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世子妃她总是装柔弱》 第1章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夜色浓重,山野间寂静阴冷,点点磷火散落在路边的孤坟间。 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呜咽声,半山腰的大兴寺早已挂起了血红色的灯笼。 女子身披红衣斗篷匆匆从坟前经过,这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见她手执灯笼,步伐有些许凌乱,像是在被谁追赶一样。 她的身后确实有东西,不过是不干净的东西。 披头散发的脏物游刃有余地在她身后跟着,凄厉瘆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快跑呀,快跑,哈哈哈哈我来抓你了!快跑!” 红衣女子突然顿住了脚步,她似是无意地拢了拢身上被风吹开的斗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缢鬼见状怒极,裹挟着一团黑气瞬间冲到这女子面前。 “谁给你的胆子,敢走这条路?” 只见它周身一片死气,眼珠子早已被挤出眼眶,嘴里还吐着一条血红的长舌,直直地垂下来。 红衣女子微微勾起嘴角,不慌不忙地将帽子拉下,露出了精致小巧的脸庞。 她的神色间没有半分恐惧,细看还带着些许玩味。 “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我的路?” 缢鬼在此路夜行数十年,害人无数,在见到女子的真面目的那一刻竟面露惧意。 “你是谁?” “除你之人。” 女子手中一道灵符飞出,狠狠击中了缢鬼的眉心。 山风骤停。 腰间的玉佩逐渐敛起了光芒,眼前哪还有什么脏东西,一滩黄色的脓水罢了。 太傅府 “咳咳咳”屋内传出了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姑娘,奴婢先服侍您喝点水,要不唤大夫再来看看。” 紫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榻上的人。 “不必了,咳咳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久有气无力地接过茶杯,只是沾了点唇便不愿再喝了。 “姑娘这身体可如何是好,长公主府那边早前又让人递了信来,说是要与老爷夫人再商量商量姑娘的亲事呢。” 紫苏可真是愁死了。 都说她家姑娘命好,出生高门,又是与长公主府有婚约的准世子妃,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出嫁还是含着。 可又有谁知道她家姑娘身患恶疾久治不愈,整日缠绵于病榻之上,甚少出现在人前,甚至连房门都不怎么迈出。 这样的身子去当世子妃,日后又如何管得了世子府的事呢。 “这婚约居然还在?” 刚还奄奄一息的温久听到紫苏这话一下子激灵了。 “我爹不是说去请求皇上取消婚约了么?” “姑娘你不咳了么?” 紫苏瞪圆了双眸看着从榻上坐起来的自家姑娘,似乎精神状态比她还好。 “咳咳咳咳咳” 温久回过神来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咳了几声。 咳咳咳,肺都要咳出来了还要装! 宫里那些贵人到底在图什么啊!非要把一个病秧子娶回皇家,是图她身体不好么? “紫苏,你去看看爹爹和娘亲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请他们过来一趟。” 温久恢复了刚刚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熬不过去了。 她不是熬不过去了,她是装不下去了。 “是,姑娘。” 紫苏应声退下了,姑娘这身子时好时坏,又不唤大夫来开药,确实需要请老爷和夫人来劝劝。 不消片刻,温太傅和温夫人就颇有心事地走进了温久的房间。 二人还未喝上一口茶,温久就等不及开口了。 “爹,您不是说去找皇上退婚了么?” 如果紫苏在的话,她是万不敢相信,这讲话中气十足的女子,竟是自家那体弱多病的姑娘。 “九儿,为父实在推脱不了啊,爹已经将你说得一文不值了,可皇上他哎!。” 温太傅确实无能为力了。 全京城谁人不知他的掌上明珠是一个病秧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可皇上惦念他的恩情,说是幼时哪怕只是无人在意的皇子,太傅也未曾放弃教导。 为敬教养之恩,皇上坚持为温久指了这门婚事,让他的独女有个好去处。 “这到底是为何?爹你是救驾有功么?” 温久不禁扶额,莫不是“难道世子有什么隐疾?” “大胆!我看有隐疾的是你!”温太傅怒喝道。 “世子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任职锦衣卫镇抚,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异于常人!这亲,为父哪怕是自己去,也得成了!” 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温夫人原是听着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怎么就不太对劲呢? “那爹去,女儿看着爹您也挺想嫁的。”温久的嘴巴一张一合,看得太傅想给她一巴掌。 “哎呀行了行了,吵得我头疼!”温夫人眼见着这父女俩要大吵一架,赶紧出来圆场。 “老爷,你说什么九儿异于常人,这是我们当时要送走她,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温夫人心疼温久,小小年纪便被一老道接去学什么劳什子画符抓鬼,连及笄之礼都未曾大办。 若不是那老道有几分真本事,温夫人是断不会让他带走温久的。 只是那时候温久身体确实孱弱多病,难以养活,只能被他带走一试。 “九儿。”温夫人拉过温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只是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但你并不比她们差,若是你愿意,陆叙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温久垂下眼眸,似是有所触动,可是她并没有见过陆叙,哪知道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既然温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久就算再有退婚的心,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时值夏令,蝉鸣不绝。 难得这几日温久没有收到捕鬼令,她吩咐下人抬了张靠椅放在窗边。 一边翻着手上的话本,一边吃着紫苏让小厨房做的蜜饯,好不自在! 紫苏看着温久的身子逐渐有了好转,心里多了些欢喜。 “姑娘若是喜欢这些话本,何不出走走呢?” “为何喜欢话本就要出去走走?”温久回眸疑惑地看着紫苏。 “姑娘,今日不是乞巧节嘛,那可都是话本里的定情之日。” 紫苏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以往看过的话本中了。 “公子和姑娘在鹊桥下深情对望,周围的人一片欢呼雀跃,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看着满脸痴迷的侍女,温久语塞。 她一向只在意七月的鬼节,可不兴记什么乞巧节呢。 可是既然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不如出去看看? 暮色四合,星月光来。 城内早已高张灯火,里坊遍开。 街边充斥着叫卖声和吆喝声,一阵高过一阵,这可比平日的京城热闹了十倍百倍不止! 温久二人顺着人流走到了石桥上,话本里写的互相喜欢的男女走在一处一起去放河灯,原来是真的! 这河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几艘精致隽美的画舫,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句歌声与笑声, 温久突然觉得,刚在府里为出门的一番折腾都不算麻烦了,这京城的乞巧节属实有趣! “姑娘你看,好漂亮啊!”紫苏生怕温久错过了那些好看的玩样儿。 待到温久将新奇的摊子都逛了一遍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 “紫苏,找个地方歇歇。”她着实有点累了。 “姑娘,这家张记糕点铺在京城极为有名,我们家的糕点厨子就是老爷专门从这儿请的。” 因为人多吵闹,紫苏只能大声地在温久耳边吼着,生怕她听不见。 “那我们赶紧进去坐坐!”温久虽不喜糕点,但此时能有个休息的地方就好。 两人在里面养精蓄锐时,还不忘向掌柜的细细打听了京城乞巧节最有趣的去处,准备去凑下热闹。 临出门前,温久不经意听到铺子里的小二抱怨了句:“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一滩水?” 她下意识地往那角落看了一眼,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糕点铺了。 “姑娘怎么心不在焉的?” 紫苏心细,从糕点铺出来之后,姑娘的兴致好像突然变低了。 “紫苏,我的核桃酥忘在糕点铺没有拿过来,你帮我去取一下。” 温久突然停住脚步,眼底透露着几分冷意。 紫苏回忆了下,刚刚在糕点铺她们似乎没有买什么核桃酥。 “姑娘,我们有买核桃酥么?” “没有么?”温久假装惊讶,“那我有点想吃,你帮我去买一份。” “是,那姑娘站在此处等下奴婢,奴婢去去就来。” 温久难得说自己想吃什么,紫苏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满足她的要求。 温久待紫苏走远后警惕地扫了眼四周,转身快速走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刚好避开了来往行人的视线。 “跟着我做什么。” 巷子里空无一人,不知道的人以为温久魔怔了,竟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帮帮我,求求你。” 说话的小姑娘身着粗布麻衣,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她面色惨白,眼神早已没了生气。 但好在是溺死且刚死不久,死状并不算吓人。 温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小水鬼,沉声警告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姐姐,你帮帮我。”那小鬼又往温久的方向靠了靠。 “我帮不了你。”温久冷着脸直接拒绝。 这孩子并非恶鬼,她身上没有半点污浊之气,可自己不想摊这浑水。 “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来接你,你乖乖地跟他走就好。”温久说完便要离开。 “姐姐,你帮帮我我好冷姐姐”温久看到她身上一直在滴水,尸体还在水中? 温久,这是在京城,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好!管好 算了,最后一次!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怎么死的?” 温久语速极快,言语间透露着不耐烦,她只希望快点摆脱这个小鬼。 阿南早已无神的眼睛似乎隐隐一亮。 她是有点害怕温久的,但她更害怕家人找不到自己会担心。 “我叫阿南,住在离京城不远处的刘家村,我我不知道这么死的。我只是在井边洗衣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温久听完迟迟没有开口。 这小鬼的后脑勺有被砸伤过的痕迹,明显是被打晕了丢进水里活活淹死的。 可这自然不能告诉她,怕她心生怨气。 鬼一旦有了怨气,就会逐渐生出害人的心。 若是眼前这小鬼因怨生恨变成恶鬼,到时候就再难转世了。 “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就去帮你找尸体。” 温久眉头微微皱起,小鬼年纪不大,心中难免有些惋惜。 她早该见怪不怪了。 第2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我们这就要回去了么?” 刚在糕点铺的时候,姑娘明明还想去渡口看看热闹的。 “回了。” 温久摆了摆手,她已经提不起半点兴致了。 这才出来一会儿就给自己接了个头疼的活儿。 她看了眼周围,鬼影绰绰,真不知道还有多少鬼想找她帮忙。 她是捉鬼师,不是大兴寺里供着的菩萨。 “嘭”地一声,大片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漆黑的夜空被烟花照得如同白昼 温久的脸庞在烟花的映衬下变换着各种颜色。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漫天的火树银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在烟火爆炸声中,人们欢呼着,尖叫着,似乎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温久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人们心中的快乐和希望。 她常年穿梭在人鬼间,看到的多是遗憾和怨恨。 如果能当一个普通人,应该是极其幸福又幸运的一件事。 可惜自己不是。 她有些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紫苏,那人是谁?” 温久突然瞥见不远处的阁楼上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那男子一身锦绣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杀气甚重。 紫苏朝着温久所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惊得倒吸了口冷气。 “姑娘!那是你的未婚夫啊!锦衣卫镇抚陆叙陆大人!” 紫苏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姑娘居然连未来夫婿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未婚夫?你说他是那个世子?” 温久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就是他啊,怪不得爹爹对他青睐有加。 只见那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虽生得好看,却一脸冷意,神色凉薄。 确实,陆叙此人,哪怕于千万人中,也是会被一眼看到的心狠手辣。 陆叙似乎也发现了,众人皆在欣赏烟花之时,人群中有一道视线在上下打量自己。 他猛地转过头去,瞬间锁定了人群中身披红色斗篷的温久。 只见他眸色沉沉,眼里尽是探究。 温久立马变了脸色,陆叙发现自己了? 她赶紧将斗篷的帽子压低,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那红衣女子是谁?” 夏日炎炎,竟有女子披着斗篷出门? 陆叙微微眯了眯眼。 “回世子,看身旁的侍女打扮应是哪位官员家眷,但这位姑娘看着十分面生。” “查。” 陆叙面色凝重,辨不出其他情绪。 他如今的职责不仅要审判疑难案件,还要盯紧城内所有异动,守护京城安定。 锦衣卫绝不会放过一个可疑之人,更不会遗漏一点蛛丝马迹。 而另一边,温久带着紫苏急匆匆地进了太傅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被人跟踪。 世子府 “大人,市集上的女子身份已查清。” “说。”陆叙冷声道。 “是温太傅之女温久。” 楼伍总觉得自己听到这个姑娘的名讳,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原来是她。” 可不就是他那个先天不足的未婚妻么? 陆叙眼里一片暗沉,她为何看到自己会有那副表情? 像是见了鬼一样,难道自己真的长得如此吓人? 回到府里后,紫苏端了刚熬好的药,准备伺候温久服下。 刚进门就看到她对着烛火发呆,甚至连自己进来都未留意到,脸上似有怅然之色。 “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紫苏心里揣测着大概是今日见到陆大人人中龙凤,而姑娘自己确实不太像能活太久的样子。 想起这事儿,紫苏就觉得心里难过。 “心事肯定是有的,比如明日要出去一趟。” 温久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非要帮那小鬼的忙呢? “姑娘为何要出门?大夫说了,姑娘还是要少吹风少见人。” 紫苏不禁皱眉。 今日姑娘甚是古怪,先是买了最不喜欢吃的核桃酥,再是最不喜出门的她居然在想着出门。 “明日不同往日。” 温久瞥了一眼正在收拾床铺的侍女,“紫苏,你是哪里人来着?” “姑娘,奴婢是云和镇人氏。” “太巧了!明日我们正好去刘家村一趟!” 温久不可置否地说道。 “姑娘,奴婢并不认识什么刘家村” 紫苏真是纳了闷了,去刘家村与自己云和镇人有什么关系。 “无妨,明日你陪我走一趟。” 哪里人不重要,去才是最重要的。 次日清晨。 半夏给温久换上了一袭白色烟笼杜鹃百水裙。 她家姑娘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这衣服衬得姑娘的脸更为白皙细腻了。 紫苏早已从衣柜里取出了红色斗篷,在一旁准备给温久披上。 临出门前温久对着半夏说道:“一会儿你跟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带着紫苏出门透透气。” 半夏忙应是。 辘辘的马车声在这条鲜少有人经过的小路上响起 紫苏突然拿着手帕捂住了鼻子,“姑娘可有闻到一股腥臭味?” “腥臭味?” 温久伸手撩起车窗帘,原来是经过了那日收服缢鬼之地。 紫苏闻到的腥臭味也许就是恶鬼魂飞魄散后留下的气味,竟还没散去呢 “许是野猫偷了谁家的鱼跑到这儿来偷吃了。” 温久随便找了个理由。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温久赶紧放下帘子,她在京城可不是抛头露面的主。 尤其是今天,更不能被人认出。 很快主仆二人便到达了刘家村。 不过这村子道路狭小,马车根本过不去,温久无奈只能带着紫苏走进去了。 紫苏跟在温久身后不到一丈的距离,心里甚是奇怪,怎么姑娘对这刘家村的地形,似乎比太傅府的还清楚。 温久跟着阿南兜兜转转,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她在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下,此处不过是间茅草屋凑成的一处院子,里面确实有一口井。 但至少从外观上看,这井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院子里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坐在秋千上玩得起劲儿。 “那是我弟弟,阿北。” 阿南站在温久的边上乖巧地说道。 “紫苏,我喉咙有点不舒服,你去马车上将水囊取来。” 温久将紫苏支开,她有些话要单独问阿南。 “是,姑娘。” 紫苏闻言赶紧去拿水。 “你家中就一个弟弟?可有其他姐妹?” 温久若有所思地看向屋里。 “我我” 阿南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久冷眼注视着眼前这小鬼,沉声警告道:“我既问你,你便如实说来,不然我帮不了你。” “姐姐不要!” 阿南的眼里盛满了悲伤,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下。“我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可是她大概也不在了。” “什么意思?” “姐姐在前几个月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人。” 阿南一口气将话说完,“奶奶说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 “家中有人不见为何不报官?你奶奶又为什么不让你告诉别人?” 如果温久猜的没错,阿南的姐姐怕不是失踪,而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与二叔家的菱花儿说过,可没多久菱花儿也不见了” 阿南面露惊恐,“这像是一个诅咒,谁知道了,谁就会死的。” 温久眯了眯眼,诅咒么?怕是人祸。 此时秋千上的男孩已经进屋了。 温久缓步至院子里的那口井边,那小鬼说是在这里洗的衣服,那这井里 “你谁啊!” 屋里突然冲出了个凶神恶煞的老妇,温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恰好转头看到了井底。 什么都没有? 温久皱眉,看来不是这口井。 “你到底是谁啊?” 那老妇一把抓住温久的手腕,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常年干活的人力道可就是不一样! “姑娘!” 紫苏拿着水囊刚走到院门,就看到自家姑娘被人拿捏地毫无还手之力。 “大胆!你快放开我们家姑娘!” 紫苏赶紧丢了手上的水囊,冲上去想推开那老妇。 此时的温久真是有苦难言啊,若是紫苏没来,她虽武功一般但足以掀翻这老妇。 只是紫苏来了,人前柔弱不能自理的她才会被这老妇如擒鸡一般擒着。 “偷东西啦!有人偷东西啦!” 老妇见温久有人帮忙,扯着嗓子就大喊大叫,这声音可比枉死鬼凄厉多了。 “住手!”一声怒斥。 温久背对着大门,看不清是何人来了,只觉得此人声音雄厚有力,应是常年习武之人。 “你们还不给我松手!” 温久突然觉得扭在背后的手腕一松,不由得送了口气。 她马上换了柔柔弱弱的表情,准备转身博取同情。 可当她看清门口那一行人身着飞鱼服时,她宁愿选择继续被这老妇摁着。 “温姑娘为何在此处?” 身高体长的陆叙手提绣春刀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嘎?陆叙都来了? 温久心一紧,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没事没事,遇事不着急,先咳几声上演技。 “咳咳咳这位大人是?咳咳咳” 温久抚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半的体重几乎都压在紫苏身上了。 “我们家大人乃锦衣卫镇抚,当今长公主之子。” 身旁的侍卫扬了扬眉,掷地有声地说道。 “原来是陆大人,是小女有眼无珠,竟未认出世子。” 确实不认识,如果七夕那天不算的话。 温久半屈着身子朝陆叙盈盈行了个礼,刚想再寒暄几句 不对,按理说陆叙应该也未曾见过自己,怎么就知道自己是温姑娘? “陆大人见过我?” 温久疑惑地皱了皱眉。 “七夕佳节,惊鸿一瞥。” 陆叙惜字如金,一句都不肯多说。 “哦是嘛那还挺巧。” 温久心里暗忖,果然那天被看到了。 第3章 报恩还是报案? “温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一个闺门千金就算有再要紧的事情,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温久顿时泪盈于睫,她一脸无辜地看向陆叙,“我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 陆叙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温久。 “是啊。” 温久就等着他问呢,“这里可有个妹妹叫阿南?” 那老妇一听到阿南这两个字勃然色变! 温久看着老妇骤变的表情,心里暗忖,果然有问题! “我们这没有什么阿南!” 老妇下意识就想推着温久出去,但害怕那些官兵模样的人,又悻悻地收回双手。 “可是刚刚在路口我问过,那位大叔说,阿南妹妹就是住在这里。” 温久着急地解释道,“几个月前我与家人前往大兴寺途中走散,半路突发疾病,是阿南妹妹帮我喊了人来救我。”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什么阿南,你们赶紧出去!出去!” 老妇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也顾不得什么官兵不官兵了,直接将温久往门外推。 二人推搡间,温久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不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去。 温久脑海里闪过千百种自救的办法。 但眼下围观的人太多了,她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哪种都不合适。 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扎扎实实地摔一跤。 一旁的陆叙眼疾手快,只见他迅速将绣春刀从右手换至左手,一把将温久捞起。 楼伍见状倒吸了口冷气,大人以往最不喜生人近身。莫不是未婚妻不算生人? 温久顺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正想着说些什么话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祖母,她们是来找阿南姐姐的。” 开口的正是阿南的弟弟阿北,他疑惑地看着自家祖母,明明阿南姐姐一直住在这里,为何说不认识? 温久下意识回过头,眼里闪烁着惊喜。 她小心翼翼地哄着那男孩,“小弟弟,你认识阿南姐姐对嘛?” “嗯!” 阿北用力地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姐姐,姐姐会给他唱歌,喂他吃饭,还会陪他荡秋千。 “她是你姐姐?” 温久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慈爱。 “嗯!阿南姐姐对我最好了!” 阿北再次点点头。 小孩子不会撒谎 “那她在家么?” “阿北快进屋去!” 屋里又出来一年轻妇人,她赶紧跑出来抱走了阿北,眼神里透露着惊慌。 那老妇的脸色早已一片铁青,看向温久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既然阿南妹妹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久装作没看到老妇的表情,“婆婆,我还会在来的,今日碰不到,总有一天会碰到。” “你不必再来了。” 老妇阴恻恻地开口,言语间尽是警告。 陆叙不由得眉头一皱。 “咳咳咳为何?只是不在家,又不是不见了。” 温久假装咳了几声,像是无意地说道。 “姑娘,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老妇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去,不再理会院子里这帮人。 温久瞬间敛起了眼中的笑意。 如此放心留我们在院子里,看来阿南的尸体根本不会在这井里,怪不得什么都没有。 “温姑娘今日似乎不像是来报恩呢。” 陆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温久的思绪。 他自然察觉到这户人家的异常,明明是自家孙女,却装作不认识。 但在他看来,这位太傅嫡女更加异常。 “那不然陆大人以为,我来此处能有何事?” 温久表面强装镇定,陆叙此人年纪轻轻就官拜五品镇抚,绝不会只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独子。 陆叙一言不发地看着温久,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探究。 “咳咳咳” 温久赶紧又咳了几声,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大人,小女身体孱弱,出来也有些时辰了,就不打扰大人了。” 温久朝着陆叙行了个礼,回头示意紫苏扶自己出去。 “你像是来报案的。” 陆叙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温久听得清清楚楚。 温久脚下一顿,心里突然有了几分算计。 陆叙既然能破案,那不如将此事交予他。 既能帮阿南查清原因找到尸体,自己也能省点力。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温久转过身对着陆叙粲然一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叙并未开口,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门。 “此处无人,温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陆叙抬眼环顾了下四周,确定四处无人。 “陆大人,小女来时确实是想着报恩,但正如大人所说,现在我是要报案。” 温久与陆叙此时相对而立,他的身型比自己高出不少,讲话之时温久还需微微仰起头。 “阿南妹妹曾与小女提起过,她的亲姐姐与二叔家的女儿都失踪了,至今还未找到人。今日见那老妇的反应,恐怕阿南妹妹也不见了。” 温久见陆叙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按耐不住了。 “家中一再有人失踪却不报案,大人不觉得奇怪么?” “是有点反常,但这种失踪案并不需要陆某操心。” 陆叙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温久,实话实说。 失踪案并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直接报官就可以了,不必出动锦衣卫。 可温久却不这么认为,过不了几日阿南就会被带去轮回道。 她既答应了帮那小鬼,自是想尽快完成她的心愿。 “我原以为人命关天,陆大人会一视同仁呢。” 她哪是赌什么人命关天,她是赌陆叙会有所不同而已。 “陆某为何要帮姑娘?” 见温久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陆叙有些动摇了。 “如若陆大人能帮小女查清此案,以后大人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小女自是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温久正色道。 她大多时候都是随心所欲的,像今日这般慎重得小心翼翼,确实少见。 “姑娘言重了,那陆某就看在温姑娘如此有诚意的份上,破例帮姑娘这一次。” 陆叙眯了眯眼,眸光中流动着让人难以看清的波澜。 万死不辞倒是不必,最多就是解除婚约罢了。 “多谢大人,小女静候佳音。” 温久看了眼不远处的阿南,终于松了口气。 “陆某也有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大人请讲。” 温久此时心情大好,莫说是一个问题,多问几个又有何妨? “这天气尚未入秋,姑娘为何一直披着斗篷,陆某每次见到姑娘似乎都是如此。” 之前京城的红衣女子杀人案至今未告破,所以他对红衣的关注并不是空穴来风。 “咳咳咳小女自幼身体欠佳,多穿点也是大夫的叮嘱,至于红色嘛,图个喜气罢了。” 温久笑得勉强。 这红色斗篷不知灭了多少只恶鬼,她身为捉鬼师,自然是要一直穿着。 可这表情在陆叙看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京中不少人都说温久自幼体弱多病,似是先天不足,京中大小宴会都未曾参加。 哪怕是太傅独女,京中也像是没有这号人似的。 如今因为自己的疑心,怕是戳到她的痛处了。 “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免得温太傅担心。” 陆叙的声音似乎比起刚才柔了几分,“案子如若有进展,陆某会派人告知姑娘。” “那小女就先行一步了。” 温久对陆叙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黄昏时分,夕阳西斜。 马车很快就进了城,看来还能赶上府里的晚饭。 温久忍不住掀起帘子,惬意地呼吸着马车外的空气,眉眼间有一层淡淡的喜悦。 腰间的玉佩突然泛起了异光,捕鬼令? 温久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迅速扫了眼窗外。 只见不远处的古树下,几个稚儿玩得正欢。 这其中两个小童躬身曲腿,用力地摇摆着一根长绳。 中间两个小童轻快跳跃,十分热闹,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不在此处? 温久刚准备收回视线。 不对! 那群小童有问题! 温久脸色骤变。 “紫苏,我想吃张记的核桃酥,你去帮我买一点。” 温久沉声道。 “是,小姐。” 又来了,紫苏心里实在奇怪,姑娘明明就不爱吃那核桃酥。 此地离张记糕点铺不算远,一来一回的时间足以温久收拾那邪物了。 紫苏刚走不久,温久就跟着下了马车。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古树下那个身穿长衫的孩童。 那小孩似乎感觉到了温久的视线,笑着从树下跑来,“姐姐,你要看我跳绳么?” 这小孩一脸天真无邪,声音却充满蛊惑,温久似中了邪般跟着他往树下走去。 待到一轮结束,孩童悄无声息地走到温久身边,“姐姐,你帮我数了么?” 温久此时就像一个精致的假人,脸上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容。 “姐姐,你说,我跳了几个?” 那小孩有点迫不及待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久意有所指。 “十六了。” 那孩童有些猝不及防,她如何知道 “哦?那我说十六个可好。” 温久冷声道,眼底早已一片清明。 小鬼面色一变,五官迅速扭曲,凹陷的眼珠此刻狠戾地盯着温久。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人?” 小鬼的嘴里不断涌出恶心的血水。 “这么热的天气,别人打赤膊跳绳,你却穿着长衫。” 温久嘴角勾起了讥笑。“跳绳脚都不用落地的,你说是人还是鬼?” 那小鬼自知打不过温久,转身就想穿墙逃命。 温久面色一沉,快速抬手画下一个符咒,“驱邪缚魅!破!” 泛着金光的灵符瞬间击中了小鬼的眉心,温久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 不过片刻功夫,她的眼前又只剩下一滩极为腥臭的脓水了。 那群孩童还在继续跳绳。 他们本就三个人在玩耍,没有发现多了一个,自然也不会发现少了一个。 跳绳孩童索命的传言,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温久想起师傅经常同自己说一些鬼故事。 街边遇到玩耍的孩童,会问路人它跳绳跳了几个。 若是你说了几个,那它便会对应着黄历来取你性命。 此鬼身上早已布满黑气,虽不如上次那缢鬼造的孽多,但也绝非善类。 她无意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 什么? 温久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捕鬼令竟然还在 不是刚刚那只小鬼! 暮色四合。 穿过巷子的晚风吹得温久的红衣斗篷飘飘荡荡。 一声嗤笑打断了温久的思绪,她下意识抬起头。 树上有道红影一闪而过,留下了还未散尽的黑气,死死地缠在树枝周围。 温久的眼神骤然凌厉。 第4章 张府有鬼? 太傅府 紫苏早已在屋内点上了安神的熏香,今日姑娘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怕是又要旧疾复发了。 温久倚在榻上将所有头发拨到肩头一侧,纤细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书案上的香炉缓缓吐出袅袅白烟,无端拨人心弦。 “这香可是皇上赏给老爷的,老爷心疼姑娘,全部都送到了姑娘屋里。” 紫苏以为温久是喜欢这味道,才一直盯着香炉看。 这世上能从她眼皮子底下不露脸就能逃走的邪物并不多,今日这红衣女鬼算是其中一个。 可捕鬼令今日才到 若是刚离世不久,周身竟能有如此重的戾气那必然是死前受了极大的冤屈和苦痛。 “紫苏,明日你带着半夏去我们府上婆子最多的地方,打听打听最近京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温久眉头轻轻蹙起,满脑子都是萦绕在那树上的一团团黑气。 这邪物既然有心躲着她,那她便只能自己去找了。 紫苏听完一头雾水,自己跟姑娘说熏香难得,姑娘却回她去打听小道消息 “紫苏?” 温久没听到紫苏的回应,以为她出去了。 “是,姑娘。” 紫苏忙应道。 朝旭渐高,各院子都纷纷忙碌了起来。 紫苏带着半夏提了些瓜子花生往厨房走去,看样子是要去唠上一会儿了。 温府厨房的食材皆是厨子每天亲自出去采买的,并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般专门有人送。 倒也不是太傅府舍不得这点配送的银子 这一是因为自家姑娘身体时好时差,忌口比较多;二是太傅府的人也不多,自己采购也不算麻烦。 所以这要说小道消息府上哪里最多,自然是这帮天天与府外打交道的厨房婆子。 “诶你们听说了么?昨晚上又死人了!” 择菜的张婆子一脸神秘。 这是早上她刚从卖蔬菜的王婶处听到的。 王婶那摊子,无论是菜可还是小道消息,那可都是最新鲜的。 “什么?又有人死了?还是穿着红衣么?” 刚准备出门打水的小厮赶紧靠了过去,生怕自己漏听了。 “哎哟可不是么!打更的看到尸体挂在那树上,人都吓晕了!” 张婆子眉头一皱大腿一拍,像是自己亲眼看到一般。 “啧啧啧!近来京中可不太平啊!这官府迟迟不能破案,搞得人心惶惶的!” 掌厨的刘叔接过话茬,这可咋办啊,刘叔家的在外面经营布料生意,红色的布匹卖不出去先不说,还时不时有官府的人过来清查数量。 “这锦衣卫都不好使么?” 烧柴的刘伯也抬起了头。 “是呀,现在都传邪门了,说是” 王婆压低了声音,众人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说是有鬼杀人了。” “咝~” “嚯~” “啧!” 众人表情各异。 “” 门外的紫苏和半夏愣是不敢上前半步,这都是些什么消息啊 可二人受自家姑娘之命,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得轻晃,偶尔还会落下的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没想到秋天这么快就要来了。”温久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心里颇为感慨。 她回来那会儿还是夏天,转眼便要入秋了。 不一会儿,她看见紫苏和半夏二人脸色怪异地走进了院门,看来果然有事发生。 紫苏一看到自家姑娘都坐到院中来等她了,几乎是下意识退了一步,“姑娘” “说,都打听到了什么?” 温久走到石凳边坐下,纤细地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檐,心里已有几分明了。 “姑娘,府上的那些婆子她们说最近京中总是有人离奇死亡。” 紫苏原是不想告诉温久的,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万一把姑娘吓病了可如何是好? “离奇死亡?” 温久微微皱眉,“有多离奇?” 紫苏和半夏抿了抿唇,纷纷低下头去。 “你们不说?” 温久垂眸,端起茶杯转动了一下,似是在等她们回话。 “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去问问,咳咳咳咳咳” 温久刚站起身就剧烈地咳了起来,吓得紫苏赶紧跑过来扶着。 “姑娘!姑娘我说,您就别去了,我都说。” 紫苏急得差点哭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温久往房中走去。 待温久坐定,紫苏看了眼半夏,无奈地叹了口气。 开始娓娓道来 “王婆她们说就在半月前,城东的张家大少爷与花间阁的一个姑娘情投意合,便抬了人家做妾。” “花间阁?” 温久刚回京城不久,自是不知道京中的风月场都有如此优雅的名字。 “就是青楼。” 紫苏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啊这咳咳咳青楼的姑娘能抬到张家,应该也算是个好去处。” 温久拿起帕子捂着咳了几声,想缓解尴尬。 “张家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全都备齐了,谁家纳妾这么大阵仗啊!” 连紫苏听了都觉得离谱。 “哦?张少爷竟如此喜欢这姑娘?” 温久疑惑地抬起眼。 “哪里是喜欢!这简直就是想害死她了!” 紫苏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怒意。“这么大的阵仗,家里又是有正妻的,这才娶进门没几天,听说人就没了。” 没了? “怎么没了?”温久示意紫苏继续说下去。 “说是不事公婆,不敬正妻,一个不留神打死了,就拖出去埋了。” 紫苏有点难过,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啊。 “”这借口是将人当傻子么?温久暗忖。 她继续问道:“打死也不算离奇死亡。” “倒不是这姑娘死得离奇,外面说是这姑娘变成厉鬼回来复仇了。” 紫苏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复仇?” 温久眼里划过一丝探究。 “可不是嘛,先是张夫人前去大兴寺求子,竟在佛像前被活活勒死了,都没有挣扎的痕迹,诡异的是张夫人最不喜红色,当日却穿了红色出门。” “幸好。” 温久松了口气,鬼若是杀人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说明这是人为。 “什么?” 紫苏不知听错了还是没听清,竟听到了姑娘说了声幸好。 “哦我的意思是,幸好没有伤到更多的人。” 温久赶紧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言。 “这事情还没完呢”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紫苏和半夏先下去准备晚饭了。 温久自顾自地窝回到窗边的靠椅上,眼底一片幽深。 张夫人被勒死于佛像前,张家找的那媒婆被捂死在自家的马车里,而张夫人则吊死在昨夜那棵古树上 这三个人似乎看起来都和这被打死的姑娘有直接关系。 花间阁那姑娘,是刘家村人? 怪不得陆叙那日会出现在刘家村。 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张家看来,她要亲自去一趟会会这个邪物了。 温久轻掀眼皮,冷冷地看向窗外。 第5章 自是人为 翌日天还没亮温久便起身了,外面都还暗沉沉的。 “紫苏姐姐,姑娘正找你呢。” 半夏打理好温久房中的事情,就来唤紫苏起身了。 温久今日去张府必须得早,去晚了怕是看不见鬼了。 “姑娘起了?” 紫苏昨晚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那索命的红衣女鬼。 “可不是嘛,姑娘要出门,姐姐赶紧去姑娘身边候着。” 半夏催促道。 又要出门?紫苏倏地瞪大了双眼。 “姑娘,我们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 紫苏直到坐上马车都还感觉在梦里似的,她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早出过门啊? “张府。” 温久言简意赅。 紫苏哈欠打到一半,瞬间石化了。 “张府?” 紫苏的声音差点把马车顶给掀了。 “姑娘,是不是奴婢近来做错了什么?还是你病糊涂了” 紫苏声泪俱下,“奴婢记得你以前不爱出门啊。” “以前身体不好,现在好点了。” 温久拍了拍紫苏的背示意她淡定。 陆叙身上还带着山林里的朝露,他们一行人是连夜从刘家村赶来的。 这两日他还在刘家村调查花间阁那位姑娘的底细,却得知张家再次出事。 这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又是穿着红衣死去。 他的瞳孔映着张府门前的白灯笼,脸色竟比冬日里的寒潭还要冷上几分。 “大人可要现在进去?” 楼伍虽跟着陆叙经历过不少离奇的案件,但像这样如此棘手的,还是第一次。 “走。” 陆叙冷声道。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陆叙警觉地脚下一顿,一大清早,还有谁会来张府?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陆叙双眸微眯,紧紧地盯着从一片雾霭中穿出的那辆马车。 “那是谁家的马车?” 陆叙冷声道。 “回大人,是温府的马车。” 楼伍专门查过京中各官员及其家眷的马车,只要他看到便能一眼就能认出。 陆叙蹙眉,脑海里闪过那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拦下来。” “停车。” 这一大早的,街道上本就安静得可怕,楼伍铿锵有力地一嗓子差点把紫苏魂儿给吓没了。 温久心里暗喜,拦得刚刚好,正好借机看一眼张府有何异常。 紫苏颤颤巍巍地撩起帘子,温久还未探出头就看到了陆叙那张黑脸。 早出门这件事情是自己判断失误。 张府只留下了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黑气,但温久还是觉得自己见着鬼了。 这个脸冷得跟阎王爷一样的陆叙也算半个鬼。 “温姑娘起得真早。” 虽是问候,但陆叙眼里却没有半点关心。 温久不情不愿地从马车里下来,轻轻屈膝行礼。 “大人也不晚。” “陆某没记错的话,姑娘似乎甚少出门,此行又是所为何事?” 上次报恩,那这次呢? 她的手不由得在斗篷下捏紧,骨节都有些发白,心里暗道晦气。 怎么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他? “听下人说,王氏粥铺的早饭甚是好吃,去晚了还赶不上,所以出门就早了点。” 温久脸上挂上了一丝不好意思地笑容,像极了出去偷吃被人抓住的样子。 “哦?我没记错的话,王氏粥铺是在城西?” 陆叙看向一旁的楼伍,明知故问。 “是的大人,前日属下前往城西巡查,还经过了这家粥铺。” 楼伍回话掷地有声,生怕温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哈哈哈哈” 温久这干笑声,紫苏听着都尴尬,“我这是吃完了,绕一圈消消食。” “坐着马车消食,温姑娘真的觉得陆某是傻子么?” 陆叙见她不肯讲真话,也没时间陪她演戏。 “姑娘若无事就赶紧回去,现在京中不安全,尤其是,穿红衣的女子。” 温久看到陆叙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敢拿她师傅泉真散人的名号发誓,陆叙就是故意在吓她! 温久本想转身就走。 可既然遇上了多问一句怎么了?他还能吃了自己么? “大人,不知阿南妹妹的事进展如何了?” 温久轻声问道,眼里透露着关切。 “刘阿南的尸体已经找到了,等陆某忙完公务再与温姑娘说清来龙去脉。” 陆叙仔细打量着温久的表情,故意顿了一下。 “找到便好,多谢大人。” 温久丝毫没有发觉陆叙的话有什么异常,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温姑娘且慢。”陆叙冷眸微眯,“你是如何得知,刘阿南已不在人世?陆某此前,似乎没有跟姑娘说过。” 果然,温久早就知道刘阿南已死,那日她怕是去刘家查探刘阿南的死因。 温久瞬间变了脸色,中计了,陆叙居然敢诓她! 符呢?我符呢?贴他脸上全部贴他脸上! 待她转过头来却已是一脸悲伤,温久拿着手帕半掩着脸,就差挤出几滴眼泪了。 “咳咳咳陆大人有所不知,我虽先天不足,但感觉特别准,不知道这算不算老天爷可怜我。” 陆叙低头冷笑,眼里尽是嘲讽。 “温姑娘,适可而止。” “大人不相信我?” 温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眼里蓄满了泪水。 “张府这案子我府内婆子也有在传,我也是碰巧听了几句,若是大人相信我,我这就履行承诺,不要这命也要帮大人破了此案!咳咳咳咳咳” “姑娘,你都咳成这样了还破什么案啊” 紫苏压低了声音只想拉着温久赶紧回府。 温久稍一使劲扯过了自己的袖子,谁都不能阻挡她捉鬼! “那温姑娘不如感觉感觉,这张府的案子,到底是如大家所说的厉鬼复仇,还是有人混淆视听呢?” 陆叙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温久。 温久转头看了眼这府内若隐若现的黑气,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 “这世间哪里来的鬼,自然是有人故意推到了鬼身上。” 温久神色自若:“大人心里该是跟明镜儿似的,才去刘家村调查不是么?” 此时东边的朝阳初现端倪,柔柔地洒在温久的脸上,比上一次见到似乎多了几分明媚温婉。陆叙看着身边女子,眼里带了几分探究。 连刘妙儿是刘家村人都知道,温府的婆子可不是一般厉害。 “跟我进来。” 陆叙倒要看看,温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大人这” 楼伍满脸震惊,他家大人办案什么时候带过女人? “姑娘别”紫苏欲哭无泪。 温久赶紧跟上陆叙的步伐,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张府刚走了老夫人,路过的仆人都一色的白衣。 灵堂早已布置好了,白色的挽联高挂,祭烛摇曳,看得紫苏心都在发慌。 灵堂正中央摆放着还未封上的棺椁,陆叙走近棺椁仔细查看尸首。 果然如仵作所说,死者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脖子上的勒痕与缢死的痕迹相吻合。 陆叙抬头看了眼这灵堂和立着的牌位,面色凝重。 一切看似正常却又有哪里不合理 第6章 竟是活活闷死 “张员外,本司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陆叙的口气哪里是请教,分明就是质问。 温久悄无声息地偏过头看了眼陆叙,可谁想竟直直对上了他扫过来的目光。 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她强忍住了转身跑走的冲动,慢慢将自己的脑袋埋了下去。 “小的知无不言。” 张锦年赶紧低头拱手,锦衣卫问话,哪里还容许自己拒绝。 “刘妙儿既已被乱棍打死,现尸首在何处?” 陆叙逐字逐句地试探。 他就不信,做贼的人能没有半点心虚。 “这”张员外眉头明显动了一下。 “毕竟府上出了如此不体面的事情,当时直接丢去乱葬岗了。” “是嘛?” 陆叙眸色沉沉地盯着其中一个牌位,周身透露着隐隐杀气。 “既然人都被丢进乱葬岗了,那灵位为何还摆在此处?” “这这大人有所不知,外面都在传是刘妙儿的怨魂回来索命,所以所以小的只能将她摆上去好生供着,无论如何张家也不能再出事了呀!” 张员外一张老脸白得瘆人,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可这灵位放置的地方,难道不该是令郎正妻的位置么?” 陆叙步步紧逼:“张员外,陆某记得令郎走时,还未娶妻?” 陆叙说的是张府的小儿子,走的时候不过十二岁。 据说是不小心从花园的假山上摔下来了,当场人就没了。 张员外顿时面如死灰。 早就听说锦衣卫陆镇司行事谨慎,但他属实是还未来得及移开灵位这陆叙就带人来了。 温久从踏入这间屋子开始,就觉得这牌位怪异。 常人看似普普通通的牌位,在她眼里布满了黑气。 连牌位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看来那红衣女鬼确实是刘妙儿。 她不留痕迹地扫了眼棺椁,倒是没什么异常,这老夫人应是心甘情愿去死的。 这就更奇怪了,温久微微蹙眉,半夜穿着红衣去找了棵树上吊? “张锦年,你若再不肯说实话,本司就只能请你去诏狱一趟了。” 陆叙故意将“诏狱”两个字咬得很重。 “张员外可想清楚,进了诏狱,可就不一定出得来了。” 楼伍凛然道。 “大人我说,我都说!” 张锦年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家中的人是一个比一个少,半夜总有人在他耳边喊救命,他是再也撑不住了,撑不住了呀! 陆叙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声泪俱下之人,并未开口打断。 “大人您是知道的,小的幼子早逝,这当爹的心里总归是不好受,前几个月我家夫人做梦,梦见他这一路孤孤单单没人照顾,于是便找人算了一卦,说是给他配一门亲事就好。” 温久的眉头微微皱起,难道是冥婚? “这姻缘一般媒婆牵不了线,所以小的花重金找了张媒婆,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刘妙儿的生辰八字,那老道竟说是天作之合,可可哪里知道刘妙儿还活着啊” 陆叙面露不虞。 “所以你们设计将她娶回来,然后打死了?” 温久倒吸了一口冷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种事儿都做的出来? “我们我们并未将她打死” 张员外吞吞吐吐,似是还想隐瞒什么。 “张员外还想隐瞒什么?” 陆叙的手微微动了下,握了握身侧的绣春刀。 温久顿时感到了周身的压迫感。 “我们我们只是将她迷晕,放进放进我儿的棺材里了” 张锦年一下子瘫软在地,“大人,小的知错了啊大人!” “那岂不是活活闷死?” 温久大惊失色。 她竟不知道有人居然会信了这什么狗屁冥婚,把人命当儿戏! “将张锦年带回锦衣卫。” 陆叙不似温久那般激动,各种杀人理由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如若真如这张锦年所说,他自然是死不足惜,只是这案子未破,张锦年还不能死。 “咳咳咳,陆大人,我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容我先回去。” 温久有些瑟缩地往紫苏身边移了移身子,看起来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温姑娘这是害怕了?” 陆叙嗤笑,还以为会有几分胆量呢。 “大人,小女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 温久顿时泪盈于睫,拿起自己的帕子轻捂着嘴。 吓到?本姑娘是想早点去墓地看看,你抓你的人,我捉我的鬼,互不相干罢了。 “不送。” 陆叙一脸不在乎,本就没指望她帮上忙。 温久走出了灵堂,陆叙远远地看到她喊住了一个下人,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回到温府,她迅速屏退了所有人,包括紫苏。 她不能等到晚上再出门了。 若真是这刘妙儿真想杀人,那无论陆叙将张锦年带到何处,刘妙儿都可以杀了他! 她取了些符纸放在身上,出门前又取走了帏帽。 温久知道刘妙儿死在何处。 张家幼子的坟离京城并不远。 这墓地的位置,此地倒是山清水秀,气脉通畅。 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只可惜现在有了枉死鬼,再好的风水也被破了。 温久站在坟前看着这一地的黄纸符咒。 张家接二连三发生怪事,张员外早已请了一堆又一堆的和尚道士来镇压邪祟化解怨气。 可惜全是骗人的把戏。 除了香烛下压着的那半张。 温久弯腰将它捡起,燃了一半的“招魂符”。 有意思,她微微勾起唇角,看来此人也略通符咒之术啊 陆叙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从林间走来,远远地就看到一红衣女子站在坟前一动不动,连风都无法吹动她的衣袂,场面颇为诡异。 “大人,这” 楼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脸色有点难看。 陆叙眉头紧皱,一脸森然,“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真有鬼不成!” 说完便快马加鞭往红衣女子方向赶去。 温久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她警觉地偏过头,发现这一行人竟直直冲她而来。 陆叙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迅速在树丛间蹿过,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等他们到坟前时,红衣女子早已没了踪迹。 “大大人,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楼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真是活久见了 “你说呢?” 陆叙手握绣春刀,眼中漆黑摄人。 “属下马上去追!” 楼伍刚想重新上马,却被陆叙拦下了。 “不用了,你追不上。” 陆叙阴沉着脸,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人,放眼京城也没有几个。 “此人轻功了得,但却不像是京中常见的那几种套路。” 陆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红衣女子离开的方向,“楼伍,派人加强京中巡逻,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第7章 花间阁 太傅府 “姑娘,你都盯着这黄纸看了半天了” 紫苏端着药茶从门外走进来。 “这是张家幼子坟前的符纸”温久阴恻恻地说道。 这张符咒名为“招魂符”,应该是有人在张家幼子坟前招出了刘妙儿的魂魄,得知了她遇害的真相,继而策划了这一系列的杀人案件。 不过这“招魂符”只是听起来难,看这符文画得磕磕绊绊,温久断定此人的道行尚浅。 果然紫苏被吓得退回到了门外,“姑娘” 温久看着紫苏那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紫苏,你说陆叙下一步应该是去查花间阁了。” 她一抬头,门外哪里还有紫苏的身影。 等再看到那壶药茶,已经是半夏送进来了。 花间阁坐落于京场最繁华的东街口。 据说阁内的美人都是经过老板娘精心调教,各个色艺俱佳、心思玲珑。 京中的达官显贵趋之若鹜,也有不少美人被赎了出去,是京城颇有名气的销金窟。 主仆二人坐在茶水铺子里,点了几样瓜果吃食,静待有缘人。 “姑娘,你这这些吃食府上也是有的。” 紫苏压低了嗓音,生怕街对面的花间阁窜出什么脏东西来。 门口响起了马嘶声。 温久朝门外扬了扬下巴,“府中有瓜果,可没有陆叙呢。” 陆叙刚从卫所出来。 刘家村查到的线索不多,刘妙儿的爹娘从她出嫁之后再也没有出过刘家村。 恰逢农忙,二老天天在地里干活,村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想从刘家村找到突破口,恐怕还要再等等。 “陆大人。” 陆叙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温久笑意盈盈地站在街边。 “有事?” 陆叙半眯起眼睛,脸上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不是说好帮大人破案嘛。” 温久忙赔笑道,“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已经好多了。” “温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叙眼里渐渐露出凶光,“你如何得知陆某今日会来花间阁?” “大人,我只是身子不大好,但还是有正常人该有的推理能力的。” 温久悠悠道:“大人已经去了刘家村和张府,那和刘姑娘还有关联的地方,不就是花间阁嘛。” 陆叙眉毛微微扬起,眼里流露出狐疑。 “小女并不知道大人何时会来,只是在这傻等着罢了。” 温久看向旁边的茶铺,小二上的茶她还未来得及喝上两口呢。 陆叙的目光短暂地留在了温久脸上片刻,沉吟道,“进去。” 他总会知道温久到底有何目的。 陆叙不再耽误时间,转过身走进花间阁。 繁烛煊照,美酒盈樽。 温久颇为惊讶,没想到京中还有这等地方。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楼伍眉眼间陡然凌厉,口气里是让人不敢不听的强硬。 这阁中虽然有不少人玩乐,但却无人敢得罪锦衣卫,尤其是陆叙。 刚刚还喧闹非凡的花间阁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花间阁的老板娘名唤云娘,早年间也是在京中名噪一时的花魁人物。 她匆匆从楼上下来,一见楼下站着十余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上捏了一手心的冷汗。 寻常官兵也就算了,锦衣卫可不是她们这些人惹得起的。 “小人愚昧,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大人明示。” 云娘一群人跪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温久也是头一回见此等风姿绰约的青楼女子,竟是移不开眼。 “刘妙儿你可认识?”陆叙的声音又沉又冷。 “大人,妙儿可是小人当自己女儿一样栽培的姑娘啊,小人小人怎会不认识?” 云娘话未说完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温久想了想,有机会还是要请教下如何能一下子就落泪。 “那你可听说张府的事情?”陆叙垂着眼睛,似是随意问道。 “自然是听说了,那都是他们的报应!都是报应!” 云娘咬牙切齿道。 “刘妙儿一青楼女子,张家如此大的排场迎她入门,你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陆叙勾了勾嘴角,“你说你一点都不知情,你看本司信么?” “大人冤枉啊!”云娘声泪俱下,“花间阁本就不是一般的青楼,我们姑娘高嫁也是有先例的,小人小人只当是妙儿命好了呀。” 云娘说得情真意切,至少温久看不出有半点问题。 “咦?这姑娘的鞋子好生奇特,走过的地方竟会留下图案?” 温久看着地上的莲花图案,眼里尽是好奇。 原本一言不发的紫苏赶紧咳嗽了一声,“姑娘” 云娘视线看不见温久的脸庞,她进门前就将帏帽戴上了。 只是觉得这姑娘贵气逼人,身后的侍女也非一般丫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姑娘,这鞋叫“步步生莲”,这可是为我们花间阁姑娘定制的鞋子。” 云娘虽是低头回答,语气里却是藏不出的骄傲。 “步步生莲?这倒是没听过。” 温久有些不好意思,她常年不在京中,孤陋寡闻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将姑娘们的绣鞋底部做成镂空的图案,然后在里面装满香粉,每走一步呀都会有这个莲花落在地上。” 云娘耐心地解释道。 “不过这“步步生莲”制作工艺繁琐,价格昂贵,我们姑娘也只有贵客来了才会穿上,指望讨得他们欢喜。” 陆叙心头一动,猛地向地上那图案看去 “你对这些姑娘如此用心,那她们枉死,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陆叙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大人,花间阁的生意再好,奴家这些人也只是下等人,人各有命,我们除了报官还能做什么呢?” 云娘想到此处不禁冷笑,“官府与我们说妙儿不事公婆不敬正妻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陆叙微一偏头,身后的楼伍急忙上前。 他低声吩咐道:“去查京中能做这种鞋子的店一共有哪几家,都有谁去买过。” “将你们阁中所有人的黄册都拿出来。” “是。” 一管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但腿还在打颤,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我去。”云娘缓缓地站起身。 第8章 有鬼按耐不住 温久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这花间阁竟没有半点鬼魅的气息 她不留痕迹地打量了每一处角落,确实没有… 若是帮刘妙儿报仇的凶手在这阁中,难道刘妙儿从不来看看? 门口有马车停下,温久离门口近,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那刚下车的夫人脚步明明是往自己这边来,看到门内这番情景时,却转身往对面茶铺走去。 温久死死盯着那妇人腰上的玉佩,竟裹挟着一缕还未散去的黑气。 她顾不得紫苏的阻拦,脚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夫人且慢!” 温久跟进茶铺叫住了那个女子。 “姑娘可是在唤我?” 刘甜儿转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是啊夫人,我刚见夫人经过,看到这腰间玉佩,甚是喜欢,冒昧地想来问问何处可以买到。” 温久的眼神在玉佩上流连了片刻,一副十分喜爱这玉佩的样子。 一旁的紫苏听了温久的话低头看了眼那玉佩,她房中哪一块玉佩不比这块好上百倍千倍 姑娘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姑娘见笑了,这是我妹妹送的,不是什么好物件。” 刘甜儿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 她虽未看清眼前这女子的长相,但看穿着打扮必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哪里会看上这种廉价玉佩。 “哦是嘛,夫人既然不愿说,那是我叨扰了。” 温久眼里透露着惋惜,微微服了个礼就离开了。 “沈夫人,您的云酪糕好了,您拿好。” 温久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老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沈夫人温久心里默念了一遍。 她并未停下脚步,还是往花间阁走去。 紫苏忙不迭地跟在身后,“姑娘,我们该回去了。” “紫苏,你想看看你家姑娘破案的样子么?” 温久一向只会抓鬼,破案的经历倒是没有。 紫苏赔笑道:“不想。” 温久:“……” 花间阁内 “大人,光看这黄册似乎没有异常。” 楼陆仔仔细细翻阅了两遍阁内的黄册,确实看不出半点异常。 “大人,这是花间阁与刘妙儿生前交好的人的名单。” 周肆将六人名单双手递给了陆叙。 陆叙轻轻扫了一眼,递给周肆,“每个人都给我仔细地盘问。” 此时,温久也已经回到了阁内,乖乖巧巧地站在陆叙身后。 “陆大人,云娘精心教养的这些姑娘,好些都有了新去处了。” 温久不露痕迹地提醒道。 她侧过头看见云娘瞬间变了脸色,看来自己已经猜对了大半。 “她们也可以在外面做这绣鞋,毕竟云娘也说了,这是取悦人的一种方式,哪里都用的上。” 陆叙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他看了眼身边这女子。 每一句话都看似无意提起,却句句都是重点。 “那些人的黄册也一一递上来。” 陆叙目光黑沉,心里已然有数。 这几人的黄册陆叙亲自翻阅查看。 温久微微扬起头瞟了眼他手上的这本,刘甜儿? 看样子是两年前嫁入了沈家,然后 “啪”的一声,陆叙迅速将黄册合上,像是发现温久在背后偷瞄似的。 “温姑娘可看够了?” 温久赶紧将视线移向了别处,眼神飘忽不定。 “咳咳咳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叙将手中的黄册递给楼陆,“这本带走。”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留下了花间阁一众人面面相觑。 刚出了花间阁,陆叙沉声道:“盯着沈府,刘甜儿有半点异动,直接带回诏狱。” 身后的周肆立刻拱手领命。 “大人去沈府时可否能带上小女?” 温久见陆叙要上马,情急之下拉住了陆叙的衣角。 “姑娘” 紫苏一脸难以置信,逐渐变成了欲哭无泪。 这要是被温太傅看到,一定会将姑娘骂死,将自己打死 陆叙看着自己的衣角,那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地整整齐齐,甚是好看。 不似京中其他闺秀,总爱染一些鲜艳的蔻丹。 他在想什么!陆叙顿时回过神。 “姑娘逾矩了,就算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拉拉扯扯。”他抬起眼眸,言语间没有半分温度。 温久赶紧收回了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咳咳咳大人,我我是我冒昧了,我只是太着急,想大人带上我。” “为何带你?” “自然是帮大人破案啊!” 自然是抓鬼啊 温久撒谎是脸不红心不跳。 “姑娘看起来身体欠佳,还是”陆叙拒绝地果断。 “老毛病了,帮大人破案重要!” 温久义正言辞,且她可以保证,今后三日都不咳。 “温姑娘,陆某看你确实不像是常年久居深闺的弱女子。” 陆叙对温久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 温久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大人若是无暇顾及,我自己去沈府门口等你也行。” 还未等陆叙拒绝,温久就已经钻进了自家的马车了。 “她为何如此?” 为何非要跟来? 陆叙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眼里有一团迷雾。 “大人,莫不是温姑娘见你生得英俊潇洒,想和你多见上几面培养感情。” 楼陆在长公主府的女侍里颇受欢迎,姑娘家的心思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几分 陆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上马挥鞭。 这天色近几日都阴沉得很,但很快就要放晴了 云娘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陆叙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回去的马车上,温久摩挲着腰间的捕鬼令 “紫苏,你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往日里都叽叽喳喳,今日却如此安静。 “姑娘。”紫苏咬了咬牙,一副死就死的样子。 “你是不是喜欢陆大人?你虽嘴上说着退婚,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打住!”温久吓得睁大了眼睛,“什么喜欢陆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大人天人之姿,端方正直,是京城万千闺中小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姑娘你若是喜欢也无可厚非。” 紫苏也是心疼自家姑娘,拖着病体还要追逐在陆大人身后。 “姑娘,你与陆大人本就有婚约,你若是想培养感情,嫁过去再慢慢培养也不迟,万不能再做出这些有失礼数的事情。” “紫苏,你其实可以不说话。” 温久甚至连插嘴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哎呀姑娘” “闭嘴。” 温久闭目养神,不再理会紫苏。 腰间的捕鬼令开始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温久猛然抬眼。 “停车!”她急忙拎起裙子走下马车。 刚刚还一片清明的花间阁,此时正逐渐被黑气笼罩。 温久站在街边,双眸冷如寒冰。 看来有鬼,已经按耐不住了。 第9章 姐妹情深 如果温久猜的没错,刘妙儿一直藏匿在沈府。 她此时来到花间阁,极有可能是因为陆叙查到了花间阁,盯上了刘甜儿。 刘妙儿是来杀人的? 温久摸了摸腰间的符纸,心里有了主意。 “紫苏,核桃酥。” 紫苏深吸了一口气,“姑娘,上上次买的核桃酥,吃一半丢一半,上次买的我和半夏” 视线触及到自家姑娘的欲咳又止的样子,紫苏顿时吞下了嘴里的话,转身往张记糕点铺走去。 待紫苏走远后,温久轻车熟路地绕到了花间阁后面的小巷中。 刚刚陆叙还未来之前,她在对面的茶馆看似喝茶,其实早就将花间阁的位置摸得清清楚楚。 这花间阁的后巷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况且锦衣卫刚走,没人敢靠近这里。 温久微闭双眼,全神贯注地驱动符纸,口中轻声念出咒语:“魑魅魍魉,缚!” 周围的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六张黄色符纸忽明忽灭,速度极快地朝花间阁飞去。 原本四溢的黑气瞬间聚拢,被困在了花间阁内,六张符纸也消失不见了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且让你再多横行半日。 温久走出了巷子,大街上人来人往,依旧如往常一样。 她刚在马车上坐定,紫苏便抱着核桃酥钻了进来。 “喏,姑娘要的核桃酥。” “当作宵夜。”温久随意道。 紫苏一脸愕然:“姑娘不是不吃宵夜么?” 温久只是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今晚可能要费点力气。 “大人,事情已经查清了。” 屋内一道暗影闪了进来,楼伍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 “说。” “京中能做出“步步生莲”的店铺就此一家,这是近半年去定制过的所有名单。” 楼伍低头将手中的册子递上。 陆叙面无表情地翻阅着这册子,他只看了一半,就将册子合上了。 “你再到刘家村打听一下,是否有刘甜儿这个人。”陆叙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清明。 “大人,这名字好熟?”楼伍眼睛倏地变大,“难道此人和刘妙儿有关系?可是那日他们明明就说” “他们说的是现在就一家四口了,而不是说以前就是一家四口。” 刘甜儿极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花间阁了。 楼伍脸色一变,“是!” 血红的晚霞。 温久用完晚饭就一直靠在窗边。 “姑娘在等什么?”半夏沿着温久的视线看向窗外。 “等夜色降临。”温久没有回头,眼里倒是多了几分沉着冷静。 “什么?”半夏似乎没有听清。 “和院子里的人说,今晚我想早点歇息,不要进来打扰,你和紫苏一样。” “是,姑娘。”半夏这会儿可算是听清了,姑娘想要早点休息。 最后一道霞光终于被暗夜吞掉了。 温久避开府里的守卫,熟门熟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老爷,这”温太傅夫妇从假山后出来,温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夫人当时既让她跟着泉真散人修习捉鬼之术,自然是要想到有今天。”说罢便沉着脸往书房走去。 温久跟着泉真散人常年在外奔走,脚下功力自然不会差,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她便走到了花间阁。 阁内人声嘈杂,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琴奏舞曲甚妙,若不是今日自己有任务在身,高低要进去欣赏一会儿。 她依旧绕到了后面的小巷子里,将目光投射到了三楼一个未点烛的房间。 花间阁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青楼,自然不会舍不得这一点烛火。 阁内灯火通明,唯有这个房间漆黑一片,反常必妖。 温久身披红色斗篷,脚尖在地上使力一点,身子已凌空而起,借助屋檐再次飞身而上,轻飘飘地落在了那房间的窗外。 她刚想推窗而入,却听到了里面有人在对话。 “姐姐,你走,这里已经被灵符完全封住了,我恐怕” “妙儿你别怕,姐姐一定能救你,你还记得朗哥么?他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们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若不是温久能看见鬼,定会错过这一出姐妹情深,只可惜 她不仅能看到,还是个捉鬼师。 一阵冷风从窗外灌了进来。 “这窗户刚明明是关” 刘甜儿脚下一顿,震惊地看着窗外那一袭红衣。 只见温久一手撑着脸靠在窗沿,一手捏着符纸,甚是无辜地说道:“今日,怕是谁来了都没用。” 刘妙儿认得这红衣斗篷,当日她亲眼看着温久将一小鬼打得魂飞魄散! 定是她将自己困于这阁内! 温久定睛一看,裹挟着刘妙儿的黑气如一团墨汁,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竟是连刘妙儿的脸都看不清。 房中的物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黑气里突然显出一张龇牙咧嘴的脸,狠狠朝温久冲去,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噬! 温久脸一沉猛地侧身翻窗而入,游刃有余地躲过了刘妙儿的攻势。 她快速地画下一个符号,口中不停地念着法诀,手一挥,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刘妙儿自知来者不善,想要从窗户离去却被温久午时布下的法阵挡了回来。 温久手背向上迅速翻掌下压,法阵开始运转,瞬间将刘妙儿囚入其中。 “啊”刘妙儿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此法阵遇强则强,刘妙儿身上怨气越重,则越痛苦。 她的指尖燃起了一张灵符,“驱邪缚魅” “姑娘手下留情!”刘甜儿赶紧出声阻拦。 温久神情淡漠,眼底有一丝不耐烦。 “我只抓鬼,你自然有人收拾。” 刘甜儿扯了扯嘴角,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姑娘,你是故意在茶铺和我碰上的。” 温久眉梢略微上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奴家虽没看到姑娘的真面目,但姑娘腰间的捕鬼令,全京城应该只此一枚。” “你竟识得捕鬼令?”温久颇为惊讶地转过身来。 “奴家在书里见到过。”刘甜儿看了眼法阵里的妹妹,眼里盛满了悲伤。 “你既修道,为何还要杀人?” “人是我杀的!和我姐姐无关!” 刘妙儿在法阵中早已奄奄一息,却还在垂死挣扎。 “求姑娘莫要插手此事,等我报完仇,任由你处置。” “他们自有朝廷颁布的律例加以约束,你不该干涉人间秩序的。”温久冷冷地看着法阵中那女子。 刘妙儿已经逐渐显现真身。 一身血红色的嫁衣透着诡异,空洞的眼里充斥着仇恨,脸上毫无血色,十根手指血肉模糊,连指甲都掉了,像是在什么硬物上挠的 “哈哈哈哈”刘妙儿突然发出了瘆人的惨笑。“姑娘出生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不知人间疾苦,若是这律例能将恶人绳之以法,我又何必化身厉鬼呢!” “刘妙儿,你可曾想过,你一旦变为厉鬼,就再无法进入轮回道,只等着灰飞烟灭?” “这人世间,我本就不愿再来一趟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颤抖,锦衣卫要到了 第10章 步步生莲 “姑娘,你早知前因后果,还是觉得我们错了?” 刘甜儿不留痕迹地从袖中抽出一道灵符,准备殊死一搏。 温久垂下眼眸,嗤笑道:“是觉得你们至今都不知悔改。” 刘甜儿眼神一黯,刚想祭出手中的符咒,只见温久出步甚小,身法轻盈,瞬间就移到她的身前夺走了她手上的灵符,反手一掌将她打出房间。 俩姐妹当着她的面筹谋,当她是死的么? 她挥手将房门关上,锦衣卫已经将花间阁包围,她不能再拖了。 温久迅速召出灵符,“驱邪缚魅,破!” 刘妙儿额前的符纸闪着金光,仿佛在和她体内的力量搏斗。 “你与他们都一样,都会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温久微眯着眼睛,将死之鬼,其言不听也罢。 她慢步至窗边,刚好听到了背后一阵呜呜咽咽的声响,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捕鬼令安安静静地挂在腰间,一道红影从窗户一跃而下。 “人在这里!”楼伍带人冲上三楼,一眼就看到倒在走廊上的刘甜儿。 从房中符纸燃起之时,她便知道刘妙儿难逃此劫了 有捕鬼令的人,又岂是一般的捉鬼师?刘甜儿怆然泪下。 温久不敢在街上停留,避开人群匆匆往温府走去。 可她走着走着,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刘甜儿若是想对锦衣卫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刚刚她分明连自己也想杀 脑海里浮现了初入城那日,她流连着路边的新奇玩样儿,忽然听到了周围的惊呼声,下意识转身便看见一匹黑马立在身前,挡住了即将撞上自己的马车。 她仰头看着马上的人一身醒目的飞鱼服,却始终没等到他回过头。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陆叙了。 他虽嘴巴毒了点,但人还不算坏 温久咬了咬牙,又按原路返回了花间阁。 她自是不会进门给自己找麻烦,只是躲在窗外静静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花间阁的烛火很亮,映照着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的表情。 “不知大人今日二次到访,所为何事?” 云娘的声音不如晌午时那般小心翼翼,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温久听来竟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她为何杀人。”陆叙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刘甜儿。 “什么?什么杀人?” “阁内死人了么?谁死了?” “甜儿姐怎么会杀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也顾不得其他,开始议论纷纷。 “安静!”楼伍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花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大人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刘甜儿一抬下巴,一脸的坦荡。 “你与嫁去张府惨死的刘妙儿,是亲姐妹?” “奴家不” “别说自己不知道了。”楼伍不耐烦地将手上的纸丢到了刘甜儿面前,纸上记录了有关她出生到出嫁的所有事情。 刘甜儿死死咬着牙关,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 “你五岁就被卖给了人伢子,十二岁被云娘带到了花间阁,一直到嫁入沈家。” 陆叙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好好的沈夫人不当,为何要杀人?” 刘甜儿用手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浅笑道:“大人也说了,奴家五岁就被家里卖了,换了银钱养全家人,我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如今又在沈府当家作主,奴家又为何要杀人呢?” 陆叙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人,奴家虽身份卑微,但也不能任由他人泼脏水,大人手上可有证据?” 陆叙收回视线,缓步至云娘面前,“这还要多谢云娘的“用心良苦”。” 温久好奇地探出头,她也想看看陆叙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爹夸的。 云娘抬起头,一脸苍白:“大人” “你说与刘家人没有半分情意,那为何要去张家幼子的墓前?“ “我没有。”刘甜儿矢口否认。“奴家从未去过什么张家幼子的墓前。” “花间阁的“步步生莲”可不是谁都能穿,那墓前至今还有莲花的印记呢。” 陆叙冷冷地看向刘甜儿,“沈夫人从花间阁出来,自然是比本司清楚,阁中之人从姑娘到丫鬟小厮出城都要登记,可从刘妙儿出事到现在,没有人出去过。” “大人怕是不清楚,“步步生莲”又不是只有花间阁的姑娘才有。”刘甜儿垂着眼眸,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正是,那鞋铺的老板将近三个月定制过鞋子和重新装过香粉的名单整理了出来,沈夫人你正好名列其中。” “大人,这鞋子本就是奴家日常所穿,况且名单上” “确实不止沈夫人一个,但从刘妙儿出事到现在,出城的马车却只有沈夫人这一辆。“ 陆叙声音不大,却字字扣人心弦。 “而那一日,正好是沈府宴请宾客,为沈老爷过寿,沈夫人怕是席间听说了什么,匆匆忙忙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去了。” 刘甜儿面色苍白,顿时瘫坐在地上。 那日宴会开席前,她突然觉得身子有点不爽快,于是就回房休息了片刻。 没想到去前厅的时候经过了花园,恰巧听到张夫人与另一个夫人的对话。 她的亲妹妹刘妙儿竟被钉进棺材里活活闷死,给张家那个早夭的幼子配了冥婚! 她本以为和自己一样命苦的妹妹终于熬出头了可竟然是活活闷死 宴会结束后,她匆匆带上了符纸,唤来了车夫送自己出城,哪里还记得换什么鞋子 “大人仅凭一双鞋子就要我认下这三条人命,会不会太牵强了?” “刚刚是牵强,现在不会了。” 刘甜儿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毒一般。 “本司还没说你杀了谁呢。”陆叙徐徐转过身来,眼底一片漆黑。 …就这?我也会!温久窝在窗外一脸不屑。 “你快出嫁时,你爹娘见不得刘妙儿受苦,所以将她送到了花间阁,你们时有往来,关系日渐密切,你也将她当作了亲妹妹一般。”陆叙故意抬眼看了下刘甜儿,果然 “不是这样的!”刘甜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开始滚落。 第11章 同生符 “什么叫见不得妙儿受苦?花间阁再好,云娘对我们再照顾,它总归只是青楼!我们这些女子,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他们就是为了钱!为了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才会在我五岁的时候把我卖了,才会在妙儿才十三岁的时候,就把她送到了这花间阁!” 刘甜儿掩面而泣,花厅里的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温久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有姑娘的啜泣声。 “所以你是替刘妙儿报仇?” “张府的人都该死。”刘甜儿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还有那个媒婆,她做了多少缺德事,早就该去死了!” “你是如何哄骗张老夫人和张夫人穿上红衣的?” “张家那贱人求子,我便和她说穿上红衣去大兴寺的佛像前跪着,百试百灵哈哈哈哈哈哈。”刘甜儿笑得癫狂,“她居然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可我早就在那里等她了!” 陆叙嗤笑,垂下眼眸状似无意地说道:“恐怕不是。” “将人带上来!”楼伍朝着门外喊去,眼神却不屑地看了刘甜儿一眼,在他家大人面前撒谎,怕是想都不要想。 “啊这不是大兴寺的了尘师傅么?” “这这怎么回事?” “现在是该叫你了尘呢还是刘朗呢?”陆叙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 “朗哥”刘甜儿满眼是泪,嘴里喃喃。 “甜儿” “张夫人与你不算熟,自然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但是了尘师傅就不一样了。张夫人死于正在闭门维护的偏殿中,没有寺内人的通融,她根本进不去。 “你虽取走了香,但却把香灰留下了。”陆叙看了了尘一眼,“迷晕张夫人的香,也是算好时间点上的?” 刘朗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你们是觉得,有人死在大兴寺,本司就不会去查寺里的人么?” “都是刘家村人,年纪相仿,又时常一起谈经诵佛,今日无事还出了大兴寺往城内赶来,你说本司会不会怀疑?”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和甜儿没有关系!要抓便抓我一人!”刘朗突然抬起了头,眼里有一丝决绝。 “是我!都是我做的!”刘甜儿跪着往前了挪了几步。 “都有份。”陆叙继续说道:“张夫人和媒婆接连出事后,张老夫人就整日缠绵于病榻。可她常居府内还能收到一封血书,沈夫人陪着自家老夫人上门探望之时,可真是做了不少事啊。” “是那老太婆做贼心虚罢了,我只是吓了一吓,她便真的穿上红衣去自杀了。” “你用她儿子的命威胁她,她爱子心切,除了去死毫无办法。” “她儿子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刘甜儿双眼猩红,声嘶力竭地控诉道。 “陆大人,你该与那个红衣姑娘一样。你们生来矜贵,自视甚高,从不把我们的冤屈当冤屈不把我们的命当命,自然也就不会体谅我们无可奈何走投无路!” 陆叙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红衣女子?温久? “这些本就是他们应得的!”刘甜儿说完这些话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瘫坐在地上。 “沈大人的原配夫人在你进门不久就意外去世,怕是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陆叙垂眸看向刘甜儿,眼神鄙薄,仿佛在看一摊脚下的泥。 天下苦命之人不少,但因命苦而去作恶的人却不多。 刘甜儿不再说话,整个人失魂落魄像是中了邪一般。 “本司还有一点不明白,你是如何让张媒婆那马受惊,不管不顾地跑到你计划好的地方?” 陆叙查过那马,没有半点被下药和受伤的痕迹。 温久蹬了蹬脚,她都站累了,有个化身恶鬼的妹妹,被鬼迷了眼的马还能有自己的方向么? “呵大人,这个问题,你就” 只见刘甜儿快速从袖间拿出一个瓶子灌入自己嘴里。 陆叙眼神骤变,“来人!” 楼伍楼陆两兄弟迅速上前试图制住刘甜儿。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刘朗手成爪状,飞身向陆叙袭来,招招致命。 陆叙毫无防备,勉强接了几招后迅速拔刀发起进攻,两人缠斗一时间难分胜负。 花厅里乱做一团,温久趴在窗边甚至都找不到陆叙的人影。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黄光,快速而精准的打在了陆叙身上。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温久凭借多年画符经验看出了这是一张“同生符” 同生符?同生符! 刘甜儿想同归于尽? 她的心底一阵慌乱不安,眼睛在人群中不停寻找,刘甜儿在哪里?人呢? 找到了! 只见她趁乱操控着另一张符纸,正准备打入自己体内! 说时迟那时快,温久迅速咬破指尖在空气中画下一道符咒,嘴里念念有词 刘甜儿笑意盈盈地看着符纸进入体内,死人不分高低贵贱,今日就带着这皇家贵胄一起陪葬! 正当她含笑赴死之时,这符纸竟抽身而出往窗户方向飞去,刘甜儿惊慌地看向那处,又是那红衣女子?! 又是她! 可此时自己已经毒发,再没力气收回符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符纸打入了温久体内 刘甜儿绝望地瞪着双眼,让人看了心悸又悲哀。 花厅里一片狼藉,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 温久趁乱再次燃起灵符,一纸打入刘甜儿眉心,刘甜儿必成恶鬼,她留不得。 而另一边,陆叙一掌击飞了了尘,楼伍迅速上前将他制住。 刘甜儿口吐黑血倒在地上,头上的钗环早已凌乱,周肆上前探了下她的鼻息,朝着陆叙摇了摇头。 好好好,陆叙你可欠了我太多了! 温久有些气恼地看着身上的“同生符”,转身融进了夜色中 周遭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人在意花间阁发生了什么,张府的案子等明日之后估计也不再是人们的谈资。 她再一次绕去了那棵古树,脑海里想起了刚刚在房中的情景。 “姑娘可否放过我姐姐一马?她是被逼无奈” “坏人有变坏的理由,但不是她伤人的理由。” 鬼魅也是,选择沦为恶鬼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的结局。 夜色昏暗,月牙高高悬挂在树梢。 温久不慌不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该想想如何解这“同生咒”了,总不能真和陆叙同生共死。 “大人,都处理好了。” “嗯。” 陆叙走出花间阁,总觉得体内有点异样,但又说不出来 第12章 密林有鬼 温久推开院门,紫苏刚好从小厨房安排好明早的膳食出来。 她看了眼门口的温久,又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房间。 “姑娘不是在里面休息么?”紫苏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咳咳咳刚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温久若无其事地往房间走去,“帮我准备沐浴。” “是。”紫苏心里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应声退下。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幽静的石子路上一片亮堂。 “姑娘,香已经点上了,可要将核桃酥端上来?” 紫苏记得白日里姑娘说,晚上想吃一些核桃酥垫垫肚子。 温久神清气爽地靠在窗边的躺椅上,随口回了:“不吃了,你拿下去和半夏吃,补脑的。” 姑娘是在说自己和半夏蠢么?所以一直差自己去买核桃酥?紫苏犹犹豫豫地退下了。 陆叙的马在公主府外停住,大门漆黑,上端悬挂着一块烫金的牌匾,“公主府”三字赫然现于眼前,处处彰显着尊贵。 府内早已一片安静,青石地上唯有自己的脚步声。 他从不指望谁能等他回来,房门被轻轻地合上。 “大人,刘甜儿死前说的红衣女子应该是温姑娘。” 周肆在离开花间阁时得了陆叙的命令,去查刘甜儿口中的红衣女子是谁。 “她们认识?” 陆叙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据属下所知,应是今日在茶铺里碰巧遇见过。” “茶铺?” “就是花间阁对面那家茶铺,店里的伙计说温姑娘似乎是去询问刘甜儿腰间的玉佩是哪里买的。” 陆叙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扣着案台,眉头微微皱起。 “下去。” 看来自己这个未婚妻,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温久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怔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梦见陆叙死了,自己也跟着没了。 “不行,我得给师傅传信。” 温久急忙翻身下床,连绣鞋都没穿好,这事儿一点都等不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小命,哪能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说没就没了。 待信送走后,她才安心地睡了回去。 这几日经历了这么多事,温久觉得甚是疲惫,尤其是还要跟陆叙这种自己避之不及的人打交道。 她窝在院子里,一连三四日都未去和温父温母请安。 陆叙可没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机会,他是天子近臣,又掌管着京中安定,哪怕办案花了点时间,但定时的休沐作息也还是要如常的。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膳。”紫苏走进房门低声道。 “知道了。” 温久唤来半夏重新梳洗了一番,便出了院门。 刚到花厅,温久瞥见温母满眼通红,似乎刚刚哭过的样子。 “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记忆里,爹爹和娘亲可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争执。 “没什么。”见温久来了,温母赶紧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收起了情绪,吩咐一旁的丫鬟:“把温着的燕窝粥端上来。” 温久她不肯说,也不再多问。 “前几日又出门了?”温太傅看着温久一脸疲惫,就知道这段时间事情不少。 “嗯,但都处理好了。” “没受伤,要不这捉鬼师咱不当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温夫人心疼地握住自家女儿的手,本该是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没事就绣绣花弹弹琴,可如今却时不时就要与那些脏东西为伍。 “娘~你就别担心了,谁能伤得了我。”温久撒娇道,她赶紧拿出自己的捕鬼令,嘴角一扬:“看到了,就没有我完不成的任务!” 温夫人脸上浮现了一层愁容,若不是当年 “九儿,听说城东郊外的密林有异象。” “老爷!”温夫人出声想要阻止。 温久的燕窝粥还含在嘴里,不知道该不该吞下去。 花厅的氛围有些古怪,刚刚他们大概就是在争论此事。 “什么异象?”温久还是开口问道。 “城东密林有尸体异变,有人看到刚下葬的人竟从坟里爬出来到处走动,嘴里还念念有词。此事惊到了宫里那位,可派出多人皆无功而返,连锦衣卫都束手无策。要么就是没碰到人,要么就是碰到了,但只是一具普通尸体,躺在路边不在坟墓里罢了。” 若不是自家女儿也通鬼神之术,温太傅定然觉得荒诞,但确有其事。 温久曾在《鬼经》里看到过,鬼确实可以附身在尸体之上,通过操纵他人的尸体达到目的。 “你可愿意去看上一看?”温太傅见她没有开口,神情有些凝重。 “嗯。”温久乖巧地点头,去郊外密林捉鬼总比在这儿京中好。 况且锦衣卫都束手无策,那自己可千万不能让陆叙去冒这个险,万一小命没了 她回房收拾收拾了几样东西便出门了,这刚出京城时还是个日光明媚的午后,可刚到这片密林入口处,天色竟一片阴沉。 虽是初秋时节,此处早已一片荒芜,地上倒着的枯树像一具具干瘪的尸体,饶是温久见多识广,也都有点不敢踩下去。 她摸了摸腰间的符纸,心中暗忖,捕鬼令都不曾有反应,那应该不会太厉害。 越是往里走就愈发奇怪,浓重的雾气让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不远处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温久定睛往前一看,竟从浓雾中走来一个壮年男子,表情木讷,双眼无神,面色惨白而诡异 不,这不是人!是尸体! 她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口中喃喃,只见符纸逐渐燃起迅速向那尸体飞去。 可那人只是将身体一偏,便轻易躲过了符纸的一击。 温久见状赶紧召出三张符纸,那三张符纸瞬间化成三个火球,朝那人狠狠撞去。 只见那人一个翻身重重踩在了地上,竟又被躲了! 温久心里一震,此人此鬼可真真不简单 接连的攻击显然激怒了他,尸体的手指原本已经僵硬,但却硬生生地化成爪状朝温久袭来。 温久甚至看到了那人手上裸露的白骨,她大惊失色,忙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方的树上躲去,堪堪避过这一掌。 她落脚颇重,树枝“嘎吱”一声,还未等温久反应过来就断了。 她直直地从树上跌落,刚想凝聚内力稳住身形,却被追上来的尸体打乱了气息。 这邪物如今附身在凡人尸体上,论武功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若没人牵制住他,恐怕自己用光符纸也不能伤他分毫,还要把小命赔进去。 她胡乱抓到一根树枝借力一闪,再次躲过了一击。 抓住机会后迅速提气凝聚内力狠狠地蹬了下树干,顺势落地。 落地时险些没控制住身形,虽有些狼狈,但好在站稳了。 温久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煞白 第13章 你到底是谁? 竟是陆叙! “可有受伤?”陆叙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没有。”温久有些心虚。 这次就算咳出血来,估计陆叙都不会相信自己了。 还未等温久反应过来,陆叙已飞身上前和那尸体过了十招有余。 他的武功在锦衣卫中数一数二,可虽剑剑刺中,但此人似乎伤不到杀不死一般。 “你们还站着干嘛?” 温久看着身旁的人有些疑惑,就陆叙能打么? 楼伍等人被眼前的情形所摄,还未反应过来,但到底还是经过多年训练的高手,迅速将陆叙护在其中。 尽管这几人武功都不差,可挡不住人家不死之身啊! “他已是一具尸体,被鬼操纵了而已,你们杀不死他的。”温久燃起手上的符纸,疾呼道:“你们只需帮我控制住他,我打散他体内的邪物就好。” 陆叙虽满腹疑惑,但顾不得其他,只能提气挥剑,楼伍等人紧随其后。 此鬼似是知道温久才是能杀他之人,趁陆叙等人被打退的瞬间直直逼到她的眼前! 温久捏着符纸心中早已在哀嚎,这一掌下来可能会死,真的会死! 千钧一发之际,陆叙用力将她扯到身边,温久一个趔趄,狠狠撞入他的怀中,转眸和他的目光对上。 还未来得及看清陆叙眼里的情绪,便双双扑倒在地。 陆叙一口血吐在温久的身侧,他竟硬生生地帮自己扛下了一掌 眼看着那邪物要蓄力一击,温久赶紧爬起身祭出六张符纸,将陆叙护在身后。 楼伍等人此时已反应过来,迅速布阵,齐齐扼住那邪物的脖颈和四肢。 陆叙趁机砍下他的头颅 只见那邪物还在挣扎,温久蓦地跃起,身子悬在半空,眼中尽是杀意,她毫不犹豫地将六张符纸打入这躯壳内。 那尸体轰然倒地,痉挛般地在地上挣扎,体内有灵符的光芒泻出,瞬间就变成了一摊灰烬。 温久似乎听到那邪物开了口:“小主人” 迷雾终散去,原本雾漫漫的树林现下一片清明,甚至能一眼看到入口处的马车。 车夫依旧坐在车上,嘴上叼着一根杂草,似乎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温久有些心虚,她是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当她转头看到陆叙骨骼分明的手掌捂在胸口处,脚下一滞。 刚刚那危急时刻,他竟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 “多谢各位大人救命之恩。”温久浅浅地躬了个身。 “你无其他话想说么?温久姑娘。”陆叙嘴角一勾,羽睫底下满是讥诮。 “陆大人想我说什么?”温久是装久了,心底反有一股邪火。 顶着个太傅独女的身份,天天装病装柔弱!出来捉个鬼,她明明就不想和陆叙碰上却偏偏好死不死地被他所救! “京中常说太傅之女温久,自幼体弱多病,久治不愈,就连及笄之礼都未曾出来见人。” 温久听到这些说辞甩头就走,这些事情需要他说么! 陆叙捏住她的手腕一拽另一只手迅速扣住她的命门,眼底一片狠戾:“你真的是太傅之女么?还是你,根本就是装病!” 温久被勒得干咳,满脸涨红,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脑海里浮现了一脸森然地砍下了那人的头颅,这才是京中人人惧怕的陆叙啊 “大人手下留情!” 楼伍等人赶紧劝阻,眼前这人必定是温府的姑娘,他曾暗中查探不下三回,确实是温太傅之女温久。 若是她今日在大人手中出事,温太傅身为帝师,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陆叙猛地将手松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温姑娘若是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陆某只能禀告皇上了,温太傅多次以你身体不适不宜出门为由,拒绝了宫中所有的宴会,不知算不算欺君之罪?” “陆叙我好歹救了你好几次!”温久恶狠狠地看着他,她真是瞎了眼了,还一度觉得此人不错,与京中谣传的什么狠戾薄情,心狠手辣不同,原来皮下竟是这么个货色!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叙阴郁的瞳孔里犹如一汪幽静的深潭,冷得令人窒息。 “做什么?你看不到我是个捉鬼的么?”温久怒目圆睁,“大人何时患得眼疾?” “姑娘不得对大人无礼。”楼伍出声阻止道,“再怎么说姑娘还是我们大人的未婚妻。” 温久和陆叙同时转头瞪着楼伍,异口同声道:“闭嘴!”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先行回去疗伤,若是大人哪日有空,再审我也不迟。”尽管内心百般不愿,她总归要和陆叙说清楚,况且还有这要死不活的婚约在身上。 “明日樊阁点灯之时,陆某在那儿等着姑娘。”陆叙盯着温久的背影沉声说道。 “我就在温府又跑不了,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可将我绑了。”温久转头没好气地说道, “届时等不到姑娘,我便亲自去太傅府抓人。” 温久冷哼了一声,径直上了马车。 我若要跑,就算锦衣卫全是你陆叙这样的人物,都未必能抓到我。 陆叙看着远去的马车,眼中若有所思。 “大人,可要告诉皇上,此事是” “不必,怪力乱神之事,等本司明日问清楚了再说。”陆叙一脸冷意。 “温姑娘似乎会武,且还会符咒之术。”周肆看着地上那一堆灰烬,眼里还有震惊。 “这温久,怕不是常年不出门,而是常年不在京中。” 陆叙刚看到她施展轻功的样子,与那日张家小儿坟前的女子轻功路数一模一样,而且都身着红衣。 她是有备而来,借机靠近自己,但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或者说,温府有什么目的。 陆叙脸上闪过一丝寒光。 马车上的小窗,有阳光穿过泛黄的窗纸照进来,细细的尘埃在光线明暗处浮动。 温久注视着这些悬在空中的尘埃 当年自己命悬一线,若非师傅收入门下,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怎么会想着去奢求有些人的理解呢? 温久缓缓地闭上眼睛,让陆叙知道了也好,只要解开这同生符,自己应该就能与他毫无瓜葛了 第14章 赴约 “姑娘回来了。” 紫苏听到门口小厮的声音赶紧迎了出来,“姑娘这次待了许久,怕是连茶点都在夫人那儿用过了。” 呵,茶点,自己都差点变成了厉鬼手下的开胃菜! “沐浴更衣。”捉完鬼不洗澡,晦气! “啊?”紫苏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不还早么? 暮色四合,花厅里下人进进出出,直到桌上摆满了菜。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已经回来了。”温太傅见女儿一脸疲态,恐是已经去完那地方了。 “嗯。”温久想到下午的事情就有点堵,被陆叙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可知道那人是谁?”温太傅一边给温夫人布菜,一边询问道。 “女儿根本没给他开口的余地!说时迟那时快,我燃起一张符纸就直击他的命门!我” “吃饭,你几斤几两,为父有数。”温太傅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温久的碗中。 “爹,我不爱吃青菜。”温久面无表情地说道。 “爱吃不吃。”温太傅伸手就要把菜夹走。 “哎我吃吃吃!我吃!”温久护着自己的碗赶紧扒拉起饭来。 “哎,你们怎么吃个饭都不安生”温夫人见自家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还没吃几口,温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不过爹,我好像听到他说什么前太子不过我没听清。” 此话一出,温太傅夫妇皆是一顿 “这话你不必和其他人说起。”温太傅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说道,“以免遭来麻烦。” “哦。”温久乖巧地点头,和谁说?陆叙么?让鬼自己和他说去。 不过那厮临死前的那句“小主人”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入夜,月色忽明忽暗。 “这天是黑得越来越早了。”半夏探头看了眼窗外,随即将窗户一一合上。“姑娘身体才刚刚好转,可不能在夜里着了风。” “姑娘,擦把脸。”紫苏将手中的帕子拧干。 温久接过帕子盖到了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见她如此反常,紫苏不免有点担心,“姑娘可是有心事?” 温久想到刚刚桌案上的回信就心生烦闷,一把扯下脸帕,随手丢到了铜盆里,脸上有几分被热气熏出来的微红。 她甚少涂抹那些姑娘家爱用的胭脂水粉,皮肤愈发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滑嫩。 紫苏不禁喟叹,她家姑娘向来是好看的,比起那京城第一闺秀章惜章二姑娘,也是不落下风。 “你们先下去。”温久散着发坐到了窗边的靠椅上。 “为师此生不再入京,你若是想解这同生符,便带人来见为师或许你可勤加修炼,掌握这破解之法,也未尝不可。” 好好好,原以为只是一个陆叙想害自己,现在连自己的师傅也来落井下石。 这两本厚厚的符篆集晦涩难懂,她就算向天再借五百年都难以参透一二。 话虽如此,她还是翻了几页,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了。 若是泉真散人看到她这般模样,定要气得跳脚了。 次日清晨,院中已有人走动。 “咳咳咳”昨日竟在这靠椅上睡去了,往日是装病,今日可真是病了。 紫苏见温久咳得厉害,赶紧倒了茶端上去,“姑娘看着身体不大舒服,今日还还是出门么?” 温久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去。” 去了只是身体不适,不去可能会没命。 午后天气甚好,傍晚的时候还能看到晚霞,只是现在天色逐渐变暗,外头的天早已阴沉沉一片。 温久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立秋后萧瑟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了。 大街小巷的贩夫走卒也逐渐将摊子收拢,天黑得早,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 樊阁是京城第一酒楼,据说里面的厨师都是按照菜系专门从各地请的,只为这京中权贵能吃上口地道的。 温久自然没有来过,别说这樊阁,京中许多地方自己都未曾去过。 跑堂的本想与账房唠上几句,楼上可坐着锦衣卫,谁都想讨论一番。 可外头突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他赶紧跑出门去招呼。 只见车帘撩开,丫鬟先行下车,随后给后头那位小姐整理了下斗篷,这才下了马车。 樊阁时常有世家贵女出入,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上月也曾光临此处。 可这样不施粉黛就能如此好看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确实面生得很。 “姑娘可定了位置?”跑堂的将人迎进了门。 “他人已经在二楼,我自己上去便可。” 温久下车时早已打量了周遭的环境,这是她的“职业病”一眼就看到了陆叙的马在了马圈里打着响鼻。 “是是”跑堂的忙应是,毕竟京中大人物不少,他可得罪不起。 上了二楼便看到楼伍守着那雅间,温久径直走了过去。 “你站在门外等我。”她转头吩咐道。 “姑娘孤男寡女”紫苏刚想劝说却被楼伍伸手挡在了门外,吓得她心肝都颤了一颤。 “我家大人也在里面,我还怕大人吃亏呢!”楼伍一脸不快。 紫苏苦着脸站在门边,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陆叙在此等候多时了,京城挨家挨户都点上了灯,昏黄的灯光将此城笼罩在一片暖光之中。 温久合上房门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陆叙的背如往日一样挺得笔直,她竟看出了几分孤寂。 “咳咳咳”透过窗吹进来的风有点大,温久忍不住地咳出了声。 陆叙转过身,一张轮廓深刻的面庞也逐渐在暖光下露出。 自温久见他的第一面起,他的薄唇多数时候都是紧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挺直的鼻梁,再加上那颦蹙的长眉和修狭冷静的眼 温久直直撞上了他的视线,眼里流露出慌乱。 “温姑娘可看够了?”陆叙的声音有一丝不耐。 “大人见谅,我是觉得大人长得好看。不过这万家灯火,大人自己看难免有些孤独了。”温久看了眼窗外,实话实说道。 陆叙感觉自己像被什么烙了一下,心底有了些许异样。 第15章 一年之期 自他进入锦衣卫,京中再没人敢如此随意地评价他的长相,更不会去揣测他的心思。 “哦?既是如此,温太傅为何三番四次去退亲,莫不是陆某在姑娘眼里还不够好看?” 温久刚想喝口茶压一压喉咙的异样,没想到咳得更厉害了。 陆叙垂下了眼帘,似是无意地将窗户带上。 “我的意思是陆大人值得更好的。”温久压下喉间不适急忙解释道。 “陆某倒是想听一听,姑娘如何一般。”陆叙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女子。 温久面上平静极了,:“大人,我虽是太傅之女,但我读书少见识少,连这樊阁也是第一次来,又不曾有教养嬷嬷,行为举止自是比不上那些从未行差踏错的大家闺秀。先不说什么执掌中馈了,我连最简单的刺绣焚香都不会,又岂能是世子良配?” “更何况世子本是天人之资,出身极好,许多人虽惧你怕你,却都想将自己的女儿嫁与你,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女子不行,又何必成为皇上报恩的棋子呢。”温久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心中有些发苦。 陆叙眉眼间闪过一丝耐人寻味。 出身极好却从未感受到爹娘的爱意,想将女儿嫁与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权有势,畏惧尊重倒是真的,不过只是因为他杀的人多了,手上沾满了血而已。 “温久,你是否常年不在京中?”陆叙垂眸凝视着她。 “大人都猜到了又何必来问我。”她的声音有些不快。 陆叙只是端起眼前的茶杯并未开口,眼眸却是深了几分。 “我自幼身体不好,险些丧命,恰逢一老道来京游历,大发慈悲将我救下,可难以在京中养活,那老道见我资质尚可,便收我为徒带到了青云山中。”温久不禁叹了口气,若不是走投无路,爹娘又岂会将自己送走。 “我甚少回京,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所以才会三番四次被大人逮个正着。”温久眼睫一颤,像是想起了这些日子被撞上的场面,心里还在突突。 “所以姑娘也会符咒之术?”陆叙眼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向来都是你说你的,他自有判断。 “这是当然,既拜了师傅为师,自然是要学习符咒之术,捉鬼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轻功不错,武功一般。”陆叙嘴角有些许笑意。 “大人,我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堪堪被救回一命,你还指望我跟你手下的那群人一样扛打么?” 若不是温久能忍,手中这杯茶早已在陆叙脸上了。 “所以你早知刘阿南已经死了,也知刘甜儿是杀人凶手?” “那小鬼是自己找的我,就是那日七夕,她央我帮她找尸体,怕家里人会担心。” “可是她就是被家里人杀的。”陆叙盯着温久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变化。 “我知道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但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为何。”温久虽不知陆叙为何要这么看着自己,但她确实不知道。 “冥婚,还是冥婚。” 陆叙早已调查清楚,家中女孩皆是一种死法,毫无例外,且都一一与富贵人家早逝的小儿合葬。 五百两一条人命。 得来的钱全给了在京中束修的两个哥哥与家中的幼弟所用。 “呵,居然都下得去手,大人与其在这怀疑我是否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如去处理处理这些糟粕。”温久冷笑道。 “那刘甜儿呢?你那日似乎处处都在点拨我。” “它们会留下痕迹。”温久不知道该如何说清,“那日我与你在花间阁,刘甜儿本是想进来,但看到你们在便转身去了对面的茶铺,我就是看见她的玉佩有点异样,所以觉得她和此案脱不了关系。” “你为何要帮我?”回京是事出有因,那所为何事? “大人多虑了,我并不是帮你,我说了捉鬼是我分内之事,只是正好你的份内之事和我的份内之事撞到一起了。” 你捉活的,我捉死的而已。 “对了陆大人,你可随我出京一趟?”温久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同生符啊! “温姑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日在花间阁,刘甜儿想将同生符打入你的体内与你同归于尽,情急之下我出手将那符纸移到了自己身上。” “同生符?” “就是就是你活着我便活着,你死我也要跟着去死。你我性命如今捆绑在了一起” “我为何要信你?万一你只是想骗我出京呢?” “陆叙!我骗你出京做什么?”温久头一歪,“陆大人这么想与小女纠缠不清,怕不是对小女” 陆叙眉间平平,没有半分气恼。 “温姑娘刚还在说自己配不上陆某这正妻之位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就喜欢本姑娘这样天真烂漫的!” 一时间屋子里的寂静针落可闻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温久用手撑着额头顺势挡住满脸悔意,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温姑娘,陆某本是刀尖舔血之人,生死由命。”陆叙似乎毫不在意,端了杯茶在手中微微摇晃。 “怎么会?陆大人可是长公主和驸马爷的眼珠子!是我总是招一些肮脏东西,朝不保夕的,害怕拖累了世子。”温久做出谄媚讨好的样子。 “那我帮你有何好处?” “救了你自己,不算好处么?”温久一脸懵。 “那是对你而言。”陆叙似乎还有其他的盘算。 温久心一横:“你跟我去解开这同生符,我替你解了这婚约如何!” “姑娘,婚约我随时能解,不必姑娘挂心。”陆叙继续说道:“我见姑娘天赋异禀,不来锦衣卫办案实在可惜。” “你疯了。”温久面无表情,转身就想离开这房间。 她与陆叙多待不了一刻钟。 “姑娘不如考虑考虑,你帮我破案,我同你去解开这同生符,还有这婚约,一年为限,如何?” 温久猛地转过身,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年为限?还能解除婚约? “陆大人可说话算话?”温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眼前。 房内烛光摇曳,陆叙看着眼前之人肌肤胜雪,明眸善睐,心思纯粹又不失细腻,确实与京中那些女子不同。 他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正色道:“陆某从不食言。” 第16章 出手解围 午后的院子,格外静谧。 虽然已是秋天,院中的花树都近凋零,可温夫人喜花,府上的花匠也颇有经验,依旧在这花园里种了不少杜鹃和盆菊。 “听说京中有人想与慎之议亲?” 温夫人转头示意下人去沏壶茶,端些干果上来。 “夫人也知道了?”温太傅放下手中的书卷。 “京中多是高门大户,慎之又是难得的才俊,又是老爷的门生,若是想与他议亲,自是会有人来向我打听。” 毕竟陈恕也是自家老爷挖掘出来的璞玉,唤自己一声师娘不是么? “那些人怕是看中了慎之的潜力,刑部官员乃天子近臣,前途无量,想要锦上添花再扶他一把。” 温太傅啜了口茶,喟叹道:“若不是九儿有婚约在身,陈恕亦是一个好人选。” “大人,慎之人是好的,但这家世不知那些姑娘是否有远见了。” 而府中另一边,温久带着紫苏又溜出府去了。 自从和陆叙将一切都说开了,她出门就显得肆无忌惮了。 “你未见过京中许多东西,只是因为在常年不在京中,今后无事便多出去走走。” 温久想起那日离开樊阁时陆叙同自己说的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开始的妄自菲薄。 可她来不及多想,只要陆叙点头,她出入温府就更没有负担了。 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店铺摊贩,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往来叫卖不断,温久时不时就在两侧的小摊边上驻足赏玩,一旁的小厮手里已经提满了物件。 “姑娘,你看那边!听说那家胭脂铺是京中最有名的!” 紫苏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只见里面人头攒动,颇为热闹! “走。”温久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这这多少钱?我赔给您” 温久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了一旁传来了女子带着哭腔的道歉声。 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姑娘啊!你就看看还能给它弄碎了!我这可是宫中公主娘娘都在用的簪子啊!” “对对不起,多少我赔给你” 陈淼初来乍到,只是今日本想出来走走,熟悉熟悉京中的环境,不曾想居然闯下了如此大祸。 “五两银子!”小贩举起自己的右手比了个五,看起来一副坑定陈淼的样子。 “五两?”陈淼顿时愣住,“这这怎么这么贵?” 五两银子,家中好几个月的开销也不过这么多银子只见她满眼通红,眼泪不自觉地掉落。 “这也太坑人了。” “就是,还五两呢。” “这首饰刘就这副德行,遇上也算倒霉”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上前阻拦。 不远处停下了一辆颇为精致的马车,车帘被稍稍撩起,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赶紧赔!不赔就拉你去报官!”首饰刘听到了人群里的议论声心里不爽,只能厉声恐吓眼前这什么都不懂的陈淼了。 “我我今日没带这么多钱,可否明日补上?”陈淼自知吃亏,可她在此人生地不熟,又没人愿意帮她说话,她实在没有其他法子。 “什么?你是不是想赖帐!马上跟我去见官!”只见那人从摊子里绕出来气势汹汹的就要动手。 “住手!”温久出声阻止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对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还有王法么?” 小贩虽常年混迹于市井,但也是见过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惯是会打量人的。 他见温久虽戴着帷帽,但衣着光鲜,且看针脚和花纹定是出自京中最有名的成衣铺子,连身后的丫鬟和小厮都打扮不俗。 “不就是一根簪子么?也值得如此大吵大闹。” “姑娘有所不知,这簪子可都不是便宜货,都是经过小人精挑细选的。”小贩忙堆了笑,却不敢再夸大其词。 “这五两银子我帮这位姑娘出了。”温久示意紫苏给银子。 “姑娘,这”陈淼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拦,只见她眼眶红红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温久轻轻拍了拍陈淼的肩,示意她没事。 随后转过头看向那摊主:“不过这簪子,我会拿去给鉴玉坊好好鉴定一番,若是不值这五两银子,我一定报官。”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被周围的一圈人听见。 那首饰刘的脸色瞬间一变,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将簪子夺了回去,“小人刚刚是记错了!是记错了!” “记错什么了?不是五两了?”温久明知故问。 “是是二十文,是二十文!” “二十文?”温久甚是惊讶,二十文的簪子还敢说是五两银子? “哦不不,是十五文,姑娘,是十五文” 这就是京城的商贩么?她转头看了看小厮手上的各种玩样儿 太荒唐了 众人一边指责首饰刘良心被狗吃了,一边散去往其他热闹处挤。 “姑娘,小女陈淼,谢过姑娘搭救之恩。”陈淼朝温久盈盈一拜,脸色已经差不多恢复平静了。 “无事,举手之劳。”温久说罢便想离去。 “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来日有机会一定上门报答,我哥哥是” “不必了,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温久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多认识一人还不如少认识一人。 她朝陈淼点了点头,便带着紫苏往胭脂店走去了。 不远处的马车终于动了起来。 “二姑娘,这种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破落户,竟然敢跟我们章府攀亲。”说话的女子语气刻薄,虽穿着丫鬟的服饰,却比一般人家的姑娘穿得还要精致,此人正是章二姑娘的贴身丫鬟夏荷。 “不是五两银子的问题,这是聪明或愚蠢的问题。”那个被唤作二姑娘的女子一身华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京中权贵人家的大小姐。 章槿端坐在马车中看完了这场闹剧,“那人是谁?” “解围的那位姑娘么?”夏荷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人带着帷帽,奴婢认不出,而且看她身边的丫鬟似乎也很面生,不过应该也是哪位官家小姐。” 章槿若有所思地往温久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走。” 一旁云轩阁二楼的窗户,也被慢慢带上。 第17章 初见陈恕 时值秋日,红叶如火。 这日,温久原是在房中午睡,骤然被叫醒,睡眼惺忪。 “姑娘,夫人说要见你。”紫苏小心翼翼地说道。 温久一脸困意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紫苏和半夏收拾。 “天气真好。”温久站在院中不禁感慨道,阳光穿梭于细微的空气中。 穿过花园时,大抵是四处没有遮挡物,渐渐地有风吹过。 “姑娘,小心着凉。”将手中的斗篷披到了温久身上,“姑娘身子大好,全府上下都在替姑娘高兴。” “那今年的赏银,让爹爹多发一点,大伙儿更高兴。” 温久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姑娘小心!”紫苏忙叫道。 “哎呀~”温久捂着头一下子被撞清醒了,这拐角处何时有人 陈恕下意识伸出了手扶了一把,常年握笔的五指撑着她的胳膊,强而有力。 掌心隐约传来的温度似要灼伤了她,她抬眸看向与自己相撞的人。 “在下唐突,还请姑娘恕罪。”他迅速松开了手,躬身行礼,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甚至夹了一些冷冽。 只见此人容色清冷,身姿挺拔。 虽拱手致歉,但他仍是沉稳从容,哪怕周围人都惊慌失措。 “无无碍,是我冒失了。”温久心脏跳得极快,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姑娘需要找大夫来看看么?”紫苏上前一步,语气里有一些气恼。 温府何时能任由外男出入了?竟还撞上了自家姑娘。 “没事,我们走。”温久捂着头,急急忙忙地往温夫人房中走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后,陈恕才将自己的头抬起,本朝女子最重视名节,虽不知与自己相撞的是谁,但非礼勿视。 “大人不必惊慌,刚刚那位是我们府上唯一的姑娘,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她向来与人和善,定不会为难大人。”一旁带路的小厮见陈恕面上看似平静,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细心宽慰道。 “多谢小哥。”陈恕的口气不卑不亢,嘴角却不似刚刚那般抿得绷直。 “那人是谁?”温久正好逮着了准备去书房里奉茶的下人问道。 “姑娘,那是陈恕陈大人,老爷的门生。”小厮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影,低头回答道。 “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姑娘有所不知,陈大人刚调入京中。” “是嘛。”温久脑海里又闪过那清冷孤傲的身影,心不由得漏跳了一下。 春华院,秋意正浓。 “娘亲,你唤我来有何事?”温久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温夫人坐在院中。 “九儿,永安王府送来拜帖,邀请我们过府赏菊,你” “娘亲这事儿还要问我么?女儿自然是不去的。”温久何时去过这些宴会。 “以往你是不在京中,这次六公主也会去,为娘想着你俩既是幼时玩伴,如今你又回来了,倒是可以去上一去。” “您也说是幼年玩伴了,现在她是最受宠的公主,玩伴可不知道有多少呢。” “也罢,你若是不愿去,为娘也就不逼你了。”温夫人示意下人将炖好的雪梨红枣茶端上来,“喝点雪梨水再回去,正逢换季,容易上火。” “多谢娘亲。”温久笑得比这满院的花还要好看。 从温夫人院中回来已是傍晚,温久有些乏了。 “姑娘,门房说有您的信。”半夏手上拿着黄色的信封。 “我的?”温久与他人素来没有书信来往,师傅也不会主动给自己写信。 她一脸疑惑地走到书案边将信拆开。 「想办法进宫。」 温久微微皱起眉头,“陆叙?” 这是什么天大的玩笑,自己一向是京城里的边缘人,居然要让自己想办法进宫? 她刚准备将信撕掉,竟看到背后还有字。 「否则后果自负。」 好好好,陆叙你可真行!温久气极反笑,我这条命可真要被你嚯嚯没了! 温久将信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装病装了小半辈子,现在倒好,陆叙一句话眼巴巴上赶着告诉全天下自己没病! 温久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受陆叙摆布! 但这决心只坚持了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她踩着淅沥的秋雨急急忙忙往温夫人院中跑去。 “什么?你又要去了?”温夫人端着茶杯,一时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 “娘,女儿想了一晚,六公主幼时待我极好,这赏菊宴,我得去!” 她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奔赴战场搭救公主呢。 温太傅和温夫人面面相觑,这是没睡醒么? “怎么?爹爹与娘亲觉得女儿”温久故作委屈姿态。 “哦不不不,如此甚好,甚好。”还是温夫人先回过了神 夫妇二人又是对视了一眼,这又演的哪一出? 很快就到了赏菊之期,永安王府圣眷正浓,自是不比一般人家。 温久跟在温夫人身后,悄悄抬眼打量着这满园秋色。 随处可见风亭水榭,流杯曲沼,各家闺秀三三俩俩,观鱼挑花,嬉笑玩乐,好不热闹。 “我正念着你怎么还没到呢,想着想着你就来了。”来人是永安王府的女主人永安王妃,她素来与温夫人交好,两人皆出生于四大世家,往日里也是经常走动。 王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温久。 只见她一身白色云丝长裙,薄雾黄色烟纱的外裳,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流苏步摇,甚是脱俗。 “这便是九儿?”永安王妃颇为吃惊。 “是啊,许久未出门了,今日带她出来见识见识。”哪是许久,是自从被泉真散人带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九儿,还不见过王妃。” “温久见过王妃。”温久盈盈一拜,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隐约带着羞涩,明眸澄澈,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甚好甚好!如今你身子大好,你娘亲也少了几分担忧!”永安王妃亲昵地拉过温久的手,“你呀你,不出门倒还好,这一趟怕是要将多少闺秀压了下去!” 可惜许了人家,不然多少王公贵族都要争上一争。 “王妃过奖了。”温久垂下眼眸,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小姐姑娘非富即贵,这些话又岂能当真。 “快去找她们玩玩,都在花园里呢,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聚聚。”永安王妃示意身边的嬷嬷领着温久去花园。 “娘亲” “去,好好玩。” 得了温夫人的允许,温久这才乖巧地跟着嬷嬷往花园走去。 才刚刚靠近花园,却听到了不合时宜的嘲讽声。 第18章 替人出头 “哪里来的破落户,竟敢冲撞本小姐!”就冲这声娇喝,温久就能想到此人长着一张多么嚣张跋扈的脸。 “我我” “怎么?家门都报不出来么?” 嬷嬷脚步渐缓,像是有意提醒一般:“姑娘不经常出门,老奴难免多嘴,此人乃永宁伯府的刘悦刘二小姐,素来脾气不好,姑娘若是无事,也不必与她无谓争执。” 永宁伯府?这不是早就开始没落的勋贵之家么? “我是刑部左曹”陈淼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愧,支支吾吾一直说不出话来。 温久边走边听不禁皱眉,这姑娘声音有点耳熟,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怎么是哑巴了么?看你这一身过时破烂的衣物,能有什么好出身?怎么让你这般低贱之人混进来!” 陈淼紧紧抓着手上的帕子,这衣物是自己家中最好的衣衫了,哥哥本不想自己来这次宴会,是自己非要来长长见识,没想到没想到竟会冲撞了永宁伯府的小姐身上,将茶撒在了她身上。 “刘二姑娘,她是刑部陈恕陈大人妹妹,刚随陈大人调入京,难免礼数不周全。”人群中一闺秀开了口帮她报了家门,可这家门不如不报。 “陈恕?听都没听说过!”刘悦冷哼了一声,“不过刚入京就敢顶撞本小姐,岂能不给你长长记性!” 陈恕的妹妹? 温久心头一热,脑海中又浮现了当日撞上那人的场景。 “姑娘恕罪,我我帮姑娘洗干净可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陈淼急忙跪下,她不能给哥哥添麻烦,哥哥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洗干净?就你也配碰我的” “一件衣物而已,姑娘何必咄咄逼人?”温久从廊下走出,细声细气地打断了刘悦接下来要说的话。 “姑娘”嬷嬷想阻拦却已来不及,只能自顾自摇了摇头,也罢,也是这温家姑娘好心。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刘悦虽说只是一个家族日渐没落的伯府小姐,但没人会因为一个陈淼去得罪她。 “你又是谁?看着面生,该不会也是个刚来京城的?”刘悦狐疑地打量着温久,这穿着打扮倒是比跪着的这个好了不少,只是看着从未见过。 温久甚少参加过京中这些盛宴,他们自是没有见过。 “咳咳咳”温久拿着帕子虚掩着咳了几声,一步一喘地走到刘悦的身前,悄无声息地将陈淼护在了身后,“我确实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不算刚到京城,但是确实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宴会,这话倒也不算骗。 “呵,那你有什么资格帮别人求情,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刘悦嗤笑了道,“今日,我便教教你们京中该有的规矩。” “刘姑娘今日本就是王妃主持的赏花宴,这事情闹大了我们可都担待不了。”温久的声线有些不稳,似乎是被吓到了。 “悦儿算了,衣物脏了回头我找人再送你几件,今日永安王府宴会,我们就不要再闹了。”刘悦的身后走出了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可不正是那日在街头看完整场好戏的章槿章二姑娘么? “槿姐姐!”刘悦似乎想不通为什么章槿会出来阻拦,明明就是她让自己多多刁难这个陈淼,让陈家人知难而退。 “算了,别闹得场面不好看。”章槿用眼神再次示意,一个陈淼自然随意折腾,可出来解围这女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刘悦被强行揽过身去,可她如何能气得过? 她转身疾步到陈淼面前,抬起手朝着她的脸就扇了过去! 温久脸色一白,“啊”了一声,反手一个巴掌替陈淼还了回去。 刘悦还没享受到扇人巴掌的快感,头就被狠狠打偏了 比起刘悦这种养在闺门的女子,温久可是练过的 “你干什么?”刘悦散乱着钗环歇斯底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竟敢打我!” “咳咳咳刘小姐我以为咳咳咳我以为你要打我,我只是本能反应。”温久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角都挂上了点泪水。 “刘姑娘算了,你都吓到人家了。” “是啊刘悦,不就是件衣服么?到我府上随便拿几件。” “刘悦姑娘,王妃的赏花宴,脾气还是收敛点。” 众人见陈淼和温久,一个哭一个咳,再闹下去在场的人怕是都失了体面。 “啊——”刘悦气急败坏地尖叫,明明是自己挨了打,怎么还都是自己的错?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刘悦说着就要上前抓住温久的衣服。 紫苏看到自家姑娘受了欺负,赶紧从廊下跑了出来,一把将刘悦隔开。 “刘小姐这是做什么?我们家姑娘可是有皇上亲赐的婚约,未来的世子夫人,我家老爷乃当朝太傅,天子近臣,我家夫人出生望族,与皇后娘娘乃是同宗,刘姑娘,你最好看清楚自己威胁的人是谁。” 温久转眼看向紫苏,啧啧啧,真想不到自己这丫头,报家门报的比自己还利索。 “你你就是温太傅之女?你不是病得快死了么?”刘悦显然已经慌得口不择言了。 温久闻言略微偏过头低声道:“谁说我快死了?” 紫苏:“大家都这么传。” 温久:“” “咳咳咳刘姑娘,我只是身体不大好,怎么会快死了?看来你是盼着我去死啊?怎么是对世子妃之位有非分之想?”温久还是喘着大气,似乎还没缓过来。 想不到陆叙在这时候还挺好用的。 “温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章槿默默走到刘悦的身前,刘悦这种道行当然斗不过她。“温太傅与刘悦的兄长同朝为官都在为皇上效力,应该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温久听了这话不禁抬起了眼眸,笑得人畜无害。 “难道陈大人就不是与她兄长同朝为官了么?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算了槿儿,打狗也要看主人,陈恕是温家的门生,温久姑娘护着他也是应该的。”人群里又有人开始劝和了。 “是啊,温姑娘难得出门,我们还是一起好好坐下来赏花喝茶。” “久闻温姑娘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众人纷纷附和道。 第19章 前尘往事 温家这大小姐不出门还好,一出门竟给她们这样一个下马威,往日里对她的议论少不了要传到她耳里,还不如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免得惹祸上身。 花园一角的廊亭正对此处,原是空无一人,此刻竟站满了人。 “温府这小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倒是伶牙俐齿,在这帮小娘子中长得也算顶好的,若不是与世子早有婚约,我等还能再争取争取。” “张兄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温府如此门第,圣上向来视温太傅为恩师,就算是当个太子妃也不为过。” “刘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太子妃,还是章家的门第更胜一筹。” “你们可别忘了,京中不少人家想与陈兄议亲,这章府似乎也有意愿,章二姑娘这太子妃之位难!” “空穴来风之事,各位同僚切勿乱传,免得坏了其他人的名声。”陈恕看着不远处的女眷,清冷之意凝在他的眉睫。 温久似是注意到廊亭里的人影绰绰,下意识扫了一眼。 陈恕轻一敛眸,将眼帘搭下,似是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只是眼中的波澜却难以掩盖。 他心里默念着两个字,温久 “六公主到!” 众人纷纷跪拜,她们早知六公主会来此次赏菊宴,都想借此机会得公主赏识。 六公主名唤司淮安,她的生母曾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可奈何福薄早早离开了人世。 文渊帝甚是怜惜幼时丧母的司淮安,将让她记到了皇后名下,成了宫中最受宠的公主殿下。 只见她今日一身薄粉色广袖留仙裙,腰间配戴着佩环叮当,胸前还配戴着精致的玉锁,实在尊贵豪奢。 司淮安站在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温久身上 “九儿?”她颇为惊讶,脸上也挂上了盈盈笑意:“母后说这次宴会你也会来,没想到你竟真的来了。” “臣女温久,见过六公主。”温久早已收敛了锋芒,乖乖巧巧地向廊里那女子躬身行礼。 “你身子好些了?”司淮安赶紧上前将她扶起,一脸关切地问道。 她是记得温久的,自己幼时丧母,温久时常随太傅入宫,陪自己玩耍吵闹,后来因身体不适就再也没有入宫了。 “我母后总说你身体不好,如今我看着你身子还不错,今后可要多多进宫找我。” 司淮安显然没有注意到还跪在地上的众人,自顾自地拉着温久说话。 “好呀,改日我就带上宫外最新奇的玩样儿进宫陪着公主。” 温久默默垂下眼眸,六公主真的不是陆叙派来的么也太巧了。 小巷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旧门,里面住着陈恕一家人。 这宅子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官家门户,陈恕虽有官职在身,为人却风骨峭峻,刚正不阿。 此时又是刚调入京城,这京中寸土寸金,只住这一间小小的院落也理所当然。 陈恕和陈淼刚走进院子,陈母正在院中晾晒衣物。 “回来了?娘给你们准备晚饭。”陈母赶紧将地上的盆收拾了起来,打算去厨房烧饭。 陈父走的早,陈母一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颇为不易,陈恕虽刻苦节俭,但念书科考要花的银钱却还是不得不花。 陈母白日里摆摊赚钱,晚间靠替人浆洗补贴收入,她这大半生颇为操劳,自然比不上那些高门出生的命妇。 “哥哥,那日在市集中,帮我解围的,也是温家姐姐。”陈淼一路上惊魂未定,尤其是当她知道了哥哥目睹了此事。 陈恕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把陈母手中的洗衣盆接了过来,放到了边上。 “哥哥,我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陈淼本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此刻她更加难过的是哥哥也不理她了。 “你莫要唤她姐姐,她比你还小一些。”陈恕垂下眼帘,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 拐角处撞到自己怀中的娇俏少女,今日在花园里明媚张扬的世家小姐,还有很早很早以前 「 大雨倾盆,丝丝寒意沁入人心,陈恕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看着满地的字画竟是有些绝望。 可这天气再冷,哪有被刚刚那群世家子弟指脸嘲笑、贬低折辱来的心寒。 “公子才华横溢,切莫妄自菲薄,拿着这块玉佩去温府求见温太傅,他必会收你为门生。” 不远处走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声音清脆动人,一旁的丫鬟高举着桐油伞,生怕她被雨淋到一点。 见他不接,那姑娘又劝道:“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公子若有鸿鹄之志,日后定能扶摇而上。如今我帮你一把,日后记得报答我便好。” 看着那姑娘上了马车,上面赫然挂着一个木牌,清清楚楚地刻着“温”字,陈恕紧紧地攥着那块玉佩,像是握住了这人世间唯一的光亮。 这天地间,竟真的有人愿意为他撑起了一小片天地。 温太傅乃是帝师,能成为他的门生几乎是所有读书人的心之所向,自己也不例外。 半月后,他站在温府门口求见温太傅,开门的小厮见他一身素蓝的布衣,竹簪束发,难免有些犹豫。 他有些惶恐地从怀中掏出这块玉佩,小厮竟眼前一亮,“原来你就是小姐举荐的人,老爷等你许久了” “敢问小哥,你口中的小姐是?”陈恕虽古板守礼,但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想知道那姑娘是谁。 “自然是我们温府的大小姐温久,她可是我们老爷的掌上明珠,家中甚是宠爱。” “温久” 原来有些名字,日后听到便会心慌。 」 夕阳西下,温府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经过。 “今日为何动手打人?”温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这算是温久及笄之后第一次参加高门的宴会,竟在他人府中跟伯府小姐动了手。 温久垂下了眼帘,略带委屈地说道:“爹爹和娘亲从小教我,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手打人。” “那你还把我们的话当成耳边风?”温夫人骂归骂,但还是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性。 “刘府那姑娘性子确实不好,但你为了陈恕兄妹不仅抬出了你爹,还将世子搬了出来,怕是传到长公主府里又该有人说闲话了。” 还有这等好事? 温久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了,连耷拉着的嘴角都有了笑意。 长公主听了这些事情可能就退婚了? 第20章 入宫叙旧 “九儿,陈家姑娘的出身注定了她在这京中贵女的圈子中会遭人排挤,你又能帮她多少?不过最近听说京中不少人家有意和她哥哥议亲,若是陈恕能与章府结亲,那可就不一样了。” “娘,那章二姑娘今日可没有半点要帮陈淼的意思。” 听到陈恕要与章二姑娘议亲的事情从自家娘亲嘴里说出来,温久心底突然有点不舒服,像是平日练功时气脉不通,全部堵在胸口了。 “那也怪不了人家,章二姑娘身份尊贵,陈恕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京官,到时候真要议亲还要你爹亲自去一趟。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今日你爹要你与他议亲,为娘也是有芥蒂的。” 温久的眉头又耷了下去,只觉得心里愈发不舒服了。 “娘亲何必看不起人家,万一陈恕非池中物呢?” 温夫人眼神一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久,缓缓问道:“九儿与他相熟?” 温久眼睛倏地睁大,急忙摇头否认:“女儿与他都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她倒是想认识… 想到这里,温久不禁有些丧气。 秋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窸窸窣窣的洒在地上,呼吸之间尽是桂花的香气。 院中的女子裹着披风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捕鬼令近日平静得可怕,也好,只要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一年,同生符与婚约都会解掉,届时就彻底自由了。 “姑娘!姑娘!” 紫苏一路小跑进院,她是温久院中的大丫鬟,虽有时做事毛躁,但行为举止向来得体,不知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失态。 只是温久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语气也是淡淡的,“发生何事了?” “姑娘。”紫苏气喘吁吁,“六公主请您明日入宫一趟。” 温久倏地坐了起来,来得可真快 “公主为何召你入宫?”温太傅接过温夫人递过来的茶,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许是那日永安王府见过一面,想起幼时的情谊了。” 温久坐在一边低眉顺眼,若是往日必定又要装病推辞了,毕竟皇宫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也罢,既让你去一趟,你就去一趟。” “皇宫不比王府更不比家中,你若是在宫中还不知收敛,那你就是自讨苦吃了。”温夫人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脸上浮着担忧。 想起那日温久在永安王府的所作所为,虽不是她的错,却难免落人口实。 “娘亲,女儿知道的。”温久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无辜懂事的样子。 再嚣张几日指不定长公主就提出退婚了,这岂不是意外之喜? 温太傅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久,字里行间颇有深意:“九儿,入宫之后,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父希望你心里有数。” 温久有公主护着自然不会得罪谁,但温太傅知道自家女儿天赋异禀,一些其他人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她未必不能。 皇宫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难免会有些龌龊。 “是,爹爹。” 温久虽面上平静,心里却猛地一突,父亲向来和颜悦色,这番话里竟透露着隐隐警告。 从温母院中出来,温久便带着紫苏与半夏去街上大肆采买了一番,说好要带些新鲜玩样儿进宫,自然不能食言。 当然,她还要递一封信给陆叙。 她回想起那日信中还提到,若是要回信,只需要将信放到陈氏药堂,自会有人转角给他。 “紫苏,将这封信送到陈氏药堂,就说是给他家大人的。” 温久心里早已知晓,能作为陆叙的据点,定是以他马首是瞻。 她带着半夏走进了脂粉铺,主仆俩见到些新奇的颜色都拿了一点,一边逛着一边等着紫苏。 “温姑娘安好。”冤家路窄,竟在这里碰上了章槿和刘悦。 温久原是想当作没看到,但章槿却是主动与自己问好,扭扭捏捏反倒显得自己小气。 “章二姑娘巧。”温久不留痕迹地将手搭在紫苏身上,作出一副扶风弱柳的姿态。 嘴角却不忘勾起一抹笑容,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刘悦,吓得她又是往后退了一步。 “温姑娘如此喜欢这些胭脂么?” 章槿看到温久身后的小厮提满了大包小包,故作惊讶地问道。 “我府上还有好些宫中御用的胭脂水粉,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让人给姑娘送过去。” 合着在这儿等她呢?用宫中的就了不得了? 温久面色如常,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我原是不爱这些东西,不过公主唤我进宫,我便想着带些好玩的进去。” “公主岂能看得上这些东西!”刘悦看着温久这般炫耀,心里又是怕她可又憋不住。 “刘姑娘,你倒是不用拿你自己跟公主比,公主向来怜惜百姓,体谅民生,自是不会嫌弃这些东西。” 温久面露讥讽,言下之意怕是无人不知。 “温姑娘不用处处针对悦儿,她只是脾性急了点,那日在永安王府,也不过是有些冲动,本性并不差。” 