忧心东融带入其中,引出更多不必要的事宜,便让沧霖早早离去。 黎湛想保护斯羽,决定一人率兵出征,将斯羽托付给应行。怎知言若听到消息,告知了斯羽此事。 出征前夜,斯羽穿着一件盔甲,去见黎湛。 她先是送了一个平安符给父亲,后又神色坚定说明了自己要随父亲出征的决心。 黎湛虽不愿,但心知她倔强,说出的话不会更改,即便不让她去,她依旧会想自己的办法跟过来,万般无奈下终归妥协,接下了平安符,收入怀中。 斯羽甜甜一笑,嘱咐父亲要时时刻刻将此符带在身上。 黎湛摸了摸她的头,道:“你随为父出征可以,但是要答应我,只能跟在我身旁,不能一个人行动。” 斯羽毫不犹豫点头,父女俩交谈了一会,斯羽便离开了。 回到寝殿后,斯羽拿出了万事镜,想最后一次联系青临,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极度坦然。 “哥哥,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南渊的来信。很抱歉,我不能嫁你了。想想拒绝你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也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强求在一起,对你我皆是伤害。” “从前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不管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义无反顾。现在看来,我好像食言了。当初应该再加一个条件:什么事情都可以,除了嫁给你这件事不行,今生我只能是你妹妹,你也只能是我哥哥,咱们俩不能有其他的关系掺杂。” “你说万事镜丢了,所以也不知道这些话你能不能听到。但是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都想告诉你,之前的誓言仍然算数的,只是加了个条件,若你要我的命,我便把命给你。” 当然,前提是这次出征后,我还能活着 西谷,青临看着万事镜中斯羽平静地诉说着这些话,心中像被万只蚁虫啃噬般疼痛。 这万事镜从前被雅君强制收去,前不久才回到他的手中。他打开才发现,雅君已经将他们从前说话的内容全部删除了。 青临看着镜子失神,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卑鄙的事情,看似想要提供帮助,实则以国家安危要挟,让斯羽顶着万千压力,逼她妥协。 如果说从前他还认为他和斯羽之间有一丝丝的希望,那么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 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他知道,不管他再做什么,用什么要挟,都不可能让斯羽像从前那般。 青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皆是苍凉悲怆。 既然知道得不到她,他又如何会再逼她,他又何尝不希望她幸福?她已经彻彻底底将他看成了那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人吗? 青临收起万事镜,呆坐在屋顶,他眼中的光亮熄灭了,一双黑瞳似比这夜晚更加漆黑。寒霜染上他清隽的身姿,让他在这个夜晚显得更加疏远出尘。 斯羽随着父亲来到夜台,这座城已经残破不堪,城中到处散落着妖兽的尸体、士兵的尸体、百姓的尸体。 天上妖兽盘旋,有些从高空喷下火焰,有些喷下涎液,城中的房屋被烧得倾塌,焦黑一片,未熄灭的火焰和浓浓的白烟笼罩着整座城市。 士兵们用手持弓箭,从下往上射击,因妖兽们身上长着厚厚的盔甲,士兵们的箭即使精确瞄准并射中,也在触及到妖兽身体的那一刻轰然落地,就如同扎到钢铁之上。 只有在箭上淬入灵力,连中五箭以上,才能击倒一头妖兽。如此既耗时又耗力,士兵们虽强力抵抗,却皆异常艰辛,苦不堪言。 黎湛领十名灵力高强的神族在一处结阵,强大的水灵轰然结成一张大网,吸引妖兽的攻击。 所喷在灵力网上的火焰、涎液通通失效,果然挑起了妖兽们的兴趣。 成千只妖兽在灵力网上方盘旋着,用更猛的力量去攻击坐镇下方的十人。 黎湛命其余士兵搭弓上阵,箭头上淬上泽漆配置的毒药。 箭头击中妖兽,刚开始并无症状,只是毒一沾染,便能腐蚀妖兽的躯壳,两三日后便可致其皮肤溃烂,接着不治而亡。 黎湛在下方指挥作战,将士们万众一心,士气大增。 可妖兽似有无穷无尽之势,死了一波又来一波。 很快,九耀带领更大的队伍前来,耀武扬威般让黎湛趁早投降,妖兽们随即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斯羽在黎湛身侧,见他神色紧绷,悄悄带着纤凝和扶摇护卫离开队伍,闪身来到九耀跟前,想要谈判。可是九耀丝毫不给机会,嗜血如魔,见人就杀。 斯羽在空中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源源不断的水灵从体内爆发,直击向九耀。九耀挥剑相格,将斯羽的掌力扫开来。 斯羽化灵力出成一把水剑,挥剑砍向九耀。 妖兽们见九耀被攻击,纷纷转而前来反击斯羽。 纤凝和扶摇为其守阵,使其避开妖兽的攻击。 可妖兽实在太多,密密麻麻犹如虫蚁,护卫们苦苦坚守,很快不敌。 纤凝道:“公主,请尽快回到神君身边!” 扶摇也道:“我等为公主开路,请公主回到神君身边!” 斯羽知父亲在下方抵挡同样艰难,挥剑隔开两人结成的保护罩,视死如归道:“我既来这里,便没打算回去。你们二人随在我身边,助我杀敌,其余事情不许再多说。” 第157章 夜台之战 几日之后,前南渊神君黎湛和南渊大公主黎夜央披挂上阵,亲率五万大军前往夜台。 这意味着南渊神君拒绝了西谷提出的联盟请求。南渊的文武百官虽然不满,但是公主和前神君亲自上阵,再提同西谷联盟之事便是对黎湛所做决定的质疑。 文武百官皆知,虽然黎湛已经退居幕后,但是这些年南渊大大小小的事件,应行均会同黎湛商议,所下的决策多半都会经过黎湛的许肯,面对黎湛的做法,谁也无可奈何。 黎湛本想让沧霖带着斯羽远走高飞,可几经辗转终觉不妥。又忧心东融带入其中,引出更多不必要的事宜,便让沧霖早早离去。 黎湛想保护斯羽,决定一人率兵出征,将斯羽托付给应行。怎知言若听到消息,告知了斯羽此事。 出征前夜,斯羽穿着一件盔甲,去见黎湛。 她先是送了一个平安符给父亲,后又神色坚定说明了自己要随父亲出征的决心。 黎湛虽不愿,但心知她倔强,说出的话不会更改,即便不让她去,她依旧会想自己的办法跟过来,万般无奈下终归妥协,接下了平安符,收入怀中。 斯羽甜甜一笑,嘱咐父亲要时时刻刻将此符带在身上。 黎湛摸了摸她的头,道:“你随为父出征可以,但是要答应我,只能跟在我身旁,不能一个人行动。” 斯羽毫不犹豫点头,父女俩交谈了一会,斯羽便离开了。 回到寝殿后,斯羽拿出了万事镜,想最后一次联系青临,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极度坦然。 “哥哥,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南渊的来信。很抱歉,我不能嫁你了。想想拒绝你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也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强求在一起,对你我皆是伤害。” “从前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不管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义无反顾。现在看来,我好像食言了。当初应该再加一个条件:什么事情都可以,除了嫁给你这件事不行,今生我只能是你妹妹,你也只能是我哥哥,咱们俩不能有其他的关系掺杂。” “你说万事镜丢了,所以也不知道这些话你能不能听到。但是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都想告诉你,之前的誓言仍然算数的,只是加了个条件,若你要我的命,我便把命给你。” 当然,前提是这次出征后,我还能活着 西谷,青临看着万事镜中斯羽平静地诉说着这些话,心中像被万只蚁虫啃噬般疼痛。 