章槿亲热地拉过温久的手,“温姑娘与我们一般大小,如今身子好转,以后难免在这些圈子里走动,姐妹们之间更是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温久轻嗤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不动声色地抽过自己的手。 “我以为章府既与陈大人议亲,这里面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章二姑娘的意愿。如今看来,这并非姑娘本意,姑娘处处维护刘悦丝毫不替当日的陈淼着想,对此桩婚事态度可见一斑,我奉劝姑娘一句,不如及时止损,否则害人害己。” 温久盯着章槿面露难色便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捂着胸口便带着紫苏和半夏离开了胭脂店。 她自知不该插手陈恕的事情,但是章二姑娘属实不算良配。 “这个温久!站都站不住了还敢来教训我们!不就是出身好点么!”刘悦忿忿不平道,“看着也活不了多久!还有命被抬进世子府么?” “悦儿慎言。”章槿厉声呵斥道,“千万不要惹她。” 翌日 天色还没亮温久便被丫鬟们伺候着起了身,梳洗打扮过后就带上昨日采买的东西上了马车。 守在宫门口的太监早就看到了温家马车驶入宫道,赶紧凑了上去,这可是六公主最为青睐的世家女,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在这冷风中守候多时。 “见过温姑娘,老奴史得岳,奉六公主之命在此等候姑娘。” “有劳公公了。”温久扶着紫苏的手走下了马车,朝史得岳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姑娘客气了,这边请。” 第21章 根本没死 皇宫依旧富丽堂皇,精致庄严。 她跟着史得岳踏进安瑞宫时,六公主正坐在榻上喝着进贡的含香茶。 房内幽香满溢,耀眼华丽,竟比皇后娘娘的宫中还要奢侈。 “温久见过六公主,公主近日可还安好?”温久双手合在身前盈盈一拜。 “九儿,赶紧起来!”司淮安将温久扶起,双眸闪烁着惊喜,“我终于盼到你了!可算不会无聊了!” 她看了一眼温久背后侍女手中的包裹,面露疑惑,“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些民间的吃食玩物,臣女知道公主甚少出宫,所以有些好玩的好吃的,想带进来和公主一起分享。” “温姑娘真是有心,怪不得公主日日都念叨着你。”六公主身后的侍女茴香不禁夸赞道。 “可不是嘛,九儿最得我心!”六公主像小孩子一般开开心心拉着温久坐在桌旁,看着桌上摆满了物件。 “公主,这是张记家的核桃酥!还有这个!”温久又桌子最远处拿来了一个木盒,“这是时下京城姑娘们最爱用的胭脂水粉,虽比不上宫里的,但拿来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还有这个。”温久从盒子里取了一个平安符,“这个是我为公主求来的平安符,公主可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确实是平安符,但不是求来的,是自己放了张辟邪的符咒进去。 司淮安鼻子一酸,自从自己的母妃走后,再没有人给她求过什么平安符了。 “你们都下去,我和九儿要好好玩玩。” 婢女们难得见公主如此高兴,纷纷退了出去。 二人絮絮叨叨还没一会儿,靠近门边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了。 “哪里来的风?”司淮安看了下四周,以为是风将那扇窗户吹开了。 屋里没有伺候的人,温久起身去关窗。 她心中疑惑,若是被风吹开,这窗户应该往外打开才是,怎么会朝内呢? 温久原还有些一头雾水,但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怕是有人故意引自己去关窗。 果不其然,她刚走到窗边就听到瓦片声响,楼伍隐匿于不远处的屋檐上。 温久侧头看了眼塌上的人,朝楼伍微微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臣女刚来的时候看到御花园中花开得正好,我去摘几束插花可好?”温久眼中闪着熠熠的期待。 “我让宫人去摘就好,来人!” “公主!”温久赶紧制止她,“这花当然要自己摘才好,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六公主回话,她就提起裙裾跑了出去。 “大人找我何事?” 御花园的假山群后,温久找到了不知等了她多久的陆叙。 自那日街上一别,陆叙已经许久未见到温久。 只见她今日一身淡粉色宫服,腰系嫩绸,绣着杜鹃的荷包从腰间垂落。温久今日上了点淡妆,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摄人心魄。 陆叙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晃了神。 “大人?”温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莫不是几日不见就认不得自己了? “自是破案。”陆叙眸光一敛,迅速收起了情绪。 “大人,我只是个捉鬼的,暴露身份对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温久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京中皆知她乃温府小姐,往后可怎么凭借一张符纸到处捉鬼? “你还要帮本司破案。”陆叙提醒道:“你如今在京中走动,迟早会被人拆穿身份,到时候怕是麻烦才刚刚开始。” “话都被你说了。”温久眉梢一动,“又有什么案子难倒大人了?” “随我来。”陆叙扫了她一眼,声线平直没有半分波动。“有一宫女前几日被烧死,但有人看到她还在宫中走动,如今人心惶惶,连皇上皇后都惊动了,之前密林一案由锦衣卫处理,故此事又交予本司。” “又是借尸还魂?”温久微微皱起眉头,自己随师父走南闯北都未碰见几起借尸还魂,怎么京中今日频繁出现,难道这里的鬼都如此厉害? “陆某对此等术法不算了解。” 温久低头不语,若是借尸还魂,有陆叙在,自己不过是废几张符纸。 只是这皇宫耳目众多,定要小心行事。 “此处就是那宫女被烧死的地方。” 事发之地离御花园不算远,温久抬眸看着这满目狼籍,残垣断壁,一片焦黑。 “可是被烧死还能有完整的尸体在宫内走动?”温久微微蹙眉,这似乎不符合常理… “这种事情就要请教我们温姑娘了。”陆叙转眸看向她。 “不可能,纵有借尸还魂的说法,但一定是刚死的样子。如果”温久几乎想都不想便道。 “嘘!”温久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陆叙打断。 只见他面露杀意看向草丛隐秘处,厉声喝道:“谁?” 身后的周肆楼伍闻声而动迅速往那处冲去。 他们的身手算得上极好,那宫女不消片刻就被押到了陆叙面前。 “大人饶命,我只是…只是来看看流珠姐姐…” 陆叙声音犹如冬夜里的寒潭,连温久听到都毛骨悚然:“你是哪个宫里的?如今人人自危,你还敢到这儿来?” “大人明鉴!奴婢与流珠姐姐关系匪浅,这是宫里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啊,你看这是她娘亲绣给她的帕子,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啊!” 石榴赶紧从袖中拿出那块帕子,这是那日流珠急匆匆地来厨房时,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奴婢承认,是看到大人往这边走,故意跟了过来,希望大人能帮流珠姐姐查清真相!” “先押下去。”陆叙面无表情地说道。 待人离去后,他才转头看向温久,“你怎么看?” “大人莫要被上次之事干扰了破案思路,这世间大多数事情还是活人所为的。” “那死者的尸体在宫内行走如何解释?” “有人说谎。”温久眸光淡淡,似乎看清了什么。 “你是说根本没人看到她?”陆叙眼神一凛。 “不可能的大人,很多人都看到了,总不能人人都在说谎。”楼伍挠了挠头,最近接的这些案子,怎么都如此诡异。 “或许是,人根本就没死。”温久刚刚仔细看过那宫女提供的遗物,“若那帕子是死者生前最珍贵之物,那丢了怎会没来看过一眼?” “什么意思?” “那帕子上没有半点鬼的气息,怕是此人压根就没死。” 第22章 怦然心动 陆叙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死人的嫌疑最小,所以根本没人会怀疑人究竟死了没有! “大人,锦衣卫不会连后宫的这些腌臢事都要插手?” 温久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这根本就不是亡魂作案,而是有人利用这个传言,想借机发挥而已。 但能惊动锦衣卫,足以可见上次密林的借尸还魂事件让圣上多重视… “死去的宫女是娴贵人宫内的人,娴贵人声称是丽嫔毁尸灭迹,那这宫女…应该还在娴贵人宫中!” “楼伍。”陆叙心中已有数,“让线人查一下娴贵人宫中有何异常。” 温久直呼好家伙,连嫔妃宫里都有锦衣卫的线人! “大人,公主该等着急了。”温久好心提醒,自己还要赶着回安瑞宫呢。 “多谢温姑娘了。” “大人客气了,大人记得你我的约定就好。”她轻巧地给陆叙行了个礼,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温久在宫门落锁前离开了皇宫,夜幕四合,微风刚好吹起了车帘,她顺着这一角往外看去,这皇宫看着是好啊,可高墙灰瓦似囚笼,君心难测,红颜薄命,哪怕是她父亲亦是伴君如伴虎。 鬼影绰绰,这其中又有多少不知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人。 刚进官道,四周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姑娘可想下去走走?”半夏不如紫苏持重,看到外面的市集两只眼睛都快眯成弯月了。 温久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故意逗弄她:“想去?” “想!”半夏忙应道,说完她就对上了自家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睛,脑袋才一阵激灵。 温久见她委屈巴巴地样子,才松口道:“等到热闹处,我们就下车走走。” 华灯初上,整个街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片火树银花,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会如此热闹?”温久优哉游哉地在前面走着。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也并非什么节日,就是每逢十五,京中便会格外热闹。” 原是约定俗成。 “让一让,让一让!” 后面传来了频繁着急的催促声,三个赤膊男子搬着一人形雕像往市集的空地处走去。 原挤在道路中间的行人纷纷往两边散去,紫苏和半夏下意识将温久护在了身后,往旁边的摊子上靠去。 “哎呀,非要趁着人多凑热闹,这东西不能人散去了再搬么?” “就是啊!这周家每次做点什么事都要人尽皆知。” “可不是嘛,不然怎么知道他周大善人又做善事了!” 温久好奇地探出了头,虽说不知道这周大善人是谁,但这雕像倒是做的栩栩如生,不知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主仆三人顺着人流走到了空地,这一片算是最为拥挤的地方了,原来是这边有打铁花。 只见空地上架起了一座花棚,一侧放着炉子,化开铁汁,打花艺人光着膀子,用花棒将上千度的铁汁击打到棚架上,黑夜瞬间被四射的花火照亮,流星如瀑。 众人纷纷四处躲避着垂落下的铁花,唯有身穿华服头戴帏帽的姑娘被这漫天星火震撼。 “姑娘!”紫苏和半夏双手用力拨开人群,却还是被挤了出去。 正当温久沉浸其中时,一袭披风从天而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陆叙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抓着她的手就往安全处跑去。 温久在身后一边跟着他的脚步一边打量着他,今日他一身黑色劲装,如墨的长发都被挽起,露出浑然天成的侧颜,此刻他的脸上似乎有点愠怒。 “大人。”温久眼里星光熠熠,她的帏帽早已在奔跑时掉落,她却丝毫没发现。 “你看这打铁花,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陆叙的喉结轻滚,他紧紧盯着温久的笑靥,不知道是在说这铁花,还是眼前这女子。 温久心下微颤,为何感觉陆叙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哥哥你看,是温久姑娘!” 陈恕早就看到不远处的粉衣女子,哪怕此处人头攒动,他也能一眼认出温久。只见她黑漆漆的眸子闪着狡黠,站在漫天银花中笑得肆无忌惮。 温久之美好,对于陈恕而言,可望不可及。 她在陆叙的注视下有些不自然地扫过这片街头,眼神直直撞进了一双沉默而平静的眼眸,陈恕静静地站在街边的屋檐下,有大半个身影笼罩在屋檐中。 “陈大人。”温久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竟能在这里遇到他。 陆叙顺着温久的视线看向了那处,眼神不禁一黯。 陈恕。 陆叙知道此人,刚进京不过两月,就破了八起刑部迟迟未能解决的案子。 那帮老狐狸哪里是破不了这些案子,只是不想得罪人罢了。 倒是这陈恕,新官上任三把火,竟是将朝中一半的大臣得罪了个光。 陆叙并未上前寒暄的意思,他向来隅隅独行,不喜与人打交道。 况且锦衣卫和刑部,似乎有着天然的对立。 而温久自是想上前攀谈,可毕竟是个闺阁姑娘,怕自己过于唐突 她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 “温姑娘!” 陈淼虽是陈恕的嫡亲妹妹,性子却与陈恕完全不同,她提着裙摆往温久这处跑来,陈恕想开口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温姑娘,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你了。”陈淼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她那日才知道救了自己两次的姑娘竟是温太傅的掌上明珠,往日都是和宫里的公主郡主一同玩耍,其余时间甚少出门,她原是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报答她了。 温久被突如其来的陈淼吓得差点往后退一步。 她朝陈淼略一颔首,算是见礼了。 “我只是鲜少参加那些宴会,往日还是会到街上逛逛的。”温久唇边再次绽开笑意。 陈恕从不远处不慌不忙地走来,眉目如往日那般清冷。 温久捂着胸口有点不敢抬头。 第23章 伪装出宫 “陆大人,温姑娘。” “你就是刚调任京中的刑部左曹。”陆叙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官正是。”陈恕不卑不亢地拱手。 “陈大人初到刑部就破了不少陈年旧案,陆某实在佩服。” “分内之事。” 温久心里一咯噔,这两人讲话听着,怎么夸人的不像夸人,谦虚的不像谦虚。 “你们认识?” 陆叙若有所思地看了温久一眼,怎么平日叽叽喳喳嘴巴都不带停的,现在却如此安静。 “不算认识。”温久甚至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紧张和颤动。 “温姑娘曾多次出手帮我!”陈淼眨巴眨巴着眼睛,满心欢喜地看着温久。 陆叙其实问的是,陈恕和温久是否认识。 那日温久在街上替陈淼解围,他就坐在楼上目睹了全程,永安王府的事他也有听说,自然知道温久救过陈淼。 “听说陈大人是温太傅的门生?” “是。” 陈恕话少,可陆叙眼中却多了几分欣赏。 能和温太傅攀上关系的人,此时此刻应该大肆宣传自己和温太傅之间的关系,有三分的交情说七分的话。 可眼前这人不卑不亢竟一言不发,没有半点攀附的意思。 “多谢温姑娘多次出手救下舍妹。”陈恕突然朝着温久拱手行礼,吓得温久惊慌回礼。 “陈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时候不早了,下官与舍妹要先行一步。” 陈恕不像是征求陆叙与温久的同意,更像是告知二人。 陆叙哂笑,难怪近段时间总有人说,刑部来了个木头人,没有半点情谊可讲。 看着陈恕和陈淼离开的背影,温久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跟陈恕再多讲几句话。 她耷拉下眼眸,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出神。 “你似乎不太高兴?”陆叙狐疑地看着身边的人,她身上的失落都快将自己掩盖了。 “哪有?我高兴着呢。”温久并未抬头。 “温久,不要对我撒谎。”陆叙眼眸闪着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温久摆了摆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何况高兴不高兴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 “你与本世子还有婚约。”陆叙提醒道。 “那不迟早要解的嘛。”温久暗暗咬了牙,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就算有心,我看他也未必有意。” “你!你在说什么!” 温久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瞬间炸了毛。 “你不是喜欢他么?” “你不要揣测我的心思。”温久面无表情道。 “温久,答非所问,就是答案。”陆叙冷笑了一下,“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章家不也是想与他议亲!”温久没好气地反驳道。 “章家大姑娘早就与镇南王府定亲,章二姑娘若是将宝压在陈恕身上也未尝不可,就算陈恕此人不堪大任那还有家中嫡长女顶着,而你呢?温太傅视你如命。” “世子如此肤浅,我们多说无益。” 温久故意强调世子二字,有人出生就是一穷二白,有人出生就是皇室贵胄,这是老天爷决定的,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大人,你宫中那案子已经查到真相了?”温久将身上的披风拿下来递给他,“大人事务繁忙,小女就不打扰了。” 陆叙看着温久的背影,抬手一掐自己的眉心,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大人。”楼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贴近陆叙耳边低语道:“娴贵人宫中有动静” 陆叙眼神微微眯起,“让人在宫门处拦下那帮人。” 说完,二人便朝宫门方向赶去。 远远的就看到车夫将踩脚的凳子搬了下来,温久坐在车内不断回想起刚刚的场面。 陈恕似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自己,还以为真的所有人都会捧着自己,实际上人家根本不愿意多看你一眼,更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半夏,将帘子撩开。”温久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堵得慌,许是车内空气不流通导致的。 侍女刚刚将帘子拉开,马车恰巧经过了刚刚要安置那雕像的空地。 温久盯着那雕像看了一会儿,那眼睛竟刻画地栩栩如生,似乎还眨了一眨。 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往那处看去,果然是自己眼花了。 看,人还是不能太难过,自己都有幻觉了。 温久往后一靠,腰间的捕鬼令都从斗篷中滑出。 不是幻觉,捕鬼令到了。 她盯着腰间一闪一闪的玉佩,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此时的捕鬼令,又是为什么而亮呢? 借尸还魂? 刚刚忘记向陆叙打听了,她赶紧钻出马车,可哪里还有陆叙的身影。 宫中的借尸还魂若是人为,那就与捕鬼令无关。 她在脑海里回忆起了刚刚的画面,宫中虽有鬼影,但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位,市集上虽然人多,却没有发现恶鬼横冲直撞,那雕像 温久眸光一敛,突然想起了自己看花了眼的雕像,不对,那雕像没有半分黑气缠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宫门口,灯火通明。 “锦衣卫办案!”楼伍带人迅速将准备出宫的数十个宫人围了起来。 到底是受过调教的宫人,心里再是惊慌也依旧站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喧闹。 陆叙将手中的画像递给了楼伍,嘴里轻吐出一个字:“查。” 这画像是卫署里的画师根据那个宫女的描述所画的。 他查过御花园那个被带走的宫女确实是娴嫔宫中失踪的那个流珠同批进的宫,二人曾一起当差,只不过流珠后来被指给了娴嫔。 楼伍带着人一一对照在场的宫女,却没有发现画像中之人。 他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线人不可能递错消息,难不成是夜黑风高,自己看差了? 他又走到了队伍前面,准备再次比对。 “查全部人。”陆叙的声线有些不耐烦,连死都可以伪装,为何不能伪装太监出宫? 楼伍若是再没听懂陆叙是什么意思,那他也就白跟在陆叙身边这么些年了。 果然,这群人中有人已经站不住了。 第24章 娴贵人自杀 楼伍这次对着画像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时不时还举远了对比一番… 才查了三个人,队伍中就有沉不住气的了… 有个身形矮小的内侍突然推开了从队伍中窜出,直直往宫门外跑去。 妄想在锦衣卫手里逃脱,简直是不自量力。 楼伍正要追赶,刚回头便看到不远处那一道身影,蓦地停下了脚步。 陆叙看着那小内侍从自己马下经过也并未阻拦。 那小太监跑着跑着,心里还有些窃喜,“他”时不时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宫门,以为能躲掉锦衣卫的追捕。 可“他”刚转过头,眼前赫然映入了一道黑影,“他”都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撞倒在地。 帽子落地,乌黑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流珠惊惶地抬起头,身着飞鱼服的周肆就站在正前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流珠赶紧低头求饶,“大人,大人放我一马大人。” “带回去。”陆叙打着马像是没听到一般走了过去,眼皮都未曾抬起。 长宁宫 “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如何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帮你幼弟扶摇直上?” 此时夜已深,可这寝殿内却依旧燃着烛火,娴贵人伏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说话之人站在光影斑驳处,烛光摇曳,那人戴着黑色斗篷,看不清容貌。 “娘娘,嫔妾本以为将她送出宫就没事了,可哪里知道锦衣卫竟这么快就知道了,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娴贵人得知流珠在宫门口被锦衣卫带走时,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查到了。 “那可是锦衣卫!那可是陆叙!你竟敢在他们追查此事的时候耍小聪明,你是真怕他不知道啊!”黑衣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流珠…流珠忠心耿耿!一定不会将我供出去的!娘娘!”娴贵人赶紧又往前跪了几步:“娘娘,哪怕查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说出娘娘的,你放心!” “呵呵…衷心耿耿?诏狱的酷刑,没几个人熬的下来,你信不信,锦衣卫来抓你,都不用等明早。” “这…娘娘…”娴贵人一脸煞白地瘫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她,随便往哪个枯井一丢,坐实就好了,何必还让她活着出去呢?”黑衣女子嗤笑道,“你就是蠢,又蠢又心软。” “娘娘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娴贵人用力地磕着头,钗发早已散乱,白日里还风光满面的一宫之主,现在却痛哭流涕地伏在地上求饶。 “娴贵人,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上位者,最忌讳这些没有用的善心。” “是,娘娘你说的对,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本宫只相信死人,喝了它,本宫保你家人不死。” “什么”娴贵人怔怔地跪坐在原地,脸上泪水纵横,像是没听懂黑衣女子的话。 “莫不是你想要全家陪葬?”黑衣女子威胁道。 “娘娘!求娘娘饶我一命啊娘娘!”娴贵人这才反应过来,出于本能的求饶。 “本宫若饶你一命,便会像你发善心一样,一定会害了自己。” 那人纤长的手指上染着鲜红的蔻丹,此时正端着那一小瓶药递到娴嫔面前,轻声哄道:“喝了它,一切如常。” “大人,宫中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陆叙刚从诏狱出来,已是二更天了。 果然如温久所说,不过是宫中夺宠上位的手段罢了,审问倒也是不难。 只是这丫头嘴硬,对娴贵人也算是有几分主仆之谊,所以还是花了点时间。 “大人。”来人是宫里的内侍赵良,“娴贵人在长宁宫服毒自杀了。” “自杀?”陆叙微微皱起眉头。 此人实在矛盾,既想置丽嫔于死地,却心慈手软再三保下诏狱里那宫女,既有心计安排这么一处借尸还魂的大戏,却没到最后关头就畏罪自杀? 这些事看起来可真不像她能策划的? 陆叙看着桌案上的烛光忽明忽暗,眼里流露着一丝疑惑。 捕鬼令的异光亮了一整夜,温久几乎彻夜未眠,好不容易在院中有了动静的时候才睡去。 这临近冬日,天色愈发亮得晚了,温久起身时已接近巳时。 院中的下人担心昨日姑娘进宫累坏了,今日一个个都不敢唤她。 听到房中有了动静,紫苏才轻轻地推门进来。 “姑娘,你终于起了。” 看着温久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温久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紫苏,眼底还是一片迷茫。 “姑娘说笑了,哪能天天有事发生啊。” 紫苏示意门外的下人将洗漱用具都端进屋来,“如今天气逐渐转冷,夫人本想唤姑娘一起出门裁制新衣物。” “那为何没来唤我?”温久起身洗漱完,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半夏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担心姑娘昨儿个累着了,说是等姑娘醒了再说。”紫苏乖巧地站在一边,“可要吩咐小厨房做点吃食给姑娘端上来?” “随便做点。”温久现在的心思可不在吃食上,“你去回了娘亲,下午我们便出门。” 是要出门找找鬼…不然这夜里怕是怎么都睡不好了。 “是,姑娘。”紫苏得了命令便往主院走去。 “昨晚没休息好?”知女莫若母,才刚上马车,温夫人看着自家女儿眼下一片青紫色,不免有些心疼。 “捕鬼令一整晚都在提醒我有鬼出没。”温久手撑着脸,言语间尽是无奈。 “捉鬼捉鬼,你师傅远在千里之外,怎还能使唤你。” 温夫人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此时提起那泉真散人,气不打一处来。 “师傅算上我一共十个徒弟,遍布天下为民除害呗。” 苦劳都是徒弟的,功德都是师傅的。 温夫人不禁叹了口气,“姑娘家天天这般打打杀杀可如何是好,陆世子若是知道了,怕不是要堵上门来退亲。” 第25章 空地雕像 温久猛地转头盯着温母,“还有此等好事?” 温母虽未说话,眼中却带着一丝警告。 “娘亲,陆叙哦不,陆世子又岂是如此肤浅之人!” 温久自知理亏,赶紧认错道。 虽然她巴不得陆叙如此肤浅可事实就是,陆叙知道自己打打杀杀,却还想着利用自己! 一路上母女俩人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京中最有名的成衣铺子。 这家店据说是娘亲某位闺中密友的产业,开着也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这些官家夫人小姐做出漂亮精致的衣裳。 “温夫人温姑娘,里面请!”小倌见温府的马车停下,赶紧上前迎接,脸上堆满了笑意,不知是真是假。 温久搀着紫苏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马车,她今日倒是故意脸扑得白了些,手也一直没离了紫苏,比起这京中的大家闺秀看着都还要弱上几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成衣店,往日都是娘亲让他们做好送到府上。 里面人不算少,但好在店铺一共有三层,分散开也就不觉得拥挤。 “温夫人,温姑娘,这一批都是近日刚到的新样式,您可以看看。” 店铺管事的听说温家母女来了,赶紧亲自出来接待。 “九儿,你看看你是否有喜欢的。” “娘亲你挑就好了,我有些累了,想去那边坐一坐。” 倒也不是累了,就是觉得无趣了。 温夫人点了点头,店里的伙计便带着温久去了专门供人休息品茶的那处端坐着。 店铺管事心下一惊,这传言果然不假,温太傅这掌上明珠可真真是弱不禁风,才几步路就觉得累了。 他回头看了看马车到这店里的距离,不禁摇了摇头。 此处虽不像正经茶馆一样一个个房间隔开,却也是拉了几张帘子,稍做遮挡了一下。 她才刚坐下喝了口茶水,就听到帘子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你们听说了么?第七个出现了,估计也要没了。” “没了?不是说被绑匪绑走了么?” “这怎么不算没了,绑匪至今没有提起赎金,也不说放不放人,基本是没了。” “这算是大案子了,七个来京赶考的书生都被绑走了,官府没有半点说法么?” “啧啧啧,谁说不是呢?这都第七个了,人心惶惶啊!” 绑架案?这和捕鬼令有关系么?温久不禁蹙眉,手里旋着茶杯若无其事地听着。 “难得出来一趟,各位就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了,听说那空地的雕像昨晚都摆放好了,你们都去看过了么?” “雕像有什么好看,好好的空地突然摆上雕像了,晚上经过都觉得瘆人。” “张夫人此言差矣,这周大福作为京中第一大善人,哪里的善事他不是第一个发起的,那可是活菩萨一样的人!” “是啊,听说这雕像是近几年来登科的状元,他为了鼓励来京科考的学子,还设立了善款,说是只要考中就赠予钱财,若是高中状元,就在空地上立上雕像。” “还有这种好事?怕是在拉拢这些人。” “他敢这么大肆拉拢,我们可不敢” 温久放下茶杯,眸光流转。比起周大善人这些行善之举,这七人绑架案倒是更值得自己去一探究竟。 温久提着裙子下了楼,见温夫人还在看花色,忙上前说道:“娘亲,她们说那处雕像实在好看,女儿带紫苏去走一走可好?” 温夫人看着这多布料款式,还需要选上一选,也就随她们去了。“紫苏,给姑娘戴好帏帽,照顾好姑娘。” “是,夫人。”紫苏忙跟上自家姑娘的离开铺子。 温久走得快,这几个书生既不是住在一家客栈,她保不齐要全部走一趟。 “姑娘可是想去看看雕像?”紫苏以为温久是听了那帮夫人的闲聊,要去空地看看热闹。 “雕像有什么好看?又不是没见过。”温久脚步轻快,此时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说来也是巧,失踪了七人,雕像正好有七座。”紫苏小碎步跟在温久身后,时不时还得喘上两口。 “你说什么?”温久脚下一顿,眸光微闪间,已转身看着紫苏。 紫苏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只能咽了咽口水重复道:“昨儿个奴婢和姑娘走散,听到卖糖人的老伯说,空地上有七座雕像,所以才奴婢不该胡言乱语,周大善人的雕塑怎么会有问题呢,奴婢知错了。” 失踪了七个书生,空地里多了七个雕像? 温久立刻掉头往空地走去,紫苏在身后紧追不舍,“姑娘这又是去哪里?” “空地,看雕像。”温久脚底生风,若不是身边还有人看着,她必然使上轻功了。 紫苏一路小跑跟在自家姑娘身后,一刻也不敢停留了。 可昨日捕鬼令有反应的时候,那雕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啊,温久百思不得其解。 可当她站在空地上时,她细细打量了一圈,心中更是疑惑了。 这七个雕像分散在空地上,每座雕像前都刻着碑文,不过是一些人物介绍,颇为详细。 不少游人学子都在那抚摸跪拜,祈求沾上点高中的运气。 细看这七个雕像,若真有异常之处,也只不过是带着隐隐的黑气,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温久慢慢将手交握在身前,如果是有人丧命,带着怨气来这儿走了一圈,这雕像也难免会沾上点什么 而且昨日这雕像从自己身边经过,也没有任何异常。 还是说,书生失踪案跟这个雕像没有半点关系。 她皱着眉头,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如此凑巧之事么? 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 温久下意识往最近的那座雕像看去,却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她有些迟疑地迈开脚步,离开了这片人挤人的空地。 七个雕像七个书生,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么? 温久带着紫苏在附近又绕了一圈,再次回到这片空地时,人多的依旧只能看到雕塑的头部。 果然还是缠绕着隐隐的黑气,与刚刚一样,不增不减。 不增不减? 温久眼神一凛,不对! 第26章 原来如此 “姑娘,夫人准备回去了。”赶车的小厮得了温夫人的命令从成衣店赶来。 温久还有些疑惑没解,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先回去了。 马车上正好经过了其中一家客栈,这里有两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失踪,已被官兵驻守了。 温久探出头想看看,刚撩起帘子就看到陈恕一身官服站在众人之中,气魄竟然不小。 她不留神多瞧了一会儿,竟与陈恕的视线撞个正着,她急忙将帘子放了下来,看来此交予刑部查。 她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温夫人见温久急急忙忙放下帘子,脸上还泛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红晕。 她装作无事地撩起帘子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低着头的温久,心底一片清明。 离那日出门已经过了十日,这是温久接到捕鬼令后,最迟复命的一次 紫苏日日带来外面的消息,说是陈恕查来查去,最终查到了周大福周大善人身上。 可是那周大福死不承认,且尸体至今都未找到,证据不足只能将他无罪释放。 “姑娘,此事不可能是周大善人所为,他一边行善积德,一边又要杀人藏尸,这不符合常理。” 紫苏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了核桃酥,杏仁酥还有黄豆糕。“这是夫人那边的小厨房送来的,姑娘可要尝一点?” “谁说我要吃核桃酥?”温久嫌弃地说道。 “夫人专门吩咐的,说是要给姑娘补补脑子” 紫苏喏喏地低头,当时姑娘让她和半夏吃这核桃酥时,也是如此说的。 温久:“” “你刚说什么?刑部查到了周大善人身上是么?”她眼皮一跳,嘴里的黄豆糕都还未来得及吞下。 “是的姑娘。”紫苏添了碗牛乳茶放在桌上,好让自家姑娘就着糕点。 温久心头一震,一定是哪里被自己忽略了,一定是 用完糕点,温久假意要去午睡,让院中之人不要来打扰自己,又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她将手中的帏帽戴上,行色匆匆地走在小巷中,她要再去看一眼那个雕塑。 若是刑部查到了周大善人身上,那七尊雕像和七个书生就不是巧合了,那怨气自然也不是巧合。 今日这一片空地玩闹的孩童更多了,难道高中状元的福气要从孩童开始蹭么? “温姑娘。” 陆叙的声音从背后淡淡的响起,温久回过身去。 今日他似乎是休沐,并未穿着飞鱼服,只是同寻常贵族公子一般,月白衣服衬得他的眸光温和却深不可测,云丝缠绕的云纹和腰上的挂饰相交辉映,显得他更为贵气。 如此矜贵之人,那天说出那番话也无可厚非了。 温久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怎么?温姑娘也来求一个突然的博学?” 温久两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一垂眼,陆叙惯是会冷嘲热讽的。 “大人此处的鬼可不是一般的多,你可千万小心”温久故意压低声音。 陆叙的脸色顿时一变,可他看到温久眼里狡黠的笑意时,才知自己上当受骗了。 温久心情大好,虽是口舌之快,但她势必要扳回一局。 “姑娘若是要看这雕像,不如到二楼去,视野必然比此处好。”陆叙不怒反笑,他本就眉眼清隽,这一笑更如远山染墨。 温久算不准陆叙又是在搞什么花样,但她抬眼看了看他说的那处,倒是个绝佳观景地。 她也不管陆叙是客气还是真心实意,躬身致谢径直往二楼走去。 “大人这”楼伍对这温家姑娘的行径颇为无语,怎没有一点世家小姐的风范,还是将来的世子妃呢? 陆叙笑而不语。 他刚到二楼,就发现温久面色凝重地站在窗台前,表情也不似刚刚那般灵动,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这雕像可是有问题?” “大人,此案是刑部在查?” “陈恕在查,据说已有些眉目。” “大人可否帮我去告诉陈大人,那七人的尸体,应该就在这雕像内。” 七座雕像,七具尸体。 那日并非自己眼花,自己看到的恐怕并不是雕像在眨眼,而是有鬼魂附于雕像之上,当时场面混乱,并未分清人和鬼罢了。 “什么?”陆叙喉间一动,似是难以置信。 温久浓长的睫毛耷拉了下来,眼神却乌沉沉如点漆。 七只恶鬼,被封印在这七尊雕像里。 她一直感受不到强烈的气息,原来是因为这雕像看似为了方便参观而胡乱摆放,可其实根本就不是。 若不是到这高处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雕塑摆放的位置分明是为了镇压七只恶鬼所设下的阵法,目的就是将他们永生永世的困于其中。 既不会有人找到尸体,又不会有人找到鬼魂。 杀人者,还真是心思细腻! “这又是你要捉的鬼?”陆叙眉头微蹙,“这里有七个人。” 七个人,七只鬼,眼前这女子虽是捉鬼师,以一抵七还是 “是啊,足足七只鬼呢”温久有些丧气,这捕鬼令真是丝毫不在意她的生死。 “我可帮得上什么忙?”陆叙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大人,你可否给我一点时间?”温久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珠正色道,“明日午时,你想办法告知陈大人,尸体在这雕像内。一旦雕像被毁,它们就会出来,所以我需要有所准备。” “好。”陆叙一口应下,虽然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帮陈恕。 毕竟锦衣卫和刑部的关系已经差到极点,而陈恕还是温久算了。 温久戴上帏帽走出了客栈,空地上来了一波人又走了一波人。几乎每一个雕像前都摆满了瓜果零食,甚至还有孩童吃的糖葫芦。 明日的此时,他们恐怕都会瘆得慌,巴不得自己没来过此处,没摸过这雕像。 凶手为何要下此毒手? 书案上的烛火摇摇曳曳,衬得满桌的符纸愈发诡异。 门外响起了半夏的声音,“姑娘,今晚小厨房准备了些药膳,奴婢去盛一点上来?” 温久本是手撑着下巴对着那香炉发呆,倏得被吓回了神。 “不吃了,今日我累了,你们不用进来服侍了。” 温久理了理桌上的符纸,你姑娘我要忙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直到外面传来了敲锣声,已到子时了。 此时去空地,应该是没人在那儿求高中了 她从衣柜取出斗篷往身上一披,外面早已是寒冬的气温了,再加之是凌晨,天气就更冷了。 温久哈着白气从后门溜出,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轻轻地合上后门,将手缩进了衣袖中,这天寒地冻的,别说是人了,鬼都不愿出门。 刚从后巷穿出,就看到了一辆低调却不失精致的马车停在路口。 温久前后看了看,这附近就温府一处府邸,怎还会有其他官家马车在。 第27章 夜探空地 “温姑娘,大人在车上等你。”周肆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背后冒出,吓得温久差点背过气去。 “不是,你家大人大半夜在这儿干嘛?”她一脸惊恐,总不能又有什么杀人案。 “大人说姑娘上车便知道了。”周肆躬身行礼,言语生硬。 “荒唐!这天底下哪有男女同乘的道理。” 一阵寒风吹过,温久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车里可有炭火?” “可以生。” “走!” 周肆:“” 看来平日里楼伍说的没错,不能以京中大家闺秀的标准去衡量我们未来的世子夫人。 陆叙正闭目养神,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一袭红衣的温久掀起帘子钻了进来,裹挟着凛冽的寒意。 温久一时贪暖爬上了车,但真正和陆叙独处一车时,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只能尴尬地挪到最角落。 “你怎么在这儿?”她弱弱地开口。 “等你。”陆叙的声音不算大,却让温久为之一震。 她下意识回想下午与他说过的话,并没有提起晚上要出门。 “等我?” “你说给你些时间准备,那总归是没人的时候准备。”陆叙随手将车帘拉起,“现在正好没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门准备?” “猜的。” 万一没猜对呢?温久差点问出口。 “你为何要和我一起出门”温久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心里竟有些隐隐地期待。 “担心你死了拖累我。”陆叙声音平直,就像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好好好,陆叙!温久压制住了翻白眼的欲望,深呼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酒楼还晃动着几盏红色灯笼,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若是一人在外行走着实是怕撞见鬼。 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很快就带着二人到了那片空地。 这还是温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些雕塑,如白日那般,依旧萦绕着缕缕黑气,不多不少。 “大人。”温久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空地上显得甚是清冷。 “何事?” “这里有阵,杀人者不止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必定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或者是迷信。” “有阵?”陆叙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有人故意将这雕塑立于此处,以这些雕塑为阵脚,中间这真龙雕塑为阵眼,将这七人的魂魄封在了此处。” “是周大福做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这是你们官府的职责。”温久不敢断定此事是不是周大福所为,但做这雕像的人一定知道。 “你有几分把握?”事关温久的性命,陆叙还是问出了口。 “你记得把这些线索告诉陈大人,好助他破案。”温久像是没听到陆叙最后一个问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陈大人陈大人的挂在嘴边?”陆叙恨铁不成钢,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凉薄起来。 温久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往一旁的树丛走去。 陆叙没有动,他站在空地上看着温久从袖间抽出了一张张黄纸红字的符咒,嘴中喃喃有词。 才没两句,她手中的符纸纷纷燃了起来,温久回眸看向那边空地,果然黑气瞬间被敛得一干二净。 那七人被困在雕塑里,哪怕释放全身的怨气,因为阵法的压制也只能流露出些许来,此时这些冤魂感受到了危险,将怨气微微收敛了一些,这浮于雕像四周的黑气自然也就跟着少了。 周肆和楼伍站在陆叙身后,眼睛直直地看向温久处,上次忙于拼命,看得不够仔细 只见温久提气跃起,纤纤素手一挥将符咒丢了出去,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黄色符纸像是有灵性似的,往四面八方飞去。 二人怔怔地看着符纸附上了空地周围的树干上,然后匿于树干之中,嘴巴都未曾合上。 “温姑娘真的会捉鬼么?”楼伍脸上抑制不住的好奇。 “不捉鬼难道捉你么?”周肆看着楼伍一脸懵的样子,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温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陆叙身边,“好了,我们走。” 薄云遮月,夜色昏黑。 陆叙的目光异常明亮的落在温久身上:“无需再做什么?” 温久不自然地避过他的视线,“剩下的明日再做。” 她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指着昨日站过的二楼房间问道:“大人今日中午可否将那里拦起来?” 陆叙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为何?” “我在那儿收了这帮邪物就好,既不会吓到别人,也不会暴露身份。” “好。” 翌日 温久早早地便找了借口离开了温府,趁着周恕还未带人来到空地之前,先到了陆叙事先准备好的房间安心等候。 她倚在窗边细细地打量周围,此处甚好,她能看到空地上那群人的一举一动,可那些人却看不到她分毫。 差不多一碗茶的时间,她便听到了楼下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办案,不相干之人马上离开此处!” “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围着雕塑祈求跪拜的人纷纷被官兵拦出了空地。 “这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不就是几个雕塑么?”挤在一处的男女老少开始有些不满。 “听说周大善人前几日还被官府抓起来了!难道是真的有问题!” “可这几个雕像能有什么问题?” 众人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陈恕今日身着暗红色官服,虽站在原地没有动,却颇有点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只见他盯着那雕像看了一会儿,出声道:“砸开。” 围观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砸开做什么? 难不成摆几个雕塑还犯法了不成?这里面的人也没有眼前这位大人啊! 手下的官兵拱手服从,很快就将那七座雕像放倒在地,吭吭哧哧地敲打了起来。 温久小心翼翼地隐在窗边,抬手捻决,催动着昨夜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大人!”其中一名官兵有所发现,赶紧唤来了陈恕。 第28章 恶鬼诉冤 他急忙走近一看,雕像的头部位置已被砸开,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隐藏之物,这具尸体早已辨不太清模样,但这雕像果然有问题。 陈恕脸色骤变,“来人!马上抓捕刘全!盯紧周大福,不要让他出了城!” 先前因找不到尸体断了线索,破案的进展一度缓慢。而现在尸体找到了,刘全是这七尊雕像的手工人,不可能没有干系! “大人!这里也有!” “还有这里大人!” 随着一个个雕像被敲碎,雕像内的尸体也都被抬了出来。 整整七具! 旁观的路人早已脸色大变,有的赶紧遮住自家孩子的眼睛,有些胆子小的纷纷转过头去,还有些嫌晦气的将手都快搓烂了 此时对面酒楼却是另一番场景。 温久眼里只有空地上怨气冲天,从第一座雕塑被推倒开始,阵法被破,被强行压制住的黑气再也不受控制了。 黑雾浓郁,她甚至看不清空地上的人脸,只觉得有鬼在试图冲破她的法阵,不计一切代价。 陆叙早已在房中帮她盯着门外的异动,若是那布阵之人此时来破坏,他和温久也好有个照应。 他看着房中这女子迅疾地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符纸轻飘飘地从窗户落下,在靠近空地时瞬间变得硬挺,似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引。 温久不得不给法阵继续施加符咒,此役需速战速决,若是七只恶鬼同时破阵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四周寒意愈浓,逐渐起了风,不止是温久,连陆叙和陈恕等人都明显感觉到了。 空地上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陆叙疾步走到窗边定睛一看,“它它在动——” 包裹着七个冤魂的黑气一点点散开,浓如墨汁。 陆叙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情景,一时呆住。 温久见这黑气先是在法阵中逐渐弥漫,渐渐地分散成一团团,幻化成一个个黑色的人形。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面刚好七个人,有人执笔,有人持书,正是那七人生前的样子。 只一瞬,这黑雾骤然散开,幻出了一只手。 虽是幻影,但勾勒得颇为逼真。 这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腕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胎记,只见他一勺一勺地将浆液灌入雕像中,动作颇为干净利落。 温久心头一震,这七人是通过变化幻象,告知温久杀他们的人就是这只手的主人! 很快幻像就消失了,再次合体竟变成了更大的一团黑雾! 温久不禁头皮发麻,怕是被他们自己幻化出的凶手给刺激到了 她解开红色斗篷抛出窗外,掌心迅速相对,食指与中指伸直,指尖泛着杏色的光。 那斗篷似刚刚那符纸一般像是被强劲的力量牵引住了,飘到空地上方徐徐铺开 温久凝神聚气催动符咒:“伏魔镇邪,收!” 只见那冲天的怨气尽数被斗篷吸噬,温久的耳里充斥着凄厉的怪叫。 陆叙心神一震,那空地上刚还来势汹汹的黑雾竟被这看似普通的斗篷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问过她为何一直穿着这红衣斗篷她说图个喜气 陆叙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此时空地上的雕塑与尸体已经尽数被抬走了。 陈恕转过身,看着背后突然落下的红色衣物,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是谁家晾晒的衣物被风刮来了么? 官府一行人从那处离开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刚还挤在这儿要沾点高中福气的人早就散了,生怕自己沾上了晦气 温久扶着窗,看着这安静如初的空地,仿佛前几日的人山人海与那七只恶鬼都不存在了一样。 “杀他们的人,是左撇子。”陆叙的声音幽幽地从耳后传来,甚是凝重。 温久僵在了原地,只觉得天灵盖一阵发麻, 她盯着陆叙看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自己艰难的声音:“你如何知道?” 难道他也见鬼了? “我看到了。”陆叙第一次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产生了怀疑。 “啊这”温久迅速回忆以前看过的书籍,试图解释陆叙也能见到鬼的原因。 “此符会给你们二人带来些许变化,福祸未知,切记早日来找为师破除此咒。”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师傅回信中的一句话,自己当时一心只想着师傅不肯进京,倒是忽略了这句话 温久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同生符!” “你这是做什么?” “你中了同生符,所以才能看到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温久颇为苦恼,“日后你若是看到这些,便装作自己没看到,否则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守着你呀。” 陆叙定是不能像自己一般能看见所有的脏物,以他刚刚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能看到怨气冲天的恶鬼,这才是最糟糕的。 “温姑娘多虑了,陆某武功虽算不上顶尖,但也不算差。” “行行行,你武功不差,那你打空气么?” 本就是没有躯体的邪物,陆叙的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 “陆大人,恶鬼本就有害人之心,你若是多看它两眼,那可就盯上你了,所以以后尽量装作没看到。” 温久取下腰间的荷包塞进陆叙的手里,言语间还是有点不放心:“这里面有些保命的符纸,关键时候只要点燃它,或许能帮你一把,还请大人务必记得我说过的话。” 陆叙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怎会只是擦过自己的手背,却像在自己的心里挠了一下呢? 他不自觉地捏紧荷包。 “既然大人已经知道凶手是左撇子,不妨去帮帮陈大人,助他早日破案。”温久抬头叮嘱道。 此时她的气息也调得差不多了,该准备收拾收拾回自己的院中躺着看话本去了。 “昨日我问你有几成把握,你为何不说?”陆叙转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语气沉沉。 温久刚准备打开门,听到陆叙的问题又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说道:“当然是十成啊。” 第29章 杀人凶手 “那你为何一副生死攸关的样子?” 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慎司此时真的有点绷不住了,自己竟为了这件事情一夜未睡! “什么生死攸关?我只是想着如何能不在陈大人面前暴露身份罢了,怕吓着他。” 温久似乎根本没发现眼前之人的变化,愈发理直气壮。 陆叙:“” 温久,你可真是好得很! 见陆叙绷着一张脸却不说话,温久自以为识趣地拉开门就往空地跑去。 还是斗篷重要。 而另一边,陈恕站在刘全的尸体前,一脸凝重。 看来凶手已经先动手了,不杀周大福,但杀了刘全,眼下只有两种可能。 陈恕心里暗忖,一是周大福根本不知情,不小心摊了这浑水;二是周大福就是凶手。 现在看来,周大福被人推出来混淆视听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了 陈恕见仵作已在现场验完尸,便开口问道:“可有何异常?” 仵作将工具收纳好,躬身拱手:“大人,确实是一刀致命。” 陈恕低着头盯着刘全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并未说话。 “不过凶手像是左手用刀,这刺入心脏的角度和力道,不像是惯用右手的人。”仵作小心翼翼道。 陈恕点了点头,“知道了,若有其他发现,及时告诉本官。” 仵作应声退下。 陈恕似乎看到了什么,只见他慢慢靠近尸体,将死者的右手缓缓移开,神色间倏得透出一丝犀利。 他沉声道:“来人,将周大福带来审问!” 周大福看着颇为富贵,穿衣打扮全是宫中都难得一见的布料,首饰戒指虽看着朴素简单,但不识货的人绝对想不到这一枚白玉扳指,能换下京中最繁华地带的一个门面铺子!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彰显着此人财力非同一般。 “大人饶命啊,小人平日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啊?” 眼下他正跪在堂下痛哭流涕,一脸横肉沾满了泪痕。 “那是何人让你去塑这像!” 周大福似乎有点吞吞吐吐,似乎不止一个说过,这这该说是谁说的呢? “你若是还不肯说实话,本官就要用刑了!” “哎呀大人!大人我说!是是一老道!那老道说塑了这雕像,就会有源源不断地人来祈福,那福气可都是我的,大人明鉴啊!” 周大福没有说谎,确实是那老道挑的头,虽然 “老道?”陈恕眉头微微皱起,“来人,他说出这老道的样子,你们找人画下来!” “还有哪些人知道此事?”陈恕破案出了名的严谨,既已问出些名堂,他定会继续深挖下去。 “这这可就多了”周大福从老道提出要置办这雕像开始,便让自家的帐房先生到处询价协商。 “一一说来。”陈恕示意手下将周大福提到的人都记录下来。 “当时那老道同小人说了这件事后,小人就安排了帐房先生,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情,这里面涉及的人可不少了,大人要不把他喊来,看看当时都跟哪些人说了。” “周大福!你莫要在这儿拖延时间!” 一旁的官兵早已按耐不住,这个周大福打着行善积德的名义害了这么多人,现在还敢在此顾左右而言他! “传。”陈恕正想见见这位帐房先生。 温久都还没走早温府后门,便听到沿街的人都在讨论空地的杀人案。 “据说是周大善人呸!周大福干的!现在连他们家帐房先生都被喊走了!” “谁说不是呢?官府的人刚到刘全家抓人,那刘全竟已经死了,不知是畏罪自杀还是什么。” “那肯定是啊,你想想这雕塑灌泥,哪有人会不知道里面有人!” “刘全人死了?”温久还是放心不下,她不知陈恕掌握的线索是不是还没有自己来得多。 那一身清正的人,可不能沾上什么断错案的污点。 她转过身凑到刚刚的人群中打听到了刘全家的位置,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小民文修远,见过陈大人。” 文修远长得身姿挺拔,站在人群中算是俊朗。 往日里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与邻里同侪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再加上常年跟在周大福身边,京中的百姓看到他总觉得慈眉善目,是个好人。 “文先生是断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是啊,前几天我家门槛坏了点,还是他经过帮我修补好的。” “这事儿得是周大福做也不能是文先生做!” 温久匿于人群中听着街坊邻居的讨论声,想着此人呼声还挺高的,要嘛真好人,要嘛伪君子 她时不时踮脚朝里看去,奈何文修远来后,本就不大的院子就更窄了。 “文修远,这雕像之事你都和谁提起过?”陈恕的语气冷刻寡淡,对院子里的人声似是没有半点波澜。 “回大人的话,周老板将此事告诉小人后,让小人去找了京中最有名的匠人供他挑选,小人让这几人列出了自己的方案和预算呈递了上去。若说有几人知道,那最先开始的定是这几位先知道。” 文修远拱手回话,抬手间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小臂,看起来精瘦有力,可能是常年习字用笔的缘故。 陈恕敛目沉思,似是在权衡文修远这番话的真假。 此人回答冷静且有逻辑,根本不怕被审问,可怪就怪在,太镇定了,太像是有备而来。 “周大福!人都是你自己找的自己选的!你还不认罪么?你是不是怕刘全说出真相!所以才杀人灭口!” 此时温久终于在夹缝中看到了院中的场景。 是文修远杀人者,正是这一脸坦然的文修远! 他的背后站着刚死去的刘全的鬼魂,正满眼恨意地看着他,身上仿佛有丝丝怨气渗出,像是此时没将文修远抓捕归案,他就要化身恶鬼了! “大人!现在人证物证确凿,就是这个周大福!大人还在等什么!” “是啊!真看不出来!表面大善人背地里却想端着我们的福气!大人你赶紧将他抓起来!” “真是晦气!真是晦气!” 第30章 认罪伏诛 “不是周大福!不是他杀的人。” 温久此刻在心里默喊,她一边摩挲着袖间的符纸,防止刘全的鬼魂害人,一边都想着如何该给陈恕一些提醒! 下一秒,陈恕像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周大福确实有错,但人,不是周大福所杀,而是他的账房先生,文修远。” 此话一出,温久的眼底突然迸射出了强烈的神采。 “大人,断案可是要讲证据的。” 只见文修远一脸惊讶,比起他的雇主周大福,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像是杀人凶手。 “当然,本官从不冤枉一个好人!” 陈恕自然是有了他杀人的证据,才敢将他押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话。 早在他调查周大福之时,就将他身边亲近之人全部都摸了一遍,这才是陈恕的破案风格! “文修远,长阳人氏,家中三代皆以雕像手艺为生。” “你作为家中唯一有机会靠科考改变命运之人却屡次不中,而京中开销颇大你难以为继,只能去周大福家中当起了账房先生,这一当就是五年。” “大人,您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您不能因为我家三代都会雕塑,就将小人定罪。” 文修远势必要将清者自清的箴言践行到底了。 “这是其一。” 陈恕不慌不慢,继续沉声道:“周大福痴迷于行善积德,修仙得道,这几年更甚。家中来往的道士和尚络绎不绝,而你时常陪着周大福谈经论道,此事周府的下人皆可作证。” 文修远的脸色开始有点难看。 “你以为这些人云游四方,本官无法将这些人带回,但不巧得很,教你这些歪门邪道的那老道,几天前就被安阳的官府收入狱中,早已将你供出!” “文修远,你借着周大福扶持上京赶考的举子一事,对领取补助银两的书生造册登记,留下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再煽动周大福在空地上放置雕塑,暗自将被你和老道选中的七人全部杀害放置在雕像中,本官可有在冤枉你?” 陈恕拿出从文修远房中搜出的造册本,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蹲下,“红色字迹标注的人,可都是你杀过的人。” “哈哈哈,大人明察,小人是在他们死后觉得奇怪,才拿出来在上面标注的。”文修远的眼里丝毫没有半点心虚。 “不知悔改。” 陈恕对家境清寒却要科考出人头地的文修远颇为同情,毕竟自己也在这条路上吃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但另外七名学子还有这刘全又何其无辜! “文修远,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杀了刘全就没事了是么?” “来人,将雕塑抬上来!” 陈恕胸有成竹,关键性证据在这雕塑和刘全临死时留下的信息中。 “本官听说刘全是京中颇有名气的雕塑匠,一向以严谨细致出名,可为什么每一尊雕像的左手,都会出现同样的瑕疵呢?” 陈恕走到文修远的面前,沉静的眸子看着他道:“还是说,他是有意为之?” 温久闻言又想探出头去看看陈恕说的那印记,但夹缝中能盯着刘全的魂魄已是不易,更别说看雕像了。 “这七座雕塑,每一个雕塑的左手手腕间,都有一个月牙形凹陷!就连他被杀的时候,也是在地上留下了这个月牙形的标记。” “文修远,你敢伸出你的左手么?” 陈恕的声音此时在文修远听来,无异于地狱夺命的阎王。 “哎呀竟是你这个畜生啊!” 周大福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再次哭诉道:“大人啊!这小子这小子左手就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啊!” 他似乎看到了陈恕手中的册子,“大人!他在说谎!这红色标记明明之前小人就看到了,小人还以为是有机会高中的人啊!” “人,确实是我杀的。” 文修远还是放弃了挣扎,只见他眼睛重重一闭,面色苍白,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我自幼好学,好不容易得了去学堂的机会,家中长辈皆阻我拦我,让我老老实实继承家里的手艺,说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文修远默默站起身,周围的人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温久猝不及防的就站到了人前。 陈恕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这一身红衣斗篷,温久连躲闪都来不及,只能略显局促地笑笑。 “可我不相信,我日日勤学苦读,白日里要帮爹和大伯打下手,到了夜里才能拿起书卷,希望有朝一日能证明给他们看。”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所作的文章得了夫子的赏识,他亲自到我家来劝说我爹娘让我去跟随他念书,我才又有了进学堂的机会,所以啊,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别人五更起,我三更就已经在温习,别人下学就去吃喝,我就学到书院关门。” “十年前我终于寻得机会上京考试,我本以为我能一次登科,却没想到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却还是没能考中” 似乎察觉到陈恕的注视,文修远微微转过身,继续开口道:“陈大人,我知你也是寒门出生,你定是明白我等人在京中既没身份背景,也没银两打点,举步维艰啊大人” “那七位学子又何尝不是呢?” 陈恕不禁皱眉道,“上京科考之人,并不是你一人如此,这些来寻周大福帮助的人,哪个不是家境贫寒?” “所以啊!与其继续受此折磨,不如帮我登科?” 文修远脸上露出痴狂,他已经无所畏惧了,从他选择杀掉第一个人开始,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如何动的手?” “他们都仰仗着周家的救助,我只要摇了摇手,他们一个个的就都跑出来了。” 既然证据确凿,仵作早已赶去为七人验尸,文修远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周家多的是那些见不得人的药,一个迷药有何难拿?将他们一一迷晕然后捂死塑成雕像,人不知鬼不觉。” 陈恕面色凝重,“他们也是和你一样,从千里之外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有苦难和不幸,用他们的命给你铺路,你如何下得了手。” 第31章 功亏一篑 “大人,你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只是你还没被逼到走投无路!” “刘全应是你的帮凶。” 这雕塑的每一道工序都经过了刘全之手,他只能是帮凶。 “是啊,我只是利用了他的欲望,人只有有欲望,都容易犯错。” “我和他说,只要帮我做了这件事,日后他家小儿想要登科,我一定帮他!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只要不说就好了…”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竟是如此荒唐的理由。 陈恕面色一冷,厉声呵斥道:“枉你念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相信这些旁门左道。” “大人——成者为王,我只是败了,若是此次不是大人,我可能下一次就登科了可惜啊,没有下一次了,终于没有下一次了” 文修远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何物,迅速放入口中。 陈恕一惊,忙本奔向前查看,见文修远倒地开始抽搐,片刻后就面如死灰,嘴角不断往外溢出血沫,已然是中了剧毒。 温久看着文修远嘴角扯动,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是想给自己一个解脱了。 她知此人不值得同情,本想随着众人离去,却见陈恕蹲在文修远身前,眼中情绪甚浓,不禁多站了一会儿。 想起多年以前,她回京看望爹娘,京中突然下起了暴雨,她在马车中听到了外面的嘲笑辱骂声,便下车将自己的玉佩给了那个书生,不知道那人现在如何了。 “姑娘一人出来?” 等温久缓过神,周围人已经散尽,唯有自己还站在这院门口。 陈恕立在自己身前了,像极了一竿青竹。 “咳咳咳,我就是想来看看热闹,怕婢子回去告诉爹娘,我怕挨骂就支走她了。” 她战术性咳了几声,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借口。 “近日京中不太平,我送姑娘回去。”陈恕容色清冷,像是例行公事。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好,况且你穿着官服,也不好送我回去。” 要是被有心人撞见,恐要生出其他事端了。 “无事,我就住在这附近,姑娘稍等,我且去换一身衣服再送姑娘回去。” “那好,有劳大人了。”温久不知为何,拒绝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她乖乖巧巧地跟在陈恕的身后,心里竟有一丝丝的喜悦。 怕她跟不上自己的脚步,陈恕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强忍着不转头看她。 推开泛黄的院门,他以寻常的口吻对台阶下的温久说道:“进来。” 温久都已提起裙角准备上去,却突然发现了门边的脏东西。 她默默地收回了脚,“大人进去换,我在这儿周围逛上一逛,我怕我在里面等着您要着急。” 陈恕也不勉强,只是敛了眼神里的情绪,转身进了院中。 见陈恕进了房中,温久才收起了脸上的盈盈笑意。 “你跟来做什么?”温久眼里杀意甚浓。 刚刚在屋檐下站定的文修远狠狠地怔了一下。 “姑娘能看得到我?”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可以看到死去的鬼魂。 “文修远,我不仅能看见你,若你还不知悔改,我便会诛了你,你恐怕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呵呵,我本以为我所做之事天衣无缝,可陈恕突然查到了雕塑,恐怕也是姑娘的功劳。” 文修远是聪明人,否则也不能做到五年科考,三年仅差几名就能登科。 “事已至此,你切莫一错再错,断案追凶本是陈大人分内之事。” “姑娘别慌,我只是来看看罢了,看看那些出身寒门一朝登科之人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文修远硬是扯出了个笑,他面色惨白,这苦笑倒是真的比哭还难看。 “文修远,这一辈子的事就到这里了,这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且好好反思几日,有人会来带你离开的。” “姑娘,像我这般虐杀无辜之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轮回了?”文修远双眼无神地站在陈宅漆黑瓦片搭成的屋檐下,想哭却发现早已无泪可流。 “我曾也幻想过,如陈大人那般鱼跃龙门,一日看尽长安花,再有一位温柔贤良的女子做夫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圆满了。” 文修远仿佛见到了极致快乐的景象,空洞的眼神竟闪过一丝光彩。 温久淡淡道:“现在你看到了,陈大人在刑部断案无数,颇受皇上赏识,却也只能住着这京中最为普通的宅子。” “至于会娶到什么样的女子” 温久突然想起了陆叙对自己说的话,哪怕陈恕有意,也要看看自己攀不攀得上你 “至于会娶到什么样的女子,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文修远,登科也许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但它绝对易事,人这一辈子不能只做一件事情,你有鸿鹄之志,却没有平常心,希望你来世先好好做人。” 院中传来了关门的声响,温久算着时间应该是陈恕出来了,她朝文修远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了巷子口。 她说自己想要出去走走,总不能现在还守在人家的门口。 “温姑娘。” 陈恕刚转头就看到了温久站在巷子口左顾右盼,像是被这闹市迷花了眼。 温久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回过头轻轻笑了笑。 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二人视线刚好撞上,隔着寂静的空巷,温久站在巷子口,陈恕站在屋檐下。 “陈大人。”她见陈恕又换回了一身玄青长袍,想起刚刚挂在院中晾晒的衣物。 他身上一定是阳光的味道,干净好闻,温久心里暗暗猜测。 “我们走。”陈恕垂下目光走到巷子口,低声说道。 “好。” 此处居于闹市中心,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街边馄饨面条、糖人葫芦是应有尽有,浓厚的烟火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温久不知为何心情甚好,以往捉了鬼定是要回房中休息个日,可今日她可再抓十只八只。 陈恕察觉到身边女子的雀跃,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斗篷,不禁开口问道:“温姑娘今日可去过云来酒楼?” 第32章 并未议亲 温久脚下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 不过她向来略显无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没有啊,那是什么地方?” “下官今日在那儿附近看见了与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斗篷,许是其他人不小心落下的。” 陈恕想着应该不太可能,京中酒楼不少,云来酒楼离温府又远。 “哦,原来是撞衫了。”温久似是恍然大悟,“大人有所不知,京中两三年前甚是流行这种款式的斗篷,几乎人手一件。” 温久哪里知道京中前两年流行什么,只不过欺负陈恕也常年未到京城罢了。 “没想到姑娘还会穿两三年前的衣物。” “啊?”温久有些不明所以,这斗篷跟了她可不止两三年了。 陈恕脸上难得柔和,他浅笑道:“下官还以为京中的小姐衣服都时常更新。” “哦——衣不如旧,我穿着舒服便好。”温久心虚地说道,只是这话题再继续下去,自己怕是要露馅了。 “大人,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再多逛一会儿,大人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忙。” 温久神色自若,心却提到了嗓门,她只是在装作无意地试探,她自然是知道陈恕的为人,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陈恕微微一怔,却不知如何开口拒绝,或者说不想拒绝,只能点点头应下了。 “我暂时无事。” 只见眼前的女子眉眼一下子就宽了,神采飞扬的样子,连陈恕自己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温久干净明媚,别人不知道,但陈恕,一直知道。 那个雨天,她素手撑伞,为自己本该潮湿的人生留下了一处清爽,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二人便沿着这闹市一路走着,兜兜转转逛得颇为尽兴。 温府已近在眼前,温久心里有些堵,脚下的步子愈发不情愿了,也不知道下次再遇见他是什么时候 “姑娘,下官看着你进府就好,就不再往前送了。” 陈恕声音平静,虽有几分挣扎却被自己死死摁下,自己与她身份有别,断不能生出僭越之心。 温久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原地停住,转过身跑到陈恕面前。 “陈大人,章二姑娘并非你良人,若你真心实意要议亲,章二姑娘不太合适。” 她想到那日永安王府发生的种种事情,章槿丝毫没有想要帮陈淼,于情于理还有于自己都要提醒陈恕。 “她并非心甘情愿想嫁于你,怕是怕是章大人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你不如你再考虑考虑。” 温久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这本是陈恕扶摇直上的最好机会,自己偏要管上一管。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想到此,她赶紧往大门走去以掩饰的慌乱。 可脚步的不稳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我并未和章二姑娘议亲。” 温久脚下一顿,心里似是有石头重重砸下。 “什么?” “我,并未和章府议亲。” “也没有和任何一户人家议亲。” 陈恕再次说道。 温久强行装作平静,可心里却升起了无限的欢喜。 他没有在和章府议亲?他没有在和章二姑娘议亲! 温久转过身朝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大人送我回来。” 说完便迈着轻快地步子进门了,若不是有人在,她该会笑出声来。 待温久进门后,陈恕才按原路返回。 温府所在之地,占据着京中最昂贵的地皮,此处无价无市,所有的宅子都是圣上钦赐。 比起刚刚一路走来的喧闹热腾,这里显得颇为冷清低调,甚少有行人走动,偶尔会有几辆精致奢华的马车驶过。 陈恕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不管来多少次都会觉得陌生,因为此处并不是他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他从不敢奢求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一心只想做个清正廉直的好官,照顾好娘亲和妹妹就心满意足了。 与章府结亲对于他这种出生寒门的人是极好的,章大人官拜正一品,乃是圣上最信任之人,若是得他举荐,仕途定风生水起,可章二姑娘并非他所想。 若是要以终身大事换取前途,他宁愿隅隅独行,守住自己一方天地便好。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不断被拉长,看着甚是孤寂。 腰间的捕鬼令终于又恢复成了普通的玉佩,温久得了好几日的清闲。 冬日临近,温久倚着靠椅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青云山哪怕是下着雪,也只是给那些花草树木穿披上一层白色斗篷而已,定不会是此幅了无生机的景象。 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眉眼冷峻的锦衣卫大人会不会遇到麻烦,但他没有燃起自己给他的符咒,自己也还活着,应该是没遇上什么危险。 “姑娘,姑娘。”门口传来了半夏小碎步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听着有些急促。 “又有何事?”温久将手中的话本往脸上一扣,这日子可还没安生几日呢 半夏平复了气息才慢慢走进屋内,“姑娘,门房说,有人找姑娘,说是姑娘的五师姐” 紫苏正在屋内点着香炉,听到半夏的话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姑娘连个正经师傅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师姐? “五师姐?”温久起猛了,话本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该不会是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紫衣身影 她不是应该在青云山闭门思过么? 温久连斗篷都来不及穿,脚底生风地往大门一路小跑,再不堵着这个五师姐的嘴,怕是全京城都知道自己是青云山出来的九师妹了。 紫苏拿着斗篷愣在房中,半年不到的时间,自家姑娘身体竟恢复地如此之好,自己只是转身拿个斗篷的功夫,姑娘竟已经不见了。 “九师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嗓门这音色,是五师姐没错了。 “五师姐”温久压着声音不敢声张。 她这五师姐容颜清丽,虽称不上倾城倾国,但也是一枚璞玉,只是温久不懂,为何她会一脸风尘仆仆,莫不是又被师傅赶出来了? “师妹!你嗓子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姜瑶溪记得温久在青云山可不是如此说话的。 第33章 附身入京 “师姐”温久赶紧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咬着牙说道:“京中除了我爹娘,无人知道我在青云山学捉鬼” 姜瑶溪猛地转过头,她盯着温久的眼睛:“你居然可以瞒得住?” “我在京中的人设就是病得快死了出不了门的那种。” 温久想起那日在永安王府,紫苏便是这么说的。 “哦——那你在京中还如何完成捕鬼令?” “靠我的聪明才智。” 以及适当坦白。 “五师姐你怎么进京了?师傅不是罚你闭门思过么?” 温久好不容易逮到了姜瑶溪被自己无语到的间隙,赶紧拉住她的手问道。 “早就思完了!那糟老头,我不就是心软想着渡化那恶鬼么?” 姜瑶溪至今还觉得生气,若是自己成功了,这世间又是少了一桩遗憾。 “师姐你还不知道错呢,你若是渡化了邪物,你可想过自己要承受什么?” “师傅泼天的怒气?” “怨气会反噬你自己的,况且那东西本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温久对泉真散人的教诲向来铭记于心,万事有因皆有果,不要轻易干涉。 “你啊你!你就是太听话了,不过你师姐我这次确实遇到了糟心的事情。” 姜瑶溪本是被分到了离青云山不远处的一个长宁城降妖捉鬼,可那女鬼十分狡诈,为了避免她的捉捕,竟附身在人身上,一路窜逃到了京城。 若是被青云山那老道知道,必然又要数落自己几句,此等邪物竟让它逃了这么远。 “什么?附身在人身上?”温久再一次起猛了。 她赶紧推开门审视了下周围,幸好紫苏她们都被她找借口支出了院子。 姜瑶溪见温久默默将门合上,又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呢,竟能附身在人身上,可收到这捕鬼令的时候,那鬼早就有点道行了。” “如今进了京城,她可继续选择宿主,若是附身到了权贵人家,我们可真要费点功夫。” 温久眉头紧锁,若是溜进了宫里 “师姐,我记得《捕鬼录》里面写着附身鬼是不会伤人的。” “是,但之所以将此鬼归为恶鬼的原因是她可以一直占据着宿主的身体,不好好跟着那人走,还想着霸占活人身体的鬼,我们捉鬼师必须要抓了她!” 姜瑶溪气得牙痒痒,这鬼竟让她跑了这么远! “而且她善于隐匿,这恐怕也是师姐这么久没有抓到她的原因。” 温久看向姜瑶溪,五师姐虽然偶尔毛毛躁躁,但是修行定然在她之上,且入门又比自己早了五年,无论是经验还是功力都不差,连她都觉得棘手 “附身在常人身上可以隐去了黑气,所以很难发现。但是被附身之人性情可能会跟之前完全不同。”姜瑶溪抿了口茶,眼里透着几分探究,“还有,影子也会异于常人,她的影子会是附身鬼生前的样子,并不是她现在宿主的样子。” 温久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人与影子若是不同,那很可能就是附身鬼的宿主。” “嗯。” 但影子却不是无时无处都能见到。 “师姐是如何知道此鬼进了京城?” “当日我追她之时,将追踪符打入了她体内,捕鬼令会循着此符提供给我大致的方向。” 姜瑶溪看了眼腰间的捕鬼令,还在发着异光,不禁叹了口气。 “师姐可知道这附身鬼的来历?” 姜瑶溪吃着紫苏备好的干果零食,漫不经心道:“也是个出身富商家的大小姐,她那对爹娘啊是捧她在手心担心碎了,含在嘴里担心化了,心高气傲惯了,哪里吃得了半点亏。。” 她斜了一眼自家师妹,“却偏偏想与你们这些官家小姐一争高下,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最后可不得死人么?” “气死了啊?”温久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的。 “师妹,头上顶的是脑子,不是只长了张看起来聪明的脸!”姜瑶溪的嗓门一下子就拉开了,“商人地位一直不高,钱家小姐和谁都想攀比,自是会碰到铁板,遇到官老爷家的千金,三两句就闹开了,那赵家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然后呢?” “钱小姐呢在首饰铺为了一根小小的簪子,一怒之下扇了赵老爷的女儿一个巴掌,赵老爷自然不肯啊,堂堂一城之首,哪咽得下这口气,当天就让人去抓了这钱家小姐,押到街头当着众人的面让丫鬟,对,还是让丫鬟,狠狠地回了两巴掌。” “你说这赵老爷损人还是有一招,竟让丫鬟出手,随后还丢了一句“我家小姐说了,打了你脏了她的手,也让我来随便打两下”,现在说来还确实挺损的。” “钱姑娘受不了这个刺激?” “谁说不是呢,当天早上首饰铺里发生的争执,下午被扇的巴掌,晚上一头撞到了赵府的大门上了。” “嘶~”温久倒吸了一口气,一头撞死可多疼啊 “许是夜深人静躺下来,想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穿着寝衣披头散发就出去了。” “可有找赵姑娘寻仇?” 这么决绝的性子,定是要化成厉鬼回来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说来也奇怪,竟是没有回来找赵姑娘报仇,我那时候也盯了赵府许久,并未发现她附身到了赵姑娘身上。” “怕是一辈子都在和赵家那小姐攀比斗气,想找个身份压过赵小姐一头的。” 温久一语中的,她怕是活着的时候想着和赵家小姐一较高下,连死后都不能释怀 “对啊!”姜瑶溪一拍桌子吓了温久一跳,“我说她为何要进京,原是长宁城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或许,那几日可有什么京中之人去过长宁城,身份皆能压住赵家的?” 泡茶的水再次烧开,二人隔着缭绕的雾气若头所思地对视着,若是有,那这邪物定然是附身在她身上入京! 姜瑶溪迅速在脑海中搜索那几日的情形,自己确实是追踪到四海楼,便再没有发现那邪物的踪迹。 四海楼可是长宁城最为昂贵的酒楼,一顿饭下来的银两几乎都抵得上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口粮。 可到底那里有谁呢? 第34章 扑了个空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就像刚刚自己在师妹家门口看到经过的那些官家马车一样,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周”字。 “我记得确实有一辆周家的马车进了长宁,听着车夫的口音不像是长宁之人。” 姜瑶溪撑着脸甚是苦恼,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小九,周是大姓,京中可不止一户人家姓周呢?更别说姓周的女子了,你师姐这次任务,堪忧!堪忧!” “师姐,周虽然是大姓,可赵老爷的官职哪怕放到京中也不算小,所以要找齐六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可能会有点难,但姓周的官家小姐,却不难找。” 长宁城盛产丝绸,户部的官员时常要为宫中的丝绸供应前去长宁挑拣。 她想起前几日在宫中与六公主闲聊时听她提起过,户部周大人家的千金周南依与她交好,说是过几日能亲自去长宁城看看丝绸,到时候替六公主再带回来一些。 那这个周家,大概率就是六师姐嘴里的那个周家了。 姜瑶溪看着温久眼光流转,心里似是有了主意。 “师妹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师姐说的周家是谁了。” 温久赶紧叮嘱姜瑶溪,“师姐,我要再说一遍,此处是京城,我的人设是柔弱不能自理大小姐,你是我远房表姐,可千万不能暴露了” 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毕竟这位师姐的做事风格她不是不知道,被师傅罚的最多都是有理由的。 姜瑶溪目光坚定不移,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干我们这一行的,没点演技做不了!” 温久听到她如此说,只能先将心安下来。 她推开门唤来门口的小厮,“让半夏和紫苏来一趟。” “是,姑娘。”小厮应声退下。 没一盏茶的功夫,紫苏和半夏站在房中了。 “紫苏,马上帮我去送一份拜帖给户部周大人家的周南依小姐。” “姑娘,你你认识她么?” 在紫苏的认知里,可从不知道自家姑娘和周家小姐有什么交情。 “啊”温久语塞,“自然是有点交情的,她与公主交好,我又是六公主的玩伴,怎么不算认识呢?呵呵呵” 温久笑得有点尴尬,连姜瑶溪都摁着眉头低下了头。 “姑娘怕是忘了,过几日太子妃举办了赏花宴,届时周家小姐也会过去。”半夏适时地提醒道。 “又有赏花宴会?” 这京中到底有多少赏花宴?温久傻眼了 “姑娘以前身子不好,所有的请帖夫人都回了,如今姑娘大好,请帖自然也就多了。”紫苏笑道。 “而且上次是赏菊花,这次是赏梅花,之后还有李夫人府上深冬才会开放的梅花。” 温久:“” 紫苏合上门退下后,姜瑶溪看了眼温久,冷不丁说了句:“我看这院中的围墙也不算高,晚上一起走一趟,也别等什么宴了。” 温久咬了咬牙:“好。” 夜幕四合,周府各处都燃起了摇曳的烛焰。 “这个时辰出来倒是赶巧,若是周姑娘出来必然是会有影子的,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将那恶鬼收服,潇洒离去。” 姜瑶溪和温久匿在周南依院中的假山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厢房。 “师姐说得轻巧,这附身鬼是所有鬼魅当中最为狡诈难捕的,若是不断换人附身,那必然是要费点心思的,不然你也不会追到京城来。” 温久可不敢掉以轻心,此处是在周府,到处都是走动的仆从和护卫,若是有些声响定是会引来注意,到时候鬼没捉成反倒自己被捉了。 二人等了好一会儿,都未见到周南依的人甚至是影子,只看到端着盥洗用具的丫鬟进进出出。 “该不是她要睡了?”姜瑶溪心里纳闷,这京中夜市如此繁华,竟有人这个时辰就准备休息了? “我看着像” “不行,我们这墙可不能白翻。” 姜瑶溪说着就准备绕到假山的另一边翻上屋顶,打算揭开瓦片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何景象。 “师姐,要不我们”温久刚想阻止姜瑶溪,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二人迅速屏住呼吸又躲回了假山背后 “我怎么感觉小姐又变回来了?” “是啊,好像昨日去了趟六公主处,今天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小姐” 是刚刚端着水进去的两个丫鬟。 温久皱着眉头与姜瑶溪默默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神皆是若有所思。 去了趟宫里变回来了? 就是说那邪物此前确实附身在了周南依身上,导致她行为举止与以往判若两人。 而她借机入宫又遇上了六公主,自然是弃周南依的身子而去,论身份地位,谁还能比得上如今荣宠无边的六公主司淮安呢? 若是这样,宫里岂不是要大乱? 二人为了以防万一,终是爬上了周大小姐的屋顶,偷偷摸摸地揭开了瓦片。 果然,钱小小已经不在周南依身上了 次日一早,温久遣人送了拜帖入宫,缘由是家中表姐从京外寻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样儿,想送给六公主赏玩。 果不其然,六公主直接拒绝了温久的拜帖。 她若有所思地靠在院中的秋千上,“前几日还唤我进宫挑选首饰,今日却毫无理由地拒绝了我的拜帖?” 这个“六公主”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别说是接见了,就算是路上碰面估摸着认不出来。 “如果是钱家那位,自然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拒绝你。” 姜瑶溪此时已经认定,那附身鬼定是溜进了皇宫,真是活着得不到的东西死了还是想要。 等自己捉了她,得给她烧几座宫殿下去好好超度一下。 温久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六公主的传召,自己又该如何进宫呢? “你可有办法入宫?”姜瑶溪迫不及待了。 “有点麻烦。”温久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你不是太傅的千金?” “你猜为什么只有公主住在宫里,而我却只能住在太傅府?” 温久看向姜瑶溪,眼睛一眨一眨,甚是无辜的样子。 很明显,太傅女儿也不配的意思。 第35章 伪装入宫 “那怎么办?宫墙可比你院中的墙高?” “翻一座宫墙看轻功,但从宫外翻到宫内,那就看命好不好了” “唉”二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温久重重地垂下头,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她赶紧起身走进屋内,姜瑶溪进屋时看她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像是给人写信。 “你这是有法子了?” 温久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将纸装到了信封内递给了半夏,“将这信送到药铺。” “是。”半夏将信接过来后就朝院门走去。 “这给谁?”姜瑶溪再一次问道。 “我们进不去,自然有带我们进去的人。” 六公主被鬼魅缠身,陆叙没有理由会坐视不理,而且他心思如此细腻,一定会发现六公主的不对劲。 就算自己不找他,他也迟早要找自己。 温久的眼神闪过些许笃定。 御花园内,草木皆兵。 “跪下!我让你们全部都跪下!” 只见御花园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各个都低着头,恐一个眼神就惹恼了上头这位姑奶奶。 六公主以前虽脾气称不上极好,但也算不错。 可没有如此蛮不讲理,这行为举止甚是反常。 往日她的衣着打扮都是费尽心思,恰到好处,不会像满头的步摇,全身都是金玉的堆砌。 这真的有人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么? 宫人们虽是满腹疑心,但人实实在在站在自己眼前,却也不敢说什么 陆叙刚从御书房出来,今日他在宫中多留了一会儿,京中近来发生的事情并不少,他需一一向圣上禀告。 “我现在就要去长宁城!扒了那贱人的皮!你们谁敢拦我!” 陆叙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小六的声音。 要说当朝六公主最怕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后,还得是这位冷酷决绝的锦衣卫表兄。 六公主有段时间沉迷于出宫,便寻了个理由说要去看陆叙破案,好不容易求得皇上同意,陆叙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带去了义庄,差点将她怼到了尸体脸上。 她惊慌地转过头想抱着陆叙哭,结果陆叙的脸竟比这尸体的体温还冷。 此后这六公主见到陆叙可就都绕着走了。 “淮安,你在做什么?” 陆叙见她言行如此无状,口出狂言,少不了要管一管。 只见这“六公主”甚是嚣张地转过了头,见他一身官服,顿时翻了个白眼。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本公主的名讳!” “六公主”说完这话,周围的仆从纷纷将头钻得更低了! 这钱多多哪里知道来人是谁?她附身于最受宠的公主身上,那除了皇上皇后,应该无人敢管她才是。 陆叙眼神一凛,不对劲… “你…何时去过长宁城?还有人在哪儿得罪你?” 他眼睛微眯一步步逼近,只见司淮安急忙拿着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我身体不适!我要回去了!” 陆叙看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神色逐渐变得阴沉。 “大人,温姑娘有信递给你。” 陆叙叮嘱过,温家那位姑娘有信送到,要第一时间交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骨骼分明,视线来回在纸上流连。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楼伍见陆叙眉头轻皱起来,不禁问道。 陆叙看了眼司淮安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深沉。 天色渐暗,京城的夜市显露出有别于白日的另一番热闹。 温久与姜瑶溪虽是半年未见,以往在青云山也就数她俩最热闹,可如今二人却只吃了几口饭菜,便先后搁下了自己的碗筷。 “可想到办法了?”姜瑶溪看着捕鬼令,闪得她神思都有些迟缓了。 “就看他有没有办法了。” “谁?” “姑娘,药铺送过来的信。”紫苏刚从门房接了信,便立刻送到了温久房中。 温久急忙起身接过信封,屋里早已点上了烛光,她坐在书案边,烛火在她侧脸摇曳。 温久展开信笺看了一眼—— 明日午时,同我一起入宫。 言简意赅,却解了师姐妹二人的燃眉之急。 “师姐,准备准备符纸,我们明日进宫。”温久眼里泛着点点笑意。 “想到办法入宫了?不用翻墙?” “名正言顺,不用翻墙。” 翌日清晨,马车辘辘声响,温府这一片的街巷还十分寂静。 温久与姜瑶溪一副宫女扮相坐在车内,一个局促,一个不安。 “哪里得的消息?”清冷的声音落来,“如何知道那邪物入了宫中。” 温久有点心虚,拿起帕子掩着嘴微微磕了几声。 姜瑶溪本就初次与陆叙见面,心里还想着此人虽看着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深沉和神秘,脸上就写着生人勿近。 此时最好是安静如鸡,静观其变,静观九师妹变 “几日未见,话都不会说了?” 陆叙无声地弯了唇角,鲜少见到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 隔了好一会儿,温久才出声:“那钱小小是附身在周家姑娘身上进京的,后来周姑娘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就恢复如常了,所以想着应该是找到更好的宿主了。” 此时朝阳还未升起,马车内光线昏暗,身着官服的陆叙坐在温久的身边,眸子里藏着笑意。 “你与周府的姑娘交好?” “不认识。”温久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翻周府的墙了。” 温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如何知道?” 姜瑶溪将头埋得更低了,这九师妹得有多害怕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算人家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陆叙没有回答。 “我这不是没办法翻宫墙么”温久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然还需要这一大早的,与外男同乘一辆马车入宫么 “安瑞宫的路可还认识?” “认识。”温久头如捣蒜。 “楼伍会一路跟着你,他不好出现在人前,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停车。” 温久忽然提高了些声音,叫停了马车。 外头的马夫听见了赶紧将车停下,“大人可有事?” “陆大人,我想吃两块核桃糕。” 温久眼巴巴地看着陆叙,让他不想拒绝。 第36章 齐心协力 “去买两块核桃糕。”陆叙的声音低沉好听,马夫接了命令便下车去买了。 “你不是不爱吃核桃做的东西?” 姜瑶溪一路上一言不发,几乎跟不在这车上一般,此时因讨论吃食,气氛上有所缓和,这才忍不住开了口。 温久掀起帘子往窗外看了看,天还不算大亮,街边的食摊出摊早,食物的香气已经飘了很远了。 “大人,核桃糕买来了。” 车夫将核桃糕递给了坐在边上的温久,重新赶起了马车。 今日大人又是绕到温府接人,又是买核桃糕,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再耽误下去,连早朝都要赶不上了。 “大人定是没吃早饭。” 忽然有只手将油纸包裹着的核桃糕递到了陆叙眼前。 “大人日日都要用脑,核桃糕又能填饱肚子,又能补脑,和大人正好般配。” 陆叙垂着眼,默默接过了温久手中的核桃糕,有片刻的怔愣。 寒冬腊月,油纸还有渗出的暖意,彻底融化了他眉眼处最后的那点冷意。 就连公主府,也未曾有人在乎过自己是否日日吃过早饭才去上朝 再抬起眼,陆叙捧着那块核桃糕浅尝了一口它散着热气贴在自己的掌心 “街上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公主府,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温久怕他不喜欢赶紧解释道。 “不,很好吃。” 陆叙又咬了一口。 “那就好。”温久有些小得意。 一旁的姜瑶溪皱着眉头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云里雾里。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宫里,姜瑶溪初入宫,差点被这红墙绿瓦迷了眼。 “果然不是我们翻得进来的” 温久朝陆叙盈盈一拜,“多谢大人帮忙。” “若是有问题,就让周肆和楼伍来找我。” 此时朝阳已升起,陆叙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眼前那个女子,身着宫女服饰,脸上不施粉黛竟也能如此干净美好。 温久突然看到一道削瘦笔直的身影,急急地转过身去,甚至没听清陆叙的话。 陆叙顺着她刚刚的视线转过身去,是那人?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和师姐先行一步,若是有事一定会求助大人!” 温久急匆匆地拉着姜瑶溪往安瑞宫方向走去,趁着宫中走动的人还少,赶紧将钱小小收服,不然又该沾上不该沾的东西了。 二人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此时来往的宫人还不算多,她们又穿着宫女的服饰,只是有些行色匆匆,有人看见也只当是哪个宫的侍女又被主子差出来取东西了。 “此处就是安瑞宫。” 温久带着姜瑶溪绕到了宫殿的后边,还是准备翻墙而入。 “我们都穿成这样了,还是不能从正门走么?” “师姐,六公主虽然不认得人,可不代表这个宫的宫女也不认得人。” 温久打量了下这围墙,找准位置后一跃而上,落地后快速找到隐蔽的树后躲了起来。 姜瑶溪随即跟上,青云山的人武功可以差,但轻功一定不能差。 浓浓的树荫里,两个鬼鬼祟祟的粉衣宫女燃起的噤声符纸迅速将贴到主殿,此时这座宫殿将与世隔绝了一般,里面的声音除了温久和姜瑶溪,其他人是一点都听不到了。 而安瑞宫的侍女早就怕了这“六公主”,没她的传召是一步都不会踏入主殿。 “来人!”屋内传出了声音。 温久与姜瑶溪相视一笑,迅速理了理头发与衣衫,颇有默契地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怎么来得这么慢?” “六公主”虽然刚睡醒,可这起床气可真不小。 “你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么?”姜瑶溪背对着“六公主”合上门,言语间尽是嘲弄。 “你们是何人!“六公主”揉着被角愤愤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竟敢擅自闯入我的宫殿!” 此二人与前几日进来服侍的下人不一样… “钱小小,还不速速跟我离开么?” 姜瑶溪转过身,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无常,今日非要带走钱小小不可! 温久在她说话的间隙迅速燃起六张符纸将这主殿完全困住,以防钱小小逃窜出去,寻求新的宿主。 “是你!竟然是你!你还不肯放过我么!” 钱小小并未见过姜瑶溪,可是这声音,她是到死都忘不了。 “放过你?你可放过其他人?纵使你强占着这个身体,这哪一样东西又是你的!” 姜瑶溪毫不客气地怒斥道,“妖物,回头是岸!” “我不!我就是六公主!我就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我就是!” 钱小小丝毫不知悔改,眼见着六公主额上的黑气越来越重,温久知道,这附身鬼快受不了这刺激,马上就要现出原形了。 “你还六公主呢?六公主又岂会被一个丫鬟欺辱!” 姜瑶溪打蛇七寸,只见钱小小突然安静了下来,嘴边挂着冷笑,“你们,都给我,去死!” 浓烈的黑气从六公主体内泄出,温久单手捻诀,将防身符纸甩到了六公主身上,附身鬼虽不会伤害宿主,但六公主金枝玉叶,她们可不敢赌。 钱小小冲出六公主体内,裹挟着玉石俱焚的怒气朝姜瑶溪冲去。 只见姜瑶溪迅速唤醒手上的火链,她们师门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弟子领着捕鬼令下山捉鬼时,师傅都会赠予他们一个法器。 而姜溪瑶的这条链子,可以召唤出所有恶鬼都害怕的真火。 链子间窜出的火舌直直往钱小小的恶魂上撞去,触碰到那团黑雾后毫不给她半点挣扎的机会,迅速沿着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将钱小小团团包围。 焰光底下,温久看见钱小小拼命挣扎满脸戾气,像是没感觉到身上的苦痛,一心只想着将她们杀死! 温久心里暗叹,一个小小的附身鬼就有如此韧性,她唤出符纸,指尖聚力:“驱邪缚魅!破!” 只要此符击中钱小小眉心,那此番她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师妹!偏啦!” 温久眉头微微皱起,刚那张符纸竟被她生生躲过,击中了后方的观音像,这钱小小的求生意志竟如此强烈! 第37章 陆叙求救? 不过都是垂死挣扎罢了,她全神贯注再次祭出一张符纸… 几乎是在她出手的刹那,她似乎听到了皇宫里某处的铜铃一动,轻响。 点满炉火的宫殿,这一阵迎面的风却像是从某个严冬里刮来的,刺得温久和姜瑶溪的脸颊生疼。 温久下意识伸手去挡,却瞥到了倒在地上的观音神像… 什么意思?触怒神灵了? 还未等二人深究刚那第一声铜铃声,耳边却再次响起,铜铃一声又一声。 风声呼号,越发凛冽,温久险些站不稳,双眼更难视物。 只见眼前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已现原形的钱小小突然膨胀了数倍,温久盯着她的双眼,一片猩红,隐隐要成鬼主的阵势。 “不好师姐!她怕是没这么简单!” 姜瑶溪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妥,再一次加大了火链施法的法力。 她看了眼温久,只见她额上布满细汗,捻诀时已显得有点吃力。 “小九,出血咒!”姜瑶溪心急地大喊。 此鬼与长宁城交手时似乎完全不一样,此等功力哪怕是她们的大师兄在,也少不了要花点心思。 此时她急催体内残存的内力,将那真火烧得更旺,可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那膨胀的黑雾突然痉挛般扭动了起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温久见状忙咬破指尖,提手在空气中快速划过,只见一道血红色的符咒在空中显现! 她捏诀吟诵符咒,一声娇喝,符咒直直朝那邪物飞去 转眼间,那一团浓重的黑雾就被打散,房内留下了一摊极为恶臭的黄色脓水。 温久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喘着气。 姜瑶溪收回真火,将紊乱的气息理顺,抬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哪里是普通的鬼”温久这次是真的耗尽了。 一缕黑气趁二人不注意,悄悄躲进了六公主挂在一旁的衣物里 太傅府 “美得很美得很,你师姐我的捕鬼令,终于不亮了,这几日简直快将我愁坏了!” 姜瑶溪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因着这附身鬼甚至没有好好逛过,这下算是心事已了,该好好出去溜达溜达了。 温久依旧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脚,“谁说这附身鬼道行不深,除了附身没有其他作用了。” 简直荒唐!那钱小小招招要致她俩于死地,若不是师姐妹二人还算有默契,可能两人已经飘浮在半空中,借着风回青云山报丧了 “说来也奇怪,这附身鬼像是中途变了一般,突然黑气暴涨。” 姜瑶溪还是觉得附身鬼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功力,她将钱小小打出六公主体内时,那分明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附身鬼而已。 但在她准备将她收服之时,她却瞬间功力大增,竟能抵挡她们两个人的攻击。 听到此处,温久的眼神变幻莫测,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真是那座观音像么? 周身的空气突然骤变,两人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对方,眼里透露着难以置信。 “捕鬼令?” “不是,本姑娘才刚刚完成任务” 姜瑶溪苦着一张脸,鲜少有捕鬼令像这次一般来势汹汹,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了异样,除非是 “不是你的。” 温久拿起自己的玉佩,以往杏色的光已经逐渐有点泛红,这恐怕不是只普通的鬼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安瑞宫内,突然眼眶发红的附身鬼 “师妹,师姐离开长宁城已久,想来要回去了。” 姜瑶溪当然知道发红的捕鬼令意味着什么,这是师妹的劫数,可不是自己的。 “师姐,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么?” 温久举起自己的手,指尖上的伤痕还没有恢复。 “打住!就帮你这一次,捉完这一次,我回我的长宁城,你当你的病美人!” 姜瑶溪一口气干了桌上那碗燕窝粥,“我得补补。” 近日宫中不太安宁,先是六公主情绪反复无常,再是柔妃娘娘卧病在床,太医都诊不出病症,再后来就是宫中传言死去的宫女在走动 圣上放心不下,命令陆叙亲自带人巡逻,直到宫门落锁后才会离开。 此时他正准备往宫门走去,却见拐角处一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走路姿势甚是奇怪,两条腿长短不齐,一瘸一拐,颇为诡异的在前面走着。 “站住!”陆叙眯了眯眼,“此时各宫已经落锁,你是何人?竟敢在宫里走动!” 半晌,被喊住之人并未回过头,只是时不时扭了扭头,像是脖颈卡住了一般。 陆叙手已经不自觉摸上腰间的绣春刀,此人隐隐透露着黑气,定有古怪。 温久正准备唤人洗漱,准备早点睡下,前几日的附身鬼竟是耗了她大半的真气,还需慢慢养。 至于新的捕鬼令 姜瑶溪已经在外寻找线索了,应该很快就有眉目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撩到肩前的头发,等着半夏进来拆发。 她突然抬起眼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迅速从衣柜里取出了斗篷 “姑娘,今日夫人送来了月桂姑娘人呢?” 半夏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温久的踪迹。 “这窗户刚刚不是关上的么?”半夏心里一阵疑惑。 姜姑娘也不在?难道是一起出门了? 此时宫道上骤然风起,陆叙的衣袍被吹得飘飘荡荡,而那女子的衣袂却纹丝不动… 骨头缝里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陆叙本能地抽出腰边的刀… 他大声唤周围的守卫,却久久听不到人应答。 不安充斥心头,天上似有冷雪飘落,伴随着浓雾交织而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陆叙岂会相信鬼神之说! 只见那女子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借着微弱的灯光,陆叙看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都干瘪,面部早已没有可辨认的五官,眼眶处空洞洞的,嘴里还吐着黄脓 陆叙怔愣了片刻,迅速回过神来从腰间拔出了刀。 十几招过后,陆叙确定了此人就是鬼魅,不然怎会刀枪不入! 他脑海里迅速寻求破解的方法,突然想到了温久赠予自己的符咒 他一个蜻蜓点水迅速踩到宫墙上,抽出袖间的符纸,借着屋檐下的灯笼将其点燃 第38章 到底在哪? 可没想到这邪祟穷追不舍,趁他点燃符纸之时飞身上墙屈手成爪逼向他! 不远处一道黄光击中了那双试图想掐住陆叙的手,那邪物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回到了刚刚的位置。 咯吱咯吱…干尸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来者。 温久从另一面宫墙旋身落下,铺散而来的暖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雾气。 只见一道清丽的身影立在那片宫墙下,几乎是在陆叙转过视线的的这一刹,她又动了。 温久抽出符纸,欺身至女子面前,迅速将符咒贴在她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只见面前之人毫无畏惧地等着温久做完这些动作,缓缓抬手将自己额前的纸撕掉。 温久一脸错愕,使出一个漂亮的翻身,拉开自己与邪祟的距离,扬手准备丢出第二张符纸。 那女子勉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冷笑,看得温久心里发寒。 温久捉鬼无数,自然见过的尸体也多。 尽管有如此丰富的经验,但骤然看到这具干尸时,还是立了一身的汗毛。 这尸体早就辨不出容貌,像是瞬间被抽干了体内的水一样,皮肉萎缩死死地贴着骨头,眼眶凹陷,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双手双脚并用,如野兽般四肢齐上,攀爬上宫墙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温久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自若,捕鬼令是她。 温久收回视线跑到陆叙身边,两人同时开口。 “你没事” “你怎会在此?” 陆叙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他看着地上刚刚燃成灰烬的符纸,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说燃起这符能救自己一命,难道是说燃起这符,就能将她召到眼前? 温久在房中感应到了陆叙的召唤,她甚至来不及从后门离开,几个跃身就从温府离开了。 一路飞檐走壁连宫墙都如履平地,救人如救火往日兜兜转转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的皇宫,温久这次竟只用了一刻钟 “我没事。” “这人你可认识?”温久不由追问。 “辨认不出是谁,不过看穿着像是几年前的服饰。” 这邪物所穿的衣物制式皆是宫中早已过时的样式。 “陆大人,必须查到这人是谁…或者近来宫中是否有其他异常?” 温久看着眼前这男子,眼里流露出些许迫切。 “近日除了六公主性情大变又恢复正常外,柔妃病重却没诊出病因,是何原因我还需找太医院再询问…” 陆叙如实说道。 “嗯…看来还需要些时日。”温久迎着陆叙的目光,“我再给你些符纸,你千万不要省,有危险一定要点了它。” 温久又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了几张符纸塞到陆叙手上,“你一定不能有事。” 温久已经说不清是怕他拖累自己才不想他出事,还是早已将他当作朋友了… 陆叙眸子里流露几分不自然的神情,他右手稍稍一动,将悬在腰边的刀柄握得更紧了。 “我送你出宫。”他侧过脸,声线平稳。 温久看着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更显神清骨秀,不禁感慨女娲娘娘的偏心。 “不走么?” 温久这才恍过神,“我…我还是翻出去…走出去似乎不太合适。” “我的马车就在前面,没人会发现你。” 夜色昏暗,温久看不清陆叙嘴角的笑意。 温久刚准备上马车,忽的顿住,回头扫了一眼这皇宫… “大人再等我一下。” 还未等陆叙开口,温久就已经翻上了宫墙。 只见她的双手在空中快速划过,指尖黄光闪烁,不过片刻,原本聚成一团的黄光瞬间散到了皇宫各处… 饶是见过温久多次施展法术,陆叙依旧会有所震惊。 “你这是…” “希望能阻止邪祟进入各个宫殿。” 温久坐上马车,心绪有些乱,自己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么多了。 次日一早,姜瑶溪踩着朝露推门走进了温久的房间,身上还裹挟着屋外的寒气。 “师姐,你该不会…整夜未归?” “看到了还要问。”姜瑶溪翻了个白眼,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可有收获?” “有!”姜瑶溪一脸得意,从袖间摸出了一个罗盘,“连夜找六师弟拿的。” “六师兄的罗盘?” 温久张大了嘴巴,“听说跟着它必能找到邪祟…” 姜瑶溪扬了扬手中的宝物,“三天时间,三天后一定要还给他,时间不多了。” 温久走到书案边拿起早上刚收到的六公主的请帖,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师姐,我们进宫。” 二人坐在马车上穿过繁华的市集就到皇宫门口了。 陆叙刚巡完一圈回到宫门口,就看到不远处有温府的马车靠近。 待马车停下检查之时,陆叙站在温久身边低声说道:“似乎不止一个邪祟到处走动。” 温久听到这句话后,眸光微动,刚要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楼伍拱手唤道:“大人!皇上正找你呢。” 刚下朝不久,这个时辰突然找他,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陆叙迟疑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可知何事?” 楼伍看了眼温久,放下心里的防备说道:“似乎是柔妃娘娘被吓到了,说要请人来看看。” “被吓到了?” “是,就昨晚的事情。陪着柔妃娘娘回宫的宫女侍卫都看到了。” 楼伍知道宫里向来不准提起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可是现下连圣上都要请道士了… 温久听到这话,不敢耽误陆叙办差,赶紧说道:“大人要不先去看看,我这边先去拜见六公主,再想办法去看看柔妃娘娘。” “好,你自己小心。”陆叙不放心地叮嘱道。 陆叙到了安乐殿,远远就看到宫人们神色惊慌地进进出出,隐隐可辨女子的哭喊声。 等进了主殿,圣上的贴身公公正张罗着人去大兴寺请个得道高僧,或是去城外的三清观请个道行高的道士来。 “让他们赶紧进宫!赶紧!什么?云游去了!哎哟这些招摇撞骗的东西!这个时候还敢不见人!是云游还是没本事啊!没见到柔妃娘娘…被吓到了么——” 第39章 碎宁殿 稍一转头见到陆叙站在门口,面色顿时一缓,忙迎上前道:“大人,皇上正找您呢,快随老奴进去。” 陆叙微一点头,随即快步进了屋,果然屋内站了许多人,不止皇上和皇后,大半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围在床前,将这镶金砌玉的床遮了个严实。 柔妃娘娘凄惨的哭声十分清晰地穿过人墙传到陆叙耳里:“好可怕!好可怕的鬼!就站在宫道上背对着本宫,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嘴里还…还有黄色的脓水!皮肤…皮肤还是干瘪的!像被晒干了一样啊皇上———” 陆叙听了这话,心中浮现了昨晚的场景,看来不止他一个人遇上了这邪祟。 床前有人回头看到陆叙,忙起身道:“世子。” 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也温婉可人,正是柔妃的亲侄女孙未晚。 柔妃娘娘看了眼陆叙,只顾着痛哭流涕,似乎谁来都不管用。 “会不会是昨晚陪皇上下棋下久了,有点眼花了?”皇后始终不相信这宫里竟有如此诡异之事。 “不是。”陆叙绷着脸,神情颇为凝重。 “子凛也看到了?” 众人就回过头看向陆叙。 “昨夜微臣在宫道巡逻,也看到了。”陆叙正色道。 柔妃忙拿下手中的帕子,哭道:“皇上!连世子都看到了,总不能连世子都在说谎…” 陆叙虽然时常嫌后宫吵闹,巴不得少几个嫔妃争风吃醋,可毕竟这是事实,于情于理都要将此事查清楚… 柔妃见陆叙不说话,猛地睁大双眼,惊恐地盯着他:“你看到了!那鬼有多吓人。昨晚我们不要命似的跑回了宫殿,那女鬼站在殿外的台阶下,还想爬上来,可不知道哪里冒出一道黄光,将它挡了出去,她就笑着走了…她是在笑,她的皮肤都裂开了!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陆叙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寒。 想起昨夜之事,温久果然料事如神,那邪魅竟真的到处冲撞,还妄想进入各个宫殿…而那道黄光,应是温久临走前设下的符纸。 安瑞宫 “公主身体可大好了?” 温久笑着寒暄道:“前几日递了拜帖,想带这些新玩样儿给你,还被你拒了呢,我想着应该是你太忙了。” “九儿…”六公主欲言又止,“前几日的记忆不知为何完全空缺了,你说的什么拜帖,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司淮安皱着眉头,太医诊不出什么毛病,她的心里一阵阵后怕。 “公主莫要担心,我偶尔也会这样,既然过去了就不要想了,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么?” 这情况无法解释,唯一能做的就是劝司淮安不要过于纠结。 毕竟真相往往更恐怖… 趁着六公主去换衣服,姜瑶溪偷偷贴在温久耳边说道:“罗盘指向安乐宫。” “安乐宫?”温久不禁蹙眉,“不就是柔妃娘娘的宫殿?” “不对!”姜瑶溪看到罗盘的指针又开始变动,“现在似乎又往东北方向去了。” 二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迅速往安乐宫方向跑去。 “温姑娘!”端着瓜果进来的侍女见二人神色匆匆地跑了出去,赶紧出声喊道。 “内急!”温久下意识回了一句,也罢,在这宫里,自己算是没脸没皮了… “师姐,你去这最尽头堵着,我从安乐宫往你那处去,我们中间汇合!” 分头行动,总有一人会发现这邪祟的踪迹。 “好。” 姜瑶溪迅速朝另一个方向飞去,若说轻功,她可是青云山数一数二的。 可没想到的是,二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所谓的汇合点时,谁也没有遇到那干尸… “这是什么情况?” 六师兄的罗盘从未出错,温久示意姜瑶溪再拿出罗盘瞧上一瞧。 “没错,确实是刚刚那个方向,我们没有弄错。”姜瑶溪确定自己来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而温久虽没有罗盘,可捕鬼令在她身上,若有异常她必然会发现。 难道是… “地道!”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二人顺着罗盘走到了一处破旧的宫殿前。 此处虽在宫内,却与刚刚那些金雕玉砌的宫殿截然不同。 推开宫门,一眼便看到破败的院落,院中的荒草已经没膝,枯叶掉落满地,宫殿的檐廊下挂着若有若无的蜘蛛网,红色墙皮早已褪落,几株老树虬龙般的树枝盘旋交错,树枝上还落着几只乌鸦… 阴风阵阵,人迹罕至… “碎宁殿?”温久从未听说过宫中还有什么碎宁殿… 姜瑶溪拿着罗盘小心翼翼地走进这宫殿,罗盘上的指针摇摆不定,待她在院中站定,最后指针的方向是…安乐宫! “是这个方向没错,不一定是地道,但一定还有其他的路。” 温久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废弃的宫殿,甚少人经过,肆意生长的荒草,早已干涸的枯井,脱落的墙皮,摇摇欲坠的门窗…似乎还有打斗的痕迹。 在此杀人…或是弃尸,再适合不过。 宫内的腌臢事,到底还有多少? “我们怎么办?离开这么久,公主一定会起疑。” 姜瑶溪有些担心,毕竟在宫内,若是牵扯出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几百张嘴都说不清。 “师姐,我不好说自己能捉鬼,但是…你能啊。” 温久眼珠一转,刚刚六公主提到圣上似有召大兴寺的师傅进宫的意思。 “与其偷偷摸摸,不如趁宫内人心惶惶之时,让陆叙举荐你这个真捉鬼师,你不比大兴寺那帮和尚厉害?” 当务之急,找到陆叙。 “楼大人?你在么?” 温久尝试再唤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楼伍一直跟着自己。 “温姑娘。”楼伍从门口走了进来,心里莫名有种被抓的心虚,转念一想,自己跟着温姑娘,应该是大人和姑娘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去告诉你家大人,他有个可以捉鬼的朋友找他,名唤——姜瑶溪。” 楼伍看了那个手持罗盘的女子一眼,点了点头:“是。” 他只负责转达,大人同意与否,是大人的意思。 “我们先回去。” 二人在宫道上走了一会儿,温久眯着眼睛再次转头打量着那宫殿… 远远地,里面似有光亮,红红的烛光映衬得处越发阴森,温久心里竟生出了异样。 第40章 是遂宁殿? 安瑞宫 “九儿…”司淮安见温久回来,急忙从殿内跑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 “刚刚经过御花园内多了几尾没见过的鱼,便觉得有趣多看了一会儿,让公主担心了。” 温久朝她服了个礼,见她满脸着急的,心里有点触动。 无论宫内如何勾心斗角,至少六公主对她是真心的。 “眼下宫里乱得很,我怕…”司淮安欲言又止。 “宫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温久试探道:“我刚听到…听到有人在说柔妃娘娘似乎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嘘!”司淮安伸手轻掩温久的嘴,她打量了下四周,像是怕被人听到。 “九儿,宫里…恐怕真的有鬼。”司淮安皱着眉头,眼里透露着惶恐,“怕是碎宁殿那位,来复仇了…” 温久听到“碎宁殿”三个字时眼神微微一亮。 这座宫殿,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马车辘辘离开宫门,温久与姜瑶溪坐在车内各怀心思。 “师姐,我们那日…是否有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如六公主所言,碎宁殿的那位离开已经有七八年,怎会在这段时日频繁出现… 还有那日…钱小小的鬼魂突然变得狠戾无比,难道是… “观音像!”温久如梦中惊醒一般,“是那尊观音像!” 姜瑶溪的手突然被她抓了起来,吓得一个激灵。 “观音像怎么了?”温久与六公主最后谈话的那会儿,姜瑶溪去其他处查看,并未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那尊观音像本是在遂宁殿,是宁妃娘娘的东西…而那座宫殿,一夜之间全部的人都不见了…” “什么?全部不见了?” 姜瑶溪睁大了眼睛,“这可是皇宫,人怎么可能会一夜之间消失?” “也可以是全部死了。” 六公主一定还有隐瞒。 “如果是死了,有一缕魂魄困在观音像上,这观音像不巧,回到库房后被送到了十来岁的六公主宫内。” “我们那日捉钱小小的时候,打碎了观音像,那恶魂便被放了出来?” “找陆叙问问清楚。” 温久不知道的,陆叙自小出入宫闱,一定会知道。 云来酒楼,杯盏交错。 温久戴上帏帽,下了马车带着姜瑶溪走到了二楼房间。 她已遣人给陆叙送信,此鬼来势汹汹,到现在都未曾伤人,只是在宫中扰乱人心,怕是有其他目的。 温久才坐下不久,就听到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随后响起了叩门的声音。 “陆大人,我想知道碎宁殿。” 温久开门见山,此时她没有心思跟陆叙寒暄,想必陆叙也没有。 这可是皇宫,观音像在六公主住所内,陆叙也经常在宫内走动,她的符纸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困住那邪物,他们随时都有危险… “碎宁殿?”陆叙微微皱起眉头,他骑马来的,周身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 温久倒了杯热茶递到他的手边,有些愧疚道:“大人,先暖暖身。” 她确实心急了。 “你说的是遂宁殿。”手心的暖意直至心底,是温久倒的热茶。 “嗯。”温久用力地点了点头,“从遂宁殿到碎宁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一座宫殿原本福祉深厚的殿名怎会改的如此不祥。 “宁妃娘娘本是圣上的宠妃,她生性淡泊不为名利,宁愿居于最偏僻的遂宁殿,也不愿与其他妃嫔有交集。” 陆叙那时已有十二三岁,身为太子伴读,他出入皇宫自然能听到一些事。 “直到有一日,宁妃娘娘怀孕,有人诬陷她…私通。” 陆叙顿了一下,他见过宁妃,是在宫道上。 那日他不小心在娘亲面前提起了圣上的兄长,也就是前太子为何被废,却被他娘亲罚跪在宫道上反思。 他心里甚是委屈,也是太子弟弟与他说,自己若是不乖,功课要是不好,便会被废。 他只是好奇多问了一句,却惹得娘亲勃然大怒。 后来经过了一位娘娘,她轿辇中下来亲自扶了他起来,告诉他不要害怕,她会与娘亲求情… “诬陷?”温久抬眸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男子,“大人也是相信,宁妃娘娘是清白的。” “宁妃心高气傲,自尊自重,定是不会做出这种事。”陆叙面色凝重地肯定道。 温久忽然心头一动,陆叙…竟也有如此敬重之人。 “那后来呢?” “后来整座宫殿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在圣上拿到了宁妃所谓的“私通”的证据。” “什么证据?” “无人知晓。”陆叙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别人说无人知晓我还信,可是你说不知道,就不太厚道了。” 陆叙微微抬眸,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开始发生了变化。 记得她初见之时总是遮遮掩掩,什么都说自己不干却什么都干了。 如今倒好,还会与自己开起玩笑了。 “大人,你也想知道宁妃娘娘到底因何而死?” “为何是死?宫里传言,是整座宫殿的人都消失了。” “在这皇宫里,消失就等于死。” 温久面色如常,紫禁红墙,吃人的地方罢了。 “我不能保证我能查清真相,但我会将我查到的所有信息都告知你,两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陆叙放下杯子,准备起身离开。 “带上我师姐,查清恐怕不易,我可不希望你出事。” “不希望我出事吗?” 陆叙有瞬间的恍惚,似乎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忍要变强要长大要独当一面… 温久目光一怔,没想到陆叙会如此问。 她很快晃过神来,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大人,我们现在可是同生共死,师姐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 陆叙一口气喝尽杯中的茶,起身离开。 温久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回个话就走了… 陆叙走到门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吐出了一个字,“好。” 温久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着师姐能进宫帮忙查清真相,已是事半功倍,还能顺手保护陆叙。 第41章 干尸再现 夜色清澈,街头的人散的都差不多了,唯有几家小食摊贩还在收拾着摊位。 姜瑶溪走着走着,旁边之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只见温久停在原地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 她疑惑地顺着温久的视线看去,一家平平无奇的面摊,只见那老伯熟练地将面捞到碗里,早已准备好的浇头往上一盖,不多不少,刚好满满一碗。 旁边放了张桌子,时辰不早了,摊位上还剩两三个人坐着吃面。 那群食客中突然站起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白衣,腰间悬着一块精致的玉佩,跟他这身颇为朴素的衣物有些格格不入,身形颀长,眉目间一片清冷。 此人不是陈恕又是何人?哪怕姜瑶溪不识此人,也能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他。 “老伯,给。” 陈恕将手中的银钱放到了面摊上。 “哎呀陈大人,你每次都给多了,这次就不必了。”老伯说着便将银钱推了回去。 陈恕难得一笑,只见他将银钱再次推到老伯面前,“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您就收着。” “哎…那就…多谢陈大人了,小的无以为报啊…。” “那下次就多给我一勺汤。”陈恕笑道。 不远处… “这人倒是…”姜瑶溪刚想夸夸这京中还是有好官的,却见身旁的师妹扬着个嘴角,哪有刚刚半分凝重。 “师妹你…认识他?”姜瑶溪轻声询问道。 “认识。”温久看着不远处陈恕离开的背影,眼里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你…喜欢他?”她压抑住自己言语间的激动,试图趁温久不注意的时候套出些什么东西。 “喜…你在说什么?” 温久回过神来才发现人早已走远,自己却傻傻的差点被姜瑶溪套话。 气氛顿时有一点微妙。 姜瑶溪不由抬眸看了温久一眼。 “我听紫苏说,九儿与刚刚那位陆大人有婚约?” “即将不作数的婚约,师姐提它做什么?” 温久轻咳了一声,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姜瑶溪看了眼走远的陈恕,又仔细想了想温久的反应,“只是觉得陆大人也不错,不比陈大人差。” 温久眼睫一颤,轻轻垂下了眸光,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将他们俩放在一起比较。 姜瑶溪见温久突然沉默不语,生怕自己戳了她的痛处,她一把揽过温久的肩,试图转移话题:“师姐呢开玩笑的,眼下我们最要紧的呢当然是熄了你这捕鬼令,它每晚都在发亮,心慌得很。” “师姐,你明日就随陆叙进宫调查,而我会尽量留在六公主身边接应你们。” 温久微微蹙眉道,她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嗯,有我在师妹你大可以放心。” “哦对了师姐,你且多注意皇上和柔妃,整个宫殿的人能一夜之间消失,宫中有这种本事的人不多,能压下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所有的事情都太奇怪了,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整个宫殿的人消失却始终没有一个说法,里面还有皇上的宠妃和未出世的皇子,若不是不准查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真相无法浮出水面?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干尸事件,宫中不少人都亲眼目睹,碎宁殿一事怕是要永远湮没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了。 “好。”姜瑶溪慎重地点了点头。 晨间的雾气还没散去,温久起得很早。 紫苏在香炉里添了些姜瑶溪带来的香,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温久在青云山惯用的香,“姑娘身子大好后,是愈发起得早了。” “睡不着。”温久立在檐廊下,眼睛扫过了旁边的厢房。 “姜姑娘起的比姑娘更早,天未亮就出门了。” “嗯。”陆叙上朝早,师姐想要跟着他一起进宫,自然是要起的早些。 “姑娘可要先用些早饭?” “端上来。”温久转身进了屋里。 院中的树木早已光秃秃地站在那里,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这寒意注入了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里。 “这香倒是好闻。”刚站在门外倒是没有闻到,进了屋竟如此沁人心脾。 温久的眼睛弯了一下,如今宫中人心惶惶,六公主更是心神不宁,若是有种香能安神助眠,那自己理应送去给公主才是。 入宫的马车声辘辘响,姜瑶溪在马车上看着皇城的兵士各个身穿甲胄,神情肃穆。 “听温姑娘说,姜姑娘是她的师姐?” 陆叙率先打破了马车内的沉默,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姜瑶溪知道陆叙虽看着疏离,但人却不坏,说几句也不会将自己吃了。 “嗯,我排行第五,她排行第九,所以她唤我一声五师姐。” “姜姑娘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一定是天赋异禀还能沉下心来勤学苦练,陆某佩服。” “怎么算没天赋呢?”姜瑶溪的语气中不似平日那般得意,“这天赋又何尝不是一种缺陷呢” “此话怎讲?” “我们虽出身不同,但都是因幼时邪祟缠身被带回了青云山,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啊。”姜瑶溪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若是与常人一般,不用被捕鬼令支配。 “都是如此么?”陆叙眼里出现了不知名的情绪。 “嗯,我还记得九师妹刚来的时候,师傅逼得可紧了,那时她年纪尚小,只知道一味听师父的,过午不食就过午不食,三更起来练功就三更起来练功,害得我们一个个都在挨骂。” 姜瑶溪想到那些日子就忍不住想给温久两巴掌,别提多折磨人了! “倒是看不出来她如此老实。” “后来便和我们在一起多了,也就慢慢懒散了,以往是过午不食,后来便学着自己溜进厨房找吃的了,所以也没少受罚。”姜瑶溪“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本性如此,往后我可不能再说被我们带坏了。” 陆叙不禁失笑,她比起京中的女子确实不同。 “姜姑娘,我们快到了。” 姜瑶溪闻言便知道陆叙有话要说。 第42章 宁安宫 “我让楼伍陪着你在宫中走动,切记有什么事情不要轻举妄动,捉鬼不在这一时,万一在宫中行差踏错,恐会有麻烦上身。” “好。”姜瑶溪点了点头。 这里是皇宫,偶然见到站在宫墙角落抑或是坐在门阶上的鬼魅,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自己可不能像他们那般在此处丧命。 她还是循着那条路一直走到了碎宁殿,殿内似有烛光显现。 有人?她眼神微眯,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的枯叶走进了殿内,只见一盏孤灯点在桌案上,屋子里静悄悄的,一阵阴风吹过,没人在屋中。 楼伍紧随其后,不敢离得太远,他虽有武艺在身,可是他在密林也见识过,那些肮脏玩样儿可不是他这一身武功能解决的。 姜瑶溪将目光挪到了那盏灯上,没有黑气,看来是人点的。 可是此处偏僻,人迹罕至,又有一些亦真亦假的传闻,到底谁会来此处?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殿外有人讲话的声音,一阵风吹动车窗棂,她抬起眼,迅速闪到了窗边。 “你不是说天黑了再来么?” 此人说话虽是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听出她言语间的慌乱。 “天黑?你怎么敢?”另一人咬着牙说道,“这地方天黑来更吓人”。 姜瑶溪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原是两个嬷嬷来烧些纸钱,看起来有些岁数了,姜瑶溪和楼伍相视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这两人是哪个宫里的。 “我说真的是遂宁宫这位么?宫里可都没这么说” “你又不是没见过那身衣服,那制式就是好几年前宫中的款式,这儿出事后皇后娘娘可就下旨换新制式了。” “那也不能说明” “行了行了,来都来了,赶紧烧。” 屋外时有烟尘飘过,屋内灯影摇晃。 等人走远后,姜瑶溪突然觉得四周一片死寂,房内萦绕着令人窒息的阴邪之气。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转过身来,眼神扫过不远处的桌案,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轻飘飘地站在那处,震得她一个哆嗦。 一旁的楼伍从未见到如此诡异的现象。此人就像是被活活晒干,枯枝般的手腕从袖中露出,若不是干枯发黄的长发挂在脑后,这就是皱巴巴的暗黑干尸套了件活人的衣物,根本分不清男女。 女鬼站在桌案边,一双黑洞洞的眸子森森地注视着姜瑶溪。 “还真是阴魂不散!”姜瑶溪见她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面前,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她恶狠狠地摘下手中的链子,瞬间召唤出火球,这世上的邪物从没有不畏惧这真火的,既然她找上了门,那就顺便完成了温久的捕鬼令! 令姜瑶溪没想到的是,这女鬼竟反其道而行,这世上的恶鬼对她的真火避之不及,她倒好,蠢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直直地朝她欺身而来。 只见她干枯的手指顿时成爪,露出阴森森的白骨,丝毫不怕护在二人前的真火。 姜瑶溪和楼伍下意识往两边闪走。 女鬼趁机躲窗而出,姜瑶溪顾不得其他,赶紧跟着翻出了窗户,待她站定,此处早已没了女鬼的踪迹,就连刚刚那股阴风都没有了。 姜瑶溪看了眼四面的宫墙,飞身站在宫殿屋檐上,掏出了怀中的罗盘,只见指针越转越快,最后指向了宁安宫方向。 “此处一定有秘道。” 姜瑶溪站在屋顶,眼神微微眯起。 楼伍站在院中还没回过神来,那是什么东西?怎会比之前看到的还要瘆人! 姜瑶溪翻身落地,踩着干瘪的枯枝败叶绕着碎宁殿走了一圈,又和楼伍将宫殿内的几间房屋都检查了一遍,皆无异样。 那口枯井只有那口枯井了。 姜瑶溪在井口往里面看了眼,这口井不算太深,井底却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像是要将她吞噬了一般。 她将一只脚踩到了井口,心里想着下去一探究竟。 “姜姑娘!”楼伍赶紧拦了下她。 姜瑶溪偏过头,似乎不解他为何要拦着自己。 “姜姑娘,此鬼不一般,要不等我家大人和温姑娘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若是姜姑娘出事,那我可如何向大人和温姑娘交代。” 楼伍刚刚看到那邪物根本就不怕姜瑶溪手中的火,怕是姜瑶溪一人难以对付。 姜瑶溪皱眉一想,井下是个什么情形自己确实不知,若是一整个宫殿的人都消失,那岂不是一整个宫殿的干尸都在这井下? 想到此处,她默默地将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又从袖间取出了三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楼伍见那符纸闪着异光围着井口绕了几圈,最终消失在井边。 “楼大人,你可否将那块石头搬过来,将井口堵上。” 楼伍还有些没缓过神,怔仲了片刻才理解了姜瑶溪的目的。 “好。” 二人刚刚堵上这井口堵上,楼伍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去找大人了。 定风亭 “可有什么发现?” 陆叙见楼伍面色惨白,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碎宁殿异常,那女鬼像是故意要被我看到一般,就站在我们面前。” 姜瑶溪神色端凝,看了眼眼中差点失去光亮的楼伍,继续道:“故意让我们看到,可又要躲着我们。” “故意被你们看到?” “或许是想引我们去找她,可是如果是在井下,那她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下去恐怕是有一场恶战。” “你们可有把握?”陆叙目光幽深地看着碎宁殿方向。 “我一个人的话把握不大,但是和师妹一起就有了八九分,她是我们当中最会画符的。” 此时的温久正站在书案前,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将手中的纸笺折叠好。 “若是如你们所说,碎宁殿有地道,那它通向哪里?” 姜瑶溪早就猜到陆叙会如此问,她掏出罗盘,指着宁安宫方向,“柔妃娘娘所住的宁安宫,应该还有一处出入口。” 陆叙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是这种猜测牵连甚广,若是真的,宫中可是要见血的 第43章 入宫查看 只见他眸色微动,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如此,我正好要去柔妃娘娘宫中一趟,姜姑娘一起。” “好。”姜瑶溪正愁没有借口去宁安宫,有陆叙带着再好不过。 楼伍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地道?什么宁安宫? 总不能这鬼,现在又在宁安宫了。 脑子还没跟上,但脚步已经跟上了。 柔妃娘娘盛宠不衰,十年如一日。宁安宫向来也是所有宫殿中最热闹的住所,侍女内侍竟有四十余人,皇后宫中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这宫里,竟是门窗紧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陆大人。”内侍见陆叙来了,赶紧上前迎接。 “为何白日都要将门窗关上?” “大人有所不知,娘娘如今见不得窗外人影走动,故命令我们将门窗都关上。” 陆叙转头看了姜瑶溪一眼,想要在她脸上看出柔妃这种行为是否合理。 当他看到姜瑶溪疑惑的眼神时便知道极不合理,他们还是要进去一探究竟。 “柔妃娘娘身体可有好转?皇上命我彻查此事,正好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娘娘。” “那大人”内侍刚想带着陆叙往内院走,却被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打断。 “陆大人,柔妃娘娘正在休息,说是让大人明日再来。”侍女微微垂下眼眸,虽然眼前这位锦衣卫大人颇受圣宠,可柔妃娘娘的吩咐也不能不听。 “圣上十分担心柔妃娘娘宫中的情况,特地让本官带了人过来查看一番,若是现在本官不方便入内,那就让她自己进去看一眼便好,柔妃娘娘不必见她。” 若是遂宁殿的事情与柔妃有关,她自是可以一直避着自己,不让他从宁安宫入手调查,但如今首要之事是清理邪祟,所以只要姜瑶溪能进去便好。 “这”宫女似乎有点犹豫,娘娘说过谁都不准入内 “你若是这般吞吞吐吐,难道柔妃娘娘出什么事了?抑或是,你们敢违背皇上的意思?” “奴婢不敢!还请姑娘随奴婢来。” 宫女咬了咬牙,总之不要打扰到娘娘就好了,她也只是看一眼。 安宁宫内的熏香里几乎都是助眠的香料,柔妃娘娘已经失眠好几日了。 明明外面日光明媚,可殿内门窗紧闭,金漆铜灯如树枝般散开,上面点缀着数盏烛火。 “娘娘怕光?”姜瑶溪疑惑地问道。 前面带路的宫女低声回答:“回姑娘的话,娘娘自从那日受到惊吓后,看见窗外有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走过便会受惊,便让我们将门窗都锁了。” “整日都在殿内么?” “是的,娘娘起不了身,也不让人伺候,偶尔像是惊醒般想要喝水。” 一直在宁安宫侍奉的下人也觉得奇怪,柔妃娘娘从来没有如此,哪怕两年前害了大病,也会吩咐他们通风透气,扶着她去院里稍微走走。 如今却是整日躺在床上,茶不思饭不想,连皇上来了,都只能站在这屏风外。 “本宫不是说,不准让人进来么?” 隔着一层纱幔,柔妃的身形不够真切,只听得声音有气无力,十分僵硬,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一般。 侍女惊慌地跪了下来,连连认错。 “娘娘恕罪,奴婢马上就退下。” 只见那宫女轻轻拽了拽姜瑶溪的衣服,焦急地示意她赶紧退下。 姜瑶溪深深地看了那暗处的床榻一眼,怀中的罗盘慢慢地转动,最终指向了那处。 温久在屋内来回踱步,明日入宫的拜帖已经送到六公主处,只是这次是在宫中,她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全身而退才行。 “九儿!九儿!”姜瑶溪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怎么了师姐?”温久下意识往门口走了几步。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姜瑶溪气喘吁吁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趁着温久犹豫期间给自己灌了下去。 “坏消息和更坏消息?”温久疑惑地皱起眉头,“我选择更坏的那个。” “碎宁殿的人,应该是全部死了。” 温久松了口气,贴着姜瑶溪坐了下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也不算坏。” “坏在谁杀的。”姜瑶溪正色道,“我听到陆大人说,说不好宫里要见血了。” 温久脸色有些难看,“若是有人杀了一整座宫殿的人,那见血…也是应该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温久不敢再想下去。 “另一个坏消息呢?” 姜瑶溪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另一个坏消息,你也知道,碎宁殿确实有地道,那口枯井绝对有问题,但若是一整个宫殿的干尸都在地道里,我还是带着你比较有把握。” 空气里一片沉默… “地道的另一个出口,一定在宁安宫,今日我进了柔妃娘娘的寝殿,罗盘指着柔妃娘娘床榻方向…”姜瑶溪继续说道:“若不是地道的入口在那附近,那就是…” “那就是邪祟在附近。”温久眉头紧锁,“明日我便进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如此张狂!” 雨水湿冷,噼啪不停。 温久素手执伞站在安瑞宫外,眉心紧紧凝在了一处。 姜瑶溪此刻带着楼伍去碎宁殿下符纸,昨日她们连夜商讨对策,准备了一沓沓的符纸。 她不禁感慨,都是跟着一个师傅炼符捉鬼,但在符咒的造诣上,相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捕鬼令亮得发出红色的异光,已经不是一般的小鬼了… 她穿过雨帘往殿内走去,有些话还需问问六公主。 “这么大的雨,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司淮安亲昵地拉过温久的手,唤人重新换了壶热茶。 “怎么会?公主夜夜睡不安稳,我既有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赶紧送进来给你。” 温久笑意盈盈地说道,她故意看了看周围,佯装好奇地问道:“咦?我记得这殿里原有一个观音像,怎么这两次都未曾见到?” 司淮安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怕是这观音像被打破了的原因,我这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第44章 柔妃娘娘 “没想到这观音像如此安人心神啊,没事儿,赶明儿我陪公主再去请一尊过来。”温久笑得随意,只当它是普通的观音像。 “你是有所不知,这观音像可是当年普济大师还在的时候,柔妃娘娘专门为我请的,那几日我梦魇的厉害,普济大师正好受召入宫诵念诗经,你说巧不巧。” 温久面不改色地端起眼前的茶水,“那真是难得。” 普济大师何许人也? 温久自然听说过,师傅就没有看上的人,普济大师是他看不上的人当中勉强算是个有些本事的。 可这却不是重点,重点是柔妃娘娘送的那尊观音像啊。 如果她推测的没错,应该是柔妃早就知道那所宫殿的人全部枉死,怕他们阴魂不散,所以请了普济大师来超度亡魂。 至于亡魂是如何附在这观音像里,还需要再琢磨琢磨。 “你看这雨,恐怕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停了,今日你就安心在这儿陪我。”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温久在这宫殿里,司淮安就十分安心。 温久微微侧头,心里有了盘算。 “公主,今日进宫我娘亲专门叮嘱了我,说柔妃娘娘也算是她闺中好友,让我有空去探望一番。” “那既是如此,你便先去宁安宫,不过我听说近日柔妃娘娘似乎不太爱见人,连我去都被挡在了门外。”司淮安似乎有些担心。 温久脸上绽着笑容,“若是不见也罢,这宫里只有和你说话我才能放肆些,那我去去就回?” “罢了,我陪你一起,我也许久没见到柔妃娘娘了。” 温久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不得不含笑点头。 “给六公主请安!” 司淮安刚刚迈进宁安宫的门便有内侍迎了出来。 “起了,柔妃娘娘可好些了?” “回公主的话,好多了,今日还将窗户打开了。” 听到此话,温久下意识抬眸打量了下周围。 几日不见,连宁安宫都如此阴气沉沉。因着雨天的缘故,天色昏暗,不远处来往的宫人手执灯笼,红色的烛光映着他们的脸甚是诡异。 这宁安宫,恐女鬼久矣。 “六公主,娘娘已经梳洗完,正等着您呢。” 侍女通报完出来,恭恭敬敬朝司淮安行了个礼。 “正巧,本官奉长公主之命,也来探望探望柔妃娘娘。” 陆叙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温久定性好,早已跟六公主一样叫出了声。 陆叙穿着黑色油布雨衣的走进宁安宫,内侍赶紧笑脸相迎。 温久微微偏过头,他的脸上沾了几滴雨水,越是显得他不怒自威了。 姜瑶溪随后跟了进来,两人暗暗交换了下眼色,心里便了然了。 碎宁殿那边应该是布下天罗地网了。 一行人跟随带头的宫女各怀心事的朝主殿走去。 除了六公主,她是正儿八经来探望人的。 刚走入殿内,司淮安被一股冷风灌地缩了缩脖子,“怎么这屋里比屋外还冷?” “怕是公主穿少了。” 只见柔妃靠在塌上,神情僵硬,眼中没有半分神采。 且她今日的妆容打扮,也尤其不像往日。 “娘娘今日为何梳着如此过时的发髻?莫不是底下的人趁你还未大好,竟敢怠慢你?” 六公主与柔妃也算交好,讲话直白些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过时?我可最喜欢这发髻了。”柔妃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髻,动作十分不流畅。 “给柔妃娘娘请安。” 温久见柔妃眼神看向她们,便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你们是谁?” “臣女温久,给柔妃娘娘请安。” “温…久?温太傅是你父亲?” “是,我娘亲说柔妃娘娘自幼与她交好,恰逢我今日入宫,便让我一定要来探望,娘娘生病这几日,她很是担心。” 骗你的…娘亲她巴不得我不进宫,不要摊这趟浑水…温久心里暗忖。 “你如你娘一般,甚是娴静稳重。” 陆叙脸上不自觉挂了点笑意,娴静?稳重? “娘娘谬赞了。”温久佯装害羞地回了一句,连眼眸都未曾抬起。 因为…她分不清说这话的到底是柔妃…还是她背后的女鬼。 温久与姜瑶溪看到躺在榻上的人时,手已经不自觉想要召出符纸了。 只见她的身后倚着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那女子的发髻与柔妃相差无几,周身的黑气差点将柔妃都裹挟了进去。 靠在榻上的柔妃在常人看来只是脸色差了些,却没想早已被背后的女鬼完全控制住了。 斗篷下的捕鬼令早已有了动静,从温久靠近这座宫殿开始。 那日她与陆叙碰到干尸时夜色浓重,恐怕此鬼根本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今日认不出自己是那日之人也是理所应当。 静默了一阵,柔妃又开口了:“陆大人,你们整日守在宫里也不是办法,若是她再不出现,你们岂不是白忙一场?而且,就算出现了,你们有办法吗?“ 陆叙面色森然,他虽不能直视女鬼,却能隐隐感到此处的异常。 不仅如此,前几日还哭喊着有鬼的柔妃,与今日躺在榻上之人,截然不同。 陆叙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面色如常地说道:“守护宫中安定本就是下官的职责,娘娘大可以放心。若它今日不来,锦衣卫便就等明日,明日不来,咱们就等后日。定然帮娘娘解决掉这胆大妄为的邪物,它好端端找上了娘娘你,必定有所图谋,若不想办法将她除掉,怕是要生出什么其他祸端来。” 温久狐疑地看向陆叙,怎么今日人人都如此反常,陆叙平日里多说一个字都嫌累,可今日却是处处扎着鬼的心窝子说,难道… 又是一阵沉默。 “陆大人,若是真有鬼,你肉体凡胎,又能耐她如何呢?就凭你手中那把刀么?” 柔妃的声音听着有些气急败坏,若是刚刚语速还算慢,语气语调还算勉强,但现在一时着急,说出来的话却都有些变形了。 “当然不是,鬼自然也有收拾她的人。”姜瑶溪微微上前一步,“不知道柔妃娘娘还认不认得我?” 第45章 进入地道 “柔妃”一双毫无生机的双眸假装极其认真地打量着姜瑶溪。 “本宫…从未见过你。”女鬼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已暴露在姜瑶溪的视线中。 “可我认得你啊,在碎宁殿。” 姜瑶溪悄悄将腕间的手链拿了下来,准备动手。 “你们在说什么啊?神神叨叨的。”六公主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氛围有些古怪了。 “什么碎宁殿?怎会扯到那里去?” 温久不动声色地起了身,“我娘常和我说过柔妃娘娘对妆面研究颇多,今日还想让我来请教请教。” 六公主微微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柔妃娘娘向来是最不喜胭脂水粉的。 “九儿,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柔妃娘娘荣宠后宫可不是靠这些打扮穿着呢。” “那柔妃娘娘必然是皇上心中的不可替代,这可真是让温久羡慕。” 她缓步至榻前,笑意盈盈地看向柔妃背后的女鬼,“我娘也时常和我说,要做好人做善人,生前受人敬重死后也会被人记挂,切莫为了一己私欲,连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温久站在那处迟迟不肯挪动,她是故意挡住六公主的视线。 只见柔妃面色紫胀,全身上下哆嗦个不停,似乎极力在跟什么力量对抗。 陆叙早已接到了姜瑶溪的暗示,在温久说话间绕到了六公主身后,一抬手将她打晕。 女鬼已猜到温久和陆叙的不妥,见到眼前情形,她仍不免多问几句。 “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李柔!” “柔妃”每说一个字都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是子琰,不是陆大人。” 陆叙偏过头,他自记事起便在宫中走动,柔妃娘娘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从来都是唤他的字,而不会喊他陆大人。 “柔妃”突然笑出了声,尖锐而难听,就像是某种鸟类的叫声… 三人纷纷伸手捂住了耳朵,正当他们分心的片刻,只见榻上的人往下一坠,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宁安宫的出入口,竟是在柔妃娘娘的床榻之下。 现下更糟糕的是,柔妃和女鬼,都进了地道… 温久离得最近,反应过来后立刻跟着她们跳了地道。 姜瑶溪顿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往门口跑了出去,她要去碎宁殿堵着。 踏出宫殿时,她还不忘回头叮嘱陆叙照顾好六公主。 地道里阴风阵阵,没有半点光亮,温久燃起早已备好的火折子,可放一点亮就被不知哪里穿来的风给吹灭了。 她只能抽出袖中的符纸,果然照亮了眼前的路。 这地道阴气可真重,竟连普通的明火都点不着。 温久对此处不熟,顺着墙梯往前走了小半柱香功夫,她虽有符咒在身,但难免有些未知的恐惧。 原以为这地道只能空间狭小,需得弯腰前行,没想到这地道竟能并行两人,还算宽敞。饶是如此,她也只敢一步一步往前查探。 温久点着符纸仔细观察了周围,见并无其他岔路,只有前方一条道路。 如果她没猜错,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一定能到碎宁殿。 温久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阵阴风吹来,连符纸燃起的火都有些不安分了。 她越是走的小心谨慎,缓缓而行,边走边留意前方的动静,以防被袭。 忽见前方离他几步之遥出现一处转角,似有一个歪斜的影子靠在墙边,温久下意识将手中的符纸贴到墙上,让它继续照明…而另一手已戒备地抽出腰间的符纸,敛声屏气地朝那不知名的物体走去。 才走了两步,温久看那身形甚是熟悉,那人的面孔离亮光有点远,但温久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刚刚躺在榻上的柔妃娘娘。 只见她周身布满了黑气,看来此鬼刚走不久。 温久迅速祭出符纸护住柔妃心脉,地道阴气太重,常人在此恐怕难以承受。 她刚准备继续往前走,忽得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戒备地躲在了拐角阴暗处,猝然见一个修长持刀的身影从入口处走来,陆叙? 温久从拐角处钻了出来一把捂住了陆叙的嘴。 “别出声。”温久压低了嗓门。 陆叙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温热掌心的触感让陆叙思维瞬间凝滞。 “啊——” 陆叙刚要开口说话,地道前方忽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 “师姐是否去了碎宁殿?” 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碰到师姐在枯井口布下的符咒了! 陆叙这才缓过神来,“是,刚刚姜姑娘说去碎宁殿堵着。” 温久眼神一凌,“我们赶紧过去会合。” 说完就收回了贴在墙上的符纸,正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的声音,地道密闭,听起来格外阴森刺耳,就如咬在人心上那般。 还未等她辨识清楚,便有什么东西沿着地道飞一般朝她袭来,来势又凶又急,似乎直取她的性命。 温久迅疾地从召出一张符纸,口念咒语清喝道:“天地玄黄——缚!” 原本还有些褶皱的符纸瞬间变得硬挺,如被无形中的力量所控制,直直飞向来物! “砰——”黑暗中随即传来一声动静,温久暗道不妙,这声音不像是抓到了邪祟,像是打到了墙上。 “原来,你也是个捉鬼师。” 只听见那东西发出了一声阴测测的怪笑,像是嘲讽一般。 片刻后再次起势,直直冲向二人。 陆叙早在听到异响时便抽出了绣春刀,此刀沾过不少人血,对那些鬼魅而言,虽是不能伤到他们,却能起到震慑作用。 眼看着那女鬼逼近如怪物一般四肢在墙上爬行,温久甩出符纸以地道两面的墙为界,抵挡住女鬼的攻势。。 只见那女鬼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两个空洞洞的眼框流着暗黑的血,嘴角挂着瘆人的笑。 “你们…都得死。” 此处空间狭小不好施展,且被尸体占据十年有余阴气深重,女鬼在此处简直功力大增!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温久鬓发汗湿。 她的汗珠从额上落下,心中祈祷着师姐可要快点来。 第46章 殊死搏斗 正当温久觉得有些疲乏之时,身后忽然寒光一闪,陆叙手持锋芒极利的绣春刀,穿过她的身侧,直直砍向还在试图靠近的女鬼。 “嗤——”的一声,只见女鬼的左臂瞬间被砍断。 女鬼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断臂,似是没想到他们竟还有这么一手。 温久见状迅速咬破手指,双手在空中比划后,泛着黄光的红字符纸朝女鬼狠狠打去。 与此同时,姜瑶溪的真火破空而至,击打在那女鬼身上。 温久听那女鬼发出了凄厉地惨叫,迅速往后朝着姜瑶溪方向追去。 温久毫不犹豫越过了陆叙,怕姜瑶溪难以招架女鬼的攻势,一路紧追不舍,转眼便到了地道的另一头。 她脚下一顿,虽还未来得及点火,却能感到此处空间突然变大,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而陆叙紧随其后,生怕温久单独遇袭。 她有些不敢燃起烛火。 “怎么了?”陆叙知道,温久就在他的身边。 “我…我有些不敢看。” “此处皆是死人,若是没有异常,你不看也罢。” 陆叙在暗处能够视物,只要借着一点微光便可以辨识眼前之物。 温久听到上方打斗的声音不再犹豫,迅速点来了手中的火折子。 此处再感觉不到方才那股令人发毛的阴气,那女鬼应该不在地道中。 火折子将这一处照得明明白白,此处白骨遍地,至少躺着二三十人的骸骨。 这并不是人正常死亡骨骸,绝对不是 陆叙出身锦衣卫,自是能看出这些人皆死于割喉,一刀致命。 当年碎宁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唯独前面上方隐隐有些光亮。 温久心下明白,那里便是师姐说的,地道的出口,碎宁殿的枯井了。 姜瑶溪有些招架不住了,楼伍和周肆虽极力绞杀那干尸,却始终没有办法彻底杀死她。 “我本不想伤及无辜,可既然你们来送死,我就如你们所愿!” 她话音未落,嘴里就发出一声尖叫,一道巨大的黑影朝姜瑶溪扑来。 井中一道金光闪过,一道带血的符纸狠狠击中女鬼眉心。 女鬼未曾注意,闷哼了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了刺耳的鸟鸣声,还夹杂着枯叶被压碎的声音。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符纸飞来的那处,只见温久从枯井中飞身而上,一袭红衣斗篷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陆叙先温久一步出了枯井,他面色复杂地看向温久,心里不由得大受震撼。 “受死。” 温久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指尖在空中迅速画下符纸,准备最后一击。 而姜瑶溪早在那干尸被重伤之际用手中的真火困住她,冷眼看着她倒在地上挣扎。 “你杀不了我的…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女鬼猛地挣脱了姜瑶溪的控制,化作一团黑雾嗖地冲向悬在半空的女子。 眼下师姐妹二人都已经使出了许多法术,却依然未伤到这女鬼分毫,可见其戾气之重。 若迟迟不能将其收服,等二人力竭,岂非全要死在这女鬼手里? 温久面色一沉,左手捏诀,右臂缓缓从腰间取下捕鬼令。 楼伍的眼睛瞪的就像铜铃一般大,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周肆下意识往陆叙的方向望去,却愕然发现陆叙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施法的女子。 捕鬼令悬在半空嗡嗡嗡地大响起来,自转速度越来越快,温久的符纸透过捕鬼令功力大增,直击冲撞而来的女鬼。 姜瑶溪双手合十再次召出真火,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女鬼痛苦挣扎之际,手中的火球流星般朝女鬼狠狠击来。 女鬼身受重伤又被真火灼烧,喉咙里发出骇人的惨叫。 她怨毒地望着温久,面色越来越难看。 温久灵光乍现,顿时意识到不对,赶紧朝姜瑶溪喊道:“师姐,捆住她!她想弃尸而去!” 姜瑶溪眼神一凌,迅速召出腰间的捆妖索,那绳索泛着金光似有灵性一般,刚碰到女鬼周身的黑雾便缠绕而上。 楼伍又以为自己花了眼… 原是这世间还有这么多能人异士是自己没见过的… 女鬼妄想挣脱这绳索,而姜瑶溪的真火竟能附在这绳索上,一刻都不停歇地灼烧着她。 温久缓缓落地,她翻转手腕,再向两侧推开,眼前直直铺开六张泛着杏色光芒的符纸。 要不是此术法只用得六张符纸,她恨不能将所有符纸丢了出去,势必打到她魂飞魄散! “慢着!” 一道明黄的身影出现在碎宁殿门口,院中的人齐晃晃地回过了头。 “皇上!”陆叙等人齐齐跪下,温久抬手不留痕迹地拢了符纸,低头跪在陆叙的身后。 来者身着华服,上面爬满了飞龙纹印,周身雍贵,哪怕站在破败的宫殿口,也难掩凌厉之气。 眉目间散发着王者之气,不是当今圣上又是谁? “松开她。” 只见文渊帝慢慢靠近那女鬼,眼里竟流露出了疼惜。 “阿宝,朕来救你了。” “皇上!”陆叙见状赶紧出声阻拦,“此处危险,还请您先行回宫,待微臣” “朕说,放开她!” 文渊帝似是没听到陆叙的劝阻,眼神如淬了毒的剑一般刺向正咬牙施法的姜瑶溪。 “皇上,这是恶鬼,是可以害死人的。”温久抬眸看向文渊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无论今日她要杀谁,你们都不准动她。”文渊帝像是中了邪一般,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女鬼已被姜瑶溪制住,温久当真以为这文渊帝是被恶鬼附身了。 “哪怕我们的命不是命,那皇上您的呢?”姜瑶溪好不容易抓了这女鬼,若是再让她逃走,岂不是功亏一篑!“她最恨的人,可是皇上啊。” “别以为你是青云山之人,朕就不敢动你!”文渊帝平日里还算温和,可此时的眼眸里却露出了狠戾的光。 “父亲常说,当今圣上胸怀天下,既有扫荡九州威服列国的雄心壮志,又有重振盛世太平的抱负。”温久起身走到姜瑶溪身旁,“若是皇上连自己都不爱惜,那这天下还能指望谁呢?” 第47章 命悬一线 文渊帝神情微变,他来时便听说了今日温太傅之女与六公主一起去探望柔妃。 往日只当太傅之女病弱无知,却不想此女竟也继承了她父亲的能言善辩。 他肃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上”身后的女鬼突然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救救臣妾” “宁妃娘娘?”陆叙陡然色变,他知此鬼来往于碎宁殿和宁安宫,但如何都无法将她与几年前那个雅致淡然,一副梅花妆面就让圣上为之倾倒的宁妃联想在一起。 “放开她!你放开她!”文渊帝似疯了一般冲到女鬼身边想要徒手解开那绳子,“阿宝,朕不会再来晚了,朕不会了。” 可捆妖索岂是普通人能解开的? 尽是徒然罢了。 温久趁文渊帝背对着自己,试图将六张符纸重新召出。 哪知文渊帝竟猛地回头,朝姜瑶溪方向冲了过来,连带着温久一起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 还未等温久爬起身便听到不远处的干尸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她看着女鬼将捆妖索从脖子上恶狠狠地扯落。 温久心里一阵发毛…那女鬼干瘪的皮肤几乎全部都裂开了,从里面泄出了异样的红光,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泛着瘆人的猩红。 “当年你与柔妃对我痛下杀手!也该是轮到我报仇雪恨了!这座宫殿太久没有活人祭殿了,今日我便要这整座皇宫的人陪葬!” 只见她裹挟着汹涌的黑雾朝那抹明黄飞去,陆叙飞身上前堪堪抵挡住那女鬼的一击。 他颇为艰难地回头朝文渊帝大喊:“周肆楼伍!快带皇上离开!” 还未等文渊帝看清这女尸是如何瞬移到自己身前… 陆叙眼疾手快向前一跃挡在了文渊帝身前,竖起绣春刀作防御姿态。 他挡不住…绝对挡不住。 近在咫尺的温久来不及召唤符纸,只能旋身挡在陆叙面前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噗…” 一口血吐在了枯叶上,无法抑制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温久骤然失力,晃了两下后,还是往前扑去。 腰间的捕鬼令似乎察觉到了温久的危险,发出了嗡嗡地响声。 “温久!” 陆叙瞬间失了控,双眼顿时布满了血丝。 他惊惶地将她揽入怀中,颤抖着声音轻声唤她:“温久…温久你没事!” “将她锦囊中的药给她服下!” 姜瑶溪一边抵挡着女尸的攻击一边朝陆叙喊道。 她再次控制捆妖索,可此时女鬼已戾气大增,在见到文渊帝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再难以被她牵制! 陆叙顾不得其他,赶紧拨开她的斗篷看到了腰间的锦囊,取出药让温久服下。 此时真真是一脸惨白,一只脚都踏进阎王殿了… 温久迷迷糊糊转醒时就是这般想法… 姜瑶溪心里生出了几分绝望,头一回在对付邪物时有一种无力感。 女鬼找准时机近身,一掌将她击飞。 姜瑶溪重重地摔倒在地呕出了一口血,捆绳索也一并落在了她的身侧。 “阿宝!”文渊帝绝望地站在院中,“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院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满地的枯叶盘旋而上,似是女鬼的回应。 “司凌益!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答应我爹要善待我!却用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屠杀在此!而我父兄皆惨死于你手!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你说原谅?谈何原谅!” “是朕的错!阿宝!都是朕的错!朕不该怀疑你!若是当时朕及时赶到!朕当时再快一点就可以…” 温久恍惚看见那团黑雾越变越大越变越浓! “再快一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鬼笑得凄厉,“赶在柔妃之前亲手杀了我么!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什么…”文渊帝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温久神智已然清明,她低声道:“陆叙,你能否转移她的注意力?” 陆叙听到温久的声音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他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温久放下,站起身走到文渊帝身旁,看着悬在空中的干尸沉吟道:“宁妃娘娘,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人尽皆知,又怎会杀你呢?你定是受奸人挑拨了。” 他故意如此说,赌宁妃定然会将真相一一告知,好趁机拖延时间。 “挑拨?是他受人挑拨杀了我!杀了这整座宫殿的人还杀了我父兄!”黑雾再次膨胀,女鬼被陆叙的三言两语激怒了。 文渊帝见状往后退了两步,周肆和楼伍硬着头皮护在文渊帝身前,随时准备与此鬼决一死战。 殿门口再次冲进来一人,柔妃胸中激荡,霍的冲到了文渊帝身前,“宁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那副将通奸之事人尽皆知!混淆皇室血脉!你死有余辜!” “通奸…本宫明明是被陷害!是你们无能查不到真相!为保全所谓的帝王颜面!就将碎宁殿所有的人都杀光屠尽!” “你没有证据!皇上又如何能相信你的清白!” “本宫本就是被泼了脏水的人,如何成了我本宫的错啊!” 宁妃哭声凄厉,连温久都听得心慌,“我腹中孩儿都已经三个多月,我原是以为你定会相信我,才安心在这宫殿里养胎!可没想到你疑心越来越重!” 温久心下雪亮,原是腹中还有一个冤死的孩子,难怪怨灵冲天… “既然你也来了,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女鬼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个主谋,一个帮凶!都该死!都该死!” 天地间阴风大作,女鬼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几人,嘴里低低发出一阵怪声,身形突然隐隐一动,迅速逼近了陆叙等人。 陆叙持刀隔住女鬼已经伸至眼前干裂的手臂,只见她的独臂上顿时被砍出一个深深的刀痕,女鬼竟不退不避,转手死死握住刀,与陆叙拼着劲儿。 本就是一具干枯的尸体罢了,何来痛觉。 只见那女鬼不断释放出黑色雾气,整座宫殿都笼罩在一片黑雾中! 陆叙等人看不见所有人的位置,只能下意识守在文渊帝身边。 而文渊帝却只能无力地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 第48章 曲终人散 温久用掌借力一跃而起,迅速祭出捕鬼令,捕鬼令的光芒将那团最浓重的黑雾尽数笼罩,女鬼也身在其中。 她与姜瑶溪皆在十二岁那年开了天眼,随时随地能看到恶鬼的真身,哪怕在这片目不能视的雾气中,也能一眼辨别她的位置。 女鬼来势顿时一缓,似乎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她进攻。 她刚准备收敛了周身的黑雾,她每吸收一次此处的阴气,就可以怨气大涨,再次释放就有更大的威力… 姜瑶溪早已准备好了捆妖索,趁她敛气之时的瞬间倏地将她的双手捆住,而温久再次从怀中召出六道灵符,迅速贴于其腹上。 “啊——”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干瘪的身躯机械般地抽动起来,连整个宫殿都发出诡异的响声。 只见枯井里不断有森白的骸骨爬出,这不就是刚刚躺在地道里的白骨么? 温久见此情景,忙捏诀吟诵符咒,数张符纸打入到那堆异变的白骨上,转眼间就将其烧成了一堆灰烬。 女鬼发现了自己被找到了弱点,就连小鬼都被温久打散,尖叫着欺身上前分别抓向温久和姜瑶溪的命门,却再次被姜瑶溪的真火缠上了身。 没了腹中胎儿的怨气,这女尸不过也是寻常恶鬼罢了… 温久从怀中掏出符纸,屏息运气,嘴里念念有词:“驱邪缚魅,诛!” 一道黄光打入到女鬼眉心… 黑雾骤然散去… 温久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只姜瑶溪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那女鬼无神地盯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嘶声道:“是不是在你们看来,像我这样化身厉鬼的孤魂,再也没有资格进轮回道了?” 她声音如同她生前被柔妃抚倒在地砸坏了的木琴,暗哑难听,极为苦涩。 哪里还有当初宠冠后宫的宁妃娘娘轻灵动听的半点痕迹。 温久听了这话,心中大概形成了这件事的脉络,终归还是含了一丝悲悯,未能狠心地说出真相。 宁妃没等到二人的回答,嘴角扯动,露出个淡如轻烟的笑。 雾气才刚散尽,陆叙快步走到沁瑶身旁,蹲下身来察看她的伤势。 仅存的意识已经开始消散,她看向眼前的温久和陆叙,苦笑道:“也曾有人这么守护过我,也是跟你们差不多大年纪…可惜那人…早就死了…” “阿宝!”文渊帝眼睁睁看着那干尸化成了一具森森的白骨,绝望地低吼着。 温久似乎看不懂他,既然爱着她,为何不相信她,还要杀了她? 莫不是宁妃爱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温久试图平息体内紊乱的气息,一场腥风血雨总算是结束了,这一次,她恐怕要休养好久了。 “朕听说,青云山亦会超度亡魂,可否麻烦道姑,帮朕送她一程?” 文渊帝背对着姜瑶溪,甚是悲痛地说道。 刚刚黑雾笼罩,他不知还有一人也在混战之中。 “皇上,她已经” 姜瑶溪刚想说出实情,魂飞魄散的恶鬼是不能被超度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超度的。 “当然可以。”温久赶紧出声打断,生怕姜瑶溪说出真相。 文渊帝性情难以捉摸,何必再惹恼了他。 “我想以姜姑娘的本事,宁妃娘娘来世定会有个好去处。” 她朝姜瑶溪使了个眼色,此处毕竟有不少人枉死,就算是为了他们,做一场法事也未尝不可。 姜瑶溪点了点头,大半柱香后,终于做好了一场简易的法事,一行人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临行前,文渊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温久:“朕幼时跟随太傅读书时还抱过你,如今都有这般大了。” 温久低头行礼,“爹爹经常在家中提起皇上,是难得的明君。” 她不知文渊帝是什么意思,只能中规中矩的回答。 “你父亲教的很好,把你也教的很好。” 文渊帝手一挥,“你们都回去。” “是。”众人纷纷退下。 直至走出宫门,被外头夹着凛冬寒意的风一吹,温久才发现在一身冷汗。 她依旧没有想明白,文渊帝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们今天会在那里丧命。”姜瑶溪有些恍不过来,那腹中胎儿的亡灵竟有如此大的怨气,定是死前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是我拖累了师姐。”温久愧疚地笑了笑,若不是她要帮陆叙挡那一下,姜瑶溪就不用孤身对付那女鬼。 “宁妃娘娘身怀龙胎却被人杀死,死后化作厉鬼被我们打散,怎么会有人生前死后都这么惨?” “师姐,师傅一向都和我们说,捉鬼之人不能对恶鬼有悲悯之心,一旦手下留情,就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温久似乎是在说服姜瑶溪,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师姐也经历过不是吗?” 姜瑶溪刚刚开始接捕鬼令的任务时,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同情一女鬼的被始乱终弃的遭遇,给了她一晚上完成遗愿的时间。 明明说好是回去看一眼家中的父母兄长,此女鬼却说话不算数,裹挟着一股怨气借刀杀了弃她而去的未婚夫。 此事在当地成为了一桩悬案,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却轰动了整座青云山。 姜瑶溪的捕鬼令被泉真散人收了回去,鞭刑三十,闭关思过一年。 青云山的鞭刑可以打得人三个月起不了身,姜瑶溪的闭关一年,有半年都是在养着鞭伤。 等再出关之时,七师兄都拿着捕鬼令开始执行师门任务了。 “师傅说的也不完全对,也不是所有恶鬼都是如此不守信用的。”姜瑶溪想到此事还觉得后怕,但仍免不了要为自己狡辩几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温久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确实有些不舒服。 “你没事,刚刚那邪祟下手可不轻。”姜瑶溪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缓解温久的不适。 “所以啊师姐,纵使她有可怜之处,但她杀我们的时候,是真的要杀死我们。”温久紧紧握住姜瑶溪的手,“师姐,你不可再心慈手软。” 第49章 长公主府 陆叙进门后一路回到居安斋,刚进门,院中的仆人三七就迎上来了。 他房中并没有丫鬟伺候,仆人也不多,就三七算得上是近身伺候。 况且楼伍等人经常出入居安斋,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三七许久未见陆叙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忙上前行礼道:“世子回来了,可有受伤?” 陆叙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你不用在此伺候。” 世子总是报喜不报忧,三七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世子妃何时才能入府,世子也好有个体己人,也省了每日早出晚归,心里没有挂念。”三七缴了帕子递给自家大人净面,继续说道:“世子可用过晚饭了?” 见自家大人没有说话,他只当是自己又多嘴了,默默地端着盆退出了房门。 陆叙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几张符纸,脑海里浮现了今日温久一袭红衣裙角飞扬的样子,那人恐怕这辈子都不愿入府… “世子,长公主与驸马还在花厅准备用膳,您也许久没去看他们了。” 三七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虽说公主与驸马都是知道世子事务繁忙,可总不能大半个月不见上一面。 陆叙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们…真的想见他么,尤其是爹。 似乎从他记事开始,驸马对他便没有好脸色。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功,驸马总是对他不温不热,甚至会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当真有父亲如此厌恶自己的孩子? 见三七还趴在门口张望,他犹豫了片刻道:“帮我换一身衣物。” 三七这才松了口气,让人传了话去,自己替陆叙整理着衣襟,苦口婆心道:“世子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这些可离不开公主和驸马对世子的严格要求,世子千万不能将些小事放在心上。” 三七是陪着陆叙长大的,自是知道长公主和驸马对世子的态度,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虽说长公主鲜少来世子院中照看世子的饮食起居,但在外人眼里,长公主还是给足了世子的照顾和体面,否则就说世子刚入锦衣卫时被人诋毁,长公主能马不停蹄地帮世子去讨回公道么…” “还有世子的婚事,虽说温姑娘长得如何大家都未曾见过,但至少也是温太傅的掌上明珠,温太傅可是皇上最敬重的人…” “再说驸马…” “三七…你很吵。”陆叙终于忍不住开口。 三七默默吞咽了下口水,安静了下来。 陆叙换好衣裳,对暗处的人说道:“一会你亲自给温府送一些好的伤药过去,将我柜中那瓶冷沉丸一并带去,就说今日多谢温…姜姑娘的帮忙。” 周肆忙应是。 冷沉丸?这可是上等的疗伤药,千金难求,世子也只得了这一瓶! 一旁的三七张大了嘴,怎么温府还有姜姑娘?哪个温府?哪个姜姑娘? 他刚想张嘴,看到陆叙警告的眼神,瞬间闭紧了嘴巴。 正准备出门,长公主身边的喜文在外求见,说是驸马身体不适已回房休息,若是世子要去用膳,就尽快过去。 陆叙眼神一黯,他倒是想知道三七口里的驸马到底为他做了些什么事。 陆叙经过花园时,借着灯笼的光隐隐看到一片湖。 上次来时,这满湖都是接天的荷叶,上面开着极为粉嫩的荷花。 他恍惚间记起也有这么一方水池,水池边上还有一方水榭,推开窗子便看到这一池的荷花。 陆叙曾问过一次长公主,家中是否有这么一处地方,可当时她就红了眼,拽着他离开了这湖边,警告他不准再提这些荒谬的事情。 … 陆叙到花厅时,长公主正抱着几年前陈国进贡的那只品种甚是稀有的猫端坐在上方,那猫儿通身雪白,眼珠子墨蓝,此刻正窝在长公主的膝头,被摸得十分惬意,时不时叫唤几声,惹得长公主更开心了。 陆叙看着这景象,脑海里再次浮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画面里一男一女带着自己在花园里嬉戏玩耍,甚是安宁满足。 可他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不可能有那样的场景的。 长公主抬头见陆叙神色黯然,只当他是白日在宫中当值,身子乏累,便开口道:“回来了,坐下。” “多谢母亲。”陆叙垂下眼眸应道。 她敛了笑意看向陆叙,是有一段时日没见了,不知经历了什么,他倒是越来越像那人了。 尤其是脱下飞鱼服,这一身装扮精致华贵,沉静的面孔竟有几分帝王之相。 他如今二十有一,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身上的皇室血脉和世家公子的教养,还有锦衣卫的历练,他的光彩哪怕是宫里的那几位皇子,都已经压不住了。 长公主忽觉得心里有些苦涩,握了握手上的帕子,对陆叙笑道:“这些日子你爹没少惦记你,你公务繁忙,日日早出晚归,可今日他身体不适,便早点回去歇息了。” 陆叙面色如常道:“多谢爹爹和娘亲挂怀。” 待行完礼后,自行到下首坐着,不再多言。 “听说近日柔妃身体有异?”长公主如今虽甚少入宫,但宫里的风声却一丝不差地传到她的耳里。 “今日找太医看过,应是心病。” “心病?怕是亏心事做多了。”长公主嗤笑道。 后宫明争暗斗早已司空见惯,只是这柔妃确实里面的佼佼者。 “所以娘也知道,遂宁殿的那位宁妃娘娘之死,与柔妃娘娘有关。” 这不是问句。 “心病是宁妃?”长公主轻轻抬起眼眸,冷哼了一声,“原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下人们陆陆续续开始上菜,陆叙稍顿了一下,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宁妃娘娘当真是柔妃娘娘害死的么?” “是也不是。”长公主轻轻放下手上的玉箸,想起宫中那位身居高位的无情帝王,“当年宁妃深得圣宠,没有他点头,谁敢动宁妃?又有谁动了她还能平安无事?” 陆叙颇为震惊地抬起眼眸,难道说 第50章 宁妃之死 看来宁妃之死,柔妃有份,圣上也有份 难怪今日圣上的反应如此异常,又是想救她,却又怕她。 “到底是为了何事,圣上才会借柔妃之手杀了宁妃娘娘,且当时宁妃娘娘已经怀了龙胎。” “问题就出在这龙胎上。” 陆叙眉头轻轻一蹙,问道:“这龙胎怎么了?” “皇上还未入主东宫之时,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逍遥皇子,而孙宝盈确实大将军之女,早已有中意之人,孙大将军也极为满意,就等着先皇赐婚。” “可还没等到先皇赐婚,皇上就成了太子,先皇将如今的王皇后指给了他做正妃,却不知为何又将这孙宝盈也一并抬入太子府。” “后来才知道,很早之前当今圣上就已经喜欢上了这明媚如火的孙家大小姐,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表露心意罢了。” “那为何只是侧妃?”陆叙略一沉吟。 长公主不由得抬眸看了陆叙一眼。 “王皇后的身后是琅琊王氏,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太子正妃就是未来的皇后,为了王朝稳固,皇后只能是出身世家,这是规矩。” “所以宁妃娘娘并不愿意嫁给皇上?”陆叙的眼神深了几许。 “起初应是不愿的,皇上曾让本宫去开导过她,本宫去过几次,同为女子,本宫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所谓的意中人,只是厌恶当时天家的施压和失去了本该有的自由罢了。” “后来再去时,也许是被圣上的情谊,也许是因为圣上的偏爱让她尝了些甜头,所以她动心了?” “不过这宫里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对帝王动心,还想着在他心里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那年朝臣上奏,要陛下为后宫添人,绵延子嗣。从此一人独宠逐渐变成了雨露均沾,宁妃一气之下搬去了离圣上最远的遂宁殿。” “许是那段时日情意还在,皇上无论政务多繁忙,还是会去看她,才搬去三月并传出有了身孕。” “可宫里不知从何处传出了风声,说遂宁殿时常有其他男子出入,她早已与人私通,怀了他人的骨肉。” “风言风语愈传愈盛,连那人的身形样貌都传的有模有样,皇上原是不信,但好巧不巧,他竟亲眼看到了一男子进了遂宁殿。” “宁妃拿出信件说是此人是家中父兄担忧,替他们送了家书进来,可你说皇上信么?” “再者说送信之人与宁妃嫁于皇上之前那个所谓的意中人长得极像。” “皇上生性多疑,哪怕宁妃是清白的,也难逃一死。”陆叙垂下了眼眸,伴君如伴虎,他怎会不知皇上的脾性。 说完这话,他似乎在母亲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嘲讽。 “皇上当时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带走了那封家书,孙宝盈是老来女,在孙家受尽宠爱,如今在宫中受尽欺辱,孙大将军大抵是写了一些触了龙威的字句” “皇上面上不说,但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心里,再没去过遂宁殿,可他怎么会放任不管。” “母亲…”陆叙察觉到长公主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人人都不知道皇上会突然出现在遂宁殿,甚至连门口的宫人都没看到,可本宫知道啊,遂宁殿和宁安宫有一条暗道,本宫幼时还与几个皇兄去过。” “所以此事,便与柔妃也脱不了干系。”陆叙回想起今日之事,原以为是因为密道的入口在宁安宫,女鬼才会缠上了柔妃,可没想到竟是因为柔妃也是帮凶之一。 “脱不了干系?恐怕是她一手策划的。”长公主嗤笑道,“这宫里的女人啊,大多心狠手辣,宁妃怀了龙胎,眼看着就要压她一头,她心高气傲岂能容许?” “娘的意思是,宁妃与人私通,是柔妃娘娘传的?” “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信了。” “再后来,遂宁殿一夜之间所有宫人,还有那怀了龙胎的宁妃,一并消失了。遂宁殿也被换了名字,成了现在没人敢踏进一步的碎宁殿。” “如此卑劣的谎言,皇上竟然也信了?” 长公主倏地看向陆叙,他一向谨言慎行,对宫里那位的旨意是绝对的服从,难得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似乎透过眼前之人看到了那道风光月霁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说道:“有时候不在那个位置上,或许才能活得像一个人。” “也罢,吃饭,这些过去的事情提了也是添堵。”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不必说。 一顿饭下来,陆叙只觉得心绪复杂,所以宁妃最后那句“也曾有人这么守护过我,可惜那人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了。 那人不爱了,便等于死了。 春花院 “九儿昨日进宫似乎是为了遂宁殿那位的事。”温太傅在暖炕上坐下,露出些许头疼的神情。 “什么?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温夫人沏了杯茶,才端起茶杯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紧紧蹙起:“九儿入宫为了此事?宁妃可是” “知遇庭的下人来说,九儿今日从宫中回来,脸色极差。”温太傅一脸凝重。 “可是受伤了?”温夫人猛地站起了身。 “门房那边有陆世子送来的药,我让大夫看过,都是上等的伤药。”温太傅低声安慰道:“夫人,九儿受伤在所难免,她在青云山也是学过疗伤之术的,你此时就算过去也无济于事,她还要花精力应付你。” 温夫人转头看向温太傅,眼里少不了有些怒意,“我可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好了好了夫人” 知遇庭 “姜姑娘,这是门房那边拿来的药,说是陆大人送的。” “给我的药?”姜瑶溪低声嘟囔,“我并未受什么伤,师妹的伤势可比我” 她接过药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顿,敛眸心想,这哪里是给自己送药,不过是为了给师妹打掩护罢了,这陆叙倒是有点意思。 第51章 玉佩的秘密 两扇窗虚开了小半。 寒冬的凛冽从窗外灌了进来。 陈母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陈恕的房间。 “阿恕,先喝药。” “娘。” 陈恕见陈母进来,忙放下手上的笔,走上前接过了托盘。 “说了多少遍这窗子要关上,你啊,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你让为娘如何放心?” 陈母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屋里一下子就暖了许多。 “这京城的冬日比我们薄阳县冷多了,你这风寒好几日都不见好,又要日日处理这么多事务。” “无事,再喝几副药想来就好了。” 陈恕眉目稍微舒展了些,面色终于有了些温和。 “这玉佩” 陈母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块玉佩,她见过很多次了。 这么多年,她每次深夜来送些吃食,偶尔帮趴在案头睡去的陈恕盖上衣物时,这枚玉佩便一直挂在陈恕的案头,或是被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陈恕眼帘一闪,迅速将书案上的玉佩收了起来。 “娘,孩儿还有公务还未处理好。”陈恕提醒道。 陈母抬眸望着他,眼底闪过一分叹息。 “你迟迟不肯议亲,我知你心中有人,是赠你这枚玉佩的姑娘。” 知子莫若母,她也不是一次看到好几次撞见陈恕对着这块玉佩发呆,到了京城更甚。 陈恕手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可有再遇见?” 陈恕依旧低头不语,陈母便当他默认了。 “若是遇见了,为何没有去表达谢意?” 陈母心里清楚,此人乃是将陈恕引荐给温太傅之人,有此等能力的女子,身份地位必然不会差,怕是极好。 “孩子,你聪慧谨慎,心思深重。娘亲只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上想不明白,不是我们的,我们就不要了好吗?” “娘你多虑了,并没有这人。” 陈恕肖想温久多年,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难以启齿。 陈母只能点到为止,端着空碗关上了房门。 屋内还残留着些许药的味道,一片清苦。 陈恕站起身去推开了刚关上的窗户,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窗棂上没有动,眉眼间尽是清冷。 不知不觉,岁暮天寒。 知遇庭 冬日透窗,光明在案,甚适。 “如今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我离开长宁城已有一段时日,这两天便准备回去了。”姜瑶溪端着茶杯,没有捕鬼令,神清气爽。 “师姐”温久放下手中的话本,心里有些不舍,毕竟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来了京城就是捕鬼令捕鬼令,都还未好好玩过。”姜瑶溪见温久一脸委屈,扑哧一笑,站起身走到窗边:“今日天气大好,咱们便去最热闹的集市逛逛。” “听师姐的。”明透的窗纸下,温久显得甜美温顺。 二人到西市之时,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 此处无论昼夜都随时有马车往来,各色货物都会被运到此处,青石板街的两边摆着茶摊面摊,还有小酒馆。 京中大多数普通百姓都居住于这集市前后四通八达的巷子中,往日便十分热闹,今日不知是天气缘故还是什么,似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这里,喧闹更甚。 二人在离集市不远处便下了马车,小贩们见有人下马车,便更大声嚷嚷着吆喝起来。 “此处如此热闹,你戴着帏帽可看得清?”姜瑶溪自由自在惯了,向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虽说我看不清,但我听得清闻得到啊。” 温久调皮地掀起帏帽,调皮地朝姜瑶溪一笑。 “懒得和你贫嘴,走,我们去买些煎饼。” 煎饼摊的摊主正干得热火天,炉灶里炭火噼啪,热气蒸腾。 煎饼摊?此处岂不是 温久蓦然转过头,她记得这煎饼摊,它正对着的巷子里是陈恕陈大人的住处。 只见几个孩童正在巷子里玩着蹴鞠,几个妇人刚刚买完菜提着篮子打巷子里经过,被横空而来的飞来之物吓了一跳。 刚刚想张嘴数落几句,那几个孩童一哄而散,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温久心里突然有了些庆幸,幸好活了下来,幸好。 “你在看什么?”姜瑶溪揣着煎饼回过头,见温久盯着这巷子发呆不免心生警觉,“不会又有什么脏东西?” “啊没有没有。”温久赶紧否认,“师姐,这煎饼看着挺好吃的,要不多买点,我也想吃。” “我已经买了很多了”姜瑶溪将手抬高了一些,“喏,这还不够你吃么?” 温久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推搡着她去了摊子前,“老板,再烙十张。” “什么?”姜瑶溪和摊主大眼瞪小眼,十张? 是整个院子的人都要吃么? 木门突然从里打开,檐下的灯笼微晃,温久还未反应过来,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只见一老妇提着篮子走了出来,温久微微撩起帏帽,这人应是陈恕的娘亲了。 她脸上布满了岁月积聚起来的尘土,眼神有些许浑浊但看着却和善可亲,穿着打扮就如京中最普通的老妇一般,朴素简洁,眉眼间与陈淼倒是有几分相像。 陈母转过身,刚好撞上了温久略带探究的视线。 她见温久面生却看着与陈淼一般大小,娇俏可爱,是以宽厚一笑:“姑娘你可是来找人?” “啊不是我只是经过。”温久急忙将帏帽放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朝她微微服了一礼。 “哦哦,还以为姑娘来找人。” 陈母一边朝温久笑道,一边试图去带上门,一下子没留意脚下的台阶,竟一脚踩空了。 “啊——” “伯母小心!” 温久惊得下意识运上内力,脚步轻移。 陈母只觉得一道红色身影闪过,温久已稳稳扶住了她。 陈母只觉得惊魂未定,这一跤要是摔下去,怕是又要有几天躺着了。 “娘,我与你一同去上街去。”屋里传来了男子沉稳的声音。 温久身形一僵,脑袋里“嗡”的一声,下意识看向那处。 待门内的人出来,温久才看清此人身形颀长挺拔,一身蓝衫干净朴素,格外简单,不是陈恕又是谁? 第52章 十张煎饼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心中有了些紧张。 “温姑娘?” 今日温久并未过多打扮,只是往脸上扑了点粉,头上的钗环也是选了最朴素的两支。 新裁制的冬衣还未送到,身上也是过了时的款式,又是受伤初愈,脸色也不算好看。 她有些懊悔今日为何不让半夏替自己好好打扮一番 “陈陈大人。”温久微微点了点头,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陈恕腰间的玉佩,精致小巧,有点眼熟,似乎是女子的样式。 陈恕顺着温久的视线看到了腰间的玉佩,下意识垂下袖子遮挡了一下,又问道:“温姑娘怎会在此?” 温久见他如此紧张那块玉佩,心里有了一丝异样。 那玉佩,分明是个女子之物,难道是陈淼之物? 还是说陈恕…有喜欢的人 “温姑娘?”陈恕见她沉默不语,又重复了一遍。 “她想要吃这煎饼,我们就买了一些。”温久抬起头赶紧回答道。 “姑娘,您的十张煎饼。”小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后面传来。 “十张?”陈母似乎有些震惊,这煎饼可不小呢。 温久一脸尴尬,咬了咬下唇指了指姜瑶溪说:“她吃的多。” 四下无言 温久默默转头看了眼姜瑶溪:“” 使了个眼色,师姐应该能理解? 姜瑶溪难以置信地看着温久:“” 师妹没事? “是!我爱吃。”没有姜瑶溪打不了的配合。 陈母似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原来姑娘与阿恕认识,刚刚幸好这位姑娘伸手扶了我一把,不然这一跤下去,娘估计又有几天不爽快了。” “娘,你没事。”陈恕微微皱起眉头,这天寒地冻的,上了年纪的人磕着碰着都是受罪。 “没事没事,这不好好的嘛。”陈母笑道。 “多谢温姑娘。”陈恕这才拱手行礼,眉目间已看不出什么情绪。 “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坐坐。”陈母以为温久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又不太懂京中一些礼节,只是想尽主人家的待客之道罢了。 “不用了,温姑娘应不太方便。”想到昨日母亲在自己房中说的话,陈恕狠心拒绝道。 温久抬起头触到了陈恕略微清冷的目光,心下有些委屈。 她自是知道与礼不合,但眼前之人似乎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陈恕反应为何如此冷淡。 明明之前还如此认真的和自己说没与别人议亲,怎么转眼就不认人了。 “是,我们要回去了。”温久垂下眼眸,强忍下心头的不适:“打扰大人了。” 陈恕手指微微一颤,克制住心头的冲动,只说了声:“我送姑娘出去。” “不必了大人,我自己回去便好,你照顾伯母。” 姜瑶溪还站在巷子口等着自己,若是有什么话想说想问,怕是也不方便。 “嗯。”陈恕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眸。 离开巷子后,温久便不如刚出门那般开心了。 “你喜欢那人。”姜瑶溪定定地望着她。 饶是她混迹江湖再久,来京中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京中这些官宦人家所谓的“尊卑有序”“门当户对”了。 那人倒是个拎得清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生怕自己逾矩了。 温久这次没有否认,只是偏过头看着姜瑶溪笑了笑。 “你这见了他,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任谁都看得出来了。” “喜欢又如何,正如师姐所见,他对我无意。”温久低下头,眼眶有点发热。 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哪怕当年被师傅关在思过崖面壁反省,四周都是隐隐鬼火,她都未曾落下一滴眼泪。 可如今却是觉得心里酸涩,十分委屈。 “小九,喜欢就去争取,争取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姜瑶溪虽没有喜欢的人,但所谓旁观者清就是这样。 “且不说陈恕是否知道你喜欢他,你现在身上还有与陆世子的婚约,正常人都不会去招惹你。” 她一把揽过温久的肩,“走!今日师姐就带着你去京中最好的酒楼!随你吃个够!” 温久惊讶地抬眸:“你是如何知道这京中最好的酒楼是何处?” “刚卖煎饼的说的。”姜瑶溪朝着温久挤眉弄眼,没个正形,倒是将温久逗笑了。 “快来看看啊快来看看!祖传的手艺,上好的皮影!” 两人正逛着,突然见不远处的小摊围着不少人。 “皮影?原来京城也有人爱看皮影戏。”姜瑶溪睁大了眼睛,又往那边看了几眼。 “这个看着有趣,公主一定会喜欢。”温久拉过姜瑶溪的手,“师姐我们去看看。” “好!” 半日闲逛,眨眼便过。 师姐妹二人手挽手走在官道上,嘴里不时吐着白气。 “公主又唤你入宫?” “是啊,怕是还有些后怕,无人可讲。”温久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可别再招个捕鬼令回来。”姜瑶溪有些不舍地看了温久一眼,“明日我便回长宁去了,你万事小心,有空多回青云山看看。” “你还说我呢,师姐你也是,千万不要逞强,也千万不要心软,你常在师傅身边,多与他老人家商量。” “就那个老顽固!我迟早离他远远的” 姜瑶溪一大早就离开了温府。 翻墙走的。 温久呆呆地看着屋檐上掉落的瓦片,“她是生怕我不知道她没走大门啊。” “姜姑娘是走了么?怎么都没和姑娘说一声。” 半夏对这个行为举止十分反常的姜姑娘似乎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怕是与姑娘当面告别会更不舍。”紫苏接过话茬,陪站在温久身后。 温久笑了笑,未置一词。 师姐当时下山时亦是如此,也未曾与他们告别。 她还记得下山前日,她站在桃花树下,笑得张扬:“又不是一去不回,若是能再见面,又有什么好告别的。” 是啊,反正能再见面,又有什么好告别的呢? “姑娘,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该收拾收拾进宫了。” 紫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低声提醒道。 第53章 那是喜欢? 安瑞宫来了人,便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 温久昨晚与姜瑶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好不容易才睡去却又开始梦魇。 又是梦见姜瑶溪被鬼伤到,又是梦见陈恕狠狠地推开自己,几乎是一整夜没有合眼。 温久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安瑞宫的掌事嬷嬷在那儿候着了。 “嬷嬷久等了。”温久朝她微微颔首。 “姑娘多礼了,随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这宫道上,这皇宫比上次来更是冷了几分。 如今的天气也好,人心也罢。 一行人刚走进御花园便听到了一阵谩骂。 只见章嬷嬷微微皱起眉头,她已是宫里的老人,不必见人都知道在此处吵闹的人是谁。 “一个穷乡僻囊里爬出来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这贱骨头有多硬!你就给本宫跪在这里,没本宫的命令不准起来!” 温久隔着草木看到那处似乎站了不少人,人影绰绰,甚是热闹。 宫中惩戒下人之事见怪不怪,她救得了这个也救不了下一个,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陈大人也是倒霉,竟在御花园中正巧遇上了丽嫔,唉” 陈大人?温久突然想起那身暗红色的官服,难道是 “等一下。”温久喊住了刚刚经过的宫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的陈大人可是刑部的陈恕大人?” “回姑娘,正是。” “丽嫔因何事罚他?” 那样谪仙般的人,竟被一个妃嫔在御花园当众折辱! 温久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势必要问出个前因后果。 被叫住的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讲。 “你们如实说来,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其中一个婢女犹豫了片刻,惊惶地回道:“回姑娘,奴婢们也只是听说,说是陈大人在前朝参了丽嫔娘娘父兄一本。” 温久眼神一凌,透露出片刻的杀意,这丽嫔,竟敢公报私仇! “温姑娘,六公主还在等您。”章嬷嬷见势头不对,赶紧出声阻拦。 “嬷嬷,陈大人乃我父亲门生,若是一心为国还被后宫妃嫔折辱,怕是要寒了不少人的心啊。” 温久眼里噙着泪水,似真似假地说道:“烦请嬷嬷帮我转告六公主,我稍后便来。” 说罢温久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御花园,青石板透露着渗人的寒意。 陈恕本就穿得单薄,膝下更是只隔着衣物直直跪在地上。 温久硬生生地憋下了心头的酸涩,强行稳住声线出声询问道:“不知陈大人所犯何事?竟让娘娘如此生气,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罚他在此处跪着?” 丽嫔抬眸看了眼来人,不过是近来六公主眼前的红人,温太傅之女温久。 “冲撞了本宫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摸了摸发髻的钗环,轻飘飘的口气就像说这御花园风景不错一样。 “冲撞?陈大人向来克己复礼,不知是因为何事冲撞了娘娘?”温久见丽嫔如此德行,唇边的笑容渐渐淡没,眉目间透露着些许狠戾。 “温姑娘许久未进宫了,还是快去找六公主,本宫这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 丽嫔扫了眼温久,眼神不屑,言语间透露着警告。 “丽嫔娘娘不过就是为了朝堂之事公报私仇,若是圣上知道后宫妄想干政,不知您的位份会不会与你父兄一样,连降三级?” 温久勾了勾嘴角,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丽嫔正因为父兄之事恼火,温久小小一个大臣之女还敢在她面前嘲讽她! “别以为有你六公主撑腰!本宫就不敢动你!来人!给我掌嘴!” “咳咳咳…咳咳…”温久突然咳得弯下了腰,面色泛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丽嫔娘娘,此事都是微臣一人之过!要罚罚臣一人便好!” 陈恕往前跪了一步,脊背依旧笔直,他不留痕迹地将温久护在身后,把所有的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你…你别管…咳咳…” 此时宫人皆不敢上前,有贴身侍女靠到丽嫔的耳边轻声劝道:“太傅只得温姑娘一女,自幼体弱多病,若是在娘娘手上出事,温太傅必定拼了老命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此女又是圣上钦定的世子妃…娘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丽嫔能爬到今日的位置自然不是个蠢的,温久身份特殊,她得罪不得,至于这陈恕,朝中鲜少有人与他交好,还怕拿捏不了他么? “陈大人,咳咳咳咳…”温久继续咳着,“若是我就这么去了…你便告诉我爹今日之事咳咳咳…你向来是我爹最得意的门生…我爹一定相信你…” 温久看着丽嫔的眼神都知道她在敲什么算盘,又岂能让她得逞? 搬出了温太傅,丽嫔此时就算再气也不能轻举妄动,她死死绞着手上的帕子,咬着牙说道:“陈大人,今日温姑娘替你求情,这件事本宫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望你今后谨言慎行,莫要栽到本宫手上!” “下官遵命。”陈恕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听不出丽嫔的敲打。 “我们走!” 丽嫔愤愤地带人离开,经过温久身边时还不忘狠狠剜她一眼。 待人走后,温久才慢慢平复了呼吸,这丽嫔,怪不得有人想要除了她,实在是惹人讨厌。 陈恕默默转过了身,朝温久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下次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姑娘不必插手。” 若是拖累了你,我该如何是好?我又该如何自处? “陈大人似乎不太喜欢我,可是温久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 温久心中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 此时她的心跳快极了。 陈恕一身官服,宽袍大袖,两手掩于袖中慢慢地握紧。 他脑海里一直在响着母亲的那句话。 「不要了好吗?」 「不要了好吗?」 「不要了好吗?」 “没有没有不喜欢姑娘。”陈恕说出的话如此自然地违背了他的心中所想,“姑娘多次帮我,我怕拖累了姑娘。” 温久倏地松了口气,眼神都不禁亮了几分。 一旁的紫苏一直低眉敛气,直到此刻才悄悄抬起了头。 没有不喜欢,那是喜欢? 第54章 再见公主 温久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里的情绪,定了定神才道:“我们不是都没事嘛,说什么拖累。” “多谢姑娘。” “好啦,我要去找六公主了,你赶紧出宫,此人睚眦必报,你日后自己可要当心点。” 温久转身走了几步,见陈恕站在原地没动,以为他还在想着自己救他这事,于是朝他安抚得笑了笑。 冬日暖阳,甚是明媚。 陈恕心中似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势不可挡。 安瑞宫 温久昨夜虽没睡好,但六公主却看起来更为憔悴。 “公主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温久眼里带着些微关切,踱步走到六公主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九儿你来了。”六公主强打起精神看着温久,鼓着腮帮子有些气恼的样子,“都怪那些没有眼见力的下人打碎了观音像,没了那观音像我是日日都难以入睡。” “观音像?” 莫非是自己打碎的那尊? 不得不说柔妃好心计啊,竟将这碎宁殿的观音像送到安瑞宫来,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六公主先遭难。 若不是自己失手打碎了观音像,放出了碎宁殿那恶鬼,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许多。 不过后宫的勾心斗角又岂止在妃嫔当中。 “公主若是觉得有观音像更好入睡,那不如我陪你再去请一尊?” “罢了,父皇已经送了许多观音像过来,我还是觉得难以入睡。” 温久顺着司淮安的视线朝内室看去,大大小小的观音像不下十尊 可六公主的病症应是体内还有些未散去的浊气。 又是被钱小小附身,又是与宁妃的恶魂撞个正着。 “近日我在家中与母亲学习了茶艺,虽比不上宫中的侍茶宫女,但好在我带来的茶不差,公主可愿意试一试?” “我本就难以入睡,白日里更是喝不了什么浓茶了。” 六公主摆了摆手,她自是知道温夫人的母家茶道颇为有名,尤其是浓茶。 温久既是和她学,自是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自己却是不敢再喝什么劳什子的茶了。 “公主。”温久故意拖长了声音,“茶又不止是浓茶,我可是专门学了姑娘家喝完还能养生助眠的茶,我娘说对我们女子的身子极好。” “你是最会讨我欢心的,那你去泡一壶,我且尝尝味道如何。” 温久眼眸微敛,唇角含着些许笑意,“那我去去便回。” 哪有什么养肤的茶,不过是丢点符纸进去,清除浊气罢了。 果然,司淮安喝完这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像是体内有什么散开了一般。 “我原是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想找你说说话,没想到喝了你这茶,我竟是好了一般。” 司淮安有些惊喜,她本是不好意思拂了温久的好意,可没想到歪打正着。 “那便再好不过了。”温久笑了一笑,乖顺极了。 “对了!安瑞郡前两日送了好些东西进来,你赶紧挑挑,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司淮安不过缓了片刻便觉得精神奕奕,拉着温久就往库房跑去。 “公主!公主!小心着凉!”嬷嬷拿着厚实的斗篷在后面追着,硬是没能追上。 库房内的藏品琳琅满目,饶是温久,也从未见过有这半数多的奇珍异宝。 “九儿你随便挑,我这儿好东西可多了呢!” 温久刚想要拒绝,看着司淮安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话到嘴边却又不大说的出口。 “好,那我就看看。”温久踱步进屋,走了几步便看到了架子上的一沓清单,上面记着进贡的物品和税赋收入。 司淮安见温久盯着这清单,便开口说道:“我正愁没人帮我看这东西,你若是会看那是极好的。” 温久回过头,眼神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公主可相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司淮安朝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宁安宫 “听说温家女今日又被召入宫了?” 自从上次碎宁殿一事,文渊帝对温久开始有了印象。 “是啊,六公主极为喜欢她。” 柔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碎宁殿一事看来对她是没有什么影响。 “淮安近几日心里不舒坦,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她进来陪着也好。” 文渊帝似是无心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应了句,并未放在心上。 “臣妾倒是听说这温家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可性格却如温太傅一般,硬气的很。” “有话直说。” 文渊帝放下茶杯,柔妃连忙给他续上。 “那日永安王府的赏菊宴,听说这温家女一出手就是打了永宁伯府那姑娘一巴掌,脾性可不小。” “还有此事?”文渊帝偏过头,眼里透露着些许深意。 永宁伯府虽是日渐式微,但温久竟在这么多人前扇刘悦巴掌,也过于蛮横了。 “臣妾也只是听说,只是这温家女一直都未曾出来走动,被温太傅宠坏了也是极有可能的,帝师之女,这个名号也够她威风一辈子了,皇上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将她赐婚给子琰么?” 文渊帝似笑非笑,冷哼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余情绪。 “好久没去看淮安了,陪朕走一趟。” 安瑞宫 “皇上驾到——” “臣女温久,给皇上请安。”温久规规矩矩地朝文渊帝行了个跪拜大礼。 没听到上头的声音,温久连头都不曾抬起。 天子威严,从上压下。 这是规矩,她懂。 “起来。”文渊帝见温久礼数还算周全,并未如传闻中那般不堪,便让她起来了。 温久今日的衣物倒是与往常一样素净,只是今日为了入宫,怕失了礼数,还是选了件些许不同的。 雪白的衣料上压上了一层细密的金线,这是那日去成衣店,温夫人专门让管事找了最好的绣娘,一针一针缝上去的。 而她本就白皙,下车前又让紫苏在脸上压了一层粉,哪怕是唇畔添了些口脂,却还是给人苍白病弱的感觉。 “上次还未好好与你说上几句,你倒是与朕想象中的不同。” 文渊帝见她脸色不太好,语气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臣女病了许久,近日才偶尔出来走动,让皇上见笑了。” “朕听说你这一出门就教训了永安伯府家的姑娘,脾气倒是与你母亲不同。” 温母出生名门望族,自小饱读诗书,未出嫁时名满江南,礼仪规矩堪称闺秀典范。 “臣女实在惭愧,当时刘姑娘因为一件衣服就咄咄逼人,我原是想着陈姑娘与刘姑娘家中都有为朝廷效力的人,岂能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第55章 君心难测 温久泪盈于睫,甚是无辜地说道:“臣女又是第一次出门,不太懂规矩,见没人上前阻拦,便自己想充当和事佬,推搡之间伤了刘姑娘咳咳咳咳” 温久低下头掩着嘴角,像是尽力压下喉间的不适,憋得自己满脸通红。 可她心里却想着,竟还有人将这件事情告状告到了皇上面前? “罢了,姑娘家的小事,无伤大雅,你能想到他们父兄皆为朝廷效力就很好了。” 文渊帝见她如此,也便不再多问。 “皇上公务繁忙,若是知道还会有人会讲这些小事讲与皇上听,臣女当时怎么也不会轻举妄动,当真是悔死臣女了。” 柔妃面色一白,这是什么意思?说自己多嘴?说自己思虑不周? 这个温久还真是与她那个爹一样,得理不饶人! “看来朕将你指婚给陆叙也是有先见之明,之前你父亲还说你身子骨弱,恐怕无法胜任世子妃之位,朕看好得很,你如此聪慧,定能将世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是啊,有温姑娘做世子正妃,世子若是再纳几个侧妃,也是安分守己的。”柔妃看似无意地说道,实则就是为了恶心温久。 “皇上,臣女有一问,若是臣女嫁给世子,便只有世子这一个丈夫,那世子可否只有臣女一个妻子?”温久抬起头直视文渊帝,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纯粹。 “什么?”文渊帝不知是没听清温久的疑惑,还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温久啊,我朝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柔妃开口说道,还一个妻子呢?温太傅到底都给自家女儿读了什么书。 “小女要嫁,便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常百姓家皆是如此。”温久坚定道。 “寻常男子亦是可以三妻四妾。” “皇上,且不说三妻四妾对女子是否公平,所谓温饱思淫欲,人只有在温饱之后,才会心生其他欲念,可如今寻常百姓连吃饱穿暖都难,又岂能有其他想法。” “你是说,这天下百姓,如今连温饱都成问题?”文渊帝眼神微眯,脸上已有不悦。 柔妃心里暗忖,这个温久,竟当着皇上的面说天下百姓没吃饱饭,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温久低头不语,似是默认。 她深知此话不该由她说,可是她却不能不说。 她在青云山学艺多年,随泉真散人去过不少地方。 她见过因洪涝灾害,傍田而生的农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地死在路边,她心怀善意,为他们超度。 可越是往下走,越是力不从心,躺在路边的人太多了,直到她精疲力尽跌坐在路边,仍是看不见尸体的尽头。 她也见过本该为民请命的官员,妄想耗死几万口难民,欺上瞒下继续高枕无忧,毫无作为却成了这一片最有资格说话的人。 六公主的库房里,无处不是那些百姓的困苦和窘境,甚至是血肉性命。 她为何不说? 她若不说,与那些欺上瞒下的官员又有何不同! “你字字句句都在点朕,可是你爹与你说了什么?” 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眉眼间散发着狠戾之色。 一个久居深闺的高门女子,哪怕读遍太傅府的藏书,又怎知这当下的世间疾苦! 她这分明就是有人说起! “家父并未对小女说过什么,只是时常告诫臣女,为人臣子,应当忠君爱国,不得隐瞒,臣女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如实告诉皇上罢了,君仁,臣才直。” “所看到的?你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闺门女子,又是如何看到这些事情?” 文渊帝的声音越来越重,宫人们都纷纷将头埋的更低了,连六公主都不敢轻易开口。 “刚刚六公主在看前几日安瑞郡进贡的奇珍异宝,恰好说起,臣女也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臣女在书里读到过,安瑞郡在我朝也算是个富庶之地,皇上可以拿清单看上一看,那些封地的进项和赋税,连安阳郡都难以为继,更别说剩下那八成其他地方的百姓了。” 有眼见力的宫人已将账本递了上去,只见文渊帝翻了几页,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一副山雨欲来的前兆。 “温太傅教的好啊,这么复杂的账本,你居然都能一眼看出问题。哪怕是淮安,也不如你聪慧。” 文渊帝阴恻恻地盯着温久,似乎还是不肯相信她能通过这本账本说出如此骇人的话。 温久心下一震,想着怕是会拖累父亲了,赶紧解释道:“皇上,臣女家里规矩不多,许是臣女自幼身体不佳,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爹爹和娘亲也甚是纵容臣女,想学什么便教什么了。”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再拿几本账本考考臣女,自然就知道臣女说的是真的了。” “来人”柔妃刚想叫人去拿,却被文渊帝生生地打断了。 “不必了,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虎父无犬子,即便是女儿,也不会差。” 文渊帝又深深地看了温久一眼,只见她站在下方背挺得笔直,脸上毫无血色却透露着其他女子脸上不曾有的坚定 倒是给自己那皇姐找了个好儿媳,不过是福是祸,全看她自己了。 “你说的“温饱问题”朕自会去鉴别真伪,朕还有事。” “恭送皇上。” 众人纷纷跪下。 直到文渊帝走出安瑞宫,温久的身形才晃了一晃,她的里衣都沾了不少汗了。 “九儿,你吓死我了。” 司淮安捂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地喘了口气。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幼时父皇要处罚一个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你身上的宫女,你愣是三言两语怼的父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哦,是嘛。”温久也堪堪缓过神来,对着司淮安扯出了一个安抚的笑。 “没想到你从那些东西里还能看出这么多问题,难怪你如此顶撞父皇他都不怪罪你,他一定是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 温久看着文渊帝离开的方向,君心难测,他真的不会去为难父亲么?又或者说,他真的会去查实自己说的事情么? 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第56章 父女争执 闲来无事,温久在屋里继续研究“同生符”的解法。 她偏过头看着陆叙送来的那一堆药,想着也有几日没见到他了。 也不知 “姑娘。”紫苏慌慌忙忙进来通传:“老爷让你去一趟脸色似乎不太好。” 温久眉梢微动,脸色不好?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辰爹爹应该刚刚下朝回来,这就喊她过去难不成是因为昨日之事? 温久倏地站起了身,歪着脑袋想了想,难道皇上说话不算话?还是去为难爹爹了? 真是 “半夏——”温久急急喊出了声,“快帮我补个妆,一病不起的那种!” 若是还精神奕奕,怕是爹爹要剥掉自己一层皮了 半夏:“” 姑娘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春华院 “九儿见过爹娘。”温久搀着紫苏走进了屋里,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温太傅与温夫人正在喝茶说话,但不知是说了什么,温太傅的面色确实不太好看,可以说是难看极了 温久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 温夫人见温久如此心都提到了嗓门眼,“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生病了?” 温久扶着椅子坐下,屏退了下人这才说道:“前几日受了点伤,昨日进宫穿的少,又受了点风寒” “受伤?”温夫人赶紧走了过来,“宁妃化身的厉鬼竟是如此厉害?” “娘亲你知道?”温久瞪大了双眼看着温母,后又觉得不对,慢慢挪出头将视线转向了温太傅 看来皇上真是什么都说了 “为父都要怀疑,你当时要去赏菊宴到底是为了和六公主叙旧呢?还是为了之后方便入宫。” 温太傅依旧坐在榻上眼皮都未曾抬起,手里端着杯茶轻轻地吹了一下。 “哈哈哈哈”温久干笑着,一下子就变得狗腿:“什么都逃不过爹的眼睛。” “放肆!”温太傅将茶杯重重地放下,杯中的茶水溅出了不少。 “老爷,不是说好要慢慢说嘛,你发什么火,小心烫到自己。”温夫人忙打着圆场,这父女俩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吵起来非掀翻了屋顶不可。 “爹爹,我只是入宫完成任务罢了,这也是为了宫里的贵人好。”温久有些委屈,若不是及时服药,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为父并未说你此事做的不对,爹也知道你的难处,所以都放任你不管,可你管宫里死人也就算了,怎么还管起了宫里活人的事,还是皇上的?” 温太傅皱着眉头,眼里似乎还透露着些不敢相信。 今日早朝后皇上召他去了御书房,文渊帝本就对他有些许忌惮,没想到温久竟在宫中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如今百姓苦不堪言 「“不愧是朕的老师,连掌上明珠都是如此出类拔萃。” “温久心思细腻,进退有度,甚得朕心。” “太傅教女有方,若是朕的几位公主也能如老师的女儿一般,日后朕也不用担心她们了。” “不知太傅可否愿意为她们指点一二?” “朕再为她们找几个伴读,这些天天只知攀比斗气的高门女子也确实要如温久一般开开眼界了,永宁伯府的女儿不正是如此?” “”」 “女儿并未觉得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温久垂下了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温太傅见她迷惑,便慢慢道:“你入宫可否有见到圣上?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都是该说的,没有什么不该说的。”温久嚅嚅道,确实如此 “你!你可真是不知悔改!”温太傅大袖一挥,起身走了下来。 温母见状下意识拦在了温久身前,“说好的!说归说,不动手。” “你你你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皇宫是什么地方!皇上又是什么人?哪有你觉得该说的就说你岂能如此放肆!” 温太傅的胸口微微起伏,伴君如伴虎,温久不知天高地厚还不肯认错,这叫他如何能心平气和 “为父曾逼着你去念我朝律例,你应当知道妄议圣上是死罪!” “又不是我议!”温久不服气地抬起头,眼神里闪着些许倔强,“皇上久居庙堂之上,不知人间疾苦,百姓因赋税重怨声载道是事实,无人帮他们也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事实?” “明知妄议圣上是死罪,他们却还是要去议论,难道是不怕死了么?只是因为活着的痛苦已经远超死亡的恐惧了!是不想活了!” “爹爹身为天子重臣,却依旧不闻不问,没能协助君王将这天下治理的更好,还反过来说女儿的不对,若是爹爹的门生都如爹爹一般,那这百姓是毫无指望了。” “你——” “爹,哪怕女儿只是女子,却也不能看着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不仅不想活了,甚至不想去轮回了。若是重来一世还是这般光景,那又有什么意义?” “夫人,你可知皇上说我什么?说我教女有方!你看看她!”温太傅指着温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教女有方?我哪里教的了她啊!” “老爷,我看九儿就说的挺好的。” 温母出身琅琊王氏,也是熟读诗书深明大义之人。 “只是九儿,你为民请命没错,想救他们于水火也没错,可你对皇上的了解有几分?若是直接将你拖出去砍头,你所做之事有半点意义么?白添了自己一条性命罢了。” “娘亲”温久有些难受。 “九儿,你要相信你父亲,也要相信朝中有忠顺之人,他们比你更清楚该如何一步步去解决百姓的生计。” 温久那日确实急了些,但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其余事情,等你好了再说。” “是,娘亲。” 温久乖乖地起身,朝他们二人服了个礼,便转身退下了。 “哼,身子不好皇上是没发现她捉鬼的样子,简直能倒拔垂杨柳!” 温太傅心中还是有些怒意,本就落不下清闲,现在好了,又要开一所书院 这个女儿,可真会给自己找事情 他无奈地看向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院门口。 第57章 我也要去? “什么?书院?!” 温久惊得没控制好手上的笔,都快完成的符纸一下子就生了多余的一笔。 半夏喘着气:“是啊!刚刚我经过老爷的书院,看到好几位大人都出来了,似乎是除了老爷,还要再挑选几个先生。” 她拧紧了眉头,原来那句“教女有方”是这个意思 看来自己确实是连累了爹爹了。 “姑娘如今身子大好,终于可以多与那些小姐走动了!”半夏兴奋道,这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有什么好走动的。”温久又自顾自地坐下了,虽说是有些愧疚,但既已成定局,还是画符要紧。 “姑娘,你去了书院自然是要经常与她们碰上。”半夏好意提醒道,以为自家姑娘是还不习惯。 温久手下一顿,头猛地抬了起来,声音不自觉放大:“什么?我也要去?” “是啊姑娘,姑娘终于可以和正常的京中小姐一样,不用日日在家养病了。” 半夏打心底为温久感到开心,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姑娘的语气为何听起来有些不大高兴。 “” 温久的脑袋瞬间“嗡嗡”作响,教女有方? 原来不止是连累的爹爹,是连自己一起葬进去了。 “走!去找我爹。”温久将手下的符纸揉成了一团,这张是一点都救不回来了。 “老爷已经知道此事了。”半夏见温久火急火燎,赶紧跟在后面说道。 “是啊,所以不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温久脚步没有停,只知道这书院一点都去不得,去了还如何来去自如。 “挽回?”半夏脚下一顿,“挽回什么?” “我不想去书院。” 半夏彻底愣在了原地,姑娘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玩么? 求索堂 又有两位大人出去了,温久不好露面,只能站在拐角处,等着小厮的通传。 “还有人在么?” 见书房的小厮往这边走来,温久急忙上前几步问道。 “姑娘,老爷说让你别烦他。”小厮咬着牙将话传达给了温久,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哦——那就是没人了是。” 温久提起裙裾往里走去,似是没听到小厮的话。 “诶姑娘”小厮站在背后目瞪口呆,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爹爹——” “不是说不让你进来嘛!”温太傅气还没消,又是知道她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不想见。 “爹爹,皇上明明说您教女有方,说明我已学成,为什么我还要去书院?” 温久不管不顾,只知这书院是万万不能去的。 “你害的为父如此,你还有脸说?” 温太傅指着桌上那一沓自荐信,就差将温久抽筋剥皮了。 “那些是什么?”温久好奇地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 “都是那些同僚之女,圣上择选伴读的权力放给了为父,公主伴读又是天大的荣幸,自然是要人人都想进这书院。” “这么多人,父亲教的过来么?” 温久想了想这些年,温太傅教一个她都已经略显吃力了,更别说这么多娇气的姑娘了。 “是要经过挑选的,最多不过六个。”温太傅斜睨了一眼温久,到底还是稚嫩了点。 “啧啧啧,名额有限,为了给其他姑娘更多的机会,父亲,女儿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父亲你可千万别选女儿!” 温久义正言辞地说道,“女儿浮躁,与这帮姑娘也处不来,爹爹不用替女儿可惜,女儿不去也罢。” “我正有此意,你在这书院只会给为父带来更多的麻烦。” 温久立刻点头如捣蒜:“爹爹说的是,女儿一定在家中面壁思过。” “可皇上指名道姓要你去。”温太傅坐回了书案前,手里拿着自己刚拟定的人选。 温久定睛一看,“温久”二字,赫晃晃地出现在了第一个位置。 “什么意思?”温久偏着脑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这书院你非去不可!”温太傅重重地将本子放在了书案上。 “也不知是给公主找的伴读,还是让为父好好管教管教你。” 温酒一下子觉得气不顺了。 她早该知道!皇上怎么可能放过她!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爹爹,还有挽回的余地么?”温久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回屋去好好准备,云起书院不日就要开放了。” “非去不可么爹爹?女儿实在不想去,女儿知道错了。”温久还是抱着些希望,若是能不去,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多么开心。 “你若不去,那便是欺君之罪。” “可是女儿身子还未大好” “皇上只知你身子尚未好全,但不必天天闭门修养。” 温久:“” “姑娘可要出门?”半夏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问道。 似乎从老爷院中出来后,温久兴致缺缺,连声音都没有了。 “出门做什么。”温久漫无目的在花园中闲晃,怎么冬日里有太阳还是这么冷,这如何能早起念书呢 “姑娘不必准备笔墨纸砚么?” “这些家中不是有么?你们家老爷还缺这些东西啊,随便去他那偷一点。”温久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道:“哦对了,读书人不叫“窃”,叫拿。” 半夏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刚刚老爷叮嘱福叔,说是不准姑娘动书房和库房的笔墨,说姑娘不配” 温久一脸不解:“” 半夏见温久满脸疑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爷说了,姑娘学识浅薄,字也写的不好,随便去街上买点就行,不要浪费了家里的纸笔。” 温久只觉得自己眼皮一跳,有些悔不该当初。 “那你去随便买点就行,反正我买好了也是浪费。” 温久扯着个嘴角皮笑肉不笑,她的符纸还没画完呢… 这新画的符纸可将那些附身于其他活物身上的邪物封住,它们到时若是要随处逃窜,那就不太可能了。 “可老爷说了,怕姑娘到时候找借口,嫌这个不好那个不要,说是要您亲自出去…” 温久无语地看了半夏一眼,这是非要断了她所有的路? “去拿上帏帽,准备出门。” 第58章 云起书院 “姑娘,大人还说,让你买点核桃酥。”半夏提着一篮子笔砚,跟在温久身后继续碎碎念:“说去刘记买,这段时日他们家放的核桃多。” 温久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来,眼里一丝难以置信:“又是给你姑娘我补脑的?” “…是。”半夏抿了抿嘴,老爷确实是如此说的。 温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半夏,从现在开始,不准提我爹了。” “可是” “没有可是!” 次日一大早,天都未亮,温久就被紫苏拉起了身,梳洗打扮过后带上了昨晚理好的行李,便上了马车。 冬意已深,即便是日头高挂,风里的寒意依旧刺骨。 温久已是末位到书院了,早到的姑娘都已经先进去了。 “姑娘你看,是陆大人。” 温久还未站定,就听到了紫苏略微惊喜的声音。 温久顺着半夏的视线看去,陆叙与往日一样,一身飞鱼服,正准备上马离开。 倒是自己,今日是第一天进学,娘亲也是为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 陆叙撞上了温久的眼神,目光停下,眼里平静而蕴含深意。 上次宫中一别,已有小半月没见,不知她伤势恢复的如何 温久今日一身云烟粉织金锦袄,胸前还挂着一着精致的金锁,看着十分新鲜,只是这红色的斗篷衬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这也是她刻意为之。 “陆大人早。”温久先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这么冷的天,要是继续站下去也不知道要被冻到什么时候。 “你脸色有些差,可是身体不适?”陆叙见她走近,将她上上下下看得更清楚了。 眼下的黑色阴影显然已经刻意挡过,但陆叙锦衣卫出身,不难看出这些痕迹。 温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而无奈地笑道:“昨晚没睡好罢了,毕竟今日要来书院。” “你不想来?”陆叙微微蹙起眉头,她不是很喜欢陈恕么? “当然不想来,可是又不得不来。”温久低下头摆弄着腰间垂落的丝带。 “身上的伤可大好了?”陆叙看似无意的问道,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一顿,泄露了一丝心事。 “没想到京中最让人畏惧的锦衣卫陆慎司也有关心人的一面啊?”温久一双眼珠像是琉璃珠子一般清澈分明,此刻还透露着些许狡黠。 “温久,你就不能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么?”眼前这人儿总能三两句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遵命大人!”温久想了想说道:“以前受过更重的伤都没事,更何况这种小伤呢。不过这件事后劲儿比较大,你看我都被送来这里了。” 温久抬眼看了看这青砖黑瓦,一看就冷清无趣的书院,不自觉摇了摇头。 “温久,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日后行事一定要再三思量,不可莽撞行事。”陆叙淡淡道,若是天威震怒,恐怕自己都会进宫一趟。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温久抬眸看向陆叙,眼里似有不解。 “错,当然做错了,自作聪明,愚不自知。”陆叙毫不留情地说道。 若是这次不让她长长教训,下次可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 “并非只有你一人知道百姓疾苦,但只有你,当着圣上的面指责他无能。” “我没有!”温久下意识否认道:“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指责皇上。” “你就是如此,聪明却不够聪明。”陆叙撤回严厉的眸光,语气稍有些缓和。 “陆大人何必冷嘲热讽,我进了书院之后行动不便,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温久心里不快,说话便开始有些情绪。 “你公然顶撞圣上,圣上才设下书院让温太傅来讲学,这因果关系,还需要我再讲的明白些么?” “这算是警告么?”温久正色道,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这是皇上在敲打我爹么?” “你如此聪明,不妨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皇上还是认为,那番话是我爹让我转达的。” “也许不是,可能是觉得你耳濡目染了。” 温太傅若是时常在家中提起,那温久自然就有样学样了。 温久眉间蹙起,到底是将人想的太好,还是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好了,这件事估计就到此为止了,日后做事切记不能如此冲动,这京中规矩甚多,你该收敛收敛了。” 陆叙刚转过身去,就听见温久在他背后压着牙小声嘀咕:“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怕这怕那的人,世道才会如此差!” 他脚步一顿,直接转回过头盯着温久,看得温久头皮发麻。 温久赶紧假装看向书院的牌匾,故意说道:“云起书院,真不错,这名字真不错” “温久,你已经迟了。”陆叙强忍着笑意,她似乎忘记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啊!”温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很久了,一拍自己的脑门,赶紧朝陆叙说道:“我爹说了今日若是迟到定会重重罚我!” “哦对了。”温久刚走出没几步,转过头笑容满面地说道:“大人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不会拖着大人去死的。” 温久身形纤细,书院大门敞开,正好穿过去一片光,温久置于晨起朝阳的逆光中,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笑意盈盈。 “好,快进去。”陆叙竟不自觉地说道,似是在哄孩童一般。 云起书院位于京城东面的一处清净之地,书院中有山有水,亭台楼阁林立,静谧而优雅。 此地早年本就是皇子公主上学之地,后来只有皇子在书院授课。 此处设有学堂,藏书楼,学生的居所等,并有专门的护卫看守。 毕竟来者上至公主郡主,下至世家贵女,再差点的出身也是出自清贵人家。 若是出点什么事,可真真是没有人担待的起。 文墨斋内早已有仆人将每一张书案都收拾干净,从前到后一共三排三列,一共九张桌子。 本是有三位公主一同前来,但最小的那位宁瑞公主司淮宁到底还是小孩子,向圣上撒了撒娇便也就作罢了。 第59章 迟到受罚 温久赶到文墨斋之时,大家都已经坐定,就连先生们也都一一介绍完了。 她怯生生地在门口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在最上方正襟危坐,底下的九张书案只余了最角落的一张,位置倒是留的不错,但自己要如何进去呢? “老夫再强调一遍,既是来了云起书院,各位就只是学生而已,所有书院外的身份全部都在你们踏入书院的那一刻起全部放下,若是你们中有人犯错,老夫严惩不待。” 温久眼皮一跳,满脑袋都是严惩不贷 “还不肯进来么?”知女莫若父,温太傅早就看到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温久。 昨日叮嘱了这么多,尽是当作耳旁风了。 “爹”温久低着头有些心虚,这才第一日,总不能真的罚自己。 “叫先生!”温太傅呵斥道:“这才是第一日你便迟到,若是不严惩,其他人怕是要有样学样!” 温久倏地抬起头解释道:“女儿今日起得可早了,就是路上路上耽搁了。” 她这才看清了这学堂里的人,脑袋“轰”一下炸开了。 她知道还有其他的先生,但是她不知道,其他的先生里竟然有陈恕 若是知道陈恕今日也在,她必然不会,哦不!她一定是最早到的那一个! 只见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似乎自己这边迟到挨骂的纷扰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饶是如此,温久只是看着他,心里就一片平和。 而其余三人都是一副老学究做派,一看就是和自家爹爹一个德行。 “还愣着干嘛!去门口站着!” 等温久晃过神来,自己已经是要去外面罚站的情形了。 “先生,九儿身子才刚刚好,外面如此冷,若是一直站着怕是要生病,念在她是初犯,这次要不就算了。” 司淮安看着温久一张小脸吓得半天恍不过神,心中虽有些紧张但还是想帮她求情。 “是啊大人,温姑娘鲜少出门,路上耽误了也是可以原谅的。”其中一位先生也开了口,看起来甚是慈祥。 “若是人人都如她这样,我怕各位到时候不好管教啊。”温太傅重重叹了口气,“你!今日将这本书抄上五十遍,没抄完不准回去休息。” 温太傅随手取了本书放在案头点了点,“听见了么?” “是!”温久见自家爹爹松了口,赶紧卖乖服了个礼,“女儿学生再也不敢了。” 温太傅垂下眼眸,虽是不说,脸上分明写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温久赶紧坐到了那空位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堂课不过是介绍了下课业及授课先生,所以结束的也快。 不过是些姑娘家,课程也不算紧凑,只是半月一次的校考让人觉得颇为头疼。 温久都坐在角落边上打量着陈恕,前面坐的人实在是有点多,她只能看见他被遮挡的些许侧影。 只见他坐在案几前,脊背挺直,文人的朗朗风骨在他身上显得淋漓尽致。 “还望诸位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尊师重道,学有所成,不辜负圣上的好意。” 温太傅起身准备离开,六公主等人也站起了身,温久显得慢了半拍,但好在坐在最末排,不太引人瞩目。 “谨记先生教诲。”九人异口同声道。 待先生们都走后,众人才纷纷开始攀谈起来。 这一屋子九个人,明显是以两位公主马首是瞻,五公主司淮平的生母乃是如今最受圣宠的柔妃娘娘,而六公主司淮安又是帝后最喜爱的掌上明珠。 只见二人一身华服,佩环铃铛,气度自是不必说。 虽说先生刚刚才说过进了书院的门就没有尊卑之分,可众人看向她们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敬畏。 不知两位公主关系如何?这谁都不敢擅自揣测。 温久倒是没有听说这两个公主不和,但关系也说不上亲密。 “九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明知道太傅要来授课还敢迟到?” 司淮安刚刚差点急死,本想着留个位置与温久一同坐,可没想到温太傅一进门就说不准留位,这才让温久坐到了角落里。 “我想你坐我身边,我们让人跟你换换。”司淮安还未等温久说话便看向人群中,试图找出坐自己身边之人。 “六公主,我坐哪里都是一样的。”温久露出了一抹微笑,都是一样学不进去。 “五公主,六公主,公主们带来的东西已经安置在住处了,可要再去看看缺了什么?” 内侍早已将两位公主的东西安排妥当,虽说五日便可回去一次,但对这帮姑娘来说也算是出门最久的一次了。 “六妹,我们先去看看。”司淮平出生尊贵,眼高于顶,只是站在那儿便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皇宫贵族气质。 她与司淮安不同,她的生母身份尊贵且常陪伴于她左右,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唾手可得。 所以她自是不会与温久这帮人过于亲近,因为她们没有资格。 “好呀。”司淮安转头看着温久,“九儿一起来。” “六公主先去,我还要罚抄呢。”温久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住处收拾好了有什么用,能不能睡还是个问题。 司淮安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那好,你若是好了便来找我。” 司淮平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往日在宫里就听说司淮安与这温久极好,这次她倒要看看,此女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等尊贵的公主们一走,真正的“腥风血雨”才拉开了序幕 “这才第一天温姑娘就出尽了风头,可真是与我们不一样呢?”刘悦阴阳怪气道。 温久早就看到这刘家姑娘了,不是说经过挑选的么?怎还会把如此碍眼的挑进来。 她默默地捂着胸口坐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垂着个头,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悦气得上前了几步,前些日子不是还口齿伶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今天倒是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第60章 谁挑衅谁 “刘姑娘,我知你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如今受了罚,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温久抬起头,一张小脸泫然欲泣,连鼻头都微微泛红,任谁看了都觉得无辜。 当日在场的女子亦有三名入选,一个就是章家二姑娘章槿,另外两个就是赵将军的女儿赵妍和礼部侍郎的幺女李诗艺。 “刘悦,当日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怎到了今日还要怪罪其他人。” 赵妍虽是女儿家,但从小跟着她父兄在军营里撒泼,颇有将门女子的的直率和气概。 她向来看不上刘悦这种捧高踩低之人。 “是啊刘姑娘,那日之事我们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温姑娘身子不好又许久不曾出门,确实也不是故意的,你还是不要处处为难她了。” 李诗艺年纪虽小,但也懂得是非黑白,这刘悦如今理亏,且欺人太甚了。 “你们!你们都护着她!”刘悦的脸色顿时涨红,她们如此说辞,让其他人怎么看她! “好了好了。”章槿笑着从后面走了出来,此处除了两位公主和一位郡主,就数她的身份最高,人也是出挑的,众人也就安静了下来。 “悦儿原是随便问问,可能言辞没有各位姑娘们周全,你看这不就来书院跟大家学着些。” 章槿扫了一眼众人,看到温久挑衅的笑意,视线一顿,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想必温姑娘不会在意。” 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温久身上,只见她眼神骤然一变,眼底尽是纯良,“那是自然,刘姑娘怎会是有意刁难我呢?” 随后她看向众人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日我受了罚,也不便与大家闲聊,日后得了空一定和各位姐妹好好喝喝茶,那我便先回去了。” 温久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看似有些吃力地站起了身,随后转头看向赵妍和李诗艺,轻轻颔首致谢。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三人自成一派。 刘悦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帕子,咬牙切齿地看着温久出了门。 出了文墨斋,温久终是松了口气,可是此处耳目众多,若是想要方便行事,还是要当个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才是。 “温久!你什么意思!”没想到刘悦竟从学堂里追了出来。 “什么什么意思?”温久似是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你刚刚那出戏就是想让大家都同情你!把我这个坏人坐实!” “那也只有你陪我演,我才演得下去啊。”温久懒得理她,自顾自地便要离去。 “你爹就是太傅,你竟还要到这儿来,怎么?常年待在家中,怕自己在京城没有一席之地,才好一点就来出风头啊?” 京城上品官员家的女子,哪有不想名冠京城? “是啊,我就是要来抢尽风头,尤其是抢你的。”温久见她字字句句想戳自己的痛处,自然也不会嘴下留情。 “真是笑话,第一天就挨罚,风头倒是没有,笑话是一堆。”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为难我呢?你在担心什么?” 刘悦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从心底里厌恶温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刘姑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你想继续和我吵,就先帮我把书抄了。” 温久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歪着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有病啊!”刘悦嫌弃地将书推开,这身子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脑子也不好。 书院里的仆从都知道来者都是非富即贵,且里面还有公主郡主,所以说话时更是细声细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位贵人。 “温姑娘,这间房是六公主吩咐留给您的。”章嬷嬷引着温久往一间厢房里去。 “六公主说了,姑娘的陈设要如她一样崭新好用,此处也算得上宽敞,若是姑娘还想添些什么便和我们说。” “六公主准备的定是最齐全的。”温久笑得无可挑剔。 “哦对了,听说姑娘大病初愈,此处靠近后山,风有些大,姑娘的婢子夜里可要多注意些。” “多谢嬷嬷提醒。”紫苏躬身应道。 温久进房后随处看了一下,“对着后山?” 岂不是跟青云山一样,窗户一打开便能看到一片绿意。 她兴致昂扬的往窗边走去,一推开窗户—— 嗯?一眼望去全是枯枝败叶 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这风景不看也罢。 尤其是那一缕缕似有若无的黑气,更是不堪入目。 “姑娘可要休息一会儿,现在离午饭还有些时辰。” 紫苏拿出家中带来的熏香,站在香炉旁折腾了好半天才点上。 温久已回身坐在书案前,她习惯性摩挲着腰间的捕鬼令,不知在想什么。 “温姐姐在嘛?” 门口传来了询问声,听着像是李家姑娘的。 温久示意紫苏去开门。 紫苏点了点头去将门打开,“李姑娘。” 温久抬首看向门处,李诗艺长得乖巧可爱,性格又直率,比起满肚子心眼的章槿和没有半点脑子的刘悦,她可太喜欢李诗艺了。 “温姐姐!” 温久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见李诗艺一路小跑到书案前。 “喏,这是我们家厨子专门做的阿胶红枣糕,我刚在学堂见你脸色不大好,想来是要补点气血才对。” 李诗艺献宝似的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温久。 “这”温久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她总是装病装弱,却有人当真还因此对她额外照顾,这让她着实过意不去。 可自己不知何时又要离开京城,若是如常人一般,到时想要离开就难了。 连师傅都说不清自己的身子何时又会不行 “温姐姐可是不喜欢?”李诗艺有些疑惑,“这可好吃了,甜甜的软软的,你就尝一尝。” “好,那我就不跟妹妹见外了。”想着自己这身子终归是大好不好的,索性厚着脸皮接下了这份善意。 “姐姐,你对我就不必装了。”李诗艺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温久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跟这李家姑娘似乎没什么交集才对 第61章 不学无术? “我知你那日在永安王府是故意打了刘悦一巴掌的。”李诗艺左顾右盼,随后凑到温久耳边悄悄地说道,生怕被别人听见。 “哪有人被吓到还能下手这么狠的。” 温久顿时松了口气,看着李诗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还以为被发现了 “不过我也不喜欢刘悦,仗势欺人,讨厌的紧。”李诗艺小嘴一撅,甚是娇俏。 怪不得京中无人不知李大人是女儿奴,这半点心机都没有的可爱模样确实招人喜欢。 午时刚过便有人陆陆续续收拾起来了。 温久抄了小半个时辰的书,手早已酸痛不已。 这些年除了画符,哪里还写过这么多字。 这还不如让她去门口罚站呢。 温久与六公主刚到不久,距离未时还有一刻,众人见六公主来了纷纷躬身行礼:“见过六公主。” 司淮安精致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两只手交叠于身前,向众人道:“今后我们便是同窗了,以后日日见面,你们就不必回回行李了,先生不是说了么,只要进了学堂,我们都一样只是学生。” 话说着,她的目光撞上了比她先到片刻的五公主。 司淮平的眼里透露着不悦,什么一样?自降身份! 只见她身着樱粉金线绣纹薄氅,大袖一挥,转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六公主抿了抿唇看了温久一眼,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早上来得匆忙,只知这个位置靠着角落,浑水摸鱼再合适不过。 现在坐下后发现此处靠窗,还有些许午后的阳光洒在这书案上。 温久转头扫了眼前面的那些位置,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还是此处好,空气清新,远离是非,阳光正好,甚是合适。 此刻斋外一道平稳的嗓音传了进来,打破了温久的遐想。 “可都到了?” 是如今太子的授课先生之一林清苍林先生,此人入职翰林院许久,在宫中颇有声望,原是以为只是皇上敲打爹爹,却没想到竟如此认真,连太子的先生都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三个人,温久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陈恕,心跳不自觉加快了 直到林清苍在上方站定,陈恕等人在一旁坐下,她才敢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 此人面容严肃,两鬓斑白,看起来有些古板,温久只看他这张脸就有些头昏脑胀了。 “今日在为公主和各位姑娘授课之前,老夫和另外几位先生想知道,各位在家中可有念过什么书?” 所谓因材施教,大致摸清这些贵女的底子,他们才好商议该从哪本书开始讲该如何讲。 见无人回应,林清苍便随手指了一人。 “你来说说,都念过什么书,家中可有请先生授课?” 这先生可是个会选人的,章尚书的嫡长女素有“京中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章槿身为章家嫡次女,怕是她们这帮人中水平最高的。 “回先生,槿儿学得不多,女则女训四书五经在家中有粗学了一些,琴棋书画也略有涉及。” “章二姑娘谦虚了,章大姑娘名冠京城,二姑娘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听说你师从琴圣周全,想必也是有些许心得之人了。” “先生过奖了。”章槿不知为何,故意抬眼来了陈恕一眼。 林清苍甚是满意地点点头,世家女子就该如此,不骄不躁,谦虚谨慎。 “你来说说。” 温久正看着热闹呢,只觉得上面那老先生拿着戒尺轻轻指向这边,她后脑勺一凉,这不能 众人纷纷转过来看向自己。 “我我么?”温久眼皮微微一跳。 “就是你。”林清苍一锤定音。 众人的视线里有嘲笑,有好奇,有审视,还有担忧。 林清苍这才发现这学生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总觉得窗口的风再大点都可以将她吹倒。 此女看着面生,大概就是温太傅之女了,据说身娇体弱,常年在家养病,甚少出门。 “可曾念过女则女训?” 见她支支吾吾,林清苍的口气不禁缓了几分,随口说了两本书,想让温久坐下算了。 “回先生的话,学生并未学过。” 林清苍手下动作一顿,不禁瞪大了眼睛,都没读过? 连一旁坐着的两位先生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除了陈恕,他甚是平静地看着温久,眼里看不出其他情绪。 若是没学过,他耐心教便好。 “噗嗤”一声,刘悦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还以为温久有多厉害呢,竟连女训都没看过。 “那温姑娘平日是更擅长作诗还是抚琴,我记得太傅大人对画颇有研究。” “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擅长。” 画符还行,若是琴棋书画,不能说生疏,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温姑娘,你如此不学无术,真是枉为太傅之女。” 刘悦忍不住嘲讽道,亏得进门的时候还被她唬住了,结果就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光凭一张嘴! 连五公主的眼中都流露出了赤裸裸的不屑,她偏头看了眼与自己同排而坐的司淮安,似乎在嘲讽,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此时司淮安眼里尽是担忧,生怕温久一个不小心就被拎出学堂了。 “枉不枉为也是我爹说了算,刘姑娘不必操心。”温久冷声道。 “我只是见不得温姑娘如此丢温太傅的脸罢了。” 温久立于殿中,斜睨着刘悦,不卑不亢地说道:“所以我今日是来认真求学的,刘姑娘既擅长琴棋书画,也精通诗词歌赋,为何还要坐在这里抢别人的位置呢?把这机会留给像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不好么?” “温久你!” “都给我安静!”林清苍厉声打断道,“此次不过是想知晓各位的水平,并不是让你们相互抨击。” “温姑娘,不知太傅平日都让你念了些什么书?” 一旁专攻算学的翰林院王森王先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圣上让他留意此女是否真的精通算学,若是什么书都没念过,自然擅长不到哪里去。 第62章 如此甚好 “除了女德女训,温久自幼熟读诗经礼记,孔孟之道,算学也略有涉及,那位先生手中的那本战国策我也念过。” 另一位先生书案前正放着自己翻阅的战国策,被提及后手下猛然一抖。 眼中透露出些许欣赏:“太傅竟让你念此书?” “不是我爹让我念的,是我自己闲暇时在藏书阁翻到的。” 温久继续解释道:“我爹只会罚我抄我朝律例,所以若说精通,我朝律法,温久倒背如流。” 温久顺势扫过一眼陈恕,只见他一脸平静,嘴角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殊不知他的心中刚松了口气,端坐得更为笔挺了。 “什么?温姐姐竟连这些书都看过?”李诗艺双手捧着脸,眼里闪着点点崇拜,要知道自家爹爹是绝对不允许她看这些书。 章槿不由眉心微蹙,她家教颇严,这些书又岂是女子该看的? “该看的书不看,这些惊世骇俗的书,温姑娘倒是看得一本不差。” 五公主缓缓地转过头,眼里闪着写莫名的情绪,不是厌恶不是鄙夷,似乎是一种欣赏。 “回五公主的话,通晓古今,运筹帷幄,站得越高看得就应该更远才是,此事应当不分男子女子。” 温久微微一笑,若是她没猜错,五公主的心思可比六公主重多了,连野心都是。 “好了!”林清苍抬头看了温久一眼,眼中有几分意味不明:“温姑娘学过这些也无事,学堂中也并不会教这些。” “是,先生。”温久自顾自地坐下。 “倒是章二姑娘,堪为你们的榜样,往后书中有什么不懂的,也可相互学习,向她请教。” 众人皆看向章槿,只见她谦逊地低下了头,温久看着陈恕的眼神竟也停留在了章槿身上,心中顿时失落了起来。 那些书有何可看的?迂腐! 她年幼离家,爹爹和娘亲自然管不着她念的什么书,可青云山不一样啊,这些书若是不念,师傅可是要狠狠打自己手掌心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清苍才道:“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望你们虚心向学,不必做无谓争执。老夫也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不愿意学之人,自顾自离去便是,不必强留。” 温久默默低下了头,她是那个不愿学之人,但也是必须要留之人。 陈恕经过温久时,步伐不自觉有些放缓,只见温久垂着个脑底,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翰林院皆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让她这样年纪心性的人端坐在此听他们长篇大论,到底是为难她了。 温久似乎感觉到了一束视线,待她抬起头来,陈恕早已跨下台阶了。 没看到想看的人,倒是五公主撞进了她的视线,只见她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温久率先移开视线,低下头微微服了服身子,算是见礼了。 “九儿,你就知道你与他人不同!”她们才刚刚离去,司淮安就跑到温久身边兴奋地抓起了她的手,“我本以为温太傅古板迂腐,没想到竟会让你念这么些书。” “公主,是我自己背着我爹念的” 温久眼角抽了一抽,心里有些发慌,世人眼里这些书本就不该被女子所念,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该如何说道父亲了。 章槿自顾自带着刘悦准备离开,只是她身后的人还是被气到了,经过温久时还不忘狠狠剜了她一眼。 真是容易生气啊 进了房门之后,温久来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 明朗的天光从高处泄下,林中早已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树干,地上也没有斑驳的树影,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尽头。 林中恰好闪过一道猫影,温久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不见了。 此处竟也有人养猫么? 她皱着眉头再次盯着那林中似有若无的怨气,似乎比午时更淡了一些。 “姑娘,这是陈大人送来的笔。”紫苏不知何时进了房内,手中还拿着一个盒子。 温久微微张开了嘴,有些惊讶。 她结过盒子打开一看,一支做功颇为讲究的紫毫笔,笔杆粗细甚是适合女子把握。 虽说与父亲书房中的那几支不可相比,但比起自己手上这支,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陈大人说姑娘今日罚抄,若是用手上的笔写,怕是要费点功夫”。 “他人在哪?”温久抬首问道。 “那个方向似乎是要离开书院” 还未等紫苏说完,温久就提起裙裾追了出去。 “姑娘慢点!”紫苏赶紧拿上温久的斗篷在后面追着。 “你不必跟来,我去去就回。”温久站在门口回头道。 她顺势打量了下四周,此时刚下了学,大家都在房中休息,她跑几步应该是没人知道。 陈恕步伐不紧不慢,今日事毕,他只需在晚饭前回到家中便好。 陈淼当时还想着能否跟来书院,如今看来,选不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陈大人!”温久一路小跑,终于在临近出口的竹林小道上追上了陈恕。 她微微喘着气站在陈恕眼前,“多谢多谢陈大人,那支笔我一定好好罚抄。” 温久本就穿着单薄,这一路跑来让她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一身雪白小袄衬得她的皮肤白皙细腻。 陈恕比温久高出不少,看着她如翼般地睫毛一扑一扑,娇俏明媚。 她本就急匆匆地赶来,停下时也颇为着急,二人距离极近,温久竟在呼吸之间闻到了陈恕身上的皂角清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嗯。”陈恕稳了稳心神,声线平稳,但却不再似以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今日陈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我该去念些章二姑娘所说的书?” 温久眉眼底下凝着些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 “不必,你念的书都是极好的,恩师一直都在好好教你。” “你说的可是实话?”温久眼眸明净,有些期待地看着陈恕。 “温姑娘,若人人都能通经世之学,致用之道,为百姓谋福祉,又有什么男子可学,女儿家便不能学的呢?” 第63章 嚼人舌根 陈恕看着温久的目光深了几许,“姑娘聪慧过人,非寻常闺阁女子,若是你喜欢这些书籍,我便从家中再带一些过来给你。” “如此甚好!”温久忙答应了下来,不是因为这书,是因为这些书是他的。 “天色不早了,温姑娘赶紧回去,再站下去怕是要着凉了。”陈恕垂眸提醒道,不敢再多看温久一眼。 “好,那大人路上小心。” 温久转过身,神色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陈恕夸她了,陈恕夸她咯! “那个陈恕妄想攀我们槿儿的高枝,结果没攀上,我以为人尽皆知呢。” 才经过刘悦的房门口,竟听到她又在编排他人。 “啊?真看不出来,一个下品官员竟然肖想尚书之女。” 另一人声音听着陌生,许是在学堂中尚未熟识的哪家姑娘。 温久才有的好心情此时此刻是彻底被糟蹋的所剩无几了。 说谁都行,但是陈恕,不行! “就他?也配当我们的先生?” “他不配谁配?你那个不成器的大哥?还是整日只知吃喝嫖赌的二哥?” 她猛地推开了刘悦的房门,一片光从门外泄入,温久逆着光站在门口,脸上阴沉一片。 “谁啊!”刘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知这人没敲门就推进来了。 “找你麻烦的人。”温久沉声道,她一眼扫过房中的四人,眼神如刀锋般凌厉。 “又是你?怎么就你爱多管闲事!”刘悦气急败坏地走到温久面前,脸上写着尖酸刻薄。 “你难道不是么?到处造谣生事。”温久嫌恶地看着她,“我甚是好奇永宁伯府是如何教出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姑娘?” “若不是你那两位兄长,哦对了,还有你。”温久抬手指着刘悦的胸口说道:“要不是你们投了个好胎,你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原来温姑娘也知道我们出生不同啊,即使如此这么也不应该有一个刚调入京城的下品官员来为我们公主郡主授课?谁知道他品行如何。” 刘悦一脸嫌弃,“一身穷酸味,与他在一个学堂我都觉得恶心。” “刘悦,当今圣上都是选贤任能,怎到了你刘姑娘这里,就变得按门第选先生了?更何况二位公主殿下都没有意见,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七道八?一个没落伯府家的小姐,看把你能的。” “你!”刘悦刚想反驳,却撞上了温久满眼戾气,浑身都打了个寒颤。 “温姑娘,悦儿只是觉得,陈大人刚到京城,不如翰林院的大人熟悉,我们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不了解陈大人,有些担心罢了。” “章二姑娘你向来比刘姑娘会说话,也是一向最体谅刘姑娘,不过陈大人日日上朝与皇上议事,品行如何皇上最了解,况且这份先生名单也给皇上审阅过,章二姑娘还在担心什么?” “温姑娘,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玩笑,不必动怒。”章槿面色有点难看,殊不知为何温久会不管不顾地朝她们发难。 “章二姑娘,女儿家的玩笑拿着读书人的名声造谣,到底是谁想与谁议亲,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有时候不作为比作为更可怕。” 温久冷笑了一声,再次抬眸扫了眼屋里之人,“大家既来求学,就不要在背后嚼人舌根,跟不要偏听偏信,若是传了出去,对各位姑娘的名声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们说是?” 章槿目光平平,看不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而房内其余三人皆是将头低了下来,尤其是刘悦,心中又怕又恨,不敢直视温久的眼神。 翌日清晨,衣着各异的姑娘们坐在院中或站或坐,手中端着书本,乍一看颇为赏心悦目。 今日是温太傅亲自授课,没人敢懈怠,皆是想着早些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出错受罚。 只有温久,拿着紫苏刚从集市上买回的糖糕,吃得不亦乐乎。 “温姑娘昨晚房中的灯怎暗得若此晚?”赵妍挨着温久坐下,她的房间正对着温久的房间,看得清清楚楚。 温久摊开自己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处还有些印记,“这不是连夜罚抄嘛,苦不堪言。” 她摇了摇头,一副心痛如绞的样子,“我爹是一点都不怜惜我这个女儿。” “我听我娘亲说你因为身子原因甚少出门,你放心,如今我们交好,我也会些拳脚功夫,有空便带你强身健体!” 赵妍拍了拍她的肩膀,仗义地说道。 温久愣了足足半晌,不愧是将门之后,连家中操练士兵的习惯都带到书院来了 “我从家中做了些点心带过来,大家都有份,一起尝尝。” 章槿从自己房中出来,身后的丫鬟端着精致的食盒,里面摆放这些好看的吃食,看着甚是诱人。 “今日大家是有口福了,槿儿家的糕点做得可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不像有些人,吃着点这集市上买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应付过去了。” 刘悦瞥了一眼温久手中的油纸包,简直嗤之以鼻。 温久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这刘悦是不是有病? 大家纷纷围了上去,真心想吃也好,附和章二姑娘也罢,都择了一块小口品尝了起来。 章槿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袅袅婷婷地走到温久面前,“温姑娘也尝一些?我做了你们每个人的分量。” 温久看了她一眼,章槿倒是会以退为进,自己若是拿,不就白白被刘悦嘲讽了去,若是不拿,众人必然会说她不识好歹,心眼小还记仇。 到底拿还是不拿呢? 温久伸出了手,刘悦的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是个常年不出门没见过世面的病秧子。 糕点堪堪离开了食盒,便当着众人的面掉到了地上,温久面色平平,像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对不住,一不留神没拿住,浪费了你的心意,我是个没口福的,下次也不必算上我了。” 说完便又拿起油纸包,当着章槿的面咬了一口,时不时还点了点头,眼里透露着得逞。 第64章 山雨欲来 李诗艺的房门现在才打开,原是以为她年纪小爱赖床,可一开门竟像是一宿没睡。 温久离得近,急忙起身走了过去:“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昨日没睡好?” “你们昨日…可有听到猫叫?像极了刚出生的孩童啼哭的声音…” 李诗艺似乎有些不确定,她半夜喊了丫鬟好几次,可她一直说没听到 “猫叫声?”温久疑惑地皱起眉头,昨夜她睡得晚,且刚换了地方,睡的也不算沉,但却是没有听到猫叫声。 “许是你们这边的房间靠着后山,两位公主昨晚回宫去了,今日才会正式住进来,温姑娘你有听到么?” 赵妍也觉得好奇,白日里没见到一只猫,怎会晚上有猫叫声。 温久敛着眼眸稍加思索,“昨日我是看到有猫在后面那边林子中走动,但昨晚抄书有些累,睡得熟了点,并未听到猫叫。” 所有人都没有听到猫叫,除了李诗艺。 她身后的丫鬟急忙出来解释道:“我家姑娘向来怕猫,昨日刚入住也看到那只猫了,被吓得半天才晃过神,怕是白日里被吓到了,晚上有些幻听。” 众人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原来是幻听啊。 其实真有猫也是正常,后山经常有野猫走动,不理它便好了。 “我曾在一些杂书里看到,若是半夜三更听到这些声音,可千万不能出门…有些人会用猫叫骗人出去…”温久见大家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故弄玄虚了道:“然后杀人劫财!” “咦…” “真的假的…” “怎么办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了…”李诗艺已经快被吓哭了。 … “姑娘…”紫苏在一旁低声嫌弃道:“你会挨骂的…” “好啦好啦。”温久露出平和的微笑,轻轻拍了拍李诗艺的肩膀:“我是吓你的,今晚你再听听是否还有猫叫,若是有你便来喊醒我,我帮你一起听听。” “嗯。”李诗艺看到温久的笑就觉得十分安心,饶是眼前之人脸色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但仍开心地点了点头。 很快众人便收拾东西往学堂方向走去,温久离开房间之前几声乌鸦的叫声。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林中已看不见乌鸦的影子,只能看到几只普通的黑猫而已 “姑娘,快迟到了。”紫苏站在门外提醒道,今日是老爷授课,姑娘可不能再迟到了。 温久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林中的黑猫一下子散了出去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夜,两位公主也住进来有两日了,众人倒是安分了许多,尤其是刘悦,再也不敢随意挑衅了。 可是李诗艺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差,日日在学堂打瞌睡,被罚的也不少。 温久留意过,实在是没有听到她所说的猫叫声。 她自认为在青云山上苦练这么些年,五感六识强过许多人,饶是如此也是没能听到一声。 夜色昏沉,灯影摇晃。 温久梳洗完坐在窗前,看着漆黑一片的后山,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安。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取下腰间的捕鬼令,拎到烛光前晃了晃,毫无异动。 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温久收起手中的玉佩,端坐在书案前。 “温姐姐,我总觉得我房中怪怪的,那猫似乎在我床底下叫一般,我今晚可否来找你一起睡觉?” 李诗艺实在害怕的紧,这几日更是不敢入睡, “在你床底下叫?”温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可有让人检查过?” “让管事的嬷嬷都来检查了,可房中一切正常。”丫鬟跟在身后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姑娘。 “今晚就不必担心了,那只猫已经被抓了起来。”刚说着,管事嬷嬷便恰好站在温久的房门口。 “可是真的?”李诗艺惊喜地转过头看着嬷嬷,“真的被抓起来了?” “是啊姑娘,刚有人看到那只猫在这附近走动,便让人先抓了起来,姑娘晚上尽管休息,若是还听到,明日命人好好检查下这周围。” “是啊姑娘。”紫苏点了点头附和道,刚刚在院中好些人都听到了。“据说是只黑猫呢,叫起来的声音就与你说的每晚听到的啼哭声一模一样。” 必然不是这只猫在叫,若是在屋顶上,就不止只有李诗艺听到了,不知哪只猫被抓来当替死鬼了。 “温姐姐,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李诗艺一扫眼中的阴霾,带着丫鬟轻轻巧巧地离开了温久的房间。 温久不自觉笑了笑,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可若是知道今晚这一眼是最后一眼,温久怎么都不会让李诗艺走出这个房间。 屋外雨声喧嚣,冬日里难得见到如此大的雨。 竟是整整下了一夜。 温久昨夜像是中了药一般睡得昏迷了过去,今早起来还觉得头痛欲裂。 突然外面一阵喧闹,温久满眼疑惑地看向门口,莫不是迟到了? “紫苏,紫苏?” 温久的声音干哑,大概是睡太沉了。 “姑娘!”只见紫苏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双眼泛红,脸上尽是惊慌失措。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温久哑着声音问道。 “李姑娘李姑娘没了”紫苏哭的断断续续,怎么昨晚还好端端站在眼前的人,怎么就没了? “什么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温久瞳孔剧缩,掀开被子急急冲到紫苏面前,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 “昨夜哦不是,是今早,今早有下人从这后边经过,发现发现李姑娘已经断气了,还被拖到了窗口似是要往后山拖去!” 紫苏颤颤巍巍地指着后山方向的窗户,声音有些颤抖。 “什什么?”温久看着窗户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 “姑娘,您先把衣服穿好,陈大人已经到了,怕是要一个个询问你们,你赶紧梳洗一下。” 紫苏这才回过神来,自家姑娘衣衫不整地站在房中,满脸悲痛欲绝。 “怎么会这样?” 温久满脑子都是这几日与她相处的画面。 初见时的出手相助,再见时端着补血的糕点来找自己,直到昨晚她站在房中一脸委屈地找她睡觉 第65章 李诗艺之死 温久任由紫苏帮自己梳洗更衣,眼泪却止不住落下来。 昨晚发生的事情,自己竟没有一点感觉? 温久倏地站起身子走到香炉旁边,“昨夜点的是什么香?” “是家中带来的子昙香,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茶水呢?”温久盯着桌上那壶茶,昨夜睡前的那壶茶,自己似乎喝了不少 “茶水茶水是这书院里的,前日姑娘说自家带来的茶叶喝腻了,昨日就想着换书院的茶给姑娘变变口味。” 温久揭开了茶壶细细闻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昨夜大雨倾盆,隔壁又不可能没有动静,自己怎会睡得如此沉,这不合理 温久环视了一圈屋内,一定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一定是 “温姑娘,陈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门口传来了嬷嬷的声音,她偏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昨日也正是她,让李诗艺回房休息 若是她 “姑娘的脸色着实难看,可要上点胭脂?” “不必。”温久沉着脸推开房门,眼里的寒意竟比这落雨的寒冬还要冷。 她经过李诗艺的房间时,门口早已有守卫把守。 眼神扫过房内,李诗艺的魂魄竟也不在房内。 温久心神一震,什么意思? 李大人和李夫人在院中淋着雨从院门口一路踉跄地跑了进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不幸! 她神情麻木地走进陈恕所在的房间,眼神呆滞,看得陈恕心里一阵酸涩。 “可是被吓到了?”陈恕本是叫她问话,可关心的情绪却先流露了出来。 “我已让人将李姑娘的尸体遮盖了起来,你不必过于惊慌。” “是。”温久在听到陈恕的声音后莫名觉得委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下来。 一滴滴烫得陈恕的心生疼。 “你若是难过,便先坐一会儿。” 陈恕掏出袖间的帕子,与他常年穿的衣服颜色一样深厚稳重。 “大人问。”温久接过帕子捏在手中,垂着眼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异响?” 陈恕缓了缓自己的声音,虽然这是公事,但这是他第一次,任由自己的心意来。 “没有,昨晚我睡得沉,像是昏迷了过去一样。”温久如实回答。 “昏迷过去?” “是的,大人可否让人检查下我的房间,我怀疑有人在我房中下药。” 温久定定地看着陈恕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是香片是家中带来的,茶水我也没有发现异常,我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陈恕见温久说的有些急,便耐心安抚道:“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我都会派人去仔细检查,你慢慢说别着急,我一定会将此案查清楚。” “或许是两种东西混在一起?”温久皱着眉头,表情凝重。 “这几日李姑娘可有与平日不一样的地方?可有与人结仇?” 温久沉思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几日她总说自己夜里会听到猫叫,可是我们其他人却没有听到她似乎很害怕猫。” 她停顿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昨夜她本是找我一起休息,说是猫叫让她好几夜没有合眼,可是嬷嬷说已经将猫抓起来了,我虽觉得奇怪,但还是还是让她回去了。” 想到此,温久的情绪再次出现起伏,“若是我留下了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一定是的,她一定不会死的,若是我留下她” “温姑娘不必自责,凶手既想杀了李姑娘,那无论她在哪里,凶手都有机会动手,他能为了杀人迷晕你,也可以为了杀人杀了你。” 陈恕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温久。 她自负有武功傍身,又是世间少有的捉鬼师,回来这段时日竟是忘了有些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恐怖,若是昨晚对方要杀之人,是自己,那今日被盖上白布的是自己也不为过 “姑娘先回府去,我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了却姑娘一桩心事。” 温久看着眼前眉眼间泛着柔和的陈恕,似是有点陌生,往日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将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可今日像是有所不同。 “陈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过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在她还没调查清楚为什么李诗艺死后会没有魂魄之时,她就算回府了也必须潜回此处。 温久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紫苏早已收拾好了东西。 “姑娘,嬷嬷说此处要留给陈大人查案,让我们先回府等候消息。” “好。” 温久没有多说什么,查案的事还是交给专门查案的人,才最为妥帖。 于是便应声退了出去,门外还剩最后一个要被问话的姑娘。 温久垂着头没看清来人的长相,自顾自地离开了。 冬雨向寒,不止不休。 各家姑娘都站在檐下看着这屋檐上挂下来的雨水,噤若寒蝉。 原是马车等人,她们一向是在房中等到马车停好才肯出来。 可如今那院子死了个人,还是离奇死亡,谁还敢在那院子里多呆一刻! “真是晦气!”温久刚踩出书院门槛便听到了一声尖酸刻薄的声音。 她的眼刀瞬间扫了过去,刘悦竟硬生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谁晦气?” 温久的声音有些过于平静,有种说不出的森然。 “悦儿!”章槿下意识出声阻止。 此时温久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为了李诗艺之死伤心,若是刘悦此时挑事,她不敢想象温久会做出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刘悦掐着手中的帕子,梗着头不怕死地瞪着温久:“她与李姑娘交好,李姑娘前一天晚上才去找了她,第二天就死于非命,她不晦气谁晦气?” 温久脑袋轰的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到刘悦面前,二人距离极近。 她本就比刘悦高出不少,如今气场全开,两人面对面站着,倒是完完全全将刘悦踩在了脚底下。 第66章 新的发现 温久死死地盯着刘悦,咬牙切齿道:“你往日所作所为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但是今日,与你自幼就在一个圈子的玩伴,你的同窗,你父兄同僚之女丧命于此,你居然不问真相只知道一味的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她冷笑道:“刘悦,我原以为你只是蠢,结果你是坏!坏到令人发指!” “我没有,你你在胡说什么!”刘悦被眼前之人渗人的怒意吓得冒出了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反驳道。 “我说,从今日开始,你若是做了什么肮脏事,最好瞒得严严实实,不要被我发现,若是栽到我手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刘悦身形微晃,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总觉得温久会说到做到。 章槿垂眸站在一旁,若不是刘悦还有点用处,这种蠢货,自己早就将她丢弃了。 马车在官道上辘辘地前进,天色晦暗,街道上甚少有人在走动,大半的商贩也已经收拾了摊头回去了。 温久阂眼坐在车内,这一路走来没有半点往日的热闹,吆喝声叫卖声都听不到,外面颇为冷清。 一路畅通无阻,马车便到了温府,紫苏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将桐油伞撑开候在马车旁。 “九儿。”温久才从马车里露出了个头,温母便迎了上去。 她听说这离奇死亡的李姑娘与温久颇为要好,这又是挨着的两间房,以温久的性子难免自责。 想到此,她在院中的都坐不住了,屋外的天气冻得人双脚冰凉,她却一直等在门口。 “娘亲”温久抬首看到温母一脸担忧的从台阶上下来,她鼻头一酸,抑制不住地红了双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温母拉着温久冻得冰凉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少了?赶紧回屋去。” 她对着身后的丫鬟叮嘱道:“去看看姜茶做好了没有,赶紧送去姑娘房间。” 温久这才感觉到了这穿过大门的风竟如此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肩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谢谢娘。”温久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刚哭过样子。 “先进去。”温母心疼地揽过她,哪有娘亲不知道自己女儿的。 房内灯火煌煌,暖炉烧得正旺。 温久前一会儿还未到家,温母就已命人在她房中烧好了暖炉。 见她一口一口喝下姜茶,面色也好看了不少。 “可好些了?”温母屏退了下人,陪着温久喝了小半碗姜茶,这才轻声问道。 “嗯。”温久点了点头,“京中的冬天一直都这么冷么?” 她突然有些好奇,往年都是年前几天回来,没呆几天就要回青云山,都未曾体会过京中的凛冬,没想到竟是如此钻心的冷。 温母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过几日便好了,九儿。” 你眼下只是心中难过悲痛。 温久吸了吸鼻子,看着温母说道:“这几日我要经常出门,若是不在房中,娘亲也不必担心。” “你想去查李姑娘的死因?”温母虽心里有数,但还是问出了嘴。 温久眉头微微蹙起,脑海中又浮现了晨起时经过李诗艺的房门口,里面竟没有半点鬼魂的气息。 一般人死后,魂魄都会停留几日,等着那人来接。 可是她却感应不到一点李诗艺的气息。 “总之她死得古怪,而且女儿怀疑,此人知道女儿从始至终都是装病,才会在下手之前先将女儿迷晕。” “什么?迷晕?”温母听到这两字惊得站起了身,“只是将你迷晕么?莫不是给你下了其他药还没发挥药效?” 她赶紧拉起温久细细检查了起来,“不行,马上去传大夫。” 温久眼眸顿时抬起:“只是将我迷晕却没有杀我?” 如果说李诗艺的另一边房间,章槿若是没有被迷晕,那说明此人就是防着她。 凶手已经要杀人,那为何没有连她一起杀了而只是将她迷晕? 不想杀?还是说杀不了? 如果是前者可能是人,如果是后者,那必然是鬼! 可是捕鬼令不亮。 她身上符纸不少,且有师傅的灵符护身,一般的恶鬼根本不能近她的身 用了点晚饭,温久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更暗了。 温府各处都点上了灯,爹爹被传进宫里,现在还未回来。 温久披着红衣斗篷,素手执伞,不疾不徐地走出后门。 巷子中没有一点人声,显得压抑而死寂。 她刚转过身便看到了巷子尽头又停着一辆马车。 一回生二回熟,她知道这是陆叙的马车。 她绕过积水深的地方,好不容易走到了马车前。 “大人。”她站在马车边低低唤了一声,像是没看到楼伍请她上车的手势一般。 “怎么不上车?”陆叙的声音 “我如今怕是被人盯上了,那人在暗我在明,大人还是与我保持些距离。” “被人盯上?”陆叙倏地拉开了帘子。 夜色虽暗,陆叙却将温久看了个清楚。 往日里她虽一脸苍白,但只是气色不好,不会像今日这般比鬼还难看。 “有人迷晕了我才动的手。” 温久趁着温母离开的间隙去了趟书院,她避开守卫翻进自己的房中,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只发现地上有一处多了些青色或者黑色碎粒。 她抬首往头上看去,那一处的瓦片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大人,此处有很多猫脚印!” 隔壁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似乎是什么新发现,声音不自觉有些大。 温久面色一凝,若是李诗艺死在房中,死状凄惨,声音一定会比这个更大。 她轻轻推开窗户偷偷看了眼窗外,见没人便快速翻身上了屋檐,猫着身躲了片刻,顺势飞上了屋顶。 被雨淋过的瓦片有些滑,但不得不说这场雨是一场极好的掩护。 她踩在瓦片上的声音与雨声交织混合,屋里人应该是不会发现。 温久大致判断了下刚刚在房中那瓦片位置,走近后一看,此处的瓦片确实有松动的痕迹 这又是为何? 温久微微直起身子敛气闭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第67章 符纸痕迹 此处,有用过符纸的迹象 所以不止是迷药,那人为了万无一失,定是用了什么其他的符纸 只是一场大雨,这符纸留下的痕迹已经很淡了,无法判断是什么符咒。 可为何是李诗艺呢? 温久直起身子看向后山,因大雨的缘故,后山此时雾气弥漫,别说是猫了,此时就算进去一堆人,自己站在此处也未必能看清,实在诡异。 “上来,若是你都倒下了,陈恕这案子怕是难破。”陆叙听完温久的阐述,心里已经大致清明。 温久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你是觉得,又有邪物作祟?”陆叙见温久坐定,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去,“捉鬼师也怕冷。” 温久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冻得通红,接过手炉的时候心里有些许感动。 真看不出来陆叙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淋了一下午的雨,确实有些冷。” “为何不撑伞?温府是没伞么?” “翻墙不方便。”温久有些嫌弃地看了陆叙一眼。 都认识这么久了,这人怎么还不知道自己不走寻常路呢。 “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陆叙转回正题,若是牵扯到鬼魅一说,刑部想破此案确实有些难度。 虽说那陈恕也算是少有的人才。 这是朝中肱骨之臣的女儿在书院里出事,这还是圣上亲自择选的人,这时发生了这些事,必然是要尽快查清案件,还李大人一个公道。 “有邪祟,也有人为。”温久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手炉,“定是诗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是诗艺为人单纯,不像是会跟人结仇的样子。” 温久脑海中突然迸出了刘悦那张脸,那么欠的都活得好好的,李诗艺竟然 “若是性子好,那得罪的人应该很少,陈恕为人谨慎,必然已经传唤了她身边之人询问,你只需跟着他来便可。” 温久垂下眼眸,闷声说道:“我正准备去找他。” “找他?”陆叙微微偏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一旁的女子。 “诗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多半和我说了,若是可以,我想与他再说一遍,看看可不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嗯。”陆叙没有再说话,温久心中有事,虽是觉得马车总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这般天气,饶是京中最热闹的西市,也不过三三两两的小摊贩准备收摊回去了。 温久提前下了马车,抬首往车里看去,陆叙正襟危坐于中间位置,整个人都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谢谢你。”温久低了低头。 “我让楼伍一会儿来此处接你,若是你身份真的被发现了,还是小心为上。” 温久思忖了片刻,自己实在不想在这雨夜行走了。 “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陆叙之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很多,不像是硬被捆绑在一起的盟友,更像是朋友了。 许是遂宁殿的那件事之后。 温久不再多想,撑着伞走进了巷子里,此处地面苔藓不少,她走得小心翼翼。 像走近这屋子的主人那般,自己是一步都不敢踩差了。 “咚咚咚” 温久试探地敲了敲门,看着天色应该已将近戌时,不知陈恕回来了没有 无人回应 她又扣了三下还是无人开门。 再次撑开伞,看来来的不巧,她皱着眉头思忖道。 “嘎吱——”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温姑娘?” 陈淼看着门口之人,倏地瞪大了双眼,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 “你怎么来了?赶紧进来。” 温久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陈恕是否在家,便被陈淼拉了进来。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到陈恕家中。 “我陈大人在家么?”温久扫了眼这宅院。 不过四进的院子,黑瓦青砖,看起来已有一些年头了,这宅子的年龄怕是比自己都大出许多。 