这万事镜从前被雅君强制收去,前不久才回到他的手中。他打开才发现,雅君已经将他们从前说话的内容全部删除了。 青临看着镜子失神,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卑鄙的事情,看似想要提供帮助,实则以国家安危要挟,让斯羽顶着万千压力,逼她妥协。 如果说从前他还认为他和斯羽之间有一丝丝的希望,那么现在,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了。 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他知道,不管他再做什么,用什么要挟,都不可能让斯羽像从前那般。 青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皆是苍凉悲怆。 既然知道得不到她,他又如何会再逼她,他又何尝不希望她幸福?她已经彻彻底底将他看成了那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人吗? 青临收起万事镜,呆坐在屋顶,他眼中的光亮熄灭了,一双黑瞳似比这夜晚更加漆黑。寒霜染上他清隽的身姿,让他在这个夜晚显得更加疏远出尘。 斯羽随着父亲来到夜台,这座城已经残破不堪,城中到处散落着妖兽的尸体、士兵的尸体、百姓的尸体。 天上妖兽盘旋,有些从高空喷下火焰,有些喷下涎液,城中的房屋被烧得倾塌,焦黑一片,未熄灭的火焰和浓浓的白烟笼罩着整座城市。 士兵们用手持弓箭,从下往上射击,因妖兽们身上长着厚厚的盔甲,士兵们的箭即使精确瞄准并射中,也在触及到妖兽身体的那一刻轰然落地,就如同扎到钢铁之上。 只有在箭上淬入灵力,连中五箭以上,才能击倒一头妖兽。如此既耗时又耗力,士兵们虽强力抵抗,却皆异常艰辛,苦不堪言。 黎湛领十名灵力高强的神族在一处结阵,强大的水灵轰然结成一张大网,吸引妖兽的攻击。 所喷在灵力网上的火焰、涎液通通失效,果然挑起了妖兽们的兴趣。 成千只妖兽在灵力网上方盘旋着,用更猛的力量去攻击坐镇下方的十人。 黎湛命其余士兵搭弓上阵,箭头上淬上泽漆配置的毒药。 箭头击中妖兽,刚开始并无症状,只是毒一沾染,便能腐蚀妖兽的躯壳,两三日后便可致其皮肤溃烂,接着不治而亡。 黎湛在下方指挥作战,将士们万众一心,士气大增。 可妖兽似有无穷无尽之势,死了一波又来一波。 很快,九耀带领更大的队伍前来,耀武扬威般让黎湛趁早投降,妖兽们随即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斯羽在黎湛身侧,见他神色紧绷,悄悄带着纤凝和扶摇护卫离开队伍,闪身来到九耀跟前,想要谈判。可是九耀丝毫不给机会,嗜血如魔,见人就杀。 斯羽在空中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源源不断的水灵从体内爆发,直击向九耀。九耀挥剑相格,将斯羽的掌力扫开来。 斯羽化灵力出成一把水剑,挥剑砍向九耀。 妖兽们见九耀被攻击,纷纷转而前来反击斯羽。 纤凝和扶摇为其守阵,使其避开妖兽的攻击。 可妖兽实在太多,密密麻麻犹如虫蚁,护卫们苦苦坚守,很快不敌。 纤凝道:“公主,请尽快回到神君身边!” 扶摇也道:“我等为公主开路,请公主回到神君身边!” 斯羽知父亲在下方抵挡同样艰难,挥剑隔开两人结成的保护罩,视死如归道:“我既来这里,便没打算回去。你们二人随在我身边,助我杀敌,其余事情不许再多说。” 第158章 正面遇九耀 纤凝知她不愿离开,身后妖兽不断袭来,只得与扶摇一道守住斯羽后方。 斯羽挥剑斩击近身妖兽,三人皆灵力高强,剑起头落。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飘飞,漫天好像下起了血雨。 九耀懒洋洋坐在妖兽后方,讥嘲一句:“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就算你们杀到灵力枯竭,依旧近不了我的身。” 斯羽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挥剑、劈下、挥剑、劈下,在不断重复的动作下,一头又一头妖兽倒下。 渐渐的,斯羽已经分不清倒下的妖兽是她击杀的还是被箭射中的,她双眼猩红,身体周围涌现这淡蓝色的光焰。她步履不停,一直朝九耀前行,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妖兽们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斯羽感受到厮杀的快感,身体中的力量不断强大,似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之势。 她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一剑斩下,一个头颅便掉下。 妖兽似感受恐惧,纷纷在她身前躲开,又在她后方聚拢,最终,形成合围之势。 纤凝和扶摇被妖兽挡在后方,斯羽则被包围在一个圆圈内,九耀就站在她的身前,圈内只有她和九耀两人。 斯羽森冷冷地朝着九耀一笑,用手拂去脸上即将流下的血滴。 九耀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问:“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斯羽的耳朵寻声而动,突地将手中的水剑对准了九耀,一挥击出,速度快如闪电,水剑脱手而去,直直朝九耀扎去。 九耀瞳孔放大,随后又紧缩,身形跟着往右闪开。可水剑击来的速度太快,令他措不及防,即便躲开了,左臂还是被水剑的锋刃割伤。 水剑划过九耀的身体,环转了个弯,随后又朝九耀击来。 九耀不屑一笑,闪身避开,“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可不管用!” 斯羽并不理他,只微微张开手掌,虎口朝九耀的方向,水剑嗖的一声便回到她的手中。 九耀神色一凛,重新审视起斯羽来。 周围的妖兽突然躁动起来,一只只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喷火焰向斯羽。 九耀一只手举起,妖兽们便停止了狂躁。 斯羽浑身冒蓝色光焰,灵力渗出化成的光焰让九耀兴奋不已,他浑身的力量被调动起来,心想若是能够生吞了这姑娘,不仅能够大补,说不定还能够让自己的妖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遇神杀神,天地间谁也不能阻挡他去。 斯羽携着水剑,闪身到九耀身前。灵力紧紧裹于剑上,所到之处水滴飘飞,水滴离剑后瞬间化成根根小冰钉,晶莹剔透,寒气逼人,钉尖那端斜斜朝目标攻去。 “水系灵力和冰系灵力并修,看来我今日遇到宝了!”九耀兴奋不已,轻挥袖袍,随之一卷,便将那冰钉尽数纳入袖中。 可那卷入袖中的冰钉并没有融化,反而凝结成一根大冰钉,从九耀的手臂穿击而出,顿时其左臂鲜血淋漓。 原来这冰钉上也附着了斯羽灵力,她又掌握了水系和冰系两种系法,随之操纵水和冰的两种形态,融冰成水,聚水成冰,小冰钉成水,水成大冰钉,冰和水皆在一瞬间转化,得以打九耀个出其不意。 九耀不再轻敌,神色开始专注起来。他下半身化成本形,一条如腿粗的蛇尾轻轻扫出,丝毫不见重势,宛如一条轻巧的灵鞭,来势汹汹,说到就到。 斯羽一跃而起,调动全身灵力注入水剑之中,转动水剑斜斜向下去削他尾巴。 水剑和蛇尾相撞,发出铛啷啷的声响,犹如碰到坚兵重器,只消不到片刻,水剑便砰的一声散成千万水滴,轻刻落在了蛇尾上。 蛇尾借势暴雨般朝斯羽进攻,斯羽身形踉跄一下,被蛇尾击中,便同石子落水般,从高空中落了下去。 九耀跟着斯羽的身形飞落下地,见其倒地后一口鲜血吐出,知她被击中后受伤不轻,挑唇邪魅笑起。转后向后,却见蛇尾被冻得一片冰白,神情突地一凛,整个人都凝重了起来。 斯羽从地上爬坐起,随手抹了一把带血的唇角,嘲道:“臭蛇,我让你笑!这水剑上可是淬了毒的,水滴附着在你的蛇皮上,将你那自以为无坚不摧的皮腐蚀掉,用不了多久你那蛇尾将烂掉一坨蛇羹,看你还笑得出来么?” 九耀剑眉一拧,眼中全是森寒,突然金光大冒,斯羽用手挡住眼睛,眯缝中见他蛇尾缓缓蠕动,不多时,金光散去,地上留下了一层白色的皮。 