只是各个屋内都透露着橘黄色的烛光,交错辉映,在这雨夜里显得尤其温馨。 不像太傅府,自己院子走到爹娘的院子还有好一段路。 “在的在的!前脚刚回来呢!”陈淼回头喊道:“哥!温姑娘来了!” 陈恕本坐在书案旁理着今日的案件,线索不少可根本串不起来,他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半点头绪。 忽然听到陈淼的喊声,他蓦地抬起眼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怎会来此? 她应在家中好好休息才是。 陈恕起身拉开了房门,见温久撑着伞站在院中,一身出自巧匠之手的银红撒花长袄,与这周遭景色格格不入。 “陈大人。”温久轻轻颔首。 陈恕微抿了下唇,“可是有事?” 温久抬头看着他,目光动容:“我在家中想起一些事,想当面与陈大人说。” 陈恕低着头,匿于袖中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不自觉握成了拳。 他知道与礼不合,可这是公事。 半晌,温久才听到他轻声道:“进来。” 檐下灯笼微晃,照入房中的光影有些橙黄,温久端坐在一旁看着陈恕为自己倒茶,他的眼睛半垂着,看不出对她的到访是喜还是不喜。 陈恕这人,温久实在难以看透。 还是说,当局者迷。 “温姑娘此时来访,定是有要事相告。”陈恕将茶杯放至温久面前,“外面天寒,先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温久端起茶杯,只觉得手心一片滚烫。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甚是清甜。 “甜的?”温久疑惑地看向陈恕。 “有一些,怕你喝不惯苦的。”陈淼说了,哪个女孩子愿意吃苦啊 “大人有心了,其实家中的茶也是偏苦的,不过甜的也好喝。”温久又细细品尝了一口,连心里都开始发烫了。 “你是否又想起什么了?”陈恕见她一口口将茶喝完,这才开口问道。 温久放下茶杯,“大人,从进书院的第二日开始,诗艺便说夜里会听到猫叫声,直到那晚出事,可是我们其他人却都快没有听到。” 陈恕目光垂于桌面,似是在思考。 第68章 黑猫夺命 “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幼多病,缠绵于病榻,连睡觉都比常人易醒。”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青云山常年的训练让自己的五感六识强于普通人。 “可是出事当晚,我竟没有半点察觉,若是像大家说的那样死得凄惨,那怎能没有半点声音呢?” “李姑娘确实死的古怪,你” 温久见陈恕吞吞吐吐,知道他将自己当作寻常女子了,赶紧出声道:“大人但说无妨,我话本看的也不少。” 再恐怖的鬼自己都见过,更何况一具普通人的尸体。 陈恕对上她的目光,细细说道:“李姑娘身上没有致命伤,有许多道猫爪挠过的痕迹,但都不致死,尸体被发现之时一半悬于窗外,像是被什么拖拽出去,连鞋子都未曾穿上。” “那岂不是没有死因?” “这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能有结果,现在我们不敢下定论。” “鞋子未曾穿上?”温久思虑片刻,“是未曾穿上,还是遗落在外面了?” 她记得每个人都带了许多换洗的衣物过去,绣鞋自然也不例外。 “温姑娘的意思是?” “诗艺或许,不是死在房中?” 她有一日见诗艺的丫鬟正拿着绣鞋似乎在处理上面的泥泞。 可书院里多是青石板铺成的路,这些泥土,现在想来或许根本就不是书院里的某处粘来的 “或许大人应该去查一下后山。”温久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嘎吱——” 门口突然传来了开门声,只听到脚步匆匆往这边走来。 陈恕眸光一聚,倏地站起身子挡在了温久面前。 温久只觉得眼前一道阴影洒下,下意识抬起头,她能闻到陈恕身上的衣物残留下的皂角香味,好闻极了。 眼前的人面容清俊,眉眼如远山,此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显得他甚是好看。 “大人。”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许是距离太近,温久下意识屏住呼吸。 “何事?”陈恕并未让那人进来。 外头的人显然怔了片刻才回答道:“薛冰在后山的河边发现了脚印,与李姑娘的绣鞋吻合。” “因这几日都是雨天,那一处虽有树木遮挡,但还是怕脚印没了,大人可要去看看?”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陈恕沉声道。 此时他心中颇为震惊,温姑娘虽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门小姐,可这察言观色和逻辑推断能力却远超过很多人。 难道真的是书念的多且杂? “大人不必管我,公事要紧。”温久站起身走到门口,“若是我还有什么想到的,再来找大人。” “我送姑娘出去。” “好。” 陈恕比温久高出不少,执伞之时几乎将伞都撑在温久头上,雨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淌过,外衫已完全湿透。 明明是二人同行,却始终有一人在淋雨。 这巷子终究是太短了,太容易走到头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 温久转头看向陈恕,声线在这寒冬的雨天听着有些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 “嗯,路上小心。”只见他眼睑微动,错开眼, 楼伍戴着个斗笠瞟了一眼陈恕,哪里比得上他们家大人? 刑部能和他们锦衣卫的比? 回到院中,紫苏和半夏早已准备好了泡澡的水。 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说是与赵家小姐一起聊天,故二人都没有跟随。 水汽氤氲,温久靠在桶壁上细细回想这几日的事情。 后山上有脚印,与李诗艺的绣鞋大小吻合,连底纹都如出一辙 丫鬟每日都要处理诗艺鞋上的泥泞 只有诗艺一个人才能听到的猫叫 后山的黑猫 死因未知 难不成—— 李诗艺并不是在房中听到的猫叫,她去后山了? 不对,她如此怕猫,又怎会单独去后山?还是深更半夜 除非——有人控制了她! 那符纸的作用难道在此? 窗外寒风卷地,院中的落叶窸窣作响,枝头的枯叶还在不断飘落,洒扫的丫鬟都还未来得及清理。 “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唤您一起过去。” 是温母身旁的丫鬟云雀。 “好。” 昨夜她刚回到家,温母便让人来告诉她,明日一起去一趟大兴寺,这段时日她与爹爹都不算顺利,京中的贵妇向来迷信,尤其是信大兴寺的菩萨。 温久曾反驳过,可温母却说就许这世上有鬼,不能有神啊? 她想想似乎也没错,索性随她去了。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官道上,去大兴寺的城门经过东市,但现在天色尚早,温久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了。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半山腰的大兴寺前。 黑瓦红墙,虔诚平和,袅袅升起的青烟饶是在山脚下便能清晰可见。 大兴寺香火兴旺,自是不必多提。 温久抬首看了看屋檐下的灯笼,原来自己捉鬼时看到的血红色灯笼,都是挂在此处。 “二位施主进来。” 门口的小僧侣在前面带路,温久跟在身后走进了寺院内。 此处古树参天,青石板下满是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不远处的檐角上悬挂的青铜铃铛颤动着,白玉栏杆重叠而上。 “九儿小心,寺中的门槛可不能乱踩。” 温久吓得收回了刚想踩下的脚,对不住了各位神灵,小女初次来大兴寺,多有冒犯。 不知是气氛使然抑或是温母的虔诚打动了自己,连温久都变得谨慎了不少。 一行人进入了佛殿,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端庄肃穆,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生信徒,殿外钟声悠远,普度众生。 温母带着温久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温久趁着温母闭眼的间隙,弹开了自己的左眼悄悄打量了下周围。 刘朗杀人的那个偏殿应该离这儿不远,应是已经重新开放了,在寺庙中杀人不知算不算罪孽深重。 不过刘朗在大兴寺出家,和尚和道士可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那刘甜儿的术法又是和谁学的? 温久还未想明白,突然瞥见温母开始叩首,急忙跟在后面像模像样地磕了几个头。 第69章 又是花间阁 “九儿,为娘随方丈去取几本经书,你可要一起?” 温母见温久左看右看,一副心思不定的样子,索性就想着让她随便逛逛。 “娘你去,我在此处等你。” 这大兴寺她从未来过,如今来都来了,不如好好看看,谁知道有没有下次。 “那你不要惹祸。” 温母叮嘱了一句,便随方丈离去了。 “紫苏。”温久歪头看着她,“你不是日日想着来大兴寺求个好郎君么?赶紧去求,不必跟着我了。” “那怎么能行呢姑娘?”紫苏惊慌地低下头。 “我说行就行,快去,我随便逛逛,你别跟着我。” 温久故作凶狠地说道,她就是想去看看那个偏殿,好奇罢了。 待紫苏离开后,温久随处就抓了一个正在打扫的小沙弥。 “你可知哪尊菩萨求子最灵验?”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往前走到尽头,再左拐第一个殿便是。” “多谢师傅。”温久仔细留意了他的眼神,看来这殿还是正常供奉香火的。 或许是时辰尚早,此处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两三个罢了。 温久走到殿内,发现有两个小沙弥正在拂去殿内各处的尘埃。 “师兄,为何这个殿与其他地方不同,此处要多燃两只蜡烛呢?” 年纪略小的那个小和尚开口问道。 “师弟有所不知,此处本是我们一个师兄负责修缮,可他为了一己之私竟在殿中杀了人,所以多点了两根蜡烛,让他们早日轮回罢了。” “这是什么破天的仇,竟在佛门净地杀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师兄说来也奇怪,自己入了佛门,可听到他那个妹妹却会一些符咒之术,听说是收养她的人家教她的,你说离奇。” “这京中还真有人会符咒之术?”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传闻不信也罢,如今他们恐怕早已投胎做人了。” 温久站在门口处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心里闪过一丝猜想。 收养刘甜儿的人家教她的符咒之术 刘甜儿打小被送到花间阁,哪里还有什么收养她的人家? 难道是——花间阁有人会符咒之术? 云娘? 回去的马车上,温母一路絮絮叨叨,不知是那方丈说了些什么,她看温久的眼神都颇为担心了。 要不然,还是让她回到青云山去。 可温久早已神游到几个月前了。 仔细当日捉捕刘妙儿的蛛丝马迹,花间阁的那位云娘似乎确实有些怪异。 当时刘甜儿杀了这么多人,她当真一无所知么? 可让她拿黄册时,她的反应却冷静得吓人,好像料定陆叙不能从这黄册中查出线索。 刘甜儿自杀,刘朗被抓获,那时她又在哪里?是何反应? 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难道说教刘甜儿画符之术的,真的另有其人? 马车很快就进了城,还是经过东市,温久撩开帘子,这花间阁,可真不简单。 “姑娘你看,那不是李姑娘的丫鬟么?” 马车还没走出几步,紫苏看见那熟悉的面孔,下意识问出了声。 “李姑娘丧命,怎么丫鬟还在街上闲逛?” “不知青红皂白莫要胡乱猜测。”温久听着紫苏这语气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娘亲,我想下去看看。”她转过头寻求温母的同意。 “帷帽戴上。”温母自知拦不住她,便让她去了。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径直往那丫鬟的方向走去。 “紫苏,喊住她。”温久吩咐道 “梨儿。”紫苏急忙上前几步将她叫住。 “紫苏姐姐?” 被唤作“梨儿”的丫鬟惊讶地转过身来。 “你怎么在这儿?”温久从后面走来,微微掀起帷帽,看她满眼红肿,一看就知道哭多了。 梨儿赶紧朝温久行了个礼,“温姑娘。” “你这是”紫苏看到她手上拎着的吃食,不禁有些疑惑。 “我家姑娘向来喜爱吃这些甜食,夫人让我买一些回去,给姑娘摆上去。” 说着说着,梨儿又开始掉眼泪了。 她家姑娘待她极好,却死的如此凄惨 “原来如此。”温久面露愁容,“我也记得她时常带些吃食赠与我” “我家姑娘爱吃云酪糕,东街口的那家茶铺做的最为合姑娘的心意。” “东街口?对面可是一家青楼?”温久微微抬起眼眸。 “是的是的,似乎叫花间阁。”梨儿回想着,“去书院之前,姑娘还带着我来了一趟茶铺,险些跟人起了冲突。” “怎么回事?”温久眼神一凛,这可是关键信息? “那日那日我陪姑娘去买这糕点,恰好花间阁里有只白猫不知从哪个窗户跳了出来,姑娘当场就被吓坏了。” “当时我们家车夫护主心切,一脚将那猫踹了出去。” “姑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阁中有人出来与我们理论,说是车夫下手太重,那猫窜回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开始抽搐。” “姑娘答应了赔付诊费,让他们来府上报销,可那人非要我们认错道歉,奴婢还看到屋顶突然出现了好几只黑猫” “我们姑娘也气坏了,这岂是我们的错。见他们怎么说都不肯,直接扬言说若是管不好的这猫,便找人处理了它。” “可是温姑娘,我们家小姐也只是说说而已,她连虫子都不敢踩死,哪里敢杀猫啊?” 梨儿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丝毫没有发现温久脸上的戾气。 “花间阁又是花间阁!” 回到院中后,温久坐在书案边上,手撑着下巴,盯着摇摇晃晃的火烛。 若是刘甜儿的术法是与云娘学的,那云娘的嫌疑可太大了。 花间阁的云娘,花间阁的猫 李诗艺又在入书院前自报家门,扬言杀猫 “姑娘。”半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药铺的信。” 陆叙?温久眉头微微皱起。 「当晚院里所有人都中了迷药,李姑娘乃是失足落水,受惊过度失温而死。」 这是陈恕查案的收获。 失足落水,受符纸控制走进后山的溪流里 受惊过度,被一群黑猫围攻 失温而死被冻死 那屋顶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第70章 水落石出 “姑娘,陈大人已经带人前去花间阁了。”紫苏奉了温久的命令一直盯着花间阁的动静。 若是往日,自己必会阻拦姑娘不要插手这些事情,可如今死的人算得上姑娘的好友,且刘悦对姑娘偏见颇深,到处说姑娘晦气。 只有此案水落石出,才能让那刘家姑娘闭嘴。 “若不是姑娘提醒梨儿将此事也告知陈大人,怕是刑部未必能这么快地查到花间阁去。” 温久端起了茶盏,纤细的手指搭在远山如黛的杯壁上,停了片刻说道:“离他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有两日了,他今日去了花间阁,想必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她垂眸斟酌了片刻,“紫苏,昨日夜里我没睡好,等会要午睡一会儿,谁都不要进来打扰。” “是。”紫苏不疑有他,自从李姑娘出事,自家姑娘一直心神不宁,睡不好也是难免的。 东市茶铺,座无虚席。 “这花间阁这段时日可真是倒霉,先是被锦衣卫查了一波,今日刑部大人又来了。” “可不是嘛,刘家那公子据说两次都在,刚我还看到他衣衫不整的跑出来呢。” “啧啧啧,永宁伯府也是日渐衰败,尽出些不长进的男子。” “哎谁知道今日又发生何事了?这花间阁不过一青楼,怎会日日沾上官司?” “我三舅公的儿子的表弟的媳妇儿的表侄在衙门当差啊,据说是李家姑娘死之前啊,跟这花间阁起了争执。” “是啊是啊,我那日还看到了!据说那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吓到了贵人。” “喔唷花间阁那群黑猫也真够吓人的,往日里都见不到,倒是最近时不时就窜出来吓人,我家那五岁的幺儿被吓的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咿——” “啧——” “怎么今日这茶上的这么慢?伙计呢?” “对啊,怎么伙计少了一个?老板——” 众人吵得起劲,只见一身披红衣斗篷的女子绕过了好几桌走到了门口,往花间阁后边儿的巷子里走去了。 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花间阁中人所做,他们又岂会束手就擒。 温久抬眸看了眼这墙头这屋檐,熟悉得很 只是这青天白日,确实容易被发现,但好在这巷子里空无一人。 可是这么多间房该去哪一间呢? 温久匿在树上,眼神扫过眼前这三层高的阁楼。 那个房间—— 她扒开树叶往西边最右侧的房间看去。 那个房间似乎被贴了噤声符 树叶轻动,空中闪过一道红影。 温久已经稳稳站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朝那房间靠去。 她匿在窗沿下,确定周围没人后,谨慎地弯下身子透过窗户的缝隙盯着房中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云娘指尖泛着杏色光亮,眼前缓缓升起三张符纸。 她这是在做什么? “喵——” 突然一声猫叫吓得温久脚下差点一滑,她猛地看向那处,三只黑猫竟齐齐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她定睛一看,不对,这是猫?还是人 为何猫影里隐隐约约会有人的魂魄? 其中一人似乎满脸悲伤却无从说起,但温久实在辨认不出他的长相 难道死去的人,难道诗艺的魂魄被封在了猫的体内所以她一直找不到? 只见那三只猫倏地越过自己的身侧撞开窗户跑了进去,那三张明晃晃的符纸片刻间打入了它们体内。 温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那猫的眼睛一下子泛起了红光,随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她用符纸将猫控制住了。 这是控制了人的魂魄进而控制猫! 温久脸色一沉,迅速从隔壁房间的窗户翻了进去,随即打开了房门,召出了手中的符纸。 只要那三只猫一出这个门,她就将它体内的符纸打散,这样它们便可以不受云娘控制。 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困在体内的魂魄该如何解救,她还要回去翻翻符篆大全 刚过午时,往日的现在花间阁的人就不多,且几乎都聚在一楼花厅听曲赏舞,喝酒言欢。 今日更甚。 刑部查案,楼内早已没有闲杂人等。 “你确定,那晚并没有人出门么?”陈恕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听着有几分寒意。 “大人,小的确定没有看到!”门房目光微闪,但还是咬牙坚持道。 “你若当着本官的面说谎,本官随时可以捉拿你。”陈恕沉声说道:“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没有看到花间阁有人出入!” “大人英明,那晚小人除了如厕之外,一直都守在门口。”门房经不住吓,本想着如厕应是没什么好说的。 “何时去的,去了多久?”陈恕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概是亥初,一刻钟不到小的便回来了。”门房斟酌了片刻说道。 一刻钟,足够有人出门了。 温久正听得起劲,只见三只猫从隔壁破门而出,她早已准备好符纸,待它们出现的一刹那,符纸已经打入了它们体内。 原本该是在楼下受惊发狂的三只黑猫,此刻悠哉悠哉地在三楼走廊上来回踱步。 云娘急忙走出房门,下意识打量了下周围,却没有发现异常。 情急之下只能再次燃起符纸,试图控制走廊上的黑猫。 可就在符纸飞出的瞬间,三道黄光袭来,直接将符纸冲散了。 “是你?” 此人虽戴着帏帽,可这一袭红衣却让云娘印象深刻。 “云娘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呢。” 温久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没有半点情绪。 云娘看了眼失灵落地的符纸,盯着温久腰间的玉佩不禁冷笑。 “好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大小姐,手持捕鬼令的捉鬼师,居然还能在京城伪装的天衣无缝!” “云娘过奖了,你不也是么?”温久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修习法术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却能在这花间阁藏匿如此之久。” “他们都该死——”云娘厉声打断温久的话,“你懂什么?罢了,今日你既来了,就别想活着走了。” “哟,我好害怕啊。”温久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透过帏帽看向面前之人:“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71章 白猫黑猫 只见云娘手中黄光一挥,先发制人,直向温久。 温久脚下一动,轻巧地躲过了这一纸灵符。 云娘接二连三祭出符纸,游刃有余,可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温久双眸微眯,身形轻盈无比地躲过一张张符纸,看似躲避实则在找机会近身。 见云娘敛眉召唤灵符之时,温久突然近身,内力汹涌而出,一掌击中了她的右肩。 “你竟然没武功啊?”温久看着房中倒地不起的云娘,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云娘眼里尽是恨意,她咬牙爬了起来,屏息聚气,瞬间召出了六张符纸同时朝温久打去。 她虽不会武功,但符纸的威力不容小觑。 温久右手捻决,左手掌心缓缓升起一张黄纸,抬眸的瞬间将它送了出去,与那六张符纸撞到一起后爆破。 幸好这房间被云娘下了噤声符。 她迅速展开猛烈的攻势,云娘不会武功空有符纸,又被温久逐个击破,渐渐落败。 “姑娘今日是替谁来收我?张家那个公子?刘家少爷?哦应该是李家姑娘哈哈哈哈” 云娘笑得云淡风轻,温久看着她面露怒意:“诗艺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可你为了一只猫,竟取人性命。” “罪不至死?难道人就比猫高贵么?难道你们就比我们高贵么?” 云娘面目狰狞大声质问道:“当年我还是这花间阁的花魁之时,我养了只白猫,你知道它对我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我本是卖艺不卖身啊!可是那些人!那些人竟根本不顾王法!强行要了我!” “我的朵儿,它为了保护我,对着那些人叫了两声,竟被剥皮抽筋!可我啊,眼睁睁得看着它死在我面前!” “人?人有时候还不如畜生呢哈哈哈哈哈哈。” 云娘笑得凄厉,温久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朵儿没了之后,我便不再养猫了,直到有一天,一只满身是伤的黑猫跳到了我的窗前。” “我好心养了它一阵,它便带我去了那书院的后山。” “那里有好多黑猫,也有好多黑猫的尸体。”云娘看着有些恍惚。 “我原以为是小黑带我去看猫,看它的家人,没想到居然让我看到了有人在虐猫!” “冬日潭水冰凉,它们竟然将猫绑上丢进水里,活活将它们淹死!” “是书院里的人?” “是啊,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那人就算转世,也比你都大了。” “所以啊,我这身子在阁里常年被打骂,早就伤了根基,想习武自保是不可能了,但是习术却不是不行。” 温久心里暗忖,怎么符咒之术,谁都能学? “姓李的说要杀了这些猫,她就该死!” 温久紧皱起眉头:“你到底是为猫报仇?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利用猫为你伤人?” “有区别么?”云娘哂笑道:“若不是他们虐猫杀猫,他们何故会死?” “到底是虐猫杀猫,还是辱你羞你。”温久看着云娘变幻莫测的表情,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了。 “诗艺并未虐猫也并未杀猫,却仍旧死在你手中,你敢说不是因为她在花间阁门口多说了几句,驳了你的面子么?” “你以猫为由杀人,又将魂魄困于猫的体内,又利用猫去制造假象,你爱猫怜猫?” 全京城的猫知道了都要避之不及。 “你不过是为了自己杀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们本没有谁比谁高贵,但因为你今日手染多条人命站在我面前,所以我看不起你。” “仅此而已。” 楼下再次传来声音 “带打更的人上来,还有茶铺伙计。”陈恕目光深深,他心中尚有疑惑未解。 但其中一人已死,只能问活着的人了 沉思之间二人便被带了上来。 “可有那晚你们见到之人?” 二人仔仔细细辨认了许久,看罢还两两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陈恕眉头微微皱起,只见他身后的侍卫大声呵斥道:“阁中还有谁未到!” 此话一出,厅堂里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纷纷低下了头。 “给我搜。”陈恕眼帘一掀,平淡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 不消片刻,云娘便面无血色的从房中被带了出来。 不是被吓的,而是刚刚温久出手太重伤了她。 “大人,就是她!” 打更的在看到云娘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天夜里大雨倾盆,连他都想着赶紧交班回家,可是见一女子身披油布蓑衣撑着伞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还多看了两眼,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不过是凭借着她手上的镯子,那日她撑伞的时候,抬起的那只手露出了这个翠玉镯子。 而茶铺伙计更是低下了头,相当于默认了。 花间阁的云娘,就算化做灰她都认得,更何况那夜她出门,自己正好在二楼关窗。 他是看着云娘从花间阁出去的。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云娘竟然会牵扯上杀人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了云娘身上,其实当云娘没有出现在花厅里的时候,有人便已经在怀疑了。 云娘几乎是被侍卫撑着下来的,此时她钗环凌乱,哪有平日里花枝招展的样子。 温久在侍卫搜查之前翻身跳出了窗户,留下云娘一人在房中束手就擒。 待云娘被带走后她重新回到了房间,她还是要防着云娘伤人,尤其是陈恕。 此刻她正匿在柱子后边,观察着楼下发生的事情。 “周韵,本官问你,你深夜出门所为何事?” 陈恕微微低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周韵。 “杀人,杀李诗艺。” 众人皆是一震,没想到云娘竟真的杀了人,还供认不讳! “你不止杀了李诗艺。” 陈恕沉声道,他来的慢了些,不过是翻了刑部的一些旧案,还有两桩未破的案件也发生在书院附近。 所以 “都是我杀的。” 周韵歪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带回去。” 陈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让人将周韵带走。 云娘只是抬起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眼里透出一丝执拗,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72章 说到做到 温久跑进另外一个房间,那里正好可以看到陈恕一行人经过。 她刚推开窗户,外面竟下雪了,下得够大了。 陈恕走出几步后,似乎觉得有人在看他,脚下一顿,转过身看了眼温久的方向。 可除了漫天飘雪,什么都没看到。 温久靠在贴着窗户,想起了最后与云娘说的话。 “我会让这几只猫都有一个好去处,也答应你让这花间阁里的人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只要他们愿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 温久取出袖间的令牌,上面赫然刻着“温”字。 这京中有资格刻令牌的官员并不多,姓温的只有两户。 一户是天子帝师温太傅,一户是太后母家定远侯。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其次是权。” “你想让我做什么?” “认罪,不要伤他。” 云娘眼里似乎有什么化开了。 “好。” 冬日晌午的太阳就像轻软暖和的被子,光看着就很治愈。 温久让人将靠椅搬到院中,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和紫苏她们嗑瓜子唠嗑。 师傅寄了符纸来,被困住的魂魄都被那人带走了。 “姑娘还不知道,听说陈大人破了李姑娘这案子,还顺带将十几年前刑部的悬案给破了!得了好多赏赐呢!” “是啊,我今日去厨房取红糖的时候也听到了,说是京中未定亲的大家闺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温久倏地将盖在脸上的话本拿了下来,半夏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吵死了。” 她黑着张脸,全然没有刚才的惬意。 “姑娘,赵府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赵妍姑娘的。” 门口的小厮见温久正好在院中,便直接将信送了进来。 赵妍约自己后日傍晚出门逛逛 自从书院相识之后,两人的关系日益密切,时不时就会一起出去吃吃茶逛逛胭脂店。 临近新年,确实要出门好好逛逛了。 青石巷里,陈宅。 “恕儿,这又有两户人家送来拜帖,可是为娘” 陈母知道自己出生乡野,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与京中这些夫人小姐打交道了。 哪怕他们有议亲的心思,自己也怕丢了孩子的脸,坏了她的婚姻大事。 “娘亲不必理会,我回了便好。” 陈恕知道陈母的为难,除公事之外,陈恕几乎没有在家中碰过其他人。 除了上次贸然到访的温久,倒也算是为了公事。 陈母有些窘迫地捏着手上的抹布,“是为娘连累了你,若你能觅得一好姑娘,为娘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娘你又在胡说什么,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陈恕停下手中的笔半真半假地安慰道,他脾性古怪,既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也不知如何表达爱意,跟着他也只是受委屈罢了。 “那咱就不找大户人家,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度日就好。” 若不是为了陈恕的前途,自己当然愿意找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不会嫌弃自己也不会看不上陈家门庭。 “娘,儿子这辈子只求问心无愧,护你们周全。” “恕儿,你既如此说,为娘甚是喜欢喜初,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合得来,若是可以” “我与喜初只有兄妹之情。” 陈恕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他不与其他人议亲,不代表他会接受陈母推给他的女子。 张喜初是陈恕舅父的女儿,虽是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却是抱养的孩子。 舅父舅母未能得一子,无奈之下抱了一个,起名喜初,张喜初。 “你还是放不下是么?你根本就不是不想议亲。” “娘,你不要说了。” 陈母见陈恕还是不肯松口,心下叹了口气,“你一路坎坷走到今日已是精疲力尽了,喜初温柔体贴,又被你舅母教得孝顺纯良,你就算可怜可怜娘,不要多再想了!” 陈恕低着头看着桌案上的书,不置一词。 “再过两日你舅舅一家就要到京城了,喜初也会来。” 陈恕的手在袖下握紧,指尖都有些泛白,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往往让他觉得最喘不过气的,是这份自以为是的好。 夜幕降至,偶有几声爆竹声传来,虽还未到除夕,街边巷子里的孩童已经开始提前过上年了。 官道上箫鼓沸腾,明灯错落,街两侧的河流上映射出璀璨的光芒,上面飘着的乌篷船有欢声笑语溢出,迤逦的楼台上歌舞不断,丽人们秀足莲步,满城皆是喧闹声。 “恕儿这孩子一出生我就知道是个有福的,就是性子太直了!不过也算是运道好,我这一路都听说他破了桩大案,得了许多赏赐!” 陈家饭桌上,陈恕的舅舅张怀端着酒盏喝得不亦乐乎。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热气洋溢。 尤其是桌上那份用布垫着的砂锅,吃得人都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你啊!咱恕儿有福气,不就是咱喜初有福气么!” 陈母正端着刚蒸好的鱼上来,往日家中过年哪有这么热闹,不过几盘菜就打发了。 陈淼笑眯眯地说道:“舅父你都不知道,京中有不少人想和哥哥议亲呢,可是哥哥都拒绝了。” 张怀和妻女相视一笑,张喜初更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陈恕的。 且不说现在陈恕功成名就,就他的长相性子在自己那儿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桌子的人有说有笑,只有陈恕默默吃着眼前的菜,不知道在想什么。 “恕儿,喜初刚到京城,外边热闹,你带她去逛逛。” 陈母见陈恕坐在桌上不说也不笑,心中知道他不愿意。 但这不是他说了算,有些感情处处也就有了。 陈恕抬起眸子刚想拒绝,看到舅父舅母殷切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好。” 就当是兄长带着妹妹一般。 “我也要去!” 陈淼兴奋地站了起来,她小孩子心性,才不要陪着这帮大人聊天呢。 “你去什么去!坐下你。” 陈母嗔怪道,人家小两口出去联络感情,陈淼跟着算什么。 “一起姑母,我也好久没和淼淼说话了。” 喜初笑得温婉,陈母一看更满意了。 虽说家世比不上这京中的小姐姑娘,但人却是顶好的。 第73章 新年将近 三人才刚走出巷子,就已经处在最繁华的西市了。 沿街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酒肆茶楼尽皆明亮了起来,一串串红灯笼衬得街市更热闹了。 当街的青楼时不时飘落香包帕子,被俊俏的后生接住,看得张喜初羞红了脸,赶紧捂上了眼睛。 “表哥,这京城果然与老家不同,好多东西我都未曾见过。” 初来乍到,又有自幼心悦的表哥相伴,张喜初自是十分欢喜,连眼神都不禁亮了几分。 “小心。”陈恕见她差点撞上一旁的行人,赶紧出声提醒。 张喜初害羞地低下了头,“多谢表哥。” 陈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表哥,这个是什么?” “这是灯谜,这上面是花灯,下面悬挂着便是谜题。” “那这个呢?” “打铁花,京中有热闹的节日便会用此助兴。” “你看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怕是会丢表哥的脸。” 张喜初此次进京张父,也就是陈恕的舅父与她说的十分清楚,无论陈恕官拜何职,她都会是他的正妻。 “不知道也不丢人,慢慢学就好。” 陈恕垂下眼眸,他自是知道张喜初定是听到谁与她说起了。 而不远处赵妍拉着温久在街上人挤人。 “九儿你快看!好漂亮的打铁花!” “小妍你离得远点,若是被溅到可要烧了你这一头乌发!” “哈哈哈哈!烧了就出家当姑子!省了在家中日日被催婚!” 赵妍与温久一样,也并非在京中长大。 只是不同的是她在塞外,而自己在青云山。 赵妍骨子里的豪爽是她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她功利心重,一心想着完成捕鬼令,拿到师傅手上更多的法宝。 然后呢然后她也不知道。 温久忽然在人群里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想再辨认一番,却被看打铁花的人流又冲出去好远。 再一回眸已经看不到陈恕了。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然后。 再然后呢,如果能和陆叙解除婚约,与陈大人在一起便圆满了。 “九儿,九儿?” 赵妍拉着温久的袖子喊了两声。 “怎么了?” 温久这才缓过神来顺着赵妍的视线看去。 “那不是先生么?” 先生?温久盯着看了一会儿,眉眼顿时松开了,笑意偷偷爬上了脸颊。 “是啊,是先生。” “他身旁好像是个女子?” “那是陈大人的妹妹。” 温久认得陈淼,只是另一个姑娘她却看着面生。 “陈大人,陈大人…” 她见陈恕越走越远,急忙大喊道。 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热闹的街市,如此开心的氛围,她想与他一起。 可人声鼎沸,前方之人似乎根本听不到温久的喊声。 “陈恕——”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不像喊其他人,也不像其他人喊他。 陈恕似是听到了,在人群中蓦然回首,温久的心底似乎有什么炸开了… 他们隔着人帘站在闹市中相望,一个满脸欣喜,笑靥如花,一个沉稳内敛,笑意温柔。 赵妍颇为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子,见她笑得明媚夺目:“莫不是你想此时攀好关系,来年入学校考让先生放点水?” 温久歪着头看着她,“这都被你猜到了?一起过去?” “我不了,我从小最怕先生了,我去樊阁等你,你攀好关系记得来找我。” 赵妍话都还未来得及说完,脚底倒是已经抹油开溜了。 “姑娘今日未戴帏帽,恐不宜见外男。” 紫苏一本正经地在一旁提醒道。 赵家姑娘一向不拘小节,非拉着姑娘露着脸出来。 可自家姑娘怎么也是养在深闺许久,且夫人重视姑娘在外的言行举止,万万不能如她一般。 “今日例外。” 温久顺着人群往陈恕方向走去。 可她没发现,陈恕朝她没走几步,就被人群挡住了,只能站在原地等她。 等她在陈恕面前站定,陈淼已经带着张喜初去其他地方逛了。 这是陈恕第一次说了谎。 “陈淼,喜初,那两位是我在书院的学生,大概是有什么问题想询问我,你们先去逛逛,迟点我去找你。” “可是那是温姑娘” 陈恕眼风一扫,陈淼立刻抓起了张喜初的手:“喜初姐姐,我带你去走走。” “好”张喜初走之前还是转头看了眼那个被唤作“温姑娘”的女子。 明眸善睐,灿若繁星。 “陈大人新年好啊。” 温久拱着手摇头晃脑摆了两下,甚是可爱。 “新年还没到呢。” 陈恕发现,自己的胸腔里似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每次见到她都会如此,一次比一次强烈。 像是戒不掉的毒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有什么想玩的?” 陈恕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京中过这冬至,可身旁这姑娘,可是自小长在京中。 “都可以。”温久眉眼弯弯,好心情都写在脸上了。 “想必你也玩腻了…” “不会。”温久对着陈恕时,顿时变得心细敏感,能轻易捕捉到他言语间的失落。 “我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回…甚少出府,最多也就是过年出来走走。” 她怕陈恕不信,便多解释了几句。 “嗯,我知道。” “你知道?” 温久惊讶地抬眸。 “常听同门提起,恩师的掌上明珠自幼身体欠佳,连皇上都惊动了,派出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未见疗效。” “大家都传得我快病死了。” 温久撅着嘴,甚是气愤的样子。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此时不就好好地站在我眼前么?管他人做什么。” “可我明明好好的。” “传言罢了,他人说的字字句句你若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知道啦先生——我心大得很呢。” 温久见陈恕摆出了先生的谱,赶紧打断道。 两人一路逛着,一路聊着。 “听说你将花间阁所有人的卖身契都给拿了回来?”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良家子,没了这卖身契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啦。” 温久时不时驻足看一下街边的小玩样儿,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事。 第74章 温父暗示 “人各有命,姑娘能救多少?” “当然是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啦。” 云娘所托,若是自己不做,她怕是化成厉鬼都会来找自己。 “你向来如此。” 陈恕看着眼前的温久,眼里有些温久看不懂的情绪。 那日你赠我玉佩之时,也是如此不计得失。 “什么?” 温久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只是这侧身,身后不知哪个不长眼地撞了过来,两人本就离的不远,这一撞竟是将温久撞到了陈恕的怀里。 “哎呀。” 温久惊呼了一声,头磕到陈恕的下巴了。 她下意识抬起了头,苦着一张笑脸,却在对上陈恕视线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人流攒动,喧闹异常。 两人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定定地站在小摊前。 温久的脑海里似乎有烟花在绽放。 “砰——” “砰——” 是心跳的声音。 “姑娘!”被落在不远处的紫苏赶紧推开人群跑了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老爷怕是要被弹劾到皇上面前。 更严重可是要被退婚治罪的! 陈恕先回过神来,迅速拢了眼里的情绪侧过身去。 “时候也不早了,此处人多,姑娘早些回去。” 每每都是如此,温久心里想,本来想多说几句,但总是会被下逐客令。 “是大人,那就年后书院见啦。” 虽然李家姑娘死于非命,但查清与书院无关,皇子们的课程也要继续,那公主的课程自然也不能落下。 可是年后,不过是个多事之年罢了。 与赵妍在樊阁饮了些酒,时辰就已经不早了。 街上也有行人陆陆续续回去了。 温久探出头看着窗外,一群锦衣卫从不远处巡街而过。 她撑着脸盯着那处看。 “你说你的未婚夫也真是辛苦,都快过年了,还要日日巡逻,好好的一个世子,非要进什么锦衣卫。” 赵妍吃了酒有些醉了,讲话都有些打结了。 “人各有志,他可能就喜欢忙一点?”温久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不过什么未婚夫啊,很快就不是了。” “不是了?那就是相公了哈哈哈哈,你说你命可真好,竟然能嫁给陆叙。” “哪里命好?怎么会命好呢?你不懂。” 温久指着赵妍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啊,陆叙少年有成又上进,长得也好看。你别听那般女人说什么锦衣卫心狠手辣,陆叙不是良人什么的,他们都是羡慕嫉妒恨,你看看要是他没有婚约,那些莺莺燕燕不上赶着扑上去!” 赵妍又端起酒盏灌了一口酒进去,“所以啊!你命好!” “可不是人人都想嫁世子呀” 温久不知这话有没有被赵妍听了过去。 因为她也断片了,在赵妍趴下来之后,温久也倒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只觉得醒来时已经日晒三竿,自己头痛欲裂。 “姑娘先喝点解酒茶。” 紫苏面色有些难看,眼眶都有些红肿。 温久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娘亲罚你了?” “姑娘,你昨日喝醉了,夫人定是会惩罚我们的,不过姑娘难得开心,紫苏姐姐也便随姑娘去了。” 半夏端着洗漱的水进了屋,见温久问起便顺口答了。 “娘亲骂得很凶么?” 温久自知有些对不起紫苏,每次自己犯了错,都是她们在受罚。 “姑娘,喝酒是小事,只是你与陈大人昨日” 紫苏说的吞吞吐吐,“老爷说让你起身后去书房找他。” 温久默默低下了头,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挨骂了。 求索堂 山雨欲来。 “爹。”温久喏诺地看着端坐在书案前的温太傅。 只见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若是爹爹忙,我就先去找娘亲了。” 说完她抬腿就想溜, “站住。” 温太傅放下手上的书不冷不淡道。 他将自家女儿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实长大了。 与京中女子不同,她的眉目间总是带着一丝叛逆和野性。 是好事。 不会墨守成规,见识比一般男子都多了不少。 “爹女儿错了。” 温久倏地跪倒在地,及时认错,死不悔改。 “错哪儿了。”温太傅缓了缓口气,不似刚刚那样板着一张脸。 “女儿不该出门不带帏帽,在集市上抛头露脸。” “还有呢?” “不该与赵家姑娘喝的酩酊大醉,还耍酒疯。” “还有。” “还有?”温久微微皱起眉头,陈恕? “不该不该与外男走在一起。” 温久声音有些失落,她默默垂下头。 京中极好,就是没有自由。 没有随意出门的自由,更没有选择的自由。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才听到温太傅开了口。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已经帮他一次了。” “什么?”温久没听清。 “他能有今日,已经有你的功劳,你心地善良,总是想着帮衬别人,可你也要注意分寸。” 哪能是我的功劳,都是爹爹和他自己的努力罢了,温久紧紧咬着下唇。 “你与世子的婚约只要还在,你便事事要以他为先,不可再逾矩了。” 温太傅知道温久不蠢,点到为止她自然懂。 若是不听,便是她故意而为之。 那陈恕,就不可再留在京城了。 “女儿谨记于心。” 温久深吸了口气,走出了求索堂。 如今的天气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连阳光都是冰冷的。 她要赶紧回到自己房中去,抱着大火炉好好暖暖身子。 她的心乱得很。 “姑娘,门房说陈淼姑娘送了东西过来。” 刚进了院子,紫苏就赶紧迎了温久进去。 这天寒地冻的,若不是府里的青石板路日日有人清扫,谁都出不去。 “给我送东西?” 温久任由紫苏脱下自己的斗篷,手里解开陈淼的包裹。。 “说是多谢姑娘的恩情。” 哦—— 紫苏一边将拧好的热毛巾递到温久手上,一边看了眼桌上摊着的物件说道:“这陈姑娘倒是将寻常人家的习惯带到京中了,哪有自己亲自上门送谢礼的,还是自己缝的东西。” 第75章 除夕之夜 这针角虽处理得还算不错,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京城巧匠之手。 温久愣了愣:“挺好的,至少心是真的。” 逢年过节,温府收到的礼物怕是比京中任何一户大人收到的礼物还多。 爹爹门生众多,又受皇上敬重。 打着“谢师”旗号和“拜访”旗号来送礼的人不在少数。 有几分真心却也是不知。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三十了。 各色齐备,家家户户都换了门神联对,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温府从大门到大厅,院子到书房,一色朱红高照。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三日,我推开窗子,端着杯热茶抿了一小口。 不远处高翘的檐角下是娘亲让人刚刚挂上的宣铃。 风起时摇摇晃晃,扬起一阵脆响。 今年温府的除夕宴办得格外隆重,到处灯火通明。 许是温久在家多待了些时日,温父温母格外开心的缘故。 不一会儿就到了晚饭时间,温久走出院门,几个身着冬袄的下人嬉笑着走过去。 细碎的踩雪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边。 真好,团圆日,又平安地活过了一年。 “九儿来啦。” 温久穿着一身新制的桃红色长袄,上面滚着银色的丝线,衬得她的脸越发红润了。 这可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制式,不仅暖和还好看。 她朝温父温母盈盈一拜,笑着跑到温母身边坐下,“爹爹娘亲新年大吉,九儿来讨要红包了。” “老爷夫人新年大吉!” 下人们纷纷跪下,屋里屋外还有院子里,全是来讨要红包的人。 “好好好,全部有赏!”温太傅开怀大笑道。 这是温府的习俗,每逢除夕,所有人都可以停下手中的事来花厅拿了红包,然后好好的回去过年。 “爹爹,我可是要大大的红包,够我花一年的那种!” “得了你,前几日还拿了库房里好多钱去给人赎身,你说说你。” 温太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老爷算了,九儿也是做好事,她开心就好。” 温母眉眼欣慰地看着温久和温太傅,只要家人平安健康地守在一起,这些银钱算什么? “慈母多败儿。” 温太傅嗤笑道。 “这库房的钥匙可是你给她的。” 温夫人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温氏夫妇在宠女儿这件事上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这京中若是说起在谁府中做事最安逸,那必然是温太傅府上。 书香门第,主人家知书达理,人少事不多,不会刁难下人,也没那么多腌臢事。 吃完晚饭,温久在花厅陪着爹爹和娘亲喝了会儿茶,本来想着要守岁。 可刚到子时,她的头已经往前一点一点的。 心有余而力不足,温久还是撑不住困意,提早回了院子。 “这孩子,还以为是长大了呢。” 温太傅笑着摇了摇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年年说自己守岁,年年都没有守下来。” 温母又给温父续了杯茶,这夜可还漫长。 紫苏早已在院中准备好了烤栗子和烤红薯,姑娘出门的时候叮嘱了,今晚一定要在院中烤点吃食,毕竟是过节,得玩点不一样的。 “姑娘。”只见后门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似乎看到了陆府的马车。” “什么?”温久被炭火熏得面色酡红,听到小厮的传话微微一怔。 这大过年的陆叙来找自己做什么? 捉鬼也不合适,鬼也要找人过年啊 趁着斗篷还在身上,温久打算出去看看。 皇上都要过年,陆叙倒好,比皇上还要忙。 小厮在前头开了门,温久后脚就踩了出去。 她站在巷子中看着尽头的那辆马车。 是陆叙的没错。 “你怎会在此?” 三两步温久就站在了马车边上,神色不定地问道。 真怕陆叙喊自己去捉鬼啊—— “今日我夜值。” “今天可是除夕!”温久瞪大了眼睛。 青云山上拖磨的驴都还要休息呢,怎么陆叙一年到头天天当值。 “是,所以让楼伍他们回去吃年夜饭了。” “那你呢?逢年过节皆是人多的时候,你就不必过了?” 陆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好像自己的记忆中,无论是中秋元宵还是除夕之夜,家中都没有过节的习惯。 曾经有一次娘小办过一次,不过是多烧了几个菜,在府中稍加布置了一番。 却惹得爹大闹了一场,娘一个人坐在那个院子里落泪,下人们噤若寒蝉。 此后府里便再也没有过节这一说法了。 “你吃了么?” 温久见他不说话,想起院中刚烤完的红薯和板栗。 “下午在卫蜀吃了点糕点。” 陆叙如实说道。 温久斜睨了他一眼:“没吃就没吃,说什么下午呢?” 她刚转过身去,陆叙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只见她又回过头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温久一路小跑回院中,让紫苏包了点刚烤好的红薯和栗子,又去房里封了个红包。 这才再次出了门。 “陆叙。” 她站在马车边上喊了一声。 陆叙将车帘撩开,看见温久手中抱着一堆油纸包。 一下子忘记开口。 “别傻愣着了,赶紧拿去。”温久一边往他手上递一边碎碎念:“这些都是我在院中刚刚烤好的红薯和栗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薯,这是我让紫苏专门去田里摘的,新鲜的很,与你平日吃到的那些都不同。” “这个是栗子,都是切好的,我刚帮你试过,又好剥又甜。” “” 温久说了半天,见陆叙没有回应,又抬起头看他。 只见他的眼里有些湿润,“你眼睛不舒服么?没休息好?” 陆叙才恍过神来,他拭了下眼睛说道:“风太大,迷了眼。” 温久左顾右盼,风?这巷子口有风么? “哦对了,这个你收着。” 温久看着他笑得明媚,“过年嘛总要给个红包,这是我们共事的第一个新年,这个红包我给你准备了。” 陆叙的心脏突然被揉成了一团,看着眼前这个红包颤抖地伸出了手。 “这是给我的?” “当然!虽然钱不多哈,但我知道你肯定不缺钱。” 陆叙骨骼分明的手紧紧捏着这红包,指尖都有些泛白。 是不缺钱,但缺给红包的人,缺人的关心和偏爱。 第76章 喜欢别人 “哎呀我的红薯!”温久猛地一拍脑袋,她的红薯还在那里烤呢。 她提起裙裾急急忙忙就要往回跑。 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来:“陆叙新年快乐。” 不远处突然烟花“咻”的一声在半空炸开,将那一片黑暗衬得犹如白昼。 接二连三的爆竹声接连响起。 新年终于到了。 温久停在原地看着漫天的烟花,捂着耳朵笑得开怀。 陆叙却只是看着温久,仿佛没听到其他动静一般。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温府,但他知道,来了这里,一定会有人给他惊喜。 温久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心撞的稀烂。 他看着不远处笑靥如花的女子,心里坚定了一个念头。 若是如此,温久,那我就不放手了。 昨日睡得晚,所以姑娘房中到现在都毫无动静,紫苏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站在温久的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了。 “哎呀——” 突然听到房中传来了一阵惊呼。 “姑娘可是醒了?” 紫苏赶紧推门进去,只见温久坐在榻上正缝着什么。 “姑娘这是做什么?” “缝香囊。”温久头都未曾抬起。 “你若是想要香囊,奴婢可以帮你缝啊,若是姑娘弄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紫苏赶紧将温久手上的东西接了过来。 “陈姑娘送我的东西都是亲手做的,我怎么能借他人之手呢?” “姑娘是想送给陈姑娘?” “不止,还有赵妍,还有六公主。” 那还要缝三个,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以她的功力,这香囊送出去得是明年。 “姑娘,要不您还是想点其他的东西送,这你这缝的” 也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那我送什么呢?” 温久甚是苦恼地往后一靠,自己果然是除了画符什么都不会。 画符? “对啊!我可以送她们符纸啊!这可比什么香囊有用多了!” 说干就干,温久洋洋洒洒地在桌上画了十来张符纸,丝毫不顾紫苏怪异的目光。 日日看话本,自家姑娘怎么连画符都学过来了。 才安分了没几日,温久就约了赵妍吃茶。 她甚是想念樊阁的糕点,难怪京中人人都想去樊阁吃上一次,这简直是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 途径花间阁时,此处早已换了人经营。 依旧是家人来人往的青楼,但比起不久前的花间阁,还是少了那么几分意思。 等二人逛好去樊阁用糕点时,夜色都已经黑了。 姑娘家之间爱聊,聊得也不过是刘悦家竟然也想与陈恕议亲了,但被他毅然决绝。 温久有些想笑,刘悦怎么也没想到被她一直贬低的陈恕,也能拒绝她了。 不过也不止刘悦,京中有三户人家明确找了媒婆去陈家,却都无功而返。 这倒是让陈恕得罪了不少人。 陈恕迟迟不肯议亲,可是因为那枚玉佩? 回去的路上,温久走着走着便不自觉走到了那条巷子口。 夜里的寒意有些刺骨,巷子里突然刮来一阵风,冻得她一个激灵。 才回过神想要离开,竟被刚开门的陈淼刚好撞见。 “温姑娘?” 陈淼四处看了一眼,才发现她是孤身一人走到这里。 温久见她左右环顾,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与赵家姑娘出来闲逛,她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温姑娘可要进来坐坐。” 陈淼快步走了出来,想迎温久进去。 可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日爹爹的眼神。 还是不去了。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伸手解了下来。 “这个给你。” “给我?” 陈淼有些受宠若惊。 “嗯,你那日送了我好多,这个香囊里面装着我堂姐从青云山求来的符纸,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温久胡诌道,是青云山的符纸没错。 但不是什么堂姐求的,是自己画的。 “这青云山符纸听说极其难得,多谢温姑娘了。” 温久笑了笑,“也多谢你的礼物。” “陈淼。” 陈淼还未将想说的话说完,陈恕便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了。 她赶紧转过身去,“哥是温姑娘,她与赵姑娘” “你先进去。”陈恕打断陈淼的话。 温久见陈恕也未穿上新衣,依旧是年前那几身衣衫中的一件,与初见时一样沉稳自持。 只是腰间,又是那枚玉佩 “我送姑娘到巷子口,以后还是要有人跟着才好。” 陈淼进屋后,陈恕站在了她的位置上。 “为何?”温久疑惑道。 “你不是寻常女子,应更加注重自己的行为举止。” 陈恕的声音微冷。 温久只觉得陈恕今晚古怪,他往日虽看着疏离,但不像今日这般字字句句都在将她往外推。 她不知道的是,爹爹不仅找了自己,还敲打了他。 头顶繁星点点,明明是如此平静安详的夜晚,温久看着他腰间摆动的玉佩。 这一刻,心乱如麻。 “陈大人,你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她发现问出口似乎没有那么难。 身旁的人脊背一下子僵直,半晌才听到声音。 “是。” “赠予你玉佩那人?” 温久觉得喉间有些苦涩。 “是。” “你…很喜欢她么?” “是。” 温久睫毛轻颤,强行定了定神,倔强地挺直背:“大人不必送了。” 可刚走到拐角,她的眼泪却肆无忌惮地滑落下来。 而站在原地的陈恕,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了去拉住她的冲动。 他并未直接回屋,而是下意识走到四下无人处,才意识到眼眶发热,心中痛楚。 她不记得这块玉佩。 如此甚好。 温久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西市的,心里只是想着陈恕有喜欢的人了。 她失魂落魄地在街上绕着,时而离温府近,时而离温府远。 直到遇上了陆叙。 他今日休沐,可长公主府的气氛压抑得可怕,他便出来透口气。 谁知撞上了满眼失落的温久。 以往见到她,眼中总是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今日却是彻底暗淡了。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由得上前了几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第77章 簪子有异 “陆叙,他不喜欢我。” 原本温久是三分的委屈,见着陆叙,这心里想着想着就成了十二分。 “他有喜欢的人了。” 温久的心此时被人揉成了一团,连呼吸都觉得难受,从小到大所有的愁苦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那眼泪珠子便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很喜欢那个人,他不喜欢我…” 她举袖擦了眼泪,可越说心里越悲伤… 眼泪越擦越多,根本不受控制。 陆叙看着眼前这颜色明媚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留仙裙,身形纤细,立在路边显得有点单薄,哭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一面掉眼泪一面擦眼泪… 此时的他情绪复杂,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却又有点隐隐的喜悦。 他知道她在说谁。 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命运的红线一旦断了,就很难再有交集了。 元宵过后,云气书院重新恢复往日的热闹。 温久这日来的早,许是这几日都睡不好,总是被惊醒。 她早早来到学堂,竟看到了一个熟人。 陈淼因着陈恕破了悬案的缘故,得了来书院的机会。 此时她正坐在李诗艺的位置上东张西望,看看桌上的纸笔和书籍,甚是好奇。 温久刚到门口,就看到那个位置上坐了人,恍惚间以为是那个可爱明媚的姑娘回来了。 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若是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陈淼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转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久。 只见她带着盈盈笑意,甚是温柔地看向自己。 但似乎又不是在看自己。 “温姑娘”陈淼歪着头喊道。 温久这才看清了是谁。 “陈姑娘也来书院了?” 温久走了进来,紫苏赶紧将她的书桌理好。 书院虽然之前就已经有下人收拾过了,可是自家小姐书案摆放的习惯与她人不同。 “是啊。”陈淼眼里闪着些许亮光:“皇上夸哥哥能干,给了我来书院念书的机会。” 我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过想到陈恕,自己心里还是会闷。 好,也是不好。 “这些书你可有念过?” 温久有些担心,毕竟章槿和刘悦还在此处,若是陈淼行差踏错,或是根本没错,这二人也难免会刁难她,尤其是那个刘悦。 “温姑娘放心,哥哥在家同我大致说过一遍,我虽不如姑娘这般出身于书香门第,但还是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道理的,笨鸟先飞嘛。” “你可不算笨,我还未看过这些书呢。” 温久翻了翻桌上放着的书,是没看过,实在懒得看。 日日教女子墨守成规,她才不稀罕看。 今日陈淼还是特地装扮过的,来京中已有一段时日,她的打扮越来越像京中女子了。 只是她突然发现陈淼今日戴了支银簪,往日都没有见到过。 这银簪不算精致更称不上贵重,但总是吸引着温久的视线。 她不由自主道:“这个簪子” “这个簪子是我娘亲的嫁妆,一直都戴在身边,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娘都没有将它卖掉。” 陈淼见温久提到头上的簪子,便顺势摸了一下它。 “哦是嘛,那确实很珍贵。” “虽然它不值几个钱,但我很喜欢它。”陈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紫苏也微微带了一眼,自家姑娘的梳妆台上的每一根簪子都比这个值钱,虽不知道姑娘为何要多此一问,但她必然不是为了这支陈旧的簪子。 “可以借我看看么?上面的花纹甚是好看,京中似乎都没有这样的样式。” 她眼中故意泛起了好奇,毕竟任谁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对这支簪子感兴趣。 “好啊,这有何不可?”陈淼爽快地取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双手递到了温久的手上。 温久指尖触碰到这根银簪的一刹那,困在银簪中的鬼魅瞬间将自己的临死前的记忆传到了她的脑海里。 有人举起了这根簪子,毫不留情地扎入了他的脖颈处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竟是陈恕的母亲,只见她一脸决绝,与自己见到的那个一脸祥和面容平静,一辈子任劳任怨的苦命女子判若两人 温久的手猛地一颤,银簪顺势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她眼底一片慌乱,赶紧弯下腰去捡,嘴里一直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拿住” 不是没拿住,是拿不住。 陈恕的娘亲,杀了他的父亲? 这是什么情况? 温久敛了眼中的情绪,看似无意地说道:“你们来了京中也有一段时日了,我似乎都没有看到过伯父,伯母倒是见过一面,就在你家门口。” “我和哥哥从小就是娘亲带大的,那个人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陈淼甚至都快想不起来她爹爹长什么样子了。 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在酗酒,回来就打骂娘亲,有时候甚至连哥哥和自己都打。 “原来是这样,那伯母确实不容易,拉扯着陈大人与你长大成人” 陈淼心里早已将温久当作自己人,也不再过多隐瞒。 “温姑娘,我也不怕与你说,我爹走的早,都是娘亲一人拉扯着我和哥哥长大,那时哥哥还在科考,虽然很多花费都已经减免了,但必要的开销还是少不了。” 陈淼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日哥哥突然回来说自己不科考不念书了,气得娘亲狠狠地用鞭子抽他,哥哥背都被打开花了,愣是没吭一声,可最后哥哥还是拗不过娘亲,回到了书院。” “寒冬腊月娘亲还在帮人浆洗,手上被冻得没一块儿好肉娘亲就这一样一件一件洗,面一碗一碗煮,熬到了哥哥高中” 陈淼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温姑娘见笑了,我们穷苦人家出身,这些事情本不应该辱了姑娘的耳朵” “人贵有志,跟出身有何关系。”温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伯父是不是很早就去世了?” “我爹我都快没印象了,那时我也才五六岁,哥哥不过大我两岁。” 陈淼继续说道:“我只记得我爹酗酒,经常打骂娘亲,摔家中的东西,我娘辛辛苦苦赚钱,却被他全部拿去赌博喝酒,有时候连哥哥也会挨打。” 第78章 陈家旧事 “是嘛虎毒尚不食子,你爹倒是个狠心的。” “什么狠心,那是没良心!” 温久这话像是踩中了陈淼的尾巴。 “哥哥幼时懂事乖巧,全镇都有名,街坊邻居常说,哥哥这样的孩子就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可是爹爹毫不在意,只顾着自己快活。” 温久转念一想,还是开口问道:“那他为何去世?” 陈淼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似乎是说那日喝醉了,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到了头,再没有醒过来了。” 温久盯着陈淼的表情,在判断她是否说谎。 可是见她一脸茫然,似乎真的不知道她爹爹的死因。 “难道没有找大夫过来看看么?”温久有些疑惑,正常人摔下来应该是第一时间去喊大夫,如果有大夫来检查,不可能没有发现陈父脖颈上的伤口 “找了,当时我舅父是隔壁村的赤脚大夫,过来看了几眼,说是不行了。” “你舅父?” “对啊,我娘亲的哥哥,与我娘亲极好,哥哥高中后也不忘舅父一家,时常寄东西给他们。” 温久恍然大悟,这就合理了 酗酒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到了地上,所以在死前脑后就有一摊的血迹。 再被簪子刺入脖颈,自是再难活命 可是,没想到他竟被困在这簪子中 没有接到捕鬼令,自然是可以装作看不到这簪子的古怪。 可是终究是杀人案,自己到底当不当讲? 若是讲了 陈家怕是要变天了 “温姑娘,虽然舅父与我们家要好,但此次他们带着喜初姐姐过来,似乎是要给哥哥定下亲事。” 温久的心突然乱了一下,“定下亲事?” 陈恕不是喜欢赠他玉佩之人么?怎又要和自家表妹定下亲事? “可不是嘛。如今哥哥有出息了,喜初姐姐从小喜欢哥哥,若是能嫁给哥哥那是极好的。” “是” 青梅竹马,甚是般配。 温久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是跟哥哥议亲的人也不少,娘亲好像也有心动,但最后还是想着哥哥与喜初姐姐定下亲事,日日都在哥哥房间唠叨。” 她舅父帮忙掩盖了她爹爹死去的事实。 无论处于何种原因,威胁也罢报恩也好,陈母确实应该让他们定下亲事。 “那也是极好的,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段佳话。” “温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哥哥不喜欢喜初姐姐,他有喜欢的人。” 陈淼微微低下头,吞吞吐吐,不知自己当讲不当讲。 但温久希望她别说,因为自己并不想听。 “那日我在哥哥房中听到娘亲与他说,哥哥喜欢的人他攀不上,还会给人留下话柄。” “娘亲这话伤人,我看哥哥半天都没吱声。” 温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原来那玉佩来头还不小。” 一旁的紫苏忽然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九儿,你怎么到的如此早?”赵妍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阿妍你来啦。”温久有些庆幸,幸好赵妍出现了。 要是等到陈淼告诉她那位姑娘是谁,估摸着以后自己见了这人都要红着眼。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赵妍早就忘记了她就是当时在花园中被刘悦羞辱的陈恕妹妹。 温久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个是陈恕大人的妹妹陈淼,去年刚刚入京。” 本以为这样介绍也算结束了,却瞥见章槿和刘悦二人从门口进来。 “陈姑娘可是圣上钦点来与我们一起念书的,圣上夸赞陈大人,京中百姓都知道。” 温久故意抬高声音,话说的如此明白,刘悦心里应该有些数了。 总不至于还要仗势欺人。 可没想到刘悦今日极其收敛,只是轻轻看了陈淼一眼,眼中有些莫名的情愫。 还未等温久看清,她就径直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了。 温久双眼微眯,看不透这刘悦又是怎么了。 “这是什么情况?” 温久偏过头低声问赵妍。 “上次和你说了你竟是忘了,刘悦家里年前去找了陈先生议亲,被拒了,当场被拒了。” 温久倒吸了口气,那日酒喝多了,自己近日又是太难过,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原来如此。” 她慢慢地回过头,心里却泛起了几分悲哀。 刘悦被拒了,自己不也是么。 谁也没有比谁好。 只是陈淼这簪子,陈父之死,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今日不过是第一天,两位先生也并未拖堂,很快就结束了早间的课。 本以为众人会围在一起好好叙叙旧,却因为几人情绪并不好,很快就散了。 “九儿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又不舒适了?” 一个多月没见到六公主,她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 “我还好,倒是公主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六公主眼眶一红,眸中泛起了泪光,苦笑道:“父皇要为我定下亲事。” 温久心里有些吃惊,却没有表露出来。 连自己都已经定下婚约了,司淮安贵为公主,年纪还长自己两岁,定下婚事是迟早的事情。 “这是好事啊公主。”她笑着安慰道:“到时候公主自己开府,你再也不用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京中的繁华,你可以亲自感受了。” 司淮安看向温久的眼神却更悲哀了:“可是九儿,父皇想让我去和亲。” “什么?”温久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和亲?” “是啊,我和五姐必须有一个去和亲。” 司淮安从来没有这么伤心无助过。 “我被养在皇后名下,看似是众星捧月的嫡公主,可我生母早逝,和亲之事却无人帮我争取九儿我该怎么办?” “和亲男子该打的仗不打,却想着用女子去和亲,真是无耻至极。” 温久此时怒火中烧,也不管自己骂的是谁。 “此处人多眼杂,还请温姑娘慎言。” 陈恕不知站在身后多久了。 温久心中不快,看到陈恕更是化悲愤为怒气。 “慎言?陈大人不如说说我哪句话哪个字说错了,哪里需要慎言!” 第79章 原来是我 “男子可以参加科考改变命运女子却不能,男子可以带兵打仗女子却只能相夫教子,男子在外天地广阔,女子只能安守内宅。” “大人倒是说说,男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最后却还要女人去平息战争。那还占着这些做什么?享受比女子更多的特权么?” 温久不仅是为司淮安和亲之事打抱不平,更为这天下所有的女子。 她见过被夫家休弃,连娘家都以她为耻,最后只能投河自杀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 可明明是她的丈夫另有新欢。 她见过才华横溢的女子只能在内宅勾心斗角,最后落得悲惨结局。 宫里数不胜数。 她见过因为是个女子,就要被换做银子供家中兄长幼弟念书。 刘家村没有女子能够幸免。 “温姑娘,无论是起兵还是和亲,都是圣上和各位大臣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熟读兵书,自然知道怎么做于百姓伤害最小,那就是最优选,并不是所有战争都要有人死去。” 温久冷笑道:“陈大人,学生想问一句,我朝到底有多少个公主和亲后是活到寿终正寝的?大多是花样年华就死于恶疾,可大人你信么?” “生老病死,天命而已。” 陈恕微微垂下眼眸,心中却有些动摇了。 “天命?因为不想牺牲将士的性命,不想战火殃及无辜,所以就让一人走上这不归途,公主这一去定是再难回到故土,生死未卜,这不是你们的命,这是公主的劫!” “那按照温姑娘的意思,圣上该如何应对这敌国十万兵马?” 陈恕倏地抬起头,一眼寒光倒映着世人悲苦。 “他们不像来这书院求学的人,出生便衣食无忧,还能饱读诗书在此与我理论男女平等之事。他们想活着就已经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他们经不起战火的折磨!” 陈恕字里行间的愠怒深深扎进了温久的心里。 她心中失望至极,声音却淡淡道:“大人,高门出生的女子本就是凤毛麟角,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日能走进这书院,是我上一辈子苦苦求来的,是我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才能投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可哪怕这样我都没有办法平等地和各位先生探讨我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连我都如此,更何况那些寻常女子呢?” 陈恕长眉蹙起,温久见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有听到声音。 “大人,我一向敬你重你,我一直觉得你虽人冷但至少心直,原是我看错了,这番话已经是我对你最无礼的控诉了。” 六公主并未在书院中留宿,温久将她送上了马车,回头看到了同样面色惨淡的五公主。 “我从前不知道小六为何喜欢你,现在总算知道了。” 温久双手置于身前,朝五公主行了个礼。 “六公主心思单纯,为人宽容,所以才能容得下我这种性子的人。” 司淮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敢爱敢恨,直面不公,我心向往之。” 温久怔在原地,看来她刚刚是都听到了。 “你放心,本公主不会说出去,毕竟你这张嘴,还要替本公主多说些话。” 还未等温久开口,司淮宁便带着宫女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原来她没有因为要嫁的人是司淮安而开心。 也是,这次不是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温久有些疲惫的往住所走去,身后的紫苏欲言又止。 她慢慢地道:“又有什么想说的。” 紫苏张了张嘴,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那就别说了。” 她此时也不想听,无非是让她再也不要说这些话了,对自己的名声不好诸如此类的话。 紫苏咬了咬牙,抬起头道:“刚刚陈姑娘又提及陈大人的玉佩,姑娘可有觉得眼熟?” 又是玉佩,她定找机会砸了它不可! “又不是我的玉佩我怎会眼熟?” “是,不是姑娘的玉佩,可是是姑娘给的啊。” 温久脚下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一头雾水,那块玉佩怎会是自己的呢? 自己从未有过这块玉佩,更别说给陈恕了。 “姑娘怕是忘了,四年前姑娘在西市给过一人玉佩,还让他去找老爷。” 温久心中暗忖,确实有此事没错。 那日大雨倾盆,自己戴着帏帽,被滑下的雨帘遮挡了所有的视线,根本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玉佩确实不是自己的,是紫苏的。 那次出门自己一时兴起,让紫苏在玉石铺里选了块玉佩,就当自己给她的生辰礼。 马车经过一处字画小摊,几个衣着不凡的男子正让人砸了那个摊头。 温久站在不远处,见那人不争不辩,只是默默地收拾着那些都是脚印污渍的字画。 但心中控诉却无声胜有声。 可见他一手好字,画上的诗也是自己从未念到过的,甚是有文人风骨,想来父亲应该会喜欢。 自己身上没有多余的挂件,那时甚至连捕鬼令都还未拿到,便跟紫苏要来了玉佩递与那人。 后又返回玉器铺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还给了紫苏,顺便给门房看了一眼。 若是有人持这块玉佩来找爹爹,便让他进去。 原来,那块玉佩,竟是自己的。 她有一种如在梦境般的惊喜。 沉默了好半晌,微微笑了起来,原来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啊。 可是他为何不跟自己说呢? 难道他也没认出自己,一直守着一枚玉佩,喜欢着一个不知长相品行的人? 还是说他认出自己了—— 却不肯说。 书院外的街道一派安静,偶有出门为各位公子姑娘跑腿的小厮丫鬟急匆匆地经过。 温久带着紫苏疾步走在青石板路上。 “姑娘为何不用马车?” 紫苏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 “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我爹爹与娘亲,我又去什么地方了么?” “姑娘这是又要去哪里?” 紫苏跟了大半段路,还不知道温久准备去哪里。 “陈恕家,问清楚。” 今日若是不将这事问清楚,怕是夜里都要翻墙出去。 她并不是一厢情愿的在看月亮,月亮也在看着她。 第80章 无人看好 温久在陈宅门口站定,她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 冬日寒气深重,她妄想呼吸之间平复自己内心翻腾的心绪。 此时的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陈母挑了条新鲜的鲫鱼,买了些葱蒜姜,又去斩了半只鸡。 菜就不用了,院子里种了不少,入冬前都给它藏好了。 天寒地冻,还是一锅鸡汤最暖。 陈母转进自家的巷子,却看到那长着青苔的台阶下,站着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京中的小姐姑娘本就长得好看,只是这姑娘更为出挑。 她身着一身白色长袄,外面披着红色大氅,还缀着看起来就十分暖和的毛领。 看她似乎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家的木门,陈母不禁迟疑了下。 她姓温,是温太傅之女,淼儿和她说过。 她是恕儿一直没能放下的人。 “姑娘,可是找什么人?” 温久愣在原地,看着提着篮子的陈母,才发现自己站的有些久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她将簪子扎入陈父脖颈处的样子。 脚下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温久张了张嘴,“陈大人在家么?” 可她眉目慈和,哪有半分穷凶恶极样子。 只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今早去了书院,刚刚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去忙公事了。” 陈母看了看她头发都有些凌乱,额上还有些许汗意,想是跑来的。 “温姑娘,可要进来喝杯茶水?” 温久犹豫了片刻,可她看了眼陈母的神情,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说。 “那麻烦老夫人了。”温久微微颔首,随后对紫苏道:“去买些核桃酥。” 紫苏还在后面喘着气呢,眼里露出了难以置信。 又是核桃酥? 陈母泡茶并不像温府如此讲究。 若是在自己府上,想喝上口热茶至少要费上一刻钟。 所以丫鬟们都是提前准备的。 陈母用炉子烧上水,抓上一小撮茶叶放入茶碗中,将滚烫的水冲了进去,也就算好了。 寻常百姓,茶香袅袅。 可能是院子小的缘故,往里面坐了两个人便觉得满满当当,甚是暖心了。 “阿恕手里有一块玉佩,是姑娘的?” “什么?”温久打量着这院子,上次来的匆忙,还是夜里,她倒是没有好好看过陈恕的家。 陈母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他早年进京求学,为了减轻我的负担,时常卖些字画贴补家用。” “后来有一日,他寄了信回来,说拜到了温太傅门下,我们在穷乡僻壤,哪里知道什么温太傅,只知道他十分高兴。” “再后来,我见他书案上时时放着一块玉佩,看起来像是女子之物。” “才知道,原来是他心里有人啊。” 温久默默低下头,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除了自己。 陈恕你怎么敢敢不告诉我。 陈母见温久不说话,当她是默认了,又继续说道:“温姑娘,前几日我买菜的时候遇上了大户人家的厨娘,她与我说京中的高门大户连早上都要食燕窝鸡汤,摆开来一桌子的菜。” “我们小门小户,只能吃些馄饨饺子,我还记得陈恕幼时能吃上顿肉馅儿饺子,都会高兴上好几天。” 温久抬起双眸,眼里一片清明:“老夫人不妨有话直说。” 陈母微微一顿,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几句,这姑娘竟已经识破她意有所指了。 “温姑娘,本就不在一条路的人,何苦非要走到一起呢。” “老夫人怎知我和陈大人并非一条路上的人?” 温久自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若是能携手同行,他为何日日望着那块玉佩出神,而不敢跟姑娘提起呢?” “我初见姑娘时,你似乎并不知道,他腰间那块玉佩是你的。” 温久这一路跑来又何尝没有想过呢。 “能拜在你父亲门下,已是他天大的福气,我只愿他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娶一门当户对的女子,乖巧顾家,不让他被人诟病,就心满意足了。” “那老夫人让他娶他不喜欢的人,是真心为他好,还是因为老夫人有私心?” 温久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陈大人想在京中出人头地,扶摇直上,就不应娶喜初姑娘。” 陈母面色微变,眼里透出些惊慌。 其实温久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是陈母心虚,倒是往那处想了。 “我是他的娘亲,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再合适不过。” 陈母站起身来,似有不想继续这对话的意思:“姑娘乃是太傅独女,是太傅和太傅夫人的眼珠子,他们也定是为姑娘安排得妥妥当当,这才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陈母不知道温久与陆叙有婚约,但她知道温久哪怕是低嫁,也不会是陈家这种小门小户。 温久默默起身向陈母躬身行了一礼,心里有些失落。 “多谢老夫人的茶,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陈母送她出门,心中遗憾万分,却也只能轻声说道:“姑娘,你很好,可就是…太好了。” 这世间相互喜欢却不能相守的人很多,多了你和恕儿,也是天意。 温久回到书院时,众人刚刚用过午饭。 紫苏手中还提着核桃酥。 “姑娘,这核桃酥” “去拿给陈淼姑娘。” 紫苏也不多问,低着头退出了屋子。 买了这么多次的核桃酥,姑娘连碰都未曾碰过一下。 久而久之她就知道,姑娘不过是借着买核桃酥的名义支开她罢了。 没一会儿,紫苏便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 “姑娘,刘悦姑娘似乎去找借住在陈家的那个表妹麻烦了。” “表妹?张喜初?” 温久微微蹙起眉头,“为何去找她麻烦?” “好像中午用饭的时候,刘悦姑娘去找了陈淼姑娘,两人争了几句。” “都说什么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点。 “话说的有些难听,姑娘当真要听?” 紫苏揪着手上的帕子。 “说。”温久瞥了紫苏一眼,什么时候如此墨迹。 “刘悦姑娘口口声声说说是陈家拒绝了所有的议亲,是陈大人早就和他那表妹勾搭上了” 第81章 沾染命案 刘悦可真是张嘴就来,温久周身透出一缕戾气。 造谣全靠她那张嘴,现在连朝廷命官的谣都敢造。 “陈淼姑娘受不了这个气,硬是跟刘悦姑娘刚了几句,说她一点都比不上她的那个堂姐。” “她竟敢与刘悦争辩了?” “是啊。刘悦姑娘自己也没想到,只能气汹汹地跑了出去,说要找陈姑娘的表妹当面对证。” “刘悦去找了张喜初?” “午后还有张先生的课,就算去找也不能是现在。” 紫苏猜测道。 温久眉头紧紧皱起,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悦自视甚高,定是看不上陈家的门第。 可是她父兄定是觉得陈恕才华出众,日后必成大器,永宁伯府也算是有个人撑着。 刘悦心中不愿,但她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万万没有想到,陈家一口回绝,且听说是陈恕的意思。 陈恕在朝中就不善经营,刚正不阿,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 这议亲之事也不是永宁伯府一家被拒。 可尽管如此,刘悦还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陈家的表妹近日进京,住在陈恕家中已有一段时日。 陈母似乎有撮合她与陈恕的意思。 张喜初不过是市井出生,这不是打刘悦的脸又是什么! 果然,张先生的课上,哪里还有刘悦的影子。 “章二姑娘,刘姑娘怎么没来?也未曾与老夫请假。” 张先生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戒尺直指刘悦的书案。 “回先生的话,刘姑娘似乎身体不适,用完午饭就先回府诊治了。” 章槿微微颔首,声线平稳,神色自若,看起来不像说谎。 温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刘悦身体不适? 难不成被气病了? 她微眯着双眸看到章槿坐下后,涂着粉色蔻丹的指甲死死掐着帕子。 她在说谎,刘悦根本没有生病。 难道真的去找了那张喜初? 以往京中雨水甚少,尤其是冬天。 可是今年老天爷却动不动就变脸,看着这雨势,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温久站在屋檐下,等着紫苏去拿伞回来。 章槿站在她的身侧,二人之间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温久看着她与平常似乎无异,可的确是心中有事的样子。 且她知道刘悦装病离开书院,若是让院长知道,一定会免了她的资格。 而章槿还帮忙打掩护,恐怕要跟着刘悦一起离开才是。 “温姑娘看着我做什么?” 章槿侧过头看向温久。 “我只是很好奇,章二姑娘为何与刘姑娘如此要好?” 按理来说,以章槿的出身,若是要找个闺中密友,应该看不上刘悦。 可她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甚是奇怪,章槿处处维护刘悦,帮她打圆场。 若是没有章槿从中斡旋,刘悦在这京中贵女的圈子里,早就混不下去了。 “正如温姑娘和陈姑娘走的近,难道不是因为投缘么?” 章槿注视着身旁的女子。 她算不上讨厌,甚至比其他女子有趣多了,她看似循规蹈矩,却时不时冒出一些大不韪的话。 行为举止还算端庄大方,可对着自己讨厌的人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 她一直活在传闻里,温府的姑娘体弱多病,甚少出门。 可突然有一日,皇上将她赐婚给了长公主的嫡子陆叙。 记得那日,她正与几个世家贵女一起吃茶。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人哀其不幸,身娇体弱竟嫁给了锦衣卫的冷面阎王;有人怒己不争,嫁给陆叙便是飞上枝头,哪怕不是凤凰也是要被人高看一眼。 章槿心中了然,在座的各位有哪个不想嫁给陆叙。 攀附权贵,鸡犬升天。 若说真的开心,也只有自己。 温府那位姑娘若是平安无事,那她就是与自己争太子妃之位的强劲对手。 可如今温久许给了陆叙,太子妃之位十拿九稳。 “姑娘,我们走。” 章槿刚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看到温久的丫鬟已经拿着伞站在廊下了。 只见温久往下走了几步,微微偏过头:“章二姑娘,若是你见到刘姑娘,帮我转告她,陈大人并非不和她一人议亲,若是她敢对陈大人不利,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温姑娘为何对陈大人的事如此伤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温太傅的门生么?” “不然呢?章二姑娘与其在这儿揣测我的心思,不如多提醒提醒刘姑娘,不要再拖累你了。” 紫苏不知道这二位姑娘站在此处避雨之时都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这才下了学回到院子没多久,只见陈淼从隔壁房中匆匆跑了出来。 经过温久的房门口时,吓得温久以为隔壁房间又出事了。 其实死过人的房间应该被封上的。 可是若是封上了,便明摆着说这间屋子有鬼。 那隔壁房间的温久和六公主是住还是不住? 正对着这间屋子的章二姑娘是住还是不住? 索性重新打扫,一切照常。 可是这才第一天,又是发生了何事? “二姑娘!” 温久开着门,见对面章槿的丫鬟也是匆匆跑了进去。 外面定然有事发生! 她倏地站起身子。 只见章槿一边往外走,眼神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正撞自己的视线时竟还低下了头。 有鬼的不是隔壁屋子,是章槿! 还是说刘悦! 想到这儿,她也待不住了,急忙往外走去。 “姑娘不是刚回来?” 紫苏端着刚泡好的茶站在门口,刚进院子时,看到陈姑娘一脸惊慌地跑了出去。 还没走几步,章二姑娘也带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才走到房门口,自家姑娘也出去了。 这是要去学堂? 可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六公主,她下了学便去了三皇子处,大概是为了和亲的事情。 “九儿何事要出门?这雨还下得如此之大,你小心身子。” “六公主。”温久急急忙忙行了一礼。“公主这是从哪儿回来?” “我刚从三皇兄处回来,本来想着用过晚饭再回,可刑部官员似乎沾上了命案,三皇兄便让我回来了。” “刑部官员沾上了命案?” 温久瞬间怔在了原地。 第82章 泄露真相 难道陈恕 “公主,我突然想到家中有些事情先回去一趟,你先回房休息。” 温久朝司淮安服了个礼,步履不停地往大门方向走去。 连雨水溅湿了裙角都顾不上。 “今日怎么回事,大家似乎都有急事?” 司淮安疑惑地看向温久离开的方向。 不过这天气确实让人觉得很不安。 “去西市。” 温久刚上了马车便吩咐道。 “姑娘,老爷说让你” 紫苏刚想劝说,却被温久打断了话。 “紫苏,你是我院子里的人。” 她沉声警告道,若是此时此刻,紫苏只会帮爹爹威胁自己,倒不如不要跟来。 下雨天,路上行人少,一刻钟便到了西市的那条巷子口。 此处的商贩早就收摊了。 倒不是因为下雨天,而是刚刚锦衣卫来抓过一波人。 温久独自撑着伞靠近陈宅,哪有往日半点烟火气。 若是陈母在,此时灶台里的柴火应该已经烧上了。 温久沉思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伞不自觉转动,雨滴顺势划开。 “呜呜呜” 屋内传来了哭声。 温久脚下一顿,还有人在? 她赶紧走了进去。 “陈淼?” 温久竭力想要维持声线的冷静,她不能慌,若是她慌了,陈淼一定更害怕。 “温姑娘,你怎么来了?” 陈淼看到来人,强忍着眼泪站起了身。 “发生何事了?我听公主说陈家有人涉案。” 温久尽量说的委婉。 陈淼张着朦胧的泪眼,看见来人是温久,只道:“娘和舅父一家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了,哥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被锦衣卫带走了?” 张喜初那一家子落在了锦衣卫手中,还有什么是招供不出的? “嗯,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刚刚被带了出去,娘只跟我说照顾好哥哥,可是温姑娘,我娘她一定是无辜的,她一个妇人,怎么杀的了爹爹呢,他就是喝酒喝死了。” 温久默默走到她的身边,“你和我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锦衣卫突然来抓人?” 这件事情如果不出意外,只有陈母还有陈恕的舅父知道 “都怪我!都怪我!” 陈淼突然扇了自己两巴掌,温久赶紧抓住她的手,阻止道:“你这样是无济于事的,你跟我说清前因后果,我帮你想想办法。” 陈淼默默抬起头,脸上泪涕横流,两眼红肿地看着温久:“都怪我我不该和刘悦赌气,一气之下将喜初姐姐和哥哥定亲的事告诉她,我不该为了刺激她就胡说八道,这样她她就不会去找喜初姐姐” “刘悦去找了张喜初,锦衣卫为何来捉人?” “喜初姐姐刚到京城,不知道这京中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和刘悦吵上了。” 温久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为爱勇敢了一回,但踢到了铁板上。 “然后喜初姐姐就说了什么我哥哥非娶她不可,哪怕是今天公主要嫁给我哥哥,我哥哥也要娶她为正妻。” 说归说,居然还扯出了公主,生怕不知道陈家有什么把柄在你张家手上。 张喜初的话很明显,她知道这件事情,也许就是张父亲口告诉她的。 “为什么非娶她不可?” 温久明知故问。 陈淼有些担心地看了温久一眼,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陈淼,若是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不说。” “她说我娘杀了人。”陈淼的哭腔明显,“刘悦说喜初姐姐对公主不敬,说要让公主当妾,让人抓了喜初姐姐,就在茶铺里。” “刘悦可真是她有什么权力拿人?” 但温久心里清楚,刘悦肯定是意识到了张喜初话里的不对劲,让下人吓吓她而已。 “后来不知道刘悦和喜初姐姐说了什么,喜初姐姐就全说了,连我娘是如何杀掉我爹的都说的有理有据等她从茶铺出来时,她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样,不知道刘悦对她做了些什么可是刚到家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温姑娘,我娘身体不好,我听说诏狱没有人能活着出来,你能不能帮帮我,此事哥哥一定会被牵连,你能不能帮帮我温姑娘” 温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只要你娘亲是无辜的,锦衣卫也不能动她一分一毫。” 可是你娘亲并不是无辜的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时的证据早已经不在。 就算陆叙想查,恐怕都无从下手。 “真的么?可是” 温久知道陈淼想说什么,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怕是她都有些相信了。 “我与锦衣卫有人相识,我先去找他说一声,老夫人现在还在牢里,总要先让人照顾着。” “好好,多谢温姑娘。” “陈姑娘,你先好好休息。” 温久坐上停在路边的马车,往锦衣卫署方向去。 “帏帽。” 锦衣卫署,人多眼杂。 “姑娘,这是” “找未来夫君总可以,爹爹哪怕看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温久平淡的声音里有一丝嘲讽。 “大人,这是陆叙陆大人的玉佩,麻烦大人帮我家姑娘通报一声。” 紫苏拿着温久给她的玉佩下了马车。 那人一见这块玉佩赶紧拱手,“请姑娘稍等。” 见此玉佩如见自家上司。 “大人,就是那位姑娘。” 陆叙往下属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温久身边的丫鬟。 那这马车上 “陆叙,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各执一把伞走到了人少处。 “许久未见了。” 陆叙知她来意,陈恕的母亲前脚被抓,她后脚就跟了过来。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书院,而不是在这里。 “是啊,大人也许久没有召我了。” 我们总是有要见的理由,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说,这次又有什么事。” “什么叫又有?你我之间何事算的这般清楚,不是一来一回都扯平了么?” 温久皮笑肉不笑,这话听着像是自己天天在找他事儿一样。 “不过这次确实是我有事找陆大人你。”她笑得谄媚。 “陈恕的娘亲与舅父都被抓了进去,不知陆大人怎么看?” “案件都还没着手处理呢,什么怎么看?不止这两位入狱了,连陈恕陈大人,也要被一道抓回来审问了。” 第83章 畏罪自杀 “什么?” 温久大惊失色,这事儿明明就和陈恕无关啊。 “他那舅父一直嚷嚷,说是陈恕也在场,是合谋杀死。” “胡说八道!”温久气得伞都差点没拿稳,“这就是诬陷就是造谣!” “温久,陈母的力气确实不足以杀死一个成年男子,但是有人帮忙就不一样了。” 陆叙双眸微眯,他就是赌一把,给温久下了个套。 “陈恕绝非同伙,他根本就不在房内。” “温久,我知你想维护陈恕,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你如何知道他不在现场?” “我看到了!”温久坚定地说道:“他爹就困在那个簪子里,那日我不小心动了那根银簪,里面似乎有鬼魂的记忆传到了我的脑海里,我看到陈母杀人的全过程,但我没有看到其他人在。” “原来陈张氏,真的杀了陈氏。” 不远处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在温久脑海里忽得炸开。 “陆叙,你竟敢将这套,用在我身上?” 温久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竟给自己挖坑 “若是我让你帮我查,你会帮么?” “你不会的,若是你真的知道什么,我只能这般套你的话。” 温久冷笑:“仅凭我几句话,你就想给他们定罪么?” “知道问题的答案后,过程的推理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哪怕用刑,也不会觉得问心有愧。 “陆叙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温久,就算此事是陈张氏一人所为,那陈恕知情与否,是不是故意不报?” 陆叙眼底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戾气。 “知情不报,他还敢进京当官么?你可别因为他威胁了锦衣卫,让刑部地位在圣上心目中有所上升,你就公报私仇!”温久咬紧牙关尖声道。 “我初见你那时,你说你捉鬼不问缘由,只要是恶鬼都要死。” “如今放到了人身上,你就开始纵观全局思前想后摇摆不定,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温久沉默了许久,慢慢道:“我与大人也不算知心,自是不必和大人解释的如此清楚,我还要赶回书院,大人自便。” 她缓缓转过身,脚下一个踉跄。 陆叙本能地想伸手,却还是忍住了。 这短短几步路就像一道鸿沟,硬生生地将二人隔挡开来。 温久并没有回书院,只是病怏怏地回到了家中,又让人去书院告了假。 她本就是一个身娇体弱之人,这种鬼天气若是病了也是理所应当。 她通读律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是陈母承认必定难逃一死 可若是陆叙真的逼她承认 看来自己还是要想想办法 急促的脚步踩踏雨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温久抬头,发现是半夏。 她一手遮头没来得及打伞,匆匆从院门冲了进来,还没上台阶就喊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温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有茶水洒出不小心烫到了手都没有发现。 半夏虽不算稳重,但也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这么惊慌做什么?也不怕吓到姑娘!”紫苏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半夏两句。 “姑娘!”半夏却没有半分听了进来,只是红着眼看着温久,头发丝还带着雨滴,“陈大人的娘亲,没了。” “什么?”温久手一颤,茶杯“啪”的一声脆响落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夜色更浓,窗外树上不堪暴雨的零星叶子终于撑不住了。 “姑娘——姑娘可有伤到?”紫苏惊慌地上前仔细检查。 “你刚刚…说什么?” 温久似乎没有感觉到手上的痛意,只是抓着半夏的手再次问道。 “陈大人的娘亲为了不拖累他,在狱中自杀了” 晚饭后温久思来想去,还是给陆叙写了封信。 陈母杀人致死是事实,可陈父多次酗酒伤人报官无关也是事实,希望他能够从轻处理,放陈母一条生路。 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决绝。 温久身形微晃,倒退了几步,瘫坐在了榻上。 眼眶有什么东西掉落,她试图拿着手帕去擦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何要说出来!都怪我!” 温久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为何能看见鬼魅,从来没有!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想出门。 “不准出去。” 温母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嬷嬷举着伞表情为难地站在身后。 “娘亲,你就让我出去,陈恕的娘亲自杀了,他看到尸体之时都凉透了,只有女儿,只有女儿才能看到鬼魂,让女儿去看看是否有什么话想留给他。” “我再说一遍,不准出去。” “娘亲——” “紫苏,带姑娘回去!” 温母面色坚定,今日温久是怎么都不能出这个门。 “娘亲以为,只是你这句不准,我便出不去么?” 她沉默了片刻,少见地没了以往在家的乖顺。 破罐子破摔,她想要出去便无人可拦。 “你若是出了这个门,也就别唤我娘了,你爹明日上朝就会弹劾陈恕,知情不报,包庇罪犯。革职查办是小,若是有了牢狱之灾,便是你害了他!” “娘你威胁我?” 温母强忍着心里的痛楚,声线在雨中有些不稳。 “你乖乖呆在府里哪儿都别去,你爹会保下陈恕。” 温母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我已经让人盯着这院子,若是你溜出去了,那陈恕无论有什么结果,都是你导致的。若是你想看到他小半辈子的努力付之东流,想让他娘亲白白死去,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温久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淋在身上。 “姑娘,我们进去。” 紫苏撑着伞站在温久身边,“夫人是关心则乱,才会与姑娘说重话,这雨势太大,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今日我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这个门了。” 温母做事滴水不漏,她既不让温久出去,又派人盯着她。 那守着她的人必然是从院子到后门甚至到巷子口。 甚至连身边的紫苏,都不一定能相信。 她转头看向紫苏,笑得难看:“紫苏,你是娘亲的人。” 第84章 陈母遗愿 紫苏眼神一阵慌乱,“夫人和姑娘都对紫苏极好,都是紫苏的主子。” 看,果然是娘亲的人。 温久默默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房中。 半夏早已准备好了淋浴的水,默默抱着毛巾候在一旁。 “小厨房已经煮着姜汤了,姑娘应该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哪怕今夜出不去,还有明日,明日出不去还有后日,总有一日夫人会松口的。” 温久的眼泪一滴滴从眼眶里滚出。 是后悔,是愧疚,是无奈,是难过。 有些事情可以等,有些事情,却半点都等不了。 当天晚上,温久睡得迷迷糊糊。 似乎有人站在她的房中,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她猛地坐了起来。 是那人。 从她拜入青云山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黄泉引路人。 他们没有姓名,难寻踪迹。 只是哪里有人死了,他们便会在七天内将人带走。 若是化作恶鬼,则有捉鬼师收服,魂飞魄散自是不必再被他带走了。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 温久认得,陈恕的爹娘。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那人说完便带着陈父消失在房中。 “老夫人” 温久心怀愧疚,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人会来得如此及时,定是陈父停留在人间的时日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陈父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死于一个骂不还嘴打不还手的妇人之手。 陈母一死,困住陈父的心结瞬间消失,自然也从簪子里出来了。 “原来姑娘还懂得通灵之术。” 陈母笑得一如既往的慈和,像是解脱了一般。 “对不起老夫人” 都怪我,都怪我 “温姑娘,这事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如今也算是赎罪了。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恕儿和淼儿他们” “我想拜托姑娘一些事情。” “多谢。”温久对着那一团黑影微微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还未等温久抬起头,那人已经消失在房中了。 连带着陈父陈母 等她再次听到陈恕的消息时,他已经确定被调离京城了。 温太傅在皇上面前力保陈恕,陈恕是他的门生,人品自然有保证。 刑部官员与陈恕共事已久,陈恕虽然有时十分不给他们面子,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官,刑部缺干实事的人。 竟上下齐心为陈恕求情,这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 既是多方作保,皇上也将他的功劳苦劳放在眼里,便保他官阶,调出京城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对于陈恕而言。 温久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心绪有些乱。 这恐怕也是最好的结局。 本就是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自己天真的以为有靠近的可能性。 此事之后,终归是再难有交集。 就算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风雨暝晦,雾湿灯笼。 她素手执伞站在陈宅门口,迟迟不敢入内。 雨珠大肆打在她的伞面,终究是有人不忍心,打开了院门。 “陈大人似乎不太愿意见到我呢。” 陈恕抿唇不言。 “温姑娘来得不合时宜。” 此时刚过四更天。 “陈恕,你就如此不待见我么?” 虽竭力想让眼泪停下来,却哭得愈发厉害了。 “进来喝杯茶,往后也没有机会了。” 外面风大雨急,若是一直站着怕是会生病,她本就身体不好。 “陈大人节哀顺变。” 温久看着陈恕手臂上的黑布,端着茶碗不忍地开了口。 她抬眼看了下这房中,似乎到处都有陈母留下的痕迹。 她亲手缝制的衣物,亲自收拾的床铺 还有那院中,亲手晾晒的姜蒜,亲手种下的菜 “家母走的急,有些物件还未来得及收拾。” 陈恕见温久看了许久的屋子,心中有几分清明。 可这话在温久听来却极为悲痛。 畏罪自杀 陈母吊上绳子的时候该是多么决绝 一心想着一定要保下陈恕和陈淼,以她的方式。 “陈恕,轮回道里的光影可以带走死前的记忆,一旦进入轮回,那就彻彻底底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也许会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中,以后会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也会…有一儿一女,一定会比这辈子…过得更好。” 温久的眼里闪烁着莹光,不管陈恕是否相信,她都见不得他有半分难过。 “她希望你和陈淼姑娘,此后能够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此事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们的脚步,这是她的遗愿。” 陈恕垂着眼眸,试图掩下自己眼中的悲痛,“你又如何知道?她都不肯来我的梦里,都未曾和我提起。” 温久张了张嘴,想起那日陈母在她房中说的话。 「 “姑娘,最后一事我想求你,求你不要再与他有所纠缠,他这一辈子本就不易,你若是强求,只会让他被人指点,被人唾弃,就连你的父亲也曾警告他,不要妄想染指姑娘。” “我只盼着他们平安顺遂,此生不必受人诟病。不必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姑娘聪慧,必然懂我的意思。” 」 “我就是知道。” 温久哽咽地回道,我还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永远不可能。 “姑娘该回去了。” 陈恕的脸似乎比之前更加不爱笑了。 他的眼神竟如薄刃一般,只是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就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 刘悦损自己千百句,都不能伤到自己分毫。 果然啊温久,越在意就越容易受伤。 “陈大人又不必早朝了,外面天才刚亮。” 温久故意挑了天未亮的时候出了门,她不从房门走也不从后门走。 悄悄地翻了墙走。 陈恕抿唇不言。 温久见他有些不快,不由得默默站起了身。 “姑娘,我知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人,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敢奢望和你站在一起,只希望往后我能守着你护着你,哪怕不要这条命。 温久倏地转过了头,“你何时知道我喜欢你?” “在我喜欢你之后。”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 可如今温久纵然腹中有一万句困惑一万句不甘,对着陈恕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送姑娘出去。” 第85章 初恋未满 他走在前面,拉开了门栓,打开了院门。 温久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短短几步路,竟走得如此漫长。 二人一道走出。 市集的喧闹伴着煎饼香扑面而来。 温久恍了恍神,出了这院子,她与他此后便如隔山海,再难相逢了… 她慢慢走下台阶,脚下一顿,掩在袖下的手早已握成拳。 陈恕也并未出声,二人站立良久。 温久忽然返身抱住了陈恕,十分用力。 她的声音似有哭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若不是她,陈母怎会自杀… 若是她没有和陆叙说自己看到了…仅凭刘悦和张喜初的一面之词,陆叙也许就查不到了… 陈恕终究没动。 他不敢动,怕一动…就如梦境一般散了。 “怎能怪姑娘呢…姑娘是我见过最好之人。” 温久重重地闭上了双眸。 我是你见过的最好之人,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之人。 究竟谁更遗憾… 可陈恕接着道:“所以姑娘以后定会遇见很好很好的人。” 温久心中愈发委屈:“我不会像你一样说这些昧心的话,你以后再也遇不到我这般好的人了。” 陈恕心中一痛,是啊,遇上你已经花光了我几乎所有的运气,怎还敢奢望更多呢。 过了会儿才说道:“那定是我不配再遇到了。” 半空中突然飘起了雪,温久松开自己的手,偏头看向这漫天飞雪。 洋洋洒洒,格外自由。 她曾梦到过陈恕,哪怕在梦里,都不曾与他如此靠近。 梦里连一个对视都会让她脸红心跳。 可今日分明靠得最近,却也是此生最近了。 她没有勇气,陈母一条人命横在她的面前,最后的遗愿是让自己放过陈恕。 自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 哪怕自己冲破枷锁,她却不能不管陈恕。 他这一生清正自持,正直沉冷。 他不能受百官指点唾弃,不能被自己的恩师刁难为难。 想到此,温久迟迟不语。 她轻轻地抬起手来,却道:“你说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云上落下,跌入泥土里,是为了什么?” 陈恕看着温久的侧脸,轻声说道:“它们生在高处,对自己从未见过之物好奇罢了,没有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可是陈恕,它们最后还是愿意化作水溶了进去。” “因为它们别无选择了,可是姑娘还有。” 温久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了与陈恕的距离。 随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了起来:“不管你怎么想,其实在府里第一次遇到你,看见你为了避嫌,连眼睛都不敢看,我就想着如此端方自持的君子,当然是我中意之人。后来我多次遇见你,皆是你故意与我保持距离的样子。可惜我不似一般女子,我动了心,便想要竭尽全力。我属意你,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因为你总是护着我,而是一见钟情。” 她以为陈恕会如往常一般告诫她不要再说这些话。 可她没料到,他竟脉脉注视她,也跟着笑了一笑,慢慢道:“我也是。” “我从来都知道喜欢的人是你,从拿着玉佩站在温府门口就知道。” 温久此时真是所有委屈不甘交织到了心底,混着血液流到了全身。 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再掉泪。 只能故作不在意地说道:“可你却从一开始就拒我千里之外,我想着靠近,你却一直推开我,都是你的错!” 陈恕道:“是。” 温久想了想又说道:“虽然这天底下比我好的姑娘很多,可我也不希望你找到比我好的,我会以为我还不够好…你若是看到有我九成好的,那就够了…” 陈恕目光逐渐温柔,又道:“是。” 可是他却没有告诉她,自己就一颗心,放在她身上,很难再拿回来了,无论其他姑娘好与不好,都与他无关。 温久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就无话可说了。 哪怕再拖着他想多说几句,却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她垂下头闷声道:“我要走了,以后见面可就难了。” 是真的走了,离开京城回青云山。 陈恕眼中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道:“…是。” 温久倔强地转过头,她没有伞,她也知道陈恕不会拿伞给她,更不会送她这一程。 陈恕立在后面,看见她挺直身子走出去十来步,还没到巷子口,肩膀却突然耸动起来,连带着头都有些微微颤抖。 温久举起手抬起袖,拼命往脸上擦。 巷子口正对面卖煎饼的商贩认得她,赶紧跑过来递上了一张饼。 热腾腾冒着热气。 温久捧在手上,心底一片悲凉。 她一路走到了官道上,有几片雪落在了她的肩头,眼前所有的人和物都开始变模糊了。 西市怕是不会再来了。 这里上演了自己的一出梦,此时全碎了。 陈恕的心像是被人带走了。 那人刚刚出去。 陈淼从里面走出来,盯着巷子口看了许久。 心中自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看着伫立在门口的陈恕,试探着道:“温姑娘走了?” 陈恕没有回答。 陈淼有些鼻酸,她的兄长…这一路是在悲苦:“哥哥以后定能找到更好的。” 陈恕低下头,顿时红了眼眶:“她已是极好的,再也没有人能比她好了。” 可再好也终归不是他的。 “温久。” 陆叙执伞走到她的身前,将伞举至她的头顶,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冗长的寂静后,温久微微抬起头,脸上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化开的雪水还是泪水。 她身上像是发着热,脸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陆叙敛下寂静的眼眸,“若是难受就说出来。” 温久吸了吸鼻子,她仰头望着陆叙,一脸迷茫:“两个没有结果的人,为什么会相遇呢?” “既然相遇了,那为什么最后不能在一起呢?” 她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可心里如刀割一般,实在痛得难受。 陆叙说不清心里那股酸涩是代表着什么情绪,他微扯了下嘴角说道:“陈恕为人正直,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清流,文采斐然又有断案之才,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而你,你也很好。” 下一句,他甚是无奈地说道:“可这世间最初的一见如故是有缘,眼下的一片陌路是无份,你与他有缘,但无份。” 可是温久,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遇见的人。 温久不管不顾地蹲了下来抱住双膝,恍惚一阵,再回过神来,泪湿满脸。 她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一阵寒风吹过,甚是凛冽,像是某种无声又决绝的回答。 第86章 警告刘悦 马车飞奔出了京城。 眼前朱红的城门在残阳之中慢慢合拢,温久在此处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将这座城全部笼罩,耳边传来了原本繁华的声音,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身后传来了辘辘的马车声。 “姑娘,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去书院。” 温久沉默了半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转身上了马车。 她静坐在车内良久,陈恕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索性闭上眼睛屏气调息。 经过西市听到煎饼摊的叫卖声时,她还是没有忍住。 她伸手掀开了车帘,朝着后方望去。 那条她徘徊了无数次的巷子,终于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连那巷子口的灯笼都慢慢模糊了起来,隐入了万家灯火中,再难找到了。 紫苏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若是姑娘执迷于陈大人,那与世子的亲事怕也只是段孽缘。 回到家中,温父温母早已在她院中等着,只是商量好了一般,没有提及陈恕的事情。 “今日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书院。” “爹。” 温太傅脚下一顿,回过头来:“何事?” “我想回青云山,女儿似乎还是不太适应京中的生活,等处理完一些事,女儿想回师傅身边。” “回?”温太傅脸色一痛,“九儿,你别忘了,此处才是你的家你该生活的地方。” “爹,我已经觉得不适了,若是再呆下去,怕是又要病来如山倒了。” 其实她有捕鬼令在身,已经不像以往那样不能长期离开青云山。 那时她修为尚浅,只学了个皮毛,泉真散人怕她这个半吊子出事,才次次定下她回青云山的时间。 如今她早已可以独当一面,哪怕不回青云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温太傅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在这京中待下去了。 一刻都不想。 “你可是在抱怨为娘?”温母心细,听出了温久言语间的些许气恼。 “女儿不敢,娘亲向来是深谋远虑的,眼下的困境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困境呢?” 此话一出,饶是紫苏都知道姑娘还在记恨上次未能出门的事情。 “你再好好想想,我们走。”温太傅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院门。 温母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温久却不想听了。 无非是什么我都是为你好,你应该多考虑考虑诸如此类的话。 她垂下了眼眸微微服了个礼。 温母轻轻叹了口气,这心结恐怕一时半刻难解,只能慢慢来了。 次日一早,温久穿戴了坐上了马车,紫苏刚想上车却被她拦住了。 “姑娘?”紫苏眼里有些疑惑。 “去找几个人盯着刘悦的兄长,尤其是爱赌的那个。” 说过新仇旧账一起算,这一次,她不会善罢甘休了。 温久黑着脸刚走进文墨斋,有些不长眼的人就爱往上撞。 章槿下意识想拉住刘悦,她总觉得今日的温久与往日不同,脸上连半分病气都没有。 像是变了个人。 “我还以为你和陈淼一样,不来了呢。” 此时两位公主还没到,刘悦肆无忌惮地阴阳着,难得能好好奚落温久一番。 不是说陈恕是他爹的门生么?三代出过杀人犯的门生啊。 “你想多了。” “你说温太傅也真是,竟找了个杀人犯的儿子来当我们先生,杀人犯的女儿还和我同席听课,你们说离不离谱?” 无人搭理她。 “刘悦,适可而止。”章槿盯着温久逐渐森寒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不祥。 “让她说。”温久微微抬眸,“否则我还真担心,自己下不了手。” “你什么意思?”刘悦心里一紧,“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揭发了杀人犯的人!” 温久丢下手中的书,“刘悦,我是否和你说过,若你要害人,可千万别让我知道。” 刘悦硬着头皮回道:“被你知道又如何!你便杀了我不成!” “不会,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温久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从此时此刻开始,我温久用尽所有办法,要让你刘悦在这京城混不下去,让你活着,比死去还痛苦!” “今日在场所有人都可替我证明,看我温久是否说到做到!” 刘悦身形微晃,温久要为难她,她竟敢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她一定是想要自己死! 她微微退后几步,拉着章槿的手瑟瑟发抖。 “温姑娘,我们毕竟在一同” “章槿!我原是以为刘悦只是蠢,结果没想到她心还坏。那你呢?你是什么成分?我原是对你捉摸不透,可如今,你若敢帮刘悦说一句话,我便将你们打成一伙,一个都不会放过。” “槿儿你别怕!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是尚书府的二姑娘,而我是伯府的小姐,她只是说说,只是说说。”刘悦强装镇定地说道。 温久猛地抬手,刘悦下意识闭上眼睛。 只见“轰”的一声,温久手下的书案已碎成四块。 “啊——”刘悦吓得当场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蹭。 章槿微微张着嘴,她这是怎么回事? “刘悦,我忘了和你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力大无穷,若是下手过重,难保你就会和这书案一样。” “你最好是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让我抓到一个错处,否则” “啊——”刘悦爬回了自己的书案前,心神不定地翻着书案上的纸。 温久疯了!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一番争吵过来,公主陆陆续续都到了,司淮安担心地看了温久一眼。 “听说你又病了三日?” “大概是这几日风雨交加,天气又寒冷,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司淮安明白地点了点头,忽然瞥到她的书案,“这是怎么回事?被雷劈了么?” 温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刘悦刚想说话却被温久一眼瞪了回去。 她的眼睛里就写着:你若敢说,犹如此桌! “来人,将温姑娘的书案换一换。”末了还觉得有些不满,“难道是父皇的款拨少了么?这书案怎能如此不结实!” 温久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第87章 刘悦兄长 刘悦惴惴不安地坐在章槿屋内。 “槿儿,你说她到底会做什么?” “她该不会在我们茶中下毒!”刘悦惊地站了起来,“你快别喝!” 她伸手打掉了章槿手中的茶,差点将人烫到。 “你既如此怕她,为何还要与她作对!” 章槿有些气恼,她原是一点都不想与温久结仇,如今倒好,竟是不共戴天了。 “我我只是见不得她如此快活”刘悦满脸后悔,她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她。 “那她能让你快活么?刘悦,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她甚至是睚眦必报之人!你在她手上有占到过便宜么?”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我我们要不不跟她碰面了我们不念了我们走。” “刘悦你清醒点,在这书院,她还不会对你做什么。” 章槿早就注意到温久房中这两日总有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你此时应该担心担心你那两个哥哥,可千万不要落了什么把柄在温久手上。” “什么?两个哥哥?她要对付的不是我?” “哼。”章槿冷笑了一声,不知该说刘悦什么好,“你没听到她说要让你生不如死么?如果连永宁伯府都没了,你还有什么!” “她她竟如此狠?”刘悦顿时花容失色,她万万没想到,温久要扳倒的竟是自己的仰仗! “我猜八九不离十。” “不,她没这个本事!她只是吓吓我,槿儿你想多了,她一定没有这个本事!” “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她的未婚夫一定有,我上次偶然看到她手中有块锦衣卫的令牌,你猜是谁给的?” 刘悦脑海里一道惊雷,手中的帕子都掉落了下来。 章槿微微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就听到了刘悦痛苦的声音。 “我不敢了槿儿,我好怕,我好怕啊” “赶紧去提醒他们,这段时间可千万收敛点,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东西。” “好好我即刻回府一趟,我要提醒哥哥”刘悦提起裙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章槿不慌不忙地走到门边,像是送刘悦出去。 温久正好站在房门口,盯着这院中的某处若有所思。 两人视线碰巧撞到了一起,却又十分自然地移开了。 待刘悦赶到家中,向来爱赌的刘全携妻女正跪在正厅里痛哭流涕。 哪有半分男儿样。 “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帮我最后一次!爹——” 刘悦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自己不是马上就赶回来了么? 二哥这又是怎么了? “孺子不可教也!你就是死不悔改!一次又一次!就算家里有个金山也被你赌光了!” 刘父气得一脚踹倒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上一次为了还你那赌债,你娘留给悦儿的嫁妆是全部都给你变卖了!如今倒好,你看看这府里还有什么是值得你搬的!你全部搬走!” “哥!你又去赌?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赌了么!” 刘悦终于听明白了,她二哥又去赌了,而且输了整整八千两。 八千两银子! “悦儿,哥哥知道错了,你可怜可怜哥哥,爹求求你们,想想办法!” “林家不是想求娶悦儿么?你嫁过去,他一定会给很多彩礼的,你嫁过去悦儿——” 刘全赶紧爬了起来,跪到了刘悦面前。 “你说什么?”刘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我给人家当续弦?” 刘父又是一脚,“你糊涂啊!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糟践你妹妹啊!” 茶香四溢,香炉袅袅。 温久悠悠地端着茶杯,摩挲了片刻。 “姑娘,刘二公子欠了赌坊八千两银子,刘府此时正焦头烂额,好像要去借印子钱。” 紫苏合上房门,走到温久面前说道。 “八千两?”温久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她买了花间阁这么多张卖身契也不过小一万两银子。 “我只是按照姑娘的吩咐,让旁边的赌徒给他多打了点鸡血,没想到他竟如此好哄骗。” “刘悦的兄长能聪明到哪里去?沾染了赌,这家人一辈子也就没了,可怜了他那妻儿,平白无故被拖累,若是没了这刘全,日子可能都好过不少。” “那刘周那边呢?有在盯么?” “坊间只传刘二公子爱吃喝嫖赌,可线人来报说,刘大公子也偶尔出入青楼,只不过不像刘二公子那般张扬,而且专门只找那一个姑娘,只是” 紫苏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最近去的比较频繁,似乎都带着药过去。” 温久眉间微微皱了一下,“继续盯。” 带着药过去?可没听说刘家公子会医术,还去青楼给人看病。 还是那句话,反常必妖。 是夜,温久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紫苏也在房内。 自从书院出过李诗艺的事之后,温母心中多少有些担心,还是让紫苏陪着一起。 温久突然双眸一睁,坐了起来。 捕鬼令 哪怕隔着衣物,她也能看到挂在不远处的玉佩散发出杏黄色的光。 忽明忽暗,似乎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温久自顾自地躺了下来,身子朝里一翻。 没有人是半夜出去捉鬼的,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次日一早,温久面无表情地将捕鬼令挂在身上,用厚厚的斗篷将它掩住,带着紫苏往文墨斋的方向走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刘悦红着一双眼睛坐在书案前,像是彻夜未眠还是一直在哭的样子。 章槿今日倒是反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也没有上前安慰的意思。 许是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 知道在自己的面前装装样子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堂课结束,温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若说昨晚的捕鬼令对自己没有半分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它在发亮,自己脑海里便有一根针时刻悬在那处。 温久借着出门采买一些笔墨为由头出了书院,才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刘悦急匆匆地坐着马车又往家里赶。 不是说去借印子钱么?刘悦这伤心难过的样子怎么感觉是将她卖了一般。 第88章 百婴夜啼 她走进了一家文墨铺子,戴着帏帽随手摸了摸架子上的砚台。 老板见她衣着不凡,赶紧迎了上来,殷勤地介绍着店里的好物件。 “老板看起来没睡好啊?” 紫苏见他才没说几句话已经打了十来个哈欠。 “姑娘有所不知啊,昨夜不知怎么回事,谁家的婴儿啼哭了一整夜啊!” “一整夜?看来老板日后可有个十分吵闹的邻居了。” “怪就怪在小的周围根本没有谁家刚生了娃娃。” “那这哭声倒是厉害,竟能传的如此远。” 温久微微敛了目光,继续看着架子上的货物。 “会不会是猫叫啊?听说猫叫也是极像孩童的哭闹。” 紫苏想起了上次的猫,心里还是有一阵后怕。 “昨日那哭声哪里是一个小孩在哭哦,你们是没听到啊,感觉全京城刚出生的孩子都在哭闹。” 架子对面的顾客也插嘴道。 “全京城?这”老板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早上打更的就说了,走到哪里都是哭声,吓得他愣是没走几步就躲到了城门口,那里有守卫,每个人的表情都明显是被吓到了。” 温久摩挲着腰间的捕鬼令,随手拿了几样东西。 “老板,就这几样,帮我结账。” “好勒。” 看来书院还是离的太远了,而且书院附近没有住宅,自然也不会有孩童,这哭闹声就算再大,也是传不到书院的。 温久刚走出铺子,陆叙正带着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转过头,上次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将心事全盘托出,现在想来还是有几分尴尬。 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拿这些事情威胁自己,也不是陆叙做不出来的事情。 陆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没有看到温久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温久这才微微转过头,轻轻吁了口气。 “你在躲我?” 谁知道这人为什么去而复返? 温久该是庆幸今日戴了帏帽出来。 “没没有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我日日都要巡街,倒是你,你不该在书院么?” 陆叙心细如发,温久此人要强,故意避而不见定然是觉得那日在自己面前落了泪,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我出来采买些笔墨,前几日带进去的已经用完了。” 温久指了指紫苏的篮子。 “看来是日日在被罚抄了。” 他的嘴边难得有了些许笑意。 司淮安时常在自己耳边提起,说温家姑娘不知怎么回事,竟能次次踩中先生的痛点,气得那些迂腐的老先生跳脚,罚抄是常有的事情。 温久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昨夜京中似乎有些异常,大人可听说了?” “昨夜也是我巡逻。” “陆叙你是铁打的么?昨夜巡逻,现在午时不到你又在巡逻?就你这干了睡睡了干的无间断作息,怪不得圣上这么早就为你定下亲事。”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一愣。 温久咬了咬唇,巴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没事说这些干嘛! 和他有婚约的不就是自己么? 陆叙只觉得她表情古怪,甚得自己欢喜,却也不想再为难她。 “你如何知道京中异常,难道” 陆叙下意识看向她腰间的玉佩。 “没错,反常必妖,妖就是鬼。若是我在这家店里听到的事情是真的,昨夜全京城的孩童都在哭闹,许是有什么婴儿枉死,才有让百婴夜啼的能力。” “婴儿枉死?” “是的,一定是被人害死,而不是意外死亡。比如说那张家的二公子,冥婚那个,从假山上摔下来,这就算意外,刘二姥家刚刚牙牙学语的妞妞,不小心被被褥掩了口鼻,挣扎不了活活闷死,这些都不算枉死。” 温久怕陆叙不能理解,盯着他的眼睛甚是认真的解释道。 陆叙心里想着,温久知不知道,她尤其认真的时候,眼里会有点点星光,那是他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一直盯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连身后的楼伍都不自觉咳了两声。 “咳咳”陆叙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故作咳嗽了两声,才回道:“知道了,我会去查清楚,时候不早了,书院午后应该还有课,你赶紧回去。” “嗯。” 温久微微服了一礼,紫苏隔得虽远,却也赶紧屈了屈膝。 回到书院后,温久无所事事地翻了几本书。 “姑娘,线人有消息。” 所谓的线人不过是蹲在各个闹市集市的小乞儿,温久时常会让紫苏给他们些银钱。 只是这次刘悦实在是惹恼了她,温久便让紫苏用了些钱,将这些小乞儿彻底纳入自己的“麾下”。 打探消息,他们可不比锦衣卫慢。 “什么事情?” “昨日有小乞儿看到刘全和怡红院的漪红在后门大吵了一架,那女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病的。” “脸色不好看?该不会这药都是送给她的。”温久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 “你问问我们的线人,能不能找到药渣。” 总不至于连药渣都一起嚼了进去。 “有!”紫苏的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激动,“他们早就已经收集好了,他们说了做这些事,他们是最擅长的。” “嚯——还知道猜我的心思。让他们谨慎一点,拿去远一点的地方给大夫看一下,这都是些什么药。” 她倒要看看,刘家现在剩下泼天的债务,还有什么钱给一个相好的买药。 转眼入夜,温久下意识睁开了眼睛,没有听到什么哭声。 她坐起身看了眼紫苏,早已睡死了过去。 自己可是在这香中加了些安定的符纸,紫苏想要睡不着都难。 她披上斗篷,从后窗翻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直接往后山方向走去。 书院内守卫森严,要想若无其事走出去属实要费些力气,可后山不一样。 温久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孩童的哭泣声。 她赶紧再往前多走了几步,直到哭声充斥着自己的耳朵。 百婴夜啼。 第89章 抽丝剥茧 一定是有鬼婴在控制。 捕鬼令的光在这寒夜中带来了些许暖意,温久趴在屋顶,看着陆叙带人举着火把到处巡视问话。 到底是为什么呢? 堂堂世子,怎么也应该是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心头肉眼珠子,却没日没夜扑在公务上,是长公主府没有给他留房间么? 温久缓过神来,默默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自己为他担心什么? 就那点声响,五感过人的陆叙眼神瞬间犀利地看向了那片屋顶。 温久悄悄地猫下身子,企图瞒天过海。 陆叙轻易捕捉到了那红衣一角,心里已然有数。 “要追么?”楼伍见陆叙停下脚步,自然是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 “追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陆叙嫌弃地看了一眼楼伍,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楼伍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一脸迷茫:“我这又是惹到谁了?” 次日书院,春寒料峭。 温久起得早,靠在窗边对着后山发呆。 天气有些回暖的势头了,那后山漫山的竹子很快就会长出翠绿的嫩叶。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查清楚了。” 紫苏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温久回过头:“哦?如何?” “那些药渣是女子小产后调理身子所用的药材。” “什么?落胎后调理身子的药?” 温久虽然惊讶,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是的,让三家药铺老板辨认过,都是这种说法。”紫苏心细,知此事非同小可。 自家姑娘心系陈大人,如今他被刘悦害得如此之惨。 紫苏对温久心里有些歉意,所以这次温久决定要对付刘悦,她便不再想劝,反而是尽心尽力帮她。 “刘大公子让一个青楼女子怀上了他的骨肉,永宁伯府虽然落寞了,但多少也还是个有爵位的伯府,自是不能让青楼女子入门,那这孩子也就会成为一个累赘甚至说,是个威胁,所以就不要了?” “所以连这药都是刘周自己送到这女子房中,可见是多害怕事情败露。” “这可真是狠啊!孩子何其无辜!” 温久连连感慨,那不管如何都是一条性命啊 “姑娘,现在要如何?” 如果要马上去揭发这件事情,刘府本就在风里飘摇,又突然有此等丑事,定能给他们当头一棒。 “按兵不动。” 对付刘悦固然重要,可是—— 她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捕鬼令,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用完午饭后,温久突然听到司淮平说了声,陆叙在门口给六公主送些吃食,好让她下了学带回宫里。 温久摇了摇头,这不是新鲜出炉有什么好吃的,若是带回宫中早就凉透了。 “九儿,你怎还在此处?” 温久一脚刚跨出门口,不知是该出去还是收回来。 “公主可有事?” “表哥也带了东西给你,你赶紧出去看看。” 温久看了眼六公主喜上眉梢的样子,点了点头。 “九儿,我表哥其实很好,带的糕点都比别人甜。”司淮安意有所指。 很甜的糕点是给司淮安的,当苦力的事是给自己的。 在书院内,我颇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袅袅嬛嬛走到他面前,大袖一拢:“世子安好。” 陆叙眼里露出些疑惑,她何时如此懂规矩? 莫不是这书院还真能治她? “大人可有事相告?没有的话我就先说了。” 温久可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毕竟一年之期不过剩下几个月了。 “说。” “陆叙,是我方向给错了,除了已出世的婴儿,还有在腹中就被强行落胎的。” “小产?” “嗯,这种鬼婴比一般的鬼婴可要厉害多了,查起来似乎也麻烦。” “这有何难,你只需在书院中安心等候,一日之内,我必将名册交与你。” 陆叙本就有些怀疑,如今既然温久说了,他自然有办法查。 见他如此有把握,温久微微服了一礼,往书院里走去。 “去查京中所有药铺,谁去买过这些药或者是其中一味药材。” 若是此人聪明,便会将所有药材分开在不同的药铺购买,若是个蠢的,那就更好办了。 楼伍领了命令就赶紧下去安排人手,这京中药铺可不少,兄弟们查起来需要些时间。 可大人承诺了温姑娘一日之内,自是要在一日之内完成。 “还有,让驻城门的守卫严查所有人带进城的东西。” “是!” 温久带着紫苏往文墨斋的方向走去。 今日过后便可以回府休息两日,正好可以将这些线索都好好捋一捋。 刘悦今日反常,先生的戒尺都要挥到她脸上了,她还竟还敢走神。 “她这是怎么了?” 温久这几日倒是只盯着她那两位不长进的哥哥了,至于刘悦 “听说永宁伯府在为她议亲。” 赵妍顺着温久的视线看了过去,确实眼眶红肿,像是日日在家受尽委屈的样子。 温久拿着本书掩住嘴:“她不是日日都在议亲么?怎么一刻都不消停?” “这你都不知道?京中都传遍了。” 赵妍故作神秘:“听说他们家都去借印子钱了,刘悦议亲本就难,永宁伯府日渐式微,比上不足比下她自己又不肯,如今都要去借印子钱,那下也不会找她了,据说她哥哥都想将她嫁出去给人家富商当续弦,这对刘悦来说可是天大的耻辱啊。” 温久默默地放下了书,谁说不是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呢? “你看见了么?现在就连章槿都和她保持距离了。” 温久看了一眼,二人似乎确实没什么交集,但是或许只是在明面上。 熬过了午后的最后一堂课,温久第一个走出了文墨斋。 紫苏早已收拾好了包袱站在书斋外。 “小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嗯,我们走。” “线人说,刘大公子每隔四天就会送一次药,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可有查到他在何处买的药?” “楼大人刚刚有来了一次,说是刘大公子最近一次是在城内的卢氏药堂。” “什么猪脑袋竟敢还在城内买药” “我们可要回府?” “先回去。” 不论如何,今晚还是要先去看看刘大公子这位相好的。 第90章 鬼婴现世 是夜。 月黑风高装鬼夜。 温久深更半夜出门从来都是为了捉鬼的。 但今日不同,今日是为了扮鬼。 又是一夜百婴夜啼,做了亏心事的人一定在害怕。 温久几个翻身就到了怡红楼。 “啧,比起花间阁,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二楼左侧第一间房,漪红的房间。 不知紫苏是安排的线人有用,还是陆叙的锦衣卫更得力。 温久攀着屋檐一跃而上,指尖燃起一张符纸禁了房中的声音。 这样就算漪红在里面发狂,都不会有人觉得异常。 温久悄悄地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盯着漪红的一举一动。 此时她的耳里充斥着婴儿的啼哭声,若是意外流产,她只会感到遗憾难过。 至少不该是这样缩在墙角,脸上写满了绝望害怕。 温久给自己下了一道“变声符”。 好戏上演 “娘亲我好冷啊” 漪红瞬间瞪大了眼睛,“谁谁在说话” “娘亲娘亲我好冷啊,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漪红猛地站起来身:“我不是你娘亲,我没有孩子!没有孩子!” “娘亲,你不来看我,是不喜欢我么?所以你就杀了我是么?” 温久继续逼问。 “我没有!我没有杀你!你别来找我我求求你你别来找我”漪红双手抱头瘫坐回地上,“不是我不是我要杀你,是你来的不是时候。” “娘我不怪你可是我好冷,你能来看看我么?我好冷啊娘亲我好冷” 漪红这才红了眼,自从落胎之后,自己与刘全草草将他下葬,再没看过他一眼 “娘亲对不起你娘亲这就去看你,这就去看你。” 到底是漪红身上掉下来的肉,三言两语,她就忘了刘全的叮嘱,千万不要去看那孩子一眼。 温久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此时未到宵禁,街上来有些许人,漪红在路上走倒也不觉得有异。 除了神色有些许匆忙。 只是她并不是出城,而是弯弯绕绕,温久竟跟到了一个京中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是一处府邸,准确来说,是荒废的府邸 只见漪红左右张望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那扇大门。 一阵风从门内刮了出来,吹得温久的斗篷飞扬。 这是阴风。 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连个牌匾都没有 温久警惕地看了眼门内,比门外更可怕的是这门内才是。 她见漪红走了进去,便不得不跟在她的身后。 若是往常,她定要回去再拿上些符纸再回来一探究竟。 此处荒草遍地,枯枝败叶落满陈旧的青石板路。 亭台楼阁虽早已坍塌,廊檐下布满了蜘蛛网,却依稀能够看出往日的奢华。 至少连太傅府,都不会有如此独辟蹊径的格局。 这亭台楼阁的的木工设计,根本就不是一般工匠能一年半载能完成。 此处必定是费了一番心血。 可这到底是什么显贵人家? 还未等温久思量好,不远处似乎闪烁着一点明火,还有人的哭声。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漪红。 还未等她完全靠近,便看到了那一处果然坐着一个婴孩。 它还未成形,连五官都还没彻底长出,四肢更是只有个雏形。 温久盯着他,只能看到皱皱巴巴的脸,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不是它满身黑气,额间又嵌着一道红色印记,温久怎么也猜不到,这玩样儿竟然会是鬼婴。 可捕鬼令突然不亮了 可明明在门口的时候,它却闪烁着异光。 与其他时候一样,只要靠近目标就会开始明暗交替才对。 为何此时会灭了? 难道是有人已经将鬼捉了? 可鬼婴明明就在自己眼前 还是这宅子有问题! 她下意识往周围看去,这宅子黑得像是要将人吃了,哪怕提着灯笼似乎都照不亮任何一处地方。 此处没有一个鬼影除了眼前这个,但为何总觉得藏了一万只鬼。 门口那阵阴风真真像是阴曹地府里吹上来的 若是此处藏了鬼,为何捕鬼令没有半点反应,甚至会熄了。 诡异。 还等温久理顺,漪红已经烧完手上的东西,准备离去了。 她看着那鬼婴,虽然没有长出眼睛,却还是用那张脸,似乎在看着漪红。 它知道她是谁,可惜她烧的东西终究穿不到它身上 待她走后,温久才从树后出来。 “你终于来啦。”鬼婴突然开了口。 “你在等我?”温久竟不知道,还有捕鬼令上的鬼等着自己上门的。 “是啊,我在等你。”它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它的长相那般恐怖,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那现在我来了,你可以走了么?” 温久不想动手,它比谁都无辜。 来的无辜,去的无辜。 “你不抓我么?