斯羽心中大惊,挪开手去,只见九耀蛇尾轻飘飘往上一摆,仍然是一条完好如初的尾巴,丝毫不见刚才的白冰附着。 九耀笑道:“雕虫小技拿出来只能献丑,即便你能水系冰系灵力转化,又能奈何得了我几分?” 斯羽讥嘲道:“从未亲眼见过蛇蜕皮,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不知你这皮有几层,能蜕几次?是不是最后一层蜕去就死翘翘了?” 九耀听此话心中大惊,万不想自己身体的绝密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眼前的小姑娘猜了出来,登时起了杀意,突然蛇尾抖动,环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朝斯羽袭来。 斯羽重伤在身,来不及起身闪避,只得奋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却依旧逃不开蛇尾的攻击范围,登时便被蛇尾裹了起来。 斯羽挥手在蛇尾上乱打乱踢一通,显然没用,手中又凝起一把短剑朝蛇尾上扎去,口中大叫道:“臭蛇,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再动一下,你便要碎成粉末了。”九耀冷冷道。 斯羽感觉蛇尾箍她身体的力量越来越紧,似乎想要将她挤成肉末,随即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登时又感觉身上禁锢的力量小了一些。 “你不是想吃我吗?现在已经抓住我了,就赶紧动手!” 九耀朝她冷笑,不为所动。 斯羽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又开始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磨磨唧唧地干什么,我瞧不起你!臭蛇!只会作恶的烂蛇!祝你下辈子蛇尾长疮,永远好不了!” 第158章 正面遇九耀 纤凝知她不愿离开,身后妖兽不断袭来,只得与扶摇一道守住斯羽后方。 斯羽挥剑斩击近身妖兽,三人皆灵力高强,剑起头落。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飘飞,漫天好像下起了血雨。 九耀懒洋洋坐在妖兽后方,讥嘲一句:“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就算你们杀到灵力枯竭,依旧近不了我的身。” 斯羽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挥剑、劈下、挥剑、劈下,在不断重复的动作下,一头又一头妖兽倒下。 渐渐的,斯羽已经分不清倒下的妖兽是她击杀的还是被箭射中的,她双眼猩红,身体周围涌现这淡蓝色的光焰。她步履不停,一直朝九耀前行,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妖兽们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斯羽感受到厮杀的快感,身体中的力量不断强大,似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之势。 她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一剑斩下,一个头颅便掉下。 妖兽似感受恐惧,纷纷在她身前躲开,又在她后方聚拢,最终,形成合围之势。 纤凝和扶摇被妖兽挡在后方,斯羽则被包围在一个圆圈内,九耀就站在她的身前,圈内只有她和九耀两人。 斯羽森冷冷地朝着九耀一笑,用手拂去脸上即将流下的血滴。 九耀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问:“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斯羽的耳朵寻声而动,突地将手中的水剑对准了九耀,一挥击出,速度快如闪电,水剑脱手而去,直直朝九耀扎去。 九耀瞳孔放大,随后又紧缩,身形跟着往右闪开。可水剑击来的速度太快,令他措不及防,即便躲开了,左臂还是被水剑的锋刃割伤。 水剑划过九耀的身体,环转了个弯,随后又朝九耀击来。 九耀不屑一笑,闪身避开,“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可不管用!” 斯羽并不理他,只微微张开手掌,虎口朝九耀的方向,水剑嗖的一声便回到她的手中。 九耀神色一凛,重新审视起斯羽来。 周围的妖兽突然躁动起来,一只只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喷火焰向斯羽。 九耀一只手举起,妖兽们便停止了狂躁。 斯羽浑身冒蓝色光焰,灵力渗出化成的光焰让九耀兴奋不已,他浑身的力量被调动起来,心想若是能够生吞了这姑娘,不仅能够大补,说不定还能够让自己的妖力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遇神杀神,天地间谁也不能阻挡他去。 斯羽携着水剑,闪身到九耀身前。灵力紧紧裹于剑上,所到之处水滴飘飞,水滴离剑后瞬间化成根根小冰钉,晶莹剔透,寒气逼人,钉尖那端斜斜朝目标攻去。 “水系灵力和冰系灵力并修,看来我今日遇到宝了!”九耀兴奋不已,轻挥袖袍,随之一卷,便将那冰钉尽数纳入袖中。 可那卷入袖中的冰钉并没有融化,反而凝结成一根大冰钉,从九耀的手臂穿击而出,顿时其左臂鲜血淋漓。 原来这冰钉上也附着了斯羽灵力,她又掌握了水系和冰系两种系法,随之操纵水和冰的两种形态,融冰成水,聚水成冰,小冰钉成水,水成大冰钉,冰和水皆在一瞬间转化,得以打九耀个出其不意。 九耀不再轻敌,神色开始专注起来。他下半身化成本形,一条如腿粗的蛇尾轻轻扫出,丝毫不见重势,宛如一条轻巧的灵鞭,来势汹汹,说到就到。 斯羽一跃而起,调动全身灵力注入水剑之中,转动水剑斜斜向下去削他尾巴。 水剑和蛇尾相撞,发出铛啷啷的声响,犹如碰到坚兵重器,只消不到片刻,水剑便砰的一声散成千万水滴,轻刻落在了蛇尾上。 蛇尾借势暴雨般朝斯羽进攻,斯羽身形踉跄一下,被蛇尾击中,便同石子落水般,从高空中落了下去。 九耀跟着斯羽的身形飞落下地,见其倒地后一口鲜血吐出,知她被击中后受伤不轻,挑唇邪魅笑起。转后向后,却见蛇尾被冻得一片冰白,神情突地一凛,整个人都凝重了起来。 斯羽从地上爬坐起,随手抹了一把带血的唇角,嘲道:“臭蛇,我让你笑!这水剑上可是淬了毒的,水滴附着在你的蛇皮上,将你那自以为无坚不摧的皮腐蚀掉,用不了多久你那蛇尾将烂掉一坨蛇羹,看你还笑得出来么?” 九耀剑眉一拧,眼中全是森寒,突然金光大冒,斯羽用手挡住眼睛,眯缝中见他蛇尾缓缓蠕动,不多时,金光散去,地上留下了一层白色的皮。 斯羽心中大惊,挪开手去,只见九耀蛇尾轻飘飘往上一摆,仍然是一条完好如初的尾巴,丝毫不见刚才的白冰附着。 九耀笑道:“雕虫小技拿出来只能献丑,即便你能水系冰系灵力转化,又能奈何得了我几分?” 斯羽讥嘲道:“从未亲眼见过蛇蜕皮,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不知你这皮有几层,能蜕几次?是不是最后一层蜕去就死翘翘了?” 九耀听此话心中大惊,万不想自己身体的绝密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眼前的小姑娘猜了出来,登时起了杀意,突然蛇尾抖动,环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朝斯羽袭来。 斯羽重伤在身,来不及起身闪避,只得奋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却依旧逃不开蛇尾的攻击范围,登时便被蛇尾裹了起来。 斯羽挥手在蛇尾上乱打乱踢一通,显然没用,手中又凝起一把短剑朝蛇尾上扎去,口中大叫道:“臭蛇,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再动一下,你便要碎成粉末了。”九耀冷冷道。 