我以为你故意跟到这里来抓我。” 它扬起脸朝着温久。 如果它有表情,现在一定是满脸疑惑。 “你虽未能活着来到人间,但也算是见过这人世间了。” 温久笑道:“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呢?我还可以投胎嘛?” “你虽是我捕鬼令里要抓的鬼,但你生前死后都连人都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我让那人去给你找一对好的父母,下辈子好好投胎做人,总比这辈子出生碰上这样一对畜生好。” “你会骗我么?” “都现在了,我有什么好骗你,我大可以灭了你,还跟你费这些口舌。” 小鬼,想什么呢? “你在此处杀不了我的。” “什么?” 温久眼皮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我爹骗我娘的样子,他说只要杀了我,他一定想办法迎我娘入门,然后再生个十个八个。” “可是我知道,我娘没了我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她已经伤了根基了。” 原来已经伤了身体,你那所谓的爹还一直给你娘的药中还加入了一味今后都不能再生育的药。 真是多此一举,好狠的心啊 “姐姐你走,我会等那人来带我离开,我不捣乱了。” 温久笑得危险:“你可真乖,所以能告诉姐姐,我在此处杀不了你是什么意思么?” 第91章 不是不报 “姐姐我累了,有些事情你总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鬼婴说这话的时候魂魄已经变得透明了 温久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么轻易就能处理的捕鬼令? 还是有人故意要将自己引到这个地方 京城中还有什么谜题,是自己连题目都还未触及的。 她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宅子。 师傅说过,这种夜路,千万不要回头。 看来还要找陆叙再仔细问问。 春日渐暖,万物复苏。 “终于可以脱下袄子了。” 温久伸了伸懒腰,连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姑娘可别受寒了,昨日还冷得很,今日却突然回暖,怕是这厚衣物还要再穿上一段时日。” 半夏一边帮温久剥着松子一边劝道。 “草长莺飞,正好出门。” “姑娘出门做什么?”紫苏从小厨房端了刚煮好的蜂蜜水出来。 “自然是去樊楼吃茶。” “又是约了赵姑娘么?” “约了人。” 温久挥了挥手,让紫苏拿上自己的帏帽便出门了。 许是今日回暖的缘故,街上走动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 她深呼吸了一口阳光下的空气,等解决完刘家,自己便回青云山去,等着陆叙来解同生咒。 陆叙今日休沐,一早就到了樊楼点了些糕点和茶水。 樊楼的糕点有些实在难得,若是当日卖光了便不会再做。 所以他特地来了早些,将平日里难吃上的糕点都点了一份。 坐在窗边静待有缘人到来。 温久推开房门,看到陆叙难得一袭白衣,干净温润。 陌上人如玉。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句话。 陆叙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便开口道:“杵在那儿做什么?跟楼伍唱双簧么?” “扑哧。” 温久忍不住笑了出来。 楼伍无辜地眨了眨双眼,自家大人见到温姑娘不仅话多了,都会开起玩笑了。 “陆叙,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温久提着刚刚从张记买的核桃酥,献宝似的拿到陆叙眼前。 陆叙看了看温久那眼神,京中有几个女子能有她这般灵动狡黠。 “说,无功不受禄,温大小姐又有何事?”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 “哎呀你这人好生刻薄,我不过是觉得你这办案费脑,关心下我的盟友怎么了?” 温久将他刚放下的茶杯又满上了茶,端到了他面前。 “盟友?” 只是盟友?陆叙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哦不不不,是贵人,还是我温小久的贵人!” 温久马上点头示好,你要的狗腿说来就来。 “有话直说,你这幅样子可真让人受不了。” 见他如此说,温久便正色道:“这夜里婴孩哭泣的事情我是帮你解决了,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银钱?名气?去问皇上讨个牌匾送到太傅府去?” “不敢不敢我要名气那玩样儿干嘛?” “那你想要什么?”陆叙也不再捉弄她。 “你我都知道,刘大公子和刘二公子坏事做尽,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次百婴夜啼就是刘大公子狠心打掉与怡红楼姑娘的胎儿所引起的,我送他去投胎了。” “虽说我朝打胎不触犯律法,但他引起的结果已经惊扰到了京中百姓,各家各户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经上书皇上,才让大人你经办此案,影响极其恶劣。况且,胎儿何其无辜,为何非要等有了他们,才想着不要他们,事先不也是有各种法子么” 温久没有看到陆叙此时的脸是越来越红,只顾自己一味地说教了。 “温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陆叙忍不住打断了温久的话,“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哪里来这么多的长篇大论?” “我只是为一些有自我意识的生命鸣不平罢了” 陆叙不禁揉了揉眉心。 罢了,不过是一个没有长在京中的姑娘而已。 她定是不知道刚刚那番话是未出阁姑娘根本不该谈论的话题。 “你想如何?” “这近几日京中也算太平,若有闹事者锦衣卫就应该将他们统统抓起来,你说对陆大人。” “一个刘大公子,哄骗女子为其打胎,出尔反尔始乱终弃,现在正在怡红院和人打作一团;一个刘二公子,赌坊常客输得连手都要被剁了,现在正在赌坊大吵大闹,砸人场子。” “虽说都是小事,但锦衣卫出手就不一样了。” “漪红如何知道刘周是骗他?”陆叙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 “昨日那小鬼与我说的,我心善,让小鬼入了漪红的梦,自己和她说去。” “你这叫心善?你这是连小孩都利用,连鬼都利用。”陆叙翻了她一眼。 “那你又是知道我说的人是漪红?我可只跟你说过,是怡红院的女子。” “若是我查个人,连你都比不过,那这锦衣卫慎司还如何服众。” 温久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大人还等什么?赶紧。” 陆叙提了核桃酥就往外走。 “等等!大人稍等我一下,我将这些糕点打包走,你都没吃,怪可惜的。” 这些可都是樊楼往日都吃不到的糕点,当然是要带走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樊阁,温久下意识与锦衣卫保持了一段距离。 光天化日之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和锦衣卫走在一起 正如温久所说,若不是陆叙及时出现,漪红非得被刘周打死不可。 周围的人碍于他的身份,愣是不敢上前去拉架。 而漪红却是不要命似的,一次次被扇倒在地却还是爬起来。 昨晚那孩子在梦中怕是哭的凄惨,更是将刘周说的猪狗不如。 陆叙站在门外,只是轻轻往里看了一眼,刘周就吓得跪了下来。 等听二人掰扯完,陆叙只说了声“全部带回牢里。” 此处便只留下了刘周的求饶声。 还有在场之人的交头接耳声,很快这件事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刘府此刻乱作一团。 府里的下人刚刚来报,说是大少爷被人带走了。 另一个跟着刘二公子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到了刘父面前。 “老爷,不好了!二公子他,他被官府抓走了!” 第92章 时候已到 这个不争气的刘二公子还省了陆叙去带人,直接被赌坊的人报官抓走了。 温久坐在院中看着那光秃秃的树开始抽出了嫩芽,心里终于有了些许释怀。 刘悦无辜么? 也不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她真的如此可恨么 李诗艺死的时候,刘悦毫无同门之情出口伤人的时候,是恨的。 在当时惊闻陈母自杀的时候,是恨的。 陈恕受到质疑被调离京城的时候,是恨的。 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又欺辱了多少人,她又给多少人带来了他们本不用承受的苦痛。 温久甩了甩头,为什么要愧疚要自责要反思? 明明就是她做错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哪怕以后再没有永宁伯府,也是他们应得的。 一个薄情寡义,一个贪婪成性,一个仗势欺人。 章槿在此时约她见面倒是温久没有想到的,这时候,她难道不是应该想尽办法去帮助刘悦么? 但以她的能力可能不行,若是章尚书愿意,倒还有机会。 可温久敢肯定,谁都不愿意去拉永宁伯府这艘已经沉下去的船。 “刘悦兄长的事情,是你做的。” “章二姑娘慎言,事情是他们做的,与我有何干系?” “如果没有陆叙,伯府早就将此事压下来了,不过是堕了孩子,在京中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章槿,不过堕了个孩子?这难道就不是人命了么?就因为是妓子的孩子,就可以被随意杀死么?” “你一个大小姐,为何总与她们共情?” “人是要投胎的,这一世你当尚书府的小姐,可以你这一世的品性,下辈子许是勾栏里的卖唱女。” “这辈子都还理不清,谈何下辈子。”章槿嗤笑道,似乎丝毫不怕下辈子自己是何身份。 温久见她油盐不进,转头看着她:“章槿,我听说你自幼善舞,后来怎么就去学琴了?” “你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为何日日与刘悦混在一起,以你的心气,你要巴结,也是郡主公主,而不是一个没落伯府的一个只会拖你后腿的傻子。” 章槿盯着温久看了一会儿,甚是坦荡地笑了。 “正如你所说,我幼时善舞,我的嫡姐从小就像一道墙一样挡在我的眼前,只要她在,我就只能顺着她的轨迹走。唯一不同的是她学琴,我练舞。” “还是进宫时皇后娘娘随口说了句,此女手臂修长,甚是适合练舞,父亲才找了人教我。” “那时我的师傅亦是京中最有名的,就这样日复一日,我学艺三年,渐有所成。可有一日,她却突然不来了。” “为何?”温久眨了眨眼,若是尚书府,断不会是因为银钱的关系。 “她并非权贵出生,却得罪了权贵。”章槿苦笑。 “我求了爹爹去救救她,可是我爹说先生没了再找就是,何必要出去卖他的脸。” 章槿眼里逐渐泛起了泪光,似乎回到了当年。 “我啊,那时也如你一般,浑身是胆不管不顾,一个人竟偷偷溜去了那青楼,试图自己去找她。” “可你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你又没有办法救她。”温久不必猜,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达成了一个约定,一月内寻两次机会去找她跳舞,且要是她被拉去陪客的时候,我只需拿出足够的银钱帮她挡一挡。” “可你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出入青楼章尚书若是发现,一定会将你打死!” “是啊。”章槿眼里流露出悲伤,“那时我嫡姐已与镇南王世子订下婚约,若是我出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后果我承担不了。” “可就是那么不巧,始终没能等到师傅陪客的那个人非要带人闯进来看看到底是谁日日霸占了这机会。而我当时,正在房中练舞。” “你被发现了?”温久心里暗忖。 若是被发现,京中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章槿作为章家嫡次女,若是她的名声坏了,镇南王府岂会接受章家女子做世子妃? “没有。被刘悦救了。” “刘悦?” 温久眉毛微微一动,她还会救人? “非要闯进来的人正是她的大哥,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说是家中父亲找她大哥,让她兄长马上回去,否则就要吃家法了。” “刘悦故意救的你?” “嗯,我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看见她靠在巷子里等我,她和我说,她救了我,以后要我保护着她。” “小小年纪就知道威胁你了?” “不是威胁,她只是想找个人保护她,她已经跟了我很久了,她只是太害怕了。” “你可知道,很多人也因为她在害怕?” “我知道,可是那些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不是吗?” 章槿眉眼含笑,看着甚是温柔。 可她嘴里却吐出了如此冰冷的话。 “你该去当太子妃的,你如此心性如此城府,不当太子妃可惜了。” “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那你师傅呢?我记得那家青楼也已经没了?” “我师傅”章槿笑着笑着笑出了泪,“后来不敢去找她了,她就要开始接客了,就在我没找她的那一天,她从窗台一跃而下,血溅了一地。” “” “当坊间最善舞的姑娘死了,京城就应该有一场大雪。你说是,温姑娘。” “章二姑娘”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只能任人鱼肉,我苦苦哀求父亲却因师傅身份卑微不值得他救,明明是这京中最会跳舞的人却只能在寒冬腊月从高处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温姑娘,这人啊,三六九等分,早已是注定,尤其是女子,人人都能决定我们的命运。” “” 温久的眼神有几分担忧。 “温姑娘,你不用担心,无论何时何地,我也不会让自己失礼的。” 二人盯着窗外看了一会。 “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么?”章槿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温久身上。 “为何?” “或许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羡慕你,是嫉妒你。” 第93章 陆叙生辰 温久没有继续多问,她羡慕的,她嫉妒的,自己又何尝真正拥有呢? 她摆脱不了的命运,难道自己就摆脱的了么? 章槿立在原地瞧她的背影,浑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一般。 她自诩七窍玲珑心,但始终看不透温久。 一前一后,两人满眼都是心事重重。 回去的路上,温久带着紫苏绕去了锦衣卫署。 手上还提着从樊楼刚刚带出来的新做的糕点。 樊楼今日上了新的糕点,状似寿桃的一口酥,甚是不错。 陆叙正从宫中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在那条巷子里蹦来蹦去。 十分活泼。 这种小孩子行径,只有那人才能做的出来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些许笑意。 一旁的楼伍突然觉得周身暖了许多,不像大人刚刚从宫门出来那般冻人了。 温久一个转身,看着一身飞鱼服的陆叙骑着高头大马在卫署门口停了下来。 她举起手朝陆叙挥了挥,陆叙将马交给楼伍,朝温久走了过去。 陆叙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那般好看,就是不如第一次那般吓人了。 “又有何事?这同生符在我身上本是我来威胁你,怎么如今变成我处处帮着你了?” 陆叙想来也觉得好笑,当时明明说好是她帮自己破案,现在自己倒成了她“报复”的工具人了。 “我们这是互帮互助。”温久撩开自己的帏帽,露出精致的小脸,小鹿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陆叙,眉眼含笑。 陆叙一时没回过神来。 “喏,这个给你,樊阁新出的寿桃一口酥。”温久拿过紫苏手里提着的油纸包。 “寿桃一口酥?” 陆叙看着手上的油纸包,还在回味刚刚手掌心暖暖的触感。 “是啊,长得跟过寿辰时的大寿桃一模一样,带给你尝尝。” “你知道” “我知道!刘家的事让你费心了,接下来你只要找我,我一定帮忙,就算是深山老林的千年厉鬼,我也给你抓来。” 陆叙突然笑了笑,有些自嘲。 原以为她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呢。 巷子口的风有点大,温久出来有些时辰了。 “那陆大人吃好喝好,我先回去了,有事儿就烧了我给你的符纸,我必当风雨无阻,救你于水火之中。” 温久这番话讲得那叫一个义气。 陆叙没说话,只是往旁边一站,示意温久可以走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陆叙怎么感觉有些不开心呢? 是夜,温府早已安静了下来。 “陆叙!”温久忽得从床上惊坐了起来,捂着胸口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陆叙竟被人伤到了。 刚刚睡梦中这一刀好真实,连现在的痛觉都如此真实。 可下午分开时,他明明说自己要回府了。 温久迅速披上衣服,抓起斗篷翻窗而出。 这人居然还不肯燃起自己的符纸,是想带自己一起去死么? 想到此处,温久忍着痛楚,一步都不敢停歇,穿过斗篷的风更大了。 待她站定,眼前赫然出现了“公主府”三个漆黑大字,像极了初见陆叙时的那张臭脸。 她快速绕后一边,看了眼墙上垂落下来的爬山虎,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扯,飞身而上。 府内似乎没有半点异常,连巡逻的人都没有几个。 她在墙头趴了一会儿,身上没有其他地方传来不适。 说明至少现在陆叙是安全的,没有继续受到伤害。 一道黑影从院子里穿过,虽然天色昏暗,但她还是从那人的身形中辨认出是锦衣卫的人。 她不敢声张,下意识跟了上去。 这天底下能打的过陆叙的人本就不多,亲近之人拔刀相向让他措手不及倒是有可能。 她默默跟在那人身后,只见那人手上端着药匆匆往前走去。 脚步急促,似乎忙着给谁送药。 若是往常,自己如此莽撞尾随,早就被锦衣卫发现,哪里还会如此顺利地跟到此处。 只见他推开一处房门,里面传来了陆叙的呻吟声。 “大人,药已经拿过来了,还有这是专门止痛的药,大夫说药量一定要少,否则让人手脚动弹不得。” “你出去,不许声张,更不许叫大夫。” 待那人离开后,我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进了陆叙的屋里。 他下意识回过头,眼里浮现出杀意。 “是我。”温久揭下帽子。 “温久?” 不知为何,见到她陆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陆叙,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肯叫大夫,你不痛我痛啊!” 这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对于温久来说,就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看着陆叙的胸口,鲜血沾满了衣襟,突然恍过神来。 “谁伤的你,你不叫大夫,是在帮谁隐瞒?” “这不干你的事,天色已晚,你赶紧回去。”陆叙下了逐客令。 “不干我的事?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刀差点把我痛死,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发生什么事我就会跟着出事,我们是第一天知道同生符的存在么?” “等我好了,我便跟你去解了它。” 陆叙依旧拒温久于千里之外。 “陆叙,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我说的,今日是你生辰,有人在你生辰的时候想要杀你,你却还帮他隐瞒,这不像你,你不是被人伤了不敢说的人。” “温久,别问了,回去。” “若是那人还来呢?” “他不会再伤我了。” 温久见陆叙油盐不进,赌气地点了点头:“陆叙,在你和我之间的同生咒还没解掉之前,我希望你好好顾着你的身体你的性命,而我,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的,我又怕疼又怕死。” 说罢,温久又是从窗户出去,像是没有看到房里的那扇门。 公主府比起太傅府可大太多了,来时只记得盯着那锦衣卫,忘记认路了。 弯弯绕绕走了一圈,忽然听到了一阵争执声。 那是公主和驸马的院子? 温久想不到比陆叙院子还要大上许多的院子,在公主府还能有谁住。 第94章 生辰礼物 “他怎么样了?你怎么能去杀他呢?就算你再神智不清!你怎么能去杀他呢!”长公主推搡着失魂落魄的驸马,压抑着声音绝望地哭喊着。 “今日是我儿生辰啊,今日是我儿生辰,我在听到他喊冷喊痛,我听到他哭着说自己害怕啊。”驸马爷更是满脸痛苦,捏着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胸口。 “你就认了,本宫求求你了你就认了,不要再记得那些事情了,会遭来杀生之祸的,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温久默默地合上屋顶的瓦片长公主府恐怕有个惊天大秘密。 自己怕是再听下去,连人头都要保不住了。 陆叙身上的伤口,是驸马爷造成的,陆叙不肯说,是因为杀他的人是他爹。 可是驸马为什么要杀陆叙呢? 温久偶尔也有听人说起过,驸马爷常年不出门,似乎精神状态不算太好,偶尔像是患了癔症一般,说着胡话。 可公主不离不弃,始终伴他左右。 这一点温母极为满意,她觉得公主驸马情深意重,陆叙定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长公主府的恐怕尤其难念。 温久突然抬起了头,今日是陆叙生辰? 所以午时自己送他糕点之时,他原是以为自己是为他庆祝生辰 “哎呀我真是蠢。”温久猛地一敲自己的脑袋。 那他定是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 刚翻出公主府的她又翻了回来,陆叙生辰,却被他亲爹捅了一刀,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自己刚刚又是那样与他说话,还天之骄子呢,谁知道脱下那层伪装,这些世家贵胄到底都活成了什么样子。 她默默转回来陆叙的院子,站在屋外迟迟不肯进去。 楼伍在帮陆叙上药,但一看就是技术糟糕透顶,不然陆叙的吸气声怎么能连她都听得到呢。 她默默地推开门,陆叙肯定知道她在门外,他可是锦衣卫最警惕最凶狠的一只狼。 楼伍被吓一跳,他太专心上药了,以至于手又抖了一下。 陆叙倒吸了一口冷气,楼伍瘪了瘪嘴,又撒多了。 温久上前接过药瓶,端起来看了一下,上好的疗伤药。 自己院中也有,陆叙送的。 至于是送给师姐还是送给自己,陆叙自己知道。 她盯着那伤口叹了口气,坐在了陆叙床边。 只见他胸口起伏不定,额头上的汗珠滚落,面色苍白如纸。 “到底谁过个生辰会如此惨烈啊?” 温久小声嘀咕道。 伤口处的衣物已经被楼伍撕开,处处浸透着血迹,随着陆叙每次呼吸,都有一阵剧痛袭上来。 饶是陆叙咬紧牙关,却还是难以止息。 “痛就说痛,忍着有什么用。” 温久将陆叙的心思猜了个透,倒是一点都不顾及男子要强的颜面。 她一边轻轻抖动着药瓶,一边贴近陆叙的伤口轻轻吹着气,想尽量帮陆叙减少些痛楚。 陆叙的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 “这么疼啊?”温久皱着眉看着他,眼里有些心疼。 白日里还意气风发的陆慎司,现在竟被伤成这样。 “继续。”陆叙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 温久也不再多说,手脚麻利的帮他处理好伤口,扶着他靠在床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陆叙看着她在一边净手,指甲还是干干净净,就如那日她拉住自己的袖子。 温久擦了擦手,转头看着他:“今日不是你生辰嘛,当然是回来帮你过生辰啦。” 陆叙一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少了往日那个生人勿近的面具,陆叙此时身着白色寝衣,眉眼清淡,面带病容,看起来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你如何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你以为就你会查别人啊,我自然也是有办法的。” 但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偷听的呀,谁知道我听到的是什么? “你现在不好去外面吹风,我只开一点点窗子,你看着外面便好。” 说完温久小跑出去,将门仔仔细细地掩上。 她刚刚翻墙出去,街上正好有一个老婆婆,手里还拿着元宵节还未卖完的烟花。 可是这新年元宵都已经过了,谁又会买这烟花呢? 温久顺手就将她手上的烟花都买了下来。 一来老婆婆营生不易,能帮她减轻些许负担。 二来陆叙生辰快过了,自己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准备什么。 可她信誓旦旦地点燃自己刚买下的烟火时,这东西居然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发出了一声闷响。 温久有些尴尬,不信邪地点起了第二支。 一模一样 老婆婆,你管这叫烟花? 陆叙早已披上外衣走到窗边,看着温久在院中焦头烂额,不禁露出了笑意。 他是真的开心,也不用像往日里那样伪装克制。 温久有些气恼地插着腰,大叹了一口气。 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一抬头瞥见陆叙靠在窗边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看,都怪这燃不起来的烟火,连陆叙的脸上都有了明晃晃的笑意。 这不是嘲笑是什么? 温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得抬起头,脸上泛起了一丝光亮。 突然手指迅速在空中划下一个符咒,周围的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随着她嘴里念出咒语。 漫天的烟花突然绽放开来,在这深夜里显得尤其盛大。 陆叙怔怔地看着这满天空的烟火,比自己在京中看的任何一次都要震撼。 它在空中绽放却不会如往日那些烟花一般马上消失,它会一簇接着一簇地绽开,直到将这黑夜覆盖。 温久站在院中,兴奋地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几乎将黑夜变成了白天。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使用这种符咒,往日觉得除了抓鬼的符咒,其余的不学也罢。 只是前些日子翻看书籍的时候,顺便记了下来。 楼伍早就退了出去,大人的心思在他面前是藏不住的。 陆叙看着满脸笑意的温久站在院中,漫天的烟火在她脸上映出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若是能与她走完这一辈子,想来定是十分有趣。 夜色已深,有些爱意可以写在脸上了。 第95章 离京念头 等到温久再次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想来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原是在陈恕离京之时自己也想回了青云山。 可刘悦还在继续飞扬跋扈,自己岂能甘心离开? 这是人性,她承认自己的睚眦必报。 现在刘府声名狼藉,刘悦再也不能随意刁难别人,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京城了。 温久又起身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不知这世间所有的人是不是都一样,抬头便能看到这一轮月亮。 那陈恕也能看到。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房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 她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件衣服,这段时间在家待的久了一些,温母帮她做了不少衣服。 可是青云山上是穿不了这些官家小姐的衣服,他们日日要练功。 越耐脏越轻便的衣服,于他们来讲就是越好的衣服。 她随手丢了两件在包袱里,再加上那件斗篷就应该差不多了。 明日去樊阁再带一些糕点,上次姜瑶溪吃完便念念不忘,每次寄信都会让她记得带。 说起来好久没收到师姐的信了。 不过回去这件事情,还是需和师傅知会一声,若是一声不吭地跑了回去,保不齐要被他臭骂一顿。 她拿起信笺埋头苦写,一气呵成不过八个字:许久未见师父和师兄们,甚至想念,吾将归来。 温久这才安心躺回到床上,等师傅回信一到,马上动身。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紫苏的声音,似乎在使唤院里的洒扫丫鬟。 随后声音便小了下去,温久坐起身,按照惯例发呆片刻。 紫苏见里面有了动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夫人唤姑娘过去一起用早饭。” 姑娘这几日心情终于好了些,今早过去和老爷夫人用饭可莫要再发生争执了。 温久应了声好,正好与爹爹和娘亲告个别。 他们自然想让自己留在京中,而且与陆叙的婚事迟早要定下来。 从他们平日看自己的眼神就可以看出,迫在眉睫了。 但她不着急,以现在她和陆叙的交情,想必一年之期到了之后,陆叙定会履行承诺将婚约解了。 爹爹既不用去圣上面前痛哭流涕,贬低自己,自己亦不用一哭二闹三上吊,为难爹爹。 花厅里,温母正吩咐下人再去将汤再拿起热一热,许是还不够烫。 见温久来了忙笑着说道:“九儿来啦,这鸡汤你最为喜欢,娘让他们再热一热,喝进去才舒服。” “谢谢娘亲。”陈恕那件事情之后,温久总觉得自己认识的爹爹与娘亲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 她一直以为他们不受世俗束缚,不会如那些迂腐之人一般。 可是她错了,许是自己在青云山待了太久,又或许是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们。 爹爹为人臣子,在朝堂上的每一步都是走得惊心动魄,连自己在皇上面前的一句失言都会遭来圣上对爹爹的猜忌。 娘亲出身名门世家,她比寻常人更加注重门当户对,这在她心中甚至不可动摇。 他们对自己的宠爱自是无话可说,但所有的爱都伴随着束缚。 爱若没有底线,那伴随而来的束缚也是,牵绊也是。 若是自己不想如此,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离开此处。 “怎么脸色这么差?昨夜可是没睡好?” 温母看着自家女儿的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是没睡好,是睡太晚了。 “有一点。”温久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看温母。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半夜潜进太子府,非打死自己不可。 “昨夜不知谁家在放烟火,阵仗如此之大,连皇上都知道了,可就是查不出是谁在燃放。” 温久默默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这本就是一个符咒丢到了空中,又岂能找到燃放的地方呢 更何况若是被你们抓到,自己还能在此处好好吃饭么? “爹爹,娘亲,我想回青云山。” 趁着二人还没说话的间隙,温久赶紧见缝插针。 “我近日总是半夜惊醒,想着可能是离开青云山久了,又被魇上了,想回青云山闭关一段时日。” 温母的动作明显慢了,她放下碗筷看向温久:“九儿可是还在记恨娘亲?” 温久喝汤的手一顿,她以为她的理由找的够好了。 “怎么会,娘亲都是为我好。” 是为自己好,但就是不顾自己的意愿。 “九儿,若是你想去找陈恕,为父劝你死了这条心,为父既有办法保他,就有办法毁他。” “那爹爹你很厉害啊。” 温久嘴巴总是比脑子快,这句话竟是想都没想便说了出来。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温太傅重重地将碗放了下来。 温久也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我以为爹爹身为帝师,念过许多许多许多书,懂得很多很多很多道理,知道读书人的艰辛和不易。” “陈恕做错了什么呢?寒窗苦读,忍辱负重,本可以一朝扬眉吐气却依旧战战兢兢,有爹爹这样的人压着,有刘悦这样的人欺辱。” “是,他是错了,他错就错在被女儿喜欢上。” “而女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错在当时就不该给他那块玉佩!你已经帮过他一次了!”温太傅站起身:“你若是想回你师傅身边,那便回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京城!”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九儿若是哪里不对慢慢与她说就成,她与世子的婚事在即,难不成到时候让公主府去青云山接人么?” 温久自嘲地笑了笑,还婚事在即,陆叙趴在床上都爬不起来。 “九儿,娘先陪你回去,你爹爹气头上,我们不与他说。” 温母拉着温久走出了院子。 温久已经习惯了,爹爹和娘亲,总是一个骂自己,一个安慰自己。 “娘当日的话是说了重些,九儿别怪娘亲可好。” 温久突然红了眼,当日她并未觉得温母的话有多伤人,只是觉得陈母自杀这件事情,陈恕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这件事情让她更加心痛着急。 只是此时,温母提起,她竟觉得如此委屈。 第96章 公主驸马 “娘,在你看来,身份地位定是十分重要。” 如今刚刚开春,府上的树大多还没有长出树叶,阳光可以整片整片地铺在地上,让人觉得有了些暖意。 “陆叙是长公主府的独子,长公主与驸马又是恩爱夫妻,京中佳话,娘亲也只是普通人,为娘当然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去处,这辈子都无虑无忧。” “你许是还在埋怨为娘为何如此狠心,可等你当了娘亲你便会知道,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又是为我好温久心中有些无奈。 “娘,是女儿太不受管教了,总是让娘亲和爹爹受累。” “你莫要如此说,无论如何,我与你爹爹都会将你捧在手里放在心里,绝对不会害你的。” 温久笑着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比起父母的庇护,她更想要外面肆意潇洒的自由。 爹爹与娘亲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爹爹和娘亲,未能满足他们的期许罢了。 温久突然想到了昨夜的事情。 倒不是烟花,而是自己在公主和驸马的院中听到的那段对话 “娘,驸马为何会得癔症?” 温母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掩住了温久一张一张的嘴。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驸马没有癔症,你这话莫要让你爹爹听到。” 温久心下觉得奇怪,驸马得了癔症,哪怕她不是常年在京中她都听说了。 难道这还是不能提及的事情? “娘,这算是什么秘密么?女儿在书院时,也听到有人在讨论。” “荒唐,驸马只是精神不济甚少出门,你莫要跟他们嚼舌根,他可是驸马。” 温久不肯罢休,娘亲如此忌讳,公主府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为何驸马会精神不济呢?” 温母脚下一顿,“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要打听公主府的事情?” 温久一愣,赶紧想了个借口。 “啊我刚刚不是爹爹又提起了我与陆叙的婚事嘛,你又觉得长公主府是个顶好的去处,所以就想多问一嘴,长公主我自幼便见过,只是这驸马倒是不熟悉。” 她尽量让人看起来真诚。 “唉,这驸马的身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娘也不是很清楚。” “平日里的宴会几乎是不出现了,连宫宴也是长公主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皇上对驸马并不亲近,或者说,驸马对皇上并不亲近,如若他有心,当今皇上是长公主的亲弟弟,哪能没有一官半职的道理。” “也是长公主对外宣称说是驸马身体不适,并非你说的癔症,你们日后还是少讨论这些。” 温母耐心地解释道。 虽是有些话未说出口,但温久要嫁入长公主府这件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她想知道驸马爷的病也是情理之中。 “娘亲,驸马是突然身子不适的么?” 若是一直身子不好,怎么轮得到做长公主的驸马。 先帝还在时,长公主也是与五公主六公主一般,是最尊贵最受宠的公主。 这样的人怎么会嫁给一个身体不济的驸马呢? “那倒不是,只是从何处说起为娘也有些不记得了。” 三言两语温久便被打发了。 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可是至少温久知道了,所谓癔症都是大家私底下讨论的。 越是掩瞒什么,什么就越是真的。 若是驸马有癔症,那他在陆叙生辰当日捅了他,这样尚且说的过去。 回到房中,温久听到窗外窸窣作响。 是师傅的回信。 “勿念勿回。” 这又是何意?不让自己回去? 可自己回京之时,师傅只说在京中完成捕鬼令,半年之后便可回青云山。 怎到了今日就变卦了呢 勿念勿回? 念是没念,但是想回啊。 于是她不甘心地又写了两封信。 一封送给姜瑶溪,一封送给自己的小师弟周了然。 他是师傅最小的徒弟,受师傅器重又得师傅亲近。 她倒要问问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去。 至于姜瑶溪这封嘛,这已经是第三封信了。 往常师姐是有信必回,这段时间不知为何,竟是连一封信都没有写,也没有回。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温久暗自皱眉。 也罢,既然爹娘不想自己走,而师傅也不让自己回。 陆叙又还在京中,伤势未愈。 自己这条小命还与他捆在一起呢。 还是先按兵不动。 明日总归还是要回书院去,不然又是少不了一顿骂。 不知不觉间,二月都快过去了。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彻骨寒冷被真正到来的春天赶走了。 终于不用裹着厚重的棉服,连坐在马车上都觉得拥挤。 几人似乎都已经养成了提早到书斋的习惯。 只是见六公主身边的宫人在她的书案上收拾着东西。 “这是做什么?” 温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近日太忙了,居然忘记了六公主的事。 “温姑娘,皇后娘娘有令,六公主要回宫里准备待嫁,要学些规矩,日后便不来书院与各位一起念书了。” 宫人见是温久,赶紧起身回道。 “待嫁?嫁给谁?” 温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千娇百宠的司淮安,被帝后捧在掌心的六公主,居然真的会被送去和亲。 “圣上赐婚,六公主被封为定安公主,前去大梁和亲。” “大梁” 温久怔怔道,她听大师兄提起过,蛮荒之地,甚是野蛮。 那里的人生饮牛血,生吃牛肉,饶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害怕。 司淮安贵为金枝玉叶,从小娇生惯养,又怎么受得了这等苦楚。 “公主现在何处?” “大概是在房中收拾东西。” 温久转身出了书斋,叮嘱道:“若是先生来了,就说我在与六公主告别,稍后便到。” 刚到院子,门口四个宫人都垂首站立,脸色不算好看。 温久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轻轻问了声:“公主可有在里面?” 最近的宫人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说道:“在里面,也不准奴婢们进去收拾。” 温久一听便觉得心里难受。 她虽不算陪着司淮安一同长大,但有情分却不假。 司淮安处处维护她,为她着想。 可如今却看着圣上在朝堂之上允诺了大梁来的使臣,毫不犹豫的将她像物品那般许了出去。 第97章 被迫和亲 “我去看看。” 温久走了进去,轻轻推开了房门。 面朝后山的窗户没有关上,外头的风吹进来还是有些冷。 毕竟此处是山脚,比闹市要冷上几分。 司淮安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只觉得吵闹。 “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本宫么?” 她转过头,看到温久满眼通红地站在门边,像是受极了委屈。 “九儿?你怎么来了,这副表情倒是被人欺负了。” 哪怕她如今要去和亲,自顾不暇,却依旧担心温久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司淮安脸色难看,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明眸善睐的样子。 温久擦了擦眼角,“没事,只是看着公主难受,我有些心疼罢了。” 司淮安倒是平静,甚至还朝温久笑了一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九儿不用担心。” 往日的司淮安似乎也是这样,在她面前没有半分架子,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众人皆道司淮安任性。 可温久知道,她只是害怕,总是用一些办法来引起帝后的注意。 圣上的子嗣众多,可司淮安没有亲娘在身边,只有一个爹爹。 生怕自己被人遗忘了。 可是这最后还是帝后不顾将近二十年的情谊,送她去和亲了。 这就是皇家的亲情,众人皆羡的宠爱。 温久又一次红了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情绪。 “我让爹爹去跟皇上求情,只要你没有踏上和亲的路,就还有转机。” 司淮安上前几步握住了温久的手,凉得吓人。 “何必去惹恼父皇呢,你的心思我知道,心意我也领,不必让温太傅走这一遭了。” 温久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司淮安抱住她默默流着眼泪,“你与陆叙打算何时成婚,你看你常年生病,好好的婚事都被拖了好久,我都不能送你出嫁,迎你入皇家了。” “若是我成婚,我一定告诉你。” 是不是和陆叙没有关系,温久只是希望司淮安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着。 和亲的消息确定,司淮安不哭不闹,平静地回到书院收拾东西。 她越是平静,温久就越是心痛。 “九儿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他也是如此说,他至今也是这么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可是我不敢相信了,如果是最疼爱的女儿,我又怎么会去和亲呢?” “五姐为了我顶撞了父皇几句,她明明自身难保,如今被贵妃关在安平宫,寸步都不准离开。” “父皇和那帮大臣说我很重要,我是和亲公主,我要维护两国邦交,我嫁去后要处处考虑大乾。” “可我知道,在和亲这件事情里,我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九儿,大乾的皇帝也是有皇后的,我嫁过去是贵妃。” “贵妃是什么?放在寻常人家里就是妾,我自幼长在宫中,如今还要跟一帮女人争风吃醋,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温久不忍心继续听下去,开口打断了她:“公主不然逃了,我帮你。” 她会喊上她的师兄弟,还有姜瑶溪。 会喊上那帮小鬼,就算把那人叫来也可以。 “还有陆叙,他一定会帮你的。” 司淮安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拉着温久的手:“九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何处去?” “若是我逃了,那是五姐去嫁么?若是五姐也逃了,引起战事谁都难辞其咎。” 温久顿时语塞。 嫁也不是,逃也不是。 一个公主能用了皇室多少钱财,都比不上那些贪官污吏压榨百姓所得的万分之一。 若说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也是坐在最高处的那位独自享受。 可最后的最后,却让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去承担了这一切。 温久不知自己是如何向司淮安告别的。 只是最后听到她说了句:“出嫁那日别来送我了,我怕舍不得。” 她没去书斋,那些书她不想念了。 她一个人像失了魂一般走出了书院。 连迎面走来的陆叙她都没有发现。 “书院今日不是有课?” 陆叙以为温久看到他了,便下了马。 哪知温久没有半点反应。 他一把拉住了擦肩而过的温久。 “发生什么事了?” 温久这才转过头,看着陆叙。 他满眼都是担心,藏都藏不住。 “陆叙,你的伤好了么?” 温久终于回过了神,强行装作轻松的样子。 她甚至扯了扯嘴角,但笑比哭还难看。 “已经差不多了,你刚刚怎么了,魂不守舍。” 温久嘴角一瘪,“陆叙,六公主要去和亲了,她答应去和亲了。” 陆叙微微一怔,此事他早已听他母亲说起。 她亦心疼司淮安自幼丧母,此时无人庇护。 但和亲乃前朝政事,她不敢妄加议论。 虽有劝了几句,却被骂了回来。 “维护两国邦交,也许是好事。” “陆叙,你我都知道,皇上选了六公主去和亲,就是放弃了六公主。” 温久到底还是忍不住戳破了最后一张几近透明的纸。 “两国交恶,我朝无可用之人,便答应了敌国和亲的要求。” “可若对方狼子野心,和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我朝有了足够的兵力,势必会挑起战争,根本不会想到我们还有一个公主在对方手上。” “若是下次他们再来求娶,那是不是五公主又要嫁过去?” “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越说越激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六公主一个人去和亲?” “如果此时淮安不去和亲,那便会立刻开战。” 温久所思所想所讲,陆叙都知道。 必须要有一个公主去和亲,这件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宫中适龄的公主除了六公主就是五公主。 五公主尚有贵妃娘娘力保,寻死觅活不肯让五公主去和亲。 连贵妃娘娘的母家都向皇上求情,软硬兼施。 而六公主,名义上养在皇后名下,皇后膝下没有公主,待她极好。 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况且如果是亲生的,为了太子的江山,六公主也是必须牺牲的那一个。 第98章 “公主”出嫁 陆叙知温久心里难受,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且不说我们是否有兵力迎战,那些百姓是无辜的。一旦开战,他们的命才是真正如同蝼蚁一般,无人在意了。” “总有人觉得生于皇家便能一辈子高枕无忧,可背后的苦楚也只是咬着牙吞下罢了。” “如今淮安已经享了二十年公主的殊荣,万民的敬仰,为了百姓,她不得不去。” “无论是小五还是小六,她们最后都会去。只是这次是小六去。” 温久苦笑:“原来这人世间,真正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大概就是我捉鬼的时候,丢出哪张符纸了。” “你莫要如此说,人各有命,人定胜天,各信一半。” 温久终归是没有去书院,而是去了樊楼买了些糕点。 半夏看到自家小姐这个时辰坐在秋千上时,就知道不对劲了。 紫苏还在书院里傻傻地等着。 温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跑进了房内。 她拿出一沓黄纸开始画符。 不停地画,重复地画。 可是司淮安哪里会用什么符纸呢? 陆叙只要燃起符纸自己就能赶到。 可司淮安燃起符纸,自己远在千里之外,恐怕要腾云驾雾才行。 她默默放下手上的笔,对着符纸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司淮安只说,出嫁那日不要送她。 如今她尚未出嫁,自己该去见她至少是这座皇宫的最后一面。 一路经过几道宫门,只觉得张灯结彩,甚是晃眼。 司淮安奉诏和亲,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么? 安瑞殿的宫人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周南依早在几日前就带着大大小小的礼品来给公主贺喜了。 虽然公主并不开心。 许是温姑娘来了公主才会有些开心。 嬷嬷引了温久进了殿内。 司淮安见了她,故意嗔怪道:“我原是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出嫁,我哪里有不来的道理。” 温久轻轻握着她的手。 “是啊,若是你不来,我定会去太傅府捉了你,狠狠地罚你,罚你以后不准想我。” 司淮安的眼眶有些红,她对温久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许是小时候的陪伴,许是她是第一个提出要帮自己不计后果逃婚的人。 许是自己骗了她。 温久红着眼眶说:“那就罚我日后天天为公主祈福,公主一定会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此时宫人还在,温久尚且能绷住一张脸不敢哭出声。 司淮安挥手让人都下去,拉着温久坐在榻上。 “你可是有话想同我说?”司淮安看温久吞吞吐吐,就知道她有话想和自己说。 温久取下腰间的小包,里面塞的鼓鼓的。 “公主,这是我写的符纸。” “你何时学会的写符纸,我怎么不知道?” 温久扯了扯嘴角,比哭还难看:“我远方表姐有些道行,那段时间我跟着学的。” 她没打算说出真相。 “公主,此去山高水远,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解决不了,抑或是遇到什么危险,你可以想办法燃起这符纸。” 温久坚定地看着司淮安。 自己虽不能及时赶到,但自己总能赶得到。 若是自己赶不到,那青云山的人总能赶到。 “真这么有用么?” 司淮安笑了笑,她不信鬼神,更不信这些黄色的符纸。 “有没有用,到时候公主一试便知。” “只是公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放弃任何希望。” 温久伸手将袋子中的符纸全部倒了出来:“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多,你要是不够,我可以再画。” “够了够了。”司淮安压住她的手:“已经很多了,本公主我啊,这辈子都没遇上这么多难事儿。”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大乾皇宫,哪里能活得这么容易。 可是从今往后,确实不好再见温久了。 大乾三十七年,定安公主从京中出阁。 驷马高盖凤驾极尽奢华,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帝后亲自送她出宫,太子护她到郊外十里亭。 温久站在人群中,只觉得红色刺眼,没有半分开心。 她梳着样式简单的螺髻,云鬓间尽是金钗步摇。 发间步摇与颈间璎珞被风吹得轻轻晃,映衬着她那一身曳铺在地的嫣罗红裙。 长裙拖地,艳丽夺目。 而她的眉心点珠,眼尾斜红。 虽看不清她的脸,但温久知道,她必是依依不舍。 “定安公主真是堪称我朝女子典范!”一旁的男子毫不吝啬自己心中的敬佩之情。 温久回过头盯着他,看的他莫名其妙。 “姑娘为何如此看我?”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回去把书读烂,把刀耍烂。” “为何?”那人觉得莫名其妙。 “为何?难道你要全大乾的女子都为了你能站在这儿感慨万千而去和亲么?” 温久红着眼,她未能亲自相送,可她却不能不送,只能挤在这人群里。 “这位姑娘,能和亲的女子格局之大你自是不会明白,莫要说这些话让人听了笑话。你看定安公主,何等风范!” “这叫被迫无畏。” 司淮安已经不哭不闹了,这和亲之举,她从今日坐上这和亲的马车开始,便永远沉默了。 温久总觉得是司淮安的眼眶泛红,而不是梳妆时故意而为之。 若是司淮安今日嫁于心仪之人,她定是要喝醉了回去不可。 可是她要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我就知道你也在这里。”是五公主司淮平。 “五姑娘?”她不是被禁足了么? “我求了母后让我出来。” 她说她求了皇后。 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对付,怕是贵妃如何都不肯点头,她去求了皇后。 “五公主,六公主并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此一去,路途荒远,蛮夷凶横,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至今都是这么和自己说的,我怕有一天我也要如此,也许不是大梁,但可能是大萧,大齐,这就是公主的命不是么?” 温久一怔,这是公主的命,也是公主的悲哀。 她甚至都在想,皇室女子到底是因何而存在。 第99章 冰释前嫌 她们出生时,圣上真的是在因为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而感慨万千么? 有也不纯粹。 已经看不到迎亲的队伍了,再追怕是入不了城了。 温久和司淮平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两人心里都空落落的。 “本宫有些后悔了。”司淮平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帕子。 上面绣着好看的花,似乎是百合。 “五公主是想起这十几年和六公主争的那些有的没的,半夜都会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温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刺激下五公主。 许是她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司淮平怔了一怔,倏得抬起了头。 温久坦然地回视她。 “温久,六妹妹有没有告诉你,你人不错,但你这张嘴,我实在也讨厌不起来。” 六公主和亲之事在京中盛传了大半个月。 可是百姓们还是日日都有新的谈资。 王大人的夫人出来捉奸。 这王大人和他外室被王夫人捉奸在床。 衣服都没穿就满巷子乱窜。 张家公子和李家小姐相约私奔。 哪知那张家公子没去,李小姐当即找上了张府,骂得张家公子好几日不敢出门。 温久在院中吃着蜜饯听半夏碎碎念。 是啊,六公主哪怕再深明大义。 也不可能被所有人一直记得。 她人生中落的这场雪啊,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冷。 入夜,温府静悄悄的。 温久当真是没想到,居然有鬼竟敢自己上门寻她。 从那股阴气靠近温府时,她便下意识从床上坐了起来。 好在不是恶鬼,否则洒扫下人明早又是一番折腾了。 她坐在书案前,身上披着那件红衣斗篷。 有鬼来找她,若不是来找她帮忙,那就是故人。 温久眼眸微眯,看着一身血红嫁衣的刘悦。 虽然她的嫁衣早已被刀剑伤得破破烂烂,鲜红的血从里衣渗出。 但温久还是可以看出,这件嫁衣,是当日司淮安出嫁那日的定制婚服。 所以,帝后演了好大一出戏。 甚至连司淮安也 温久垂下眼眸,只是在外屋点了盏灯。 烛光微微透到里间。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书卷,一页一页翻着,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我说你为何与我们不同,原是半夜都在看这些书。” 温久没有说话,只是装作自己听不见的样子。 刘悦来找她必然是有话想说,甚至有事想做。 “我早知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 “整日病恹恹的,一出门就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 她绕过书案走到温久身边。 “可如果我是你,该有多好。” “家中没有不争气的兄长,哪怕自己病的要死,也是爹爹和娘亲的掌上明珠。” “一直不出门,却还是能在这京中闺秀中占有一席之地,连公主都对你青睐有加。” “哦说道公主我以为皇上召我们一家进宫是要责罚我们呢” “确实也是责罚,我们刘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爵位都被夺走了,可是皇上他说,如果我替六公主去和亲,就让我父兄在朝中谋一官职” “我做梦都想着我父兄能出人头地如今有机会了,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若是我不答应,如此活着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 温久心下一沉,却面色不改地端起一旁早已冷掉的茶水,微微沾湿了下嘴唇。 “我不蠢的,使臣是见过五公主和六公主的,若是我替六公主去和亲,我必然是不能活着嫁过去。” 桌案上有血珠滴落,温久不必抬头,那是刘悦的血泪。 “可是若是我不替,我也难逃一死。不如替公主嫁了,还能为我父兄谋一个前程。” 看来和亲的队伍确实出事了。 而且本就是算计好的。 刘悦已化为鬼,比传信的人回来的快多了。 如今她们早已进入了大梁境内,若是公主死在那里,大梁难辞其咎。 若是不出所料,得到消息那日,圣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并借此机会和大梁谈判。 这样既是保下了六公主,又让大梁欠下大乾一条公主的人命。 “我原本以为她们虽贵为公主,如今不也是任人宰割,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圣上对六公主竟如此用心。” “温久啊温久,我如今是看透了,我们不过都是一颗棋子,只有圣上才握着生杀大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喜欢陆世子么?未必,你嫉恶如仇,陆世子杀人如麻。他就是圣上的爪牙,那诏狱帮圣上处理了多少眼中钉肉中刺,可那些人可不一定该死呢。” 刘悦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你也不过是一件物品,赐婚世子,你爹对圣上感恩戴德,长公主府也觉得自己颇受圣上重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找你,我听路边的孤魂说,若是我有意,也是可以杀了自己讨厌的人。” “可是我彻底变成鬼魂,来去自如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解脱了,不恨了。” “我原以为我最恨的就是你了,害我刘家到如此地步,可我真的累了。” 温久转过头,看着一直在自言自语的刘悦。 终于开口说道:“生前就爱找我麻烦,死后还要烦我。” 刘悦微微一顿,双眸有些无神但还是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你你看得见我?” “你莫不是快死了?” 常听老人们说,将死之人是能看见鬼魂的。 难道温久身子已经如此不好了? “放心,我会活很久很久。” “那你怎么” “天赋异禀。” 温久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天生体弱,只是因为能看见鬼的缘故,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刘悦默默低下了头。 温久这才仔细打量了她身上的伤,刀刀致命,不下二十刀。 圣上到底是狠心。 六公主的命是命,刘悦的命也是命的。 “你若是去投胎,这次想去什么人家?” 温久的声音轻轻响起,刘悦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话。 似乎从一开始两个人就不对付。 第100章 小十进京 “唉,若是可以就去寻常百姓家,有一对真心待我的父母,有真心爱我的人。” “不想往高处走了?那若是日后被人欺辱了怎么办?” 温久抑制不住自己言语间的讽刺,要她忘了刘悦的所作所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高处?多高?公主那般?还不是要去和亲,这次有我替她挡下了这一劫,她就要隐姓埋名一辈子不能回皇宫甚至是京城。那下一个公主呢?五公主若是也要和亲,一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就不是巧合了。” 刘悦死后倒是真的不蠢,温久心里暗忖。 “难得的是真心,但既是你所愿,我想我害你也不算少,这次就当我全部还给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温久怎么神神叨叨的,比自己平日里见到的还要奇怪。 “进来。” 那人早就来了,只是在外屋一直等着她们说完话。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书案前。 刘悦真真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温久身后躲。 “你听到了,她的愿望。” “功德不够。”那人还是这般无情。 温久放下手中的书卷,认真地看着那人:“够了,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替公主去和亲,虽惨死在半路,但到底还是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啊。” 那人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么定了。” “嗯。” 那人点了点头。 温久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那道黑影:“你今日为何如此好说话?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那人整个人都掩于黑袍下,温久看不到他眼神的闪躲。 “没有,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温久这才回头看着刘悦:“你想要的我给你了,你安安心心跟着他去投胎,若是你担心你父兄,赶得及我会去将他们的消息告诉你。” “我不担心他们,我已经尽力了,谢谢你。” 刘悦第一次笑得如此坦然,且是对着温久, 她原本是过来发泄一通,可没想到误打误撞。 或许也不是误打误撞。 她死前手里还捏着六公主给她的几张符纸。 六公主的那个荷包,她在温久身上见过。 刘悦跟着那人走后,温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六公主怕了,这就是人性。 可是她连自己都骗了 圣上断不会为了所谓的父女情义保下六公主,不如说天子尊严,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嫡亲公主,如何能嫁于他国君王做妾。 那司淮安现在会在哪里呢? 五公主也知道这件事么? 迷迷糊糊间,温久终于睡了过去。 院中的秋千一晃一晃,温久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紫苏和半夏碎碎念。 “还有件好笑的事,不知姑娘想不想听。” 半夏这几日看着自家姑娘一直闷闷不乐。 知道是六公主出嫁的原因。 可是六公主和亲了,还有五公主啊。 五公主近日也时时唤姑娘进宫陪伴。 姑娘不大爱去。 似乎是怕碰到皇上皇后,又提起与陆大人之间的亲事。 “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话本是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前几日京中来了个小道士,眉清目秀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竟说自己在捉鬼,搞的樊阁啊,那是人仰马翻。” “捉鬼?” 这就有点意思了。 温久端坐起身子,半夏赶紧倒了杯茶递过去。 想着是蜜饯吃甜了。 “可不是嘛,姑娘你说这人世间哪里来的鬼神?” 温久笑而不语。 没有鬼,那你家姑娘我就真的清闲了。 “后来如何?” “后来当然没捉到,可是樊阁这么大的生意自然是要叫他赔钱的,听说还报了官。” “可他呀,非说自己是青云山来的,青云山是什么地方?” 温久微微皱眉,“他说自己青云山来的?” “是啊。” 半夏笑着说道。 “他人现在何处?樊阁?” “送官了,说是要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现在估计还在牢里。” 温久捏了捏眉头,十四五岁,青云山,少年。 周了然。 她的十师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如今他应该在青云山上试炼才是,为什么他捉鬼会捉到京城来? 不对,他还未及冠,师傅断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下山捉鬼。 如果真是十师弟 还是找个人带自己去看看。 爹爹恐怕不行,他要带着自己去了,只会引起更多的注意。 温久端着蜜饯回了房中,让半夏在一旁研磨。 “姑娘这又是写信给陆大人呢?” 温久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半夏又在擅自揣测了。 “能入我家小姐的眼,真是陆大人的福气。” 低头写信的人抬眸看了一眼:“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 她将信折好,“送去药铺。” “好勒。”半夏接过信刚准备出门。 却被温久喊住了:“这个蜜饯不错,再去带一些回来。” 半夏点了点头小跑了出去。 蜜饯是药铺的人交予自己的,不用说就是陆大人给自家小姐准备的。 姑娘得了陆大人的重视,也真是姑娘的好福气。 可是姑娘也很好,那他们两个人都是有福气的。 天生一对。 就像紫苏给自己看的话本里写的那样。 想到这里,半夏笑得更欢了。 几缕光亮透过诏狱的小窗,但还是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在这阴冷泥墙包围起来的空间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里像一个封死的偏僻角落,阴冷潮湿,全是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诏狱里,犯人们的双手双脚都被锁在了枷锁之上,各个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囚衣上渗出血痕,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更有甚者手指间全是血迹,连指甲都被硬生生地拔掉了。 身上还有被烙的没有一块好肉。 只是吊着口气,求死不能罢了。 此时上官延刚经过一轮鞭笞。 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他的眼前。 他抬起头,对上陆叙的目光。 一刹那,他的眼神狠狠颤了一下。 陆叙还未动手,他就已经觉得恐惧。 他的眼神冷酷无情,上官延此时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第101章 搭救师弟 明明前一日还是朝堂上的同僚,今日锦衣卫对自己下手竟然毫不留情。 陆叙走到旁边的桌子上,那上面摆满了已经沾了血的刑拘, 还有些见都没见过的器具闪着寒冷的幽光,甚是吓人。 “上官大人果然是硬骨头,竟然熬过了鞭刑和夹棍。” “不过这在诏狱只是个开始,我手上这枚挑筋针可以精准地挑断你体内的筋脉,都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针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进大人的这身硬骨头里。” “哦对了,还有这一身铁甲,若是将人装进去,再灌入滚烫的热油,不知大人受的了受不了?” 陆叙还未说完,就听到铁链突然一声响动。 上官延早就听闻陆叙此人心狠手辣,进了诏狱的门毫无人性可言。 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陆叙,你不是人。” 上官延咬牙切齿道。 “上官大人,你私下勾结官员暗查前太子身故事件,有何目的?是对先帝的交代不满意么?” “还是说,你想借此话题造谣生事,污蔑圣上,企图造反?” 陆叙走到上官延面前,盯着他的脸眼神森寒。 “还不快说!” 一声呵斥,连旁边的犯人都抖了一抖。 “陆叙,前太子死得蹊跷,那也是你的舅父!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么!” 太子府三百多人一夜之间被灭,先帝悲痛欲绝将此事交给当时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 此案牵扯一国之本,且是全门被灭。 连五岁的小皇孙都没能幸免。 历时三个月之久,竟只得出了一个他国死士屠杀太子满门的结果。 而那时我朝兵强马壮,京中更是有人日夜巡护。 妄想进入太子府杀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先皇却信了,还下令不准再查此事。 不久便封了六皇子为太子,撒手人寰后,如今的圣上继位。 “不想,本司只知道,该查的查,不该查的不要查。” 上官延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听起来像是痛极了。 “长公主与驸马如此周全良善,你却是半分都没有学到!” “你如此为人,温太傅真是瞎了眼才会将女儿嫁给你!” 陆叙露出阴狠的表情,一针扎进他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巧劲。 上官延凄惨的叫声响彻了整个诏狱。 陆叙嗤笑:“还以为有多硬的骨头呢。” “大人好好在这儿想想,到底还有谁和你一起企图调查此事,如实说来我保大人不会太痛苦。” 说完他便离开了诏狱,没有再回头看上官延一眼。 圣上似乎对前太子之事尤其敏感。 陆叙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沾满了血的手。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一袭红衣的女子。 她定是不喜自己这般所作所为的。 陆叙从卫蜀出来,身上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 药铺的人早就将信送到了楼伍手上。 诏狱有些嘴硬的犯人,还是要自家大人亲自审的。 见陆叙出来了,楼伍赶紧将信双手递了上去。 “大人,这是药铺送来的信。” 陆叙刚想伸手接过信,看到自己满手血迹手下一顿。 “先净手。” 楼伍垂眸跟在陆叙身后,大人对温姑娘,大概是情根深种了。 陆叙坐在书案前打开温久的信,嘴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大人,见字如面,有事相求,想进牢房见一人,望大人答应。届时瓜果蜜饯,任君挑选。」 瓜果蜜饯可还行。 这京中还未有人敢贿赂自己。 心里想着瓜果蜜饯不屑一顾,嘴上却已经让楼伍去查周了然是否被关在牢里了。 温久手上揣着陆叙的回信。 这人能处,午时送出去的信傍晚就有了回信。 第二日一早,温久撑着脸靠在窗边,就等着陆叙下早朝了。 县衙的大牢和诏狱还是有所不同的。 进了诏狱的人多半是出不来了。 可这县衙的牢房,至少有人还可以大喊大叫。 “我真的是来捉鬼的你们相信我” 温久才刚刚走进牢房,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 陆叙跟在身后看着温久一副寻找的姿态,似乎是十分关心的人。 “小十!” 温久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赶紧跑了过去。 看着里面关着的那个脏兮兮的人,这不是自己的十师弟又是谁? “九师姐!” 周了然赶紧从站了起来,看到温久的脸差点哭了出来。 只是刚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 眼神里有些许躲闪。 “你这是怎么回事?” 温久没有发现他的古怪,只是觉得好好在青云山修炼的小师弟怎么会被关到京城的牢中来。 “师姐你先救我出去,我真是来捉鬼的。” 温久还未收起眼中的心疼,转头巴巴地看向陆叙。 她知道周了然不过是砸了些樊阁的桌椅,赔不出银子罢了。 陆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温久在乎的人似乎尤其多。 但他还是开口说道:“樊阁的管事答应不再追究了,可以马上出狱。” 温久看着陆叙,陆叙这人有事可真上。 莫名的有股暖意从心底流过。 有时候自己只说了一件事,他便能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你怎么进京了?” 坐上马车之后,温久盯着周了然,终于可以问问清楚了。 “我不是说了是为了捉鬼么” “周了然,你不过十五岁,师傅怎么可能让你独自出来捉鬼?” 温久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 讲道理应该是和自己最亲的师弟,怎么看着有些畏畏缩缩。 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了?” 温久留心多问了一句。 “没没怎么。” 周了然心虚地低下头:“太久没见师姐了,太太高兴了。” 温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啧啧啧,脏兮兮的一点仙风道骨都没有,亏的师傅还夸你,小十啊,是最像为师的人。” 她故意学着泉真散人的口气。 可是提到师傅,周了然将头压的更低了。 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温久身边。 “到了客栈之后好好梳洗一下,你怕是我们青云山第一个进了牢里的人,丢死人了。” 第102章 终是露馅 周了然用力地点了点头,看来要赶紧将鬼捉了。 这个师姐可不是个好忽悠的,若是被她知道了真相,师傅定会将自己抽筋剥皮了不可。 青云山现在可是谁都不敢告诉九师姐 温久将周了然送到了客栈,在他下马车之际,她轻轻开了口。 “小十,若是这鬼不好对付,你便来太傅府找我。” “好的九师姐,我肯定能将这鬼捉了尽快回青云山。” 周了然赶紧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翻下了马车。 温久看着他脚步有些匆忙地跑进客栈,差点被那门槛绊倒。 周了然是生怕自己多呆片刻,就忍不住要跟温久说出实情了。 可是师傅千叮咛万嘱咐 温久可真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个小师弟连捕鬼令都没有就出来捉鬼了。 没有捕鬼令? 不对啊,没有捕鬼令怎么能离开青云山捉鬼呢? 难道他拿到了? 可是师傅一共就九块捕鬼令,第十块似乎还没炼成。 周了然有事瞒着自己。 或者说,青云山有事瞒着自己。 周了然胆子不大,尤其不敢顶撞师傅。 若是没有师傅的命令,他断不会下山捉鬼,还敢追到京城来。 可若是没有师傅的命令,又有什么鬼敢让他私自下山? 他资质上乘,师傅对他的看重有目共睹,不出意外是替师傅接管青云山的人。 且自己还未离开青云山的时候,他与自己最为要好,亲姐弟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不过几月未见,看向自己的眼神躲闪,甚是反常。 姜瑶溪至今未给自己回信。 师傅不准自己回青云山。 周了然出现在京城捉鬼。 看来自己还是要在这客栈附近蹲上一蹲。 一来以防这小师弟受伤,自己不好跟师傅交代。 二来看看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情,还是说师傅想要隐瞒何事。 青云山到底有什么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是夜,一袭红衣匿在巷子口。 周了然到底还是经历的少了些,虽知道夜间出来是掩人耳目了,可却不知道还是有人会盯着自己。 他偷偷从二楼窗户翻了下来。 温久下意识往墙边靠去,躲其他同门恐怕不行。 但是躲一个周了然,绰绰有余。 只见他一路向北,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个方向是大兴寺? 温久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兴寺倒是有趣的紧。 总觉得不是普通的庙。 一年未见,周了然的轻功突飞猛进。 出了城后脚下轻功就没有停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 而温久也只是堪堪跟在他的身后。 临近大兴寺,他脚下一顿突然慢了下来。 温久差点没有刹住。 前方有一团黑影,似乎是一个和尚。 她用符咒敛了自己的气息,悄悄地走近了些。 “妖僧,快快随我回青云山!” 周了然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少年气,但言语间的震慑力却不一般。 “你到底为何紧追不舍,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啊!” 那团黑影变幻着各种形状,正是里面的那和尚在比手画脚。 “没关系?若是没关系,你怎么进不了大兴寺的门?连菩萨都不要你,你还敢狡辩!” 周了然冷笑,他早就料到此人来京城一定是想去大兴寺。 想找个庇护自己的地方却没曾想坏事做尽,连寺庙的门都没进去。 这才会在街上被周了然遇到。 “哈哈哈哈哈小兄弟,你这怪不了贫道啊,要怪只能怪你那个师姐,愚不可及!好好的一身灵力竟愿意当怨气的载体!是她找的贫僧,贫僧不过是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那和尚笑的得意,没有半分悔过之心。 什么意思? 温久眼神一凌,师姐? 青云山只有两个女弟子,一个姜瑶溪,一个自己。 那周了然的师姐如果不是自己,那就是 姜瑶溪出事了! 所有的事情突然说得通了。 “你个妖僧!我师姐不过是承诺一人!你竟将所有人的怨气堆在她的身上!若是你问心无愧,你跑什么?你又如何会跌下山崖!” “那不是怪你穷追不舍么?那个蠢货天资过人不懂珍惜,而我修道多年一无所成!我死了就死了,你那个师姐可是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妖僧趁着周了然不注意,转身就想逃走。 不远处飞来一道黄光,划破了沉寂的暗夜,重重的将他打落在地,连身上的黑气都全部被打散了。 那僧人在地上疯狂扭曲,后脑勺一个大窟窿应该是坠崖时砸到了岩石。 身上骨头早已粉碎,只剩了个没有支撑的肉体被打落在地。 周了然倏地回过了头,比起眼前这恶鬼,他更怕身后的温久。 只见她的眼神直接掠过了周了然,死死盯着地上那一坨东西。 “把你的话说清楚,我师姐怎么了?” 那鬼只觉得身后有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 好不容易才将头支撑起来,却见那女子手持灵符,不是夺命的阎王又是谁? “你你别杀我别别” 温久半张脸匿于斗篷中,将手中符纸狠狠地丢了出去,那鬼顿时觉得全身如烈火焚烧。 “我再问一遍,我师姐怎么了!” “你师姐姜瑶溪?” 那鬼顿时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了,眼前这人可不像周了然如此好骗。 他放弃了挣扎,如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 “死了,魂飞魄散了,哪怕你将我打死,我不过也和她一样,能和青云山弟子一个下场,死了就死了!” 还未等他讲完,六张夺命符纸瞬间打入他的体内。 他连最后的呜咽声都没有,周了然只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四下寂静,路边偶尔有绿色的磷火。 温久与周了然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眼前隔着一小片荒草。 许久之后才有了声音。 “师傅为何不让我回青云山?” “你这次见我为何如此奇怪?” “师姐为何不回我的信?” 一连三问,明知故问。 周了然默默垂下了头。 他知道,瞒不过去了。 “九师姐,五师姐她她死了。” 他的声音极轻,被这夜里的风一吹就散了。 “你说什么?” 第103章 师姐死因 温久似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九师姐,五师姐她她被那恶鬼害得灰飞烟灭了。” 周了然纵使心有不忍,却还是又说了一遍。 “灰飞烟灭,怎么会这样!” 温久攥着他的衣领,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长宁城!青云山脚下!她为何会灰飞烟灭!师傅为何不救她!” 温久每一次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体内气血翻涌,她好想狠狠地将手中的符纸全部打出去! “那是五师姐啊!是青云山上的小太阳!她是姜瑶溪啊!” “师姐你清醒一点!”周了然似乎发现了温久的异常,她的捕鬼令闪着紫光。 师傅说过,若是捕鬼令闪着紫光,是捉鬼师有变。 “师姐我求求你,你冷静一点师姐,我们都很难过都不敢告诉你,师姐” 周了然双眼通红,他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岁。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瞒着九师姐,连师傅都不让她回青云山。 可是自己怎么就怎么就捉鬼捉到了她的地盘 温久有些无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郊外的风还是太大了,怎么吹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 周了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手环。 这手环已经黯然失色,没有当时戴在捉鬼师手上那般充满灵气。 “这是五师姐的手环?” 温久轻轻地接过手环,心痛如绞。 这个手环就如她的斗篷。 人在,手环在。 如今手环在,人却不在了。 姜瑶溪是真的不在了 她离开京城时明明还好好的,明明就 “师姐,师傅在师姐还剩一缕魂魄的时候,强行留住了她,可她说不了几句话了,只是让我们将这手环交给你。” 周了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件事迟早会被温久知道。 “我不要!”温久将手环甩了出去,“让她自己来见我!自己来见我” “师姐!她已经死了师姐那一缕魂魄,我亲眼看到它散了。” 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温久和周了然一前一后走在荒郊的小路。 常听人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 姜瑶溪是温久的亲人,很亲很亲的那种。 温久上山时不过五岁,那时她体弱多病,每日都要晨练体锻。 姜瑶溪与她不一样,她身子不知道比温久强了多少倍。 只是她从小就是孤儿,是天生捉鬼师的命。 温久刚上山时身体不好,胆子也小。 泉真散人总想着让她尽快好起来,日日耳提面命,对她要求十分严格。 久而久之,温久也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不敢有一丝怠慢。 那时候皮糙肉厚调皮捣蛋的姜瑶溪简直是温久的小太阳。 她是青云山上所有人的小太阳。 温久画符甚是缓慢,迟迟下不了笔。 姜瑶溪便陪着她故意拿着笔下不了手,结果自然是一起被泉真散人臭骂了一顿。 温久怕高,哪怕是现在,她每每攀上屋顶,非不得已绝不往下看。 所以当时轻功对她而言尤为困难。 可是姜瑶溪不一样,她自小爱爬树喜欢上蹿下跳,其他技能是没有。 轻功却是青云山上的独一档。 她便次次陪着温久练,试炼前还带着温久开小灶。 泉真散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姐妹之间互帮互助是好事。 以后有她们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时候。 温久摩挲着手环,缓缓开口:“小十,你关过禁闭么?” “当然关过,又冷又饿,多关几次小命都难保。” 青云山上,从大师兄到他,谁没有关过禁闭。 只是次数多少的问题。 温久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我也关过,可是我从来没有挨冷受饿,你五师姐次次都会给我送吃的送穿的。” “可她自己被关禁闭的时候,我送过一次,被师傅抓了,丢进去一起关禁闭。” “我被师傅骂哭了,可关进去之后,哭着哭着我看着师姐就笑了。” “有谁会不喜欢五师姐呢?”周了然低下头,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 “是啊,有谁会杀她呢?有谁能杀的了她呢?以她的轻功,又有几个人能抓住她呢?” 刚刚还会附和几声的周了然突然安静了下来。 九师姐在套话。 “所以,谁干的。” 温久盯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小师弟,师傅肯定算准了自己会去报仇,所以才不让人告诉自己。 可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些事情迟早会被自己知道 “你不说,我也会回青云山问,你何必让我多走这一遭呢?” 周了然还是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是师傅不让你告诉我的?” “是” “魂飞魄散,这是怨气多重的鬼,才能让捉鬼师魂飞魄散。” 温久自顾自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是鬼?”周了然倏地抬起头。 “一般人追不上师姐,鬼的话” 温久脚下一顿:“师姐该不会又犯傻了?” 难道她又想着助恶鬼进轮回道? “师姐你怎么知道” 周了然倏地抬起了头。 温久转头盯着周了然,一脸的无措。 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师姐并不是被打散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说了。小十,我断不会轻举妄动,你告诉师姐好么?” 温久轻轻说道,周了然还小,哄一哄总会说出来的。 “是是恶鬼,他生前是五师姐喜欢的人。”周了然抓了抓头,一股脑儿的全盘托出了:“师姐,我只知道这些了,你若是想知道更多,还是直接去问师傅。” “生前喜欢的人?” 温久皱着眉头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是那个人? 坊间总说,长得好看的女人会骗人。 长得好看的男人更会骗人。 姜瑶溪看着整日大大咧咧无所畏惧,可是竟也会因为一个男人牵肠挂肚。 三年前,她们二人拿着捕鬼令来到一处村庄捉鬼。 林初霁就是这林家村的人。 只是他无父无母,在林家村生活颇为艰难。 姜瑶溪和温久听闻这村庄里总有人半夜无故失踪,哪怕将村口都拦上,却依旧有人会不见。 第104章 驱邪缚魅 村口的那些篱笆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村民们不信邪,八人一组轮流守着村里的各个出入口。 守了十日都无人失踪。 想着应该是那些失踪的人都出了村子。 直到第十一日,又有人失踪。 可依旧是八人守着村子,无人看到有人出去。 村民们一下子慌了,这可真是无缘无故就不见了。 不是有鬼是什么? 村里闹鬼的事情一下子传开了。 温久和姜瑶溪正在镇上寻些好吃的,听到路人如此说法姜瑶溪便生了心思。 “小九想不想去看一下?” 温久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捕鬼令,“师姐的捕鬼令亮了么?” “没有啊,怎么了?” 温久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师傅说过,按照捕鬼令的指示再行动,若是你我捕鬼令都没有亮,那就不是我们要捉的鬼。” 姜瑶溪想都没想的就敲了下温久的头:“你这个死脑子,怎么和山上那个一模一样,你真是好的不学尽学些有的没有的。” 温久捂着头没有说话。 “这次你听师姐的,只要是恶鬼,人人得而诛之。” 姜瑶溪询问了下路人,得知了林家村的位置,拉着温久就往那处跑。 刚下山的捉鬼师,难免会有些难以抑制的好奇和兴奋。 但温久不,她已经觉得累了。 果不其然,林家村黑气笼罩,看来已经不止是有一只恶鬼了。 师傅说过,在还没找到恶鬼之前,捉鬼师最好的选择是隐瞒身份。 二人倒是将这话记得清清楚楚。 天色已晚,两个花季少女途径林家村,想要借宿一宿。 可没想到林家村人人自危,竟是无人收留她们二人。 姜瑶溪唉声叹气:“出师未捷,居然要先露宿荒郊野外。” “可是人都是夜里失踪的,就算有借宿的地方,我们也是睡不了的。” 那时的温久一板一眼,就像是泉真散人教出的模版一样。 “那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起码也是遮风挡雨。” “也会遮住我们的视线,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姜瑶溪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这个师妹,不知道的以为泉真散人附体了。 那个林初霁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有些窘迫地走到二人面前,声音甚是温和。 “二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在下家中一坐,喝杯热茶。” 温久抬眸看了他一眼,至少此时的眼神纯粹,没有半丝贪婪的欲望。 比起林初霁,姜瑶溪的眼神就显得很不纯粹了。 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她就拉着自己跟着林初霁走了。 “师姐,这样不好?” 温久逢年过节都会回到京中,虽礼数不如京中大家闺秀那般周全,但至少知道。 尤其是林初霁家中只有他一人,男未婚女未嫁,就更不合礼数了。 姜瑶溪一副鬼迷心窍:“小九啊,我们都是为了捉鬼!” 可这明明就不是她们要捉的鬼。 可来了好几日,村里都没有再出失踪案。 温久日日窝在院中画符,姜瑶溪屁颠屁颠跟在林初霁的身后到处乱晃。 林初霁去学堂,姜瑶溪跟着送吃食。 林初霁去市集买纸笔,姜瑶溪跟着付银子。 林初霁下厨做饭姜瑶溪都要抢着干活。 温久迟疑地抬起头:“师姐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刚刚。”姜瑶溪胸有成竹地看着她。 直到姜瑶溪问她借钱,温久才意识到姜瑶溪脑袋被驴踩了。 “你为何要问我借钱?大师兄给的盘缠你都用完了?” 自己的那部分可都在姜瑶溪那儿呢? “哎呀这不是想给阿霁制件新衣服么?” “他制新衣服为何要用你的钱?” “小九——” 姜瑶溪面色有些泛红,竟有了些扭捏的样子。 和平日里那个风风火火的她判若两人。 “师姐你发烧了?” 温久伸出手想试试她额头的温度。 “阿九,阿霁如今身无分文,待他他日高中,一定会报答我们的。” 温久这才反应过来:“阿霁?林初霁?你们何时变得这么熟?” “哎呀你别问了,先借师姐一点嘛,师姐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她受不了姜瑶溪的软硬兼施,只能将自己的玉佩拿了出来。 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回温府的时候随手带的。 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经够一年的温饱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块玉佩竟让林初霁这个小人心生恶念。 姜瑶溪并未告诉林初霁是温久的玉佩,林初霁只当自己是遇到了哪家的小姐溜出来玩了。 当天夜里,姜瑶溪惊觉空气中有异样,是鬼的气息。 她唤醒温久,二人偷偷推开了窗户。 这林家村挨家挨户都是篱笆做成的围栏,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见午后还在田间择菜的妇人此时正在茅草屋顶上走着,稳如平地。 怪不得没人看到失踪的人走出村子,人家根本就没有走寻常路。 二人偷偷尾随在她的身后。 此时操纵她的必然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而是她体内的恶鬼。 那怨气甚至都快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若是真被人看见,也只不过是看到一团黑雾罢了。 “师姐,她进了庙里?” 这个庙就在离村口不远处。 “他们果然没有出了这村子。” 姜瑶溪匿在暗处,说话声只够让温久听到。 “或者这庙里有暗道?” 这鬼十分警觉,还回到门口看了一眼。 庙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只要关上,那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 大约一刻钟后,温久和姜瑶溪紧贴在门边,左右各站一人。 温久警觉地往里面探了一眼,发现庙里黑雾缭绕,佛像处最浓。 “师姐?”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再不动手恐怕来不及了。” 恐怕那人会丧命 姜瑶溪朝她点了点头,温久手持灵符飞身而出。 她双手结印,那符纸像被一股力量牵引住了一般,直直打向那佛像。 “嘶——” 只听见了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那黑气迅速收拢,庙里一下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剩几缕沉沉死气还悬浮在半空中。 二人在庙中查看了一番,除了这尊佛像,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这尊佛像 第105章 两日之期 温久跃上龛台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机关,也不像有鬼附在上面。 她看向姜瑶溪,摇了摇头。 姜瑶溪下意识往龛台后面走去。 村子里的人对这庙看似上心却也不上心。 虽日日香烛供奉,可这龛台背后的地面竟有如此多的灰尘。 除了其中两块青石板 像是被人移动过。 姜瑶溪微眯双眸,轻声唤来温久。 她自是发现了异常,随即祭出符纸,朝姜瑶溪点了点头。 姜瑶溪左手持符迅速打向那两块石板,瞬间四分五裂。 一股黑气从里面窜出,温久手中的符纸早已准备妥当。 在看见那团黑雾的瞬间将它死死捆住。 “你们是谁!” 姜瑶溪颇为得意地看着那团黑影:“捉你的人。” 那鬼似乎还想挣扎,温久不由得继续向符纸施咒。 只听得一声嘶吼,那团黑雾瞬间散去,只留下了真身。 竟是个妇人,不过四十出头却满头华发。 这村子里第一个失踪的人,就是她。 姜瑶溪走进地道,这地下竟有一间密室。 林家村所有失踪的人都在此处,脸上泛着黑气。 有些已经断气了,而有些尚有气息。 姜瑶溪回到入口:“有些活着,有些死了,我刚给他们施了符咒。” 温久不禁皱眉:“你为何不去投胎,还要在此作恶?这些可都是你的乡亲,都是和你同村的人。” “哈哈哈哈哈同村人你们怕是有所不知,这就是一个吃人的村子!我是被骗来的!我就是被骗来的!” “骗来的?” 二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原是经过这个村子回乡,只不过是借住了一宿竟被留了下来当作这个村里的新娘” “他们强迫你了?”温久有些震惊。 “强迫?他们全村的人联合起来,硬是将一个赌徒说成了老实的庄稼汉,我那没脑子的爹信了他们的,就将我留在了这里” “此后我的日子是生不如死啊那男人日日在赌坊里做着发财的梦,连我看病吃药的钱都拿去赌了,酗酒成性喝多了还会打人” “我是活活病死的么?我是活活被拖死的怕死的!” “所以你要报复他们?” 姜瑶溪心中已有些明了。 “我自幼长大的村子里,也有个人在等我啊!我怎么能不恨?” “可是刚刚被带来的那个嫂子,年纪不过四十不到,怕是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温久盯着那女鬼,眼神还是有些怀疑。 “她?她还在筹划着给她的傻儿子骗一个媳妇儿呢这种人,也该死!” “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就不能投胎了” 姜瑶溪有些不忍心。 “无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们既是来捉我的,被你们捉到也只能算我命该如此。” “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温久十分利落地祭出符纸:“驱邪缚魅” “你们二人虽有本事在身,但我奉劝你们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要掉以轻心。” “我们岂会被这些雕虫小技所骗。” 姜瑶溪自负有武功在身,断定没人能骗得了她。 “希望姑娘这辈子真能如此时所说。” 那妇人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诛!” 温久甩出手上的符纸,没有丝毫的犹豫。 姜瑶溪看着温久,眼神闪过一丝异样。 “小九,你为何能如此干脆地诛了她?你不觉得她很可怜。” “恶鬼不就是拿来诛的么?总不能因为它作恶的原因,就不惩罚它了。” 温久冷静地开了口:“再可怜,她也杀了很多人。” 二人只是将地道打开,去引了人到了庙里。 姜瑶溪正准备回去,却被温久拉住。 “师姐还不肯走么?” “什么?”姜瑶溪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师姐,鬼已经被捉了,该离开了。” 温久提醒道。 “小九,我们怎么也要和阿霁打声招呼再走,毕竟打扰了人家这么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姜瑶溪的眼神里分明就是不舍。 “师姐,我的那块玉佩,哪怕将他学堂的花费全部算进去,也够他用半年了,而我们才借住了几宿,仁至义尽了。” 温久愈发觉得姜瑶溪不对,她们逗留太久了。 “小九你先回去,你尚在试炼不宜出来太久,我已经可以随意出入青云山,我在此处逗留一两天便回去找你。” 姜瑶溪拿出了师姐的做派。 温久盯着姜瑶溪看了一会儿,这片刻的沉默让姜瑶溪有了一丝慌乱。 “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刚刚那个妇人说的话。” “并不是所有的骗局都如此明显,让人毫无知觉才最可怕。” 姜瑶溪猛地抬头。 “师姐,我身子不好要先回去,最迟两日,若还是未在青云山看到你,我必定喊师傅来掀了林家村。” 温久说到做到。 “好!两日之后我一定回去。” 对于姜瑶溪来讲,两日便够了。 正好这两日有乡试,她想陪着林初霁。 晨光微熹,不远处的山上连雾气都还没散去。 姜瑶溪早早地起了身守在门边。 “姜姑娘今日怎么起的如此之早?” 林初霁推开门,一袭白衣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姜瑶溪有些看痴了。 怎么人世间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比青云山的师兄弟们好看多了。 “温姑娘呢?” 林初霁见她没说话,又开口问道。 “哦,小九有事先回去了,我刚刚起来送她出门。” “那姜姑娘你” 林初霁似乎有些疑惑,温久都走了,为何她还要留下? 二人不是一路同行的么? “哦” 姜瑶溪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她要去见一个故人,过两日回来寻我一起走,我早上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就不好陪她去这一趟了。” 林初霁微微勾起嘴角,心底一片清明。 姜瑶溪喜欢他,他怎会不知道。 她对自己倒是大方,那块玉佩竟能当这么多银子。 怕是哪家小姐偷溜了出来。 也罢,她若是喜欢自己,那就喜欢着。 虽是看起来无状了些,但许是家里颇为宠爱。 第106章 泥足深陷 林初霁去厨房做了几样吃食,不过是些粥和小菜,还有几个粗粮饼。 姜瑶溪捧着碗吃得眉开眼笑。 青云山上好吃的不少,姜瑶溪走南闯北自是吃过许多好吃的。 若是泉真散人看到姜瑶溪这一副一脸花痴的样子,定要气得跳脚。 “今日你可要去参加考试?” “嗯。” 林初霁点了点头。 “我陪你,你家中无人,我听说大家去参加考试都是有人相伴,我正好这两日无事。” 姜瑶溪摸了摸腰间的捕鬼令,这两日可千万不要亮起来。 林初霁若有所思地看了姜瑶溪一眼,“好啊。” “不过姜姑娘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氏呢?” “青长宁城。” 姜瑶溪及时转了话头,青云山就在长宁城。 若是说了青云山,这不就暴露身份了么? “长宁城啊,若说这繁华之地,除了京城,那便是长宁城了。” 姜瑶溪用力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长宁城吃的玩的无奇不有,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林初霁面色温和,这些大小姐永远是这么不计钱财的吃喝玩乐。 “阿瑶我叫你阿瑶不介意。” 姜瑶溪心里一股热流涌过,连心跳都加速了。 “不介意不介意,我不是一直唤你阿霁嘛。” 她一边说一边摆手。 “我从小就羡慕家中有亲人相伴,可惜我一人孤苦伶仃。” 林初霁似乎有些丧气,垂下头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姜瑶溪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阿霁,我家人多。” 青云山上下上百人呢。 “我家有上百人呢,我的师我的祖父慈爱祥和,兄弟姐妹众多,而且我家的饭尤其好吃,外面都吃不到。” 林初霁倏地抬起头,眼里闪着不合气质的精光:“我可真羡慕阿瑶你,像你这么懂得照顾人的姑娘,一定是被大家捧在手心 姜瑶溪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捧在手心? 那倒是没有。 青云山的人不都是棍棒底下出来的么,捧在手心是没有,但巴掌一定会有。 “家人管教甚严,但是都十分好客善良。” 怎么不算呢?天天动不动就被关禁闭。 但是一旦有人找上山来捉鬼,师傅那叫一个热心肠。 如今有了十个徒弟,其中不少是师傅收养的。 林初霁嘴角的笑容更是压不住了。 当时在村口看到这温久和姜瑶溪就知道这二人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尤其是那个温久,一言一行就跟城中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一般。 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那姑娘油盐不进,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他。 偶尔将姜瑶溪与自己走的近了,眼里甚至有自己看不懂的敌意。 直到姜瑶溪前两日将玉佩赠予自己。 那玉佩的质地可不一般。 连当铺的掌柜都亲自出来查看。 他这才知道,原是姜瑶溪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而如今温久还要去隔壁村走亲戚,这穷乡僻壤竟还有什么亲戚。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如今自己还未高中,若是能吊着姜瑶溪也不错。 “你在想什么?” 姜瑶溪见林初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里不觉有些羞涩。 “没没什么。” 林初霁故作无措,“只是觉得你今日特别好看。” 姜瑶溪笑意盈盈:“我们赶紧吃,不然怕是要迟了。” 如果林初霁老实可靠,温久倒是不会如此不放心。 此时她刚刚起来,收拾了下准备去山上吐纳。 突然想到了姜瑶溪,这个师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小九,小五没有随你一起回来么?” 温久回过头,是大师兄。 苏时一身白色长袍,面色沉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但师傅说了,这是可以装出来的。 “五师姐说有些私事要去处理,让我先回来了。” 温久见他内息有些紊乱,不禁皱眉。 “师兄这是怎么了?可是捉鬼刚回来??” “小九是越来越厉害了,连师兄的去处都能算了。” 苏时半开玩笑地说道。 “哪来的鬼竟能伤了师兄?” 苏时随泉真散人捉过许多恶鬼,他就像师父的长子,当成宝养又当成继承人教。 若是让师父知道,他竟在无名小鬼手中受了伤回来,定是胡须都要气直了。 “一个女鬼。” 苏时的眉眼间有几分伤感。 “小九你可要记住啊,捉鬼师最忌讳有情,友情也好爱情也罢,甚至是亲情无论什么鬼,只要作恶,就不能犹豫。” “若是迟疑半分,受伤的就是你自己。” 温久微微垂下眼眸:“若是喜欢上自己要捉的鬼呢?可有人这样?” 苏时脸色瞬间一变:“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若是出现此事,魂飞魄散都算是轻了!你切不可胡乱来。” 温久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师兄放心,我只是话本看多了,我还小呢,定是会牢记师兄的教诲。” 苏时上下打量了温久许久,再次说道:“日后不得开这种玩笑。” “好,我们上山。” 温久赶紧转过身去,生怕多说一句就又要被警告了。 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姐日后竟会被她一语中的。 温久心不在焉地窝在房中画符。 窗外竹树摇曳,时不时落下几片竹叶。 随风吹到了书案上。 温久随手拿起了一片仔细端详:“怎么明明还是嫩绿的叶子,却还会提前落了呢?” “九姑娘这是什么话,人也不是活到老才死的。” 门口正在洒扫的小厮听到了温久的话,忍不住插嘴道。 温久朝他笑了笑,“好像也对。” 她低下头,脸色瞬间变了。 两日之期已经到了,姜瑶溪还没有回来。 温久取了符纸和斗篷,准备下山寻人。 那日经过镇上的时候,似乎是有什么乡试 她在林家村多次听人说起,林初霁是要参加科考的。 那这所谓的乡试,他定是要参加的。 两日刚好,若是现在出发,应该还赶的到那镇上。 只是林家村又稍微远了些,她要明日才能到了。 苏时只是看见温久点心都未来得及用就匆匆忙忙下了山。 第107章 斩断孽缘 “如此着急?难道是捕鬼令亮了?” 苏时摇了摇头,师父也未曾给小师妹任务。 估计是下山去找姜瑶溪了。 温久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百里镇。 乡试早就结束了。 她绕着这市集走了半圈。 每年这个时间,百里镇都会有一场庆典。 集市上十分热闹,虽不及京城半分,却也是挤满了人。 “阿霁!你看这个!我们买一根回去!” 温久面色一凛,是姜瑶溪的声音。 “阿瑶喜欢就好,以后等我的俸禄全部给阿瑶买喜欢的簪子。” 阿瑶?自己走了才两日,就喊得如此亲密了? 温久下意识推开了人群往前走去。 这林初霁不知为何,总让自己觉得心术不正。 她左顾右盼,终于在一家摊子前找到了姜瑶溪。 “师姐。” 她出声打断了二人的动作。 林初霁正打算为姜瑶溪戴上那根簪子。 “是师姐梳妆匣子里的簪子还不够多么?什么东西都要往头上戴?” 二人同时转过头来。 姜瑶溪面色一顿,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姐答应我两日之内一定会回来,为何要食言?” “为了这个人么?” 林初霁见来者不善,故意护在姜瑶溪身前:“温姑娘,你既唤阿瑶一句师姐,为何对她没大没小,毫无半点尊重之意?” “和你有关系么?” 温久微微皱眉。 “温姑娘如此说来,那我用自己的钱给阿瑶买一根簪子,与温姑娘何干?” 林初霁正色道,似乎要维护姜瑶溪到底。 温久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用自己的钱?如果我没猜错,你连这次进百里镇上的钱都是拿玉佩换的。” “我们虽在你家借助了几宿,可师姐身上的银钱早就给你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什么说辞要走了玉佩。” “可若是你急用也就算了,若是拿着我师姐的银子给我师姐买簪子。” “这算是什么事?” 林初霁脸色一红,将簪子重重地放了下来。 “温姑娘如此看不起我,我也不必与姑娘再多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姜瑶溪:“阿瑶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日后待我功成名就,一定报答当日相赠玉佩之情。” “是借,不算赠,记得还。” 温久一语道破事实,连小摊老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林初霁大袖一挥,面色如猪肝。 “你欺人太甚!” 他怒气冲冲地推开姜瑶溪,淹没在了人群里。 温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又何必这么羞辱他呢?你不过是气我没有遵约定罢了。” 姜瑶溪脸上有几分怒意。 她从来没有对温久发过火。 “师姐,那你为何没有遵守约定回到山中?” “你可知我等你两日,若是你不回来,我会担心。” “那是因为阿霁他” 姜瑶溪刚想解释却被温久打断。 “一个不过认识了半月不到的人,已经开口对你提要求的人,你也当真要将他放在心上?” 她有些不懂,姜瑶溪并不傻,怎么就看不到这林初霁的眼神写满了欲望。 “小九,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我很好,他有计划有目标,而我,在他的计划里。” 如果不是顾忌自己到底是个大家闺秀,温久的眼睛已经翻上天了。 “跟我回去。” 温久不再多说一句,拉着姜瑶溪转身就走。 她看到了,那林初霁躲在不远处的民宅后边,正看着这边的动静。 若是此时不将姜瑶溪带走,那林初霁定会纠缠个没完没了。 到时候姜瑶溪就算想跑都难了。 况且—— 温久回头看了一眼一脸不快的姜瑶溪。 她这师姐,似乎还没有想跑的意思。 “你为何对阿霁如此反感,就因为那枚玉佩么?” “那种玉佩我多的是,但我只是没见过自己卖惨的男子。” “他没有卖惨!只是他真的家徒四壁,他一身才华却连去学堂的钱都没有,” “他为何没有?他有手有脚为何会没有?” “既是如此说我就不更不理解了,我们初见他那日,他也并非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遇见你就身无分文了?” “还是说他一直身无分文,不停在找可以供他去学堂的人呢?” 温久的猜测不无道理。 她曾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捕鬼令。 捕鬼令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在这世上不过只有九块。 若说是材质,虽是温润透亮,但比起自己房中的那些玉佩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寻常百姓家谁也不会将这玉佩挂在身上。 林初霁见了那玉佩竟是紧追不舍,与温久聊了一圈,字字不离出身家世。 温久不想理他,便编了个自己是乡下来的。 果然次日,林初霁对自己就不如前两日殷勤。 若说一点都没有蹊跷,鬼都不信。 自那以后,温久就刻意留意着林初霁的言行举止。 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收完鬼的当天晚上,她就想带着姜瑶溪一起回去。 林初霁这个人太危险了。 “小九,你怎会如此想呢?” “师姐为何不会这么想呢?” 温久也有些恼怒,“此人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而师姐你竟还为他说话。” “他本就命运多舛无父无母,如今却还要遭人如此揣测。” 姜瑶溪实在不明白,往日这九师妹虽然也是如此谨慎,却从来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二人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温久回头已看不到林初霁的影子。 这才放缓了脚步,开始留意起周围的吃食。 “师姐,我想吃这个。” 温久站在一个糕点摊前,热气腾腾的蒸糕十分诱人。 “你未用晚膳?” 姜瑶溪记得温久没有贪嘴的习惯。 许是赶着来找自己,连晚膳都未来得及用。 “是啊,还不是怕师姐出事呢。” 温久挽过姜瑶溪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师姐就不要生气了。” “我哪里舍得和你生气,走,带你去吃点东西。” “好啊。” 温久跟在姜瑶溪身后,再次转头看了不远处一眼。 眼里尽是冷漠,哪里有刚才的半点笑意。 林初霁拳头紧握,狠狠地砸向了身旁的青石墙,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哪有半点初见时温润如玉的样子。 第108章 一错再错 二人连夜赶回了青云山。 已是月初,泉真散人每月都设下考核,而考核的时间就是在月初。 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几个师兄可以不回来,其余人都要在场。 这就是为何要姜瑶溪两日之内务必回到青云山的原因。 若是被师傅知道她下山与人卿卿我我还误了考核,怕是要被送去后山回炉重造个一年半载才能出来了。 温久才刚刚拿到捕鬼令不过三个月,尚未单独执行捕鬼令,自是要赶回来。 可是她后悔了。 在看到姜瑶溪留给自己的信之后。 她竟又下山去找那林初霁。 若是知道考核完她还会继续下山,还不如让师傅给她关个一年半载。 可正当自己要下山寻她之时,却被大师兄拦住了。 “小九,师傅说这次让我带着你去历练一番,清水县有异常,我们此去少说一个月,你赶紧去收拾一下。” “一个月?” 温久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 “你若是不想去,可以去找师傅说说。” “那那倒是不必。” 找师傅说说不就是去找骂么? 可是师姐那边可如何是好 苏时似乎看出了温久的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旁人再干涉也无用。我晨练时又看见小五下山了,你不如想想,若你一直跟着她,还能跟多久。” “小九啊,有些苦要自己吃过才知道,小五是不吃教训不回头。” “一个月之后说不定她就想明白了,无需你千方百计去阻拦。” 苏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大概明了是姜瑶溪想做但温久不让她做的事。 可她们都将是独当一面的捉鬼师,迟早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温久垂眸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去收拾下包袱,劳烦师兄稍等我片刻。” “好。” 苏时沉声应道。 小九一向比小五听话,也让人放心。 温久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一个多月,竟让姜瑶溪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有苏时在,温久只当这番历练是跟着大师兄出门见些世面。 却不曾想真的遇上了难缠的鬼,原是半个多月就能回到青云山,这一去竟是耽误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待她回来,师姐早已与林初霁到了谈婚论嫁,要来青云山见师父的时候。 四人在青云山脚下相遇,面面相觑。 温久已明显感觉到林初霁眼中的不耐,但在看到大师兄和自己时瞬间掩去了。 “大师兄!师妹” 姜瑶溪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这是捉鬼回来还是被鬼附身了?” 温久毫不客气地开口,林初霁与姜瑶溪手挽手站在她面前,不是见鬼了是什么? “师妹我与阿霁是真心相爱的,你也好收起你的偏见了。” “真心相爱?有多真?不如挖出来看一看!” 温久气得就想拔下头上的簪子。 “温姑娘这是何意?林某好心好意收留姑娘,姑娘不感恩也便罢了,为何三番四次羞辱于我?” 林初霁似乎气极了,双唇紧抿,怒目圆睁。 “阿霁你误会了,我师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那块玉佩还是她的呢,若不是那块玉佩,你怎有机会进学堂,如今拜在张先生门下呢。” 姜瑶溪夹在中间好生为难,一边是自己喜欢的男子,一边是与自己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妹。 “什么?那那玉佩不是你的?” 林初霁的表情逐渐僵硬,他吞咽了下,慢慢开口:“阿瑶,你说你是长宁城人氏,这为何我们到了山脚下?” “这青云山啊也算是长宁城的,我们本就住在青云山上,这里山清水秀,集天地之灵气,你不是一直夸我水灵嘛,就是这座山的功劳。” 温久看着林初霁骤变的表情,她敢拿自己那一袋子的符咒发誓,他必定不会答应跟姜瑶溪上山。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此处距离山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倒是我们常年上上下下都走惯了,不知道林公子” “阿瑶,我突然有些喘不上气,大概是这一路奔波,要不我们先去城里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 林初霁声音干哑,喘息声越来越重。 “阿霁你不舒服么?那我带你先回去休息。” 这拙劣的演技,也就姜瑶溪会相信了。 温久和苏时对视了一眼,哪怕苏时不知前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了。 “小五不和我们回山上么?” 苏时出声警告道。 “大师兄,我” 姜瑶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往日师父闭关修炼,都是大师兄代师父管教下面的师弟师妹。 温久知道,若是自己开口,姜瑶溪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山。 若是大师兄开口,姜瑶溪便不敢不听。 “阿瑶,我没事,你先回去。” 林初霁双目泛红,一副苏时棒打鸳鸯,他受尽委屈的表情。 “可是可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啊。” “师父还未闭关,我们还要去跟师父复命呢。” 苏时不轻不重地威胁道。 姜瑶溪心一横:“师兄你们先回去,晚膳前我一定赶回山上。” 温久深深看了一眼林初霁,“那我们先回去师兄,等师姐回去了再说。” 姜瑶溪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得了大师兄的点头,她这才扶着林初霁往长宁城方向走去。 山峦蜿蜒,二人一声不吭地走在山路间。 偶尔天空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苏时回头看了温久一眼。 “你们上次出门到底发生了何事?” “捉了一只不在捕鬼令上的鬼,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现在甩都甩不掉。” 温久咬牙切齿,“这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苏时扯了扯嘴角,“你看的这么清楚有何用,当局者迷。” “师兄可有办法让五师姐看清此人真面目?” “小五是出了名的不撞南墙心不死,师兄还是那句话,若是她的劫,旁人阻挠也是无用的。” 温久看了眼前方山路,虽是被花草遮掩着,看着十分惬意。 可只有踩下去才知道,这条路上有多泥泞。 第109章 伤心欲绝 姜瑶溪是哭着回到山上的。 她向来不善伪装,也不想伪装。 温久去烧了壶茶,还细心的给她点上了安神香。 此时她定是心乱如麻。 “小九,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温久:“” “他说要等到功成名就后再来找我,如今他自顾不暇,怕我跟着他受苦,非要高中后再来娶我。可是我想陪着他啊!我想一直陪着他。” 温久:“” “小九,我不怕吃苦,我真的不怕” 姜瑶溪的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哪怕是极寒的冬日被送去后山砍柴都不见得她哭的如此伤心。 “你不怕吃苦,但是他怕。” 温久又递了条帕子过去,这已经是第三条了。 “小九,阿霁不是这样的人。” 姜瑶溪心里当真是生出几分怒气了。 “哦?师姐送他回去时可跟他说起了什么?不会连自己是捉鬼师都说了?” 温久倒是好奇,那人知道师姐是个捉鬼师,是什么反应。 “那倒没有。” 温久点了点头,还不算无药可救 “我怕吓着他。” 温久点头的动作一顿,颇为无语地转过头看了姜瑶溪一眼。 “甚好。” 还以为是对那林初霁有几分防范之心呢。 姜瑶溪继续说道:“他问了我那玉佩,说若是你的,必是要去赎回来给你。” 温久饶有兴趣地摆弄了下桌上放着的泥娃娃。 “既然他如此有志气,可要说到做到哦。” 温久心里清楚,不过是在确定这块玉佩到底是谁的而已。 “我们彼此都说清楚了。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被这山里的一个人收养了,后来拜他学艺便一直住在了青云山上。” “他本以为我们能帮他眼下的难关,可没想到我都自身难保,所以他不想拖累我,不想我跟他一起受苦。” “他很心疼我的身世遭遇,日日被师父逼着,他说等他中举一定会来找我的。” 姜瑶溪越说越难过,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温久差点没将自己的牙咬碎,却还是点了点头。 林初霁这迷魂汤药效还在呢,自己说什么都无用。 等他中举了自然就见分晓了。 大师兄早就半路返回了山下,前去林家村一探究竟。 好不容易把姜瑶溪安抚好,这天色都要大亮了。 她径直去了后山练功,这次随苏时出门,亲自与一些怨气极重的恶鬼交手后才幡然醒悟。 师父平日里对自己的耳提面命都是事出有因。 若是一个不小心,身死是小,魂飞破散是真。 “小九,怎么起得如此早?” 师兄身上还带着朝露,看来是连夜赶了回来。 “可就没睡呢。” 温久脸色有些难看,她近两年身子才好起来。 若是前几年,若是外出半月都要回来休息许久。 “林初霁如你所料。” 温久心中还是有一丝失望,替姜瑶溪的。 尽管她早已知道林初霁并非什么好人。 大师兄已经讲的十分明白了。 在此之前,林初霁是林家村几十年才出一个的秀才,林家村的人是将他捧在手心。 可是他得寸进尺,以自己读书需要用钱为由头,让村长主持村里人给他筹钱。 有人不过说了句让他无事可以卖卖字画,却被他一顿怒斥。 说是将来位极人臣,定要记得今日他的羞辱。 这久而久之,林家村的人也就不在管他了,但也不敢说他的不是。 这次倒是苏时路上碰见了个林家村的一对老夫妇,那老汉突然倒地不起,他搭了把手将人救了回来,这才套出了些话。 “师兄都打听到什么了?” 温久倒是要看看,这林初霁皮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久了的东西就不说了,就从去年说起。” 苏时眉头微微皱起:“去年林初霁刚中秀才那会儿,正准备去镇上的书院念书呢,倒是有个相好的,年纪比他大了不少,这女子见到好看的男子便爱往上贴,林初霁倒也不避讳。” “后来哪知这女子是拿了她相公的钱财声称出来做点小买卖,她相公又是个常年不在家的,她来了这个镇子倒是也装出一副未有婚配的样子,但是那林初霁知道不知道就另说了。” “然后呢?” 温久听着都觉得荒唐。 “结局自然是那妇人的相公寻了来,据说当街就将林初霁打了一顿,连身上的衣服都给他扒了。” 温久微微皱眉:“连衣服都扒了,也未免有些太狠了。” “林初霁的衣食住行,都是那妇人经手的,你说自己赚钱给妻子养小白脸这件事情,哪个男子能忍受?” “也是。” 温久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还是跟书院院长的小女儿眉来眼去,院长知道后大发雷霆,气得差点将林初霁赶出书院,却不想他女儿以死相逼,院长只能将他留下,那姑娘也被送去了她外祖家中,说是让她好好反省。” “她外祖家可在千里之外呢,林初霁的日子倒是一阵好一阵坏的,不过还没几天呢,就又遇到了两个傻姑娘。” 苏时故意看向了温久。 “大师兄,你说五师姐就说五师姐,为何要扯上我?我可不傻。” “不傻怎会拿出自己的玉佩呢?” “那不是师姐要么?我还能不给嘛。” 苏时自是知道温久不好骗,只是故意逗她才会如此说。 “说起来小五在山上什么都不做,一点都不像他们说起来那般贤惠的女子,倒是在林家什么活都抢着干,乖得很。倒是没见过几个人能治的了小五的。” 温久嗤笑道:“那不叫乖,那叫蠢。” 苏时看了眼端坐在岩石上的温久:“如今你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待如何做?” “如何做?自是什么都不必做,若是再有下山的机会,陪着师姐下山见一见不就好了。” “没了师姐,他还会有别人。” 不然林初霁没吃的喝的,还如何做他那位极人臣的梦。 “你倒是看得开。” “师兄,林初霁这一套我见过一次。” 还用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自己未曾理会罢了。 那时自己早就与陆叙定下婚约,若说看中他的前途,那陆叙生来就在他的尽头了。 更何况林初霁所言所行,她实在看不上。 第110章 下山捉鬼 林初霁中举了。 刚好是苏时带着两个小师妹下山收鬼时,刚好听到茶铺里的路人在议论纷纷。 “师姐别忘了此次下山的任务。” 温久将手轻轻搭在姜瑶溪的肩上。 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啊,明眼人都看到了。 “好” 姜瑶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五,你不是说过,林公子中举了便会来找你嘛?若是如此,你又何必担心呢?” 苏时适时地插上一嘴,“山上有小十,如果有人找你,一定会传信给你。” 青云山的传信靠的可不是信鸽,中间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姜瑶溪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温久看了眼她不自觉握紧的手,不禁叹了口气。 “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赶路。” 苏时将几枚铜板放在了桌上,三人走出了茶铺。 此处离百里镇并不算远,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苏时步子大,一人在前面走着。 姜瑶溪和温久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看看周边的小摊。 突然有个人拦住了温久的去路。 “姑娘虽富贵不可言,可劫数命中注定,万事小心也无用。” 是个刚刚经过的算卦摊头的摊主。 只见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道袍,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子绾住,身材矮小,脸上皱纹密布。 “臭算命的!你说什么呢!” 姜瑶溪眉头一皱,这不是在诅咒温久么? “既是命中注定,那便无法化解,先生也不必与我多说。” 温久没有多做停留,拉着姜瑶溪往前走去。 背后打量的视线让温久觉得不适,直到走过那个转角,她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这街上大多算命的都是坑蒙拐骗之徒,小九不必放在心上。” 姜瑶溪大概是看温久的表情不是很好,许是出门少,这些事情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温久笑了笑:“我才不是在想这个呢。” 那人面上虽布满皱纹,手却光洁无瑕。 他为何要在半路上拦下自己,没头没尾地说上这样一番话呢? 苏时的捕鬼令自从进了长乐镇后闪得愈发刺眼了。 看来就在此处。 三人进了一家客栈,准备吃点东西先住下来。 “掌柜的,随便炒四五个你们拿手的端上来。” 苏时在外一向如此,吃喝不挑。 温久和姜瑶溪也习惯了,这客栈吃食大差不差,若真想吃点什么,必然也是去这集市中逛逛。 “今日猪头王家的猪皮又是被那人买走了。” “啧啧他如今生意竟如此好?” “猪头王家一日都要杀三只猪,这人能用得上多少?” 旁边那桌的客人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不知是这话题太过忌讳,还是不好给外人听到。 只不过若是不想被人听到,也不该在此处说。 看来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很快小二就端着菜上来了,温久默默递过去一锭银子。 “小哥,我想打听件事。” 小二四处看了下,发现没人看到赶紧收了银子。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出手竟如此阔绰。 “姑娘你说,小的知无不言。” 温久微微一笑:“我听说镇上有人专门收购猪皮,这是为何?” 小二眼神里有明显的惊慌。 但他很快收起了眼中的情绪:“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镇上有一人,是专门帮死人缝伤的。” “替死人缝伤?人都死了还要治什么病?” 姜瑶溪豁的瞪大双眼,这真是闻所未闻。 “谁说不是呢可是这也算是一门生意,有些人死的不体面,就前几日被山贼砍死的林员外的小儿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那赵聋子就用猪皮将他伤口一个个缝合盖好,就跟没受伤时一模一样。” 小二说的自己好似亲眼看到了一般。 “那这胆子也真大。” 姜瑶溪缩了缩脖子,是个狠人。 “可是听集市上那算命的说,若是听到狗叫还没有停下手中的东西,那可是会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的。” 小二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连苏时都不禁眉头一皱。 “竟还有这种事情?” “可是”温久微微皱眉,“你刚刚不是唤那人赵聋子么?” 又如何听得到狗叫。 “是了,前几日有人深夜经过他家,见门没关就大着胆子看上了一眼,没想到院中正站了几个人呢,赵聋子站在那一针一线,好不利索。” “结果狗叫了,但那几人像是没听到一样,赵聋子也没有停下来。” “大家都想着到底会发生何事,结果今日不还是照样出来买走了一大堆猪皮。” 掌柜的盯着这边许久了,看小二迟迟未动不禁催到。 “怎么还不来拿酒?” 小二赶紧再跟温久道了声谢,急急忙忙端酒去了。 姜瑶溪看着这一桌菜,连吃的胃口都没了。 温久也是。 倒是苏时,吃的津津有味。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大师兄。 “你们怎么看?” 苏时吃饱喝足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不知道,这是师兄的捕鬼令。” 姜瑶溪此时心里还记挂着那个林初霁呢。 温久也摇了摇头,心里没什么数。 “那晚上就一起去这赵聋子家看上一眼,有鬼捉鬼,无鬼就当涨涨见识了。” 看人缝尸体么?这见识不涨也罢。 说是晚上,但半夜才是他们行动的时间。 温久和姜瑶溪并未用晚饭,二人准备出来逛上一逛。 这待在客栈还好,出来没走几步竟也能看到熟人。 还是完全不该在此时此地碰到的那位刚成了举子的林初霁。 姜瑶溪目光停留在前面那对男女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温久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说什么来着?没了姜瑶溪还是会有其他人的。 姜瑶溪紧咬着下唇,眼眶通红,手不自觉攥紧,连指甲都嵌进掌心了都没有意识到。 “师姐不如上去问个清楚?” 前面二人在街上肆无忌惮地你侬我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其实根本不必多问。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不如说自己认错了人多好,温久心里暗忖。 等到林初霁与那女子离开,温久拉着姜瑶溪来到那个摊头。 第111章 路遇渣男 温久顺手拿起刚刚那女子看过的耳坠子。 “这耳坠倒是好看。” “姑娘好眼光啊!刚刚那位姑娘也是选了这副,这可是京城来的新样式,百里镇只有我们一家才有。” 小摊贩见又有人光顾,赶紧将这坠子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哦?刚刚那位姑娘倒也是个有眼光的。” “可不是嘛!那可是长乐县知县的千金,她身旁那位公子,刚刚在乡试中成了举子,真是命当户对郎才女貌!” 温久将手中的耳坠子递到姜瑶溪的面前,“师姐可喜欢嘛?” 姜瑶溪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连眼眸都未曾抬起。 “定是还有其他隐情,阿霁他不是这样的人。” 温久放下了这副耳坠子,连带着小摊贩眼里的光都熄了。 “你这摊子上最贵的首饰是哪个?” 小摊贩顿时笑开了花。 “师姐。”温久将那簪子戴到姜瑶溪的发髻上,“你值得最好的。” 她转头刚说完这话,就到白日里遇到的那道士鬼鬼祟祟的往那巷子深处走去。 探头探脑,反常必妖。 “师姐你看,是白日那道士。” 姜瑶溪虽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说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温久面色一顿:“好。” 其实她本来想回去喊上大师兄,因为姜瑶溪此时的状态并不好。 若是真有事发生,恐怕她还未能有平日的一半厉害。 那道士走走停停十分警惕,时不时转过身来打量周围环境。 若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温久就立刻将姜瑶溪身上这捕鬼令砸碎。 “师姐,我们可要继续跟着。” 巷子口正对的那家酒楼,两边都挂着一串长灯笼。 此时都快看不见了。 “我们要不先回去。” 姜瑶溪许是知道自己心神不宁。 可二人一转头,刚刚还在前面的人竟已经站在身后。 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嘴唇鲜红 姜瑶溪下意识护在了温久身前。 而温久已经想抽出袖中的符纸。 “二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那人阴测测地盯着姜瑶溪和温久,巷子里莫名起了一阵风。 温久总觉得这人披着一层皮,要是扒下这层皮,里面就是一个吃人的女鬼。 “你是说我在劫难逃的那个人?” 温久故作不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那道士敛了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眼神森冷。 “此处我们不能来么?” 姜瑶溪刚好有气没地方出,“这巷子就只准你能走?这路你修的么?还是这里的夜路只有你能走?” 那道士微微一怔,这姑娘好大的火气,自己似乎也没说什么。 “不敢不敢,只是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因为这百里镇啊,没有光亮的地方总是容易出事,尤其是你们小姑娘。” 那道士的言语间透露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说的也是,倒是我们疏忽了,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她便拉着姜瑶溪准备回去。 “姑娘,我还有句话赠你,莫要多管闲事,害人害己。” 温久脚下一顿,转过头来:“如此说来,我也有句话想还给你,坏事做尽,必遭天谴。” 回到客栈看到苏时坐在房中,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师兄,不知道赵聋子有没有问题,但是白日拦下我那道士,一定有问题。” 温久急忙走到苏时面前。 “怎么回事?” 姜瑶溪顺手将门关上:“我与师妹在集市上又遇到了那个道士。” “他鬼鬼祟祟的在那巷子里不知道做什么,而且似乎一开始就发现我和师妹一直跟着他。” 苏时眼神一凛,小五和小九二人若是说到跟踪,一般人应该发现不了才是。 “不仅如此。” 温久回想起刚刚那场景,“我在师姐与他说话的间隙,趁他不注意将追踪符打入了他的体内,可还没等我们到客栈,那符纸就已经被解了。” “什么?”苏时和姜瑶溪异口同声道。 “你何时给他下的符纸?” “他为何会发现?” 二人又是一起问道。 “就刚刚他站在我们面前,我拉着你往回走,经过他时顺手打的至于他何时发现,我也不知道。” “只是他能发现,便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师兄这鬼,也不知道是好捉还是不好捉?” 温久看着苏时,若是这道士也是来捉鬼的,自然就轻松很多。 若是这道士心术不正 多半是心术不正了。 擦肩而过时,温久沾了他袖子上的血。 她默默抬起自己的右手。 这一路回来竟是没有发现。 这几分血迹,分明就是那时沾染上的。 温久和姜瑶溪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底检查了身上没有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回来。 她能在巷子里给那道士贴上符纸,难保那道士不会动什么手脚。 三人在房中相安无事的坐着,直到打更人敲响了三更的锣。 只见三道身影一跃而下,借着昏暗的光线迅速在空荡的大街走动。 赵聋子住在城西最边上,周围几乎没有其他的住户。 谁都不愿意和一个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做邻居。 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传言,若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可如何是好。 三人蹲在赵聋子家的屋檐上。 今夜他并未缝尸,而是在处理早上刚刚收过来的猪皮。 “师兄,为何会有这么多死状凄惨的人?这小小的一个百里镇,哪怕是将周围的城镇都算上…这赵聋子也不用夜以继日。” “而且整整三大块猪皮,倒不像是给人缝缝补补,像是要做出一张人皮来。” 温久明明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赵聋子像是听到动静了一般,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他不是聋子么?” 姜瑶溪迅速将头低下,嘴巴却不带停的。 “嘘!”苏时示意二人不要说话。 从屋内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身材娇小玲珑,肤若凝脂。 原来那赵聋子看的不是他们。 他们比划着手语,屋顶上的三人一脸懵。 “实属是我不太熟悉的沟通方式了,师妹你呢?” 姜瑶溪将这难题都给了温久。 “那还是要看师兄见多识广了。” 温久转头看向苏时 只见他一脸凝重地看向院子里。 第112章 孤军奋战 “师兄?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了?” “那木盒里是人的内脏。” 苏时能清晰地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什么意思?” 温久有些腿软。 虽是见过不少狰狞的鬼,但内脏 “恐怕此处不是缝尸这么简单。” 苏时见那女子端着盒子要出门,低声叮嘱道:“我去跟着她,你们留在此处盯着这赵聋子。” 温久和姜瑶溪点了点头。 “那师兄自己小心。” 苏时刚走不久,赵聋子便转身进了屋内。 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屋顶飞身而下。 这房中影影绰绰,似乎站着很多人。 姜瑶溪上前几步,刚想戳破窗纸一看究竟。 门外传来了林初霁的声音。 “若儿,若儿是我的错,你随我回去,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负你!” 姜瑶溪下意识朝门外看去。 “师姐。” 若不是温久拉住她的手,怕姜瑶溪已经冲出去了。 “你不要跟着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若不是挂念着那女子,你为何留着这玉佩!” 姜瑶溪的心猛地多跳了几下。 温久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赵聋子一定有问题,但她现在更害怕姜瑶溪追出去,误了正事。 “我只是我只是” 林初霁似乎有难言之隐。 耳边又传来了脚步声,是那个被称作“若儿”的姑娘又跑了。 “若儿!你听我解释!” 林初霁赶紧追了上去。 温久刚准备松一口气,没想到手心一空。 姜瑶溪当真追了出去。 林初霁想跟萧若儿解释,而姜瑶溪却想趁这个机会找林初霁问清楚。 若不是念念不忘,为何要留着玉佩? 姜瑶溪跑得又快又急。 若赵聋子是普通人,自然是注意不到。 可是赵聋子不是一般人。 姜瑶溪刚刚跑出去,温久便听到了背后的房门被突然打开的声音。 她甚至来不及藏起来,赵聋子满脸是血的站在屋内。 现在逃,还来得及么? “你是何人,竟敢半夜擅自闯入我的地盘!” 温久心下一惊,这赵聋子竟然会说话? 哦他只是聋不是哑。 “我我经过”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屋内蹿出一团黑雾,直直朝她逼近。 温久能看清这阴暗彻骨的森森鬼气,粘稠邪恶。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只见那黑雾瞬间缩回了房中。 只留下了赵聋子凶神恶煞的脸。 “你看得见这东西,只能说——来者不善!” 他手持双刀,身形如电,出手又快又狠。 温久双足一顿,身子轻盈的向后滑去。 身后便是门,再走几步就能出去了。 她转身往外跑去,可没想到刚刚到门口,那门竟“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既是看到了,哪还有让你走了的道理。” “这双眼睛倒是生的不错,不如就留下来给我。” 赵聋子身子轻轻一纵,嗖地一声再次劈向温久。 而屋内的黑气越来越浓,逐渐散了出来。 温久心下一沉,那女子难道是故意将师兄引开? 刀声在耳边响起,温久顺势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与他过了几招。 此人力大无穷,且用刀并不是毫无章法,分明就是练过。 如若是这屋内还有恶鬼,那自己今日怕是要葬送在此处。 她右手挽着剑花,手里的剑向赵聋子狠狠地刺出。 这四周围墙像是被施了咒一般,里面刀剑声呼呼作响,可外面的人却听不到半分声音。 温久见着这房中黑气已然成型,赶紧躲到树后祭出符纸。 看来只能先将这鬼困在房中了。 明黄的符纸从树后飞出,打向了那门窗。 那股黑气似乎是被火烫了一般,瞬间收了回去。 而此刻那赵聋子从树上飞扑而下,温久一个侧翻,勉强躲过一击。 可还未等她站起身来,赵聋子当胸一脚。 温久狠狠飞了出去,砸到墙上后落了下来,硬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她武功一般,轻功甚好。 可如今赵聋子根本没有给她施展轻功的机会。 只见他拿着双刀步步紧逼:“是你自己找死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 温久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而且——你是捉鬼师。” 赵聋子指着她腰间的捕鬼令。 “你听得见?” 温久瞪大双眼,眸中尽是惶恐。 “我听不见,但我看的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们为何刚刚还要打手势?” “那是因为——不打手势,被你们听去了怎么办?你们不就逃走了?” “什么” 中计了。 那人是故意引来师兄的。 “只是让那个女的跑了,不过没关系,一个一个来。” 姜瑶溪的离开是在意料之外。 可是他们是如何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那个道士! 温久猛地想起,那个道士,就是在街上拦住他的人。 “他”就是刚刚那个姑娘! 怪不得她身形如此娇小,原来就是个姑娘。 而她的脸,赵聋子既有重塑尸体的本事,做张脸又有何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传来,渐渐逼近。 是师兄来了! 温久赶紧大喊:“师兄!救我!” 还未等赵聋子反应过来,苏时已从墙头飞身而下。 “小九没事?” 温久擦掉了嘴角的血,“没事。” 剑光闪闪,一招又一招,空气中充满着尖锐的摩擦声。 苏时一身黑色长袍,面无表情,目光凌厉。 温久赶紧爬了起来,拿起剑加入到打斗当中。 此时她才有了底气,出手也更加从容了。 只见她轻巧自如若地舞动着手上的长剑,配合苏时将赵聋子手上的刀打落,旋即在手一转,反手刺出,银丝提花的裙角随风飞舞,直逼赵聋子的命门。 赵聋子以一敌二,最终落败。 将人捆好后,温久邀功似的问道:“我的剑法可有进步?” “花式太多,以后还是别再用剑了,到处都是漏洞。” 生死关头,最忌讳无用的招式。 “小五呢?怎会留下你一人。” 温久低头没有说话。 “可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师兄怎么回来了?” “中计了便回来了。” 第113章 人皮面具 天快亮时,姜瑶溪回到了客栈,却发现苏时与温久整夜未归。 这才想起来她将温久一个人留在了城西。 她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等她推开赵聋子家的门才发现,这里打斗的痕迹已经非常明显了。 墙角还有血迹。 “师妹” 姜瑶溪的脸上出现了慌乱。 “师妹!” 她焦急的在院中大喊,房门被轻轻地打开。 “我若是昨晚死了,师姐再喊也是喊不回来的。” 姜瑶溪看着温久好好地站在门内,红着眼眶跑了过去。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我要是没有及时赶来,九师妹就是你以为的那样了。” 苏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姜瑶溪,你可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你若是不想当这捉鬼师,尽早去禀了师父,捕鬼令在你手上也是浪费。” “若是小九昨夜丧命于此,你要怎么和师父交代?” “你看看自己昨夜都做了些什么?执迷不悟,不如先回青云山。” 苏时当真是生气了。 温久那会儿沉默不语他便觉得有问题。 姜瑶溪竟为了那林初霁将温久置于危险之地。 他知道姜瑶溪有些时候做事心中没有轻重,但他不知道竟不知道已经到如此地步。 “师兄” 姜瑶溪的声音有些哽咽。 “师兄你先进去。” 温久还是想与姜瑶溪再单独说上几句。 院子里还是弥漫着隐隐的血腥味。 不是温久的。 “昨夜可有问出些什么?” 姜瑶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落寞了。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追上了他,可他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又追那个姑娘去了。” “师姐” 温久甚至有些不明白,姜瑶溪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 哪怕林初霁当时与她是真心相爱,但现在移情别恋也是真。 “下次遇到他再好好问问。” 怎么还会有下次 “师姐总是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林初霁是有些才学在身上,可是他目光短浅见利忘义,并非师姐的良人。” “青云山不过你我二人是姑娘家,师傅和师兄们颇为照顾,把我们当亲妹妹一般,若你所托非人,那大家该有多担心。” 温久的胸口还是有一些疼,刚刚赵聋子那一脚可不算轻。 她捂着胸口忍不住咳了两声。 姜瑶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小九,你没事,都怪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随意把你丢下了。” “不是的师姐,这是怪我自己学艺不精。你今日并非错在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而是你耽误了正事。” “赵聋子有问题,那个女子也有问题。” “赵聋子人呢?” “在屋里内,被师兄绑起来了。” “那女子” “那假道士怕是早就发现我们身份了,所以故意设计将师兄引了出去,想让赵聋子将你我制服,幸好师兄及时发现了。“ “我们现在该如何?” 温久拉着姜瑶溪进了屋子:“赵聋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他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他要做的事情绝对不是缝尸这么简单。” 赵聋子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椅上动弹不得。 姜瑶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感觉赵聋子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温久看了眼这屋子。 一个缝尸人,屋子里竟有这么多书。 哪怕他只是个寻常百姓,看起来也不像是该有这么多书的人。 她想不到,除了要参加科考的人,一个聋子该不该有这么多书。 这实在是不对劲。 “师姐,翻一下此处的书,我总觉得有问题。” 姜瑶溪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两人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赵聋子面色不改,眼里的惊慌很快就被掩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温久手下动作一顿。 她慢慢拿起右手边那本红皮黑字的书——《回生术法》。 邪书。 邪术。 温久随手翻了几页,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我差点以为你被生活所迫,没能参加科考,却还是有一颗读书的心。” “我还觉得是我太过肤浅了,可是这本书我却是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在掩人耳目了。” 她走至赵聋子的面前,看着他满眼不甘。 真是和他这张毫无表情的脸格格不入。 “师妹你快来看!” 姜瑶溪那边似乎也有所发现。 温久赶紧走了过去,姜瑶溪将那几本书递给了她。 她赶紧翻了几页,又重新看了眼封面。 这些书的书名和书里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里面尽是道法符咒之术。 道士?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道身影。 “昨日那个女子就是那天拦住我们的那个道士!” 她本就觉得奇怪,为何那道士的脸像是五六十岁,可是手却如此细腻。 如此说来 “师兄!” 温久赶紧跑出房门,苏时正在隔壁缝尸房检查是否有蛛丝马迹。 听到温久的声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小九?” 苏时站在屋檐下,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温久。 “我知道了师兄!” “道士是假的,赵聋子也是假的。” “什么意思?” 苏时有些不明白。 “他们戴着人皮面具!” 温久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赵聋子的眼睛和那张脸极为不适。 眼睛不可能作假,那只能是脸是假的。 “赵聋子不仅擅长缝尸,恐怕对制作人皮面具也有一手。” “而且他们一定是在做不该做的事情,我在他房中找到了这本书!” 温久将手中的《回生术法》递了过去。 “如果利用缝尸的名头,取走人的五官内脏,再结合密术,是否就可能复活一个死去的人?” 她刚草草地翻了数页,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 赵聋子的屋里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苏时和温久对视了一眼,心下一惊,赶紧跑了进去。 只见姜瑶溪手上拿着刚从赵聋子脸上扯下来的人皮面具 木椅上捆着的那人,哪里还有半分五大三粗的杀猪样。 明明就是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我就说你这张脸怎么怪怪的。” 原来刚刚温久出去了之后,姜瑶溪又盯着赵聋子的脸看了一会儿。 第114章 禁忌之术 姜瑶溪只是在林初霁这件事上犯混,可她在青云山修炼多年,也绝对不是个一无是处的。 她盯着赵聋子绕了好几圈,原来不止是眼睛,连耳朵周围的皮肤跟脸上的皮肤都有些不同。 尽管赵聋子再小心,还是会有漏洞。 姜瑶溪猛地伸手从耳后开始扯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赵聋子的真面目。 “啧啧啧可真是没想到啊,这年头还有人想扮丑的。” 苏时和温久急急冲了进来,她得意的拿起手上的人皮面具。 “我就说这赵聋子的脸为何如此奇怪。” 姜瑶溪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了异响。 温久和苏时离得近,下意识追了出去。 没看到人,但是温久看到了门口一闪而过的道袍。 她低声说道:“大师兄,刚入城的时候那个道士,去那处等她。” “你与小五在此处守着,记得保护好自己。” “嗯。” 温久点了点头。 只要姜瑶溪不像上次那般,问题不大。 她将门栓好,又是不放心地贴了几张符纸过去。 对人无用,可若是鬼,那就不一样了。 她回到屋内,对着赵聋子那张脸可真不习惯。 这样的人若是拿着刀和针线对着尸体缝缝补补 这画面实在不敢想象。 “赵聋子恐怕也不是你的名字?” 温久给自己倒了杯水,大有闲聊一番的意思。 她刚举起杯子,突然想到这杯子许是被摸过很多尸体的赵聋子碰过,又默默地放下了。 “哈哈哈哈哈” 赵聋子突然大笑:“小鬼,你除了有点脑子,其他可真是一无是处。” 小鬼? 谁是鬼? 你全家都是鬼! “赵大哥又何必嘲笑我的,我不过是涉世未深,防心重点也是在所难免。” “倒是我刚刚看了下那本书,恐怕你是要来不及了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聋子将头转了过去。 温久故意走到他的面前。 他确实是聋子,不看着自己怎么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赵大哥,你想救人。你至今还在这里,买了这么多猪皮,不过是因为你需要的东西还没凑齐。可是这起死回生的禁书上写了,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齐所有的东西,超出了一个月,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复活不了你想复活的人。” “你!” 赵聋子这生气的表情现在可鲜活多了。 “当然,帮你的那个姑娘也可以在这长乐镇大开杀戒,可是她应该很快就要来和你见面了” “哦对了,还有一事,我甚是奇怪,你既是想引我大师兄出了这院子,那我想着,昨日那姑娘端着盒子出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们该不会是在误导我们,你们想复活的人并不在这院子里。” 赵聋子眼神一凛,眼里杀意尽显。 就像昨晚他毫不犹豫地想要将自己砍死那般。 “那就是说——在这院子里啊。” 姜瑶溪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 没有半点异样。 “师妹,若是在这院子里,为何会没有半点异常?” 温久笑了笑,“师姐,若是那女子真有几分功夫在身上呢?” 否则怎么会发现自己打入她身上的符纸,又怎么会在他们进入长乐镇时,就发现了他们身上的捕鬼令。 昨晚又为何会发现他们在屋顶上。 此处不止有符咒,应该还有很多符咒。 而这屋里这么多的符咒书籍,就是最好的证据。 赵聋子双眸猩红,死死盯着温久,眼里是刻骨的怨毒,似乎将温久剥皮泄愤。 “赵大哥你该不会刚刚夸我这脑子,是那人身上,还缺脑子。” “你给我闭嘴!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温久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完全没有了刚刚笑意。 原来还真被自己说中了。 那女子竟能将此处的气息掩得一干二净。 姜瑶溪以为温久被吓到了,赶紧拍了拍她的背。 “小九不要怕,此处没有异常可能是那鬼不成气候。” 否则那女子也未免太厉害了。 瞒过自己和小九也就算了,竟然还能瞒过大师兄。 “师姐,你在此处守着他,我在外面转一转。” 姜瑶溪赶紧拉着她,“若是有什么发现,不要轻举妄动,等师兄回来再说。” 温久点了点头,她的命也是命。 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井里 可这是口活井,连着城西的那条河,底下估计不太可能有密道。 身后的那棵大树窸窣作响,几片早黄的叶子从树上掉落。 一叶知秋。 昨天幸好有这棵树拖延了些时间。 温久眼神一顿 为何这树下的泥土,是两种颜色? 好像左侧的土像是刚刚铺上去的 难道是 温久慢步至树下,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树下划了几下。 竟发现了一张席子。 这席子的四个角,全部贴上了符纸。 原来是在这里。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温久心里有些发怵。 师兄不在,她和姜瑶溪是一定不会将这符纸破坏了。 她回到了屋里,却一言不发。 “还是找不到么?也许真的不在这里。” 姜瑶溪见温久面色怔仲地回到房内,想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发现。 “你师姐我见多识广都没有发现这里有问题,那邪物定是被藏到其他地方了。” 温久扯了扯嘴角,“大概是。” 她怕赵聋子还有什么后手,与她们二人拼个鱼死网破。 此时又不可能掀开这席子,不如先让这赵聋子安下心来。 一切等师兄回来再说。 二人又等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 温久盯着桌上那本禁书看了许久 师傅一直说沦为恶鬼就不能再进入轮回道,可这书上明明就写了,若是沦为恶鬼,只要有捉鬼师愿意将他们身上的怨气渡到自己身上,那恶鬼也是可以重新去投胎转世的。 她有些不安地将书合上,捉鬼师最忌讳看到一些什么自己魂飞魄散的东西。 既是捉鬼师,怎还会为了恶鬼去死呢? 简直荒唐! 赵聋子见二人端坐在屋内,没有其他动作也便慢慢放下心来。 “你们既是什么都没发现,还捆着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在此处混口饭吃,你们私闯民宅还对我妄加揣测,最后还将我捆在这里!我是可以告官的!” 第115章 藏鬼之处 “以什么身份报官?” 温久瞥了他一眼,“赵聋子定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窝在这长乐镇的最角落,你若是堂堂正正,昨晚又为何想杀我灭口?” “你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清白无辜之人。” “你们就不能当无事发生么?” 姜瑶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 “上了捕鬼令的邪物,非死不可。” 没有商量的余地。 “哪有什么邪物!” 赵聋子的声音忽然变大。 “你们怕是想多了。” “想没想多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你到底是谁呀?” 温久有些好奇,赵聋子更像是富贵人家出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是个缝尸人,长乐镇三面环山,却又是去往周边城镇的必经之处,多的是死于盗匪之手的人,在这儿谋生不也是合情合理么?” “是啊,你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自己没有动手杀人了。” 他们所需的东西,都是取自于那些送到此处的尸体上。 院中传来了脚步声。 是苏时。 温久赶紧跑了出去,只见他手里还擒着那个道士。 果然大师兄出马就是不一样。 她上前一把撕下了那道士脸上的人皮面具。 皮下明明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姑娘。 “你当日说我万劫不复的时候,可有算到自己会落在我们手上。” 果然如温久所料,这人就是长乐镇市集上的那个算命先生。 那姑娘看到温久时眼里闪过几分震惊,随后嗤笑道:“原来是你啊,我虽没有算到自己会有今日,但你,一定是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姜瑶溪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巴掌。 “满嘴喷粪,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苏时将人带到了屋里。 “婷儿!” 赵聋子看到赵昭婷的时候不由得变了脸色,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女儿会被抓到。 “爹爹” 赵昭婷本想这继续在长乐镇,只要他们的秘密不被发现,她就还有机会救下爹爹。 可万万没想到苏时竟一眼识破了她的人皮面具。 她打不过苏时。 “你们将我们父女捆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赵聋子一脸怒意,似乎这青云山三人当真在迫害良民。 “你们没做亏心事还一个个戴着人皮面具做什么?” “尽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叫嚣?” 姜瑶溪大大咧咧地搬了张凳子坐到了二人面前。 “我劝你们老实交代!” “我们交代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赵昭婷泫然欲泣,可眼里却看不出半点害怕。 既然人都到齐了 “师兄,那棵树下好像不太对劲。” 屋里一片安静。 温久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还在一唱一和的父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秘密,应该都那棵树下。” “赵姑娘精通符纸之术,竟贴了六张符纸上去。” “我胆子小不敢动,师兄你可以去看看。” 她看着赵聋子骤变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们不要动她!不准你们动她!不准!” 苏时随即转身去了院子。 温久和姜瑶溪一起跟了出去,“师兄,我们跟你一起下去。” 六张符纸,谁都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苏时回头看了眼那屋子,抬手燃起一张符纸,将那屋子暂时封住。 一个时辰之内屋内的人或是鬼,都不能出来。 三人迅速清理了地面上的泥土,确实比周围的土新鲜了不少。 直到六张符纸彻底露了出来。 他们三人在此处没有感受到一点异常,就是这符纸封住了地下所有的怨气。 “我要撕开符纸了。” 苏时示意温久和姜瑶溪保护好自己。 二人点了点头,温久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腰间的符纸。 心里默默祈求,师傅保佑,希望这邪物不要长得太恐怖 苏时双眼微闭,开始起咒。 院中的风逐渐变大,连树上的叶子都落了不少。 温久的耳边传来了屋里声嘶力竭地哭喊声:“你们不要动我娘!你们不要动她求求你们!” 是赵昭婷。 她能感受到外面有人在动符纸了 她现在只是后悔,当时看到温久三人初到镇上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他们! 或者,不招惹他们 可是温久的命格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当时也是在拦住温久之后,才发现随行的那个女子身上挂着捕鬼令。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再次遇上她们的时候,二人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甚至在自己身上贴了追踪符。 幸好自己及时发现,否则早就暴露了。 他们一直没离开长乐镇,一定是有任务在身。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三人竟会追查都这里。 那日他们在房顶,她早有警觉。 她故意与爹爹设计引开了最厉害的那个人,可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准备好了么?” 苏时像是没有听到里面的哭喊声。 身后的温久和姜瑶溪点了点头。 六张符纸瞬间对半撕裂,树下有一个入口。 可还没等三人看清,一大团黑雾从入口处涌出。 浓烈的腐烂味和血腥味让温久忍不住作呕。 未见其鬼,先闻其味。 “布阵!” 苏时转头沉声说道。 温久和姜瑶溪迅速召出符纸,院子上方出现了一个金光四溢的法阵,强行将涌出的黑雾逼了回去。 苏时顺势点燃手中的符纸丢入那敞开的入口。 三人一眼就能看到下面的场景。 是个地窖。 地面的人可以顺着一个木梯爬下去。 苏时轻轻一跃,已在底下站定。 他点燃手中的符纸借光,看到墙上的蜡烛后,手指拈决往半空中一指,地窖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姜瑶溪和温久这才飞身而下。 什么叫跟着大师兄学习捉鬼,积累些实战经验。 就是凡事大师兄先上,有危险大师兄先扛。 没危险自己再冲。 待温久站定往里面一看,她该在那屋里守着那对父女的。 这件事情也很重要。 只见地窖里躺着一个全身干瘪的女子,是一具死了至少三年以上的尸体。 第116章 前因后果 三人慢慢靠近,突然那木床上传来了阴测测地冷笑。 那干尸猛地坐了起来,口中呜呜作响。 吓得温久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声音凄厉,穿过地窖甚至连屋里的赵氏父女也可以听到。 那女子瞪着一双眸子死死看着苏时。 是的,她全身干瘪,却还有眼睛,鼻子,心脏 苏时额间闪过一道金光,周身符纸逐渐升起。 姜瑶溪也后撤了几步,她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自己影响师兄发挥。 女鬼刚想作势而起,却被苏时打出的符纸紧紧束缚住。 她兀自拼命挣扎,五官几乎都要脱落下来,眼睛已经突出了眼眶,甚至有一只已经摇摇欲坠了。 温久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苏时却见怪不怪,口中急急念咒,女鬼身上的符纸发出一阵阵的杏色光芒。 没想到是心脏先掉落了下来,上面还带着些血,湿漉漉的。 “啪嗒”一声从木床上掉落下来,滚到了温久的脚下。 温久瞬间一滞,猛地挥出了手中的符纸,还伴随着尖叫。 姜瑶溪被吓了一跳。 “师妹!淡定!” “不要——” 是赵聋子的声音! 只见他匆匆从地窖的入口爬了下来。 身后还跟着赵昭婷。 姜瑶溪下意识护在温久身前。 “你们利用邪术复活死去的人,已经是违反天道了。” “若是你们再敢阻拦,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们不过是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东西这样也不行么?” 赵昭婷双眸盛满了泪水,她和爹爹辛辛苦苦为娘亲找到了重生的办法,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不是你们凑齐了这些东西就能复活她?你的娘亲需要吸收大量的怨气,鬼一旦吸食了大量的怨气,就会变成恶鬼,否则我们为何会接到捕鬼令?” “她想过,所以才在入口施加了六张符纸,恐怕还故意捉了不少恶鬼丢到这个地窖中,供她娘亲吸食。” 苏时看似并未分心,却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赵昭婷既研究了这邪术,是将它摸透了。 听到这话,温久心中最后的不忍也都消散了。 眼见着她的娘亲身上的怨气被散的差不多了,赵昭婷眼中的狠戾代替了原本的柔弱。 “既然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那我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我打不过赵聋子。” 温久低声跟姜瑶溪坦白。 “那你对付赵昭婷。” 温久心里一怔,其实也不一定打得过赵昭婷。 四人在狭小的地窖里打的不可开交。 苏时回头看了眼战况,还来得及。 赵聋子拿起挂在地窖墙上的长刀,眼看便要将姜瑶溪当场砍死。 温久面色一凌,单脚踩上了一旁的石凳上跳跃出去一脚踹在了赵聋子的胸口。 看来他有些失智了,连昨晚一半的内力都没有。 温久故意刺激他:“赵大哥,你的内力呢?” 赵昭婷趁机祭出符纸,企图打断苏时的动作,却被他设下的禁制挡了出来。 原来苏时早就担心赵昭婷会利用符纸从屋里逃了出来,刚刚早已在自己与女鬼之间设下了禁制。 温久忙飞快地退回到赵昭婷面前,苏时刚回来时说过,赵昭婷符咒之术在温久之上,但是武功却不一定。 那就不拼符咒拼武功。 赵昭婷似乎知道了温久的用意,想再次抽出符纸之时却被温久一掌击飞。 她企图拉远与温久之间的距离,可温久却始终如影随形。 木床上的女鬼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皆看了过去,濒临灰飞烟灭了 “夫人!”赵聋子眼睛猩红,哪里还有刚刚房中那般斯文儒雅的样子。 盛怒之下,他的内力突然回来了一般。 刀刀劈向了姜瑶溪的要害,想要摆脱姜瑶溪好去打断苏时的施咒。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姜瑶溪被一掌击飞,可木床那个女鬼逐渐化成了一滩腥臭的黄水。 整个地窖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比刚刚来时不知浓了多少倍。 赵聋子木木地丢下了手中的刀,发疯似的跑到了木床前,用手兜着那恶臭的黄水。 赵昭婷手下一顿,被温久一掌击中,当场吐了口血 温久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 她没想到赵昭婷会不接招 “对不起啊”她有些愧疚。 “笨蛋,你道什么歉,她作恶多端!” 姜瑶溪狠狠地瞪了温久一眼。 三对二,赵家父女没有胜算。 二人又被绑回了屋内。 人总是有生老病死,赵昭婷的娘就是病死的。 赵聋子原名赵梓隆,是江南有名的富商。 他家财万贯却喜好念书,见多识广,为人谦逊有礼。 而赵昭婷的娘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与赵梓隆门当户对。 二人难得一见钟情,相濡以沫。 生下了赵昭婷之后感情日益深厚,哪怕旁人皆让他纳妾生子,赵梓隆却当作自己从未听到。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赵昭婷的娘亲得了好的家世好的姻缘,必定有一处不顺。 只是没想到这不顺竟是要了她的命。 赵梓隆爱妻心切,而赵昭婷又天赋异禀。 拜了云游的道士为师,那道士虽道行一般,可赵昭婷天资聪慧,勤学苦练,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二人看中了长乐镇的地理位置,便乔装打扮来了长乐镇。 一人在街上算命物色,若是有人来询问捉鬼之事便趁机将那些恶鬼捉回到地窖中。 而赵梓隆也是难得,从儒雅的富家少爷变成了日日对着尸体缝缝补补的缝尸人。 可那赵夫人到底是吸食了怨气的恶鬼,且随着重生的日子越来越近,怨气也越来越重。 最终引来了捕鬼令。 赵梓隆十分平静地讲完了这个故事,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般。 丝毫看不出刚刚在地窖中发狂的人竟然是他。 温久不经意瞥到了姜瑶溪的眼神,是羡慕,还有落寞。 她最好是在羡慕这感天动地的爱情,而不是在想林初霁。 “如今她已经魂飞魄散,你们也应当吸取教训。” 第117章 口脂之争 “若不是你,你娘亲早就去投胎了,也许如今还是哪家的小姐,有家人陪伴,而不是在那阴暗湿冷的地窖里魂飞魄散。” 苏时就事论事,一旦成为捕鬼令上的鬼,想着再去轮回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我知道。” 赵昭婷惨白着一张脸,她比谁都清楚。 如今她也遭到了反噬。 她对符纸的运用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我们会报官,虽然你们没有杀人,但是你们还是破坏了无辜之人的尸体。” 姜瑶溪扯了扯温久的袖子:“师妹,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可是我说的事实,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姜瑶溪叹了口气,大师兄和九师妹,还有个被师傅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十,都是受师傅言传身教的。 在他们心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混为一谈。 哪怕温久有时候会觉得愧疚,但还是会带着这份愧疚做出公正的决定。 比如现在还要送人家去报官。 赵梓隆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让他们放了赵昭婷。 但最后终究是没有开口。 “我想传封信回江南。” 苏时和温久没有说话。 姜瑶溪赶紧点了点头,以赵家的势力,他们说不定可以免受牢狱之灾。 苏时自然也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待处理好捕鬼令,三人心情大好地走在长乐镇的市集上。 姜瑶溪脚下一顿,盯着那处小摊,心里有些苦涩。 温久顺着姜瑶溪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有几分明了。 “大师兄,我想和师姐到处逛逛,你先回去。” 他们打算明日再离开长乐镇。 “好。” 这姑娘家要是逛起来,苏时心中是有数的。 若是自己跟着,必定比捉鬼还累。 “师姐我们走。” 温久拉过姜瑶溪的手,往最热闹的地方去了。 “师姐似乎都不爱打扮,往日也没人带胭脂水粉回来,要不我们趁这次去买一些?” 温久年纪尚小,温母虽时时寄些东西来,却没有女儿家打扮的东西。 而姜瑶溪比温久要大,也是到了该打扮的年纪了。 姜瑶溪也有了些兴致,有哪个小姑娘是不爱美的呢? 二人手挽手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里面的头饰配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这就不得不说了,虽然宫里的东西贵重又精致,但要说最流行的,还是在这种市集上平常人家姑娘都争相购买的款式。 姜瑶溪也未曾好好逛过这些铺子,倒是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 “师姐只管自己拿,小九我有的是钱。” 温久算得上是青云山最有钱的人了。 当然泉真散人若是敛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二人拿着不少东西从铺子里出来,转身进了胭脂店。 姜瑶溪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口脂,拿在手上试了又试。 “就它,我看着挺适合师姐的。” 姜瑶溪肤色白皙,最适合这种红色,极显气色。 刚想付钱—— “这东西我要了。” 姜瑶溪拿在手上的口脂突然被人拿走。 二人有些惊讶地转过头,这不是林初霁的新欢,那个县令的女儿? “姑娘,这口脂是这二位姑娘先看上的。” 掌柜的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怪就怪这个口脂只剩一个了。 “现在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 萧若儿并不认得姜瑶溪,自然也不知道她和林初霁的关系。 可姜瑶溪却认得他,尤其是看到刚刚尾随进来的林初霁。 姜瑶溪伸手抢过那个口脂,“先来后到,姑娘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萧若儿面色一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抢本姑娘看上的东西!” 林初霁赶紧走了过来,“姜瑶溪!你莫要欺负若儿,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姜瑶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初霁:“明明是我先要的,为什么就成了我欺负她?” “阿霁哥哥,我只是一眼看中了这个口脂,我真的好喜欢。” 萧若儿见林初霁来了,连周身的气质都柔弱了几分。 温久只觉得恶心。 “阿瑶,既是若儿喜欢,你便让给她,你整日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许也用不上这这些。” 林初霁自以为好心地劝道,可字字句句都在伤着姜瑶溪。 温久本想让姜瑶溪吃点苦头,可到底还是听不下去了。 “这话听着好奇怪,用不上跟买不买有什么关系。” 她从袖中掏出钱递给了掌柜:“老板,这个口脂我们要了。” “你敢卖给她我就叫我爹爹拆了你们的店!” 她萧若儿喜欢的东西,岂有被人抢走的道理! “这这” 掌柜的支支吾吾不敢收钱,早知道今日就不开门了。 不然怎么会受这个罪。 “拆了他的店?你爹好大的威风啊,今天就算是公主站在这里,也没有你萧大小姐这么大的口气。” 萧若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无知贱民,你懂什么?” 姜瑶溪伸手推了萧若儿一把,“嘴巴放干净点!” 她可以被骂,可温久没有做错什么。 “你敢推我!你们给我等着!来人!来人!” 萧若儿跑出门喊住了刚刚经过的官兵,他们正在日常巡逻。 见有人叫喊便转身走了过来,七八个人齐刷刷地站在店门口。 姜瑶溪下意识退到温久身边:“师妹别怕,等下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管自己从后面的窗子离开就行。” 温久看着姜瑶溪护在她身前的背影。 这个师姐啊,总是在该小看她的时候高估她,在该高估她的时候小看她。 自己在这种小镇上,何时轮得到萧若儿称王称霸。 “何人闹事!” 为首的官兵大腹便便,没看出有几斤几两但这官威倒是不小。 萧若儿一脸得意地看了温久和姜瑶溪一眼,“这位官爷,这是我的令牌,这二人公然抢走了我买的东西,还望官爷将他们带了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那人一看萧若儿手中的令牌,赶紧拱手行了个礼,“原来是萧姑娘啊,竟敢有人敢抢您的东西,来人!给我抓起来!” 姜瑶溪刚想出手,却被温久拦下了。 第118章 “秉公”处理 “既是官府的人,哪能听这姑娘的一面之词,不如大家一起去一趟,让官老爷一起评评理。” 萧若儿回头看向温久,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笑。 “好啊,那就一起走一趟,不看着你们吃板子我还不太放心呢。” 林初霁看着萧若儿,脸上尽是宠溺。 这种官家小姐的魄力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而姜瑶溪此时正好看向了林初霁,眼里盛满了失望。 温久摸了摸袖子里的令牌。 谁还没有呢? “连这种小事情都要闹到本官这里来么?” 堂上的官老爷将头上的乌纱帽扶正,嘴角还残留着一些食物碎末。 “伯父,我是若儿,这两日在此处游玩,竟遇上了一些蛮不讲理的人,非要抢若儿东西。” “哦——这不是我萧大侄女嘛,你父亲近来身体可好?你爹呀就是劳苦功高,不出意外过不了几月又要往上升一升咯。” 温久默默叹了口气,这官老爷脸上就写着两个字:贪官。 “我爹也常说伯父您啊为民鞠躬尽瘁,想着早日与您一起共事呢。” “哦对了,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林初霁,刚中的举子。” 萧若儿将林初霁推到身前,忙着做引荐。 那官老爷笑的跟朵花一样,眼皮底下的褶皱都能夹死蚊子。 “哎呀世侄的大名这镇上也是传的人尽皆知,好好好,郎才女貌!”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向温久和姜瑶溪,一脸的不满。 “你们可知你们抢的是谁的东西!” “还不跪下道歉!求人家萧姑娘和林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姜瑶溪在听到萧若儿说到未婚夫三个字时脑子就已经散了。 这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明明是他们抢我们的东西,大人这么能不问清楚就颠倒是非呢?” “他们什么身份你们什么身份!还抢你们的东西呢?反咬一口!” 官老爷上下打量了姜瑶溪和温久一眼。 普通,太普通了。 “不就是一个举子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封侯拜相了呢?” 温久微微上前一步,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他们有权有势,我们又岂敢抢他们的东西?大人,是他们仗势欺人抢我们的东西比较合理。” “阿霁哥哥以后可是要拜入温太傅门下的人,你们这些乡野村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温久看了眼趾高气昂的萧若儿,表情古怪。 “你什么眼神!” 萧若儿瞪着一旁的温久,脸上写满了警告。 “温太傅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林初霁在此之前能不能拜入她爹爹的门下确实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们阿霁文采数一数二,若是去了京城,温太傅指不定还要求着我们阿霁去呢,日后还指望阿霁哥哥出人头地帮衬着他呢!” 温久可当真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愚不可及。 这一笑可就彻底惹怒了萧若儿。 “伯父!此女公然藐视我们,这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还未等那官老爷发话,温久拿出袖子里的令牌丢到了他手上。 “好好看看再说话。” “什么东西竟敢拿来丢本官!” 他拿起令牌自己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大人,这个口脂本就是我们先要买的,可是这位姑娘不依不挠要和我们抢,甚至还报了官。” “我自是相信大人会秉公处理,才来了这里。” “若是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惩处我们,那我们就只好告上京城。” 温久扯了扯姜瑶溪的手。 姜瑶溪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转头看到了温久安抚的笑意。 “是是是!温姑娘说的是!” 刚刚还打算帮萧若儿教训温久和姜瑶溪的官老爷瞬间变了脸。 就差给温久跪下来了。 他拿到这块令牌便知道,林初霁的仕途大概要断了,这无论如何是走不远了。 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温”字。 又有京城的标识。 无人不知京中“温”姓高官不过两家。 哪一家他都惹不起。 “伯父,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萧若儿看着眼前这人忽然转变的态度,心中觉得蹊跷。 “闭嘴你。” 刚刚还对萧若儿百般迁就追捧的官老爷就像换了一个人那般。 “凡事都讲个理,既是别人先看上的东西,就算今日是公主来了,也不能如你这般说抢就抢,你如此行径就是给你父亲丢人!” 别说是这二人先看上的,哪怕真是萧若儿,也得乖乖把这口脂让出来。 姑娘家的事就是碎。 “哦对了,你那块玉佩该还我了。” 温久走到林初霁面前摊开了手。 “当时师姐要了我的玉佩给你应急,如今你也是飞黄腾达了,有了县令千金这样的未婚妻,那这枚玉佩断没有还留在你那的道理,想来萧姑娘也是会介意的。” 林初霁面露尴尬,那块玉佩确实值钱。 见林初霁半天拿不出来,萧若儿猛地扯了他一下。 “原来玉佩是他们的!好啊林初霁!你居然站在这儿一言不发,就是为了维护她们!” “姑娘怕是眼瞎了,他刚叫落井下石忘恩负义,哪有什么维护。” 温久可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他人要仗势欺人,为何自己不可以? 恶人还需恶人磨。 “若儿你误会了,当时她们借住在我家,说好这是给的报酬。” 姜瑶溪这才默默地开了口:“这怎么是报酬呢?我与师妹明明就将身上的银钱都给了你,那玉佩,是你说你没有盘缠赶考” “亏你说的出口这是报酬。” 温久真是大开眼界,林初霁这种极品,可真是这辈子都碰不上一个。 “既然都在这儿了,不如你将玉佩拿出来给大人看看,是否只抵得上两日的食宿费用?” “拿出来啊!” 此时这官老爷只想尽快送走温久这尊大佛,若是多说几句惹得她不满,难保他头上的乌纱帽都要掉。 林初霁才刚刚将玉佩拿出,就听到了上头的谩骂。 “亏你还是个举子呢,尽干些坑蒙拐骗的事情,温姑娘这枚玉佩价值千金,你竟敢两日便占了她这玉佩,你若是开店的这就是黑店!” 第119章 路遇水鬼 他伸手将玉佩夺了过来,双手递到温久面前。 “温姑娘,这枚玉佩您可要收好,都怪这小子见钱眼开了。” 这话倒是没错,林初霁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只不过这玉佩倒也没有价值千金。 “大人明察秋毫,我一定谨记于心,那就不打扰大人了,这口脂” 温久指了指刚刚那为首的官兵呈上去的口脂。 官老爷赶紧拿了口脂过来:“姑娘的,这肯定是温姑娘的!” 温久看了眼萧若儿狰狞的表情,心中好不快活。 拉着一旁不明白事情为何变成这样的姜瑶溪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衙门。 萧若儿似是不服气一般,狠狠地跺了下脚追了出来。 林初霁赶紧跟上了萧若儿,生怕这条大鱼又溜走了。 “站住!” 萧若儿可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啊。 “等我们阿霁出人头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狠狠地盯着温久,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温久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出人头地?那我在京城等着这号人,你就看看你的阿霁哥哥能不能踏入京城!” “你是京城来的?京城的人怎么会在此处!你一定是骗人!你在骗人!” 萧若儿不敢相信,温久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面色苍白似是没有吃饱饭,怎会是京城之人。 “我是长了脚的,萧姑娘。” 温久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狠狠地撞了她的肩膀。 “哦对了萧姑娘。”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故意转过头,留下一个凉薄的侧脸。 温久的嘴巴一张一合,“林初霁这辈子不可能拜入温太傅门下,这个梦,你可以不用做了。” 姜瑶溪看到林初霁和萧若儿的脸色同时大变,心里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堵。 此时他们才是一体的。 她虽不知道温久那块令牌到底是什么,但她也知道,这个小师妹与她不一样。 自打她懂事起,就知道九师妹是从京城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 九师妹的爹娘总是时不时就从京中送了一车车的新奇玩样儿。 她那时才知道,她与九师妹是不一样的。 可是小九善良单纯,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拿出来与众师兄弟姐妹一起分享。 大家都很喜欢小九。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温久到底是什么身份。 没人提起,也没人问。 而她也从来只是当自己是众人最小的师妹。 回客栈的路上,温久拉着姜瑶溪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她就怕姜瑶溪一个想不通又跑回去质问林初霁了。 答案早已揭晓,可姜瑶溪就是假装看不到。 “小九,你是不是觉得师姐特别傻,还差点害死你。” 温久忽略了她言语间的愧疚,“说什么呢?情爱之事我又没有经历过,若是我还不一定做的比师姐好呢。” “所以师姐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如果师姐喜欢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帮师姐买,靠男人哪里靠得住。” 姜瑶溪突然停住了脚步,温久疑惑地回过头。 “小九,你真好。” 温久撒娇似的晃了晃姜瑶溪的手:“师姐对我也很好,若是师姐能开开心心,我就更好了。” 姜瑶溪心中忽然有些一股热流涌过。 小九啊,是最会体贴人的。 “现在师姐心情可有好些了?” “嗯!” 姜瑶溪用力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三人收拾好行囊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今日天气不错,连温久都有些出汗了。 只是走着走着竟觉得周围的热气有些散了。 不对,是阴气重了。 苏时看了眼捕鬼令,一切正常。 大概就是此处等着投胎的鬼比较多。 等那人来带走便好了。 可三人似乎都觉察到了异常,相互看了一眼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看见了一个湖。 这个湖看起来可不简单。 这条路四面环山,路边还有这么一个吃人的湖。 不要说小孩了,哪怕是年纪大的人靠近了,也未必能活着打完水出来。 这湖里的水鬼已经怨气极重了。 “这水鬼可真不小,竟都占了大半个湖了。” 这正午的太阳明明挂在上空,直直地射在这湖面上,这湖面居然还能是两种颜色。 大半个湖面颜色更深些。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湖底的水草呢,其实是湖底的水鬼罢了。 姜瑶溪扫了眼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湖边那颗歪脖子树上。 那上面坐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幼童,不过五六岁大,手里还拿着拨浪鼓。 她似乎也看到了姜瑶溪,嘴边挂上了甜甜的笑,丝毫不认生。 姜瑶溪故作没看到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小孩分明就不是人,树枝这么细,根本撑不住一个五六岁小童的重量。 且这荒郊野岭,谁家小孩会出现在这里。 这女童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不过是一些短命的孩童罢了。 “那小女童倒是奇怪,怎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哪怕已经成了鬼魂,出现在这里也不太寻常。” 温久也看到了。 “若是奇怪,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苏时走近那歪脖子树,忽然脚下一顿。 似乎有人在这儿设了什么禁制 “你为何不去投胎?” 温久站在苏时身后,直直盯着那小鬼的眼睛。 “投胎也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嘛。” 这小鬼讲话的口气可不像是五岁小童。 只是她生前是这幅样子罢了。 “你身上的衣服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样子了,你在这儿少说也有两三年了。” 一般的鬼七日之内便会被那人带走。 温久可没有心思和她拉扯。 “姐姐好眼力啊,可是那又如何,又没人来带我走。” “我听那些游魂都说了,该去投胎时自然会有人来找我。” 苏时笑了笑,“若是没人来带你投胎,可能是有人来让你连鬼都当不成了。” 温久心下一惊,师兄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奇怪。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小鬼打散了一般,可是这女童身上似乎没有半分怨气。 姜瑶溪笑着哄道:“小鬼,你怎么死的?在此处多久了?” “怎么死的?我都在这树上了能怎么死的?” 姜瑶溪笑容一敛:“难怪这么丑,原来是吊死的。” 第120章 湖底怨气 小鬼一听,脸上瞬间没了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纪的狠戾,“谁说我丑!我才不是吊死的!” “你不是说在树上么?树上不是吊死总不能是摔死,那不是更丑了。” “我是被这水鬼害死的!是被水鬼害死的!” 小鬼声嘶力竭。 “水鬼害死?那你应该在水里,怎会在这里啊?” 那女童忽然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们是捉鬼师,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温久故意扯了扯姜瑶溪:“师姐算了,反正她活也活不了,也没人带她投胎,困在这树上不知道还要多久呢,理她做什么?” “也是,那我们走。”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理那小童。 苏时见情绪点的差不多了,这才哄道:“你在这儿这么久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看到啦,这水底下有好多人呢。” 小童见苏时长得好看还肯哄她,与刚刚那两个坏女人完全不一样。 自是愿意多说几句。 “都是那水鬼拉下去的?那你一个人坐在此处可会害怕?” 苏时继续哄道。 “囡囡可害怕了。” 小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安抚自己。 “可是也没有办法,我救不了他们。” 苏时冷笑了一声,“好。” “哥哥可会救我?让我去投胎?” “这不就是你所想么?” 小童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垂下眼眸:“哥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时不再废话,回到了湖边跟温久和姜瑶溪汇合。 “这小姑娘可不简单,看着绝对不像善类。” 姜瑶溪随手拔下湖边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中一晃一晃的。 “倒是我们站在这岸边这么久,这水鬼还没有反应,有些不应该。” 温久也觉得有些奇怪。 “许是知道我们是捉鬼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姜瑶溪意有所指:“我说的是树上那个。” 温久幡然醒悟:“师姐,你好聪明。” 若是在情爱之事上如此聪明,那林初霁早就被踹到十万八千里开外的地方挖野菜了。 将人带入湖中的不一定是水鬼,而是树上这小童。 她想投胎她想借湖中水鬼的怨气引来更多的注意。 哪怕那人不来,也会有捉鬼师来 而捉鬼师和那人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如此费劲心思,就为了让自己去投胎。 可短命的小童为何会投不了胎呢? “你们二人在此等候,我记得那边有个茶馆,我去查探一番。” 苏时站起身叮嘱道:“莫要轻敌,也不要再让她将人带入水中。” 到底是小童杀人还是水鬼杀人,现在来看都是推测。 若是两只鬼联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是没有怨气,而是将怨气全部转到了湖中的水鬼身上” “或许湖中的水鬼本就没有杀过人,都是岸上这小童杀的。” “这小鬼还能将自己身上的怨气转到湖中的水鬼身上?” 温久大惊失色,这真是走的地方多了,什么鬼都能见到。 “小鬼自己不能,可有人帮她。” 苏时回想起刚刚树下的禁制 “她久久不能投胎,大概是因为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哪怕身上没有怨气,那人也是能感受到,所以并未将它带走。” “她这看起来可不是杀人的年纪。” 姜瑶溪嗤笑道:“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就算有杀人的心,也没有杀人的力气。” 温久张了张嘴,想着附和几句。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出生在妻妾成群的家里,那就未必了。 她去年回京时可就听说了一些权贵人家的腌臢事。 只不过是后院着火,没人闹开罢了。 “总之你们二人不要轻敌。” “是,师兄。在你回来之前,我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小半个时辰过去,温久蹲得有些无聊了。 “你们为何还不走?” 那小童实在忍不住了,自己都眯了一会儿了,这两人竟然还在。 不远处又来了三个赶路的人,正准备在此处休息。 这段山路只有这一处有湖水,那些人几乎都会在此处休息片刻再上路。 这湖底的怨气大概都是这么来的。 只是在此处洗了把脸,却丢了性命。 “在此处陪你不好么?” 姜瑶溪走到她的面前,“你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我为何要告诉你。”小童赌气地转过脸去。 “好好好,你不说就不说,不过听我师妹说你这身上还是几年前的衣服,你可真是小可怜,你爹爹和娘亲竟连件新衣服都没有给你烧呢。” “你胡说!” 小童蓦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姜瑶溪。 “我爹娘最疼我了!最疼我了!” 姜瑶溪见她眼底一片猩红,怒目圆睁,故作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生气。” 看来小鬼的弱点在这儿呢 本在石头边上坐着的人看到姜瑶溪从树下回来,赶紧走了过去。 “你去干嘛?”同行的人喊住了他。 “此处太阳太大,那处阴凉。”那人头都不回。 糟糕! 姜瑶溪心下一凛赶紧跟了上去。 “我也正瞧中此处,回去拿了点吃食,大哥可要一起?” 那人见姜瑶溪笑得热情,也没有恼:“姑娘家怕晒,还是你在此休息。” 姜瑶溪笑着说了些谢,又将手中的吃食递了些过去:“那就多谢大哥了。” “你故意的。” 树上那小鬼脸上哪还有刚开始的半分稚气,如今一张脸倒是真有小恶鬼的样子了。 “什么故不故意?他坐在此处,和我坐在此处有何不一样?”姜瑶溪故意问道。 这小鬼常年在这树上,阴气甚重,就算此处水土再好,日头再大,也长不出什么茂盛的叶子。 “倒是你,你想做什么?” “你真烦!”小童气急败坏。 温久一直守着湖面,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过头,是刚刚那人。 他正拿着水囊准备到这湖边灌点水。 她远远地和姜瑶溪交换了下眼神,继续盯着湖面的动静。 手却已经不自觉覆在了腰间的荷包上,里面是满满的符纸。 第121章 小鬼来历 那人将水囊放入水中,只听到“咕咚咕咚”地响声 大概是时间差不多了,他收起水囊晃了晃,“怎么才一半?” 他又将水囊放了下去,只不过这次压的更低了。 人也顺势往下了一点。 温久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盯着那人手中慢慢攀上来的黑气,心里已有几分明了。 这水囊大概是怎么都灌不满。 她一只手取出腰间的符纸,另一只手藏于身后,慢慢捻了个决。 一道黄光打入水中 那人只觉得手中一烫,赶紧将水囊拿了起来,“这次总算是灌满了。” “多管闲事。” 小鬼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姜瑶溪和温久听到。 “助纣为虐。”姜瑶溪可不会惯着她。 那三人终于上路了,“二位姑娘,你们可得赶紧走,不然天黑之前可到不了下一个镇,得在这山里过夜了,这里不安全啊。” 温久笑了笑:“三位大哥先走,我们还在此处等人,他到了我们就走!” “那行,你们路上小心。” “多谢三位大哥。” 温久朝他们微微颔首。 二人又在原处等了大半个时辰,苏时终于回来了。 “可打听到什么?” 姜瑶溪赶紧跑了上去,她手中的镯子已经蠢蠢欲动了。 若是这小鬼作祟,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苏时盯着树上那小鬼看了一会儿,那小鬼也瞪着他,眼中没有半点畏惧。 “小鬼是晏阳城孙家的女儿,名唤孙书言,两年前因病去世,我看那人吞吞吐吐,大概是在说谎。” “若是因病去世,为何要葬在此处?” “什么意思?”姜瑶溪微微抬头,“小鬼的尸体在这里?” “小鬼的尸体就在树下,否则她要从晏阳城飘到这里,路途遥远。” “晏阳城可是在百里镇还要过去呢。”温久若有所思地说道。 姜瑶溪皱着眉头:“小鬼生前真的杀人了?” 苏时微微一顿,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她娘亲指使的。她本是家中小妾的女儿,可却是孙家唯一的一个孩子,所以才会过着比嫡女还要精贵的生活。” “可奇怪的是夫人怀了两个孩子,都被下了药流产了。这小鬼的娘嫌疑最大,可每次出事的时候,她不是在寺中礼佛,就是上街采买了,根本就不在府内。” “可终究是百密一疏,那孙夫人怀了第三胎的时候,这小妾又想用一样的办法,让这小鬼去下药。” “这夫人也真是居然还能被害三次?”姜瑶溪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也太傻了。 “正因为她生性单纯,心眼不多,这母女才让她活了下来,继续当孙家夫人不是么?” 温久到底是听说了不少高门大户的腌臢事,那些小妾当然是最喜欢没有半点心计的正室。 “若是直接将人毒死,孙老爷再另娶一个,那这一招还能不能继续用,就谁都说不准了。” “小九说的是。”苏时倒是没想的如此多。 “后来呢?”姜瑶溪急急地问道。 “那孙老爷直接将小妾拖出去打死了,留下了孙书言,因为他膝下无子,所以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那小妾身上。” “那这女童”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就算孙夫人再没有心眼,可自己的孩子惨死他人之手,她岂会忍气吞声?” 就算是替那死去的三个孩子报仇,她也不会放过孙书言。 “这孙书言死后,孙家人便没有再管过了,孙夫人找了个道士,将她埋在此处,还在这树下设了禁制。” 姜瑶溪看了眼周围,“有山有水,还算不错。” 苏时嗤笑道:“小五你可真是我刚去高处看过。四面环山,天罗地网,任谁都要被困在此处。” “这小鬼若是在此处,怕是一辈子都投不了了胎。” “那这怨气渡给水鬼” “不过是我们的猜想罢了。”苏时转头深深地看了树上那只小鬼一眼:“所以我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温久看了眼湖面,这讲话的功夫,湖底的怨气便往中间聚拢了。 整个湖面呈现出内深外浅的诡异景象。 三人慢慢靠近湖面,这水鬼是按耐不住了? 树上的小童笑声刺耳:“哈哈哈哈她生气了,你们三人不如就留在此处陪我,若是一直不能投胎,多几个人陪我也是极好的。” 姜瑶溪眼风一扫,像是薄刃一般吓得树上那小鬼闭上了嘴。 “我劝你们速速离去,莫要再此处招惹是非!” 本来一片死寂的湖面突然狂风大作,湖水伴随着黑屋起伏翻滚 这样的恶鬼,居然没有上捕鬼令 温久伸手挡住迎面吹来的冷风,上面还夹杂着腥臭的湖水。 想到刚刚离开的那个大哥还灌了一壶,胃里突然一阵翻滚。 “嘀嗒嘀嗒”是湖里的水,一滴滴坠落到了地面。 温久勉强睁开眼睛,几乎是片刻间,一张苍白的脸直直贴了过来,浑浊灰暗的眼睛十分诡异,瞳孔竟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大小,扭曲的嘴巴大张着。 三人猛地向后退去,拉开了与那水鬼之间的距离。 只见她身上黏腻,湿漉的长发上还挂着湖底的水草 苏时刚将手上的符纸点燃,却被扑面而来的水熄灭了。 他燃纸的火并不是普通的火,而这浇过来的水,也是阴气寒重的死水。 那女鬼的双眼恶毒地盯着他,嘴角挂着惨淡的笑。 温久与姜瑶溪同时祭出手中的符纸,有了苏时的先例,二人迅速移动身位往一旁闪去。 水鬼见状再次掀起湖面的波澜,就是此刻!姜瑶溪借着身后的石头一跃而起,将符纸打入了水鬼体内 没有任何反应。 空气里顿时一片安静 温久趁着那女鬼还未回过神来,赶紧将手中的符纸打了出去,却被它轻而易举地捏在了手上。 啊这 “将符纸打到水底!就是怨气最重的地方!” 在温久和姜瑶溪上蹿下跳丢着符纸的时候,苏时早已将这湖面看了一遍。 若是没有猜错,真正的水鬼还在水底,眼前这厮,不过是出来挡的。 第122章 一波又起 果然这女鬼脸上的笑到底是没有挂住。 三人布阵,祭出手中符纸。 湖面上方出现了一个圆阵,温久有些吃力地念着咒语。 师兄妹里面,可就数她的道行最浅。 她屏息敛神,清除心中的所有杂念,只将所有意识灌到指尖。 果然有奇效! 那女鬼吃不住阵法迅速退回湖底,苏时面色凝重:“继续!” 姜瑶溪才刚要松口气又赶紧集中了精力,忽得水下似乎有什么开始翻涌,像是烧开了一般,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响声,水鬼妄想破阵而出! 温久有些担心地看向苏时,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下了一道咒,乍一看没有半分灵力,却在最后一笔结束之时,整道符都闪着杏光。 她听泉真散人说过,捉鬼师的血画成的符纸对邪祟的杀伤力最大 还未等水鬼钻出水面,那符纸像是被水中的力量牵引着一般,冲过法阵直直飞向水中的邪物。 湖面突然平静了下来但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温久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耳边传来“嘭”的一声,飞溅的水花带着腥臭味扑面而来。 三人避之不及 温久看着身上的黄色泥水,眼里透着难以置信。 这就是盘踞在此处多年的百年水鬼的含腥量么 “哈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了嘲笑声:“虽然你们收服了这水鬼,但这幅样子可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姜瑶溪抹了一把脸,鼻息之间的味道更浓了。 她气不打一出来:“小鬼!如今可就我们知道你在此处,水鬼一除,其他人就再难发现这里,你是断断不可能去投胎了!” 小鬼顿时闭了嘴。 苏时看了眼那小鬼,如今她是真的知道害怕了。 “你可知你生前杀了人,你不过五岁,就杀了三人。” 小鬼歪了歪头:“我五岁杀了三人,和五十岁杀了三人又有何不一样?不都杀了人么?” 养不教父之过,若说孙书言这般心性,难道与那孙老爷就没有半分关系么? “若你活到五十岁,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可是孙书言,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会杀一个人。” 并不是几岁杀了几个人的问题。 孙书言面上有些迷茫,“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自己。” “不是的,如果他们不死,你现在也还活着。你依旧是孙府的大小姐,而不是在此处投不了胎的小鬼。” “可是娘亲明明说” “你娘与你一样,许多事情弄不明白便走错了路。下辈子你若还是投胎为人,记得要明辨是非对错。” 只是这下辈子,你未必能投胎做人。 苏时并未解开小鬼周围的禁制,此处有不少亡魂,怕她又出什么事,也怕别人出事。 “小九,辛苦江缺来此处接人。” 温久还在清除身上的异味,手上的符纸都不知用了多少个了。 听到大师兄的声音她赶紧点了点头,应道:“好。” 身后又有人经过:“赶紧走,这湖玄乎的很。” “怎么玄乎?”同行的人有些好奇。 “这湖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看这湖面的颜色诶?怎么怎么与我那日看到的不一样?” 水鬼已灭,这湖的颜色自然就恢复了正常。 “赵老三,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不是这个湖难道我看错了?” “许是那日日头太大你看花眼了!这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周围的味道也太大了点,我们赶紧走。” 二人匆匆忙忙地继续赶路了。 “我们也走。” 苏时看了看天色,再不走怕是真的要在这山上过夜了。 这两个师妹大概是难以忍受这身上的异味。 三人并肩走在这山路上,那棵歪脖子树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才片刻,他与那小鬼都不见了。 温久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人。 “怎么了?”姜瑶溪顺着温久的视线看了过去,“是江缺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温久垂眸,原来他叫江缺啊。 可是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厌恶自己,是的,是厌恶。 姜瑶溪总是安慰她,江缺这个人就是一张死人脸,本来也就是个死人。 以后与他打交道的日子多了去了,若是每每都觉得他不好接近,日后做事可就麻烦了许多。 温久也想不通,姜瑶溪尚且耽误过他引渡,可自己连鬼都没有单独捉过,定是没有与他起过冲突。 不知他为何厌恶自己。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一处小镇。 “师姐,是不是因为我们是与师兄一起出来的缘故?” 温久有些精疲力尽了,平日与姜瑶溪出门捉鬼,从未像这几日一般,一个接一个。 明明就是捕鬼令上都没有的鬼。 姜瑶溪回头看了一眼,“也许是,不过应该可以不理。” 身后那只无头鬼,从镇外三里处就一直跟着他们了。 姜瑶溪和温久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苏时也只是扫了一眼,见那无头鬼身上毫无怨气,也便没有搭理了。 无头鬼不会伤人,他们只会一直在找自己丢的东西。 比如头 “那它要是一直找不到该怎么办?” “大概是一直找,不过小九,官府的人总会破案的。” 温久微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师姐对我朝官员如此有信心,他们可不能让你失望。” 姜瑶溪突然想到了林初霁,若是他当上了父母官 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见到行人也未曾慢下车速。 三人赶紧往一旁躲去,风轻轻卷起了车帘一角,是一个姑娘的裙角。 温久不禁扶额,这是官府的事情,他们要做的是赶紧回青云山。 “师兄,不如我们连夜赶路,我想我的身体还吃得消。” “我也是,师妹都吃得消,我哪有不行的道理。”姜瑶溪自然也看到了,她宁愿早日回青云山安心休息,也不想在此处担惊受怕。 “你们能忍得住身上的味道?”苏时眼里难得有些玩味儿:“你们没有发现这一路走来,除了后面那个无头鬼,没人愿意靠近我们么?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点的。” 第123章 视而不见 温久与姜瑶溪面面相觑。 “明日一早,绝不耽误。” 温久与姜瑶溪同睡一床,这两日实在累的很,二人倒下就昏睡过去了。 次日一早,二人睁开眼睛差点被吓出了魂。 两只无头鬼就站在房中,面朝着她们二人一动不动。 温久倒吸了一口冷气:“多睡了一晚,凑了一对。”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小五,小九,准备出门了。” 姜瑶溪转头看向温久,眼里透着疑惑:“为何是准备出门?” 温久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因为师兄并不准备出发。” 他定是另有打算了。 昨日就算是臭死,也不应该在此处多住这么一晚。 慢慢悠悠地吃完早饭,苏时见二人不情不愿:“既来之,则安之。我看着无头尸案已经不止发生一起了,不如我们帮帮他们可好?” “不好。” 姜瑶溪拒绝的干脆:“我们本就是捉鬼来的,破案又不是我们的事情。” “师姐所言甚是,若是连官府的事情我们都要插手,小九身体孱弱,怕是无能为力。”温久捂着胸口轻咳两声。 苏时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二人的反应,也不着急劝说。 “据说这镇上并没有失踪的人,连附近的镇上也没有人报失踪案。” “原来不是此镇,那我们就更不应该插手了,这若是京城出事,我们总不能将手伸到离我们如此远的地方。” “师姐所言甚是。” 苏时细嚼慢咽:“小九还不算拿到捕鬼令,据说这捕鬼令能否彻底认主,也是看捉鬼师的功德的,若是捉鬼师心中有大义,这捕鬼令” “我想我们还是要去看看,毕竟人命关天,不为别的,只为不让死者死的不明不白,连个全尸都没有。” 温久义正言辞,根本不理会姜瑶溪难以置信的眼神。 “小九你” “师姐,是你我肤浅了,我们还需多向师兄学习,打开格局。” 苏时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策反她们其中一个,就等于两个人都反了。 他知道温久想拿到捕鬼令自己捉鬼,也知道姜瑶溪的弱点在哪里。 不然怎么当大师兄呢? “小九真是懂事,能明白师兄的良苦用心。” “这是应该的,那么师兄,我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温久就差转过身去将那两只无头鬼逮着问问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可惜她们没嘴。 “那两只鬼呢?”姜瑶溪抬眸,从昨日一直跟都现在的无头鬼竟然不见了 “你们二人先在房中休息,若是无事也可以出去逛逛,总能打听到什么。” 苏时打算自己出去走一圈,其中一个无头鬼从昨日便跟着她们进了这镇子,他想去昨日那处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好。” 姜瑶溪刚想再往嘴里塞些吃食,却被温久打断了动作。 “师姐,我们出门逛逛,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吃食,这些小镇上的早市最为热闹!” 苏时看着温久匆匆忙忙拉着姜瑶溪跑了出去,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些个师弟师妹,看着甚是可爱以及不靠谱。 二人刚刚跑出门,那两只无头鬼又出现了。 若是温久知道他那一身正气的大师兄昨日就与这两只无头鬼说好要为她们找出真相,恐怕会被气死。 “走。” 苏时开口,却发现自己都走到门口了,那两只无头尸还无动于衷。 哦忘了,她们听不见。 他随手起了张符纸甩到她们身上,她们突然就开始动了。 脚步虽然走的不快,但也算是知道带路了。 而另一边,温久已经拉着姜瑶溪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咳了起来。 “小九你没事。” “没事。” 这次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体力耗费的有些多了。 昨日捉那水鬼又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她的身体并不算大好。 她一直拿不到捕鬼令不知是不是师傅觉得自己身体太差的缘故。 姜瑶溪拉着她在一旁休息了片刻,“要不我们先回客栈。” 温久忙拒绝了,“无事,我休息片刻便好。” 这才在一旁刚刚站定,耳边好巧不巧就传来了讨论声。 “昨日郊外又停了辆马车,里面还是无头尸,你说这也没人失踪,为何总是会有无头尸?” “可不是嘛,怕是别的地方有人杀人灭口,运到这里来毁尸灭迹的。” “可若是毁尸灭迹,为何不将尸体掩埋,而要大剌剌地放在马车里,那条路可是谁都能经过的呢。” “谁知道呢。” 温久收了视线,看来真如大师兄所说,这镇上并没有人失踪。 姜瑶溪东张西望,想着看看哪里有休息的地方。 “东边那豆腐王家的女儿,昨日就坐着马车出门了,看来真真要去大户人家过富贵日子了。” “可不是嘛,这豆腐王家的女儿可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了,也是命好啊。” “家里能出这样一个姑娘也是豆腐王照三餐拜了,前几日我见她,那行为举止啊已经跟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夫人一模一样了。” “我记得豆腐王家的闺女泼辣的很,连街边的混混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是啊,从小性子就泼辣,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姜瑶溪终于看中了一处茶铺,扶着温久就想过去。 “师姐,你不觉得奇怪么?” 姜瑶溪不以为然:“你在师兄面前都能如此狗腿,人家好不容易攀上富贵人家,装装温柔善良怎么了?” “难道我爱骂人是天生的么?我只是看到一些人就想骂而已,那见到师傅我不也乖的很。” 温久点了点头,竟然觉得有道理。 自己都能为捕鬼令折腰,为何豆腐王家的女儿不能为权贵改下性子呢? 二人就当是没有听到这番话一般,往茶铺去了。 “不过这马车,难道查不出来是谁家的马车么?” 温久觉得有些奇怪,一般马车不都有标识? 趁着老板上茶的间隙,她赶紧问道:“听说这镇上近几日总有无头尸案件,您这店来来往往都是人,可有听说这马车是谁家的?” 第124章 无头尸案 “外地来的。”老板对这些话题似乎有些避讳。 毕竟是杀人案件,官府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连头上的乌纱帽都难保。 若是再传出什么谣言,搞得人心惶惶,怕是都要被抓了进去,多说一句都嫌惹祸上身。 “是,我们外地来的。”温久见他眼神谨慎,故意装作好奇地点了点头。 “我说马车是外地来的。” “” 温久端起杯子假装喝了一口,欲掩饰脸上的尴尬。 很快老板便去给其他人上茶了。 “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要来此处抛尸?” 温久放下茶杯,一脸疑惑地看着姜瑶溪。 “问得好,但师姐我也不知道。” 姜瑶溪自认捉鬼的功力远在温久之上,可是这破案能力,属实一般。 “这镇上都没有失踪的人,外来的马车外来的尸体,又是停在郊外并非那么隐蔽的地方” 姜瑶溪敲了敲桌子:“先别想了,把心装回肚子里,先好好休息一下,师兄定是已经在查了。” 那两只无头鬼既没有跟着她们二人,定是跟着苏时去了。 不然她可想不到师兄无缘无故出手的理由。 而且不仅这镇上没有失踪的人,刚不就有人说了,连附近的镇上都没有人报失踪。 既是如此,这尸体到底会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难道不会发臭么? 二人喝完茶又站起身,往热闹处走了几圈。 这镇上如今就讨论两件事儿。 一是无头尸案。 二是这镇上最好看的两个姑娘都被晏阳城的大户人家看上,一前一后都被接走了。 大喜大悲的事情。 苏时跟着无头鬼走了一段路,却只是到了抛尸的地方,并没有其他发现。 似乎只是普通的抛尸一点都不怕官府追查的样子 三人毫无眉目地坐在客栈里。 “你们今日可有打听到什么?”苏时抬眸看着面无表情地温久和姜瑶溪。 “西街的小面最好吃。” “东市的煎饼也不错。” “王奶奶家的馄饨比李婆婆家的馅儿多。” “豆腐王家的女儿比裁缝李家的姑娘好看。” “重点。”苏时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说重点。” 温久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苏时:“师兄,我觉得这案子不好破,捕鬼令在为难我。” 不如不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答应那两只女鬼的应该是大师兄。”姜瑶溪不冷不热道。 “答应师兄的是你和小九。”苏时浅抬眼皮。 “是小九不是我。”姜涛溪回嘴。 “总之破了这个案子我们就回青云山,我们绝对不耽误。” 苏时看着二人兴致淡淡,一锤定音。 姜瑶溪又喊小二上了几道菜。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接下来两三日,三人竟都在这镇上耗着,没有一点眉目。 那日,温久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偶尔经过的马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她赶紧跑了出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师兄!我有问题!” 苏时很快开了门,眼里还有些血丝。 果然那两只无头鬼真的在此处,难怪近日都没有看到她们。 “何事?”苏时皱着眉头问道。 “师兄可曾见过抛尸的马车?” 苏时愣了愣,“那马车如今应该是在官府。” “或许我们可以从马车入手,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无头鬼只知道找头,其他事情几乎是不记得了。 “那等晚一些我们去看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今只能是有一条线索追一条线索。 夜幕四合。 这平常的日子里商贩收摊都早,除了一些面摊还坐着吃面的人。 三人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他们如今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官府,只能翻墙。 青云山弟子入门技能——翻墙。 此处守卫并不森严,三人从暗处一跃而上,趴在屋檐处打量着院中的马车。 “我们要守着这马车到什么时候?” 院子中有两个官兵,其中一个腆着个肚子,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定要到案子告破了,这日日夜夜守着这马车,心里都慎得慌,总觉得里面会钻出什么东西。” “那啥时候才能破案?尸体都不在此处,要吓也不是吓着我们。” “这案子,就像这尸体一样,没有头绪。” 温久盯着院中的马车,感觉有些眼熟。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师姐,你那日应该也看到了,那辆马车?” “看到了。” “和这辆是不是” “一模一样。” “那车夫的长相?” “没看清。” 那车夫戴着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几乎只能看到戴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温久和姜瑶溪都没有看清。 难道那日,这车中的那位姑娘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温久不禁抖了一抖。 难怪入城的时候只有一只无头鬼,过了一晚竟然多了一个。 “不如去看看尸体?” “啊?”温久和姜瑶溪面面相觑 “尸体与院中站的那两只鬼魂一模一样,你们害怕什么?” “这个看得到摸不到,尸体看得到摸得到闻得到不是一码事。”姜瑶溪赶紧摇了摇头。 温久看着那两个无头鬼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一圈,脑子一热:“那就去看看,早日帮她们找到头,她们也好安心去投胎,如今她们没有找到缺的东西,怕是不愿意离开。” 三人又匆匆往摆放尸体处走去 此处的守卫在外面,三人轻而易举就翻到了屋内。 温久看着自家大师兄掀开了白布,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她别开眼去尽量不看被一刀砍下的脖子处。 她盯着那具尸体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又去掀开了另一具尸体。 “你看她们的手上有茧,可是这些地方为何会有茧子,似乎不是练剑握笔的地方。” 苏时眉头微蹙,似乎在脑中回想着什么 “你们那日说,镇上两个女子被大户人家接走了?” “是啊,豆腐王和裁缝李家的。”姜瑶溪说道。 “你看这手上的茧子,像不像推磨和握针之后留下的。” 苏时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第125章 人还活着? 温久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没见过,不清楚,师姐你怎么看?” 姜瑶溪张了张嘴:“看起来也许可能是,可是这尸体不可能是她们二人的,她们先后出了镇子,且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大家都看着的,而这两具尸体,早就被发现了。” 苏时眼里蒙着一层重重的疑惑:“那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可是师兄,是否家里人会更好认一些” 若真是那两个女子,家里人不是一看便知? “那让家里人来认尸呢?”姜瑶溪歪了歪头,“人家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了门,你如今让人家来认尸?时间都对不上的尸体,那裁缝李定会拿了针缝了你的嘴。” 这倒是个问题 “直接将尸体偷了出去放在他们家门口” “在坐牢和拿不到捕鬼令之间,我选择不要捕鬼令。” 温久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不如去看看那两个被接走的姑娘?” 姜瑶溪难得出一些主意,更是难得出一些好主意。 “你们可曾听说那两个姑娘去了何处?” 苏时眼里透露出一丝赞同。 “豆腐王家的是去了晏阳城。” 至于裁缝李家的,似乎当日并没有说的很清楚,温久有些想不起来了。 “晏阳城并不远,走一趟。”苏时当机立断。 “现在么?” 这倒是个好问题,不过是白问而已。 青云山弟子办事,不分昼夜。 三人当即问客栈租了马车,一路出了镇子。 这车里略显拥挤,饶是大师兄已经在车外坐着驾车,但车内还是有两人两鬼。 “或许两位姐姐,你们是不必坐马车的。” 温久笑得尴尬。 那两个女鬼是半点都没听进去,正襟危坐。 她无奈地看了眼姜瑶溪,“她们似乎听不到” “你才知道啊?” 姜瑶溪早就将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 晏阳城不算远,路上没有耽搁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只是他们到时,梁府也已经大门紧闭了。 “李姑娘到此处是” 苏时似乎只是听说那两位姑娘都去了大户人家可谁都没有提起来这儿做什么 温久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谈话:“似乎没人说起只是说被接走享福了,可这除了婚嫁,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认女儿。 三人连人都找不到,只能默默等着天亮。 后门终于开了。 梁府买菜的两位婆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温久早就站在巷子口等着了,“二位姐姐,此处可是梁府?” “是啊,你有何事?怎会到后门来?” 那两位婆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温久一眼,不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倒像是要债的。 “我是隔壁千山镇来的,之前我们有位姐姐来了你们府中,她还有几盒脂粉钱还未付清,所以想来讨要。” 温久满脸真诚,饶是无中生有也觉得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千山镇?脂粉钱?”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似乎都不太懂温久的意思。 “是啊,千山镇,就是离这儿不远。” “可是我们府上,没有千山镇来的人啊。” “没有千山镇来的人?”温久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会?明明说是来了晏阳城的梁府 两个婆子点了点头。 “那你们府上可有什么刚入门的妾室?”温久不死心。 “姑娘说笑了,我们老爷就一位正室夫人,府上还有一位小姐。” 温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多谢两位姐姐了。” 那李姑娘去哪里了? 若是半路将人杀了,那家里人寻来,不是迟早会被拆穿? 为何会如此? 温久一五一十地将那两个婆子的话转述给了苏时,“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她与姜瑶溪又开始在集市上乱窜。 这家首饰铺子倒是挤满了人。 姜瑶溪带着温久挤了进去,一是为了打听打听梁府到底有什么秘密,二是顺便看看首饰。 二人转了一圈,没有半点收获。 只知道这梁家小姐不轻易出门,听说是脸上有些胎记,怕被人说。 “那不如直接去梁府看看有什么异常,来都来了,不如看看再走。” 姜瑶溪看着苏时,等着他的同意。 “走。” 这正是苏时所想,人来了梁府,总不能无缘无故失踪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人翻上屋顶的时候,有女子正在院中嬉笑。 两只无头鬼倒是毫无顾忌地走到了院中。 “那便是梁家的小姐?”温久看着那手持帕子的女子,那帕子上的绣图都是用金丝线,一看就不是便宜的东西。 “大概是了,可是她脸上不是没有胎记么?”姜瑶溪见四处无人,便大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确实没有。”苏时在一旁说道。 “那为何” 温久还未问出口,就看到其中一个无头鬼突然有了反应 “她怎么了?”姜瑶溪有些奇怪,这两只鬼一直乖乖巧巧跟在身后,情绪就像她们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那般,没有半点起伏。 “难道是她认识这梁姑娘?” 温久看不懂了。 只见苏时手中扬起一张符纸,打到了无头鬼的体内。 片刻后,他的声音低沉:“这是她的脸。” “这是她的脸?这是梁姑娘,看起来还不像是失忆了,这怎么” 姜瑶溪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这是她的脸人死了,脸还在。” “没人报失踪案,是因为失踪的人根本就不在其他地方。若是李姑娘家中来寻人,她也可以是李姑娘” 是换脸这是杀人换脸。 那另一具尸体就是王姑娘。 换脸好大的本事。 有人在晏阳城报了官。 梁家杀人灭口。 很快就有官兵来抓人。 与此同时,苏时赶回了千山镇,在街头传出了消息。 闹得人心惶惶,连豆腐王和裁缝李都坐不住了,非闹着要来看看无头的尸体。 结果不出三人所料,那尸体就是王家姑娘和李家姑娘的。 没有哪个爹娘会不认得自己孩子,哪怕没了头。 两家是哭天抢地,官府连夜派人追查豆腐王家姑娘的去处,将人带回来一看,竟真是一模一样的脸。 第126章 还不死心 事情看似告一段落,可温久真正想要知道的是这背后换脸的那个人。 那人似乎一直都没有出现,操刀换脸,这本事可真不小。 她总觉得,换脸的人才是最不简单的那个人。 可苏时并未继续追查,那是官府的事情,两个无头鬼找到了自己的头,便可以去投胎了。 三人收拾了包袱准备回青云山。 “小九,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从离开客栈开始,苏时就发现温久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师兄,换脸是不是很难?” 苏时昨日也专门去研究了一番。 “应该说是相当难。师傅的捕鬼令尚且有九块,可会换脸术之人,掐指一算可是连九个人都没有。” 姜瑶溪张大了嘴:“如此厉害?” “这也是师兄出门在外游历多年,第一次遇到会换脸之人。” “师兄,你没有遇到你只是看到了被换脸的人。”温久纠正道。 “那是你大师兄我不愿意再多生一事罢了,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无论是好报还是恶报。” 树林里偶尔飘下几片枯叶,他顺手将肩头的落叶抚去。 “这就是将一人的脸换到另一人身上么?” 温久有些好奇:“只能是活人的脸?” 苏时思考了片刻,“据书上记载确实是只能用活人的脸。换脸术就是将一个人的脸换到另一个人脸上,但就像我们这次所见到的,二人之间换脸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若不是两人都点了头,那必然是会被揭发出来。” “所以那二人并非同意换脸,于是她们死了。” “好狠的心,要人家的脸还要人家的命。”姜瑶溪忿忿道。 “这人世间啊,你们想不到的人心险恶还多了去了,不过你们年纪尚小,总会慢慢知道的。”苏时笑道。 “那师兄,这捕鬼令,我可以安心揣在手上了么?”温久拿出腰间的那块玉佩,在苏时面前晃了几下。 苏时顿住脚步:“你为何这么想要捕鬼令?这有了捕鬼令就要单独执行任务了,你不怕么?” “哎呀说什么呢师兄,我们捉鬼师不是迟早有这么一天么?若是没有捕鬼令,那我在山上这么多年” 温久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一个捉鬼师却没有捕鬼令,那不就像砍柴的人没了斧头? “你在山上这么多年不是将自己的身子都养好了,你刚来那会儿可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跟我们飞檐走壁长途跋涉都不带喘的。”姜瑶溪接过温久的话茬。 她说的可是事实,如今温久已经好多了。 至于这捕鬼令,有什么好的。 拿了之后才知道,有些使命,至死方休。 泉真散人是故意只炼了九块捕鬼令。 若有多出来的捉鬼师若是没有捕鬼令该如何呢? 比如现在在山上勤学苦练的小师弟周了然,他是泉真散人的第十个徒弟。 那他手上的捕鬼令,一定是承了前面九个人之一的捕鬼令。 如若他有一日拿到了捕鬼令,那就说明有人离开了。 彻底离开了。 三人终于回到了青云山,温久看着自己的木床,心里好生激动。 终于不用担心半夜被拉起来赶路了,更不用担心眼睛一睁开眼前就站着不干净的东西。 饶是她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是一睁眼就看着面目全非甚至没有头的鬼,多少还是有些膈应的。 夜半三更,隔壁似乎传来了动静。 温久扶额,为何要如此折腾自己。 那日在青云山脚下,姜瑶溪似乎就不太愿意回来。 温久知道她的心思,她想去找林初霁问个清楚。 最好是问个清楚,而不是再被花言巧语迷了眼。 可苏时和温久盯得紧,姜瑶溪欲言又止,十分不情愿地回到了青云山。 原本以为回来了就无事了,结果是真没想到,姜瑶溪竟想半夜下了山去。 青云山女眷不过温久和姜瑶溪二人,其他的便是在厨房烧火做饭的婆子。 所以二人自幼便住在一起。 姜瑶溪蹑手蹑脚地拉开院门,发现温久已经连斗篷都穿戴好了,抱着胸站在门口等着她。 “小九?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姐,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我原以为回来我可以好好睡一觉,结果师姐想走这一遭,我必须奉陪到底,你说是。” 温久打了个哈欠,转头就走。 “赶紧师姐,再晚了师傅和师兄他们该起来练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姜瑶溪赶紧追了上去:“若是被师傅发现一定会挨骂,可能还会” “可能还会关禁闭是,不过是关禁闭,也不是没关过。” 温久十次禁闭里面,至少八次是为了姜瑶溪。 “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去的,小九。”姜瑶溪喃喃道。 温久有些想笑出声,一个人去怕是要连骨头都被吞了。 “师姐,我就是陪着你一起去看看,若是林初霁真有什么苦衷,我也好及时收回对他的偏见。” 温久心里暗忖,是及时解决了他,否则都不知道他现在还要骗多少人。 二人披星戴月地下了山,往林家村赶去。 姜瑶溪若是不将这个心结解开,必然是不会安心呆在青云山上。 温久不拦她,是想让她彻底放下此事,以后自然会遇到对的人。 林初霁似乎没有回到林家村,难道是真的和那知县家的小姐情定三生,四处游玩了? 二人坐在村头,一人闷闷不乐,一人哈欠连天。 “师姐,既然他真的与那萧若儿情投意合,连林家村都未曾回来,你就不要再念念不忘了。” 温久看着姜瑶溪无措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想着姜瑶溪死心的,但她却见不得姜瑶溪难过。 “小九,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不如萧若儿好看。我出身不如她,学识不如她,礼数不如她,样貌不如她我处处都不如她!” 姜瑶溪的眼泪翻涌而出,似乎是回到了林家村勾起了旧回忆一般。 她捂着脸,越说越心酸。 人啊,还是要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莫要先反思自己。 第127章 斯人已逝 温久贴着姜瑶溪坐了下来,挽着她的肩膀,声音轻柔:“师姐,你怎会如此想呢?” “师傅总说你生得比我好,我整日有气无力,病恹恹的。” “小十却一直夸我是青云山最好看的姑娘,比厨房张婆养在山下的女儿还好看。” “在我眼里,师姐比萧若儿可要好看多了,林初霁若是觉得萧若儿好看,也不能说明师姐长得不如萧若儿啊。” 温久见姜瑶溪垂着眼眸,不知有没有在听。 “师姐精通符纸,不管是师姐主动还是被逼的,你都将藏书阁二层的书都看完了,比起萧若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书上的内容都是捉鬼写符之术,可毕竟术业有专攻嘛 “出身本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青云山上,所有人都是我们的家人,师傅也是,师兄也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厉害的人了,能文能武,人鬼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姜瑶溪微微抬起头。 “师姐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在京中见过许多大家小姐,萧若儿那点仪态根本不够看,反倒是师姐,率性肆意,哪怕是公主见了也会喜欢的不得了。” “你不是在安慰我?”姜瑶溪看着温久,眼里含着些泪水。 温久见状赶紧说道:“我何必安慰师姐呢,我只是觉得师姐不必因为一人就否定自己,说不定是这人不行。” 林初霁这狗东西,哪里是看上了萧若儿这个人。 天色微亮,村里炊烟袅袅。 看来是有人起床做饭了。 “我们走,现在赶回去师傅还发现不了。” 温久眼里一喜,没想到能这么顺利解决。 没见到林初霁倒是件好事,省了自己还要看到这人受气。 二人刚刚起身,不远处有人穿过薄雾朝她们走来。 “这不是当时借住在阿霁家的姑娘么?” 阿婆认不得温久,但她对姜瑶溪有些面熟。 姜瑶溪点了点头:“是啊婆婆,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原来她那几日在林家村,林初霁在房中念书,她便在外面闲逛,与周围的人都熟络起来了,认得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好多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呢。” 姜瑶溪点了点头:“那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干重活了。” “你们可是来找阿霁?”婆婆看着眼前二人。 温久没有说话,姜瑶溪支支吾吾没有开口。 “阿霁啊前几日就走了。”婆婆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惋惜。 “嗯,我们知道的,如今他中了举,又和知县的女儿定了亲,走了也是应该的。” “哎呀姑娘,这走了是死了,人没了。” 姜瑶溪像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怔怔地看着阿婆。 温久也有些没明白:“死了?怎么就死了?” 阿婆嘴巴一张一合,姜瑶溪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这么说他是淹死的咯?” “可不是嘛,据说还拉着那姑娘的裙角,大概是想着救她,也算是对苦命鸳鸯了。”婆婆有些惋惜。 “二人既未正式结为夫妻,知县大人自是不会将二人同葬,不过阿霁在村里的名声不好,也就草草葬了。”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对方?” 能,怎么不能?一起死的当然就在一处。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青云山的路上,温久没想到林初霁会死 不过既然人都死了,那是不是说师姐可以彻底死心了 自己也不用再担心师姐会做什么傻事了,可以安安心心睡一个觉了。 “是那个湖么?他们比我们先经过。” 姜瑶溪终于开了口,那日匿着水鬼的那个湖 温久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应该是的,那一路过来似乎没有其他的湖。” 姜瑶溪没有再开口,只是神色黯然地回到了房中。 那一日,姜瑶溪没有出房门,连饭都没吃。 温久也不劝,难受几日也是理所应当。 是夜,有人燃了符纸。 温久已经合上眼睛了,林初霁溺亡已经是在那水鬼被捉之前了,时间早已过了七日。 哪怕师姐想召唤林初霁的魂她也不担心。 林初霁应该早就被带走了。 若是没有被带走,那便是成了恶鬼。 恶鬼不会上青云山,除非他们找死。 可谁都没想到,姜瑶溪唤来的是江缺。 “他可去投胎了?” “姜瑶溪,我也是鬼,青云山不是我该来之地。”那人站在窗边,伸手摁了摁眉心。 自从青云山这帮人知道如何用符咒召唤自己,是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姜瑶溪双眼通红,没有半分愧意。 “青云山上谁敢动你,连我师傅都不敢。” “那我也无可奉告。”江缺身形若隐若现。 姜瑶溪再次抽出一张符纸,眼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哪怕江缺走了,她也会再召她。 “姜瑶溪,你为何不直接召他?” 房中女子面色一怔,“怕他成了恶鬼” “苏时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竟没有记下来一句。” “什么?”姜瑶溪有些没听明白,这和大师兄又有什么关系。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人是真的要走了。 姜瑶溪忙上前几步,“你只需告诉我他是否去投胎了便好,求你。” 那人身形一顿,青云山之人,可是没人会说“求”这个字。 这姑娘怕是 “没有。”冷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没有去投胎,已经超过七日,没有去投胎。 那湖底的怨气这么重难道真的变成恶鬼了? 可是那水鬼已经被他们收服,湖底的怨气明明已经散尽 如果是因为其他居心不良的目的,那林初霁岂不是会被打散。 温久若是昨夜没睡,抑或是与那人早点相识,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那晚之后,姜瑶溪变得尤为好学。 藏书阁的二层是必读的书,三层则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书。 姜瑶溪窝在三层,废寝忘食 “这难道就是化悲愤为力量么?” 温久站在藏书阁前,看着三层灯火通明,心里不禁感慨。 “希望这是股好力量。” 苏时意味不明地说道。 他查看过姜瑶溪看的书,一些禁忌之术。 第128章 性命垂危 温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为何大师兄这话听着如此奇怪,甚至有些不安。 难道师姐不是要将所有的精力用在捉鬼这件事上断情绝爱只为成为天下第一捉鬼师么? 温久在正式拿到捕鬼令的这日,泉真散人给了她一件红衣斗篷。 她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许不对:“师傅,为何师姐就是好看的手镯,还能冒火,而我这看着不如师姐的好看也不如师姐的厉害。” 二师兄叶子珩在一旁摇了摇头,“要不怎么会说我们九师妹没有半点眼光呢?” 温久疑惑地转过头:“难道这斗篷还有什么说法么?我以为是师傅觉得我身体不好让我多穿点呢。” “那是自然,捉鬼师捉鬼师,怎么都离不开捉鬼两个字,你这斗篷可是青云山上独一档的捉鬼神器,最厉害的捉鬼阵法也不过你这个斗篷来的好用。” 若不是泉真散人留给了温久,这件斗篷可人人都想要。 “若是师姐不喜欢,不如给我。”周了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温久赶紧将手上的斗篷收好:“这可是师傅给我的,你一个连捕鬼令都没有的小鬼,还想这想那呢!” 周了然挠了挠头,“可是一共就九块捕鬼令,最后一块都被师姐你拿走了,我还有什么捕鬼令可以拿。” 温久看着小家伙满脸难过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让师傅多炼一块儿不就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捕鬼令只要多炼一块,这世间便多了一块。 其实不过九块捕鬼令,捉鬼师若是死了,捕鬼令也就多了一块。 这日连山上砍柴的小厮都为青云山上的九师妹拿到捕鬼令而开心。 姜瑶溪下山了,带着捕鬼令。 温久兴冲冲地跑进她的房间,只看到她留下的信。 既是有捕鬼令,自然要以捕鬼令为重。 待她回来再和她一起开心开心也不是不可。 自从拿了捕鬼令之后,温久是日日都拿着捕鬼令,看看哪个小鬼会让自己开张。 可还没等到她开张,姜瑶溪奄奄一息地被泉真散人和二师兄带回来了。 一脸苍白眉眼间竟然还有缕缕黑气 这是遇上多难收服的鬼了?温久捏了捏腰间的捕鬼令,突然也不是很期待它亮了。 “师姐怎么了?” 泉真散人带了姜瑶溪去了后山,他常年闭关的地方。 温久跟在他们身后一步都不敢耽误,直到二师兄停下了脚步,她也顺势被拦在了木屋外。 “愚不可及。”叶子珩眼里似有愠色。 若只是被鬼打伤,二师兄也不必如此数落师姐。 温久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开口了。 叶子珩蓦地转过身来:“小九,捉鬼师的任务是捉鬼,不是渡化鬼,你刚拿到捕鬼令,师兄的话你全部都要记在心上!” “好好好。”温久拼命点着头。 二师兄此时正在气头上,恐怕也不会与自己多说什么。 温久才回来自己的院子里,就见周了然在自己房中吃着京中送来的干果蜜饯。 他见温久回来了,赶紧站起了身拍了拍手:“师姐,你这儿的东西可真好吃,跟这市集上买的都不一样。” 温久摆了摆手:“喜欢你就多吃点,捕鬼令不能给你,这吃的东西给你多拿点怎么了。” 她如今想着姜瑶溪的事情,自然没心情和周了然打趣儿,若是往日定要捉弄他一番。 周了然大大咧咧地坐回了椅子上:“捕鬼令也是会有的,我看五师姐那块就像是拿不住的样子。” “你说什么呢!”温久将桌子一拍,“你怎么还盯上了你师姐的捕鬼令,你就不能盯着师傅多炼几块么?” 周了然吓了一大跳,瘪了个嘴:“可是明明是师傅这么说的,他说五师姐尽做傻事,如若青云山这十几年都不能改了她的命格,那也就是命该如此了。” 温久皱着眉,周了然在说什么? “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了然眉毛一扬,“看,你虽然是我师姐,但是这些事情啊你总是要问我,我比几个师兄都清楚呢!” 温久知道周了然日日都跟在师傅身边,知道的东西自然多。 “你既如此厉害,不如跟师姐说说,师傅到底什么个意思?五师姐这趟出去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看着师傅和二师兄都很生气,且师傅很久没有下山了,昨夜似乎是为了五师姐突然下了山去。 周了然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与五师姐要好,竟不知道她前几月在藏书阁尽看些将恶鬼身上的怨气渡到自己身上,让那鬼去投胎的书么?” “我不知道啊。”温久摇了摇头:“藏书阁的三层,我从来没有上去过。” 而且她一直在准备捕鬼令的考核,也不敢分心,姜瑶溪只要在青云山上,她就以为应该会无事发生的。 周了然啧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温久疑惑地抬起头:“师姐总不至于将恶鬼身上的怨气渡到自己身上” “怎么不至于?” “周了然,你给我坐好,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温久突然变了脸色,不怒自威,周了然下意识坐好了位置。 “我我也是听到了二师兄和师傅的讲话” 姜瑶溪当日捕鬼令的任务是捉一只小鬼 小鬼与他的妹妹是孤儿,当时一场时疫,小鬼全家只活了他和他的妹妹。 两人流落在外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 小鬼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被疾驰的马车撞飞,车夫下来查看了一番,见是个乞丐便驾着车走了。 小鬼的妹妹在破庙中等着他回来,却迟迟未见到人。 其实小鬼已经回到破庙了,只是回来的是魂魄。 此时这破庙来了几个躲雨的人,见破庙里藏了一个小乞丐,虽全身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眸尤其好看。 几人便起了歹意,想着将人绑了卖,定是能要个好价钱。 于是就动了手,小鬼被撞死街头,本就心中有怨,见此景更是怒火中烧。 第129章 被关禁闭 小鬼刮起了一阵阴风,将破庙中的火堆吹散,柴火落在了从房梁上垂挂下来的破布上,瞬间点燃了 下的功夫,破庙火光满天 明明是风雨交加的夜,这火却怎么都灭不掉。 妹妹的身后有一个狗洞,她下意识从洞里钻了出去,而剩余的几个人全部被活活烧死在庙里。 赶来救火的村民似乎都看到了这破庙中的神像都黑了脸,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鬼神。 “所以,师姐下山捉的就是这个将人烧死的小鬼?” “是的,其实不算厉害,若我有捕鬼令我也” “周了然,说重点!” 温久出声警告道,为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师姐本是下山捉他,以为还要费些时间找他呢,结果他一直跟在他妹妹身边,从没有离开,也没有想着躲起来。” “他只是想保护他妹妹。”温久垂眸。 是个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可是他杀了很多人师姐,我们捉鬼的,不问对错只要是恶鬼,便是错。”周了然正色道。 “许是五师姐还是心软了,她总是不听教。” “你五师姐也是个孤儿,什么叫不听教,你别学师傅说的话。” 姜瑶溪是孤儿,命十分硬的那种。 师傅曾说过,他救回五师姐时,北国冰天雪地,路上连人都见不到。 不远处的树下传来了些许声响,正是五师姐躺在襁褓中发出微弱的哭声。 大雪纷飞的郊外,若是师傅再来晚一步,师姐估计都要化为冻死鬼了。 师傅抱起她时,五师姐已经满脸青紫,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将她带回山上后,才不过几天,她的面色就变得红润发亮,笑声比五岁的大师兄都还要响。 师傅总说师姐是我们几个当中最顽强,命最硬的那一个。 五师姐前几年还尝试着寻了亲,虽然也是找到了些线索,但那户人家早就十几年前就已经没人了。 坟头的草长的都与五师姐一样高了,也不知这算不算寻到了。 “九师姐,我有些不明白,师姐在藏书阁看了这么多书,难道不知道将恶鬼的怨气渡到自己身上会被反噬的么?轻则像师姐那般,师傅救治及时,堪堪捡回了一条命,若是严重的话,师姐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周了然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好甜好吃。 “你如今问我,我要去问谁。” 温久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想起大师兄那几日对自己说的话,师姐的想法与常人不同,她想做的事情永远让人意想不到。 周了然吃饱喝足还顺手带了一些走,温久也关了房门。 她准备去藏书阁三层坐一坐,她倒要看看那些书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一连好几日,温久都在这藏书阁三层待着。 苏时与叶子珩站在藏书阁下。 “大师兄,这小九不会要步小五后尘。”叶子珩有些担心。 苏时摇了摇头,嘴角有一丝无奈:“小九和小五不同,小九最珍惜的是自己,她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她若不想要,当初又何必起早贪黑呢?” 叶子珩点了点头:“有些东西小五得的太轻松了,所以也就没放心上了。” “那为何小九也要去三层看那些书?” 苏时垂眸:“许是想知道这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看一看使了这些禁术的后果,自然也就不敢使了。” 温久靠在窗边,一页一页翻着眼前的书。 引渡怨气之术并不难,难的是承担这个后果 师姐终于恢复了一些,温久赶紧跑回了院子收拾了一番,还没等她泡上新茶,就被周了然喊住了。 “九师姐!九师姐!你别收拾了!” 温久转过头:“你是没有院子么?为何日日往我这儿跑?我收拾不收拾又” “哎呀九师姐,五师姐被关禁闭了。” 伤还未好全,就被关了禁闭。师傅有多生气,自是不必说了。 “师姐这身体,吃得消禁闭?” “你别说,你可真别说,师傅肯定是觉得可以关了才关进去的。要我说也是,师姐这次太冒险了,不好好长一次教训,怕是下次还会乱来。” 周了然如此一想,脸上也不慌了,又自顾自的走进了温久的房里,吃起了桌上刚摆出来的瓜果。 温久上前几步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吃食:“你可真是什么都懂!” 随后便转身出了门,周了然头都没抬,九师姐一定是去找五师姐了。 禁闭室来多了,也是知道这边哪些地方是没人守着的。 温久按着以前的路线躲了过去,没人发现。 她勾了勾嘴角,这青云山还有什么地方不是她来去自如的。 她得意地直起身子,却看到不远处一道浅灰色身影 哦,是师傅。 原是在此处等着她呢温久端着手中的吃食慢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想一起进去?”泉真散人不冷不热道。 温久赶紧摇头:“没没有,师傅,我散步呢。” 泉真散人嗤笑了一声,“你散步散到此处,手里还端着吃食。师傅是老了不是傻了。” 温久低着头一声不吭,谁知道泉真散人会在此处守着她,周了然也不和自己说一句 “赶紧回去,若是再让我看到你靠近这里,你便陪你师姐一起在此处跪着!” 温久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就想转身跑走。 可是想到身受重伤的姜瑶溪还在里面跪着,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师傅。”温久可怜兮兮,眼睛一眨一眨:“师姐受伤了,禁闭室又冷还不让给吃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师傅你辛辛苦苦救下她不是白费了。” 泉真散人大袖一挥:“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的选的,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今日无论是她还是你,抑或是你的大师兄小师弟,如敢做出这些事,都要得到惩罚。” “你赶紧回屋去,不要再来此处了。”泉真散人催促道。 还想送吃的,这是禁闭室,若是过得像在自己房中那般吃喝舒适,这禁闭室不要也罢。 第130章 下山回京 温久端着食盒,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回去的路倒也不必躲躲藏藏了,毕竟已经被师傅发现了,再多几个人知道似乎也没有关系了。 姜瑶溪被关了十日的禁闭,出来时哪里还有半分三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眼眸里的光彩都少了几分。 温久本以为这次惩罚也算是结束了,却不曾想泉真散人竟收回了捕鬼令,让姜瑶溪在青云山上反省一年 师傅是真的动怒了。 温久早就将姜瑶溪的房间收拾了,给她换上了最喜欢的被褥,禁闭室那地方可是吃不好睡不好,师姐回来定是想好好睡上一觉。 “小九”温久正在摆着吃食呢,姜瑶溪推门而入,面色苍白。 “师姐,你终于出来了。”温久赶紧迎了上去,“我本想去看你,却没想到这次师傅亲自守在了禁闭室,连只蚊子恐怕都飞不进去,只能在此处等你了。” 姜瑶溪借着她的手坐到了榻上,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久见她如此,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师姐,师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怎能如此糊涂呢?” “若是师傅没有及时赶到,你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你下次可千万不能如此,人各有命。” 她还算委婉,若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在此处,定是一顿耳提面命。 姜瑶溪点了点头,“我本想着试上一试,况且这小鬼身世确实可怜,也是情急之下被逼无奈罢了。” 温久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小九,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 “师姐,世上苦命之人不少,下次不能这样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五师姐如今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师傅既让她在山上禁足一年,潜心修炼,想来这一年必然会有所长进。 自己尚未执行过捕鬼令,若是一个人,也未必能比五师姐做的更好。 “师姐,赶紧先好好休息,你已经很累。” 这几个月山下的事纷纷扰扰,温久想来她应该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小九,谢谢。”姜瑶溪扯了扯嘴角。 似乎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这个小师妹总是包容她照顾她,就如现在,所有人都说她错了,不该如此。 可她只是收拾好自己的房间,让自己好好休息。 温久笑了笑:“师姐,别忘了你还有我们,哪怕师傅对你要求再严苛,他也是为了保护你。” 看着姜瑶溪入睡后,温久才慢慢关上了房门,大师兄正好站在了院门口。 “我当日说什么,小五突如其来的上进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得不说大师兄还是神机妙算,小九佩服。”温久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不过事已至此,师姐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师兄也就不必说她了。” 人人都在说她,怕她承受不了。 苏时转过身往后山走去,“你啊你,永远都这么护着她,不过我本就不打算说她。” 温久不慌不忙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何?我以为师兄都站在门口了,总是要进去教训一番。” “小五情绪不稳定,不是说现在,而是这段时间。” 苏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温久:“若是因为此事将她禁足一年其实是好事,这样她可以在山上养养性子,收拾收拾情绪,有些事情总要她自己想通,我们能做的是给她时间。” “师兄说的是。”温久也不再嬉皮笑脸,禁足一年看似是惩罚,说到底还是在保护姜瑶溪。 这一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也能让一个人蜕变成另一个人。 温久得了师傅的命令下山之时,她还在姜瑶溪的房中与她讲着一些奇闻轶事。 她有些吃惊,偌大的一个京城,竟然今日才有了捉鬼师,而且还只有自己一个捉鬼师。 难道是天子脚下,连鬼都不敢去么? 那为何现在又要自己去了呢? 温久从泉真散人处出来,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苏时。 “师兄,京城一直没有捉鬼师,难道是因为一直没有鬼么?” 苏时嗤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有人顺路去抓了,京城怎么会没有鬼呢,京中的枉死鬼应该最多了不是么?” 温久心里一怵,最多还让自己去? 苏时看着温久骤变的神情赶紧补充道:“哪里都是一样的,师傅大概是想着师妹从京城来,自然要回京城去。” 他没有实话实说,在此之前,青云山任何一个捉鬼师都不能在京中停留,完成任务就必须马上离开。 师傅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要求他们几人都要如此做,如今居然改了心思让九师妹去守着京城。 这无非就两种可能。 一是京城本就是留给温久的,有必须是温久去的理由。 二是如今师傅想法变了,京中确实该有人留着。 只是这二者之间,苏时更倾向第一种可能。 师傅对京城向来敬而远之,抑或是不想提及,几乎是违背常理的。 如今却让最小的师妹去 温久不疑有他,只能去收拾了包袱,准备和姜瑶溪道个别。 “什么?你要下山了?”姜瑶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师傅让你去京城么?” 温久点了点头:“师兄说大概是因为我是京城来的,回到京中也情有可原。” 她们都猜不透师傅到底在想什么,一下子不让他们停留京城,一下子又让温久带了捕鬼令去。 “也好,这样你就能在家中与爹娘相伴了。” 温久微微皱起眉头:“与爹娘相伴自然是好事,可是京中也有很多麻烦” 幼时被师傅带走后,爹娘对外称将温久送到了庄子上静养,身子实在是不太好,就连及笄礼都未曾大办。 比起这些虚的,温太傅和温夫人自然是觉得温久活着更重要。 他们哪里知道,温久及笄那日,还跟着姜瑶溪和苏时到处捉鬼呢 京中水土养人,可惜不养温久。 如今得了捕鬼令回京,倒也是件好事情,但自己回去可是要捉鬼的,在京中捉鬼本就是件难事,更何况自己还藏着一层身份,要不被人发现,想来是难上加难。 第131章 回忆终了 磨磨蹭蹭许久,直到师傅都站到了院子门口。 “师傅。”温久敛眉行礼,脸上有些失落。 泉真散人捋了捋胡子,正色道:“怎么?日日都想拿了捕鬼令下山,如今事事都随了你的心意,怎还愁眉苦脸?” 温久张了张嘴,师傅说的确实也没错,青云山的捉鬼师,做梦都想拿到捕鬼令,比如现在唯一没有捕鬼令的小十周了然。 “话虽如此,可是徒儿总觉得此次困难重重,离师傅师兄们又远,心中还是没底。”她垂了眸,不知为何会感到惴惴不安。 泉真散人看着温久,眼底一片清明:“小九啊,这可不像你。” “你虽自幼身体就不如其他人,你可一点都没认输,无论是画符还是武功,你样样都追的紧。” “最难的日子都已经熬过来了,如今你却要害怕。” “你在怕什么?怕回京城?没了师傅和师兄们的保护?还是未卜的前程?” 温久有些说不清,总觉得这一去,自己就再难回到今日这幅光景了。 可这人生啊,本来就没有回头路。 “小九,快下山去,不要回头了。” 师傅似乎总爱和自己说不要回头,原来走夜路的时候也是,怕一回头贴脸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现在也是温久知道,每个拿了捕鬼令的捉鬼师第一次独自下山之时,满山的人都会站在青云山上看着他下山。 不要回头,一旦回头就会舍不得。 温久披着那件红色斗篷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事出突然,她并没有和爹爹与娘亲说起回来之事。 直到马车经过京郊的小道,腰间的捕鬼令突然有了动静。 她盯着玉佩闪着异光,颇为神奇现在可不是惊叹的时候,她下意识拉开车帘。 一眼望去,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散落着几座孤坟,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马车一路疾驰,经过了一棵歪脖子树,上面层层叠叠的黑气 只此一眼,温久竟没有看透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停一下。”温久叫停了马车:“大叔,我就坐到这里。” “姑娘,这离城门还有二里地呢。”车夫大叔上下打量了温久一眼,怎么也不像是个能走这么远的姑娘。 看这面色,指不定走不上半里就要倒下了。 温久笑了笑,安抚道:“大叔放心,我正好在此处有些事情,等迟点再进城。” 车夫四处打量了下,这荒郊野岭的,除了不远处半山腰有个大兴寺,他可真不敢猜这姑娘能有什么事。 总不能来此处祭拜 车夫皱着眉头好心提醒:“姑娘,这条路不平静啊,邪乎的很,你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小老儿先帮你送到城里,等改日天色早些你再出来?” 这条路不平静?还很邪乎?看来这邪祟在此处已经很久了 “大叔你放心,这车钱我照样付给你,明日我一定会好好出现在京城中。” 温久将手中的银两递了过去,眼神却不自觉飘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 一个吊死鬼。 她已经敛了周身的黑雾,一脸玩味儿的看向这边。 看来温久就是她下一个目标了真不知道这是谁的福气。 小老儿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可不知怎么的,这马像是被刺激到了,一下就带着车蹿了出去。 温久看着马腿上的那缕黑气,看来这鬼都等不及了。 也是,大概是活久了啊。 温久装作没看到,转身往大兴寺方向走去。 这条路是去往大兴寺的必经之路,此时天色渐暗,回城的人颇多,若是此时贸然动手,难免会被人发现,不如再等等。 只是这大兴寺,她遥遥望去,正好有小沙弥在点亮大门的灯笼。 血红色,渗人的很。 一个寺庙,香火兴旺,却看着如此吓人,多少是有些问题的。 她只是在这条路上走着,那邪祟就挂在树上,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温久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腰间的符纸。 一切准备就绪。 她裹紧了斗篷匆匆忙忙走上了这条路,像极了晚归的路人赶着要回京中那般。 四处磷火点点,难怪这条路上没有夜行人,这看起来不就是话本里说的鬼眼么? 经过那歪脖子树时,温久下意识放慢了脚步,那邪祟可真不用担心她逃走,她还要担心这邪祟不出现呢。 果然,身后刮起了阵阵阴风,有鬼在靠近。 温久故作害怕的往前走了几步,那缢鬼最爱看人惊慌害怕。 它大概是在这路上横行久了,京中缺捉鬼师久矣。 温久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敛了敛斗篷,气淡神闲。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这邪祟,忽得出现在了温久面前。 温久半张脸匿在斗篷内,只是随手祭出一张符纸打了出去,面目狰狞的吊死鬼不过一滩腥臭的黄水罢了。 她掀开帽子,看着不远处那散落在小土坡上的坟墓,磷火都暗了不少。 这缢鬼虽在这条路上横行已久,却没有半分功力,不过是京中无人捉它罢了。 她又将斗篷裹好,一路轻功,不过是三里地,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哪怕城门早已紧闭,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入城。 临行前,师傅与她说,她不必常在京中,若是能在京中完成捕鬼令,想回青云山随时可以回去,只要不嫌来回这路程。 温久又安心了不少,这次回来不过两件事。 一是执行捕鬼令。 二是她与这长公主之子有个婚约,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解掉婚约的结果 次日她出现在家中之时,温父温母得知她可留在京中许久,不知有多高兴。 这就打扫了知遇庭,紫苏和半夏自幼就是温久的侍女。 小姐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借以为小姐身子不好在庄子上静养,偶尔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如今见温久回了京,看着面色苍白,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伺候的就更上心了。 她们府上这小姐啊,说不好是什么命 第132章 如梦初醒 终是结束了这段回忆。 温久猛地挥了衣袖,林初霁生前就一张会骗人的嘴,死后竟然还是如此! 她当时得知他的死讯就应该找江缺再确认一番,此人到底是死透了没有! 她盯着周了然:“那鬼现在何处?” “被师姐送进轮回道了,还有还有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周了然知无不言,反正说都说了,不如一起说。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五师姐连她都送进了轮回道?” 温久气得差点撅过去,姜瑶溪这是脑袋被鬼吃了么? “不是不是,是那人鬼骗了师姐,说是只要帮那个姑娘送进轮回道,就不再做恶,留在师姐身边陪着她。” “结果却在师姐施法的时候,联合这妖僧将自己的怨气全部传给了师姐” “若是一只鬼的怨气,不过是重伤罢了。” “师傅赶到时必然是还有救,可是两只鬼的怨气,师姐无法承受就就灰飞烟灭了。” 温久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去撕了这两个狗东西:“所以,他们都去投胎了?” “应该是。” 那人竟是一句话都未跟她提起! 这种人也能去投胎?她要立刻找到那人! “那对狗男女就算是一只脚踩上奈何桥,自己也非将他们打散不可!” 周了然被忽然使出轻功的温久吓了一大跳。 “那若是投胎了呢?” “上辈子坏成那样!你还指望他们投胎后从良么?趁早剔骨抽筋!免得祸害世人!” 温久狠狠地将袖子一甩,径直回温府去。 周了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师傅说了不能让师姐知道的 他料定了九师姐会替五师姐报仇雪恨。 可是那两只恶鬼,哪怕坏事做尽,如今也是没有怨气在身的鬼。 既能被那人带入轮回道,这种鬼就不能任意被捉鬼师收走。 若是捉鬼师执意要将他们打散,也会遭到反噬。 师傅只此一生就收了两个女弟子,若都葬送在这两只鬼身上,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必须阻止九师姐,不能让她碰上那两只鬼。 是夜,星子点点。 温久大半夜在房中起符。 这还是她回京以来第一次,以往也只是在房中画符罢了。 想来是越来越无所畏惧了。 一阵阴风吹过,手上的符纸瞬间灭了。 “我教你这符咒,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那人站在温久身后阴测测地说道。 温久转过身,对着那张寡淡苍白的脸说道:“那应该怎么用?死的时候点起来让你来帮我收魂魄么?” “有何事。”那人似乎不想与温久说话,字里行间都是公事公办。 温久往床上一坐,一个鬼差而已,也算是鬼了。 鬼面前总不用讲究太多了。 “我师姐救的那两个人,你为什么没和我说起?” 温久鼻子又开始发酸,想到几个月前她们还一起挤在这张床上睡觉。 一起趴在桌案上彻夜不眠的画符,齐心协力收了宫中那恶鬼。 “因果循环,不需要你干涉。” “若我非干涉不可呢?” “温久,阴间不是人间,不是你说了算。” “可是我师姐死的冤枉,她待你也很好,她的死,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难过么?” 温久起身走到他面前,还差一步之遥,可她已经觉得周身变冷了。 “温久,我是阴间使者,我不需要这么多没用的感情,这只会影响到我勾魂的速度。” “你都不分好坏!” “你捉鬼的时候也不分他们生前的好坏,那不是我们应该干涉的事情。” “我不想听,你只要告诉我,他们是否已经投胎了。”温久打断那人说话,往日里自己是最爱说这些的,可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竟是连一句大道理都不想听。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们二人也一样,天地之间自有一番秩序,你只管顺其自然。” “江缺,师姐含恨而死,魂飞魄散是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你知道的。”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愿你像我一样,在这阴阳之间当一个行尸走肉。温久,你我是朋友,你相信我,顺其自然便好。” 房中的烛火再次亮起。 不是温久点的,江缺走的时候顺手点上的。 顺其自然?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他们二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还连累无辜。 难道是并未去投胎? “江缺,他们没去投胎,对。” 没有说话,只有烛光微微一动,温久的眼神逐渐明朗了起来。 次日一早,温久推开了后门,周了然彻夜未眠守在温府,就怕温久想不开做些害人害己的事情。 “你为何还不回去?”温久皱着眉头,一开始躲着自己,现在盯着自己。 周了然做的所有事情,或者说师傅与师兄们要瞒着自己的原因,只是害怕自己去替师姐报仇,遭了反噬罢了。 “师姐,你若是回了青云山,可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周了然怔怔地站在温久面前。 山上的师兄们千叮咛万嘱咐,此事能瞒九师姐多久就瞒多久,可是万万没想到一遇上就露馅了。 九师姐打小就聪明,和五师姐不一样,这青云山能打打马虎眼就混过去的人已经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人精。 周了然看着温久满眼恨意,想着此事难了。 九师姐怕是不会回青云山告密,她应该是要追杀那对狗男女到天涯海角了,哪怕去投胎了,也要将他们从轮回道里揪出来。 若是没有去投胎那就是一出捉鬼大戏了。 “你何时回去?”温久看着周了然,随口问道。 “自然是尽快回去。” 他巴不得马上回去,若是再多呆一会儿,怕是要将所有细节全盘托出,那九师姐定是不会好好站在这儿和自己说话。 “那你走,现在就走。” 温久催道,不要耽误自己做事。 周了然马上拎起包袱,刚想跑出门似是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师姐,我还有一事相求,你该不会要做什么傻事。” 温久垂了眸:“什么叫傻事,这叫该做之事。” 第133章 尽显杀意 “师兄都说了,人各有命,师姐可千万不要扰乱了人间秩序。”周了然正色道:“比起师姐回青云山告状,我更怕师姐如五师姐那般,一个为爱失去理智,一个因恨失去判断!” “以前我总是觉得师兄这话没错,人各有命,但现在听着师兄每次说这话,似乎都是让我们认命。” 温久盯着周了然,一字一句道:“你这次回去帮我告诉师兄,人各有命,人定胜天,一半一半,而我愿意一试。” “师姐” 周了然总觉得温久变了,往日她在山上总是躲在大师兄和五师姐的身后,其实她的捉鬼之术并不差,画符之术甚至是几人当中最好的,可是她好像习惯了只要师兄们站在前面,她只需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这才大半年未见,她似乎完全变了,是成长了,行为举止间有了些师兄们的模样。 “再不走我就拎着你一起回青云山。”温久不轻不重地威胁道。 周了然吓得后退了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温久不再看他,自顾自关上了门。 她可不傻,既是还没有投胎,那总还是有机会的。 温久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紫苏和半夏将吃食一样一样送进房中,再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二人站在院中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直到温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我饿了。” 她一口一口吃着盘里的点心,这些往日都是姜瑶溪在京城中最爱吃的东西。 可如今她一个人吃来食之无味,今晚有大事要干,吃饱了才有力气给师姐报仇啊。 温府终是归于平静,院中的烛光都熄了,除了院中青石板路边上的矮灯。 温久从窗户翻出,悄悄地合上了窗,左右扫了一眼,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江缺见到温久时,她正站在城外的别离亭,衣袂翻飞,一脸平静。 但他知道,这平静背后是汹涌杀意,若是今日他不帮温久,那她恐怕要步姜瑶溪的后尘了。 “江缺,将你手上的那两个人交给我。” 温久手持捕鬼令,哪怕斗篷遮住了她半张脸,却依旧盖不住她身上的杀意,今日她势必不会罢休。 “温久你不要再胡闹了。”江缺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青云山的人出了名的固执,温久更甚。 温久出声警告:“你是最知道我的,只要我还活着,今夜他们投不了这个胎!” “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阻我们的投胎路?” 萧若儿与温久不过几面之缘,自然不记得温久的声音,更何况如今的温久已经与当日小镇上那个只吊着半口气的姑娘完全不一样了,不认得也是理所应当。 “无冤无仇?萧姑娘健忘,我与你该是有深仇大恨才是。” 温久慢慢掀开自己的帽子,露出了精致的脸。 “是你!”林初霁下意识退了两步,眼里露出怨恨:“我早就知道你与那姜瑶溪都是妖女!妖女!” 温久倒是没想到林初霁一眼就认出了她,原以为他当鬼当久了,早就将她忘了才是。 “是我啊,不过林初霁好贱的一张嘴,若真让你去投胎,那可真是我的失职!”温久手中符纸微动,胸口翻滚着漫天的怒意。 “姑娘,我与顾郎已不是恶鬼,姑娘又为何要步步紧逼?若是你滥杀无辜!必遭天谴的!” 萧若儿倒是早将温久忘了,否则这故作委屈的姿态,无辜至极的样子,她也装得出来? 又或许,是装给江缺看的? “无辜?你这张脸明晃晃着写着欠了不少人的命呢,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身上的怨气是怎么没了的么?” 从温久见到萧若儿的第一眼开始,她的行为举止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再看简直恶劣至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若儿垂了眼眸,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温久。 温久冷冷一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们,是如何从恶鬼变回来的?” 二人面色一顿,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不说话?”温久一步步靠近,不再掩饰眼里的杀意。 “难道是我的师姐姜瑶溪,不值得你们提起么?” 二人脸色一变,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如今倒是变得铁青了。 “你你是替她来报仇的你是来报仇的”林初霁早知道来者不善,只是不知道她竟真的不会放过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明明是姜姑娘自愿舍身救我们的”那女鬼弱弱地说道,可步子却一直在往后退去。 “萧若儿你若是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可能还会有人相信你,可你看看你这底气不足的样子,怕是这话骗鬼可以,骗人就不合适了。”温久嗤笑,好一个自愿舍身。 师姐,你救的这么些东西,魂飞魄散的时候后悔过么? 你如今若是能看到此情此景,还会做出这样的愚蠢选择么? 师傅总说不要回头,原来回头是会遗憾,是会痛的。 “你不能杀我们!我们现在要去投胎了,哪怕你是捉鬼师!你也不能捉了我们!” 林初霁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他看着江缺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引渡人,要保护我们。” 此处本就是一片空地,孤零零的一座亭子,此时突然狂风大作,江缺看了眼温久腰间的捕鬼令,暗道不妙,果然见她手上周身符纸翻飞! 温久下意识扬起手上的符:“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威胁我!” “温久。” 江缺上前一步挡住了她,若是温久出事,他会替她觉得不值的。 “你要帮他们?” 温久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身前的人。 “你明知道师姐是怎么死的,她是魂飞魄散啊江缺,这两个贱人可以去投胎,我师姐再也没机会了!” “我知道温久,所以我不能看着你也走上这条路!”江缺厉声打断温久的话。 这世间拿着捕鬼令的捉鬼师本就不多,怎么为了两个这样的东西折了两个天赋过人的捉鬼师呢? 第134章 名正言顺 “江缺!” 温久绷着脸,眼泪在眼眶中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能拿到我手上这块捕鬼令,我知道你帮了我许多,为何你这次不肯帮我呢?” “你明明也对师姐很好,每次我们遇到什么麻烦你都会帮我们的。” “温久,我现在也是在帮你。” 江缺还是那句话。 “如果你灭了他们,如果那和你在人间,杀了一个好人有什么区别!” 江缺还是试图劝服温久。 “他们是好人么?他们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生到死都是坏人!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温久恶狠狠地指着那两个躲在江缺身后的人。 “江缺!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为了拿到捉鬼令,天天缠着你,缠到你不敢现身的人不在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她烦着你了。” “若是你非要收了他们,你会遭到反噬的。” “我不怕反噬。” 温久此时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哪里害怕什么反噬。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 江缺往旁边走去,林初霁和萧若儿彻底站在了温久面前。 温久没想到江缺竟这么容易妥协。 她本以为和江缺要有一场恶战,故才祭出了捕鬼令。 可江缺竟不插手了。 温久扫过江缺的眼神,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他是故意的。 如果这是一场戏 她抬眸看向林初霁和萧若儿,冷笑道:“既然是对付你们两个毫无怨气的鬼,我自然不用拿捕鬼令了。” 说着将指尖的符纸甩到了半空,杏黄的光亮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映在眼前两只鬼的脸上,面色仓皇。 “你你们你们这样有违天道!你们不能杀我们!你们这样一定会遭报应的!” 萧若儿满脸惊恐,好不容易得来投胎的机会,不用天天害怕被捉鬼师抓走,却在最后一刻出现了变数。 自己也是难得碰上姜瑶溪这么个蠢的,如今却要被眼前的人全部毁掉。 “你就让她这么胡作非为么!我们可是要去投胎的鬼!不是恶鬼!你们同流合污!我要去告发你们!告发你们!” 萧若儿气急败坏,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的结局还是魂飞魄散。 温久嗤笑道:“天道?你们到现在还活着才是天道最大的不耻!让你们入轮回道我们才是我们的失职!况且这世间每日都有这么多只鬼进轮回道,少了一两只很正常。” “是?”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江缺,眼底有几分清明。 江缺沉思了片刻:“我与你情谊深厚,姜瑶溪也是我的故人,若是你要报仇,我自当替你瞒下来。” 温久微微屏气,符纸想是被有股力量牵引住了一般,直直朝林初霁和萧若儿飞去。 二人狠狠地看向温久,似乎要将她生吃了一般。 本就铁青的脸看着愈发黑了,温久知道,这是化身恶鬼的前兆。 师姐,只差一步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你报仇了。 “踩着我师姐的尸体想去投胎,我定要将你们打到魂飞魄散,再将你们的尸体挖出挫骨扬灰,连你们的家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们就等着。” 温久抬起手想将符咒打出去,却看到二人周身黑气暴涨。 她都还未看清,萧若儿已经张着血盆大口向她袭来。 满口粘液。 嘶——真恶心。 温久朝门边迅速一闪,躲过了这怨气冲天的一击。 萧若儿趁机攻向温久露出的后背,江缺身形微动,谁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站在温久身后的。 他只是微微抬手,萧若儿就重重摔倒在地。 “现在都是恶鬼了,我能捉了么?” 温久微微偏过头。 “温久,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江缺面无表情道。 “多谢。”她知道,江缺刚刚是故意帮她的。 只有这两人变成恶鬼,自己才能收了他们。 否则,自己一旦动手,他们灰飞烟灭之时,自己也一定活不了。 林初霁和萧若儿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身上的怨气已经抑制不住了。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身上的怨气比普通人多了不少如今也已经没有人吸走他们身上的怨气了。 二人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想着要至温久于死地,哪怕是魂飞魄散也要拉走一个垫背。 不过是刚化身的恶鬼,此时就算是周了然站在这里也绰绰有余。 只是温久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死得更痛苦,以慰师姐在天之灵。 江缺似乎看出了温久的意图,他默默替温久设下了一个禁制,捉鬼师虐鬼,无论是人是鬼,看到总是不好。 他走出亭子,看着不远处半掩的月光,姜瑶溪,自己助温久一臂之力,也算是为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姜瑶溪没有往后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晚有一个交待,都该往前走了。 温久唤醒腰间的玉佩,对付他们虽不用捕鬼令,但捕鬼令会让所有恶鬼痛不欲生。 就如在火里煎烤一般,只要捉鬼师控制的好,这鬼得活活熬上好几天,才能灰飞烟灭。 她面无表情地控制着捕鬼令,看着那光忽明忽暗。 “姜瑶溪这个蠢货!若是有你半点才智!她才不至于魂飞魄散!可惜啊!她死前求着我停下来,可是我根本不会在意她,她的痛苦算什么!算什么!” 林初霁疼痛难忍,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咬一般,钻心的疼 他企图故意激怒温久,想得一个痛快。 温久狠狠地闭上眼睛,睁开时已经满眼杀意:“你以为我会给你个干脆么?” 她再次打出了一张符纸,锥心符。 心口就像被钝器敲入一般,一下一下,直到他们魂飞魄散为止。 可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死去。 萧若儿的痛哭声凄厉。 可再痛,能有姜瑶溪痛么。 死前被心爱的人背叛,看着他带着另一个女人将所有的怨气送入自己的体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后魂飞魄散。 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死在了青云山脚下,死在了他的师傅和师兄弟眼前,死在了自己守护的长宁城。 害她的人是她最喜欢的人。 第135章 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林初霁和萧若儿终归是魂飞破散,隐入烟尘了。 恍恍惚惚过了小半个月,温久总是会听到姜瑶溪在耳边唤她的声音。 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停不下来。 “小九,樊阁又出新的糕点了,我们何时再去吃一次。” “昨日那小鬼可真狡猾,竟费了我们俩这么多力气。” “师傅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又要教训我们了。” “小九你别怕,师姐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燃了这符纸,师姐一定随叫随到。” “小九,青云山上的槐花开了,我要回去了,你记得多回来看看。” 温久终是推开了房门,她已经许久没有出去了,连屋外的阳光都觉得刺眼。 紫苏和半夏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谁都不敢轻易打扰。 原来京中早已繁花似锦了,所有人都重新开始了,自己也是。 她摸了摸腰间的捕鬼令,心底一片清明。 原是以为师傅偷懒,只炼了九块捕鬼令,连多一块都不肯再有,原来是这世间就是九块捕鬼令。 若是有第十个捉鬼师,也不愁拿不到。 毕竟捉鬼师也是会死的,也是会灰飞烟灭的。 只是小师弟拿着五师姐的捕鬼令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大概是时时想起,不能轻易放下。 周了然那日并未离开,他跟着温久去了城外,本想出手阻止,却看到江缺暗中给他使了眼色。 他看着平日里明眸善睐的九师姐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了那二人的魂魄,若是被师傅知道定要罚她禁闭。 可如今五师姐都不在了,九师姐关了禁闭可要怎么办,给她送吃的送被子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九师姐恨,如果今日是青云山其他师兄在场,也不会阻止师姐如此做的。 温久看到周了然的时候并不惊讶,他年纪虽小但心思细腻,姜瑶溪大仇未报,自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怕自己出事,所以一定会留在京城盯着自己,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个交待,他才安心来和自己告别。 送周了然出城的那一天,她如以前一般,轻轻摸了摸周了然的头:“小十,你总是比五师姐更厉害的,所以一定要紧紧抓住这块捕鬼令啊。” 千万不要再让它掉了,你们谁都不能再出事了 “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好这块捕鬼令,你若是想要回青云山,随时可以回去了。” 不让师姐回去不过是瞒着她五师姐的事情,如今她什么都知道了,自然也就不必阻拦她了。 温久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是夜,许久没有来过的江缺出现在了窗边,挡住了温久的视线。 这躺椅看着窗外的月亮刚刚好。 “你怎么来了?”温久微眯了眼睛。 江缺垂了眼眸:“正好路过,进来看看。” 沉寂了许久,久到彼此以为都不会再开口了。 “江缺,我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哦” 温久小心翼翼地看着窗边的人。 “知道冒昧就别问了。” 江缺面容森冷,连眼神都未曾落在温久身上。 温久张了张嘴,这人这鬼可是江缺,自己与他商量什么,他是能少和自己说话就不跟自己说话。 不如直接问:“你为何会当起这黄泉引渡人?” 温久记得师傅说过,只有作恶多端怨念极深的鬼,死后连魂魄都不肯散去,才会惩罚他们当这个引渡人。 永远不见天日,永远在阴气最浓的地方和阴气最重的亡灵打交道。 不止不休。 “正如你想的那般,作恶多端。” “我可没这么想” 温久赶紧摇头,她对着江缺可真是不能多想,这人像是长了透视眼一般。 “江缺,要不我们交换一下,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成了捉鬼师,你告诉我为何你成了引渡人。” “哦?你知道自己为何成为捉鬼师?” 江缺难得有了冷漠之外的其他表情。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温久竟然知道。 “本小姐我啊,自幼体弱多病,后来师傅游历京城,看到我天赋异禀,就将我带走了。”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身体也比以前好多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一点没变,而我就不一样啦。” 温久甚是得意地说道。 “哦。” 江缺顿时失了兴致,表情也恢复到了刚刚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怎么感觉你对我的答案不满意啊,你可别耍赖,该说说你的了。” 江缺看了眼温久,她靠在自己身边的躺椅上,似乎对自己毫无戒备。 可是温久啊,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因为体弱多病才被带走的么? 自己初见她之时,她明明也是个娇俏明媚的小姑娘,比起其他幼童还活泼了不少。 又哪是什么先天不足。 江缺勾了勾嘴角,面带讽刺。 还真以为她知道呢。 也罢,若是她知道,此刻也不会心平气和地躺在这里,更不会还能和那人有说有笑。 “你怎么不说话,你真不和我说说么?” 温久坐起身,窗外月光洒下,正好落在江缺的身上。 他怕光,尤其是日光。 烛光似乎也不太喜欢。 不过他喜欢月光,所以总是在夜里出现。 “大概是杀的人太多了。” “杀了这么多人,都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怨气么?” 那不就是仇人还在世上? “那些人是杀不完的,只要他们还一代代的延续,那我心中的怨自然也就消散不了。” “大概是要将他们全部送走,人世间再不会出现与他们有瓜葛的人,我这心中的怨才能散去。” 温久愣了,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呢? “江缺,你会去投胎呢?” “你有时候挺聪明的,但有时候也蠢的紧。” 至少今晚已经犯了两次蠢了。 “我也是鬼,且是怨气极重的恶鬼,到时你下手可不要犹豫。” 温久抬眼看他:“我只是希望你去投胎。” “希望?温久,你太天真了。事与愿违的事情真的不少。” 温久默默垂下眼眸,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道自己算了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第136章 不祥预感 江缺深深地看了眼温久,连你自己能不能去投胎都是个问题,还先担心起别人来。 “若是你的仇人全部都死了,那你是不是就会散了怨气,好好去投胎了。” 温久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真的要对江缺出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里屋的烛光忽明忽暗,像是有鬼故意作怪。 “温久,我投不了胎了。” 江缺的声音轻轻淡淡,仿佛窗外的风再大一点,便会直接将这三言两语吹散了一般。 温久怔愣了片刻,随后仰起头故作轻松:“那你就一直当引渡人,总之你能继续在这儿就好,到时候还能引渡引渡我呢。” “做人也很痛苦的江缺,这人世间啊,不知几个人觉得这一遭来的值得。” 江缺勾了勾嘴角,她大概一直是觉得自己能去投胎,不过她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哪怕只是随口安慰也能讲出几番道理了。 “难道你对自己这一遭还不满意么?”江缺故意问道。 温久垂了眸,“江缺,我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很不安从姜瑶溪突然离开这件事开始,似乎触动了什么东西的开关,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姜瑶溪身世简单,只是头脑也简单,都落得了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小道士的话,她说自己什么来着? 不得善终。 江缺又要去带人了,他偏过头:“我还是那句话,温久,人各有命。” 他不知道自己在人间游荡了多少年了,可至少温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再过多久,自己也该忘记了。 赵妍约了温久去樊阁小聚,自从六公主出嫁,五公主无心来学堂之后,再加上刘悦也出了事,书院的课也就停了。 二人在樊楼点了壶茶,精美的糕点几乎摆满了半张桌子。 “你怎么点了这么多?”赵妍有些惊讶,温久挑嘴的很,哪怕是樊阁,能让她常吃的糕点也不过那几样。 温久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些都是姜瑶溪爱吃的,如今她突然好奇,这些糕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是自己之前没有尝出来的。 她夹起其中一块桃花酥,之前嫌它太甜了,咬了一口就不能再吃了。 现在吃起来,倒是有几分苦涩,不知是换厨子换了做法,还是自己这心里,终究是有抹不去的悲痛。 “说起来还是在书院那段时日轻松自在,虽然日日都要念书早起,但至少大家都还在,如今六公主远嫁异国,五公主在宫里也没了消息,刘悦就不提了,章二姑娘听说也被禁足了。” 太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她突然很想知道,刘悦替司淮安出嫁之事,陆叙知道多少呢? 这件事情若是连长公主都不知道想来事不太可能,就算长公主不知道,以陆叙的势力,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还是他早就知道,就是没有告诉自己。 “是陆大人。”赵妍突然看着窗外。 陆叙依旧是那身飞鱼服,满脸肃杀,身后跟着与他一样,板着一张脸的楼伍和其他锦衣卫。 赵妍摇了摇头:“陆大人好是好,就是看着太凶了。” 她凑近温久小声地说道:“听说那诏狱里的刑具都是别处见不到的,惨无人道这帮锦衣卫总觉得杀了很多人”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着了自己的嘴:“对不起我忘了那是你的未婚夫。” 温久这才回过神来,什么未婚夫,很快就不是了。 赵妍看着温久的表情,还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哎呀九儿,我乱说的哈,都怪我这张嘴,陆大人毕竟是锦衣卫嘛,锦衣卫不就是要帮皇上处理这些事情嘛,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温久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若是让赵妍知道自己是个捉鬼的,她大概会觉得一个杀人,一个杀鬼,绝配。 不过话说回来,陆叙身后那个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的东西该不会就是死在诏狱的人。 她刚刚盯着看了一会儿,一身被血染红了的白色囚服,挤在那一堆锦衣卫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陆叙远远地回过头,有人在盯着他。 直到看到樊阁里那抹红色的身影,他垂眸一笑,眼里的寒意似乎被那抹红色化开了,许久未见到她了。 如今她既愿意到樊阁吃茶,是不是就说明她已经放下姜瑶溪魂飞魄散这件事情了。 在这京城中,确实没有陆叙不知道的事情。 他曾偷偷去看过温久,只见她一脸破碎坐在书案上,似乎在和谁说话。 温久的朋友,从人到鬼,自己好像都不知道。 她没有提起,自己也没有过问,不知拿什么身份过问。 毕竟她一直在等着和自己解开身上的同生符,还有婚约。 当晚陆叙回府,刚翻下马,温久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若不是天色够暗,温久的视线又不在他身上,那一刻脸上一览无余的惊喜和愉悦必定会被温久全部看了去。 “你怎么在这里?”陆叙将马交给身后的马夫,朝温久走了过去。 温久这才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哦,来找人。” 具体来说是来找鬼。 他身后的那只鬼隐隐散发着黑气,但还没有成为恶鬼。 可她觉得他是故意引自己过来的,当时的大街上,除了陆叙转身看了自己一眼,他也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虽是找人,陆叙看着也不像是来找自己的。 “需要我帮你一起找?”他开口问道。 温久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你赶紧进去休息。” 她看着陆叙身后的人,他也正盯着自己,与白日见到一样。 果然,他认识自己。 陆叙看了眼身后,空无一物。 “莫不是”陆叙有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温久瞪大了眼睛:“你陪着我有什么用,你赶紧进去休息,他不会伤害我,只是有话想与我说。” 陆叙还是有些不放心,忍着心中的疑惑走到门口,再转头时,温久已经带着那鬼离开了。 第137章 前太子府 “说,你有何事,说了好去投胎。”温久将鬼带到无人处。 他只是看着温久,没有说话。 温久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赵妍的话,诏狱里什么刑具都有。 她有些不敢相信:“总不能是陆叙连你舌头都拔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他早就没有舌头了,有人不想让他说话。 温久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那你” 还未等她说完,眼前那人突然离开了。 温久低头沉思片刻,他想带自己去哪里?她赶紧追了上去 再次站在前太子府门口时,温久微微张了嘴,自从那个婴孩引了自己到这里,似乎就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变了。 那鬼满头华发,站在台阶上有些疑惑地转头看着自己,似乎在问她为何不跟上 温久却没有再迈开步子的意思:“为何要带我来此处?” 那鬼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连手上的比划都多了不少。 可惜温久一点都看不懂。 “我从未来过这里,若你是带我来捉鬼,既不是我捕鬼令上的鬼我可以不抓,而且此处我早就来过,没有发现什么鬼,只不过是阴气有些重罢了。” 他狠狠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奈。 我站在台阶下,那扇大门似乎一直在诱我去推开它。 那老头突然抬起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上面的牌匾。 温久双眸微眯:“这上面,有什么东西?”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迫不及待了。 温久思索了片刻,飞身向上,轻巧地落在了屋檐下的梁子上,惊起了一片乌鸦。 此处果然怪异,像是全京城的乌鸦都停在了这里,前太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那牌匾,有一道黄光忽闪,可只要一瞬间便消失了。 