斯羽感觉蛇尾箍她身体的力量越来越紧,似乎想要将她挤成肉末,随即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登时又感觉身上禁锢的力量小了一些。 “你不是想吃我吗?现在已经抓住我了,就赶紧动手!” 九耀朝她冷笑,不为所动。 斯羽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又开始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磨磨唧唧地干什么,我瞧不起你!臭蛇!只会作恶的烂蛇!祝你下辈子蛇尾长疮,永远好不了!” 第159章 她不会成为谈判的筹码 “你的诅咒就这么点功力?”九耀冷扫了她一眼,随即带着她凌空而起,回到妖兽大军中,“你也犯不着激怒我。本来不用你骂我都想将你生吞活剥,但是你这丫头虽然花拳绣腿,但胜在天赋异禀,应该身份不一般,说不定能拿你换点什么?” 能够同时掌握两种系法的人,这世上不多,更别说自如转化。九耀断定斯羽不是普通士兵,覆在尾上的力便更紧了一些,将斯羽的手足全部牢牢圈起,好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错了,我只是个小喽啰,帮不上你什么忙!”斯羽想化冰刃再去砍蛇尾巴,可是双手都被蛇尾缠得死死的,半分力使不上,加上自己又受了重伤,这会便心有余而力不足。 “别再乱动了!”九耀喝道,“你虽然天赋异禀,但是一看就没战斗经验,上来就乱扑,虽出其不意,却如同飞蛾扑火。飞蛾是永远也扑不灭火的,只会引火烧身,化成灰烬。” 九耀虽然分析出了实情,但是斯羽一点也不领情,她只希望他能够尽快将她杀了,以免让父亲知道乱了阵脚,于是愤愤道:“你这臭蛇妖,少在这里说教!省些力气行不行!要打要杀自便,谁爱听你念经!” 九耀明白了她的心思,策妖兽于两边,对着下方黎湛传音道:“南渊的大将军,看看我捉到谁了?”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斯羽身后响起:“恭喜你,捉到了前南渊神君的女儿!” 斯羽回头一看,只见苏琦一身金甲款款前来,她脸带笑意,在九耀身侧停住了脚步。 “哦?原来是南渊的公主殿下,怪不得这么狂!”九耀对着斯羽一声冷笑,又问苏琦:“苏大小姐怎么参战了,是觉得我的军队打不过南渊的草包吗?” 苏琦看了一眼漫天盘旋的妖兽,“虽然咱们有足够的战斗力,但是也不可小觑那黎湛,他可是南渊的前神君。这夜台你已经攻了许久,还没有攻倒,人多总是多一些胜算。我父亲已经带兵在城门外,要助你一臂之力,请你尽快派手下将城门打开,到时咱们成合围之势,便能将南渊的军队一举击溃。” 九耀冷哼一声,“苏家大小姐既然是来帮本君忙的,怎么还要本君助你们?本军手下死伤惨重,你们若要不来灵药,便站一边去。” 灵药怎么会说拿到就拿到?还需药医师细细研究配置,况且这毒腐蚀力极强,就算凭苏家,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能够拿到解药。 苏琦被怼得脸色铁青,却不想在此刻引起九耀的怒火,只哑口无言站在一旁。 斯羽心中一笑,这臭蛇妖果然没什么合作精神,只想让苏家给他拿药,泽漆配的毒药岂是这么好解的! 便夸口道:“这毒药可是天下最最最厉害的医师配置的,除了我爹有解药,这世上恐怕只药圣他老人家能够配出解药了。你们就算花一辈子时间,想必也解不了这毒,若是现在去找药圣,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正乐着,斯羽突听得下方传来父亲的声音:“九耀,咱们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获利的便是苏家。苏家既然能够背叛南渊,也能对你们下狠手。放过你手中的孩子,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斯羽挣扎了两下,声嘶力竭道:“阿爹,不用管我,我没事!苏家的军队就在城门外了,您安心应战,切不可中了这臭蛇的奸计!” 城门外,隆隆的撞门声响起。 南渊的军队此刻除了要与妖兽斗争,还要分出精力应对苏家的攻防。 黎湛当即划出两部分兵力,一部分在城门口抵挡、布防,另一部分上城墙,从高处攻击。 城墙高处的箭雨飞落而下,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原来苏家的军队中,灵力高强的神族早已在上方布下了结界,将射过来的箭全部抵挡在外,余下的士兵则一心一意攻破城门。 苏琦见九耀立在原地不动,怕他听信了黎湛的话,立马说道:“你别听这丫头胡言乱语,我们的医师正在加紧配置解药,你手下这些妖兽很快便能得到解脱。我父亲当日助你化成人形,现在正需要你的帮助,难道此刻你要听信旁人的话而置救命恩人于不顾?” 九耀睨了苏琦一眼,冷冷道:“现在是你们需要帮助,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吗?” 苏琦不再说话,九耀对着黎湛道:“神君,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便将你女儿还给你。” 斯羽喊道:“阿爹,别相信他的话,这条臭蛇作乱天下,他是不会守信用的,您唔唔” 斯羽奋力挣扎,口中却再说不出话。原来是九耀用灵力封了她的嘴。 斯羽恨恨地盯着九耀,恨不得用目光将他碎尸万段。 九耀瞄了她一眼,“等解药到手,再来收拾你!” 黎湛骑在战马之上,只抬头看着上方,良久没有动静,似乎在思考对策。 九耀逐渐失去耐心,冷笑道:“看来神君是不要女儿了。” 九耀一挥手,妖兽们转而攻击城墙上的士兵。 长长的利爪一伸,便轻而易举将砸石头、射箭的士兵抓起,妖兽们随后一跃飞入高空,将抓捕的士兵在半空中抛落,“啊、啊”的喊叫声不断传来,惊慌失措、声嘶力竭。 士兵们在绝望的声音中从高空中砸下,没有灵力者便断手断脚、头破血流、死无全尸。 九耀又道:“神君,您女儿现在受了重伤,若是从那万丈高空中摔下来,可保不齐会摔成一滩肉泥。我听说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死了,您便真的绝后了。我九耀虽然是只妖,但是也是信守承诺的,说过的话必然算数,只要您拿解药来,便能换到我手中这丫头,您再考虑一下。” 城墙上的士兵不断被妖兽捉去,摔下,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黎湛道:“她是我的女儿,身为南渊的一份子,既然上了战场,便为南渊出一份力,不会成为我们谈判的筹码。今日只要你退出夜台,我便将解药给你。” “这意思,是不救你了?”九耀疑惑地问。 第159章 她不会成为谈判的筹码 “你的诅咒就这么点功力?”九耀冷扫了她一眼,随即带着她凌空而起,回到妖兽大军中,“你也犯不着激怒我。本来不用你骂我都想将你生吞活剥,但是你这丫头虽然花拳绣腿,但胜在天赋异禀,应该身份不一般,说不定能拿你换点什么?” 能够同时掌握两种系法的人,这世上不多,更别说自如转化。九耀断定斯羽不是普通士兵,覆在尾上的力便更紧了一些,将斯羽的手足全部牢牢圈起,好让她动弹不得。 “你想错了,我只是个小喽啰,帮不上你什么忙!”斯羽想化冰刃再去砍蛇尾巴,可是双手都被蛇尾缠得死死的,半分力使不上,加上自己又受了重伤,这会便心有余而力不足。 “别再乱动了!”九耀喝道,“你虽然天赋异禀,但是一看就没战斗经验,上来就乱扑,虽出其不意,却如同飞蛾扑火。飞蛾是永远也扑不灭火的,只会引火烧身,化成灰烬。” 九耀虽然分析出了实情,但是斯羽一点也不领情,她只希望他能够尽快将她杀了,以免让父亲知道乱了阵脚,于是愤愤道:“你这臭蛇妖,少在这里说教!省些力气行不行!要打要杀自便,谁爱听你念经!” 九耀明白了她的心思,策妖兽于两边,对着下方黎湛传音道:“南渊的大将军,看看我捉到谁了?”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斯羽身后响起:“恭喜你,捉到了前南渊神君的女儿!” 斯羽回头一看,只见苏琦一身金甲款款前来,她脸带笑意,在九耀身侧停住了脚步。 “哦?原来是南渊的公主殿下,怪不得这么狂!”九耀对着斯羽一声冷笑,又问苏琦:“苏大小姐怎么参战了,是觉得我的军队打不过南渊的草包吗?” 苏琦看了一眼漫天盘旋的妖兽,“虽然咱们有足够的战斗力,但是也不可小觑那黎湛,他可是南渊的前神君。这夜台你已经攻了许久,还没有攻倒,人多总是多一些胜算。我父亲已经带兵在城门外,要助你一臂之力,请你尽快派手下将城门打开,到时咱们成合围之势,便能将南渊的军队一举击溃。” 九耀冷哼一声,“苏家大小姐既然是来帮本君忙的,怎么还要本君助你们?本军手下死伤惨重,你们若要不来灵药,便站一边去。” 灵药怎么会说拿到就拿到?还需药医师细细研究配置,况且这毒腐蚀力极强,就算凭苏家,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能够拿到解药。 苏琦被怼得脸色铁青,却不想在此刻引起九耀的怒火,只哑口无言站在一旁。 斯羽心中一笑,这臭蛇妖果然没什么合作精神,只想让苏家给他拿药,泽漆配的毒药岂是这么好解的! 便夸口道:“这毒药可是天下最最最厉害的医师配置的,除了我爹有解药,这世上恐怕只药圣他老人家能够配出解药了。你们就算花一辈子时间,想必也解不了这毒,若是现在去找药圣,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正乐着,斯羽突听得下方传来父亲的声音:“九耀,咱们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获利的便是苏家。苏家既然能够背叛南渊,也能对你们下狠手。放过你手中的孩子,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斯羽挣扎了两下,声嘶力竭道:“阿爹,不用管我,我没事!苏家的军队就在城门外了,您安心应战,切不可中了这臭蛇的奸计!” 城门外,隆隆的撞门声响起。 南渊的军队此刻除了要与妖兽斗争,还要分出精力应对苏家的攻防。 黎湛当即划出两部分兵力,一部分在城门口抵挡、布防,另一部分上城墙,从高处攻击。 城墙高处的箭雨飞落而下,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原来苏家的军队中,灵力高强的神族早已在上方布下了结界,将射过来的箭全部抵挡在外,余下的士兵则一心一意攻破城门。 苏琦见九耀立在原地不动,怕他听信了黎湛的话,立马说道:“你别听这丫头胡言乱语,我们的医师正在加紧配置解药,你手下这些妖兽很快便能得到解脱。我父亲当日助你化成人形,现在正需要你的帮助,难道此刻你要听信旁人的话而置救命恩人于不顾?” 九耀睨了苏琦一眼,冷冷道:“现在是你们需要帮助,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吗?” 苏琦不再说话,九耀对着黎湛道:“神君,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便将你女儿还给你。” 斯羽喊道:“阿爹,别相信他的话,这条臭蛇作乱天下,他是不会守信用的,您唔唔” 斯羽奋力挣扎,口中却再说不出话。原来是九耀用灵力封了她的嘴。 斯羽恨恨地盯着九耀,恨不得用目光将他碎尸万段。 九耀瞄了她一眼,“等解药到手,再来收拾你!” 黎湛骑在战马之上,只抬头看着上方,良久没有动静,似乎在思考对策。 九耀逐渐失去耐心,冷笑道:“看来神君是不要女儿了。” 九耀一挥手,妖兽们转而攻击城墙上的士兵。 长长的利爪一伸,便轻而易举将砸石头、射箭的士兵抓起,妖兽们随后一跃飞入高空,将抓捕的士兵在半空中抛落,“啊、啊”的喊叫声不断传来,惊慌失措、声嘶力竭。 士兵们在绝望的声音中从高空中砸下,没有灵力者便断手断脚、头破血流、死无全尸。 九耀又道:“神君,您女儿现在受了重伤,若是从那万丈高空中摔下来,可保不齐会摔成一滩肉泥。我听说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死了,您便真的绝后了。我九耀虽然是只妖,但是也是信守承诺的,说过的话必然算数,只要您拿解药来,便能换到我手中这丫头,您再考虑一下。” 城墙上的士兵不断被妖兽捉去,摔下,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黎湛道:“她是我的女儿,身为南渊的一份子,既然上了战场,便为南渊出一份力,不会成为我们谈判的筹码。今日只要你退出夜台,我便将解药给你。” “这意思,是不救你了?”九耀疑惑地问。 第160章 火球攻击 斯羽挣扎了一会,九耀见她说不出声,便解了她初唇上的封印,又冷笑道:“神君果然硬气,但是竟不顾你这做女儿的安危,如此,本君万万没有想到。既然你爹不要你了,我便遂了你的意,勉为其难将你吃了。” 斯羽道:“我阿爹是前神君,此来夜台就是为了击退你们,断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机会。你手下这群妖兽,过不了多久便会死。我想那北冥海中的所孕育出来的妖兽,也不是应有尽有的,不知道这批倒下了,你还能招募到多少来?不如趁早投降,拿得解药回北冥去。” “懒得同你废话。”九耀卷斯羽至眼前,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其吞进腹中。 斯羽见其长长的獠牙,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沧霖,我们来生再见 突然一道金光冲至眼前,一道清脆的兵器相击声响起,斯羽感觉箍着自己的蛇尾陡然一松,睁开眼时,自己已从高空中飞速下落。 斯羽想要调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灵力被封住,浑身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由着自己下落、再下落。正要砸落地面时,她闭上了眼睛,却不曾想有人水中捞月般将她捞了起来。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道清冽的雪松味瞬间笼罩在她的鼻息间,这气味似能够驱赶所有的危险,让她觉得安心。 是他来了。 她知道他是谁。 斯羽并未睁开眼睛,只死死地抱住沧霖,喃喃道:“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你为何受伤了,护心麟呢?”沧霖用力回搂住她,语气中却略了些怒意。 斯羽小声回应:“我做成护身符,给阿爹了。”又从他怀中起来,看了看上方,只见火球纷纷滚落了下来,只是在触碰到结界后,便顺着结界边沿溜落下去。结界正中央,有铁卫五人结阵抵抗。 “敌军数量太多,这小结界怕是撑不了多久,你快回去。”斯羽观了一眼局势,见九耀已经全身妖化,成为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口中不断喷出涎液。 沧霖道:“你受伤了,先在这结界中待着,哪儿也不许去,能答应我吗?” 斯羽眉头一皱,努嘴道:“我虽然受伤了,但是也伤了九耀的尾巴,让他脱了一层皮,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沧霖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手,道:“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担心你。你现在受伤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待在此处。这些铁卫皆是我的暗卫,万里挑一,他们会誓死保护你。形势危急,我要去帮助黎叔了,你能答应我吗?” 斯羽看他一脸郑重,乖乖点了点头,又道:“我会先在此处调息疗伤,你也千万要注意安全。” 沧霖伸手轻轻拂去她嘴边的血迹,起身出了结界。 九耀的尾巴被赤血剑划伤,激发了他体内的妖力,于是现出了原身。 这一剑下来,便是血流不止。 九耀有仇必报,立在高处,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沧霖,忽见一条墨色的身影从一个小小结界中闪至黎湛身边,那结界中打坐调息的正是南渊公主,心下判断,这墨色身影必然是沧霖。 沧霖同黎湛说了两句,又立马赶至城门口,城门此时正好被攻破,苏士成——苏琦的父亲带领军队杀入城中。 九耀跟着沧霖的身影而行,万千妖兽也随行其右。 九耀蛇尾像长鞭一样砸向沧霖面门,沧霖闪身避开,长鞭形同鬼魅,左右横扫,被长鞭沾身的士兵立马被分成两半。 