温久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处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眼感受周围的气息,什么都没有和那日一模一样。 可是刚刚那道黄光明明是符纸的痕迹 为何会这样? 她从梁上飘然落地,那老头赶紧跑了过来,有些踉跄。 他看着温久,眼里带着期冀。 “什么都没有。”温久沉下声,面色有些难看:“可是我知道此处有问题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 “可是老人家,你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是么?你只是觉得奇怪,所以带了我来想让我查清楚,若是你知道,你总有办法让我知道的。” 那人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低下了头。 “如果这是宫里那位要隐瞒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去查么?” “这里是前太子府,前太子” 当今皇上是替了这位的位置,如今他的府邸还在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否则它就该和其他府邸一样,拆掉重建或者赏给其他官员。 可是圣上没有这么做,而是故意避开这一块地,让前太子府彻底沦为了人迹罕至的孤岛,如果不是故意要到这前太子府,根本没有人会经过这里。 而自己这两次,全是因为有鬼刻意为之。 京中的捉鬼师难当,一个不小心就要揭露些掉脑袋的事情。 “谁在那里!” 突然一队巡逻士兵经过这里,温久来不及和那老头告别,迅速翻上屋檐消失在夜幕中。 温久才刚走,一道黑影出现在温久刚刚站过的位置。 “严律,该走了。”是江缺。 温久没见过这人,可若是知道他的名字,也算知道这个人了。 严律,前太子的老师之一,精通经国之策,是温太傅的挚友,却在前太子离世后突然消失,如今不知为何会死在诏狱中。 那老人眼神忽地暗淡,似乎有些不甘心。 “我只能与你说,十二年前的事变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你如今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自然会时常想起,忍不住总会来这儿的。” 严律看着江缺,双眼浑浊,眼底闪着几分熟悉。 “你安心转世,前太子并非全府被灭,有人被误杀,有人活了下来。” 不小心闯入的人替另一个人死了,留了最重要的人下来。 老人郑重地伸手手,向江缺做了个揖,他的口型分明是:“多谢将军。”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扑朔迷离,温久皱着眉头隐入了树中,若不是这树上挂满了红绳,自己这红衣倒是显眼。 只是这树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红绳? 待那群巡逻的人跑了过去,温久才旋身而下,她盯着这树看了一会儿,这就是京中有名的姻缘树啊。 也真是奇怪,姻缘树不长在这姻缘庙里,竟长在了这京城的最中间,怪不得逢年过节之时这条道被围的水泄不通,七夕最甚。 她这才往反方向走去,被人追捕,她怎么都不会往温府跑,难保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这前太子府 次日清晨,温久磨磨蹭蹭爬了起来,今日她一定要与爹娘吃上饭。 待她急急忙忙赶到花厅时,温父温母已经开始用好饭坐着喝茶了 温久随手拿了桌上的点心,故作乖巧:“原来是想早点起来陪爹娘用饭的,没想到又睡过去了。” 温太傅悠悠地喝了口茶,笑道:“无事,没你为父饭又是多吃了几口。” 温久一怔,强行露出笑容:“爹爹吃的好便好,也算是女儿尽孝了。” 温母在一旁摇了摇头,二人不是吵架就是斗嘴,这府上虽然人不多,但确实吵闹的很。 “若是以后九儿嫁人了,你便是想有人陪你吃饭也找不到了。” 温久一听,赶紧说道:“我可以不嫁人,日日陪爹娘吃饭。” “不可,我还想都吃几口饭。”温太傅赶紧放了茶杯,就怕温久不嫁人。 见气氛差不多了,温久弱弱地开口:“这京中为何还有个前太子府啊?” 温太傅眼皮跳了一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哪怕自家女儿颇有本事,但这件事情,她也不该发现不该过问才是。 温久故作随意:“只是那日经过看到了。” “你怎么会经过前太子府。”温夫人有些不自然。 第138章 回青云山 “我不是追着一只小鬼去的,不过只是经过。”温久小心打量着温父温母的表情,只是提起就变了脸色,若是说自己进去过还发现了异常,怕是又要挨骂禁足了。 温父绷着脸没有说话,温母笑了笑:“怎么也是皇上的亲兄弟,留着有个念想,若是以后有用处也说不定。” 这不是温久想要的答案。 “是嘛没想到圣上还挺有心的。” 这么说温久可是不太相信,因为这京中的规划因为那一处前太子府全部都变了。 似乎不是以什么为中心,而是避开前太子府即可。 众人谈起前太子府就变了脸色,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 她终究还是要回青云山一趟,昨日那牌匾后面一定有符纸,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当晚,她来到了温母房中,与她说明了姜瑶溪魂飞魄散之事,想要回青云山再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温母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她自然知道温久与姜瑶溪之间的感情。 那些年她不在温久身边,她还担心温久在青云山上无人陪伴,想送几个丫鬟上去都被泉真散人拒之山下。 后来才知道有个大了温久一些的小姑娘一直陪着她。 她日日在京中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一车车给温久送去,久而久之温久就会让她多带一份,山上还有个小师姐也要。 想来是对温久极好,才会处处想着她。 于是自己什么东西都会准备两份,不过是多花些银钱罢了,只要自己女儿在山上过得开心,这些银钱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如此活泼的小姑娘,竟也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看来这捉鬼师,当真不好做。 温久没有提起姜瑶溪为何而死,她想着师姐应该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堂堂捉鬼师竟死在了两个下三滥手中。 维护姜瑶溪,是温久一辈子要做的事。 次日一早,温久便坐上了马车,思来想去还是让半夏给药铺递了封信。 若是陆叙有要事找自己,也不会扑空。 府里的人只当是温久又去庄子上住两天。 “你说这庄子可真是养人,当初小姐重病,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让老爷准备后事了。” “可不是嘛,夫人的哭声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呢。” “后来去了庄子上回来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如今能吃能闹,我上次看到小姐与老爷吵架,气沉丹田。” “我们姑娘还是有福气啊,这与世子的婚期也快定下来了,虽是有些坎坷,但还是享福的命哦。” 而此时的当事人已经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了,这离长宁城有些距离,若是自己骑马倒是能快上很多,但此处还是离京城太近了,骑马太过招摇了。 慢慢来,反正师傅是逃不了的。 她早就写信问过周了然,师傅刚刚出关,目前还未有再闭关的打算,只是每日都盯着周了然练功,他实在是苦不堪言,等着温久回去分担些火力。 比如现在,她和周了然被罚在师傅的院门口扎马步。 “幸好有你,师姐。” 温久叹了口气:“出走半年,回来仍被罚扎马步,天理何在?” “你偷袭为师,还敢问天理何在?” 不知何时,泉真散人已经站在二人身后。 温久笑的谄媚:“师傅,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我想着你必然是不会被我伤到的。” 哪里知道他骂着周了然竟没有分神。 “你未下山之前倒是乖巧,如今不知是被谁带坏了。”泉真散人一拂袖子,示意二人起来。 温久和周了然同时松了口气,赶紧站起了身,生怕下一秒眼前这老头就反悔了。 这院中本是周了然一人在被罚,温久正猫在门口看热闹呢,突然想着朝泉真散人丢一张符纸 这种小把戏师傅一定能躲过,若是没有躲过说明自己又厉害了不少。 可她万万没想到,师傅不知是被周了然气坏了还是觉得青云山上无人敢对他下手,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偷袭他。 大师兄中途还来了一趟,怎么刚刚还是一个人,现在变成了一双 但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想当第三个,现在赶紧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温久收拾了下裙摆,赶紧跑到了泉真散人面前,乖乖地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师傅,甚是想念。” 泉真散人睁眼都不曾看她:“这就是你说的想念?” 手里还是那张未燃尽的符纸。 温久笑着压下了他的手,“师傅,徒儿本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些长进了。” “你当为师不知道你在那京中差点被鬼收拾了么?” 温久表情一顿,想到了那宫里的宁妃娘娘,那可真真是要了自己的小命。 她赶紧给自己找些面子:“那最后还不是被徒儿打的魂飞魄散了。” 泉真散人冷哼了一声,“为师看你是捉的鬼还不够多,才敢在为师面前丢人现眼!” 温久不敢说话,怕再说这捕鬼令怕是不会熄了。 午饭过后,温久来到了泉真散人的院子里,她本就是有事回来,切不可忘记正事。 她撑着脸:“这世间可有比师傅还厉害的道士?” 泉真散人瞥了她一眼,不屑道:“哪有什么比你师傅还厉害的道士,又在胡说八道。” 温久赶紧锤了锤他的肩膀,附和道:“我就知道师傅最厉害了。” 他对这个徒弟心里有数,想听她说几句好听话,那她肯定是有事:“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尽学些不好的回来。” 温久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夸夸师傅嘛,师傅,我在京中发现一处地方,不知师傅可曾去过?” 果然有事。 泉真散人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什么地方?” “前太子府。”温久咽了咽口水,仔细盯着泉真散人的脸,不敢轻易眨眼。 泉真散人微微一愣,垂下眼眸:“没去过。” 温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是觉得身边的空气有瞬间的停滞:“师傅真没去过?” 第139章 继续打听 泉真散人站起身,故作随意:“为师何时骗过你?” 温久沉思了片刻,好像确实没有。 她继续说道:“师傅,我发现那一处似乎有很厉害的符纸,但我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若是真让我去找,恐怕都找不出那符纸的位置。” 泉真散人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你直觉错了的可能性很大。”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么?可是种种迹象温久转念一想:“不对师傅,我曾进去找过一只小鬼。” “你进去了?”泉真散人此时脸色有了些变化,还未来得及隐藏 温久刚想点头,却有些疑惑:“师傅你不是说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嘛,进去也就进去了。” 泉真散人故作镇定:“是啊,那又如何。” 温久继续说道:“我的捕鬼令本来在发亮,可是我一进那地方,连捕鬼令都不亮了。” 泉真散人垂着眼眸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温久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徒儿觉得要嘛有人故意在那处下了符纸,不让人在那处觅得鬼的踪迹。” 泉真散人摆了摆手,又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许是捕鬼令已经完成。” 温久皱起了眉头,可是那小鬼明明还在啊。 泉真散顾左右而言他:“你这孽徒,平日不在身边也就算了,如今坐在面前也不肯帮为师倒杯茶水,日后必定要蹬鼻子上脸不可。” 温久赶紧接过了他手中的茶壶,乖乖巧巧地倒满了茶杯,看着不够还加了一点。 放下茶壶后,她继续刚刚的话题:“也许,因为那小鬼根本不足为惧,可是徒儿从来没有哪一次是鬼还没捉到,捕鬼令先灭了的。” 泉真散人见她还是紧追不舍,只能叹气道:“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为师提醒你一句,前太子府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怨气本就重,你身子最怕这些怨气重的地方,下次不要轻易进去。” 温久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这不是为了抓鬼嘛。”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想着刚刚的对话。 自从自己来到了青云山,师傅好像一直都没有去过京城,而且平时的言语间也是十分厌恶这个地方,就连师兄们迫不得已前去捉鬼也是要立刻离开京城。 可是师傅却知道前太子满门被灭的事情,难道当初这件事并没有像今日这般几乎不准人提起? 或者这件事当时震惊了全天下?抑或是师傅在京中? 温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大师兄出现在了不远处。 师兄入门早,一定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温久赶紧追了上去,“师兄!等等我!等等我!” 苏时听到了温久的声音,停下步子回头:“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莽撞了不少。” 气色看起来也好了许多,看来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啊。 温久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师兄,好久不见,你看我如今有几分像你?” 有几分像一个很厉害的捉鬼师? 苏时不由得回想起她刚开始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下山执行任务时,一遇到面目全非的鬼,就会赶紧躲在她的身后。 刚刚虽然说她莽撞,可眼里却有了不少沉淀,到底还是独当一面才能快速成长。 “大概有五分像。”苏时故意上下打量了温久一眼,才缓缓说道。 “怎么会才五分,我看着有七分。” 苏时摸了摸她的头:“你说七分就七分。” 温久跟在苏时身后,像以前那般,只是小尾巴少了一条。 她和苏时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 过了一会儿,温久先打破了沉默:“师兄,师傅可曾去过京城?” 苏时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回忆:“想来应该是去过的。” 若是没有去过,那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厌恶,又怎会一直不去呢? “想来是去过?师兄也不知道师傅是不是去过?”温久有些惊讶,这师傅可真是不简单。 苏时又仔细想了想:“师傅出门也不一定会和我们交代去哪里,京城哦!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十几年前,我也还小,师傅一人去了京城一趟,不过两三天就回来了。” 温久张大了嘴巴:“十几年前?该不会是去京城带我回来。” 苏时看着温久:“师傅是说是你的爹娘将你送到了山下,你天资一般,但好在身体差,所以师傅不能见死不救,迫不得已收下你了。” 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温久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爹娘早就和自己说过当时为了救自己,得知青云山有个道士可以逆天改命,于是连夜将我送来了。 师傅刚开始并未教授她许多功夫,只是让我日日晨起跑步练习,强身健体而已。 后来温久慢慢展示出了画符的天赋,甚至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用自己的血画出了血咒,虽然功力尚浅,符文也是乱七八糟,可是她的领悟力却比姜瑶溪都好。 苏时仔细又想了一想:“似乎是先去的京城,后来才有的你。” 温久点了点头,哪怕知道了这些好像也无从查起。 难道是师傅先去京城捉鬼,捉了一只很厉害的鬼,在京中传出了名声,于是爹娘便知道了师傅的名头,这才带了自己来青云山找他? 也许。 可是若是连大师兄都不知道,那就真的无人知晓咯。 温久笑了笑:“那师兄先回去,我也要去收拾收拾院子,迟点再去找你。” 苏时点头称好。 回去的路上,温久若有所思,看来这前太子府的谜题自己解不了了,如今看来师傅也未必知道。 还有谁能活的跟师傅一样久呢 温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人? 她眉角扬起了一些小雀跃,那人可能活了千百年了,不要说师傅有没有去过京城了,或许连前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都知道! 待自己回了京城,一定要唤他来看上一看! 温久加快了脚步,这离自己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许久没有回来,应该是布满灰尘了。 第140章 温久回了院子,没有姜瑶溪的院子多少还是有些冷清。 走之前满院子都是自己与师姐的欢笑声和吵闹声。 小十也时常在这院中混迹。 如今师姐没了,小十接了师姐的捕鬼令守着山下的长宁城,而自己远在京城,一年都没有回来一次。 原来日子一天天的过,所有的事情都在默默发生变化。 她有些不忍继续站下去,唤了婆婆帮自己打扫下院子,自己径直去了大师兄房中。 他正伏在案头画着符纸,一些熟悉却有些想不起来的符文。 温久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在花间阁,刘甜儿打在陆叙身上的符纸,似乎就是这个符文。 “师兄是在画同生符?”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下,确实与那日的符纸相差无几。 “你认得?我记得这个符文并没有教过你。” 温久苦笑,不仅认得,并且中过,如今还在体内。 “这符很难么?”若是很难,那刘甜儿为何会画,毕竟按照师兄所说,师傅根本就没有教过。 苏时摇了摇头:“难倒是不难,若是多练几次也就会了。” “哦,原来如此啊,那我可得跟师兄好好学学,毕竟这符纸,听着颇为有趣。” 温久言语之间有了些许讽刺。 有趣,真是有趣。 陆叙受的伤自己也无差别承受了一样的苦楚。 “比起画同生咒,真正难的是解开同生咒。” “师兄也会解同生符?” “虽然不如师傅熟练,但还是有在书上看到过,想来应该不难。” 温久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倏地拉住了苏时的手。 “师兄赶紧随我进京一趟,小九我这小命一直抓在别人手上,我心慌啊!” 苏时莫名其妙地看了温久一眼:“师妹,据师兄所知,就算你身上没有半点功夫,这京中应该也没人可以欺负你?” 温久一拍脑袋,师兄理解错了。 “师兄,我中了这同生符,与我命脉相连之人是个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你说我怕不怕” 锦衣卫怎么不算提着脑袋办事呢?又要担心惹怒了天子,又要担心自己被报复。 苏时奇怪地看了眼温久:“你怎么会中同生符?” 这同生符除非是自己给自己施咒,否则几乎是用不到的 温久瘪了瘪嘴:“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苏时不依不挠。 若是平时,温久定是甩头就走,毕竟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苏时身后懵懵懂懂的九师妹了。 现在她也是鬼见鬼怕的捉鬼师,只是这不是还要苏时解开同生符嘛。 “有一女鬼想拉着陆叙同归于尽,可此人虽有些行事有些心狠手辣,但其实人不坏,情急之下我将女鬼身上的同生符转到了自己身上,那女鬼被我打的魂飞魄散了,若是我不出手,陆叙定要丧命。” 苏时想了想,倒是像小九的行事风格。 该杀的杀,该救的救。 “你所救之人叫陆叙?” “师兄认得他?” “不认识,随口一问罢了。” 温久赶紧扒拉着苏时:“那师兄可否跟我走一趟?” “恐怕”苏时欲言又止:“恐怕不行。” 温久声音猛地大了几个声量:“为何不行?师兄你不会是在很想看着我去死。” 苏时叹了一口气:“师兄怎会看着你去死呢?小五都已经没了” 他自知失言,低头写了几张符纸,微微出了神。 小五若是小九一半的清醒,也不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师傅说提早闭关为她修复魂魄,也不知此法能不能行的通。 “师兄在想什么?” 若说小十画符心不在焉她还相信,大师兄走神甚是少见。 “在想我们小九可要时时刻刻如今日一般,清醒自知。” “那是自然。” 温久扬起头,师姐前车之鉴,多说无益。 她又盯着苏时画了几张符:“师兄,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帮我去解开着同生符呢?” “不行就是不行。”苏时拒绝的干脆。 温久瞪大了眼睛,倏的做了起来:“究竟是为何?” 苏时向来都是最疼她的,而且为人处事从不意气用事,怎么如今倒是越活越过去了。 “小九,师兄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你这同生符暂时先放放。” “我这同生符也很要紧啊,万一他出了事连累了我该如何,我可不想无缘无故丢了小命。” 温久捂着自己的胸口,泫然欲泣。 苏时放下手中的笔,“这同生符都如此长的时间了,你和他都无事发生,说明你们皆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并不是当务之急。” “那你说什么是当务之急?你” 温久皱了眉头,往常师兄似乎也是不会画这么多符纸的,为何今日 苏时垂了眼眸,本是不想告诉这个小师妹的。 “师傅要提早闭关,二师弟和小十要去南疆,没有半年定是回不来,我要替师傅守着青云山,还有山脚下的长宁城。” “二师兄与小十要去一趟南疆?” “嗯。”苏时点了点头。 “南疆?蛊毒那个南疆?” 若是提起南疆,无论是蛊还是毒,都能轻易取人性命。 师兄和小十怕的不是毒,而是蛊。 捉鬼师碰到中了蛊的尸体和鬼,又岂是一个难缠了得。 “嗯。”苏时难得的慎重。 温久有些疑惑:“为何是带着小十?” 这么难的任务,若是二师兄带上三师兄都合情合理,带着周了然,这不是难上加难么? 她不是没见过周了然捉鬼的样子。 “师傅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到底是师命难违,可小师弟近几年进步神速,或许越艰难的历练越能让他快速成长起来,只是得先保护好自己,活下来。 温久摇了摇头:“看来我这同生符是遥遥无期了。” 也不算,很快就满一年之期了,不过是辛苦某人,总归是要和自己走一趟。 苏时继续拿起笔,在黄纸上画了又画,他甚少这么谨慎。 这些符该不会替周了然画的,许是这任务确实有难度。 温久轻声说道:“师兄,若是这鬼不好抓,就让师弟回来搬救兵,两个人捉不了的鬼就去四个人,再不行我们青云山弟子一起拼了。” 第141章 “只是你别太担心,有二师兄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我会去跟小十鬼什么时候都能捉,但我们这小命啊,可只有一条呢。” 她尽可能想讲这话说的再轻松些,姜瑶溪走后,大家提起这些似乎都格外避讳。 苏时深吸了一口气:“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赶紧回京,免得又惹了师傅不开心。” “怎么会我不就是问了几个太子府的问题嘛这到底有何不可问的,师傅就像被我踩了尾巴一样,看起来就是做了亏心事。” 温久随意说道:“总不能前太子府的符纸都是师傅贴的,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些符纸。”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对了!难道是真的有人比师傅还厉害,师傅因为我说了这件事生气了?” 一定是这样了,前太子府的问题可不是一般的大,若是要查,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自己也无处可查,毕竟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里的异样到底是有人将所有气息都给掩了还是自己想多了 “你啊,不必在我这里套话了,若是有时间不如帮我多画些符纸呢。” 温久瘪了瘪嘴,闷闷不乐地拿起黄纸,开始图图画画。 南疆听起来就是个枉死鬼很多的地方。 如今温久不再想以前那般,只有捕鬼令才能下山,她现在可以和大师兄他们一样,随时离开青云山。 她趁着机会下山去找了周了然。 长宁城不愧是除了京城之外的第二大繁华之地,她拿着大师兄给的地址,寻到了一条巷子里。 温久敲了敲门:“小十,是我。” 不到片刻,周了然已经将门打开,他似乎刚睡醒的样子。 “怎么现在才醒?昨夜没睡?”她知道周了然早睡早起,而且不像自己一样是被逼的,周了然就是天生修道的人。 周了然揉了揉眼睛:“昨夜捉鬼去了,刚刚睡下不久。” 温久有些担心:“长宁城的鬼很多么?还是很难缠?” 他开了门引了温久进来,顺便倒了两杯茶水:“昨晚那只有些难缠,跑的贼快,我差点没追上。” 温久笑了笑:“若是你没追上,可别说自己是青云山的弟子。” 青云山弟子捉鬼可以不行,但轻功绝对不可以。 她喝了口茶水,差点吐了出来:“周了然,冰的。” 只见对面的人无所谓的一饮而尽,“师姐就是好日子过久了,这有茶水喝都不错了,还嫌冰嫌热,到时候我去了南疆,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口水,能活着回来都不错了。” 温久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不准讲这些不吉利的话,二师兄陪着你怎会出事?到时候你多问师傅要写宝物,等你从南疆回来记得带些好玩的给我。” 周了然冷哼了一声,“师姐也莫要说我了,京城比起南疆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久怔了一下,顺着周了然的话说了下去:“你是没看到皇宫里的鬼魂,真是比活人还多,我还正觉得奇怪呢,这宫里少人了为什么都没人知道,还有这宫里到底为什么这么容易死人?” 周了然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和你说皇宫。” 温久放下茶杯,“不是皇宫?那是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危险了?师姐我混迹京城如此之久,没有发现这京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周了然皱了眉头,似乎在回想一般:“那日我追着那妖僧经过了一处府邸,里面没有灯,似乎是荒废的。好黑好暗” 温久勾了勾嘴角:“既是荒废了的府邸,没有灯,暗也是正常的。” 周了然沉思了片刻:“不对,我说的那个暗不是没有灯的暗,它像是要将人吸了进去,明明就一堵墙的高度,却看起来像是深渊,哪怕有光也点不亮那处。” 有光也点不亮?温久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日她借着捕鬼令的光亮才进去了,捕鬼令熄灭之后,她确实看不到其他的光亮,连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了。 可是等她走出前太子府时,外面月色正好 温久故意试探了一句:“你可知道你经过那个地方是哪里?在什么位置?” 周了然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对京中可不像你这般熟悉,我只知道周围似乎都没有住人。” 周围都没有人?除了前太子府,她不知道还有哪里周围是没有人的,寸土寸金的地方。 周了然继续回想:“不过我觉得那处似乎有符纸的印记。” 温久下意识抬起了眼眸:“你也感觉符纸的痕迹了。” 他点了点头,后来意识到哪里不对似得:“也?师姐你也去过那里?” 温久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是在京城中混的,哪里我没有去过” 可是为什么师傅说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明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可是还是说自己感觉错了,如今连小十都感觉到了,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那前太子府一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师弟你何时出发?” “师姐你何时离开?” 二人同时开口,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师傅闭关我就走。”周了然先反应过来。 温久笑了笑:“我本想多呆几日,但看来有些事情不允许。”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大家都想着隐藏的把秘密,她想尽快回京去查清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什么事情?” “自然是捉鬼大事啦。” 与周了然告别后,温久将姜瑶溪的手环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径直去了藏书阁三层。 究竟有什么符纸是可以敛了所有鬼的气息,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消失的符纸重新出现? 她整整在里面翻了两日,终于在一本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书,书里记录了如何让一些隐去的符纸重新出现 如果是这样,她就可以知道,这符纸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或许也可以知道,究竟是谁在前太子府设下禁制。 至于前太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可以找陆叙问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42章 离开京城 出发那日,泉真散人唤了温久过去。 她想着师傅定是又要上下告诫一番,就如自己之前下山那样,她站在院中等了许久,才听到了师傅从后山回来。 温久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里,心里还在想着,为何大师兄和师傅都如此勤勉,日日都去后山修炼,风雨无阻。 自己哪怕是天色稍微冷一些,就被困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泉真散人脚下一顿,忽然转过身来,温久差点撞了上去。 “冒冒失失!” 这还没开始呢,就挨了一顿骂。 “师傅是你突然停下来了。”温久弱弱地解释道。 “前太子府的事情,不要再查了,为师知道你这几日躲在藏书阁里做什么。”泉真散人突然开口道。 温久愣了一下,若是往日,她必定点头称好,可是今日她却不想:“师傅明知道那府邸有很大的问题是么?” 泉真散人摇了摇头:“不是,如今它安全的很,但是如果有人擅自干预,那为师就不知道这问题大不大了。” 前太子府到处都是复杂的符纸,连捉鬼师在里面都跟常人无异,更不要说那些一出现就被镇压了的鬼魂了。 哪怕在十几年前有一两只逃了出去,却也早已魂飞魄散。 温久心中一震,师傅是在警告她? “师傅的意思是,只要我不查,前太子府就能像这十几年来一样只当一座废弃的府邸,与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差别。” 泉真散人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温久答应了,但她还是有一事想问:“师傅,你和我爹娘,真的是在青云山脚下才认识的么?” 所有人都在藏着事情,连师傅都一样,师傅分明知道前太子府有符纸,却跟自己说是自己想多了,加上今日师傅对自己的告诫,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符纸,可能与师傅也有关系? 她来青云山前,前太子府刚刚出事不久那时的京城,一定发生了剧变。 可是现在却不准自己查 温久带着满腹心事回了京城,不过是一座府邸,无论里面是谁的鬼魂也都只是鬼魂而已,为何自己这次会如此想去查清楚?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推着自己 当天晚上,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地找来了江缺,话才讲了一半,江缺刚出现的人影又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了。 这就是大家都要守着的秘密么?好好好,既然你们都不想说,那我不问便好了,不问便好了。 可哪知泉真散人还是不放心,他在闭关之前写了封信。 让温久跟着叶子珩和周了然,一起前去南疆。 温久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手里拿着还热乎的桃花酥,心里想着,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自己说不查就不查,只是喊来了江缺,师傅对自己的信任就崩塌了? 转头就将自己送到了南疆去?那谁来管管自己与陆叙身上的同生符啊?谁来管管她与陆叙身上的婚约啊? 若是要再开口与爹娘说自己要离开半年,他们真的能同意么温久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要去南疆。 花厅人进人出,好不容易等下人上好了菜,温久连开口的勇气都被磨没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碗里的饭,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好。 “听说皇上要派人去南疆?”温母开口道。 温久倏地抬起了头,南疆?连皇上都要派人去怎么突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温太傅放下手中的筷子,“南疆南氏一族有出龙脉守护人,这么多年都已经无声无息了,现在似乎又出现了。” 龙脉守护人?若是说起这些,温久可是饭都不吃了。 她双眸瞪得大大的:“什么是龙脉守护人?” 温太傅嗤笑道:“刚刚心思还在其他地方呢,现在听到这些就找回神了?” 温久脸上堆着笑:“爹爹,我刚只是想着这菜怎么这么好吃,娘亲是怎么知道我就喜欢吃这些的?” 饶是温母也是忍不住睇了自家女儿一眼:“九儿,你刚可是一口菜都没夹,都在吃米饭呢。” 温久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少了大半 无话可说。 “之前只是皇陵的守陵人,有一年他们举家搬回了南疆,皇陵换了守陵人,就发生了一些动荡,又让他们回来了。”温太傅微皱眉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先皇祭天之时找人算了一卦,说是这南氏一族与龙脉息息相关,祭祀之时人多嘴杂,很快便传了出去,南氏一族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为何现在又在南疆?”温久想着,这人都回来了,还去南疆找谁? 温母让下人重新换了茶,这才解释道:“当时并没有全部回来,只是回来了一个人,剩下的人全部隐姓埋名了。” 温久的眼皮微微跳动:“爹爹,女儿有一个疑惑,若是他们都死了会如何?” 总不能改朝换代 “此人并不好找,如今皇陵这么多人,你若想找到这个人也很难,更别提隐姓埋名的南氏一族了,更何况直到皇陵的这个人不在了,才会出现另一个守护人。” 至于南氏一族不复存在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原来并非一出生就注定的啊,那现在要去南疆找人难道是皇陵的这位命不久矣?” 温太傅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你也不必多问,我看你心事重重,不如和我们说说你又有何心事?” 温久一听到问到自己,迅速低了头,弱弱道:“我也要去一趟南疆” 温母惊得筷子都差点掉到地上:“去南疆?这一来一回又是要多长时日” 温久叹了口气:“至少半年,刚刚收到师傅的信件,让我和二师兄和小师弟一起去。” 倒是温太傅,一脸平静。 他淡淡地开口:“倒是件好事。” 两股视线顿时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圣上让世子前去南疆,也算是有个伴,若是这一路九儿还是觉得与世子没有多余的情谊,那婚约之事,就此作罢。” 第143章 迎刃而解 什么叫置死地而后生呢?温久该如何解释这句置死地而后生呢? 她站在空荡荡的花园里,突然就笑出了声,跟在她身后的紫苏吓了一跳,自家姑娘该不是疯了 从老爷夫人处出来后,嘴角就有掩盖不下去的笑意,现在居然还傻傻笑出了声,幸好这花园没人,否则明日这府里怕是要开始传小姐魔怔了。 紫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娘,你没事?这是笑呢?” 温久倏地回过头抱住紫苏:“这么好的事情总不能是哭。” 陆叙去南疆,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 既然是龙脉守护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圣上自然要派出自己的亲信去。而陆叙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都是最好的人选啊! 好好好,太好了! 他既不在京城,婚约之事便不会有人催,而自己也可以趁机出门。 去完南疆顺路回青云山解开同生符,所有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温久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突然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另一边,温父正坐在书案前拿着书卷,一脸凝重。 “老爷怕是早就知道九儿要去南疆了。”温母靠在榻上,一脸不快:“南疆可不比京城,乱得很。” 温太傅视线依旧停留在书卷上,只是未曾翻页:“泉真散人来信,与九儿一起去的还有两个弟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九儿的自保能力可比你我想象之中要好上许多,她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 温母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你们造孽,可动不动就是我们九儿遭罪,如今她只是发现了太子府有些许异常,什么都没做就被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若是我不问,你便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你早就和她师傅商议好,准备送她去南疆歇歇心思。” 温太傅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正色道:“都是为她好,如果再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还会惹祸上身,她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轻重,可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广,怎还能任由她查下去。” “如今她都被你们送走了,多说这些无益,只求她此行平平安安,不要出事就好。”温母心中担忧,想着明日总要带着温久去一趟大兴寺。 温太傅眼里透出几分沉思:“夫人,陆叙也去了。他武功极好,再加上九儿的两个师兄弟,我想,此行应该没有问题。” 次日一早,温久还没睁开眼睛便听到了紫苏唤自己的声音。 今日是怎么回事,往日自己房中没有声响,紫苏也不见得会喊自己起来。 原是温母来了,带她上香来了 温久还没清醒过来,似乎昨日说的去南疆什么的还是在梦里一般,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不是梦,是事实。 这两日就要准备准备回青云山了,只是看温母这架势,大兴寺非去不可。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温久撩起帘子,京城还是如此繁华,一大早进城的人就不少,只是这京城有太多吃人的秘密了,什么时候一个人消失了都不知道。 她又想到了太子府,这京城还会有什么地方,比前太子府的秘密更多么?大概就是皇宫了 温久甩了甩头,放下了帘子。 “怎么了?不舒服么?”温母见温久突然摇了摇头:“还是外面看到什么了?” 温久笑了笑:“没有,只是有灰尘迷了眼。” 很快就到了大兴寺外,寺院内古树参天,青石板香满是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檐角上悬挂的青铜铃铛颤动着。 温久紧紧跟在温母身后,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大兴寺了,可是每一次来她都觉得瘆人,一次更甚一次。 她们一前一后进了大殿,佛殿里,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耸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众生信徒。 温母虔诚地拜了许久,随后去了普济师傅处求了平安符。 温久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可否再给我一个?” 想来陆叙应该比她更需要这个,他们修道之人,比起平安符,更相信自己手中的符纸,只是陆叙不一样。 温母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着此行她并非一人去,多求一个也无凡,于是就多要了一个。 提裙上车之时,她再次转过头,这大兴寺,到底为何会让她觉得怪异总感觉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细闻却没有半点异样。 可是它相当于护国寺的存在难道又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那日帮助林初霁和萧若儿渡怨气的妖僧,为何要往大兴寺跑?若是恶鬼,又岂敢往大兴寺躲,这不是和躲去青云山一个道理么? 罢了,若是要查看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路过樊阁时,温久似乎看到一个熟人。 她喊停了马车:“娘,我想去买些糕点,出了京城可再难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温母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酸涩:“你去,多买一些,到时候带着路上吃,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去买。” 她又转过头叮嘱紫苏:“你陪着姑娘,到时我叫几个小厮来搬东西。” 紫苏应声。 温久这次倒是真要买些吃的带走,她喊了紫苏去张记糕点铺,自己则在樊阁等着现做的点心,顺便去碰碰刚刚那个熟人。 陆叙刚刚从宫里出来,并未直接回卫蜀,他来樊阁不过是在想过两日就要去南疆了,至少要和温久说一声,只是却没有合适的理由。 人就是这样,面对喜欢的人总是做什么事情都想找到合理的理由,若是普通朋友,才不会去顾及什么合不合理 饶是冷漠如陆叙,心里也有几分绕指柔。 温久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陆叙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刚刚他坐下之时只是看到一辆马车离开了,看着有些像温府的马车却不太确定,原来真的是她。 “陆大人好。”温久走近了几步,乖巧地服了个礼。 见他没有反应,她疑惑地抬起了头:“大人怎么了?” 陆叙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发现许久未见,你脸色都好看了不好少。” 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第144章 临行之前 温久摸了摸自己的脸,“大人不觉得我又好看了不少么?” 陆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你怎么在此处?”陆叙转移了话题。 温久扬起手上的糕点:“来此处当然是买糕点啊,大人不也是在这里吃茶么?”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桌子,上面还摆着散发热气的茶水和糕点。 陆叙垂了头,沉吟片刻:“温久,我过两日要去南疆了。” 温久一怔,捂着嘴故作惊讶:“你要去南疆?去多久?会不会有危险?” 有危险你可千万要保护好你自己,否则她的这条小命哦 陆叙垂了眸,心底有几分酸涩,昨日他与自己的爹娘提起南疆之行,他们也并未有什么反应。 别说是南疆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叮嘱他小心的也只有皇帝舅舅,至于爹娘,似乎从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无论他是被人追捧还是谩骂,他们都像无事发生一般。 陆叙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温久这般关心,许是体内这张同生符? 他有些小心翼翼却又带着点试探:“你可是担心我拖累你?” 温久赶紧摇了摇手,实话实说道:“怎么可能?我希望你不出事是真心的,无论你我之间有没有这张同生符,我都希望你能够平安。” 她可没打算告诉陆叙自己也要去南疆,若是到时候遇上,给他一个惊喜岂不是更好,若是遇不上,也挺好,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他们之间,或许是和京城所有人之间,还是少一些瓜葛比较好。 空气里有些许安静,等了许久,温久才听到了陆叙的声音,有些喑哑:“好。” 温久拿出平安符:“刚刚我和我娘从大兴寺回来,求了两个平安符,既然你要去南疆,这个便给你戴着。” 陆叙没有接:“我不信这种东西,况且这个是求给你的,给我又有何用。” 温久皱了眉头:“怎么就不是给你的?我就是给你求的。” 她想了想,又将手收了回来:“既然你不信神佛,也好,这平安符我自己留着。” 其实她也觉得这些东西不一定有用,尤其是大兴寺,它可不像是能保平安的样子。 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钳住,是陆叙拽住了她的手腕。 温久倏地抬起眼眸:“怎么了?”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他拿走了温久手上的平安符,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手上痒痒的。 温久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这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出尔反尔呢? 有些人认识久了,果然就会暴露本性了,这说的可不就是陆叙么 张记糕点铺离得不远,紫苏很快就把要买的东西买回来了。 陆叙看到紫苏手上的东西:“你府上是没有吃食么?竟然要买这么多” 温久笑了笑:“出来一趟不容易,自然是要多买一些的,那我就在这里祝世子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就算你不顺风,她也会让陆叙顺风的。 此次南疆之行,陆叙绝对不会有事,除非两个人都在那儿丢了小命。 温久带着紫苏出了樊阁,嘴上还在不停叨叨:“之前半夏买的蜜饯挺好吃的,不知是哪里买来的,回去再问问,许久没吃到了。” 陆叙站在楼上,听着温久有些抱怨的声音,不自觉笑了笑:“楼伍,让周肆的夫人再做一些蜜饯,送到药铺去,记得多做一些,工钱按周肆俸禄的十倍。” 楼伍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家大人为了博温姑娘一笑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更何况姑娘只是想吃蜜饯呢。 回去的路上,温久心里快活,若是陆叙在南疆看到她时,应该会十分惊讶,想到他的反应她就笑出了声。 紫苏抱着糕点不自觉往外挪了挪位置,她家姑娘这段时间可是真的魔怔了,总是莫名其妙笑出了声,难怪老爷和夫人又要送她去乡下修养,如果是这般精神状态,确实应该修养修养,只是自己为何一直没有发现呢 二人很快就到了温府,南疆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不像京城,春夏秋冬季季分明,热的时候巴不得趴在冰上,而冷的时候都想钻进了炉子。 所以收拾衣物的时候,温久只收了几件春装。 紫苏看着奇怪:“姑娘,庄子上是有厚衣服么?虽然已是春天,可毕竟还是有些冷的,若是穿少了又要病着了。” 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体,可万万不能再冻着了。 温久突然想到紫苏还以为自己是要去庄子上呢,她想了想:“庄子上有许多衣物,我随便带两件就可以了。” 紫苏不放心地点了点头,照着温久的想法收了几件衣裳。 温久见她一直皱着眉头,不由得开口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姑娘我这身子,可是在庄子上养好的,难道你还不相信这庄子上的吃穿用度只会比府上好,不会给你家小姐饿着冻着么?” 紫苏想了想,倒是如此,姑娘回来这半年,身体就跟常人无异了,如今再去庄子上养上一养,到时嫁去世子府也就能管家主事了,谁还能欺负的了自家姑娘呢。 如此想来,紫苏收拾的手脚突然变得麻利了,温久坐在一旁偷偷扬起了嘴角。 不知为何,这次出行似乎开心了不少,总觉得路上会多了好些乐趣。 难道是因为陆叙也去了南疆? 出发前一日,温太傅将温久唤到了书房:“有些话为父也是要你私底下说,若是让你娘听到了,又要哭哭啼啼。” 温久点了点头:“爹爹但说无妨。” 温太傅上下打量了温久一番,缓缓开口:“如今你师傅总说你已经是个十分了得的捉鬼师了,可是在为父眼里,你永远只是个小姑娘,南疆之行路途遥远,且那地方并非京城这般安定,若是遇到危险不要逞强,为父就你一个女儿,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不求你声名远扬。” 温久重重地点了点头:“九儿铭记于心。” 第145章 师门汇合 次日清晨,温久趁着众人没醒,牵上了昨日早已准备好的马疾驰出城。 红衣斗篷猎猎翻飞,她刚出城门时,不远处晨起的第一缕日光划破了天际,朝阳冉冉升起。 温久没有停留,扬鞭策马,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骑马了,往日里坐着马车嘎吱嘎吱,虽然安逸,却少了些许快意。 在她出城后不久,陆叙带着五六个人也从城门内疾驰而出,他们也在马不停蹄赶往南疆。 他一向都在京中接受圣上直接调动,此次让他带人前往南疆,众人便知道这次任务十分重要,非他不可,否则皇上才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京城。 温久一路通畅,中间大概停留了两三次,补充了点吃食继续赶路,很快就到了青云山。 守门的小厮看到温久又回来了,不禁打趣儿道:“姑娘这不才刚回京城,怎么又回来了?” 温久没好气地回道:“这就要问问这里的主人了,说赶我我走就赶我走,说让我回来就让我回来,哪有这般欺负人的,就算是磨磨的驴也会累。” 小厮笑了笑:“姑娘快进去,他们都等着呢。” 温久加快了脚步,说的他们都等着就是二师兄和小十都已经准备好了,师傅正在训话呢。 她赶紧进了院子,站在二师兄身边,屏气敛神:“师傅,徒儿回来了。” 泉真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及时,路上可还顺利。” 温久点了点头:“没人敢找我麻烦,一切顺利。” 泉真散人指着温久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轻敌,我刚刚与你们说,南疆之行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轻敌,你们别跟她学。” 周了然将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控制住了自己的笑容。 温久不好意思地瘪了瘪嘴,真是开不得一点玩笑。 泉真散人又递了三个指环给他们:“南疆人善毒,这个指环可帮你们挡去许多毒物,但有一些罕见的为师不敢保证,你们是去捉鬼,但更要防着人,有时候这人啊,比鬼还要可怕,毕竟人心隔肚皮,判断不了善恶,可鬼该不该抓,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人接过指环,温久和周了然好奇地打量了许久,竟然能挡下许多毒药,看起来可真不错。 泉真散人又絮絮叨叨了许久,直至最后才说道:“子珩,此次南疆之行,你的师弟师妹全部都需听你管教,你要竭尽全力保证他们的安全,你的判断决定他们的生死。” 二师兄敛了眼神,向师傅长揖了一礼:“徒儿谨记于心。” 温久和周了然突然觉得空气里有些变了味儿了,怎么像是托孤一样的。 “好了,等你们离开我也要闭关了,你们三人切记保护好自己,师傅一旦闭关,饶是你们出了危险也定是不能及时赶到南疆的。” 二人这才了然于心,原来是自己救不了就将他们托给了二师兄啊,怎么不算托孤呢。 三人先后从泉真散人院中出来,周了然眼里有难以抑制的欣喜:“终于可以出门捉鬼了,光明正大的那种!” 温久拍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上次在京城就是偷偷摸摸么?” 周了然捂着脑袋:“怎么不算呢?又要担心被师姐看到,又要担心自己说漏嘴,还要担心自己抓不到那恶鬼,担心的可多了呢。” 叶子珩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开口:“怎么这次就这么兴奋?” 周了然咧嘴笑了起来:“自然是与师兄一同出门啦,就算遇到再厉害的鬼也不担心有危险,毕竟师兄在,而且还能涨不少经验,不一样不一样。” 温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周了然说的没错,可自己总觉得他在明里暗里踩她。 叶子珩再次开口:“你们都各自回去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记得符纸多备上一些,这次路途遥远,难免路上就会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刚刚还斗嘴的二人立马正色道:“是,师兄。” 温久再次回到了与姜瑶溪同住的院子,她只是在院中站了一小会儿便回到了房里。 她从包袱中拿出了姜瑶溪留给她的手镯,之前在泉真散人处,温久想将姜瑶溪的宝物还给师傅,可是师傅却说,这东西既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今后也能用上,也算是日后捉鬼的时候,师姐陪在身边一起了。 这手镯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她不知道姜瑶溪是不是陪在她的身边,但她一定会好好用这镯子,捉尽天下恶鬼。 是夜,窗外树影斑驳,窗内树影摇曳。 江缺来了。 温久有些好奇:“你不是从不来青云山?” 江缺难得扯了扯嘴角:“比起你之后要去的地方,我还是选择来青云山。” 温久皱了眉头,南疆真的有如此恐怖么?这世间竟还有江缺不敢去的地方? 相处久了倒是发现了江缺越来越多的弱点了。 太子府的事情不愿说,南疆不愿去。 “为何?”她有些好奇。 江缺敛了脸上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蠢货:“温久,你不会真以为这世间只有我一个引渡人?” 温久一怔:“难道不是么?” 江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这世间只有我一个引渡人,我现在应该是第一百个分身在此处与你说话。” 温久想了想,确实如此,这人世间天天有这么多人降生,也有这么多人离去,算上成了恶鬼的,少说也是一刻钟几百个,江缺怎么忙的过来。 “那你的意思是,南疆不是你的管辖之地?” 江缺这才点了点头:“原来你如此蠢笨。” 他毫不客气地嫌弃道。 温久挑眉一笑:“不如你将那处的引渡人引荐给我认识认识,多几个朋友好捉鬼” 江缺深深地看了温久一眼:“不仅蠢笨,还很贪心。” 房内烛光明灭,江缺说不见就不见。 温久倏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卷起了一沓符纸:“你等等啊,这点小忙都不帮,你算什么朋友!” 回应她的只有窸窸窣窣的竹叶声。 第146章 到达目的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背了行囊下山了。 叶子珩盯着温久和周了然塞满的大包袱,不禁扶额:“你们这是做什么?” 周了然指了指温久:“师姐从京中带来了许多好吃的,说让我挑些喜欢的带上,我看着都挺喜欢。” 叶子珩的视线又落在了温久身上:“那你的包袱里是什么?” 温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带了许多,小师弟的包袱装不下了,于是我也装了一些。” 她又瞄了一眼叶子珩的包袱,似乎没有装满,赶紧道:“我还剩了一些给大师兄,若是二师兄不嫌累,要不一起背走?” 叶子珩顿时黑了脸,迅速转过身去:“别耽误了时辰,我们出发。” 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去捉鬼,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出门游山玩水呢。 在门口小厮震惊的眼神中,三人前后有序地下了山。 而陆叙那边路程才走了小半段却已经遭遇了好几波刺客,虽然无人受伤,六人不得不乔装打扮,尽可能省去不必要的打斗和麻烦,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走到南疆都不知何年何月。 此事温久是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定会早几日追上陆叙。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陆叙乔装打扮能躲过一般的刺客,可自己身旁这一对师兄弟是不会放过经过的一只恶鬼。 这一路上捉了少说七只恶鬼,其中两只才堪堪有几分怨气,另外一只还和三师兄追撞上了。 是的,叶子珩和周了然,连四师兄地盘上的鬼都帮忙捉了,还当场被四师兄警告了:“若是你们下次再这么不守规矩,我就告诉师傅!连我的鬼都敢抢。” 四师兄做梦都在捉鬼,他对捉鬼任务的热爱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温久只能在一旁举起自己的手:“四师兄,我可没有动手跟师傅告状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带着我。” 终于在周了然捉完了第八只不属于自己捕鬼令上的鬼之后,三人靠近了南疆边界。 身着南疆服饰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不过这南疆的女子到底与京中的女子不同。 温久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南疆少女。 只见她们穿着齐胸小衣,朱红色的薄纱笼住了婀娜的身躯,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腕上铃铛随着她们的步伐摇曳不息,双足踩着精致的藤鞋,鞋面用彩色藤草编成,脚腕同样点缀着铃铛,轻薄的纱裙下,修长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 每个人脸上都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尾都微微勾起,像极了话本里的妖精, 温久不禁上前几步,与她们擦肩而过,铃铛声在耳边轻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香粉的味道,馥郁芬芳,有一股蛊惑的味道。 周了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侧:“师姐看什么呢?” 温久指了指那人腰上的挂饰,是一个藤条编制而成的球囊,缀着五颜六色的彩球:“那个是什么?” 周了然仔细看了一眼,没见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温久的腰间是再挂不下其它东西了。 “师姐,你这腰间又是荷包又是玉佩,再挂就多了,那些玩样儿看看就好。” 温久睇了周了然一眼:“我只是好奇罢了,你若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阴阳怪气做什么。” 叶子珩赶来与两人汇合:“你们在说什么?” 周了然顺口接道:“师姐说没见过东西,想到处看看。” 温久并未理会,只转过头去看着叶子珩:“二师兄,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南疆?” 叶子珩刚刚去问了:“半日足够,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周了然早就饿了,开始四处张望,最终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店。 三人坐定,温久打量了下周围,开口道:“师兄,为何这趟要来南疆?” 记得以前他们谁都没有来过南疆,这地方似乎一直都可管可不管 叶子珩摆好三人的茶具,随口道:“自然是来捉鬼了,难道还是来游玩不成。” 温久唤了跑堂先上了壶热茶,继续说道:“往日这南疆也没有人来捉鬼,可是师傅这次一下子让我们三个人都来了这边,难道以前这里就没有恶鬼了么?” 叶子珩扯了扯嘴角:“师傅的心思我们也不要猜了,指哪打哪不是挺好的。” 周了然点了点头:“就是就是,倒是师姐,那日都没有说起要和我们来南疆,这么突然就来了?” 温久想到自己的事,不禁扯了扯嘴角:“你们大概是真的来完成任务,这趟非走不可,而我可能是个被惩罚的,命中带苦。” 谁说不是呢明明就不用来的。 叶子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一般。 他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师妹都跟着我们来了,也就别管为什么了,南疆不同于其他地方,当作历练也是极为不错的。” 温久点了点头,话是如此没错,尤其是陆叙还在此处。 三人酒足饭饱,周了然还不忘打包了些瞧着还不错的吃食,路上有说有笑。 叶子珩似乎在等什么,一路上不慌不忙的样子,温久心想,应该是还没有捕鬼令,若是有,二师兄是断不会如此悠然自得地看着周围这来往人群。 在这一点上,温久和周了然与叶子珩之间的差距和经验就有几分显现出来了。 叶子珩之所以左顾右盼,是在观察地形和建筑,南疆的建筑十分独特,与都城的那些建筑完全不一样,若是要隐匿或者要逃跑,一定是要先掌握情况而不是随机应变的。 若是此时问周了然这周围什么好吃,周了然必定能够对答如流,让温久去翻墙也能有五成的把握,可是叶子珩做事情喜欢十成的把握,不能有失误。 后来温久知道这件事情,直呼叶子珩经验老道,自己又学了不少东西,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提升道法,师傅诚不欺我。 三人真正来到南疆之时,已经整整比陆叙晚了半月还不止了。 第147章 偷看洗澡 叶子珩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指着河对面:“过了这条河,我们就进入南疆境内了。” 周了然衔着根草,额上冒出细密的汗水:“这走着走着就热了。” 温久看向不远处,河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应该是有人了。 三人一前一后在岸边走着,叶子珩脚下一顿,温久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尖叫声,气势汹汹:“你是什么人!竟敢偷看我洗澡!” 谁?偷看什么?看谁洗澡了? 周了然赶紧上前几步,温久更是一路小跑。 只见刚刚还神清气爽的二师兄此刻低着个头,满脸通红。 啊不是就这么几步路,师兄怎么就看到人洗澡了? 她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位姑娘不是,这年头到底谁还穿衣服洗澡 叶子珩拱手致歉:“对不住姑娘,打扰了你玩水是在下不对,但你如此大声说在下看你洗澡,这似乎有点冤枉在下了。” 温久皱了皱眉:“姑娘,可能我们对洗澡这个东西还没有达成共识,但是你衣服都穿着,我师兄应该算不上偷看你洗澡。” 那姑娘往地上一坐:“我不管,那你都看过我了,按理来说就应该娶我,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我勉强嫁给你。” 她扒拉着叶子珩的衣裳,温久连连摇头这南疆,民风强悍啊! 不过这件事情就诡异的很,这姑娘的伤心看起来是装的,撒泼倒是真的。 周了然上前几步想将她扒拉开,可没想到她竟然拿出了瓷瓶:“你若是不跟我走,我就要用点小东西了。” 她垂眸打开瓷瓶,里面的小虫子若隐若现,温久赶紧推上她的手:“姑娘何必生气,不就是成亲么?我师兄去的。” 温久拼命给叶子珩使眼色,这虫是什么东西他们都摸不清,只能先安抚了这姑娘,大不了迟点一掌砍晕,跑了便好。 姑娘家可以捉鬼,但看不了虫子 周了然正等着叶子珩说话,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便动手。 没想到叶子珩轻轻安抚道:“姑娘莫要生气,在下没有说不愿意,不知姑娘家在何处,我们一起走一趟。” 这姑娘不像是傻的,似乎是故意想让他跟着过去,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温久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子珩身后,看着前面带路的姑娘头上的银饰摇摇晃晃。 她有些好奇:“姑娘头上的东西不重么?” 往日多戴了两根簪子都差点给自己累死。 那姑娘回过头:“自小就开始戴了,有什么重不重,我叫阿银,你们叫什么?” 周了然自报家门嘴皮子可快了:“在下周了然,周就是周,了然于心的了然。” 阿银回头看了周了然一眼,眼神怪异:“我又不是问你。” 许是刚刚周了然想动手被发现了,所以她似乎不太喜欢周了然。 温久可学聪明了,让叶子珩先说,毕竟她只想带二师兄回去,而自己和周了然只是顺带罢了。 周了然故作不在乎地左看右看,二师兄见小师弟吃了瘪,压住了嘴边的笑意:“在下叶子珩,长宁人士,这次来南疆就是来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土。” 温久这才开口道:“我叫温久,跟着出来见识见识。” 阿银警惕地看着温久:“你们不是兄妹?你们不是一个姓?” 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温久灵机一动:“叶温久,刚刚忘记说姓了,我们是亲兄妹,如假包换。” 如果不是,阿银想着对自己的意见应该比周了然还大。 这时候师兄妹也要是亲兄妹。 阿银斜看了眼周了然:“那他呢?长得比你们丑多了。” 温久点了点头:“没错,表弟,长得像他爹,不像我们姑母。” 三两下的功夫,亲全部认完了。 阿银所住的地方是个村落,房子基本都是石头树木建造的,甚少看到瓦片。 温久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难免觉得新奇,就差和周了然离了队伍出去瞎逛了。 不远处有座高台,有个年纪似乎比阿银年长的姑娘在台上跳舞,一袭朱红的泡泡袖飘逸又轻盈,她画着惑人的妆,额间缀着一抹金芒,清黛的娥眉,眼尾处还绽了一朵自己没有见过的花瓣,前面的眼角也点缀着两点艳丽的朱砂。 她在台上凭借着树上垂下来的藤条,时而借力飞起在空中旋转,犹如画中飞天的神女翩翩起舞,时而落地起舞,身姿曼妙。 周了然有些看迷了,温久撞了撞他的肩膀:“小十,口水擦一擦。” 他赶紧伸手擦了擦嘴角,什么都没有,这才发现被温久骗了。 “你” 温久摇了摇头:“你什么你,我要是不提醒你,你早就已经落下来了,出门在外怎么这么没有定性呢?师傅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可千万别给他老人家丢人了。” 与那女子搭档起舞的男伴从一侧出来,半裸着上身,温久仔细数了数,八块腹肌,啧,这一趟还是得来,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周了然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温久:“师姐,非礼勿视,你如此这般,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温久有些无语地转过头:“那一起看呗。” 叶子珩似乎发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警告道:“你们二人给我小心一点,刚刚没听到阿银姑娘说了么,此处奇花异草多,但不多有毒,还有陷阱也不少,毒蛇毒虫多,你们之后行为处事定要万分小心,记清楚了么?” 温久用力地点了点头:“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那八块腹肌,记清楚了。 绕来绕去,四人终于到了阿银家中,原来她是个无父无母一个人长大的姑娘,难怪连这种偷看她洗澡这种烂办法都想得出来。 见不远处有几个阿婆坐着,温久决定直接加入大军,她记得半夏和紫苏也是如此混到厨房婆婆婶子的队伍里的,正好可以打听打听。 她默默地退出房屋,周了然见她鬼鬼祟祟,也退到了温久的身边:“师姐,你干嘛呢?” 第148章 反常必妖 温久差点没给周了然这一声给吓倒,虽然他声音也不大。 她指了指那处,低声道:“我去打听打听。” 周了然看了眼那边个婆婆,都穿着南疆服饰,头上与阿银戴着相差无几的银饰,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我总觉得她们每个人都能召出点什么东西,这一路走来我都看见好几种我没见过的蛇了。” 幸好在那镇子上买了几个驱虫驱蛇的药球。 温久点了点头,看了眼屋里的人没有留意她,赶紧跑了出去。 待她走近时,故意拿出了布袋里的油纸包:“婆婆,啊不是,各位婶婶,初来乍到没什么好孝敬你们的,这是我从我老家带来的吃食,你们尝尝。” 果不其然,那群婆婆一脸防备:“你是谁?” 这就对了 温久笑了笑,指着阿银的住处:“我们是阿银姐姐带回来的,来这边玩儿。这不,我兄长和幼弟正在她家坐着喝茶呢。” 那群婆婆的脸色更怪异了:“那鬼丫头把你们带回来了?还有兄长和幼弟?俩男的?” 温久笑着笑着有些笑不出来的,对面这群婆婆的口气,她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她故意走近:“可不是嘛,她刚在河边,非说我兄长看了她洗澡,可是明明我们三个都在的,我怕她有什么难处,所以还是跟过来看看。” 其中一个婆婆连忙站起了身:“我家中药草还没晒好,先回去了。” 另外两个婆婆也站了起来:“我也是,去翻一翻,晒的再干些。” 温久刚想说话,另一个婆婆也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她下意识拉住了最后一刚起身的婆婆:“姐姐,我觉得我们初来乍到,还是要向你多问问的。” 说着说着,温久就顺势将自己袖间的簪子递了过去,刚在城镇上买的,纯银的,老板说这一款在南疆各地最受欢迎。 那婆婆对簪子还不太感兴趣,可是温久喊她姐姐 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你们赶紧走,这鬼丫头邪乎的很,带了好几个男人回来,可都没有顺利成婚,那些男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婆婆又有些害怕地往那处看:“你可别说我说的啊,赶紧走,带了你的兄长和幼弟,她已经用这招骗了许多男子了。” 温久故作惊恐,眉头微微皱起:“可是可是她手上有虫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婆婆恨铁不成钢:“啧,这虫子我们这儿多了去了,你腰上挂着这玩样儿,还怕什么虫子,我不能多说了,我也要回去翻药草了。” 温久若有所思地盯着阿银的那间木屋,好几个男人都用一样的办法骗了回来,却没有成亲,男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合理么? 还有那虫子长得确实和林子中的某一种有些相似,但又感觉有些不同。 温久摸着腰间的药球,慢慢悠悠地往木屋走去。 只见阿银都已经带着叶子珩参观两人的婚房了,温久看着满眼的红色,不由得一怔:“阿银姐,你这连婚房都布置好了,莫不是算准了今日我阿兄会来?还是说你就是在河边等一个有缘人?” 阿银猛地转过身来,又是那股怨恨的眼神,手覆在了那瓷瓶上。 叶子珩下意识护在了温久身前:“既是我先和阿银遇到,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还真说对了,你阿兄我便是那个有缘人。” 温久看到了叶子珩放在背后的手势,他指着木窗外,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她赶紧赔了笑:“我正是这个意思,正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先继续讨论,我带着阿弟到处逛逛,不得不说呀,阿银姐此处的风景可真好,阿兄若是能在此处安家落户,爹娘一定很开心。” 阿银听到这里才满意地展开眉眼:“那你们先出去逛逛,记得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那帮婆子,嘴巴可坏了,就爱嚼人舌根。” 温久扫了眼四周,若是刚刚她站在这里,应该是看不到自己与那些婆子说过话。 她忙点头道:“我向来胆子小,不喜和陌生人说话,若不是与阿银姐投缘,我万万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周了然恰好走到门边听到了这番话,微张了嘴,眼神里仿佛写满了不相信。 待温久拉着周了然出了门,他才开口:“师姐,你是如何做到到处立人设的?在京中柔弱不能自理,在南疆内向不敢说话?” 温久冷嗤了一声:“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还小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师姐不怪你。” 周了然看着温久往外走,赶紧跟上:“我们这是去哪里?” 温久四处看了下,见那阿银被叶子珩引走了注意力,便低声说道:“师兄刚刚说那木窗外似乎有问题,我们去看上一看,这姑娘我看着也是有些奇怪。” 周了然眉头微皱:“这姑娘奇怪不是有目共睹么?师姐刚刚和那帮婆婆打听,可有问出什么来?” 眼看着阿银要带着叶子珩参观完这一处了,温久只能长话短说:“二师兄不是这姑娘带回来的第一个男子,之前她用同样的办法带回了许多男子,都是要与她成亲,可是却没有一个能成,而且那些男子也不见了” 周了然瞪圆了眼睛:“什么意思?死了么?” 温久赶紧捂着周了然的嘴,将他拖到一旁:“什么死不死的,此处没有一点怨气,若是死于非命定然是会让我们察觉的,可能人家就是走了,别给你咒死了,我们赶紧去看看。” 二人猫着身子绕过了阿银和叶子珩所在的房间,偷偷溜到了刚刚叶子珩所指的地方。 只见此处草木横生,连个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这些藤蔓似有人性一般,死死缠在一起,连光都照不进去。 周了然拍了拍温久的肩膀,温久回过头,见他指了指天上。 他的意思是,若是这里看不见,从上面往下看也许会有什么收获。 温久点了点头,趁着没人注意,和周了然旋身飞上了屋顶。 第149章 诡异藤蔓 这屋顶不像京城是瓦片的,而是木头,这圆木经过雨水冲刷已变得十分光滑,若不是来之前叶子珩将苗疆的房屋全部分析了一遍,温久和周了然必然是要摔个狗吃屎下来。 二人默默地扒拉着彼此,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周了然时不时朝下看一眼:“不对啊师姐,怎么连上面都全部缠满了?” 温久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下面的藤蔓,眼前突然冒出的蛇足以吓得她几日都睡不着觉。 他们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屋顶的另一处突然冒出了一条条蛇,吐着信子。 这些蛇与青云山上的不同,这蛇皮五彩斑斓,一看就是深藏剧毒,若是被咬上一口估计都等不上解药。 温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脚底一滑,连带着周了然一起摔下了屋顶。 周了然被撞了个措手不及,直直趴在了地面,而温久倒是在半空中提了气,堪堪落在地面。 只是周了然的动静颇大,甚至叫出了声,引得阿银探头出来。 “刚刚是什么声音?” 温久赶紧将周了然拖到树后面藏着,生怕暴露了二人的行踪。 叶子珩一眼就看到了温久的衣角,故作开朗道:“许是我弟弟妹妹在屋外发现了什么之前没见过的东西,他们没见过世面,还让姑娘见笑了。” 阿银羞涩地低下了头:“公子说哪里的话,你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若是他们想在此处多见些新鲜玩样儿,我可以日日带他们出去,只要我与公子成亲。” 温久在树后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却没有半分底。 此处太诡异了,倒不是因为鬼,而是因为这些奇花异草还有鸟兽蛇虫,这可比捉鬼难多了。 周了然突然挣扎了起来,温久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摁着周了然的嘴。 她赶紧松了开来:“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不能淡定点么,刚刚若是被发现,你我估计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周了然指了指头上,温久死死咽下了自己的尖叫声,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猛地刺了过去这树上竟然垂下了一条蛇,离她不过十寸的距离 她赶紧拉上周了然从哪里来的就回哪处去。 叶子珩应付完阿银,这才走到门口与他们会合。 温久赶紧上前问道:“阿银呢?” 叶子珩轻咳了两声,四处看了下,低声道:“在给你们收拾房间。” 温久一怔,连忙阻止:“师兄,这里住不得一点,这屋顶,还有后面的树上全是蛇,各种各样没有见过的毒蛇,被咬一口实在很难活命,我们本就是来捉鬼的,不如今晚咱们就离开此处。” 周了然在一旁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将我这辈子要见的蛇都见过了,刚刚那半柱香见过的蛇已经比我这前半辈子见的还要多了。” 叶子珩并未理会他们二人的抱怨,开口问道:“那窗外可有什么东西?” 温久摇了摇头,然后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师兄,这后面有好多藤蔓绕在一起,里面不知道是否有个空间,可是我们却是看不到一点东西,上下左右,没有一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叶子珩微微皱了眉:“藤蔓?” 周了然怕叶子珩不信,将自己看到的又说了一遍:“我和师姐都飞到房顶了,往下看依旧是一片藤蔓。” 叶子珩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若是普通的藤蔓,必然是不会绕的这么紧,看来南疆的蛊术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 如今不是夸南疆的时候,温久探过头:“师兄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先回去,等看出问题了再来。” 叶子珩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要将计就计,下次可不知道能不能骗到我们身上了。” 温久傻了,师兄还真打算在这儿当赘婿了? 她赶紧劝道:“师兄,你说南疆人善蛊。若是她用蛊迷了你,我们要如何,这蛊我们可谁都没有学会过。” 叶子珩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这些人全部被困在藤蔓里呢?如果我们就此走了,他们就再难活着出来。” 困在藤蔓里? 温久和周了然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新说法。 话音刚落,阿银的尖叫声从后面传来,大概是发现了那只蛇的死去了。 一剑毙命,还是温久的剑,不过她早就将剑收好了。 不对,那蛇的尸体自己早就将他丢到了树后,若是在此处看,根本看不到那边的蛇被杀了才对。 除非她能感应到蛇的死亡,又或许这蛇就是她养的,她对每一只蛇都印象深刻。 刚刚召来了那些蛇,发现少了一只蛇 “师兄,你确定要呆在此处?” 若是叶子珩坚信此处有问题,她便只能随他一起在此处。 “遇鬼杀鬼,遇蛇杀蛇。”叶子珩轻声道。 周了然见师兄如此有魄力,当即就决定留下来,敢情刚刚被吓得喊出声的人都不是他一般。 是夜,四人围着桌子吃着阿银做的饭,小心翼翼。 温久生怕吃了一口就去了,赶紧拿出了包袱里的吃食:“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吃了就容易坏肚子,我都是自己带的,阿银姑娘不会介意。” 周了然夹到嘴边的菜摇摇欲坠,谁敢吃呢? 阿银摇了摇头:“不介意啊,来了此处水土不服的人很多,没想到弟弟如此会吃,这是我在山间捉的最好吃的虫子。” 周了然手一抖:“虫子?” 他将筷子里的东西往自己眼前移了移,定睛一看这虫子到底有多少只脚啊 温久感觉周了然快要哭出来了可是她为何觉得那么想笑呢 这一顿饭不知是怎么吃下来的,大概就是三人都吃不惯南疆的吃食,只能吃点自己带的干粮,阿银也不勉强,似乎叶子珩答应了与她结婚,就已经是完成了最大的事情了,吃饭什么的也无所谓。 直到夜幕降临,四周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第150章 如坐针毡 窸窸窣窣 周了然有些心慌,想到屋顶突然钻出来的那群蛇。 他下意识往叶子珩身后靠了靠:“这是什么声音?该不会是蛇?” 阿银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竟然能一猜就中。” 温久苦笑,这不是刚刚见过么她硬着头皮问道:“这些蛇是” 阿银吹响了手中的银哨,蛇的声音明显越来越近了。 她回头解释道:“这夜间我的蛇都是要回来休息的,就在你们身后那个房间。” 四人齐齐看向那处,四面八方的蛇从屋顶,从门窗,甚至从地板下钻出来。 人这一世难得有几个不能遗忘的瞬间,此时应算一个,日后的每一个夜晚,又有一个噩梦可以做。 温久蓦地转过身来,试图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不知今晚我们如何睡?” 被吓到是真的,讲不出话也是真的。 阿银甚至没有犹豫,笑得花枝乱颤:“我们南疆姑娘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和子珩哥一起睡,另外一处空房就留给你们。” 温久可笑不出来,无论跟谁一屋对她而言都是折磨:“这样啊,可我不算你们南疆的姑娘,我不好跟他们一处睡的。” 叶子珩趁机打圆场,说道:“虽说阿银性子直率不拘小节,但该注重的礼数还是要注重,这是我对你的心意。” 阿银似乎很为难:“那如何是好?那不然妹妹和我睡,你们二人睡?” 说时迟那时快,周了然一本正经地做了个长揖:“多谢姑娘相助,我们三人才有了留宿之地。” 如此安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今日温久与周了然出去查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那叶子珩今晚是一定要再次出去查看一番,若还是没有发现,那明日定要去寻其他线索。 这姑娘怪异,但必定不是毫无理由的怪异。 在回房间之前,叶子珩深深地看了温久一眼,他在提醒温久,小心谨慎,或许阿银早就知道他们的用意。 温久点了点头,若是真不行就逃,武功不行至少轻功行。 她突然想起了下午那屋顶的蛇,自己的轻功似乎又不是那么行了。 洗漱后,温久靠在榻上,并没有与阿银一同上床,她十分担心这姑娘又在床上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榻上却一眼就能看分明。 阿银坐在床上,忽然盯着温久:“妹妹似乎很怕这些蛇?” 温久尴尬地笑了笑,舔舔嘴唇:“实不相瞒,我们那儿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蛇,许是我见少了,容易大惊小怪,不像阿银姐你,见怪不怪。” 阿银捋了捋头发,似乎根本没将温久的话放在心上,继续道:“我看你说话的口音和子珩哥似乎不是很像?你们真的是兄妹么?亲兄妹?” 温久一怔,迅速敛了脸上的情绪,挂上了委屈的模样:“阿银姐有所不知,我和哥哥从小就分开了,我自幼身体不好,被送到了庄子上修养,庄子上都是些当地的婆子,我讲话就有点随着当地人了,我前几年刚回来的时候和哥哥还有些生疏呢。” 她怕阿银不信,继续解释:“所以这次才会和他一起出来,主要就是培养培养兄妹感情。” 阿银冷嗤了一声:“是嘛,但他以后有了我,也不必再培养什么感情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温久属实是没听明白。 打算“娶”了叶子珩就将她和周了然赶了出去么? 看着阿银房中熄了灯,叶子珩和周了然才偷偷翻了窗户出去。 温久还没睡着,她怎么敢睡听到阿银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这才有一点松懈下来。 可是她也没办法出去,她还要及时防着床上之人,若是醒了,发现了什么事情,怕是又要拿起她的银哨和她手中的瓷瓶了。 如今她只能盼着师兄和师弟尽快查到些什么,等着天快点亮了。 隔壁房间的两人已经站在了那藤蔓前,他们已经上下观察过,却是没有什么入口,难道真的只是一地藤蔓? 半空的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住,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来了,二人下意识背靠背防守着 可等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一只蛇那这个声音是? 叶子珩突然看到眼前的藤蔓开始松动,微微露出了些缝隙,二人对视了一眼,紧紧盯着眼前这片诡异的藤蔓。 还在继续松动 突然那片挡住月亮的乌云移开了,月亮的光泄了下来,藤蔓迅速纽捆到了一起,如下午看到那般,半点缝隙都没有了。 原来是光的原因,若是没有光,那这藤蔓就会自动松开,若是有光,则会卷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银哨的声音,温久下意识坐了起来,不是阿银的哨子,难道此处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 “温姑娘睡不着?”阿银的声音听着像是刚刚被温久吵醒的样子。 温久怔了一下,赶紧说道:“我好像听到了哨子的声音,怎么此时还会有人吹哨子?” 阿银不以为然,翻了个身:“这有何奇怪,此处时常有哨子响起,你多待几天就见怪不怪了。” 温久这才慢慢地躺了下来,她知道此时周了然和叶子珩就窗外,想着让阿银继续睡过去就好了:“是我大惊小怪了,阿银姐你睡,我也休息了。” 她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窗外,刚刚那声哨响之后,窗外的那两道人影突然就不动了,不知有没有什么发现 窗外的二人听到了哨响之后下意识想着先回到屋里,可是经过阿银的窗外听到了似乎有动静,只能按兵不动。 不过这哨声似乎跟阿银将蛇引回来的哨声似乎有些不同,声音更尖锐一些。 待到里面没了声音,师兄弟二人才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了然与叶子珩在一处,自然是没心没肺一夜无梦,而叶子珩和温久整夜都没有睡去,一个想着屋外的藤蔓如何才能解开,一个担心床上之人召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第151章 藤蔓之谜 次日,阿银起了个大早,隔壁房间也陆陆续续传来了讲话声,温久这才松懈下来。 南疆的水可真凉啊,哪怕这天气比京中要热上许多,可是晨起的水还是有些刺骨。 叶子珩的眼下一片阴影,看到温久时微怔了片刻:“昨夜没睡?” 温久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认床,有些没睡好。” 她想着叶子珩大概也是整夜没睡,还是别让他担心了。 她见阿银端着盆出去了,这才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师兄昨晚可有什么发现?” 叶子珩看了眼屋外:“那藤蔓诡异,若是没有光,就会慢慢松散开来,或许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温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夜里是否就能看到?” 叶子珩想到昨日的场景,摇了摇头:“它定是哪里有一处感光的地方,若是靠云遮住月光,便是没有半分用处,可若是只挡住了一处光便能控制整个藤蔓,这样才能为人所用。” 温久思索了片刻,低声说道:“师兄,或许今天我出去走走,看看其他人家中是否也有这藤蔓,若是有,我们也多一处破解之地,这姑娘的警惕心可比一般人重了不少。” “这倒是个办法,那师妹你千万小心,不要轻信他人。”叶子珩叮嘱道,这村子里的人都古怪的很。 温久趁着阿银回来之前,赶紧带着周了然出门了。 周了然甚至来不及吃完最后一口早饭:“师姐,我都还没吃完呢。” 温久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吃吃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周了然挑了挑眉,得意道:“师傅给我的银簪,天底下所有的毒都能试出来,否则二师兄也不可能吃的,更何况你不也吃了么?” 临下山时,泉真散人赠了周了然一个法器,那便是他手上的银簪,可试出百毒,亦可作为捉鬼的利器,可幻化成捕鬼剑。 可周了然已经炫耀了一路了,几乎是抓着机会就见缝插针,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得了这东西,尤其是温久。 温久如今可没心思和周了然争风吃醋,她自顾自往前走:“师弟,小心脚底下的蛇。” 若是他想一直待在此处,和这些蛇虫作伴,他想吃多少饭也没人介意。 周了然敛了笑迅速跟了上来:“还是早点出发,早点查清,早点离开。” 温久四处张望,想着哪一户人家更容易让自己混进去 不远处的木楼里,昨日那个婆婆正端着盆在门口倒水,温久赶紧跑了上去,笑得可爱:“婆婆!我们又见面了!” 那蓝衣婆婆被温久的声音吓了一跳,似乎认出了是温久后很快恢复了原来的表情:“你们还没走?” 温久故作为难:“这不是走不了么?那阿银姑娘甚是喜欢我兄长,非说要成亲不可,我想着若是兄长娶了阿银姑娘,我们也是要与婆婆们经常碰面的,不如先来和你们熟悉熟悉。” 婆婆冷哼了一声:“不必熟悉了,也见不着几面,若是你们想把命留下来,就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周了然趁这个功夫早就绕去了木楼后面,翻过了那个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的后院篱笆,里面不过是几块菜地,并没有阿银后院里的那种藤蔓。 他走了一圈毫无收获,便又原路返回。 温久还在紧追不舍:“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如说明白些,若是要搭上命的事,我们自然是要多留些心眼,心里记着婆婆的救命之恩。” 蓝衣婆婆深深地看了温久一眼,没有说话,端着盆回屋去了。 待人进去后,周了然从树后绕了出来。 “如何?” 周了然如实将后院的情况告诉了温久:“没有那些藤蔓。” 二人又继续走了几户人家,一提到阿银便讳莫如深,院子里皆没有那片藤蔓。 回到阿银家中时,叶子珩正在与阿银商量着婚礼的相关事宜。 温久一怔:“啊?这么快啊?” 阿银放下竹杯,手里握着银哨,似有不满:“两情相悦难道不是越快越好么?” 这就两情相悦了?这就两情相悦了 温久属实是看不出阿银与叶子珩两情相悦,倒是能看出她急得很。 她干笑:“那自然是你们二人的想法最重要,哈哈哈” 周了然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二师兄都要被卖了,他们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三人终于又避开了阿银聚在了一起。 “二师兄,此处除了阿银家的后院,其余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藤蔓。” 温久继续道:“不仅如此,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爱和阿银打交道,每个人提起她似乎都很嫌弃,甚至是憎恶。” 叶子珩微微皱了眉:“可知道为何?” 温久回想了下那几人说话的神色:“没打听出来,可他们看起来有些害怕阿银,只是在背地里嚼舌根,却不敢当面说。” 周了然半晌才开口:“师兄,是否有什么办法,将阿银带出去一会儿,这样我们才能仔细检查下后院。” 温久附和道:“确实如此,若是阿银一直在家中,恐怕我们真的要送你成亲去了。” 叶子珩垂了眸思索了片刻:“是啊,以成亲的名义带她去镇上置办用品,这样就能将她带出去了。” 周了然和温久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就是如此,如此甚好!” 用过午饭后,三人按照既定计划将阿银哄了出去,果然她甚是欢喜地走出了门,见温久和周了然站在家里不动,她疑惑地转过头:“弟弟妹妹不去么?” 温久赶紧摇了摇手:“我们就在家里看着就好了,毕竟这是你和兄长的二人时间,我们跟着怕是会打扰你们,你们出门好好玩,有钱花钱,兄长可有钱了。” 说完后还不忘露出懂事的微笑。 阿银点了点头,牵着叶子珩往村口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忘记提醒你们了,这家中的东西最好不要乱动,我的那些小可爱啊,还不太认人。” 小可爱?那些蛇? 告辞。 第152章 破局之法 见二人走远后,温久和周了然迅速去了后院,若是今日再没有其他发现,就等着他们的二师兄在此处娶亲。 温久来到后院,那藤蔓与昨日见到的一模一样,还是紧紧箍着,像是一间藤蔓缠成的平顶房屋高度差不多是两尺,这宽度与阿银的房间一般长,几乎是正对着阿银的房间。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若是这里面也是裹着藤蔓,那它在此处的意义是什么?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根本不可能将这光挡上。 难道是这藤蔓上有一处是感光的地方,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光照的变化,那就是 温久飞身而上落在了木楼之上,她盯着藤蔓最上方,满眼的青葱,这要如何分辨出何处才是控制这片藤蔓的地方? 周了然见温久突然飞上了楼顶,不由得跟了上去:“师姐可是有什么发现?” 温久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告诉周了然:“必然是有个突破口,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周了然皱着眉头盯着下方的藤蔓:“师姐的意思是,这破局关键在这藤蔓之上?” 温久点了点头:“若是单纯依靠这日月之光,还有云来控制这藤蔓,你不觉得太冒险了么?” 周了然突然指了指温久身上的斗篷:“那不是很简单,师姐不是有这个么?” “什么意思?”自己的斗篷是捉鬼所用 “师傅说了,师姐这斗篷可变大可变小,若是你将它变得跟这藤蔓围成的房屋一般大,那岂不是就可以盖住上面的光?”周了然继续说道:“这斗篷可泄不了一点光,比这天上的云可好控制多了。” 温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斗篷,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她不禁感慨道:“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没想到我们小十也能想出点破解之法了。” 二人并未多说,温久迅速抛出身上的斗篷,催动符咒,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红衣斗篷开始闪现着红光,在半空中旋转,速度逐渐变快。 这还是周了然第一次看到红衣斗篷注入符咒的模样,他盯着那红衣斗篷,只见那斗篷逐渐变大,铺展开来,映得他脸上也有了几分异彩。 温久操纵着斗篷,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鬓边的碎发被吹起,眼神凌厉指尖泛着杏光。 “落!”一声娇呵,斗篷从二人眼前坠落,覆盖了藤蔓的上方。 温久盯着那藤蔓,视线不敢有半分移动,可是院中的藤蔓似乎没有半点动静。 看来她与周了然的推测似乎错了,她有些丧气地想收回斗篷,却被周了然制止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伸手制止她的人:“怎么了?” 周了然微微闭上眼睛:“师姐你听,好像有什么移动的声音。” 温久沉下心来,侧耳听了一会:“好像是藤蔓移动的声音。” 原来真的是在此处 斗篷继续覆在上方,二人从屋顶一跃而下,试图看清藤蔓内到底有什么秘密 二人才刚刚在地上站定,四面八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是蛇出没的声音? 阿银不在的时候,若是谁动了这片藤蔓,就会引起蛇的注意? 这些蛇难不成是此处的“护院” 温久看着从屋顶、屋檐还有房内、树上垂挂下来的各种各样品种的蛇,颤抖着开口:“小十,若是我们现在出手杀了这些蛇,那阿银回来一定会发现,这就是打蛇惊人了。” 周了然与温久背靠背站着,眼睛直直盯着那处藤蔓:“师姐,再坚持一下就能看到了。” 温久皱了眉头:“怕的是里面藏了一个更难对付的东西,师兄现在不在,我们也还没摸清情况。” 那些蛇靠近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 温久和周了然下意识往藤蔓上飞去,可藤蔓中间似乎已经空了,若不是有温久的斗篷在,二人都要掉下去。 “小十,我们要等师兄回来,若是我们俩都掉进去了,他就更难处理这藤蔓了。” 如今只有她能控制这斗篷,若是没有斗篷打开这藤蔓,她和周了然怕是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周了然扫了眼周围逐渐逼近的蛇,偏过头:“师姐,屋顶已经空了,我在此处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去将斗篷收回。” 温久点了点头,周了然的轻功她心中有数,随即迅速往屋顶飞去,站定后双手结印:“收!” 只见那红衣斗篷像是被什么牵扯了一般掀了起来,藤蔓深处泄出了一道红光,温久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那道红光绝不是从她斗篷上泻出的 周了然在斗篷被收回的一刹那借着斗篷的力轻点脚尖落在了屋顶之上,他离得近,不仅看到了红光,甚至还感受到了藤蔓深处怨气冲天 二人在屋顶眼睁睁地看着藤蔓迅速合拢,随后那些蛇便纷纷散去,有些直接隐入了附近的草丛之中。 屋内,温久与周了然端坐在桌前,眼前竹杯中的茶水早已经没了热气。 周了然沉吟片刻,抬眼看着温久:“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要动那藤蔓,必然会有蛇出现,若是动了阿银的蛇,那阿银一定会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对付自己的招数都还不知道,况且藤蔓内怨气冲天,连这村子里的人对她都颇有意见却又没有动她,她岂会是省油的灯? 温久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她缓缓开口道:“若是趁成亲那日,将她迷倒绑了起来呢?” 他们在此处的一日三餐,茶水点心几乎都是阿银经手,不仅如此,饭前她都一定会将头上的簪子取下,试过每一道点心,当着他们的面。 周了然也曾阴阳怪气过:“阿银姐自己做的饭菜还要试毒啊?” 可阿银毫不在意,还说:“此处蛇多,万一什么时候咬了口饭菜也是不知道的。” 温久竟觉得她忽悠的有道理 不过此时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新婚之夜的交杯酒,大概才有机会给她下药将她迷倒。” 第153章 婚期将至 周了然有些疑惑:“我们三个还对付不了一个南疆小姑娘么?” 温久嗤笑道:“你怎知她是一般的南疆小姑娘,藤蔓之中怨气如此之大,若是被她困住的,那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南疆小姑娘。” 迷倒而已,待他们查清藤蔓中到底藏着什么,等她醒来自然也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约莫一炷香后,叶子珩和阿银带着大包小包从门外走来,周了然和温久已经坐在桌子边上昏昏欲睡了。 叶子珩刚进屋就发现此处有符纸的痕迹,大概是二人刚刚应该有用过的。 他本以为二人出了什么事,可看到了周了然的睫毛微微颤动,就知道他们在装睡。 阿银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怎么在家中坐着都会比我们出门置办东西的累,哈哈哈” 温久佯装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兄长你们回来了呀,此处阳光太好了,我和小十想着也无事,就先眯一会儿。” 她伸手推了推周了然:“小十,赶紧醒醒,兄长回来了。” 阿银也不和他们多说,自顾自的带着买来的东西回了屋里:“子珩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放好东西这就去做饭。” 这一来一回,竟差不多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阿银今日心情好,便想着要给叶子珩他们多做几个菜。 叶子珩刚刚坐下,周了然立刻睁了眼睛:“师兄,藤蔓之中怨气冲天。” 温久又细细解释了一遍:“只要用我的斗篷盖住藤蔓上方,便可以让它们露出藤蔓里面的秘密。” 叶子珩蹙着眉头:“难怪我的捕鬼令亮了。” 看来是刚刚那股冲天的怨气引来了捕鬼令。 温久和周了然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师兄,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叶子珩盯着二人眼神古怪:“你们这一下午可真是趴在此处睡觉了?” 温久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想是想了,只不过师兄可能牺牲比较大。” 周了然干笑了一会儿:“师姐说让你们假意成婚,交杯酒的时候直接将那小妖女迷倒,最好还是绑上一绑,收走她身上的瓷瓶啊银哨啊,再打开藤蔓。” 他继续道:“那藤蔓一动,就会引来无数的蛇虫,若是那小妖女还在一定会更麻烦。” 叶子珩垂了眸,默默喝了杯中的水,微微点了点头:“就按着你们说的办。” 温久故作欢喜地走进屋内:“阿银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阿银回过头,嘴角还是带着笑:“都是些虚礼罢了,我都有经验了。” 温久一怔,人生如戏全靠假笑,她咧开嘴角:“有经验了?” 阿银脸上的笑一敛,似乎有些不开心。 “啊有经验好,不知你们这一路可有商量下来婚期定在哪一日?我和小十翻了一下午的日子,后日不错。”温久张嘴就来,当然是越快越好。 阿银回过头:“后日啊,你们可真是比我们还急,我本想再等个十日。” 温久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既是两情相悦,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也就兄妹三人,不知阿银姐家中还有其他人?” “没有。”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周了然靠在门外都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他暗忖,往日见这小妖女性情古怪也就算了,刚刚那般简直就是反常。 师傅说,反常必妖。 温久自是感觉到了不对,她继续打着圆场:“哦,那就更方便了,就后日,你们今日也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若是有什么不够的,我和小十再出去采购一番,定能将我兄长与你的婚礼,举办的热热闹闹。” 阿银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慢慢靠近温久,笑得有些诡异:“既然妹妹如此着急,那不如就后日,姐姐也觉得越快越好。” 温久捂着胸口跑了出来,刚刚那一瞬她甚至觉得阿银就像门口那些蛇,最毒的那一条。 她刚刚盯着自己的瞬间,温久甚至觉得她下一刻就要张嘴将自己咬死她总觉得这事有些怪异,却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温久低着头走到了院子里,周了然正靠在篱笆上。 见她脸色不佳,开口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嗯。”温久点了点头,确实奇怪。 周了然难得正经:“这两日我会找个地方写符纸,若是有事你们就唤我。” 温久还在想阿银刚刚的那番话中,她似乎对自己的计划了如指掌。 她抬起头:“多准备些符纸,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说那日阿银也在。” 周了然微微颔首,温久还要留在此处安抚阿银,故意要帮她布置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叶子珩一身红色新郎服站在门口,经过的人没敢往此处看。 温久得了空站在门口等着周了然,只见之前那蓝衣婆婆提着篮子经过门口,她故意放缓了脚步,又是深深看了温久一眼,篮子中有什么东西钻出,温久定睛一看——是蛇。 这是在提醒自己?这蛇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了然大步从村口走来,趁着没人将符纸塞到温久手中,压低声音:“可以将蛇定住,我想对我们应该有用。” 温久接过符纸立刻塞进了袖间,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你终于回来了,赶紧进去。” 她带着周了然进了屋,自己去了阿银房间。 只见阿银头顶上的银饰比起那日更沉重了,温久看着镜子中的倒影,她身着南疆的婚服,红唇如火焰般绚丽夺目。 她回过头,巧笑着:“阿银姐真好看。” 此时阿银坐在木榻之上,上面覆盖着深红色的床单,仿佛彼岸花那般场景。床单上放着枕头,看着有些出奇的硬,硌脖子睡落枕也不奇怪。 阿银微微勾起嘴角,笑得让温久心慌:“你总是爱说谎。” 温久面色一怔,心中闪过四个字“血盆大口”。 她迅速在脸上挂上笑:“阿银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床上之人捂着嘴笑得更欢了,连头上的银饰都在晃动:“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154章 阿银中计 温久盯着阿银的脸,故意说道:“阿银姐似乎有话想和我说,为何就不肯不说清楚呢?我天生愚笨,不如阿银姐这般聪慧,不如将话讲明白些可好?” 阿银对上温久的视线,看了一会儿,突然垂了眸:“这房中有些暗了,你帮我将烛火点上,大婚之日,房中当然要亮堂的好。” 温久看了眼窗外,天色确实已经开始暗了,但比往日却暗的早些,昨日的现在,日头还半挂在空中的。 她缓步至桌案前,慢慢点上了龙凤烛,这蜡烛似乎不是昨日买的,明明就有用过的痕迹。 这难道就是阿银所说的经验丰富么?她微微皱了眉。 才刚刚点上蜡烛,温久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她一阵晕眩,这味道仿佛唤起了她心中的寒意,整个人都置身于冰雪中的凄迷之境,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前太子府。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不对,这房间有问题,她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堪堪站稳:“阿银姐,这我怎么这么晕啊。” 话音刚落,温久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只见床上之人站起身,慢慢悠悠地走至温久的面前,眼眸中充斥着鲜血般邪恶的光芒,她脱去了红色外袍,露出遍布红纹的身体,那红纹就像他体内的经脉一般,一条条浮现在皮肤之上,她如今不像人,更像一条蛇。 温久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没错,她是装晕的。 那日她与周了然发现了藤蔓之中的秘密之后,曾想着阿银迷晕再进入到藤蔓之中,可他们连藤蔓之中到底是何情况都尚不清楚,若是贸然进去,恐怕会有留在里面的危险,况且阿银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到那般简单。 于是他们决定故意让阿银知道他们在查藤蔓中的情形,逼迫阿银先出手。 这几日,温久故意露了不少马脚,无论是去后院还是当着阿银的面表现出很着急的样子,都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阿银知道他们用心不良,将计就计。 刚刚那会儿,那蓝衣婆婆故意露出了篮子里的蛇,温久更是确定阿银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动了藤蔓甚至已经知道了他们查到了一些不该查到的东西,因为那些蛇,也许不仅仅是这院中“守卫”,更是阿银的眼睛。 她一步步靠近温久,嘴里发出“嘶嘶”声,像极了蛇吐信子的声音,温久手上还戴着姜瑶溪的手环,若是叶子珩和周了然还未出现,她就只能先与这阿银斗上一斗了。 脚步声已经在耳边停了下来,温久压在身下的手摸摸捻诀,她听到了阿银的嘲讽:“蠢货,还知道自己愚笨,可惜了这么好一张皮囊,本想让你们多活几日,好活祭了你们,可你们也太胆小了,竟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我还以为你们会和之前的人有所不同呢,还想陪着你们多玩玩,也不过如此。” 阿银慢慢蹲下身子:“你既着急送死,我就先将你送上路,那个小十我也会马上送去见你,至于叶子珩嘛,他还有些用处,等七日后我再将他送进藤屋,给我爹送个极品尝尝味道!” 那藤屋里竟是阿银的爹?不是说没有其他家人么?若是她爹,难道是已经死了为何需要活人祭祀呢? 阿银刚想动手,一柄剑破门而入,她警觉地站起身迅速离了原来的位置,那剑瞬间插在了她刚刚所站的位置,若是她再慢半分,那剑一定会将她穿透。 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温久翻身而起召出手镯,那手环瞬间引出了六道火龙,齐齐往阿银身上撞去。 一击即中,六道火龙贴着阿银的身子迅速缠绕上去 “啊——”阿银叫声凄厉,体内似有什么要破皮而出。 叶子珩与周了然此时已经站在了屋内:“小九,将她捆到后院。” 温久面色一凛,再次操纵着火龙将阿银往窗外一丢。 三人翻窗而出,站在了后院之中,周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这声音如今可太熟了,那群蛇来了。 周了然祭出符纸,天色尚未全黑,温久看着他手中的黄光,竟觉得有些安心。 她站在周了然的身后,屏息操纵着火龙,手环在腕间微微震动,周围很快就没了声音。 地上的阿银突然挣扎了起来:“不要伤害它们!你们不要伤害它们!” 叶子珩并未理会,只是盯着藤蔓那处:“若是再不现身,你的女儿,可就要死了。” 温久抬眼,微微收紧了手中的火龙,阿银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 只见藤蔓纹丝未动,难道里面之人当真不能操纵这藤蔓? 周了然回过头,拔下头上的银簪:“不如让我来,师傅给我的银簪还未见过血,这小妖女正好给这捕鬼剑开开刃。”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后院的风都大了不少,不远处的竹楼连灯都没有亮起。 今日出村的人尤其多,难道是因为阿银今日成亲? 还未等温久捋清这其中的细节,眼前的藤蔓突然开始有了响动,几乎所有藤蔓同时向两边绕去。 天色大暗,周围竟没有一丝光亮,若不是阿银身上缠着的六条火龙,她甚至没有办法辨认这四周。 叶子珩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护在了温久和周了然身前,腰间的捕鬼令已经发出了强烈的异光,不似平日里忽明忽暗。 眼前的藤屋慢慢泄出了一丝红光,三人视线死死盯着那处这红光与阿银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时阿银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半分动静,温久下意识往她那处看了一眼,才此一瞬,如雨般的毒针从藤屋内飞出,三人避之不及。 三人迅速起阵抵挡毒针,温久手中的火龙一松,阿银瞬间被卷进了藤蔓。 还未等三人回过神来,藤蔓又迅速缠了起来,没有半点缝隙 周了然怔怔地看着那处:“刚刚那是什么?” 温久也看到了,她收了阵:“好像是蛇尾?” 第155章 巨蟒现身 那蛇尾花纹复杂,看着都有一尺粗了 温久与周了然二人面面相觑,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叶子珩自然也看到了,他思索片刻,沉下声:“小九,逼他们现身。” 他知道,今日是将这藤屋毁掉的最好时机。 温久跃上屋顶,如几日前那般解下身上的斗篷,在这暗夜中,半空的斗篷闪着红光,迅速覆下。 那千百株藤蔓再次发出异响,往四处抽离,一股怨气在红光中翻涌而出,三人皆下意识抬手,试图挡住扑面而来的怨气。 直到窸窣声不再响起,叶子珩定睛一看,眼前的藤蔓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召出剑握在手中,谨慎地朝里面走去,温久和周了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异动。 叶子珩脚下一顿,盯着眼前的巨物心中有几分震惊,饶是捉鬼多年,走遍不少地方,也从没见过如此大的巨蟒。 温久甚至都觉得这巨蟒已经是妖的范畴,而不是鬼的范畴了。 可是刚刚扑面而来的怨气和如今巨蟒体内呼之欲出的鬼魂无一不说明这条巨蟒,恐怕是被鬼占着吸食了不少冤魂。 周了然看的仔细,只见眼前的巨蟒浑身布满了花纹,红纹居多发着异光,足足有五六十余丈长,身躯奇粗无比,遍布着巴掌般大小的坚硬的鳞片,一双绿幽幽的蛇目,正放着阴冷的寒光,死死地盯着他们。 而阿银似笑非笑地靠在蛇背上,手上银铃轻晃:“没想到你们还有几分本事,看来拿你们活祭,我爹爹一定会功力大涨!” 周了然嗤笑道:“此处除了你就是我们,哪里还有你爹爹,你敢叫我们也不敢应啊。” 阿银脸色一变,娇喝道:“你这小道士,到时候第一个先吞你!” 周了然勾了勾唇角,笑得正欢:“就凭你们?不自量力!” 阿银轻轻巧巧地从蟒蛇身上跳下来,低头靠近巨蟒头部,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巨蟒突然有了动作,吐着红信子就向周了然袭去。 周了然突然遇到这样的情况,倒是处变不惊,整个人借着背后的树干一跃而起,拔下发簪幻化成剑,刺中了扑过来的蟒蛇腹部,这巨蟒迅速往后退去。 温久盯着周了然的攻势,这连串两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犹豫,师傅的这把剑到底是可以没有给错人。 这蟒蛇似乎没有料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臭小子竟能刺伤自己,顿时恼羞成怒了。 浩浩荡荡的怨气在巨蟒体内快速流转,逼得它张着血盆大口咆哮,叶子珩明显感觉到巨蟒体内的力量迅速暴涨,他双手捻诀,嘴中念念有词,眼前的剑瞬间幻化出六把,将他围在其中。 温久伺机找寻这蟒蛇的漏洞,手中的火龙呼之欲出 “小九,去对付阿银!”叶子珩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温久下意识去找寻阿银的位置。 只见她躲在这藤屋中唯一一块大石后面,正准备吹响银哨,她的银哨能操纵那些毒蛇,或许也能操纵这巨蟒。 温久飞身一跃,落到大石之上,一掌击飞阿银,手中的银哨不知被抛到了何处。 阿银惊慌地爬起身,打开瓷瓶,紫色粉末铺面而来,温久下意识伸手,只见手中指环突然闪着异光,那紫色粉末尽数被吸附在了指环之上。 她冷冷地勾起嘴角:“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阿银似乎没想到为何会如此,还未缓过神来又硬生生地挨了温久一掌,呕出了一口血。 一声洪亮的咆哮响彻四周,巨蟒的杀意笼罩在三人上方,果然阿银才是他的死穴,这一掌没有将阿银打死,却彻底激怒了巨蟒。 温久手中的火龙不再隐忍,直直打入到巨蟒身上,攀着蛇身迅速缠了上去,三味真火死死灼烧着巨蟒 尽管它带着坚硬的鳞片,却还是有些受不住真火的灼烧,扛了一会儿逐渐有些失力了。 就是现在! 叶子珩双目凌厉,右手持剑,左手燃符:“受死。” 声音一落,暗夜中汇聚了一团火云,化为了巨大的火龙,温久和周了然双手结印,往火云中注入法力,“呼”的一声,火龙落下,化为一道火焰气浪,灼烧着眼前的巨蟒 巨蟒迅速干瘪了下来,体内的水分就连同怨气以惊人的速度倾泻出来,溢出体外。 只见阿银双目圆睁,眼中一片恐惧的嘶声惨叫。 周了然祭出捕鬼剑,直直刺入蟒蛇七寸位置那是蛇的死穴,阿银那化成厉鬼的爹正是匿于此处。 巨蟒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看似坚若金刚的鳞片,寸寸断裂剥落,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全身蛇血横流,抽搐不停。 阿银跪爬到巨蟒的尸体旁,撕心裂肺:“爹!爹!爹——” 温久这才看到此处还有好几具干尸,都穿着新郎的婚服,与叶子珩身上的一模一样而且此处若是被藤蔓缠上,人是使不出半分力气的。 “你就是为了你这个爹,才杀了这么多人的?”温久有些不敢相信,听过借尸还魂,却不知道还能将这鬼魂藏着巨蟒体内若是有朝一日这巨蟒被放出,这南疆还有什么太平日子么? 阿银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叶子珩:“我早该杀了你们的!我早该杀了你们的!” 周了然冷嗤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不自量力。” 叶子珩却没有如他们这般义愤填膺,他只是默默蹲下身来:“姑娘,你想救自己的家人救你的爹爹,在下能理解,可你为何要伤及无辜?被你活祭的人,他们也有家人,也有人在等他们从南疆回去,你既知道失去至亲之痛,为何还要让这么多人跟你承受一样的痛楚?” 阿银抱着巨蟒的头靠在石头边上,脸色苍白,嘴角渗着血,挂着惨笑。 温久甚至不敢看她,不敢看她怀中那个蛇头 叶子珩见她不说话,燃了几张符纸打到了周围的几具干尸身上,他们的魂魄早就被巨蟒吸食干净了,现在连带着巨蟒体内的恶鬼被打散了,再无投胎的可能。 第156章 蟒蛇之谜 阿银静静地看着叶子珩做完这一切,才慢慢开了口:“他们没错,我爹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叶子珩回过头,见她有话要说,便席地而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温久和周了然站在不远处,盯着阿银的动作,丝毫没有松懈。 周了然低头轻声说道:“师姐,师傅常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我看这妖女就长得挺好看的,师兄该不会被骗了?” 温久瞪了周了然一眼:“你懂什么?师兄他们入门早,那会儿师傅可有人性了,时常说什么哪怕是恶鬼也是有原因的,他们的恶是真的,他们的苦也是真的,只是中间不知师傅出了什么变故,我们后来入门的弟子就不这么教了。” 周了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师姐你是在说师傅如今不人性么?” 温久猛地转过头,对上周了然似笑非笑的脸,重重地踩了他一脚,疼的周了然龇牙咧嘴。 叶子珩微微偏过头,警告二人不要再胡闹了,温久狠狠地瞪了周了然一眼,转头不再看他。 阿银冷笑着站起身:“我爹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大夫,他虽称不上医术高明,却也是省了村里的人不少事儿,不用什么病都要跑到镇上去看。” “我爹啊,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养蛇,此处是南疆,毒蛇毒虫多正常不过,可是阿爹养的蛇不一样,他总是给这些蛇喂下各种药,想着有一日,是不是这蛇也能入药。” “村子里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我爹是个怪人,上山好不容易采的药就全部喂给了蛇,直到有一日,我爹在路边救回的濒死的蟒蛇,被爹爹用药救了回来。” 叶子珩眉头微微皱起:“蟒蛇?” 阿银扯了扯嘴角,重新坐回石头旁边,伸手一下一下抚着那蟒蛇:“是啊,就是这只。” 她继续回忆:“南疆有不少蛇,什么样的都有,可是当时这蟒蛇可大,只是没有如今这般大,村子里的人都怕它,要将它当场捕杀了,爹爹不肯,硬是带着它躲进了山里,连我都找不到。”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带着蟒蛇下了山,在后院搭了个草棚,当初还没有这藤蔓” 叶子珩顺着她的话:“如若这蟒蛇不伤人,对你们而言和其他蛇虫也没有区别。” 蟒蛇也是一口伤人,可这南疆其他的毒蛇亦是一口致命,它们的毒可都是罕见的剧毒。 阿银摇了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偏见。那日村子里有个孩童,不知怎么翻进了我家的院子,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在草棚里了,没有任何外伤,可肋骨这些全部都断了。他们都说是蟒蛇将他活活缠死,可我觉得他也有可能是翻院子的时候摔死,也有可能是从树上掉落下来,也有可能” 她的眼泪早已湿了衣襟,却依旧停不下来:“可是他们非说是爹爹救了这蟒蛇,活活将那孩童害死了,说是爹爹害死了他!” “他们各个都举着刀拿着叉子,气势汹汹地冲到后院,非要将这蟒蛇杀死,爹爹觉得真相不明,而这蟒蛇在我家中住了这么久都未曾伤人,护在蟒蛇身前死都不肯走,可刀剑无眼,不知谁带头冲了上去,爹爹根本拦不住,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叶子珩这才听明白了:“所以你就将你爹爹的魂魄放到了蟒蛇体内?” 阿银又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我哪有那种本事,我不过是能用银哨控制些我训练的蛇罢了,是这蟒蛇,天赋异禀。爹爹死后,蟒蛇似觉醒了一般,原本温顺安静,突然就变得凶猛无比,将那些人全部赶出了我家,等我回到院中,这草棚已经长满了藤蔓,连爹爹的尸体都不见了” 叶子珩皱起眉头:“是这蟒蛇自己将你爹爹的魂魄留下?” 阿银这才点了点头:“大概是在报恩,连这冷血蟒蛇都知道报恩呢。” 叶子珩轻咳了两声,安慰道:“阿银姑娘,若只是蟒蛇,我们不会出现在此处,只是你伤人性命,你爹的鬼魂在这巨蟒体内吸食了他们的魂魄,已经成了我们非诛不可的恶鬼,他的心智慢慢会被怨念支配,到你都控制不了的地步,不得不诛” 阿银苦笑:“我又如何不知呢?往日只是半年一个,如今却月月都要我早知他已经变了,可是他是我爹,我没有办法如今倒是解脱了” 她转头看了眼温久和周了然:“我知道你们来此处有目的,想着八九不离十,若是你们成功了那我便是解脱了,若是没有成功,那就说明爹爹命不该绝,就应该被救,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等弄清所有前因后果,这天都大亮了 周了然和温久去房中休息了半晌,叶子珩陪着阿银去了镇上。 阿银如今没了盼头,随着叶子珩去官府自首了。 一行人趁着官府的人来之前离开了这个院子,看着官兵抬出了后院的干尸,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做人总是这般,各有各的难处。 见官府的人走后,村子里的人纷纷赶了过来,站在那房屋前交头接耳,最后似乎是那个站在最中间手拄着拐杖的人做了决定,不一会儿,那木质的房屋就被烧成了一片。 三人没有上前阻拦,只是温久看不过去,默默走到了蓝衣婆婆身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婆婆,我涉世未深,却还是有句话想送给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明真相就跟风容易害人害己。” 说罢,温久等不及他们说话,便和叶子珩和周了然离开了这村子,头也没回。 三人继续往南疆腹地赶去,前面分叉口,叶子珩喊住了匆忙赶路的行人:“这位大哥,我们想去蛮岭,这两条路我们该往哪处走?” 那路人甚是好心,仔仔细细地说道了一番:“这条多山路,但快,这另一条路好走不少,只是要多上两日。” 第157章 赶尸人 三人几乎是没有犹豫,同时走上了山路。 青云山的山路都是日日走的,到了南疆怎能去走平坦的路? 只是才过半日,温久就有些后悔了,明明已经晚了陆叙大半个月的时间,为何又要纠结这两日呢? 这山路崎岖,四处杂草丛生,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么? 温久抬眼根本看不到眼前的路,除了肆意生长的草木 这真的是路么?早知道走远一些的那条路了,何必非要急这一时,如今天都要给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叶子珩倒无关紧要,他时常宿在荒郊野岭,只是周了然和温久这几日在那木楼里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觉,若是再不好好休息,怕是要倒了。 他回头看了眼温久,眼下一片阴影,想来也是精疲力尽了。 山雨欲来,远处的乌云逐渐逼近,似乎要下雨了。 周了然抬起头往远处看了一眼,此时山上已经起了雾,但他还是看到有屋顶若隐若现 “师兄,那处应该有落脚的地方。”三人加快了脚程,赶在下雨之前来倒了那处客栈。 温久抬头看了一眼:“此处竟然会有客栈,真是奇怪。” 叶子珩笑了笑:“许是想我们一般,不走寻常路。” 三人好不容易敲开了客栈的门,里面探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吓得周了然往后退了好几步。 温久有些不敢相信,吞吞吐吐道:“你是人是鬼?” 那跑堂面无表情地抬起眸子:“三位活人?” 温久一惊,这是个好问题啊,难道死人还来住店? 叶子珩拱手一礼:“这位小兄弟,正是我们三位住店。” 跑堂的当即想将门关上,不耐烦道:“不接不接。” 叶子珩一把抵住木门,拿出了一锭银子:“此处荒郊野岭只有这一间客栈,还请小兄弟行个方便。” 跑堂的没有接,只是犹豫了片刻:“我去问问掌柜的,你们住进来可别后悔。” 温久和周了然并肩站在叶子珩身后:“我觉得会后悔。” “我也觉得。” 很快跑堂的就出来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了。 温久刚刚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只觉得周围阴森诡异,明明门都关上了,怎么还有风直往自己脖子里灌。 还有这怎么还有敲锣声,听着越来越近了,大半夜这一处的人都不睡觉么? 仔细一听,刚刚还在无能狂吠的狗都不叫了这狗怕锣? 这荒郊野岭的,怪事可真不少。 “师姐,怎么感觉此处不太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周了然四处打量了一番,没有什么邪祟的气息,可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温久压低了声音,“我也觉着,而且你看那掌柜的和跑堂,脸色如此难看,像是夜里都没睡的样子。”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三人下意识往门口看去,还有人比他们更晚住店? 论其实际形式,说“赶”尸不如说“领”,因为这法师不在尸后,而在尸前带路,一面走一面敲锣,使夜行人避开,有狗的人家把狗关起来。尸体在一个以上时,即用草绳把他们联系起来,每隔六七尺一个。 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法师,手上拿着锣走进了这荒郊的旅店。 温久与周了然面面相觑,难道刚刚敲锣的人是他? 眨眼的功夫,两人又看向门口,只见门口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行尸体,温久微微张大了嘴手已经不自觉取出符纸了。 周了然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叶子珩倒是见怪不怪,伸手压下了温久的符纸,小声提醒道:“看清楚,这只是尸体。” 温久迅速将嘴闭上,又咽了咽口水:“知道是尸体啊,还能自己走路的那种。” 那几具尸体都带着高筒毡帽,额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面色铁青,像是死了有几天的样子了。 叶子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倒是有些像赶尸人。” 周了然僵硬地转过头:“师兄这就是南疆赶尸人么” 他在书上看到过,若是在南疆的山村客栈住店,便极有可能看到死尸走路,藏书阁的书诚不欺我啊! 叶子珩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温久扯了扯叶子珩的袖子:“不如师兄多说几句,让我开开眼界。” 叶子珩见二人满脸好奇,想着既然看到了就正好解释解释:“你们看这些披着黑色尸布的尸体,他们如若不是被邪祟控制,是动不了的,除非南疆赶尸人。你看这道士,手执铜锣,南疆这边管此人叫做“赶尸人””。 温久点了点头,难怪师兄不让自己用符纸。 叶子珩继续道:“其实,说是“赶尸人”不如说是“领尸人”,因为他是一面敲打着手中的小阴锣,一面领着这群尸体往前走的。他不打灯笼,手中摇着一个摄魂铃,让夜行人避开,就是你们听到的锣的响声,其实是告知众人他领着尸体来了,各家各户都会将门关好,连狗都会叫了,怕惊扰了什么人。” 周了然又有些寒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惊扰了什么人惊扰了这群蹦蹦跳跳的尸体吗? 温久似懂非懂地接过话茬:“所以赶尸是不给人看的,赶尸是昼伏夜行的,而且三更半夜谁敢出去看会走的死人呢?” 叶子珩点了点头:“是的,而且这边的客栈,你看掌柜的和跑堂,其实早就习惯了,死人也是要住店的,赶尸的道士更要住店,所以他们看到死人自己像麻雀似的跳着走也见怪不怪了。至少比你们俩的表情可淡定多了。” 温久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她甚至还不知道尸体是一群群的赶的,可掌柜的可清清楚楚,确是具尸体只有一个人赶。 她仔细看了看,这蹦进来的尸体大概有五六具,带头的道士就用草绳将尸体一个一个串起来,每隔七、八尺远一个。这夜半三更,荒郊野岭,这人心里可真是没有一点害怕。 第158章 鬼鬼祟祟 周了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怪不得刚刚那跑堂的让我们别后悔,这根本就不是活人住的店” 温久支着下颌,自己在捉鬼师这条路上走的和大家闺秀这个身份是越来越远了。 捉鬼也就罢了,还要和死人睡觉 叶子珩笑了笑,不以为然:“这种客栈一般都叫“死尸客栈”,在南疆这些地方也不算少。只是大多在荒郊野外,甚少人经过此处,就算是经过也是匆匆忙忙离开,算好时日绝对不会住在此处,所以只住死尸和赶尸匠,一般人是不住的。” 温久不禁感慨道:“那敢开这个客栈的老板胆子也不小,什么银子都赚只会害了自己。” 叶子珩摇了摇头:“小九还是要多看书,有时候开这种店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积阴德。这客栈的大门一年到头都开着。因为两扇大门板后面,是尸体停歇之处。刚刚我们来时是关着的,说明今日没有尸体停留,可是不巧,现在来了。” “赶尸人一般会在天亮前住进这种客栈,夜晚悄然离去,尸体都在门板后面整齐地倚墙而立,遇上大雨天不好走,就在店里停上几天几夜。” 温久和周了然看了眼院子里的天空,乌云几乎完全遮住了月亮 “怪不得让我们别后悔。”周了然的声音听着就有些悔不该当初了。 温久见那道士安顿好尸体往这边走来,不由得低头喝了口跑堂刚端上来的茶水,“嘶,好难喝” 这荒郊野岭果然要啥啥不行 她看着那道士从掌柜处拿了一堆纸钱和祭品出来,看看自己手中的茶,还是说只有活人的东西不行,死人的东西其实还不错? 叶子珩一锤定音:“此时若是想继续赶路应该也不可能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荒郊野外,雨天别说是尸体了,就算是人都不好走。 那道士掩着头跑回了堂里,这才看见了此处竟坐着两男一女,他眼神一怔,又回头看了看门后的尸体。 想着这三人竟没有一丝害怕,还端坐在此处喝茶,若不是见怪不怪,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客栈还能一脸从容的外来人可真不多。 那掌柜的大概是看出了赶尸人的疑惑,开口说道:“外来办事的,途经此处,这周围就我一家店,既然他们不怕,那便让他们住着。” 叶子珩像是没听到一般:“若是好了便回房休息。” 温久和周了然同时站起身往楼上走去,进房时,叶子珩喊住了温久,沉声道:“别睡太死,不要掉以轻心。” 不说还好,说了怪吓人的。 周了然赶紧进了屋,幸好他和叶子珩住在一间屋子里 温久进屋第一件事,掏出符纸贴在了床上和各处门窗。 别说是鬼了,人进来都要发出不小的动静,可她没想到,房中可能本就有些东西。 屋外有人敲门,是叶子珩。 温久起身打开门:“师兄?” 周了然抱着枕头在他身后。 叶子珩轻声说道:“换一间。” 温久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何意? 她呆呆地往隔壁房间走去,他们二人也在此处贴满了符纸,出门在外,看来没有谁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 等她躺到床上已经快三更了,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风吹得山上的树摇摇晃晃,发出瘆人的声响,映在窗户上的树影忽大忽小,若是胆小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在此处休息。 温久是例外,哪怕隔壁屋已经三人打成一团,她还是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觉得这深山为何动静如此之大。 可她做了个梦,梦里全是冤魂,各个都口吐鲜血,脸色涨紫,似是中毒而死,可是却又全部被割喉。 好多冤魂,多到温久数不清,只是站满了整个院子纷纷朝她伸出了手,手上鲜血淋漓。 温久想看清楚这是哪里,可是她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尸体不断逼近自己。 她吓得浑身一震,惊醒过来,下意识看向四周想起了昨日之事,这是在南疆 可为什么这个梦如此真实那些冤魂就是来找自己的,而不是自己找上他们。 温久掀开被子下了床,这二师兄比起大师兄还是懈怠了不少,若是大师兄,此时早就来喊她起床了,可是二师兄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了然就更指望不上了,他离了师傅就马上恢复本性。 她开了门,叶子珩已经坐在楼下大堂了,前面还跪着一个人,是昨晚那个跑堂的? 温久刚想下去,就听到了周了然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 这一脸疲惫,黑眼圈都比他眼睛大了。 周了然看着温久,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师姐,你怎么睡得着?你昨晚没有听见一些一些古怪的声音么?” 温久回想了一下:“为何睡不着?只是吵了些,并不影响你师姐我睡觉。” 不就是风声雨声还有些木板嘎吱声木板嘎吱? “昨晚地震了?” 周了然扶额:“昨夜若不是师兄非要和你换房间,睡不着的该是你才是。” 温久瞪大了眼睛,倏地回头看向跪着的那人:“他半夜来我房间了?” 周了然摇了摇头说:“一起下去看看,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二师兄可真是整夜都没睡。”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那赶尸人也早已坐在大堂里喝着茶水,神情莫测,不知是在看着尸体还是看热闹。 温久走到那跪着的人身前:“这不是昨日那个跑堂。” 昨日那个跑堂一看就是常年没有睡好,许是跟这家客栈住店的人有关系,毕竟都是夜里才来。 可是今日跪着的人看着只是昨晚没睡好,面色虽然难看但是整个感觉就与昨日那个开门的人不一样。 双生子?温久心里有了几分明了。 叶子珩冷声说道:“鬼鬼祟祟躲在我师妹的屋里,若不是我们警觉临时起意换了房间,你要做什么?” 那人垂了眼眸:“我只是见你们出手阔绰,想偷些银两罢了。” 第159章 偷盗之人 鬼鬼祟祟躲在屋里?温久心里暗忖,难道在她昨晚进去之前,这人就已经在她房中了,那他应该知道自己是捉鬼师才是。 叶子珩脸上写满了不信:“我看你早已是惯犯,此处恐怕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活人住客,而且你这身手,可一点都不像干些偷盗之事的人。” 温久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昨晚他是被你们抓出来的,还是趁你们睡觉自己出来的。” 周了然接过话茬:“我和师兄刚刚躺下呢,我才要睡过去,就听到了床底沙沙作响。我低下头想检查下床底,他也正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叶子珩继续说道:“你究竟藏在我师妹房中做什么!” 那人满脸无奈:“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我从未想过害人,偷东西嘛肯定是想着谁的东西更好偷就去偷谁的,只是你们换了房间我也出不去,我来都来了,就只能偷你们的了。” 温久微皱起眉头:“来都来了?谁和你说这客栈来了三个人,可以偷?你那个双生兄弟?还是掌柜的?还是这赶尸人?” 那赶尸人面不改色:“姑娘,我只是途经此处,不日便会离开,没心思掺和你们的事情。” 谁不是途经此处呢? 温久笑了笑:“是我冒犯了,我只是奇怪他为何不偷你的,却要偷我的。” 那赶尸人放下茶杯,站起身:“你又如何知道他没偷过我的?他连尸体上的东西都要偷,更何况姑娘你身上的东西呢?” 掌柜的终于在一旁开了口,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怜你们兄弟二人孤苦无依,收留了你们二人也算是积德,可没想到你屡教不改,这次又是如此。” 周了然想起昨晚二师兄说的话,这掌柜的好像特别喜欢积德。 原来昨日他们三人来到此处后,跑堂的早已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此刻被抓的这个人递了信,等最后一个赶尸人到了他就连夜下了山,让弟弟来冒充自己。 跑堂的没有他弟弟机灵,胆子也没有他弟弟来的大,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就让他弟弟来冒充他。 等到了第二天,他再来换走他弟弟,将偷来的东西送下山。 这样到时候若是查起来,这客栈里都找不到赃物。 他们上一次失手便是在这老道身上。 昨夜那跑堂的此时才匆匆忙忙从屋外跑了进来:“掌柜的我们错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他见掌柜的没有半点心软,只能朝叶子珩一行人磕头:“求求各位,大人有大量,我家里还有弟弟等着吃饭,还有老父等着看病啊。” 温久撇开眼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是昨晚没有换房间,这一夜估计要成为自己许久的阴影。 周了然看了一眼众人都无动于衷,也就收起了自己有些心软的念头。 最后还是叶子珩开了口:“我们没有什么损失,人也没事,还是掌柜的自己处置。今日是遇上了我们,下手也不重,也不想为难他,可是来日若是遇上了别人,拆了这店都是有可能,他能不能活着走出那个房间也是个问题。” 掌柜的脸瞬间骤变,叶子珩垂了眸,继续说道:“我知掌柜的在这荒郊野岭开了这么一家客栈就是为了行善积德,阳德也好阴德也罢,都是功劳一件,莫要因为一些人一些事,将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叶子珩站起了身:“你们也回房间,等雨停了我们就出发。” 这天气山路泥泞的很,万一滑倒还要沾了一身的泥。 温久留意到那个跑堂的身上,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可是他们已经不是初犯了,上次已经有了一次教训却始终不改正,这种人,再给一次机会也是枉然。 掌柜的挥了挥手:“你们走,我此处庙小,实在经不起折腾。” 那跑堂的瘫坐在地上,也不跪着了:“掌柜的,此处你招不到跑堂的,没人愿意来的。” 掌柜的冷笑了一声:“这路边有很多快要饿死的乞丐,我只要给一些吃的,他们可以做的比你们还好,我也算积德了。” 又是积德,这掌柜的是要修炼成仙么?怎么事事都想着积德? 三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温久也去了周了然的房间。 有了昨晚之事,她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没人,这才放心地开口道:“师兄,昨夜我还在此处贴了好多符纸呢,他岂不是都看到了?” 周了然指了指床底:“应该是不会,昨夜我看到那人的时候他就藏在此处,那处的视线几乎是完全遮挡了。” 温久点了点头,难怪,这样他都要出来偷东西,若是知道他们身怀武功,也不会如此轻举妄动。 叶子珩推开了窗户,看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我们这才刚到南疆就如此不顺利,看来此路漫漫,还要多加小心。” 周了然三两步走到叶子珩身边:“师兄不必丧气,昨日我与你配合的那叫天衣无缝,接下来我必定能帮你一把。” “那我们就此处休息?” 叶子珩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等雨停了再赶路,山路泥泞,怕是不好走,我们不必如此着急。” 周了然回头看了眼门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还要与这尸体再待上一晚了,鬼见得多了,看到尸体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温久瘪了瘪嘴,谁说不是呢。她突然想起了陆叙,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等翻过这座山,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叶子珩故意转移了话题:“不知这客栈有什么吃食,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 说起吃的周了然可就来劲儿了,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我去厨房看看,此处应没什么菜可以点,若是我看到什么便回来和师兄师姐说。” 话音刚落,连人带影子都看不到了。 第160章 蛛丝马迹 当天夜里,温久的耳边又传来锣响应是外面雨停了,赶尸人带着门后的尸体走了,她默默翻了个身,一睡到天亮。 次日清晨,她早早地下了楼,盯着客栈大门看了一会儿,叶子珩说过,这种客栈的大门几乎都是关着的,除非赶尸人来了,要将尸体存放到门后,不吓到其他的客人,这才会将门打开。 如今这干尸人都走了,掌柜的为何不将门带上?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后,探头看了一眼——还有一具尸体与前日看到的一模一样,脸上还贴着符纸。 温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难道赶尸人离开前都不清点一下尸体数目?这忘了一具尸体算什么事他那因子拿的安心么? “小九,你在看什么呢?”叶子珩从楼上下来,陈年的木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温久回过头,手指着门后的尸体:“师兄,昨夜这赶尸人离开,留了一具尸体都不知道。” 叶子珩有些不相信,走到此处一看还真落下了一具尸体,他笑道:“估计是夜黑风高,走的又急,忘记看了。” 他自顾自的往堂内走去,突然脚下一顿,转过身来:“前日他们身上是不是都绑上了绳子?” 温久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是有的。” 叶子珩去将客栈的门关上,那具尸体完完全全露了出来,他上前检查尸体身上的痕迹,没有丝毫的避讳。 周了然这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师兄你干嘛呢?” 他站在楼梯上用力揉了揉眼睛:“昨夜听到了锣响,我还以为他们走了呢。” 叶子珩对着那具尸体,低声说道:“是走了,可是这具尸体是被解开了绳子,故意落在这边的。他的手腕上有被捆过的痕迹,定是前日那些尸体当中的其中一具。” 温久慢慢走近那具尸体,盯着他的手腕:“师兄的意思是,这具尸体是故意留在此处?” 千里迢迢将尸体带到此处就为了留在此处? 周了然一屁股坐在了木椅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然喊掌柜的出来问问,反正都是熟客,许是下次来接也说不准。” 叶子珩已经走到了掌柜的往日站着记账的柜台前,手中拿起了一张纸:“今日家中有事,连夜下山,贵客若是离店,只管走便是。” 是掌柜的留下来的字条。 温久走至堂内:“这倒是合理了,大概掌柜的出门时干尸人都还没走,这大门自是没人关的。” 她伸手拿过字条,面色突变:“这看着不是掌柜的字。” 周了然接过字条:“师姐和掌柜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怎会认得掌柜的字迹?” 温久绕到了柜台里,一边翻着柜子一边解释:“那日我看掌柜的对着账本,用的是左手写字,可是这字的笔画走势,分明是右手所写。” 她想翻出账本比对一下,可却怎么都找不到。 她慢慢站直身子:“账本也不见了,有人故意不让我们比对字迹。” 周了然拿着那张字条:“师姐,会不会掌柜的每次离店都会带上账本,毕竟如此重要的东西。” 叶子珩摇了摇头,将那张字条拿了过来:“不会,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间客栈的收入,他开这间客栈就是为了积德,一个月都来不了几个活人的客栈,账本有什么重要的。” 如此说来,就是有人故意拿走了账本,不让人发现字迹问题。 若是如此,那掌柜的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门后的尸体又要怎么解释呢? 叶子珩转身往后厨走去:“我们分头找一下,看看此处是否还有其他人。” 温久选择去了客栈二层,周了然出了门,在外面绕了一圈。 不过一刻后,三人陆陆续续回到了大堂中,周了然先开了口:“门口有很多脚印,可是昨晚有不少人还有尸体进出,看不出什么” “二层也是,所有的房间我都检查过了,没有异样,而且我们三人都在二层,若是掌柜的出事,也不会在二层出事”一定会避开他们才是。 叶子珩似乎没有半点惊讶,因为他在后厨看到了掌柜的魂魄:“报官。” “什么?”温久与周了然异口同声道。 “掌柜的已经被昨日那跑堂两兄弟在后厨杀了。” 叶子珩刚走进后厨就觉得不对,掌柜的站在角落里面色铁青,没有半分生气。 掌柜的夜里有吃东西的习惯,跑堂的了如指掌,趁着昨日掌柜的来到后厨,两兄弟将他活活勒死了,原是他们一直怀恨在心。 他们将尸体拖到了门后,换下了其中一人的尸体,也就是现在靠在门后那一具。 如此说来,赶尸人并没有落下尸体,只是其中一具被换成了掌柜的,他又是夜里出发,自是没有留意。 叶子珩沉声说道:“跑堂的在此处已经许久,赶尸人那些门道也摸的清,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想着杀人。” 温久皱着眉头若头所思:“可是掌柜的还有家人,他们就不怕家里人找来?” “若是家里人找来,大可以说人是离开了或失踪了。更何况赶尸人将尸体赶到目的地时,都要将尸体装到棺材中,等着家人来抬,他们不能再开棺,这是规矩,那就没人能够发现掌柜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所以就算掌柜的家人报了官,也无人找得到这尸体,自然成了悬案,又怎么会追究到他们身上。” 跑堂那两兄弟被官府带走的时候,怎么都不敢相信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人知道。 他们千算万算,就是算错了温久他们竟然会留下来。 他们二人原以为就算他们看到门后的尸体,也只会自顾自离开这间客栈。不过只是过路人,掌柜的不管有没有出事,他们也不会多管闲事在这么晦气的地方呆着,况且他们还多留了一张字条,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张字条,才引起了这三人的注意。 周了然扬了扬嘴角,自言自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161章 初到蛮岭 三人终于离开了此处,继续前往蛮岭,接下来这大半段路程还算顺利,途中虽有遇见几个面目丑陋的小鬼,也只不过是等着引渡人来将他们带走的。 “师兄,前面好像就是大路了!”周了然终于看到了些许希望,这两日的跋山涉水,可没把他累坏了。 温久稍微落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听到周了然的声音忙上前几步:“终于下次还是要走寻常路。” 叶子珩看了眼周了然和温久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不禁笑道:“你们还是历练太少,想你们二师兄我,日日在这样的山中捉鬼也没觉得什么。” 周了然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师傅还有点良心,让我守在了长宁城。” 温久心想,京城也算是极好的了。 三人加快了脚程,很快就来到了大道上,此时已临近黄昏,不远处有马嘶声,叶子珩伸手拦下了周了然和温久直直往前走的脚步,免得被撞上。 温久抬眼,只见来人高高端坐的马上,背向落日,夕阳余晖撒在他身上似镶上了一层红色金边,鹰隼般的双眸透出的寒意,紧抿的薄唇轻蔑地向上挑着,不屑地瞥过了马下的三个人。 