地上散落着一截截断手断腿、一颗颗未闭眼睛的头颅、只剩半边却依旧在动弹的躯体,血肉给苍凉的天地染上一层触目惊心的红,沧霖立在这满目疮痍之下,嘴唇紧抿,神色凝肃。 妖兽们也开始发动攻击,他们聚在一处,往空中喷射火球。 火球在空中漂浮而不落地,妖兽每喷出一颗火球,都迅速融入原来的火球之中。 渐渐的,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凝结成了一个直径三丈长的球体。 沧霖手持赤血剑站在一片血肉之中,此时苏家的军队因惧怕火球的威力仓皇地逃出了城外。 沧霖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南渊视死如归的士兵们。这个火球覆盖面太广,他能够躲过,这些士兵躲不过。 沧霖挥剑指上,结成一张结界,阻挡火球的下落。 黎湛在与另一波妖兽僵持之下中,依旧调派了几名将领协助沧霖。 修水灵的神族将领集结一处,急忙编织水灵网,覆在沧霖的结界上方。 可是火球太大,其上又附有妖兽的涎液,涎液保护火球不受水灵的侵扰,又逐渐侵蚀水灵网。 头顶上方的火球一寸一寸下压,沧霖能够忍受这热度的炙烤,士兵和将领们却面色红如炭火,头顶冒出丝丝白烟。 九耀静静立在空中,如王者般睥睨下方一切,仿佛尽在掌控之中。 斯羽在小结界中调息,因担心外界情况,稍好一些便睁眼查看,却见此番不利景象,也顾不得自己,立马吩咐身旁五名铁卫去支援沧霖。 铁卫不为所动,依旧撑着结界,寸步不离守护她。 斯羽急得头冒汗,趁铁卫不注意匆忙起身,踏着地上的残破躯体飞速奔向沧霖,将身体中好不容易汇集起的那束灵力注入水灵网中。 沧霖回身见她,眉头紧蹙,戾气纵生,冷喝道:“快走!” 斯羽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真真令人望而生畏,脚底生寒,可她依旧坚持道:“我是不会走的!” 铁卫们此时赶到,均跪在沧霖身前,齐声道:“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请殿下恕罪!” 沧霖沉声下令:“带她走!” “是!” 铁卫得令,欲击昏斯羽,将其带走。 斯羽狂喝:“我是南渊的公主,生在南渊、死在南渊,我不能抛下南渊的士兵!沧霖,如果你今天将我绑走,我会恨你一辈子!” 头顶的火球又往下压了一寸,将领中倒下了一人,其余的人面色由红转白,似有灵力耗尽之征,水灵网上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 沧霖看向斯羽,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他最后一丝柔情。 斯羽知道他想做什么,急忙撤回灵力,不管不顾朝他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别让我独活”斯羽摇头乞求,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沧霖,我求求你我不想离开求求你” 斯羽哭得浑身颤抖,感觉有一只手从身搂住了自己,接着,一道轻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斯羽还想在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同这个世界的联系。 第160章 火球攻击 斯羽挣扎了一会,九耀见她说不出声,便解了她初唇上的封印,又冷笑道:“神君果然硬气,但是竟不顾你这做女儿的安危,如此,本君万万没有想到。既然你爹不要你了,我便遂了你的意,勉为其难将你吃了。” 斯羽道:“我阿爹是前神君,此来夜台就是为了击退你们,断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机会。你手下这群妖兽,过不了多久便会死。我想那北冥海中的所孕育出来的妖兽,也不是应有尽有的,不知道这批倒下了,你还能招募到多少来?不如趁早投降,拿得解药回北冥去。” “懒得同你废话。”九耀卷斯羽至眼前,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其吞进腹中。 斯羽见其长长的獠牙,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沧霖,我们来生再见 突然一道金光冲至眼前,一道清脆的兵器相击声响起,斯羽感觉箍着自己的蛇尾陡然一松,睁开眼时,自己已从高空中飞速下落。 斯羽想要调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灵力被封住,浑身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由着自己下落、再下落。正要砸落地面时,她闭上了眼睛,却不曾想有人水中捞月般将她捞了起来。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道清冽的雪松味瞬间笼罩在她的鼻息间,这气味似能够驱赶所有的危险,让她觉得安心。 是他来了。 她知道他是谁。 斯羽并未睁开眼睛,只死死地抱住沧霖,喃喃道:“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你为何受伤了,护心麟呢?”沧霖用力回搂住她,语气中却略了些怒意。 斯羽小声回应:“我做成护身符,给阿爹了。”又从他怀中起来,看了看上方,只见火球纷纷滚落了下来,只是在触碰到结界后,便顺着结界边沿溜落下去。结界正中央,有铁卫五人结阵抵抗。 “敌军数量太多,这小结界怕是撑不了多久,你快回去。”斯羽观了一眼局势,见九耀已经全身妖化,成为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口中不断喷出涎液。 沧霖道:“你受伤了,先在这结界中待着,哪儿也不许去,能答应我吗?” 斯羽眉头一皱,努嘴道:“我虽然受伤了,但是也伤了九耀的尾巴,让他脱了一层皮,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沧霖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手,道:“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担心你。你现在受伤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待在此处。这些铁卫皆是我的暗卫,万里挑一,他们会誓死保护你。形势危急,我要去帮助黎叔了,你能答应我吗?” 斯羽看他一脸郑重,乖乖点了点头,又道:“我会先在此处调息疗伤,你也千万要注意安全。” 沧霖伸手轻轻拂去她嘴边的血迹,起身出了结界。 九耀的尾巴被赤血剑划伤,激发了他体内的妖力,于是现出了原身。 这一剑下来,便是血流不止。 九耀有仇必报,立在高处,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沧霖,忽见一条墨色的身影从一个小小结界中闪至黎湛身边,那结界中打坐调息的正是南渊公主,心下判断,这墨色身影必然是沧霖。 沧霖同黎湛说了两句,又立马赶至城门口,城门此时正好被攻破,苏士成——苏琦的父亲带领军队杀入城中。 九耀跟着沧霖的身影而行,万千妖兽也随行其右。 九耀蛇尾像长鞭一样砸向沧霖面门,沧霖闪身避开,长鞭形同鬼魅,左右横扫,被长鞭沾身的士兵立马被分成两半。 地上散落着一截截断手断腿、一颗颗未闭眼睛的头颅、只剩半边却依旧在动弹的躯体,血肉给苍凉的天地染上一层触目惊心的红,沧霖立在这满目疮痍之下,嘴唇紧抿,神色凝肃。 妖兽们也开始发动攻击,他们聚在一处,往空中喷射火球。 火球在空中漂浮而不落地,妖兽每喷出一颗火球,都迅速融入原来的火球之中。 渐渐的,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凝结成了一个直径三丈长的球体。 沧霖手持赤血剑站在一片血肉之中,此时苏家的军队因惧怕火球的威力仓皇地逃出了城外。 沧霖看了一眼他身后站着南渊视死如归的士兵们。这个火球覆盖面太广,他能够躲过,这些士兵躲不过。 沧霖挥剑指上,结成一张结界,阻挡火球的下落。 黎湛在与另一波妖兽僵持之下中,依旧调派了几名将领协助沧霖。 修水灵的神族将领集结一处,急忙编织水灵网,覆在沧霖的结界上方。 可是火球太大,其上又附有妖兽的涎液,涎液保护火球不受水灵的侵扰,又逐渐侵蚀水灵网。 头顶上方的火球一寸一寸下压,沧霖能够忍受这热度的炙烤,士兵和将领们却面色红如炭火,头顶冒出丝丝白烟。 九耀静静立在空中,如王者般睥睨下方一切,仿佛尽在掌控之中。 斯羽在小结界中调息,因担心外界情况,稍好一些便睁眼查看,却见此番不利景象,也顾不得自己,立马吩咐身旁五名铁卫去支援沧霖。 铁卫不为所动,依旧撑着结界,寸步不离守护她。 斯羽急得头冒汗,趁铁卫不注意匆忙起身,踏着地上的残破躯体飞速奔向沧霖,将身体中好不容易汇集起的那束灵力注入水灵网中。 沧霖回身见她,眉头紧蹙,戾气纵生,冷喝道:“快走!” 斯羽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真真令人望而生畏,脚底生寒,可她依旧坚持道:“我是不会走的!” 铁卫们此时赶到,均跪在沧霖身前,齐声道:“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请殿下恕罪!” 沧霖沉声下令:“带她走!” “是!” 铁卫得令,欲击昏斯羽,将其带走。 斯羽狂喝:“我是南渊的公主,生在南渊、死在南渊,我不能抛下南渊的士兵!沧霖,如果你今天将我绑走,我会恨你一辈子!” 头顶的火球又往下压了一寸,将领中倒下了一人,其余的人面色由红转白,似有灵力耗尽之征,水灵网上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 沧霖看向斯羽,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他最后一丝柔情。 斯羽知道他想做什么,急忙撤回灵力,不管不顾朝他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别让我独活”斯羽摇头乞求,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沧霖,我求求你我不想离开求求你” 斯羽哭得浑身颤抖,感觉有一只手从身搂住了自己,接着,一道轻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斯羽还想在说些什么,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同这个世界的联系。 第161章 蛇被龙干掉了 斯羽被铁卫击晕后,被扶摇和纤凝带回了南渊。 因身负重伤,高烧不断,醒来之时,已经是七日之后。 “不要”斯羽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立感浑身疼痛。 纤凝和扶摇立马赶至她身前,纤凝流下眼泪,欣喜地说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扶摇道:“小姐,您受伤了,又发了高烧,还是躺下休息。” 斯羽慌张地望了四周一眼,觉得有些熟悉,“这里是我的寝殿我怎么回来了?阿爹呢?沧霖呢?” 纤凝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小姐放心,神君没事,沧霖公子也无事。那些妖兽已经被击退了,苏家除了苏琦逃脱外,全军覆没,苏士成也已经被抓捕了。” “真的?”斯羽不敢置信地看着纤凝,严肃道:“你们没骗我?” “小姐,我这种事情们怎么敢骗您。”纤凝和扶摇顿感冤枉,立马发誓。 “我总觉得你们是为了让我安心,所以才”斯羽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团黑血。 纤凝立刻扶她躺下,又叫来治伤汤药,喂与她喝。 扶摇道:“沧霖公子在这里守了您五天,好像接到了什么消息,便赶回了东融。黎湛神君和泽漆公子同在夜台处理后事。” 斯羽眉头一皱,问:“泽漆也在?他不是回南灵岛去了吗?” 出征前一夜,泽漆向斯羽告辞,并送了她一个毒药配方。这个配方便是弓箭手淬于箭上的毒药,虽没有让妖兽军团溃败,但是也让它们损失惨重。 扶摇道:“您倒下之后,泽漆公子突然现身夜台,帮助咱们共同抗击妖兽。” 斯羽心中疑惑,道:“你们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我听。” 扶摇和纤凝便你一句我一句,将当日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斯羽晕过去之后,一条巨龙突然现身,口中喷射出一股极大的水柱,将那火球活生生从水灵网之上推向了城外,并将其熄灭。 那龙便是泽漆现出的真身。 紧接着一声嘶鸣,空中的妖兽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纷纷朝着北方飞走了,就剩九耀一条蛇在原地。 泽漆和九耀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可蛇哪里打得过龙,结果便是意料之中,蛇被干掉了。 少了妖兽的助力,苏家便像失去了臂膀,不足为惧。在黎湛和沧霖的带领下,苏家被一举击败。 扶摇悄声问:“小姐,泽漆公子是龙族,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斯羽道:“怎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龙,还是很震惊。您不知道,泽漆公子平常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可到了战场上,又是另一番面貌了”扶摇说着说着,星星眼冒了出来,一脸崇拜的表情。 纤凝道:“我倒觉得沧霖公子更英姿勃发,不愧是东融的战神,临危不惧,又有担当,令敌人不寒而栗。” 扶摇道:“沧霖公子是好,就是有点冷冰冰的。泽漆公子不远不近,让人如沐春风。” 斯羽咳了两声,“你们两个是在选妃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扶摇和纤凝忙摇头,又道:“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有都对小姐小姐选哪个都不亏。” 斯羽满头黑线,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嘴巴这么多,兀自叹息一声,问道:“我阿爹、沧霖和泽漆有没有受伤?” 纤凝道:“都是些小伤,还没小姐您伤得重。这次多亏了泽漆公子和沧霖公子,咱们夜台之战才能够胜利。小姐您可得好好养伤,再见他们之时定要活蹦乱跳着去见才行。” 斯羽心生安慰,又打量了她们俩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呢,有没有受伤?” 纤凝似想到些什么,突然低下了头,有些歉疚地说:“也是小伤,都已经痊愈了。这次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小姐” 斯羽立马打断道:“胡说!当时妖兽那么多,你们是被缠住了脱不开身。不要胡乱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下次也别再说这些话了。” 纤凝默默点头。 随后言若和南渊神君也都来探望斯羽,他们早已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问候了几句便离开了。 三天过后,黎湛和泽漆回到了南渊。 全城百姓欢呼迎接,十里长街,鲜花红毯铺路、礼炮长鸣三天。 黎湛同南渊神君叙说了夜台情况后,立马赶来看斯羽。 斯羽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开心地跳了起来,立马冲过去抱住了他。 黎湛拍了拍斯羽的头,温柔地说道:“让泽漆替你看看。” 斯羽乖巧地从黎湛怀中出来,又对他身后的泽漆道:“我听纤凝和扶摇说了,夜台之战多亏了你。泽漆,非常感谢你!” 泽漆温和地笑,“你知道我的身份,要对付妖兽,实在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为何一直没有开口让我帮忙?” 斯羽讪讪笑道:“当时没想这么多嘛。再说了,你是医师啊,也是我的客人,对付妖兽这种事情,本跟你搭不上半点关系,怎么能让你卷进去” 斯羽自然对泽漆感激万分,但是确实从来没有打算请他帮忙,因为夜台之事毕竟是南渊的内事,泽漆与南渊没有半分关系,何需卷入危险的战事当中。 泽漆心知她是这么一个人,也不介意,只淡淡道:“咱们是好朋友,没什么事情不能说的,若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不会置之不理。你伤得很重,伸出手来,我替你看看。” 斯羽乖巧地伸手,泽漆替她把完脉,笑了笑道:“再调理半个月,自当无碍了。” 黎湛道:“泽漆,这次夜台之战多亏了你,小女能够得你这位好友,何其有幸。你是我们南渊的功臣,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南渊自当竭尽全力满足。” 泽漆笑着摇了摇头,黎湛看了眼斯羽,斯羽知父亲想听她的意见,便道:“阿爹,您好不容易能许人一个承诺,就让泽漆好好想想,也不急于一时。” 黎湛微笑颔首,对斯羽道:“这次你回南渊的消息已经封锁了,若你有什么事情想让阿爹答应的,也尽管提。” 第161章 蛇被龙干掉了 斯羽被铁卫击晕后,被扶摇和纤凝带回了南渊。 因身负重伤,高烧不断,醒来之时,已经是七日之后。 “不要”斯羽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立感浑身疼痛。 纤凝和扶摇立马赶至她身前,纤凝流下眼泪,欣喜地说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扶摇道:“小姐,您受伤了,又发了高烧,还是躺下休息。” 斯羽慌张地望了四周一眼,觉得有些熟悉,“这里是我的寝殿我怎么回来了?阿爹呢?沧霖呢?” 纤凝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小姐放心,神君没事,沧霖公子也无事。那些妖兽已经被击退了,苏家除了苏琦逃脱外,全军覆没,苏士成也已经被抓捕了。” “真的?”斯羽不敢置信地看着纤凝,严肃道:“你们没骗我?” “小姐,我这种事情们怎么敢骗您。”纤凝和扶摇顿感冤枉,立马发誓。 “我总觉得你们是为了让我安心,所以才”斯羽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团黑血。 纤凝立刻扶她躺下,又叫来治伤汤药,喂与她喝。 扶摇道:“沧霖公子在这里守了您五天,好像接到了什么消息,便赶回了东融。黎湛神君和泽漆公子同在夜台处理后事。” 斯羽眉头一皱,问:“泽漆也在?他不是回南灵岛去了吗?” 出征前一夜,泽漆向斯羽告辞,并送了她一个毒药配方。这个配方便是弓箭手淬于箭上的毒药,虽没有让妖兽军团溃败,但是也让它们损失惨重。 扶摇道:“您倒下之后,泽漆公子突然现身夜台,帮助咱们共同抗击妖兽。” 斯羽心中疑惑,道:“你们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我听。” 扶摇和纤凝便你一句我一句,将当日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斯羽晕过去之后,一条巨龙突然现身,口中喷射出一股极大的水柱,将那火球活生生从水灵网之上推向了城外,并将其熄灭。 那龙便是泽漆现出的真身。 紧接着一声嘶鸣,空中的妖兽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纷纷朝着北方飞走了,就剩九耀一条蛇在原地。 泽漆和九耀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可蛇哪里打得过龙,结果便是意料之中,蛇被干掉了。 少了妖兽的助力,苏家便像失去了臂膀,不足为惧。在黎湛和沧霖的带领下,苏家被一举击败。 扶摇悄声问:“小姐,泽漆公子是龙族,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斯羽道:“怎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龙,还是很震惊。您不知道,泽漆公子平常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可到了战场上,又是另一番面貌了”扶摇说着说着,星星眼冒了出来,一脸崇拜的表情。 纤凝道:“我倒觉得沧霖公子更英姿勃发,不愧是东融的战神,临危不惧,又有担当,令敌人不寒而栗。” 扶摇道:“沧霖公子是好,就是有点冷冰冰的。泽漆公子不远不近,让人如沐春风。” 斯羽咳了两声,“你们两个是在选妃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扶摇和纤凝忙摇头,又道:“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有都对小姐小姐选哪个都不亏。” 斯羽满头黑线,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嘴巴这么多,兀自叹息一声,问道:“我阿爹、沧霖和泽漆有没有受伤?” 纤凝道:“都是些小伤,还没小姐您伤得重。这次多亏了泽漆公子和沧霖公子,咱们夜台之战才能够胜利。小姐您可得好好养伤,再见他们之时定要活蹦乱跳着去见才行。” 斯羽心生安慰,又打量了她们俩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呢,有没有受伤?” 纤凝似想到些什么,突然低下了头,有些歉疚地说:“也是小伤,都已经痊愈了。这次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小姐” 斯羽立马打断道:“胡说!当时妖兽那么多,你们是被缠住了脱不开身。不要胡乱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下次也别再说这些话了。” 纤凝默默点头。 随后言若和南渊神君也都来探望斯羽,他们早已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问候了几句便离开了。 三天过后,黎湛和泽漆回到了南渊。 全城百姓欢呼迎接,十里长街,鲜花红毯铺路、礼炮长鸣三天。 黎湛同南渊神君叙说了夜台情况后,立马赶来看斯羽。 斯羽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开心地跳了起来,立马冲过去抱住了他。 黎湛拍了拍斯羽的头,温柔地说道:“让泽漆替你看看。” 斯羽乖巧地从黎湛怀中出来,又对他身后的泽漆道:“我听纤凝和扶摇说了,夜台之战多亏了你。泽漆,非常感谢你!” 泽漆温和地笑,“你知道我的身份,要对付妖兽,实在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为何一直没有开口让我帮忙?” 斯羽讪讪笑道:“当时没想这么多嘛。再说了,你是医师啊,也是我的客人,对付妖兽这种事情,本跟你搭不上半点关系,怎么能让你卷进去” 斯羽自然对泽漆感激万分,但是确实从来没有打算请他帮忙,因为夜台之事毕竟是南渊的内事,泽漆与南渊没有半分关系,何需卷入危险的战事当中。 泽漆心知她是这么一个人,也不介意,只淡淡道:“咱们是好朋友,没什么事情不能说的,若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不会置之不理。你伤得很重,伸出手来,我替你看看。” 斯羽乖巧地伸手,泽漆替她把完脉,笑了笑道:“再调理半个月,自当无碍了。” 黎湛道:“泽漆,这次夜台之战多亏了你,小女能够得你这位好友,何其有幸。你是我们南渊的功臣,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南渊自当竭尽全力满足。” 泽漆笑着摇了摇头,黎湛看了眼斯羽,斯羽知父亲想听她的意见,便道:“阿爹,您好不容易能许人一个承诺,就让泽漆好好想想,也不急于一时。” 黎湛微笑颔首,对斯羽道:“这次你回南渊的消息已经封锁了,若你有什么事情想让阿爹答应的,也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