叶子珩神色不变,视线对上马上之人也没有半分波澜,温久微微低头,虽说如今不是在京城 头顶寒意一闪而逝,想来是那人已经离开了。 “那人是谁?”周了然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 温久摇了摇头:“小十,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谁知道那人是谁啊” 终于到了蛮岭镇上,此处又是一番不一样的光景。 这里的市集很热闹,与京中的西市颇为相似,只不过卖的东西稍有些不同。一旁茶肆里的点茶婆婆满头银发,还戴着各式各样的银饰,装扮得不逊于年轻姑娘,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着自己的茶汤。 此时暮色西沉,大街小巷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灯,俏丽的南疆姑娘手上握着花枝,脚步轻盈的在道路两旁奔走巧笑,银铃声声入耳,令人心生愉悦。 叶子珩遂了周了然的意,选了一个闹市中的客栈,周了然喜笑颜开:“还是二师兄对我好。” 温久睇了周了然一眼:“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自顾自进了房间,终于可以好好梳洗一番了。 温久拆下发髻,突然想到了什么,开了门唤来了刚刚带她进房的姑娘。 “姑娘还有什么事?”这是客栈老板娘的女儿,名叫贺兰,容颜娟好,肌肤胜雪,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异域风情,讲话时如银铃一般,清脆好听。 温久递了些银子过去,不好意思道:“我见你们的衣物都如此好看,也想穿上一穿,可否麻烦你帮我去带一件,好让我也试试?” 贺兰粲然一笑,眼波流转:“这有什么,我看你身形与我差不多,我马上帮你去买。” 温久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再看了一眼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差不多?这不是差挺多的嘛 不过贺兰做起事来倒是像极了这客栈的老板娘,雷厉风行,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已经拿了衣物站在自己面前了。 梳洗后,温久学着那贺兰将自己的如墨的黑发辫成了辫子放在脑后,在头上簪上了南疆姑娘最常用的银饰,贺兰又拿了些簪花,也是银质的,小心的插在她的辫子上。 此时温久脸上未施粉黛,却看着清新动人,刚沐浴完脸上还透着些粉红,似乎能掐出水来。 贺兰不禁感慨道:“姑娘长得真好看,比我们蛮岭最好看的神女还要好看。” 神女?她好像在京中也有听说陆叙此次来南疆似乎也是跟这神女有几分关系 温久对着梳妆镜面色不改,看似随意地问道:“神女?你们此处还有神女呢?” 贺兰帮着温久戴上额饰:“是呀,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祭祀了,到时候姑娘若还在,也可以看看。” “只有祭祀才可以见到?” 贺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梳妆镜,这额饰可不能有半点疏忽,歪了一点就不好看了:“很少有人知道神女在何处,只有祭祀的时候她才会出现。” 温久看着镜中贺兰的神情,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姑娘好啦,这是多余的银钱,你收好。”贺兰拿出袖间剩余的银钱,放在了桌上。 温久微微张了嘴,没想到此地民风如此淳朴,倒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她笑着站起身,将银钱塞到贺兰手上:“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这些都是姑娘应得的。” 见温久眸间尽是真诚,贺兰也不再推拒:“既是如此我就收下了,多谢姑娘。” 她阿娘在楼下唤她,她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姑娘,我们蛮岭的夜市也极为热闹,姑娘若是有兴致,可以出去逛一逛。” 逛!当然要逛!就算她不去,周了然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温久姗姗来迟,叶子珩和周了然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周了然盯着温久看了好一会儿,只见她一身蓝衣,云袖轻摆,腕间铜铃轻响,比起这南疆女子别有一番风情。 可周了然一个毛头小子不懂什么风情:“师姐,你这是干嘛?” 温久旋转了一圈,裙裾飘逸:“自然是入乡随俗啊,哪像你们,成天就这么几件衣服。” 周了然挠了挠头:“可是你这个长相就随俗不了,你和她们长得不一样。” 叶子珩轻咳了两声:“小九穿上这衣服也好看,小十你就不必多说了。” 温久扬了扬眉:“就是,就你事多。” 二人吵吵闹闹的往闹市中走去,街边的小摊香气四溢,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果然如贺兰所说,哪怕到了夜里,这蛮岭的市集还是如此热闹。 每个小吃摊上几乎都留下了周了然的身影,他嘴里咬着的,手里捧着的,温久拿着油纸包,和叶子珩并肩跟在他的身后,三人难得的和谐。 第162章 蓦然回首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欢呼声,不少人围着那处载歌载舞,温久抬眸望去,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个人,陆叙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身上。 周了然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温久一句都没有听清,她原以为找到陆叙还要费上一些功夫,没想到真应了那句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陆叙看着不远处的人提着裙角朝自己跑来,裙裾飞扬,眼中星星点点,像是落入了一片银河,好像是她,却好像不是京中的她。 温久拿着油纸包在陆叙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陆叙,我终于找到你了!” 陆叙难得没有穿着锦衣卫那身飞鱼服,今日他虽一身黑衣,却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凌厉逼人的气质,剑眉斜飞,目若朗星,他无论在哪里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你来找我?”人影绰绰,陆叙的桃花眼里只映了温久一人,他刚从药铺出来,手上还提着刚取回来的药。 温久扬眉一笑:“嗯也不算,就是巧了,我也来南疆有些事情,本来以为追上你们还需要花点时间的。” 她指了指陆叙手上的东西,有些疑惑:“有人生病了么?” 陆叙眼神一黯,随即解释道:“不是我。” “我当然不是你,若是你不舒服,我多少也会有些难过。” 这就是同生符啊 “我们来的路上碰上刺客了,楼伍他们受了伤,所以在此处休息了几天。”陆叙想起前几日的几轮刺杀,几乎都是有备而来,他也不是在此处休息,而是等着祭祀那天,看看是否有什么其他发现。 温久刚想说话,身后就传来了叶子珩和周了然的声音。 “小九,怎么一没注意你,你就跑的这么快?”叶子珩对温久和姜瑶溪就像亲生妹妹一般,讲话自然也是温柔亲切,没有顾忌的。 周了然嘴里还嚼着东西呢,附和道:“是啊,你这要是不见了我们还要找你。” 温久又是狠狠踩了周了然一脚:“你还有脸说我呢,要不是你每一样东西都要吃,我们至于逛这么慢么!” 这一脚踩得可算是实诚,周了然龇牙咧嘴:“师姐你真的是我不就吃点东西么你这分明就是杀人” 叶子珩无奈地看着温久和周了然,这才发现陆叙就站在不远处。 “小九,那是”他出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打闹。 温久这才想起来,陆叙还站在身后呢,她回过头,陆叙正盯着他们这处,目光沉沉。 她带着周了然和叶子珩走到陆叙面前,一本正经道:“陆叙,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二师兄叶子珩,还有我的不争气的师弟,周了然,你见过的。” 叶子珩看到陆叙刚刚眼中的寒意瞬间收了起来,他看小九的眼神可不像普通朋友 温久又转过头来:“这个就是陆叙,是我在京中的朋友,他是锦衣卫。” 周了然蓦地睁大了眼睛:“当日多谢陆大人搭救之恩,没想到能在南疆见到陆大人。” 陆叙认得周了然,但也只是微微颔首:“周公子。” 温久总觉得一堆人站在这人挤人的大街上怪怪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正好看看是否顺路,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此行她虽不知道师傅给二师兄下的任务是什么,但她给自己下的任务便是保护陆叙,尤其是在看到他手上还提着药的时候。 身边好几个锦衣卫都受伤了,这不就说明来暗杀陆叙之人各个武功都不差,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一次是楼伍,下一次陆叙就出事了。 陆叙看着温久东张西望,好似在找叙旧之地,便开口道:“我住的客栈就在不远处,正好将药拿回去煎,若是你们方便,那就一起去坐坐。” 温久赶紧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子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温久,这小九也有些奇怪,从未见她对谁如此殷切过,事出反常,反常必妖。 他带着周了然跟在陆叙与温久身后,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何时到的蛮岭?楼伍他们怎么样了?伤的严重么?” “还好,只是普通刀伤,幸好没有毒,再休息一两日应该差不多了。”陆叙小心地伸手帮温久挡掉前面涌来的个人,继续说道“我们到此处差不多已经有十来日了,本是打算继续再往里走走,但听说这里有祭祀,就想留下来再看看。” 温久恍然大悟,又是一个为了看祭祀的。 “你们为何也要看这祭祀?我只听爹爹说你们这次因为龙脉守护者才来的南疆,我能问问么?”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陆叙侧过头,看着温久一脸好奇,表情灵动,连讲话都少了几分顾忌,与京中那个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温姑娘全然不同。 原来这才是她么? 他笑了笑,言语间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既然是机密,你说我能不能说呢?” 温久脸上的笑瞬间没了:“好好好,这一趟南疆可真是无趣,师兄也不曾和我说自己的任务,你也不和我说你此行的目的,原是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还要跟着你们吃苦。” 周了然可不服气了:“师姐,这一趟本就是师傅对你的惩罚,换句话说,你这吃的苦啊都是应得的,可不怪我们的。” 温久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你长嘴巴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陆叙落脚的客栈就到了,此处不比他们入住的客栈,明显清净了许多,也是,如今楼伍他们还受着伤,自然是静养比较好。 几个人进了客栈,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声音,温久低声问道:“陆叙,你是将整个客栈包下来了么?” 陆叙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包下来未免太过招摇了,想来是他们都和你们一样在街上逛着,还没有回来,才会如此安静。” 温久又打量了下这个客栈,确实安静,但陆叙住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异常,那应该就是如他所说的那般。 第163章 促膝长谈 四人很快就来到了陆叙的房间,小二跟在着上了楼,往桌上放了些吃食茶水,陆叙将药递给门口的周肆:“把药拿去煎了,让楼伍他们喝了好好休息。” 周肆看到温久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他也没有多问,拿了药赶紧退了出去。 “你们如何在这?”陆叙将房门带上,坐在了温久对面。 温久气鼓鼓地撑着脸:“刚刚周了然说了,我是被罚过来的,至于我的师兄弟们为何在此处,他们也不说,和你一样,嘴巴把的紧紧的。” 陆叙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虽然她如今在耍小脾气,但能在此处见到她真好。 这一路走来,他们一行遭到了不少五次的埋伏,且武功路数并不一样,这就说明要杀他们之人并不止一股势力。 他本就在锦衣卫得罪了不少人,仇家自然不少,往日若不是在京中,恐怕这些刺杀还要来的再早一些。 可是离了京城进入南疆境内时,居然还有一波人在追杀他们。 他不由得怀疑时此次任务的关系,但这次任务除了他和圣上,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饶是身边的周肆楼伍都不过是奉他的命令行事,只知道此行要来南疆,而不知为何来南疆。 若是此次任务泄露出去那这些紧追不舍的刺客倒是有了杀到南疆的理由,否则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对他穷追不舍。 叶子珩见温久耍起了小脾气,只能安抚道:“小九,我们捉鬼师出来,除了鬼的事情,哪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温久不服气道:“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事情,你也并未告诉我。” “其实小十也不知道。” 当日泉真散人只唤了叶子珩去他房中商议南疆之事,周了然只是前来历练,而温久,说是惩罚,但谁都不知道师傅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他猜,绝对不是惩罚这般简单,直到今日遇上陆叙。 叶子珩来南疆,与陆叙一样,亦是为了龙脉守护者的事情。 虽都与此事相关,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目标,若是陆叙想从南疆带回龙脉守护者,那他们可就不一定能携手并进了。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泉真散人的话:“小十不出意外日后是要守着青云山的,至于小九,此行她也许会有大作用,你只需保护好他们二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师傅希望你能与他们平安归来。” 自己当时听完这番话的时候亦是十分震惊,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希望自己与他们平安归来,那也就是说,若是有危险,必须保着小九和小十回去。 叶子珩心里早有准备,只是亲耳听到这番话时依旧会觉得心里一揪,可有些事情明明在自己记事以来就一直都知道的 他转头看了眼温久,心中有了些许感慨,他能看出小九和陆叙的关系非同一般,若真要让她出手,到时候小九到底是以师傅的命令为准呢,还是要帮陆叙呢? 叶子珩不知道,温久和陆叙中了同生咒,若是陆叙要为了龙脉守护者之事拼命,亦或者叶子珩要因为此事伤他,温久必然是无条件站在陆叙身边。 周了然气得跺脚,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师兄!不是说好不告诉师姐的么?你这样我的面子都没了” 温久差点笑出了声:“周了然,原来你在此处还要与我攀比呢?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还非要装知道,还想着借此机会嘲讽我,我看你是皮厚了,连师姐都敢挑衅了!” 二人又开始了口舌之争,直到叶子珩敲了敲桌子:“你们二人,何时才能让我清净一下。” 陆叙适时开口:“若是子珩兄喜静,不如你们三人都搬到此处来,我听温久说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在闹市,此处我早已待了一段时间,那边起得早收得晚,怕是会吵到你们休息。” 刚刚还吵吵的温久马上顺着竿子往上爬:“如此甚好!正好你们要看完祭祀再走,我们也是!说不定接下来还会一路呢!” 温久眼巴巴地看着叶子珩:“师兄这样可还好?” 叶子珩正有此意,毕竟跟着陆叙就能省去很多事情,也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他故作犹豫,最后不得不点头:“既然小九想要一起,师兄定是不会反驳的,” 周了然冷哼了一声:“你们都对师姐好,我的意见都不是意见。” 当时可是他想住在热闹的地方,现在说吵就吵,说搬就搬,他的话就跟没说一般 夜幕四合,不远处灯火通明。 三人已经将行囊全部搬来了此处,温久在院中站了一会儿,飞身一跃,借力落在屋顶,裙裾飞扬。 她往闹市看了一眼,此处视角刚好,仅仅隔了一路,就生生隔出了繁华和热闹。 此处真好,比青云山热闹好玩,比京城自在轻松,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定会再来一趟。 陆叙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看着坐在屋顶的姑娘,今日见她第一眼她便是穿着异域的衣裳,甚是惊艳,她的眼角弯成了新月,晶莹剔透。 许是温久身后的月晖洒落的刚刚好,许是晚风轻拂拨动心弦,紧紧勾住了他的视线,许是夜色正浓,他心口的悸动快要隐藏不住了。 温久稍一垂眸,意外地撞入了一道视线之中,陆叙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刚洗漱完,换上了一袭月牙色的白衣,清隽展眉,往日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的笑意。 陌上人如玉。 温久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朝陆叙招了招手:“陆叙!” 身边轻飘飘地落下了一道身影,刚刚还站在屋檐下的男子正坐在温久身边。 温久指着不远处:“你快看,此处都能比得上京城热闹。” 还不似京城那般,时不时就会碰上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情。 陆叙顺着她的手看向不远处的集市,明明就已经只能偶尔听到几句极为大声的吆喝,却还是能感受到那处的繁华和热闹。 他心中突然觉得圆满,不知为何 第164章 屋顶谈心 “今日我在街上见到你,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着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叙垂了眼眸,心里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明明认识的时日也不短,甚至与温久的婚约也已经定下许久,他似乎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的人。 半晌温久才开口:“京中的温久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南疆,但青云山的温久可就不一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南疆的花草树木比京城多了不少,而且空气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十分好闻,而且闻了心中也舒坦。 “所以你这趟又是做什么呢?” 温久慢慢收起了笑:“陆叙,你自幼在京中长大,可知前太子府?” 如果所有人都有秘密,那陆叙是否可以对自己坦诚相待,毕竟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人,至少目前应该还算是。 陆叙明显怔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温久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温久故作轻松道:“没事儿,前太子府好像是我在京中唯一打听不到的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在此处么?我不过是想知道前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赶出了京城,你说这得是多大的秘密。” “不过不是我爹娘让我离开京城的,而是我师傅,所以我就更想不通了” 陆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必瞒你,我幼时掉下了假山,许多事情都已经忘了,前太子府的事情是发生在我失忆之前,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不过这件事情几乎是京城的禁忌,不准提及,我虽是锦衣卫,可我听命于圣上,天子没命我查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查。” 温久微微皱起眉头:“你幼时失忆过?” 陆叙点了点头:“是啊,至今也没有记起。” 所以自打他记事以来,驸马爷,也就是他的亲生爹爹,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精神也时常恍惚,他甚至想不起来爹爹对他好的样子。 他转头看着温久,继续道:“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别生气。” 温久微微张了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陆叙何时变得如此体贴,难道是出了京城,都赶着换一个人设? 她扬起了眉角,心生一计,低下头靠近陆叙,故作神秘道:“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叙被突然靠近的温久吓了一跳,只觉得鼻息之间一阵馨香,原来自己喜爱的姑娘是这种味道,若是再靠近一些 温久抬眸,眼中有一丝疑惑:“你不好奇么?” 陆叙猛地拉远和温久之间的距离,面色有些不自然:“什么?” 温久抱膝仰头看着头顶的星星点点,蛮岭大概是温久去过的地方中,离头上这片夜空最近的地方了。 她慢慢悠悠地开口:“我并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生来就体弱多病,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会爬树上墙,跟着紫苏和半夏满园子跑,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我就变得不好了,找遍了大夫都看不出我生了什么病,直到遇见师傅。” “不过他们都说是我爹娘自己将我送到了青云山去,我也不记得了,但能确定的是,我是被师傅带走后才勉强活了下来。” “这几年几乎没怎么回京也是因为身子刚刚恢复,可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连师傅都说不出来,我还在想着是不是被什么恶鬼缠身,被阴气侵蚀了,才要在青云山养这么久才能恢复。” 陆叙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久:“若是大夫都看不出什么病,而你师傅却能救你,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温久乃是温太傅独女,所请的大夫必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圣手,哪怕是到宫中请御医也不无可能 “我爹娘一辈子行善积德,我好好的怎么会被恶鬼缠上呢。”温久一本正经道:“还有这得是什么恶鬼啊,竟让我花了如此久的时日,我才勉强恢复。” 自己捉鬼时日虽不长,可也从未听过还有这种厉鬼。 陆叙不忍她继续纠结此事,故意将话题转走:“算了,如今你已大好,何必纠结过去之事,那你此次来南疆,就因为被赶出来了?” 说到这个,温久可就来气了:“我本是想查一下前太子府那符纸之事,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师傅就让我离京,正好师兄和小十要来南疆,就顺道将我带上了。” 她又回想了这一路,不禁扶额:“你是不知道这一遭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几乎是将所有的蛇都见了一遍,现在想起来还渗得慌。” 陆叙眉眼柔和,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宠溺:“南疆多蛇虫,你来时没有做好功课嘛。” 还记得小五小六那时还在云起书院,时常会在他面前提起温久今日在课上又是如何引经据典将先生怼的无话可说。 温久不禁瘪了瘪嘴:“还做功课呢,太临时了,而且本就是大师兄和小师弟的事情,我还想着在多查查前太子府里的符纸呢,实在是太诡异了。” 空气弥漫着让人舒适的馨香,身旁坐着喜爱的姑娘,陆叙不自觉放松了下来,不像往日在京中那般谨言慎行,连多说一个字都要再三权衡。 他此时却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京中哪有什么人查不到的事情,不过是有不能查的事情罢了。” 前太子府就是这京城最大的秘密。 陆叙也偶尔在酒宴后听到一些醉话,无非是前太子府惨案几乎是成了悬案,连凶手都是草草栽赃给了敌国。 可这是京城,若是敌国刺客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带着一帮人,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杀了整个太子府的人,那这天下早就该被他们踏平了才是。 先帝和当今圣上都没有继续查探下去 温久见他如此说,心中的疑惑更甚:“除非事情牵连甚广,或者,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敌国刺客所做” 那符纸的痕迹怕是和前太子府里的冤魂有关。 她不禁皱了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65章 深夜遇袭 许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温久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临睡前她还在想着,陆叙就在隔壁,总算是不用担心他出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时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三更刚过,房顶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踩过瓦片。 温久下意识坐了起来,眯了眼往门口看去,似乎有人在推门。 她赶紧穿上外衣,小心翼翼地躲到了门边。 “温久?”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陆叙? 她谨慎地打开门,看到二层木廊上早已站了好几人,连叶子珩和周了然都推了门出来。 来者不善,怕是刺客… 陆叙的屋内突然响起了兵刃声,一帮黑衣人倏得冲出了房门。 显然是发现陆叙不在屋内,知道这场刺杀已经暴露。 “真没想到你的帮手这么快就到了,居然比前几日还多了几个人,不过看着也不过是花架子,今天我必取你狗命。” 温久微微皱了眉,说谁花架子呢,打架不能输,吵架当然更是不能输! “喂,你知道若是待会儿你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怎么倒下的么?” “什么?”带头的蒙面人眼神一凛。 温久笑出声:“因为你话太多了。” 还有就是狗眼看人低,掉以轻心了。 蒙面人仰头大笑:“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今日我便挫挫你的锐气,哦,恐怕也没有下次了给我上!” 只见他身后的黑衣人一拥而上,手持刀剑,温久定睛一看,这帮人身形步伐皆是常年练武之人。 她瘪了瘪嘴,轻功不错,武功属实一般,最多打个平手。 只见陆叙和其他锦衣卫迅速拔出剑准备应对杀手,叶子珩也从二楼一跃而下,掌柜的早就带着小二躲了起来 周了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温久身后,与她站在一块儿:“师姐,我们也下去?” 温久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我们下去做什么?” 周了然眼睛盯着一层,视线一动不动:“不去帮他们么?” “我觉得他们能行,何况你我武功一般,怕是要拖他们后腿,还是在此处看看。”温久心中有数,陆叙和叶子珩一帮人,对付这些刺客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他们之前交手过,陆叙应该早有准备。 周了然摇了摇头:“师姐,我们这怎么不算背呢?” 翻山越岭,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到了看起来还算安定的城镇上,竟没有想到还要半夜起来打斗。 温久睇了他一眼:“要是打不过他们,才叫背。” 这帮人武功看起来并不差,尤其是中间那几个,周身散着凌厉的杀气,眼神决绝,怕是非要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话音刚落,黑衣人首领发出最后的警告:“此处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离开这里,你们尚且能有一条活路。” 这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越是如此说,有些人可就赖在这里了。 陆叙勾了勾嘴角,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若是没有,我们找不到也就走了,你们又何必来这一趟呢?” 为首的黑衣人恼羞成怒:“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一时间刀光剑影,温久往后靠了靠。 周了然抽出剑:“师姐,我们真不上么?” 她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说了武功一般,轻功尚可,能躲就躲,绝不拖累大家。” 周了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师姐你躲好。” 只留了一道身影。 温久刚想喊住他,他武功也极其一般啊… 整场打斗下来,温久除了必要的防身,其余时间都在盯着陆叙方向。 一打三,且都是这群黑衣人里的佼佼者,多少有些吃力。 温久飞身上前,落在陆叙身侧,抽出软剑,再一般也是一种支持。 陆叙正奋力防守,试图找到突破口,一把薄刃加入了战局。 他回过头,温久一脸无畏地站在他的身边,二话不说。 在陆叙和温久的联手之下,三人很快就处于下风。 眼看着黑衣人越来越少,三人分散开来,两人对付陆叙,一人对付温久。 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对一啊,那你就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了。” 温久展开迅猛的攻势,武功一般,轻功来凑。 对面的黑衣人没料到她脚下功夫如此了得,根本没有办法去判断她的落点。 不过一个小姑娘,他愣是连衣角都没有摸到。 温久立于二楼围栏,轻蔑地笑道:“就凭你啊,恐怕是真的不行。” 三人突然变了作战策略,集体朝温久围去,她面露恐慌:“怎么还以多欺少啊?” 周了然踹开了最后一个人,看了眼温久:“九师姐大概会因为死于话多。” 他正想上前,却发现一把刀加入战局。 陆叙将温久护在了身后。 温久怔怔地抬起头,原是以为那张同生符是将自己与他绑在了一起,可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担心自己出事呢? 二人联手后,绵延不绝的刀剑不断袭来,三人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周了然和叶子珩并未下杀手,只是将人打伤,可是楼伍等人却是下了杀手,撇开落荒而逃的几人,地上还躺着六具尸体。 温久盯着那三个刚刚出现的鬼魂,手里不自觉握紧了符纸,若是他们黑化,那她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可那三人没有半点动作,死得倒是无怨无悔。 陆叙微微点头,楼伍迅速带了人去收拾尸体。 温久盯着他手上的伤口:“陆叙,你受伤了。” 他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回头:“你没事。” 温久摇了摇头:“我没事” 要不是她手下一痛,根本就不知道陆叙受伤了。 屋里的灯再次亮起,温久端着药箱坐在陆叙的身边:“你可知这帮刺客到底为何而来?” 连多了他们几个人都能一眼认出,想来已经不止来过一次了。 陆叙若有所思,却不敢肯定:“许是有人不希望我们找到龙脉。” 再过几日,必有一场恶战。 所有的谜底也许在那一天,才会被揭开。 第166章 温久小心翼翼地帮陆叙缠着纱布,一圈又一圈。 他手臂上的伤疤有些已经褪至白色,有些还是很深。 温久张了张嘴,最后只落了一句:“日后还是小心点,打不过也是可以跑的。” 不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陆叙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出了神,脑海里全是刚刚她衣袂翻飞,持剑落在他身边的样子。 温久轻轻拍了拍自己系的结,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看看,我技术是不是不错。” 往日在青云山,师兄们负伤归来,都是她给上的药。 此时,陆叙眼中只剩下了炙热和坦诚,温久对上他的视线,原来终年被阴霾笼罩的深山,烟消雾散,会变得如此清澈透亮。 甚至有些她似懂非懂的情愫。 这个眼神她很熟悉,只是忘记在哪里见过了。 出门后,温久正好看见楼下的那几只鬼魂,直勾勾地盯着陆叙的房间,她摸了摸腰间的符纸,甩到了陆叙的房门上。 她不敢保证这几只鬼会不会安心去投胎,但她要保证陆叙不受伤害。 回到房中,温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许是刚刚那帮刺客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逼自己闭上了眼睛,直到外面传来了鸟叫声,她还是清醒着 天色微亮,外面传来了开门声,似乎故意放轻了声音。 温久无奈地睁开了眼睛,算了,不睡了。 她穿上衣物,推了木窗,此处空气清新,不输青云山,却依稀看到叶子珩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转角处。 “师兄?” 他此时出去做什么? 刚刚那开门声是他的?他这么早出门,还不带着周了然和自己,所为何事? 这次出行与往日便有几分不同,她和周了然是漫无目的,师兄是知道却不肯告诉他们。 若说没有什么秘密,温久是不信的。 只是她懒得探究罢了,有些事,知道多了反而麻烦。 嘴上虽是如此说,脚下却十分自然地翻窗而出,准备跟上去看看。 刚刚落地站定,周了然从客栈大门走了出来。 二人面面相觑。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周了然看了下二楼大开的窗子,又看了眼温久,连嘴巴里的糕点都没来得及拿下来。 温久往巷子尽头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叶子珩的身影。 只能先应付周了然:“你怎会起得如此早?” 周了然挠了挠头:“昨晚那么一闹,谁还能睡得着,这店里没什么可吃的,师姐要一起出去看看么?” 温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吃的?那你手上是什么?” 周了然将手中的糕点塞进了嘴里:“吃点垫垫肚子。” 温久转身回了客栈:“我不去,你自己出门小心。” 她进了客栈,楼下还是站着那几只鬼,连位置都不曾挪动。 若是一直在此处坐着,说不定还能遇上江缺的同僚,这里的引渡人呢。 温久唤小二上了一些此处的特色早饭,花茶香味袅袅,糕点甜味适中,十分惬意。 陆叙下来时便是见到这番场面。 白衣女子端坐在大堂中央,一人一茶,面色从容,甚是自在。 “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好?” 走近了陆叙才看到她眼睛下方一片阴影。 温久瘪了瘪嘴:“要不止是昨日,来南疆的这一路,哪一晚是能安睡的?” 能活到第二日都已经是万幸了。 陆叙笑得温和,迷人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微光:“再过几日便可以回京了,若是你想走,我便带你一起回去。” 若是她愿意,便好好商量这婚事。 圣上早有意赐他府邸,到时她想睡多久都行。 温久垂了眼眸,心里起了一丝波澜,却很快被掩了下去:“这我可决定不了。” 此次南疆之行,像是推动了一个齿轮,接下来就不受控制了。 师兄出门还不知所为何事,但能确定的是不想她和周了然跟着。 陆叙虽是为了龙脉之事,但却时不时就遭到刺杀,事情远不及她想象中这般简单。 二人吃完早饭,又闲坐了一会儿。 楼伍他们纷纷下楼用了饭,出门去查看了。 门外传来了周了然的声音:“师姐!师姐” 温久看向门口,眼神一黯。 “你出门就出门,怎还带了一个回来?”温久看了眼周了然身后的东西直摇头,不是人也就算了,还死得如此惨。 只见那女鬼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脸上的伤口不知是什么东西所伤,像是虫子从体内破皮而出钻出来的洞? 就这一眼,温久连面前的瓜果都送不到嘴里了。 周了然大大剌剌地坐到了温久身边:“我跟她说过了,跟着我没有用。” 温久见那女鬼背过身去,在另一张桌子边坐下,背后血淋淋一片触目惊心。 她转头盯着周了然:“那你还将她带回来?” 周了然理直气壮:“跟着我没用,跟着你有用,你若是帮她,她不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温久一怔,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恨不得撕了周了然这张脸,气急败坏道:“不帮她也能去投胎!” 陆叙坐在温久身边,原是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只知道周了然进来的那会儿,温久面色骤变,一来一回之间也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这大堂可真是热闹了,三个人,七只鬼。 看到第七只的时候,昨晚那六只都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周了然昨晚是最后一个回房间的,在楼下与这六只鬼碎碎念了半个多时辰,人家愣是没有理他。 生前就是死士,死都死了还妄想从他们嘴里挖出什么。 简直做梦,不如睡觉。 只是今日没想到周了然竟又带回来了一只 “师姐,她死得极惨” 温久满脸写着拒绝,起身准备出门:“有官府。” 是夜,温久刚刚梳洗完准备熄灯,只是还未等自己靠近火烛,它倒是先摇晃起来。 是那人来了。 她走到门边,小心地拉开了一点缝隙,那人背对着她。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躲在暗处,他微微偏过头,温久只能看清他逐渐扬起的嘴角,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像是在笑,可是他在笑什么? 第167章 彻夜未归 她刚想关上门,却发现那人只带走了那六个刺客,剩了女鬼站在大堂中。 不是这又是做什么?一次只能带六个? 那个笑难道是真的要将人留在此处,让他们帮忙破案? 如此可怖的死状定是和南疆蛊术有关,必然是要花费些功夫的。 女鬼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木木地转过身往温久这处看 温久下意识合上了门,隔开了她的视线,今晚还是要睡的。 她将被子蒙到了头顶,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起来:“不对,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刚刚对面的房间却是没有光亮,师兄竟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她重新推开了门,径直走向了叶子珩的房间。 大堂的女鬼下意识站起了身,却见温久手中的符纸,微微一怔,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温久敲了敲叶子珩的门,压低了声音:“师兄?” 没人回应,她继续敲了敲。 叶子珩的房中依旧漆黑一片,倒是隔壁的周了然开了门。 他靠在门边,散漫地说道:“师兄还没回来呢,早上一大早就出门了。” 温久歪了歪头:“你都不担心?” 周了然耸了耸肩:“我担心什么?又不是我一夜没回来,二师兄能出什么事?” 温久眼中划过一丝怀疑:“小十,你当真不知道你此次来南疆做什么么?” 周了然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体,一字一顿:“我还真不知道,师姐你看我若是有半点欺瞒,早就被你发现了不是?” 他却是不知道,周了然撒谎的时候脸上都会写着自己在撒谎。 这般坦荡,却是没有半分作假。 那就更可疑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敷衍的笑:“你进去睡觉,我在师兄房中等一等。” 周了然正准备关上门,忽然瞥见了楼下那道血影:“不如你去楼下等?正好与那女子聊聊?” 温久忍不住翻了他一眼:“刚刚那人来了,没带她走,这件事你最好是自己处理,等到师兄回来,你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她顺手推开了叶子珩的房门,看见桌上明黄一片,都是未写的符纸,还有这地上,有几画废了的黄纸。 温久捡起最近的那团,慢慢打开一看,这是——反生符? 她的手不自觉一抖,符纸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师兄竟然在写反生符 姜瑶溪走后,温久在青云山的藏书阁三层呆了许久,反生符算得上的是禁忌之符,但书上并不避讳此符,反而将这符咒写得十分详细,生怕有了一丝遗漏,就有人不清醒的去用了这符纸。 可二师兄,怎么都不可能是这不清醒之人 所谓反生符,便是送死符,无论是用符之人,还是被符打中的鬼或人。 它是为数不多能用在活人身上的符咒,可是师傅一向不准我们修习一些用在活人身上的符术,有违世间秩序,更不要说反生符了。 为什么师兄要在房中偷偷画它? 温久在屋中等的都快睡去了,却还是没有等到叶子珩回来,终于熬不住回来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温久迷迷糊糊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叶子珩和周了然的声音:“昨夜师姐在你房中等了你许久。” 叶子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可是找我有事?” 周了然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师姐有没有事,但是我倒是有件事。” 温久稍作梳洗,拉开了门:“他带回了一只女鬼” 她脚下一顿,差点祭出符纸:“不是你站我门口做什么” 那女鬼张了张嘴,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些许委屈,她指了指对面。 叶子珩和周了然就站在对面的房门前,这个视角刚刚好。 温久抚了抚胸口,想起了刚刚自己说话的口气,不免有些愧疚:“昨日那人与你说什么?他为何不带你走?” 女鬼愣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 她说不了话,身上的蛊虫早已穿透了她的五脏六腑,连这皮囊都不曾放过,更不要说咽喉了 温久穿过了女鬼,往叶子珩那边走去,经过她时,发现这女鬼腰间的玉佩颇为罕见,那图腾,竟有些龙的样子 叶子珩见温久跟进了房间,只是简单地收了下地上的符纸,勉强笑道:“昨日我出去处理了些事情,回来的有些晚了。” 温久往凳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凉的。 她本想着静观其变,师兄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可周了然已经开口了,不说师兄不免觉得她好像在隐瞒什么,不如就说说清楚。 “二师兄,你为何要写反生符?” 叶子珩早有心理准备,面色如常:“你也认得这符?” 温久垂了眼眸:“五师姐走后,藏书阁三层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 “那可真不是个好地方啊,藏了些害死人的符纸,若不是都往那个地方去找答案,五师姐又怎会想着渡化恶鬼,这反生符又怎么出现在师兄的房间?” 叶子珩轻蹙了眉头,笑了笑:“小九过虑了,师兄可不会轻易丧命。” “师兄,你在写反生符” 是不会轻易丧命,但不是不会丧命。 没有人能从反生符下活着出来,也几乎没有人会去写。 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若是师兄觉得哪些鬼抑或是哪些人解决起来有些难度,别忘了还有我们,大不了我们回去找师傅不就好了。” “打不过就躲,是你当时第一次见我受伤时,说的第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的。” 叶子珩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的释然:“小九记得就好,师兄也记得。” 确实没有人会写反生符,师傅却让他练了,也许不是让他去死,但总有师傅自己的目的。 如果有一日,他非用不可,又何尝不是多了一个办法呢? 但他不能告诉温久,这是泉真散人的意思。 正如不能如实告诉温久,此次来南疆究竟所为何事。 温久见他油盐不进,不禁有些气恼:“总感觉大家都变了,可我却没想明白哪里变了” 第168章 下蛊之人 叶子珩故意转移了话题,看着对面的面目全非的女鬼:“她是怎么回事?” 温久顺着叶子珩的视线瞥了那处一眼:“昨日你不在,小十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她回来,好像不会说话。” 叶子珩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死状凄惨,是南疆蛊虫?” 温久点了点头:“我没敢仔细看,不过她身上几乎全是虫子破皮而出的伤口,昨日刚见到的时候,还有虫子在身上钻来钻去,今日倒是少了些,估计是去寻下一个寄主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腰间有一块很特别的玉佩,或许是个线索。” 就算是在南疆,也不会有人敢戴上和龙纹如此接近的玉佩。 大概是知道这边正在打量她,女鬼悠悠地从对面飘了过来,落在了二人面前,温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那枚玉佩不见了? 她微微张了嘴:“师兄,我刚刚还见到她腰间挂着那枚,有人在动尸体?” 叶子珩偏头看她:“可还有少了其他东西?” 温久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连头上的钗环都看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还在,你看她那耳坠,可是难得一见的东珠,还要运送到南疆来,可是却没有被拿走。” 她微眯了眼睛:“或许那人只是想拿走这块玉佩?” 那为什么不在杀她的时候拿走? 叶子珩并未看到那枚玉佩,自然没有其他的判断,但这女子之死看起来并不简单。 若是只是杀人,一刀毙命抑或是下毒都会比下蛊来的简单,还易掩人耳目。 这种死法,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凶手定是个会蛊术的人么? 除非她非用这种死法不可,否则死不掉 这几日倒是安稳,温久有时跟着陆叙上街,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好玩的消息。 南疆并不是人人都会蛊,只有对饲养蛊虫极其厉害的人,才有操纵蛊虫的本事,像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这些南疆人,就和普通人并无两样,不会什么蛊术。 温久假装好奇:“那蛮岭可有饲养蛊虫之人,像小老板你说的那样,极其厉害?” 那人将包好的糕点递给了陆叙:“那自然是有的,若是蛮岭都没有饲养蛊虫之人,那南疆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哟。” “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是来对了,这一趟就是涨涨见识,小老板可报出几个人来。” 那糕点摊的老板开始侃侃而谈,一下子报出了几十个人的名字 温久愣了,知道不少,但不知道这么多 陆叙看着温久怔怔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却没有打断她说话。 “小老板,你这也太多了,真是人才济济,人才济济” 这么些个名字,拿纸笔去记都未必写的下来。 若是一个个去查,这又要查到什么时候? “其实他报了这么多人,不过三大姓氏。” 陆叙走在温久身边,小心地帮她拦了差点撞上来的路人。 温久扬起头,正撞上陆叙的视线,一双黑眸直直看到了她的心底,她尴尬得咳了一声,移开了眼睛。 “什么三大姓氏?” 陆叙眉眼疏朗,语气耐心:“他报了许多人,皆没有离了蛮岭的三大姓氏,所以养蛊之人不过是这三大家族有点名气,但不排除其他人也会用蛊杀人。” 温久不禁点头:“不愧是锦衣卫出身啊,我听到他那一连串的名字时,脑子都散了,可是陆叙,无论是不是三大家族之人,饲养蛊虫的人确实有这么多,都有杀人的可能。” 身后传来了马车声,陆叙下意识将温久拉到了路边,他甚至不用转头就知道马车更靠那边在行驶。 温久惊魂未定地站在他的身后,陆叙高出她许多,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知是被马车吓到了还是什么 待马车经过后,陆叙才拉了温久继续走在路上:“可是,每个家族擅长的蛊虫是不一样的他们有自己引以为傲的蛊虫,三足鼎立,必然都想养出最厉害的蛊虫,不屑和别人一样,那便会出现明显的区别了。” 温久恍然大悟,若是能知道女子身上的蛊虫是哪一种,这样凶手的范围似乎又小了一些。 她扬起笑容:“陆叙,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陆叙低磁的笑声在温久耳边荡开:“这只是最基本的破案思路。” 最基本? 温久心里暗忖,那他岂不是在说自己毫无推理思路? 她作势抬手想故意拍陆叙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紧紧握在手下。 什么? 好像刚刚马车那处,他就没有松开了 温久略微挣扎了下,小声提醒道:“陆叙,没有马车了。” 陆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猛地放开,脸上浮现了几分可疑的痕迹。 温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后面,故作无事地左右张望。 陆叙怎么可能会是故意拉着她的手呢?一定是忘记了,你看自己也一样,被拉了这么久没有反应过来 一定是忘了。 二人完全没有了刚刚出门时的熟络,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丝尴尬。 回到客栈时,温久寻了理由去看了女鬼一眼,由于她死状过于恐怖,温久要求她白日只能在周了然的房中。 “连蛊虫都没了” 蛊虫全部去找下一个寄主了,或者就是被下蛊之人收回去了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又没有线索了? 温久有些着急:“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蛊么?” 女鬼摇了摇头,没有半点犹豫。 温久一愣,这人该不会看自己是中蛊而死都不知道? 如果她单纯至此,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真的有人会花这么大的心思杀一个人么? 周了然正好推门进来,看着温久对着那女鬼的尸体直摇头。 “可有什么发现?” 温久叹了口气:“越来越难了,先是腰间的玉佩不见了,现在连身上的蛊虫都没见了,没有一点线索,找不到杀人的人,找不到尸体” 周了然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能损坏人心肝脾肺,甚至能破皮而出的蛊虫,应该也不多” 第169章 另寻他法 “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温久见周了然不慌不忙,大概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周了然坐在女鬼对面,面不改色地灌了一口花茶:“算是知道了,又不算完全知道了。” 温久不耐烦地抢过他手上的茶杯:“有话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呢?” 周了然这才正色道:“噬心蛊。” “噬心蛊?”温久蹙起了眉头。 最近怎么回事?尽是听到这些不吉利的词,反生符噬心蛊 怪瘆人的。 周了然拿回了温久手中的茶杯,又倒满了一杯:“中了噬心蛊的人,生死未定,全看下蛊之人到底何时召唤蛊虫。” “若是下蛊之人要中蛊的人今日死,那中蛊之人便会先感受到心被火烧那般,那就是蛊虫在体内开始苏醒了,紧接着就会中蛊之人的五脏六腑钻来钻去,直到宿主完全没了气息,最后一步才是钻出宿主的皮肤。” “所以我们见到她的那日,她刚刚死去才会带着一身蛊虫来找我们?” “准确来说是我路上捡的,不是刻意来找我们。” 温久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怎么?你还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周了然咧开了嘴:“哎呀师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带了她回来,况且那人也不愿带她走,还留给了我们,说明有缘,有缘!” 有缘个鬼! 温久懒得理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这噬心蛊出自哪里?这蛊虫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比如杀一些特别的人?” 叶子珩那日的话还回荡在温久耳边,除非此人只能用蛊虫杀死 周了然这才放下了茶杯,有了几分正经:“会噬心蛊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十来个人,如果说是杀一些特别的人听说南疆有些人自幼就是百毒百蛊不侵,除非用了噬心蛊,才可取其性命,否则都不算真正的死去。” “不算真正的死去?”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遇上。 “我也不太理解,但总之就是有人必须用噬心蛊才能杀死。” “百毒百蛊不侵的是什么人?” “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回了房间,那块玉佩也许是知道此鬼身份的关键。 可是那块玉佩哦对了!自己可以先画下来! 温久的画功随了她娘亲,算不上一点好。 虽说世家女子应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温母的画属实潦草。 温久比她稍微好一点还是在青云山中练习符纸时,夜以继日,才有所长进。 否则就是鬼画符 她沉思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开始作画,有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却只知这玉佩必然是有龙纹在上面的 龙纹怎么画来着? 温久蘸了点墨,迟迟下不了手 脑海中灵光一现,下笔顿时如有神。 当天晚上,趁着用饭期间,温久拿出了自己的画。 周了然怔怔地盯着纸上的图:“这是什么?师姐你刚研究出来的新符咒么?” 温久冷哼了一声,扬起眉角:“是玉佩!” 周了然拿起纸走到叶子珩面前,难以置信:“师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独到,居然喜欢这样的玉佩。” 陆叙瞥了一眼那画,嘴角比平日里抓捕凶手时的杀气还难压。 原以为她无所不能,结果这画作竟如此另类。 温久气得鼓起了嘴:“周了然!你别逼我!” 周了然默默将画翻了回来:“师姐为何在玉佩中央画上了鱼鳞?” “那是龙纹!” 此话一出,脸上还挂着笑的陆叙和叶子珩瞬间变了脸色。 “难道这是”周了然似乎在回想:“难道这是楼上那只身上挂着的玉佩?” 温久颇为惊喜地看向周了然:“你也看到了?” “是,可是今天我发现那玉佩不见了。” 玉佩不见了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想到周了然也知道了。 周了然平日除了画符,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写生,青云山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被他画过。 所以他画符的功课,永远都比其他师兄弟姐妹要做的好。 温久赶紧跑上楼拿了纸笔下来:“小十,赶紧按着你记忆里的发下来,这也许就是你带回来的这女鬼最有力的身份证明了!” 此时堂中所有人都各怀心事。 温久和周了然一心想找出这姑娘的身世和死因。 陆叙听到龙纹的那一刹那,觉得自己离任务目标已经很近了。 而叶子珩,他的任务也要开始了。 温久站在周了然身侧,时不时提醒他哪里少了些东西,直到结束,温久拿起画纸看了一眼,果然和自己画的差不多。 该有的东西都有了,自己遗忘的也被周了然加进去了。 她眉眼含笑,十分满意地看着周了然:“师姐真是没有白疼你,你果然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周了然:??? 你疼我什么了? 温久拿着画纸走到陆叙和叶子珩中间:“二位请看,那姑娘身上挂的就是这枚玉佩!” 陆叙和叶子珩眼里显然都流露出了慎重,却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温久没有发现,此时身边二人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子珩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这玉佩倒是别致,可是龙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挂在身上,这恐怕还要问问陆大人,不知陆大人怎么看?” 陆叙掩了眼中的情绪,笑着开口:“确实不能随意挂在身上,不知是不是南疆地处偏远,怕有人见缝插针了。” 这玉佩若是挂在女鬼身上那说明这人已经死了。 挂着这枚玉佩的人死了? 不对。 若是挂着这枚玉佩的人死了,朝廷应该早就有些有迹可循的动荡才是 可他没有收到半点风声,除非死的人并不是玉佩的主人。 而叶子珩行踪诡异,并未带上温久和周了然。 温久也和自己说过,他们三人此趟出门的任务,只有叶子珩知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能相信温久,但是他不能相信叶子珩。 所以这几日派了楼伍和另外一名亲卫跟着他,果然发现他也在查龙脉之事。 第170章 此趟他们三人也是奉了师命前来此处,十有八九是青云山那位的意思。 京中百姓多是去大兴寺,对远在长宁城的青云山并没有太多知晓,可朝中老人,却无人不知。 各大高官的宴请陆叙甚少出现,只是那日他罕见地出现在了刘老尚书的寿辰上。 一是因为刘老尚书年岁已高,准备告老还乡,离开京城。 二是及冠那日,他的爹爹又犯了病,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无人敢上前阻拦。 只有刘老尚书将他护在身后,不知他与驸马说了什么,驸马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再也没有出来了。 老尚书寿辰那天,陆叙专门错开了其他人拜寿的时间,独自前来找了老尚书。 他站在书房里,手里揣着一道符纸,慈眉善目:“你来了。” 陆叙拱手行礼:“大人寿辰,陆叙岂敢不来。” 刘老尚书摩挲着手上的符纸,甚是珍惜:“你看着符纸,真有这么灵验么?” 陆叙这才看到他手上那一纸明黄,垂了眸:“信则有,不信则无。” 刘老尚书拿着那道符纸:“你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可知青云山的泉真散人?” 陆叙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在回忆:“听说过,但却不了解。” 刘老尚书绕出了书案,端坐在棋盘前:“时辰尚早,不如你陪我下几盘。” 陆叙二话不说,坐在了老尚书对面。 他执黑子。 下棋是其次,闲聊才是正事。 “青云山的泉真散人,可是先皇和圣上最为尊重的人,若不是他,先皇怕是对前太子府的事情” 提起前太子府,刘老尚书连声音都小了几分:“若不是泉真散人好好送走了前太子,先皇怕是到死都不能释怀。” 陆叙心中大为震撼,却面色不改。 前太子府一直是京中最大的禁忌,无人敢提,今日刘老尚书寿辰,倒是与他这年轻人提起了此事。 许是自己是皇室中人,与他提起,只算缅怀,只算感慨世事无常。 而不是官员之间的议论。 陆叙心平气和地落完子,才开口:“难怪大人都拿着青云山的符纸,那散人定是有几分本事。” 话是如此说,可他从不信鬼神。 刘老尚书悠悠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宁可信其有。” 他又盯着陆叙看了几眼,忽然感慨道:“像,实在像。” 陆叙被说的莫名其妙,露出了难得的笑:“大人是说晚辈像谁?” 刘老尚书浑浊的眼神露出几分清明,像是看到了故人:“像太子啊。” 陆叙怔愣了片刻,像是没听清:“什么?” 刘老尚书忽然回过神来:“也罢,你是长公主的儿子,外甥肖舅,你像圣上,像前太子,都是理所应当。” 只是更像前太子,连不苟言笑的样子也像。 陆叙离开时,看到刘老尚书将那符纸塞进了腰间的药包里。 那是刘老夫人亲手绣给他的荷包,刘老尚书年事已高,专门放些救命的药。 如今这符纸,竟与这些救命的药一样重要。 陆叙偶尔也会听到其他官员在讨论,若是能得青云山一张符纸,那是比拜了年的大兴寺还心安。 所以当他得知温久是青云山弟子,随随便便给了他一叠符纸时,心中颇为诧异。 只是今日,他与叶子珩皆为龙脉之事来到此处,这青云山难道也是受圣上所托? 他心里生了一个念头,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情传回京中? 如果青云山与圣上并非一心,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陆叙忍不住摁了摁眉心,此事还需再考虑。 温久还在想着陆叙那句见缝插针,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是在说,有人觉得南疆地处偏远,觉得无人发现,所以挂上了龙纹玉佩? 还是说,有人想利用这地势,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可是这一路走来,南疆并没有这个迹象啊 陆叙到底是什么意思? 离祭祀又近了一日,温久心神不定地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符纸。 隔壁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是陆叙。 他这是要出门? 温久下意识推开了门:“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么?” 陆叙脚下一顿,手里端着茶壶:“怕小二睡了,我去加壶茶水。” 温久扫了一眼对面,叶子珩的灯刚刚灭了。 她压低了声音,眼神狡黠:“你等下,我们青云山的竹叶青尤其好喝,是京中没有的,我给你泡上一壶。” 陆叙扬了扬眉:“怕是喝了你这茶,又要帮你做些什么了。” 温久熄了眼里的光,委屈巴巴:“这只能是请教,请教。” 二人下楼时,叶子珩的房门轻轻地关上了。 看来他与陆叙之间,最大的变数是温久。 叶子珩心里清楚,陆叙白日并没有说出真相。 龙纹玉佩,见缝插针,这都是什么猜测 倒是龙脉守护者身上,若是挂着龙纹玉佩,才有几分合理。 可若是楼下这女子,是龙脉守护者 若是用噬心蛊杀龙脉守护者! 有人想杀了龙脉守护者可这女鬼,必然不是! 杀错了。 真正的龙脉守护者,还活着。 温久甚少进厨房,这南疆的蔬菜花花绿绿,挂满了墙:“陆叙,你知道厨房是做什么的么?” 这个问题确实无聊,可陆叙却丝毫没有不耐烦,甚至还有些附和:“如果不是做饭,温大小姐不如告诉我还能做什么?” 温久扬起了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听八卦!” “往日我在京城,想打听点事情可太难了,我就让人去厨房蹲着,太傅府的厨娘可厉害了,什么都能打听到” 她拿着一个西红柿在手中丢来丢去,语气鲜活。 陆叙低声浅笑:“原来如此。” 温久偏过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现在你学会了。” 陆叙与温久隔着热水的雾气,袅袅嬛嬛:“可是温久,其实我可以自己去查的。” 温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双手托脸,一副崇拜至极的样子:“我都忘记你是锦衣卫了,不愧是陆叙陆大人,想来这女子的身份,陆大人要查也不是难事” 第171章 劝服陆叙 陆叙面色不改,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以为你要在喝茶的时候与我说呢,没想到连东西都没入口,你就先说了。” 温久巧笑:“我与你连性命都是休戚相关,我何必故意讨好你?” 陆叙扬起手中的竹叶青:“那这是什么?” 温久故作无意地摸了摸发簪:“就是想给你尝尝。” 二人回到房中,陆叙倒了两杯茶,这茶泡下去的时候就有一股竹叶的清香,甚是浓郁。 京中也有这种茶叶,只是闻起来就有些不同。 温久盯着他的脸,满眼期待:“你快尝一些,这竹叶青在青云山都极为珍贵。” 哪怕后山上一整片的竹林,但这茶叶都是挑选竹叶冒尖时最嫩的那一批,再经过精心挑选,每棵竹子也不过是留了一些最好的下来,饶是满山都是竹林,也做不出多少竹叶青。 被温久如此盯着,陆叙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还有些清甜?” 他喝过的竹叶青似乎都没有这微微的甜味。 温久笑得欢:“这是晒茶的婆婆专门为我加的。” 青云山上并没有使唤的婆子和下人,只留了几个帮忙的小厮。 晒茶的婆婆都是大师兄专门从山下请上来的,给足了钱。 温久喜欢竹叶青,但嫌它过于清淡,于是让婆婆专门在其中一份茶叶里加了碾碎的红枣。 陆叙又喝了一口:“确实有红枣的甜味,却不会掩了竹叶的清香。” 温久又给他加了点:“那大人,我们现在就来说正事。” 陆叙放下了茶杯:“不如先说说你的看法。” 房中烛火通明,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可无论怎么晃,都未曾触碰在一起。 温久从女鬼出现开始到现在,几乎是毫无进展的案情,心中不免有些懊恼:“此处我人生地不熟,打听也不好打听,怕一不小心被人盯上,如今我知道的便是南疆并不是人人都会用蛊,而会使用噬心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继续说道:“虽说是少,可也有十几个,也许还有人会,这不过没人知道而已,所以要从噬心蛊这条路去查,恐怕有点难度,如果可以,我想先确认楼下这姑娘的身份,那块玉佩,若是真有什么用意,我相信它不会挂在一个女子身上除非,它本就应该在这位姑娘身上。” “而且。”温久强调道:“而且这玉佩,原本在她身上,后来被拿走了” 陆叙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深思熟虑:“温久,你真的不知道此行来南疆,到底所为何事么?” 龙纹玉佩的秘密他可以说,但温久真的对自己坦诚相待了么?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你就无条件去做的人。” 空气里一片寂静,温久垂了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陆叙,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猜测。 温久想了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师傅不让我查太子府的事,想把我从京城引走,这是我最为怀疑的地方,太子府那符纸一定和师傅相关。” “我本想着去南疆也好,至少你也在,只要我们在一处,我便有把握让我们俩都好好活着,这是我答应来南疆的原因之一。” “到了南疆之后,我发现师兄总是独来独往,可往常我们也一起出过任务,从没有这样。” “倒是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更何况那一屋子的反生符,如果不是师傅的意思,她定是不会相信二师兄敢私自习这符咒。 但最要紧的是,那日师傅传给师兄的信,被她收了,是她看到了其中的内容:“龙脉守护者,不得离开南疆。” 温久一下子就慌了,事关龙脉守护者,陆叙来就是为了带他走,而师傅却不让他离开。 如果陆叙代表着朝廷,那与青云山必有一战。 可是师傅和师兄似乎都不想让她和周了然知道。 温久急中生智,扔出了师傅给他的符纸,将一模一样的字附在了上面,合了符纸,伪装成了师傅寄给师兄的那封信。 青云山的信,打开了就会留下痕迹,所以温久只能这么做。 再加上近几日叶子珩继续早出晚归,在女鬼的案子上,和陆叙似乎谁都不肯多说一下,生怕泄露了什么给对方知道。 显然,陆叙知道叶子珩此行的目的,也许不知道具体的目的,但一定知道是为了龙脉守护者。 二人几乎没有联手的意思。 温久对上陆叙的视线,继续说道:“可是你也一样,陆叙,你和我师兄似乎彼此都很担心自己泄露了秘密。” 陆叙垂了眼眸,没有说话。 “可是陆叙,如果你们担心这个女鬼牵扯到你们的任务,甚至说是秘密,你们更应该破了此案才是,否则无论是你,还是我师兄,恐怕此行都完不成任务。” “龙纹玉佩,龙脉守护者未必没有关联。” 陆叙这才抬了眼:“所以这几天,你一直看破不说破?任由我和你师兄两个人演戏?” 温久浅笑:“陆叙,我在青云山是小九,师兄还在的时候,我和小十几乎是活着就好,不拖累他就好,不帮倒忙就好。” “可是我发现,只有在追求一个目标的情况下,我才能坐享其成,如果目标不一致,我似乎不能依靠任何人,师兄也不行。” 温久和周了然一心想查清楼下女鬼的身死之谜,却因为与叶子珩所想的不一样,一直没有进展,饶是温久说过多次,那人根本不肯带这个女鬼走,留在此处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叶子珩,一反常态 至今没有插手这件事情。 陆叙沉吟片刻,只丢了四个字:“我答应你。” 答应帮你查清此事。 温久欣喜地抬起眼眸:“若是你肯帮我,我一定劝服师兄,哪怕你们目标不一致,也可以先合作一下,以后再各奔东西嘛。” 陆叙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目标不一致?” 温久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了口:“我说如果如果哈。” 第172章 联手查案 温久走后,陆叙心中已有几分了然,看来叶子珩与自己确实不是一路人。 但她有一点说的没错,也许龙脉守护者的线索要从这块玉佩入手。 次日,温久起了大早,趁着叶子珩还未出去之前将他拦回了房间。 叶子珩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反而认命地坐回到桌前,顺手倒了两杯茶:“坐下说。” 温久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叶子珩垂眸浅笑:“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温久:“师兄,不如我们先查清楼下那女鬼的死因。” “好。” 叶子珩没有犹豫。 温久再次诧异:“这么干脆?明明昨日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见叶子珩拿出了捕鬼令:“它亮了。” “可是那女鬼并未”温久突然意识到此处可能又有人死了:“不是她,还有人死了。” 叶子珩抚去了身上不知何处粘来的杂草,继续说道:“昨日我去看过了,与楼下那女鬼的死法一模一样,只是我才看见她,那鬼就消失了” 幸好早饭吃的少,否则她吃惊都要吃撑着了 “什么鬼,还能从师兄眼皮子底下溜走,还有师兄,你昨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出去不一定要走门,你不也是么?” 温久刚想反驳,却想到前几日自己试图跟上他,还从窗户上翻下去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她瘪了瘪嘴:“师兄,那恶鬼也和楼下这只一样,全身都是蛊虫留下的痕迹么?也是噬心蛊?” 叶子珩微微颔首:“我在那一片寻了下尸体的踪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小十可有与你说过在何处遇到这个姑娘?” 温久回想了一下那日,微眯了眼睛:“说了,是在街上遇到的,可那处根本不可能是藏尸抑或是杀人的地方。”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从那处经过时,有人咽下了气。 “小九,你觉得,你说这人是运往哪里呢?” “这尸体总是往荒郊野岭运,蛮岭四处环山,不好说”温久闪过一个念头:“师兄,你说的那一片是何处?” “或许和小十说的,是一处” 四人面色严肃地站在集市中央,深锁着眉头。 “昨日我在屋顶上查看过,这里几乎是此城的正中间,若是人死了要往荒郊运,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经过此处,除非他们要运去指定的地方,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抛尸,又或者,藏尸点根本就不是在城外” 叶子珩先开了口,说出自己昨日的判断。 温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件事情怎么会一个突破口都没有呢? 她看了眼四周,并无异常 “或许我们该换个方向,什么人用噬心蛊才能杀死?”陆叙虽然不知何为噬心蛊,也未曾见过死者的死状,但却有清晰的破案思路:“要用专门的蛊虫才能杀死的人,恐怕也不是普通人。” 此言一出,周了然眼中闪过了一缕精光,他想到了。 “噬心蛊所杀之人,定是百蛊百毒不侵之人。” “若是百蛊百毒不侵,难道就不能用刀砍死,用剑刺死?那岂不是武功极其高强,至少这帮人拿她没有办法。” 叶子珩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叙,眼底有了几分欣赏,原以为是借着出身就站在高处的富贵草包,结果还真有几分本事。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那天遇袭,陆叙的武功在他之上,且在大多数人之上。 也许传言可以作假,名声可以作假,但他手上的伤痕做不了假,虎口的厚茧做不了假。 陆叙见其余三人都看着他,继续说道:“像你们见到那般,如今出现的两个都是女鬼,所以噬心蛊要杀的,怕是女子” 或许,连龙脉守护者,恐怕都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是个男子。 温久几乎是下意识说道“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打听。” “恰恰相反,几乎打听不到。”陆叙沉声道,他早就让楼伍他们在外面旁敲侧击,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百蛊不侵的人。 到底还是个聪明人,若是大肆宣扬,岂不是找死。 若是她还没死,就不仅仅是聪明了,连伪装都做得很好。 有人想杀她,却一直杀错人。 周了然扬起了眉角,试图缓和气氛:“天下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既然有人想杀她,不就说明有人知道了么?寻常百姓不知道,会噬心蛊的那些人不会不知道,只是如今麻烦了些,我们分头去盯着几家不就好了。” 如今离祭祀礼还有两日,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温久与周了然站在巫府后门不远处,装作接菜的厨房下人,结了银子后又换装成送菜的小贩子。 门口的护院拦住了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怎么今日换人了?” 温久抬起头,傻乐道:“今日店里忙,就让我们送了,如今我们也认得大人,下次来店里一定给大人最新鲜的蔬菜。” 护院倒也没有上心,随口一问罢了。 见这二人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也就让他们进去了。 至于平平无奇,不过是因为二人化了妆罢了,颇有南疆市井百姓的气质。 两人不紧不慢地推着小板车进了后门,把菜交给了等在厨房门口的厨娘。 “哟,今天的菜新鲜哦,让你们送的灵芝可一并带来了?” “哦带了带了。” 幸好刚刚盯着这灵芝多看了几眼,送菜的小贩还以为是灵芝有问题,赶紧解释道:“这灵芝可是昨日去灵山踩的,前日府里叮嘱了,我家小老头就赶紧上山去找了。” “那就好”周了然故作镇定,将话圆了回来。 如今还真是碰上了盘问。 温久学着那大娘的讲话口气:“这是昨日刚刚从山上采的,新鲜的很!” 那厨娘这才笑了起来:“还算不错,近几日多送些,正好给我家先生补补气。” 哟,这么大的灵芝,还要多送几天,这是什么气要这么补? 二人相视一笑,怕是来对地方了。 第173章 巫府秘密 送完菜,温久和周了然并未马上离开,避开不多的下人开始熟悉巫府的环境。 他们本就不是来送菜的。 这南疆遍地是毒蛇虫蚁,连花草都可能带着毒。 若是不提前查看,夜间贸然闯入怕是要出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人既被分到了此处,那必然是要好好探查一番。 巫府乃蛮岭最有声望的养蛊世家,也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凶手。 “养蛊还说什么声望啊?”周了然嫌弃道。 温久睇了他一眼:“你这是偏见,又不是所有的药都是毒药,也不是所有的蛊都是杀人的蛊。” 二人继续在花园中转悠:“九师姐,此处花香似与外面不同。” 不远处人影绰绰,温久和周了然迅速闪到了假山后,温久递了帕子给周了然:“捂着。” 别躲着躲着就晕在此处了。 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巫先生这花园还是一如既往,此次祭祀怕是又要惊艳众人了。” 温久微微探出头,却被周了然摁了回来:“小心。” 那群人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继续说笑:“哪里哪里,只是占了一片好风水罢了。” 温久看不见那群人,但周了然的位置刚刚好。 他压低了声音:“一群习武之人,且武功不弱。” 脚步沉稳有力,没有半点气血不足的样子而且在场的四五个人,皆是高手。 若是此时被发现,他和温久,就算是轻功再好,恐怕也跑不出去。 “巫先生谦虚了,唯有这么好的花草,才能将蛊虫也养的好。” 养蛊还要花草? 其实不然。 这院中的花草对环境的要求就和蛊虫一样高,若是奇花异草长得好,那蛊虫也不会差。 而这花草上的朝露还能饲养蛊虫,这中间是否有绝对的关连周了然不得而知,只是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不过外面这群人,不过是借着花草称赞这巫先生的蛊虫,找个由头罢了。 待人散去后,温久带着周了然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果然找到了这巫先生的养蛊房,只是这守卫也太多了点。 原是以为这巫府没有守卫,结果发现原来守卫都在这儿呢?南疆不愧是养蛊圣地,蛊虫比人都重要。 他们躲过守卫的眼线在外面绕了一圈,没有办法。 唯一的机会就是等着门口守卫交接的时候,从树上落下可是出来岂不是要等下一个交接的时候? 周了然当机立断:“师姐,今晚再来。” 现在青天白日,几乎是一现身就会被发现,若是晚上,倒是可以隐藏一番。 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先回去准备一番。 回到客栈时,叶子珩和陆叙早就回来了,端坐在大堂里,等着周了然和温久。 二人在看到他们的一刹那,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温久撕下嘴边的痣:“看不出来么?伪装进府。” 这样不容易露馅。 叶子珩嗤笑道:“若是其他几位师兄弟,定是二话不说翻墙而入。不过这办法落在你们身上就不奇怪了。” 周了然大大喇喇地坐在他们中间:“这巫府,不好搞,饶是我跟师姐,青云山上的轻功小能手,也不好在里面自由行走,甚至连养蛊房都进不去。” “此话当真?” “当真。” “那你们要如何?” “晚上换上夜行服,再去一趟。” 温久信誓旦旦,去都去了,哪有一无所获的道理。 周了然猛灌了一口水:“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陆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子珩沉吟道:“有,但没用。” 他们一连走了好几户饲养噬心蛊的府邸,皆未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噬心蛊?” “是没有异常。” 有噬心蛊并不代表着杀了人,只是他们没有发现杀人的证据。 温久和周了然面面相觑:“这么说来,我们也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可凡事有个万一。 是夜,两道黑影出现在巫府的养蛊房。 只是这巫府到了夜间,与白日完全不同。 那花园闪着诡异的绿光,连养蛊房里的烛火与平日里见到的光红了不少 温久和周了然趁着守卫不注意,从侧边的树上翻身而下,迅速绕到了柱子后边。 静悄悄 二人在黑夜中对视了一眼:这养蛊房门外全是守卫,门内却没有一个人? 至少在外面蹲了这么久,这门窗里,连个人影晃动都没有。 温久一马当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旁的木窗,往里面扫了一眼,没人。 紧接着她翻身而入,空气里的花香更浓了。 温久紧紧地捂住了鼻子,生怕晕在此处成了养蛊的容器。 周了然紧随其后,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翻窗之前还看了眼周围的情况,确认无人后才跟了进来。 “师姐,这些都是?” 此处摆放着许多器皿,大大小小各种形状若是这些蛊虫同时爬出,温久怕是要晕在此处。 周了然翻过不少关于蛊虫的书,他借着血红的烛光,一一报出了那些蛊虫的名字和作用。 情花蛊,下在心仪的人身上,每月发作一次,若是不吃解药,极有可能忍不住痛苦就自杀了。 蛇蛊,比起噬心蛊有过之而无不及,中此蛊者,体内的蛊虫会成型成蛇,四处乱咬,夜间更甚,死状凄惨。 还有五毒蛊,石头蛊 周了然难以置信:“师姐,你倒是说说,哪些蛊是救人的?” 全是让人死状凄惨的 温久咽了咽口水:“啊不,我们小心一些,可别打翻了这些,被人发现只是被追杀,被蛊发现可是要死的。” 说什么来什么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巧? 二人迅速躲到了架子后面 进来的人是那位巫先生,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小瓶药水,不知是何物 他环视了一圈,房中多余的两个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没有发现异常。 他径直走到了一个黑色的容器前,将手中的药水倒了进去,自言自语:“养蛊千日,用蛊一时,两日后的祭祀就全看你了。” “这是我专门为你熬的灵芝水” 温久下意识倒吸了口冷气。 第174章 祭祀前夕 待人走后,温久和周了然才小心翼翼地从架子后面出来,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刚刚那只蛊虫前——铃花蛊。 “这又是什么蛊?”看这名字可比其他蛊虫要来的好听许多。 温久探头看了一眼:“啧怎么长得如此五彩斑斓” 像极了半月前在阿银那里见过的毒蛇。 周了然思索了片刻,面色沉重:“这铃花蛊可以让人死的时候,痛苦又美丽,越是痛苦,越是美丽。” “什么意思?” “中了此蛊的人,全身会开出花,遇到风便会摇曳作响,发生铃铃的响声,故称之为铃花蛊,可这花开的时长堪比昙花,花谢便是人死,身上的花越多,皮肤破裂的越厉害” “这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比起京中诏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人都说没有能活着从诏狱出来的人,可是若是进了这养蛊房,怕是死了几百次都未必会留下个全尸。 温久突然想起刚刚那人说的话,拉住了刚想四处查看的周了然:“小十,他刚刚是不是说,两天后的祭祀?” 周了然回过头,有些疑惑:“是如此说,可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精心饲养的蛊虫,是放在两天后用的,那是不是说明他此前应该是没有行动的。” 这个巫先生费心费力照顾的铃花蛊,准备用在两日之后的祭祀上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是师姐,万一是连环杀人呢?所有的人都是这件事件中的一环,只是一步步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在杀完人之后的下一步,就是祭祀了。” 周了然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祭祀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倒是极有可能都是这个巫先生所做。 二人四处查看,搜索了近半个时辰,却丝毫没有发现噬心蛊的踪迹。 “没有” 温久看着周了然,微皱了眉头。 这偌大的养蛊房,根本就没有找到噬心蛊。 “奇怪,养蛊圣手却不养噬心蛊,实在奇怪。” 二人顺利回到了客栈,却不见陆叙和叶子珩。 只看到在前后巡逻的楼伍,温久喊住了他:“你家大人呢?” 楼伍见来人是温久,拱手垂眸:“温姑娘,大人跟着叶公子出门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温久默默地坐回到了木桌前,周了然从厨房端了些糕点出来:“怎么了?还在想那铃花蛊啊?” 她摇了摇头:“我们和他们前后脚出门,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要嘛就是查到了些什么,要嘛就是出事了。 门口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温久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还未等她跑到门口,就看见陆叙撑着叶子珩艰难地走进了大门。 “这是”温久正想搭把手,却被陆叙拦了下来:“你过来。” 他直直地看着周了然。 周了然赶紧接过了叶子珩,眼里有几分惊慌:“师兄这是怎么了?” 温久上上下下打量着陆叙:“你没事?” 陆叙摇了摇头:“没事。” 有些小伤,但比起叶子珩,不算什么。 周了然已经扶了叶子珩回房间仔细帮他检查,温久在大堂里帮陆叙处理一些皮外伤。 她心中震惊,如若今日是她和周了然受伤倒是情有可原,可这是陆叙和叶子珩,他们二人联手,能伤到他们的人应该不多才是。 “你们被谁所伤?” 陆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很快就消失了:“我们分头走了几户人家,都没有异常,重返那日他见到恶鬼的地方,结果叶兄看到那恶鬼站在人群中央,他便追了上去。” “那鬼又出现了?” 二师兄的捕鬼令,在南疆甚是奇怪,时而亮时而不亮,或者不是不亮,而是极致的暗。 “我并未看到,只是叶兄追了上去,我便紧随其后了。” “后来呢?” 师兄若是被这恶鬼所伤,那她可能真的要去搬救兵了。 “后来我们追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人迹罕至,似乎是完全荒废的地方,可是却有一间养蛊房。” 温久瞪大了眼睛:“养蛊房?” 可是巫府的养蛊房明明都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我们只是刚推开门,里面便有人冲了出来,连身后也是打倒了还能重新站起来,似乎根本不怕疼,也不怕死。” “他们中蛊了?” 只有这个理由,上一次温久见到打不死的人,还是借尸还魂的那个竹林恶鬼。 最后还被陆叙抓包了。 陆叙微眯了眼,眸底情绪翻涌:“若是南疆有如此厉害的蛊虫,那要号令三军岂不是易如反掌?” 连自己和叶子珩联手才堪堪打个平手,还是负伤而归,这军营里的将士又该如何应战? “陆叙,那可有捉到那只恶鬼?” 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只是将我们带到那处,想来定是有猫腻,可我们连门都没有进去。” 温久看着陆叙说这话时莫名有些好笑,门都没有进去 周了然捧着木盆从楼梯上下来,温久急急站起身:“师兄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将盆放在了桌上,唉声叹气。 温久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到底怎么样了?” 周了然破罐子破摔,往凳子上一坐:“师兄的状况,好像是中蛊,可是我不太确定。” “中蛊?” 温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那养蛊房里的蛊,结局都是一个死。 只是死的过程不一样罢了。 她看着陆叙:“我师兄中蛊了?” 陆叙微微皱眉:“中蛊?”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刚刚的场景,对方想逐个击破,所以他们并未在一起。 叶子珩似乎进了养蛊房,破窗而出后与他携手作战了片刻,他只是瞥见叶子珩突然停在原地没了动作,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难道这就是中蛊了? 陆叙的嘴巴一张一合:“极有可能。” 温久的脑袋轰的一声,怔怔道:“怎么会这样” 周了然垂着头靠在桌边,书上只是介绍了蛊虫,却没有写如何解,况且他连叶子珩中的什么蛊都不得而知。 第175章 生死攸关 “那一处到底是谁的养蛊房?” 难道说府内的养蛊房都是掩人耳目,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些养蛊房才是真正的他们要去查的地方? “楼伍,马上带人出去查,万物相生相克,定然有能解蛊虫之人,也一并找出来!” 陆叙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原来先前的刺杀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正的危机似乎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温久去了叶子珩的房间,见他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明明没有多严重的伤,脸色却如此诡异。 她似乎太过儿戏了。 因为有叶子珩在身边,她总是觉得自己还是青云山的小师妹,可明明在京中,她也能独当一面。 她在叶子珩的床边站了许久,暗自下了决心,走出房间时顺手带走了他书案上的符纸。 街上人来人往,温久无心流连,随便提了几样吃食去了第一次住的客栈。 女鬼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温久有些生气了,转身进入了小巷。 “若不是为了帮你查清死因,我师兄不会中蛊。” “你如今跟着我也没有用,就算我有心帮你,可我师兄生死未卜,我定要帮他先解开蛊。” “你若是真想替自己讨回公道,不如多给我们些提示,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跟在我们身后,我真的” 身后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 这巷子蜿蜒曲折,并没有穿堂风。 温久下意识转过头,不远处的屋檐下,一道黑影逐渐清晰。 是他? 黑色帽檐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但依旧能看出此人面色青白,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那般。 “是你?” “是我。” 素不相识,但却像是见过千万次。 这就是引渡人和捉鬼师。 “她并未化作恶鬼,你多次见她为何不带她走?” “我是在帮你。” “帮我?” “若是我带了她走,你想做的事情,你师傅想做的事情,你朋友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了。” 温久眼里透出几分探究:“你只是引渡人,你怎知我们想做什么?” 那人微微勾起嘴角,嘲讽道:“我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而你,倒是我高估你了。” 江缺不会像他这般笑,也不会像他这般讲话阴阳怪气。 所以江缺在京城,而他在此处。 因为说话不讨人喜欢。 “你找我做什么?”温久单枪直入,他既出现在此处,必然是为自己而来,总不能是为了嘲讽自己几句。 那人倚在门边,不慌不忙:“我没有收外来人的习惯,这蛮岭的最东边倒是有一个我认识的巫医,或许你可以去找找他。” 没有收外来人的习惯? 师兄不会死?他在帮自己 温久见那道黑影开始逐渐变淡,下意识问道:“你为何帮我?” “受人之托。” 受江缺之托。 今日出门前,她曾在房中妄想召来江缺,直到符纸燃尽都未曾看到鬼影。 “多谢。” 温久对着那早已没了人影的门,转头看了眼千疮百孔的女鬼:“你放心,我既要帮你,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哪怕哪怕你先去投胎了,我也会帮你查清的。” 说完,她快速走出了巷子,打量了下四周,径直往东边走去。 最东边的巫医 最东边温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地方,此处看起来应是蛮岭最贫穷的地方了 南疆随处可见的花草树木,连市集上都爬满了绿意,可是这里却裸着黑褐色的沙丘,像是绿洲中的一片荒漠,死气沉沉。 不远处脏热的烟雾和简陋至极的栖身之所,让温久不敢相信,能解百蛊的巫医竟会居住在此处。 她踩着泥泞的黑土,到处都是用破布稻草还有枯树简单搭建而成的休憩之处,甚至还没有比人高,一个紧挨一个,挤在一块。 “速回速回,此处非你等小女郎该来的地方。” 说话之人躺在一旁的枯树下,手里拿着个葫芦,装的不知是水是酒。 温久脚下一顿,好不容易见着个没有低头就走的人,她岂能不多问两句:“老爷爷,请问此处可是住着一个巫医?” 那小老儿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精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哪里来的巫医,此处都是些坏了的人,赶紧走,不要脏了此处的地。” 脏了此处的地? 温久看了眼自己的裙裾,早就被这里的泥泞沾上,更别说鞋子了。 她继续搭话:“什么叫坏了的人?” 小老儿没说话,自顾自喝了一口葫芦中的东西:“好酒好酒!” 温久灵光一现,走到树下:“我闻着你这酒,一般。” 小老儿这就来了精气神了,连人都清醒了几分:“一般?你可有更好喝的酒?” 温久故作得意的扬起眉角:“我从京中来,京城什么好酒没有,若是你想喝,我便带几壶来。” 那小老儿巴巴地张了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乎,躺的更平了:“不管用不管用,你休要骗我。” 温久将手中的吃食递了过去:“我怎么能是骗你呢?若是你带我去找巫医,我保管你有喝不完的酒,说到做到。” 那小老儿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了此处没有巫医,你非不行。” 温久看了眼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虽是穿着打扮破烂了些,但却不像是身体不好的人。 她看了小老儿一眼,心下一横,人生不过赌一把:“此处若像是你说的,都住了些坏了的人,我现在看着都精神都不错,定是有人妙手回春了。” “老人家,我哥哥危在旦夕,若是您能帮我这一次,无论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竭尽全力帮您。” “你腰间那块玉不错。” 温久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玉佩,捕鬼令。 “这个不行” 小老儿嗤笑道:“好好好,刚刚还说什么都让小老头提,话音刚落就变卦。” 温久咬了咬牙,摘下捕鬼令:“若是能救回我师兄,这个我给你。” “当真?” “您答应了?”温久猜对了,这小老头就是那个巫医。 “小丫头,你倒是有几分眼见力,不如说说,如何认出我的?” 第176章 师兄有救 “此处虽看起来乱了点,但他们至少都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 “而您躺在此处许久,路过的人看您的眼神非但没有嫌弃,还带着敬意。” 小老头只是笑笑:“就凭别人的一个眼神?” “您饮酒所用的葫芦并不是酒馆里的那种,比起装酒的葫芦,您手上这只更像是炼药的葫芦,虽然不常见,但也算见过。” “最后一点,您虽然酗酒,可手却比我爹爹的手都要稳,定是常年抓药练成的。” 温久第一眼便是注意到这小老儿的手,乍一看满是泥污,端起葫芦时却纹丝不动。 那巫医并未刻意隐瞒,既然被认出来了,承认又有何不可:“你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眼力,既你能认出我,也算有缘,帮你一把又如何?” 温久没想到他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 小老头一怔,眼里露出几分狐疑:“你从京城来的?” 温久一愣,想起了刚刚那个礼,坦荡地点了点头,巧笑:“正是。我们几人听说南疆风景与京中迥异,故前来游玩一番,奈何我兄长经过一处养蛊房,以为是荒废的院落,结果却中了蛊。” 这番话不知道他信了多少… 小老儿恢复了刚刚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既是如此,你们将人带来看上一看,我能救则救。” 温久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让自己来此处扑人,原来他不出诊,只在此处诊治。 她应了声好,往出口走了几步却又不放心地回头:“先生若是能救我兄长,我们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还望他留在此处等自己将师兄带来,说到做到。 那人继续躺回了树下,拿着半空的葫芦,里面不知还有多少酒。 温久顾不得其他,连跑带飞地赶回了客栈。 还在大堂中来回踱步的周了然和眉头紧锁的陆叙看到温久的那一刻瞬间松了口气。 周了然刚想说话,却被陆叙抢先了一步。 只见他盯着温久,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怒意:“你去哪里了?” 陆叙从发现温久不在客栈,独自一人出门那刻起,心就没有放下过,楼伍等人皆寻不到她的踪迹。 温久被他吓到了,张了张嘴,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周了然看了眼陆叙,眼里有几分惊讶。 陆叙甚少如此失控,紧接着道:“你就不能先和我们说一声么?下次不要再这样乱跑了。” 温久紧蹙了眉头,什么叫乱跑?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任性的人么? 她微沉了脸:“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和你报备,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周了然见状不对,赶紧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师姐出门一定有她的原因!陆大人担心师姐出事也情有可原!现在不是二位吵架的时候!” 温久有些生气…往日陆叙从未如此呵斥过她。 可这等关键时刻,也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她在青云山并没有养成半分说不得的脾气,反而因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大家对她的照顾她都很珍惜,心里总是怀着感激,并未觉得理所应当。 她先缓了口气:“今日我出门打探消息,有人说东边有个巫医可以治好师兄,我已经找到人了,要赶紧带师兄过去。” 叶子衡回来后一直昏迷,连想问出是否看到下蛊之人都问不出,只有他醒过来,这些事情才有可能一环一环的揭开。 否则,他们可能都已经暴露了形迹,若是对方真的还有下一步动作… 敌人在暗,自己在明,他们不敢赌。 “你如何能知道那巫医能救他?” 陆叙几乎是本能的质疑,现下他们谁都不敢相信。 周了然也想知晓其中缘由,搭道:“是啊师姐,这人生地不熟,他真的可信么?” 温久抬了眸:“那人既告诉了我,总不能是专程来骗我?那我必定让江缺带我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她忿忿地拍到了桌上,咬牙切齿。 周了然转身就准备往叶子珩的房间跑去。 陆叙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怎么了?” “带师兄去解蛊。” 陆叙压下了心里的疑惑,既然这师姐弟如此相信这人,姑且一试。 而且能解此蛊之人,也许知道下蛊的人是谁。 哪怕叶子珩不说也无事。 陆叙当即让人准备了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将叶子珩带到了温久所说之地。 叶子珩被接到了棚子里,周了然在一边陪着,温久和陆叙站在棚外。 月光清冷,安安静静地洒在两人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 “对不起,下午是我的问题。” 陆叙的声音不大,却在温久心里炸开了一道雷。 他在跟自己道歉? 陆叙的人生当中,还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温久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星星点点。 陆叙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继续解释道:“我只是关心则乱,南疆不似京城,连你的二师兄都会中蛊,我怕你也…早上一直找不到你,连楼伍他们都…”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好心,我只是觉得我们扎堆在一处,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将人分散出去,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去找找线索,没想到被我找到了。” “我知道那人不会骗我,所以就自作主张先去了找了那巫医,如果能找到我便将人带回来,找不到再让你们帮忙…” “所以…我没有怪你。” 温久听到关心则乱了,她有些不敢听了。 任何人同她说关心则乱,她似乎都能接受。唯有陆叙,刚刚的那句关心则乱,盛满了她意料之外的感情… 她直觉不对,便直接打断了。 “那就好。”陆叙看着身边低着头的温久,轻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是夜。 温久靠在马车里,今日忙了一天都没有闲下来喝口水,总算可以休息片刻了。 迷迷糊糊间,车帘外传来了楼伍故意压低的声音:“温姑娘,属下买了一些糕点,姑娘可要先用一些填填肚子?” 第176章 师兄有救 “此处虽看起来乱了点,但他们至少都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 “而您躺在此处许久,路过的人看您的眼神非但没有嫌弃,还带着敬意。” 小老头只是笑笑:“就凭别人的一个眼神?” “您饮酒所用的葫芦并不是酒馆里的那种,比起装酒的葫芦,您手上这只更像是炼药的葫芦,虽然不常见,但也算见过。” “最后一点,您虽然酗酒,可手却比我爹爹的手都要稳,定是常年抓药练成的。” 温久第一眼便是注意到这小老儿的手,乍一看满是泥污,端起葫芦时却纹丝不动。 那巫医并未刻意隐瞒,既然被认出来了,承认又有何不可:“你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眼力,既你能认出我,也算有缘,帮你一把又如何?” 温久没想到他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 小老头一怔,眼里露出几分狐疑:“你从京城来的?” 温久一愣,想起了刚刚那个礼,坦荡地点了点头,巧笑:“正是。我们几人听说南疆风景与京中迥异,故前来游玩一番,奈何我兄长经过一处养蛊房,以为是荒废的院落,结果却中了蛊。” 这番话不知道他信了多少… 小老儿恢复了刚刚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既是如此,你们将人带来看上一看,我能救则救。” 温久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人让自己来此处扑人,原来他不出诊,只在此处诊治。 她应了声好,往出口走了几步却又不放心地回头:“先生若是能救我兄长,我们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还望他留在此处等自己将师兄带来,说到做到。 那人继续躺回了树下,拿着半空的葫芦,里面不知还有多少酒。 温久顾不得其他,连跑带飞地赶回了客栈。 还在大堂中来回踱步的周了然和眉头紧锁的陆叙看到温久的那一刻瞬间松了口气。 周了然刚想说话,却被陆叙抢先了一步。 只见他盯着温久,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怒意:“你去哪里了?” 陆叙从发现温久不在客栈,独自一人出门那刻起,心就没有放下过,楼伍等人皆寻不到她的踪迹。 温久被他吓到了,张了张嘴,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周了然看了眼陆叙,眼里有几分惊讶。 陆叙甚少如此失控,紧接着道:“你就不能先和我们说一声么?下次不要再这样乱跑了。” 温久紧蹙了眉头,什么叫乱跑?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任性的人么? 她微沉了脸:“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和你报备,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周了然见状不对,赶紧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师姐出门一定有她的原因!陆大人担心师姐出事也情有可原!现在不是二位吵架的时候!” 温久有些生气…往日陆叙从未如此呵斥过她。 可这等关键时刻,也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她在青云山并没有养成半分说不得的脾气,反而因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大家对她的照顾她都很珍惜,心里总是怀着感激,并未觉得理所应当。 她先缓了口气:“今日我出门打探消息,有人说东边有个巫医可以治好师兄,我已经找到人了,要赶紧带师兄过去。” 叶子衡回来后一直昏迷,连想问出是否看到下蛊之人都问不出,只有他醒过来,这些事情才有可能一环一环的揭开。 否则,他们可能都已经暴露了形迹,若是对方真的还有下一步动作… 敌人在暗,自己在明,他们不敢赌。 “你如何能知道那巫医能救他?” 陆叙几乎是本能的质疑,现下他们谁都不敢相信。 周了然也想知晓其中缘由,搭道:“是啊师姐,这人生地不熟,他真的可信么?” 温久抬了眸:“那人既告诉了我,总不能是专程来骗我?那我必定让江缺带我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她忿忿地拍到了桌上,咬牙切齿。 周了然转身就准备往叶子珩的房间跑去。 陆叙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怎么了?” “带师兄去解蛊。” 陆叙压下了心里的疑惑,既然这师姐弟如此相信这人,姑且一试。 而且能解此蛊之人,也许知道下蛊的人是谁。 哪怕叶子珩不说也无事。 陆叙当即让人准备了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将叶子珩带到了温久所说之地。 叶子珩被接到了棚子里,周了然在一边陪着,温久和陆叙站在棚外。 月光清冷,安安静静地洒在两人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 “对不起,下午是我的问题。” 陆叙的声音不大,却在温久心里炸开了一道雷。 他在跟自己道歉? 陆叙的人生当中,还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温久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星星点点。 陆叙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继续解释道:“我只是关心则乱,南疆不似京城,连你的二师兄都会中蛊,我怕你也…早上一直找不到你,连楼伍他们都…”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好心,我只是觉得我们扎堆在一处,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将人分散出去,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去找找线索,没想到被我找到了。” “我知道那人不会骗我,所以就自作主张先去了找了那巫医,如果能找到我便将人带回来,找不到再让你们帮忙…” “所以…我没有怪你。” 温久听到关心则乱了,她有些不敢听了。 任何人同她说关心则乱,她似乎都能接受。唯有陆叙,刚刚的那句关心则乱,盛满了她意料之外的感情… 她直觉不对,便直接打断了。 “那就好。”陆叙看着身边低着头的温久,轻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是夜。 温久靠在马车里,今日忙了一天都没有闲下来喝口水,总算可以休息片刻了。 迷迷糊糊间,车帘外传来了楼伍故意压低的声音:“温姑娘,属下买了一些糕点,姑娘可要先用一些填填肚子?” 第177章 逼出蛊虫 温久拉开帘子,接过楼伍的食盒。 “大人特意叮嘱姑娘喜甜,配上这个茶刚刚好。” 楼伍又递了一个食盒过来。 这准备的倒是周全。 “大人还说” 温久瞪大了眼睛:“还有?” 楼伍赶紧摇了摇头:“大人说夜已深,姑娘稍微填填肚子就好,若是吃多了,怕是要胃不舒服,不好入眠。” 温久点了点头,试探道:“这下没了?” 楼伍颔首退到了一边。 温久打开食盒,花果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南疆的特色糕点,若是蘸了花蜜吃,一定更加美味。 可如今已是半夜,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偶尔周了然端着盆出来换了两次水,也没来得及说清楚如今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温久吃了两口,实在有些累了,便靠着垫子眯了一会儿。 周了然在棚内,明明此时的天气还算宜人,甚至有些凉,可他额上却止不住的冒汗。 棚内烧了好几个火炉,尤其是叶子珩的身边,可诡异的是躺在床上的叶子珩却没有一滴汗。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巫医,小声道:“大夫,我师兄他没事。” 那小老头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了然默默闭上了嘴。 又过了半柱香,那小老头突然开了口:“拿水盆!” 原本还以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准备阖了眼稍作休息的周了然突然活了过来,赶紧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水盆过来。 小老头又说道:“将人扶起来!” 周了然照做,片刻都不敢耽误。 只见他稍微调整叶子珩的身体,头朝水盆,在他的头上扎了两针,猛地拍打叶子珩的背部。 连周了然都跟着震了震可真没想到这小老儿的力气竟如此大 拍了几十下后,叶子珩狠狠地呕出了一口血。 小老头盯着那水盆看了一眼,立刻让周了然端了水盆出去:“换一盆新的来。” 等到周了然端了新的水进来,叶子珩周围的火炉又多了两个。 这一进一出,周了然才察觉到,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火炉这些火炉里的香淡而无味,他在棚内待得久了,竟一点都没有闻出来。 可他刚刚出去后回来,忽然变换的空气让他闻得一清二楚。 又过了半刻钟,周了然满身是汗,却不敢多问一句。 小老头让周了然重复刚刚的动作,这次他还没拍两下,叶子珩再次呕出了一口血,里面有明显的异物。 连周了然都看出来了,差点跟着叶子珩一起呕了出来。 这蛊虫长得可真是丑陋恶心,深黑的一条在盆里疯狂蠕动,像极了在人尸体上蠕动的蛆。 这样一只活物,竟在叶子珩的体内呆了这么久想想都觉得有些瘆人 温久实在累了,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讲话声。 “没事了?” “应该是没事了你看见那蛊虫了么?长得可不好看若是师姐” 温久揉了揉眼睛,像是在梦里。 她缓了片刻,慢慢地拉开了帘子:“师兄怎么样了?” 周了然这才发现温久原来在马车上,他笑了笑,有些疲惫:“没事了,师姐放心。” 温久已经有些清醒了,翻下车来:“可是师兄已经醒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那小老头从棚里钻了出来,有些不高兴:“哪有这么快醒,至少还要两日,还要喝上几副药,幸好你们来的及时,若是再晚几天,这蛊虫的繁衍能力极强,到时候你们就算找阎王要人都未必能要的到。” 周了然瘪着嘴不敢说话,这小老头他可刚刚见识过,凶是真的凶,说什么就要自己做什么,一句也不能多问。 可是厉害也是真的厉害,就这么三两下,这还没看见他做什么呢,竟将这蛊虫逼了出来。 不过这香炉里燃的东西必然是有些用处的,那两针的穴位似乎也并不难找,拍打的那几下换他也可以。 温久终于松了一口气,朝着那小老头又是一礼:“幸好有您老人家出手相救,我自然也是说话算话,若是日后您有事找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老头伸出了手,不耐烦道:“不必说这些大话,如今我要是让你们在祭祀之前离开此处,你们可做得到?” 温久一愣,这又是什么要求? 祭祀这件事,自己在或不在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走了也就走了。 可是陆叙和自己那躺在棚里的师兄可就是为了这次祭祀来的,让他们走? 怎么可能 小老头见温久不说话的样子,更是烦躁了。 “我就知道你就是嘴上说的好听,还什么赴汤蹈火呢?让你们早点离开都做不到就知道救了你们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他挥了挥手:“你们赶紧离开此处,离得远远的,不要说是我救的你们。” 周了然带着楼伍将叶子珩抬回了马车,心里有些纳闷。 这祭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常人来看也正常的很,为什么搞得这祭祀人人都看不得的样子,尤其是他们。 这小老头既想逼了他们走,却只是嘴上提了一提,似乎也没有非要赶走他们的意思。 温久上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老人家,您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 小老头瞪了她一眼:“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我不是不知道是谁让你们来找的我,我帮你,也并不是完全出自我的本意,而是给了那人一个面子,你也是聪明人,希望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此处呆的越久,于你们来说越是危险,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也不管你们是谁,切记。” 回去的路上,温久一直在想着在想着这番话的意思。 对了,她忘记问这小老头,师兄到底中的是什么蛊? 还有,那两具女尸的死状,那蛊虫从体内钻出来的样子,这个人必然是会知道是什么蛊虫害了她们。 看来今日回头是来不及了,等明日再来问问。 周了然见温久不言不语,且只有她一人在此处守着,有些疑惑:“师姐,陆大人去哪里了?” 第177章 逼出蛊虫 温久拉开帘子,接过楼伍的食盒。 “大人特意叮嘱姑娘喜甜,配上这个茶刚刚好。” 楼伍又递了一个食盒过来。 这准备的倒是周全。 “大人还说” 温久瞪大了眼睛:“还有?” 楼伍赶紧摇了摇头:“大人说夜已深,姑娘稍微填填肚子就好,若是吃多了,怕是要胃不舒服,不好入眠。” 温久点了点头,试探道:“这下没了?” 楼伍颔首退到了一边。 温久打开食盒,花果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南疆的特色糕点,若是蘸了花蜜吃,一定更加美味。 可如今已是半夜,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偶尔周了然端着盆出来换了两次水,也没来得及说清楚如今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温久吃了两口,实在有些累了,便靠着垫子眯了一会儿。 周了然在棚内,明明此时的天气还算宜人,甚至有些凉,可他额上却止不住的冒汗。 棚内烧了好几个火炉,尤其是叶子珩的身边,可诡异的是躺在床上的叶子珩却没有一滴汗。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巫医,小声道:“大夫,我师兄他没事。” 那小老头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了然默默闭上了嘴。 又过了半柱香,那小老头突然开了口:“拿水盆!” 原本还以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准备阖了眼稍作休息的周了然突然活了过来,赶紧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水盆过来。 小老头又说道:“将人扶起来!” 周了然照做,片刻都不敢耽误。 只见他稍微调整叶子珩的身体,头朝水盆,在他的头上扎了两针,猛地拍打叶子珩的背部。 连周了然都跟着震了震可真没想到这小老儿的力气竟如此大 拍了几十下后,叶子珩狠狠地呕出了一口血。 小老头盯着那水盆看了一眼,立刻让周了然端了水盆出去:“换一盆新的来。” 等到周了然端了新的水进来,叶子珩周围的火炉又多了两个。 这一进一出,周了然才察觉到,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火炉这些火炉里的香淡而无味,他在棚内待得久了,竟一点都没有闻出来。 可他刚刚出去后回来,忽然变换的空气让他闻得一清二楚。 又过了半刻钟,周了然满身是汗,却不敢多问一句。 小老头让周了然重复刚刚的动作,这次他还没拍两下,叶子珩再次呕出了一口血,里面有明显的异物。 连周了然都看出来了,差点跟着叶子珩一起呕了出来。 这蛊虫长得可真是丑陋恶心,深黑的一条在盆里疯狂蠕动,像极了在人尸体上蠕动的蛆。 这样一只活物,竟在叶子珩的体内呆了这么久想想都觉得有些瘆人 温久实在累了,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讲话声。 “没事了?” “应该是没事了你看见那蛊虫了么?长得可不好看若是师姐” 温久揉了揉眼睛,像是在梦里。 她缓了片刻,慢慢地拉开了帘子:“师兄怎么样了?” 周了然这才发现温久原来在马车上,他笑了笑,有些疲惫:“没事了,师姐放心。” 温久已经有些清醒了,翻下车来:“可是师兄已经醒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那小老头从棚里钻了出来,有些不高兴:“哪有这么快醒,至少还要两日,还要喝上几副药,幸好你们来的及时,若是再晚几天,这蛊虫的繁衍能力极强,到时候你们就算找阎王要人都未必能要的到。” 周了然瘪着嘴不敢说话,这小老头他可刚刚见识过,凶是真的凶,说什么就要自己做什么,一句也不能多问。 可是厉害也是真的厉害,就这么三两下,这还没看见他做什么呢,竟将这蛊虫逼了出来。 不过这香炉里燃的东西必然是有些用处的,那两针的穴位似乎也并不难找,拍打的那几下换他也可以。 温久终于松了一口气,朝着那小老头又是一礼:“幸好有您老人家出手相救,我自然也是说话算话,若是日后您有事找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老头伸出了手,不耐烦道:“不必说这些大话,如今我要是让你们在祭祀之前离开此处,你们可做得到?” 温久一愣,这又是什么要求? 祭祀这件事,自己在或不在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走了也就走了。 可是陆叙和自己那躺在棚里的师兄可就是为了这次祭祀来的,让他们走? 怎么可能 小老头见温久不说话的样子,更是烦躁了。 “我就知道你就是嘴上说的好听,还什么赴汤蹈火呢?让你们早点离开都做不到就知道救了你们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他挥了挥手:“你们赶紧离开此处,离得远远的,不要说是我救的你们。” 周了然带着楼伍将叶子珩抬回了马车,心里有些纳闷。 这祭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常人来看也正常的很,为什么搞得这祭祀人人都看不得的样子,尤其是他们。 这小老头既想逼了他们走,却只是嘴上提了一提,似乎也没有非要赶走他们的意思。 温久上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老人家,您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 小老头瞪了她一眼:“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我不是不知道是谁让你们来找的我,我帮你,也并不是完全出自我的本意,而是给了那人一个面子,你也是聪明人,希望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此处呆的越久,于你们来说越是危险,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也不管你们是谁,切记。” 回去的路上,温久一直在想着在想着这番话的意思。 对了,她忘记问这小老头,师兄到底中的是什么蛊? 还有,那两具女尸的死状,那蛊虫从体内钻出来的样子,这个人必然是会知道是什么蛊虫害了她们。 看来今日回头是来不及了,等明日再来问问。 周了然见温久不言不语,且只有她一人在此处守着,有些疑惑:“师姐,陆大人去哪里了?” 第178章 陆叙心意 “前辈。” 小老头刚撵走了温久和周了然,陆叙从暗处走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盯着陆叙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几分欣慰。 夜色正浓,陆叙还未来得及深究。 “他们都走了,你又有何事?” 陆叙微微拱手:“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小老头摇了摇手:“若是说这些,你也早些回去。” “前辈,您既能解此蛊虫,想必是知道这是什么蛊。” 陆叙语气肯定,可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个:“那荒郊的养蛊房看似地处偏远,却不是无人看管,晚辈虽没有进入养蛊房,但晚辈却知道,南疆蛊虫,饲养精细,绝不是自生自灭的。” 这巫医面对陆叙时倒是不像对着温久和周了然那般不耐,语气带着些许欣慰地回答道:“公子,我救你的朋友是受人之托,也是看在…你…们初来乍到上,至于这蛊虫何处而来,这与你们关系不大,你只管做自己的事,祭祀大典就要到了,公子不要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此行的目的? 陆叙眉头微皱,这人…当真是此处的巫医么? 为何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陆叙?你怎么在这儿?” 刚刚离开的温久去而复返,她不太放心,还是想找这巫医问问清楚。 “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小老头看见温久,脸色骤变:“你们不用休息,难道我也不用休息么?” 温久既选择回来找他,自然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前辈…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您可知道噬心蛊?” 老头面不改色:“你在此处随便抓一个人问噬心蛊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养噬心蛊的不过那几户,人尽皆知。” 这些温久都知道,可问题是谁下的蛊呢? 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前辈,要用噬心蛊才能杀死的人,应该不多。您在此处多年,可知道有哪些人需要用到这种蛊虫?”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温久一眼,面露不悦:“正如姑娘所见,我连这棚户区都没有踏出一步,对这外面的事怕是还不如姑娘清楚。” “至于那些百蛊不侵的人,既是百蛊不侵,自然不用寻我,我又从何得知?” 温久见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破绽,心中绕是再怀疑,也不好多问… 这小老头要么是不想说…要么是真不知道。 她更倾向前者。 回去的路上,二人并肩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亮已经落在半空了。 四下安静,只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 温久有些憋不住,见陆叙迟迟不说话,开了口:“多谢你的茶点。” 陆叙眉眼间有几分疲惫,眼神星星点点:“已经倒下了一个,总不能连你也躺下了。” 温久眉眼含笑,自从来了南疆后,陆叙似乎变了许多,不像在京中那样,飞鱼服一穿,那就是铁面无私陆慎司。 人见人怕,不近人情,却无人敢奈它何。 她想起刚刚陆叙似乎也在问什么。 “你刚刚也在问那小老头?” “嗯,不过想知道这些蛊到底是何人所下,我们依旧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 一旦他们准备动手,恐怕要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防不胜防。 还有这老巫医…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来意,大隐隐于市,他怕是为了避着什么才藏在了那样的地方。 他大概不是不肯出门救人,而是不能或是不敢出来。 次日一早,温久来到了叶子珩的房间,见他面色平和的躺在床上,脸色也比昨日看起来好多了。 看来体内的蛊虫已经全部被逼出来了。 只是到底如何中的蛊,给他下蛊之人究竟是谁,估计只能等到叶子珩醒来才能知道了。 温久自言自语道:“师兄,祭祀就要到了,你若是醒的不及时,那…”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周了然。 “师姐?”周了然刚推开门就看到温久搬了凳子坐在叶子珩身边。 他放下药,等它稍微凉一点。 见周了然进来,温久笑了笑:“没想到我们小十也有长大的一天,现在都知道照顾师兄了。” 清爽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姐觉得我一直长不大,不就是因为我是师弟嘛,师傅的十个徒弟里,我最小,所以师姐总觉得我长不大…” 温久垂了眸没有说话,似乎还真是这样。 所以危险的地方总是别人冲在最前面,就像这次,最诡异的地方也是师兄去,受伤的也只是师兄。 周了然见温久不说话,煞有其事地说道:“说起有些事,可能师姐还不如我懂的多呢。” 温久脸上写满了不服,才夸了一句,这小师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她啧了一声:“你倒是说说,哪些事情是你知道而是我不知道的?” 周了然拉过凳子,坐在了温久旁边:“师姐,陆大人喜欢你。” 轰的一声,温久脑海里炸成了一团。 她张了张嘴,丢了几个字:“你胡说什么。” 温久甚至听出了自己声音毫无底气。 周了然像是踩中了温久的尾巴,脸上写满了得意。 “师姐,我说你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太想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知道… 也许是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袒露在他的面前,将他当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又或许自己喜欢过陈恕,在与他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日日求着他解除婚约。 也可能是因为,若是和陆叙水到渠成的在一起,怕是永远要困在京城了。 水到渠成? 原来她和陆叙有一日若能走到一起,原来是叫水到渠成。 温久迅速敛了情绪,否认道:“小十,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你根本在乱说,你猜错了。” 周了然一脸莫名其妙:“不可能,若不是喜欢你,陆大人对你的在意比起我和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普通朋友怎么会做到如此程度?” 温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可知道同生符?” 周了然点了点头。 “我和那陆大人啊,身上就有这张符,他关心我的安全,就是在担心他自己,如此想来,你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第178章 陆叙心意 “前辈。” 小老头刚撵走了温久和周了然,陆叙从暗处走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盯着陆叙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几分欣慰。 夜色正浓,陆叙还未来得及深究。 “他们都走了,你又有何事?” 陆叙微微拱手:“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小老头摇了摇手:“若是说这些,你也早些回去。” “前辈,您既能解此蛊虫,想必是知道这是什么蛊。” 陆叙语气肯定,可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个:“那荒郊的养蛊房看似地处偏远,却不是无人看管,晚辈虽没有进入养蛊房,但晚辈却知道,南疆蛊虫,饲养精细,绝不是自生自灭的。” 这巫医面对陆叙时倒是不像对着温久和周了然那般不耐,语气带着些许欣慰地回答道:“公子,我救你的朋友是受人之托,也是看在…你…们初来乍到上,至于这蛊虫何处而来,这与你们关系不大,你只管做自己的事,祭祀大典就要到了,公子不要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此行的目的? 陆叙眉头微皱,这人…当真是此处的巫医么? 为何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陆叙?你怎么在这儿?” 刚刚离开的温久去而复返,她不太放心,还是想找这巫医问问清楚。 “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小老头看见温久,脸色骤变:“你们不用休息,难道我也不用休息么?” 温久既选择回来找他,自然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前辈…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您可知道噬心蛊?” 老头面不改色:“你在此处随便抓一个人问噬心蛊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养噬心蛊的不过那几户,人尽皆知。” 这些温久都知道,可问题是谁下的蛊呢? 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前辈,要用噬心蛊才能杀死的人,应该不多。您在此处多年,可知道有哪些人需要用到这种蛊虫?”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温久一眼,面露不悦:“正如姑娘所见,我连这棚户区都没有踏出一步,对这外面的事怕是还不如姑娘清楚。” “至于那些百蛊不侵的人,既是百蛊不侵,自然不用寻我,我又从何得知?” 温久见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破绽,心中绕是再怀疑,也不好多问… 这小老头要么是不想说…要么是真不知道。 她更倾向前者。 回去的路上,二人并肩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亮已经落在半空了。 四下安静,只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 温久有些憋不住,见陆叙迟迟不说话,开了口:“多谢你的茶点。” 陆叙眉眼间有几分疲惫,眼神星星点点:“已经倒下了一个,总不能连你也躺下了。” 温久眉眼含笑,自从来了南疆后,陆叙似乎变了许多,不像在京中那样,飞鱼服一穿,那就是铁面无私陆慎司。 人见人怕,不近人情,却无人敢奈它何。 她想起刚刚陆叙似乎也在问什么。 “你刚刚也在问那小老头?” “嗯,不过想知道这些蛊到底是何人所下,我们依旧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 一旦他们准备动手,恐怕要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防不胜防。 还有这老巫医…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来意,大隐隐于市,他怕是为了避着什么才藏在了那样的地方。 他大概不是不肯出门救人,而是不能或是不敢出来。 次日一早,温久来到了叶子珩的房间,见他面色平和的躺在床上,脸色也比昨日看起来好多了。 看来体内的蛊虫已经全部被逼出来了。 只是到底如何中的蛊,给他下蛊之人究竟是谁,估计只能等到叶子珩醒来才能知道了。 温久自言自语道:“师兄,祭祀就要到了,你若是醒的不及时,那…”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周了然。 “师姐?”周了然刚推开门就看到温久搬了凳子坐在叶子珩身边。 他放下药,等它稍微凉一点。 见周了然进来,温久笑了笑:“没想到我们小十也有长大的一天,现在都知道照顾师兄了。” 清爽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姐觉得我一直长不大,不就是因为我是师弟嘛,师傅的十个徒弟里,我最小,所以师姐总觉得我长不大…” 温久垂了眸没有说话,似乎还真是这样。 所以危险的地方总是别人冲在最前面,就像这次,最诡异的地方也是师兄去,受伤的也只是师兄。 周了然见温久不说话,煞有其事地说道:“说起有些事,可能师姐还不如我懂的多呢。” 温久脸上写满了不服,才夸了一句,这小师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她啧了一声:“你倒是说说,哪些事情是你知道而是我不知道的?” 周了然拉过凳子,坐在了温久旁边:“师姐,陆大人喜欢你。” 轰的一声,温久脑海里炸成了一团。 她张了张嘴,丢了几个字:“你胡说什么。” 温久甚至听出了自己声音毫无底气。 周了然像是踩中了温久的尾巴,脸上写满了得意。 “师姐,我说你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太想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知道… 也许是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袒露在他的面前,将他当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又或许自己喜欢过陈恕,在与他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日日求着他解除婚约。 也可能是因为,若是和陆叙水到渠成的在一起,怕是永远要困在京城了。 水到渠成? 原来她和陆叙有一日若能走到一起,原来是叫水到渠成。 温久迅速敛了情绪,否认道:“小十,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你根本在乱说,你猜错了。” 周了然一脸莫名其妙:“不可能,若不是喜欢你,陆大人对你的在意比起我和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普通朋友怎么会做到如此程度?” 温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可知道同生符?” 周了然点了点头。 “我和那陆大人啊,身上就有这张符,他关心我的安全,就是在担心他自己,如此想来,你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第179章 核桃糕点 周了然露出了难以置信:“不可能啊,陆大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可是温久可以自欺欺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好了你别多想了,药都凉了,赶紧给师兄喝了,师兄似乎也很重视后日的祭祀,怕是我们此行的任务和这祭祀脱不了干系,若是错过,任务恐怕也就走远了。” 周了然赶紧端起了药,突然又想起了楼下那个女鬼:“那这噬心蛊…” “现在不止是噬心蛊,连师兄这腰间的捕鬼令,我们都没有办法,要等师兄先醒过来。” 捕鬼令从昨日开始隐隐发亮,且愈来愈亮…说明这女鬼也在蠢蠢欲动。 “小十,这几日看得紧一些,师兄捕鬼令上的恶鬼,恐怕要主动出现了。” 周了然细致地喂好药,这才说道:“师姐放心,这几日我都守在师兄房里,不得不说这南疆的风水确实不错,连我的符纸修为都精进了不少。” 温久憋着笑,看着他些许浮夸的动作:“脸皮确实,又厚了不少。” 不过她心里清楚,捉鬼师天赋决定上限,而周了然,还没有上限。 周了然可不在意温久说什么。 离开了叶子珩的房间,温久心里一直在回想周了然的那句话:“陆大人喜欢你…” 陆大人喜欢你… 陆大人喜欢你… 陆叙喜欢温久。 大堂里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是陆叙。 楼伍等人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指令。 温久倚在栏上,撑着脸看了一会儿。 郎艳独绝。 陆叙的好看毋庸置疑。 楼伍不经意抬眼,看到了二楼的温久时,稍作停留。 陆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温久眉眼温和地站在栏杆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视线相撞,温久幡然醒悟,赶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楼伍身上:“你这…刀不错,哪儿买的?” 温久一张嘴就后悔了…什么刀好看哪买的…这可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官制! 真是丢死人了。 陆叙眼里带着些许玩味:“你若是想要,回去后我跟圣上说一声,女子若能入职锦衣卫,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尤其是审一些女犯人,大家再也不用愁眉苦脸了。 温久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起陆叙刚刚那一抹不经意的笑,心里更是烦躁。 她赶紧翻出了空白的黄色符纸,开始准备这几日可能会用到的符咒。 往日在青云山她便是如此,一有什么想不开的烦心事,她便开始画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过半刻钟,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温久没有抬头,这个时辰,能找她闲聊的不过周了然罢了。 来人是陆叙。 他今日怎么会留在客栈? 温久手下一抖,又废了一张符纸。 都只差最后一笔了! “有事?” 温久忿忿地揉了那张符纸。 “无事,楼伍说你对昨日的糕点很是喜欢,早上出门时又给你带了一些。” 陆叙把那盘好看的糕点放在了桌上,顺手捡起了脚前的符纸。 “这么复杂的符咒,你也是自己画的?” 温久一愣,这陆叙怕是吃错药了。 “那你这极高的功夫,难道不是自己练的?” 青云山弟子可以不会武功,但一定要会符纸… 想自己当初练完体能就去画符,画完符继续练体能。 身体素质和画符技能突飞猛进。 陆叙将那张符纸放在桌上:“只是这图案如此复杂,你这桌上的符纸每一张都不一样,确实令我佩服。” 温久放下笔,拿起那张被丢了的符纸:“熟能生巧,要是你也重复练,十年八年的,再多的符文你也记住了。” 捉鬼师,若是连符纸都画不好,那还怎么捉鬼,不是等鬼来捉自己么? “你们…也在为后日祭祀做准备?” 陆叙试探道。 在来温久房间之前,他先去找了周了然。 周了然在叶子珩的房间,也埋头在书案上,画着一堆他见都未曾见过的符纸。 正好楼伍买了糕点回来,刚好想给温久送上来,陆叙接过了那油纸包。 可没想到温久也在准备符纸。 祭祀? 温久抬了头:“也?” “嗯,我看周小兄弟也在写符纸,和你一样。” 温久摇了摇头:“师兄的捕鬼令一直在发亮,怕是那恶鬼要出现了,所以多写些符纸做准备,祭祀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准备什么符纸,看个热闹而已。” 她又不知道叶子珩祭祀的时候想要做什么,当然是看个热闹而已。 陆叙盯着温久的脸看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谎。 从头到尾,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叶子珩此行的目的,与自己一样在猜测。 与祭祀有关,却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事。 温久取了一块儿糕点,浅尝了一口,好巧不巧,核桃味的。 这不是核桃酥,只是加了点核桃仁。 可是她讨厌核桃。 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师傅的教诲,她细嚼慢咽,却又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核桃?” 陆叙笑了笑:“大概是补脑,怎么你不喜欢?” 温久蛮不在意:“要这么聪明做什么,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并没有明确说自己不喜欢核桃,陆叙却认真观察了温久的表情,每咬一口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陆叙确定,她不喜欢核桃,还有核桃味的糕点。 只是被他盯了一会儿,温久全身不自在,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你看着我做什么?” 有些墙纸果然还是不能戳破,就算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可就是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陆叙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只是看着这糕点挺好吃的。” 温久把碟子往陆叙方向推了推:“你也吃,这么多,你若是不吃一些,早晚都要进周了然的肚子。” 陆叙伸出手,拿走了剩下的那块核桃馅儿的糕点。 她既然不喜欢,自己帮她吃了便好。 楼伍候在温久的房门口,等着自家大人出门。 却没想到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若是说温久不喜欢核桃味的糕点,那陆叙根本就不喜欢甜食。 在樊阁的糕点是为温姑娘点的,如今的糕点是为温姑娘买的,连口味都要为温姑娘变… 第179章 核桃糕点 周了然露出了难以置信:“不可能啊,陆大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可是温久可以自欺欺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好了你别多想了,药都凉了,赶紧给师兄喝了,师兄似乎也很重视后日的祭祀,怕是我们此行的任务和这祭祀脱不了干系,若是错过,任务恐怕也就走远了。” 周了然赶紧端起了药,突然又想起了楼下那个女鬼:“那这噬心蛊…” “现在不止是噬心蛊,连师兄这腰间的捕鬼令,我们都没有办法,要等师兄先醒过来。” 捕鬼令从昨日开始隐隐发亮,且愈来愈亮…说明这女鬼也在蠢蠢欲动。 “小十,这几日看得紧一些,师兄捕鬼令上的恶鬼,恐怕要主动出现了。” 周了然细致地喂好药,这才说道:“师姐放心,这几日我都守在师兄房里,不得不说这南疆的风水确实不错,连我的符纸修为都精进了不少。” 温久憋着笑,看着他些许浮夸的动作:“脸皮确实,又厚了不少。” 不过她心里清楚,捉鬼师天赋决定上限,而周了然,还没有上限。 周了然可不在意温久说什么。 离开了叶子珩的房间,温久心里一直在回想周了然的那句话:“陆大人喜欢你…” 陆大人喜欢你… 陆大人喜欢你… 陆叙喜欢温久。 大堂里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是陆叙。 楼伍等人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指令。 温久倚在栏上,撑着脸看了一会儿。 郎艳独绝。 陆叙的好看毋庸置疑。 楼伍不经意抬眼,看到了二楼的温久时,稍作停留。 陆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温久眉眼温和地站在栏杆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视线相撞,温久幡然醒悟,赶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楼伍身上:“你这…刀不错,哪儿买的?” 温久一张嘴就后悔了…什么刀好看哪买的…这可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官制! 真是丢死人了。 陆叙眼里带着些许玩味:“你若是想要,回去后我跟圣上说一声,女子若能入职锦衣卫,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尤其是审一些女犯人,大家再也不用愁眉苦脸了。 温久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起陆叙刚刚那一抹不经意的笑,心里更是烦躁。 她赶紧翻出了空白的黄色符纸,开始准备这几日可能会用到的符咒。 往日在青云山她便是如此,一有什么想不开的烦心事,她便开始画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过半刻钟,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温久没有抬头,这个时辰,能找她闲聊的不过周了然罢了。 来人是陆叙。 他今日怎么会留在客栈? 温久手下一抖,又废了一张符纸。 都只差最后一笔了! “有事?” 温久忿忿地揉了那张符纸。 “无事,楼伍说你对昨日的糕点很是喜欢,早上出门时又给你带了一些。” 陆叙把那盘好看的糕点放在了桌上,顺手捡起了脚前的符纸。 “这么复杂的符咒,你也是自己画的?” 温久一愣,这陆叙怕是吃错药了。 “那你这极高的功夫,难道不是自己练的?” 青云山弟子可以不会武功,但一定要会符纸… 想自己当初练完体能就去画符,画完符继续练体能。 身体素质和画符技能突飞猛进。 陆叙将那张符纸放在桌上:“只是这图案如此复杂,你这桌上的符纸每一张都不一样,确实令我佩服。” 温久放下笔,拿起那张被丢了的符纸:“熟能生巧,要是你也重复练,十年八年的,再多的符文你也记住了。” 捉鬼师,若是连符纸都画不好,那还怎么捉鬼,不是等鬼来捉自己么? “你们…也在为后日祭祀做准备?” 陆叙试探道。 在来温久房间之前,他先去找了周了然。 周了然在叶子珩的房间,也埋头在书案上,画着一堆他见都未曾见过的符纸。 正好楼伍买了糕点回来,刚好想给温久送上来,陆叙接过了那油纸包。 可没想到温久也在准备符纸。 祭祀? 温久抬了头:“也?” “嗯,我看周小兄弟也在写符纸,和你一样。” 温久摇了摇头:“师兄的捕鬼令一直在发亮,怕是那恶鬼要出现了,所以多写些符纸做准备,祭祀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准备什么符纸,看个热闹而已。” 她又不知道叶子珩祭祀的时候想要做什么,当然是看个热闹而已。 陆叙盯着温久的脸看了一会儿,她没有说谎。 从头到尾,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叶子珩此行的目的,与自己一样在猜测。 与祭祀有关,却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事。 温久取了一块儿糕点,浅尝了一口,好巧不巧,核桃味的。 这不是核桃酥,只是加了点核桃仁。 可是她讨厌核桃。 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师傅的教诲,她细嚼慢咽,却又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核桃?” 陆叙笑了笑:“大概是补脑,怎么你不喜欢?” 温久蛮不在意:“要这么聪明做什么,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并没有明确说自己不喜欢核桃,陆叙却认真观察了温久的表情,每咬一口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陆叙确定,她不喜欢核桃,还有核桃味的糕点。 只是被他盯了一会儿,温久全身不自在,脸上微微有些发热:“你看着我做什么?” 有些墙纸果然还是不能戳破,就算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可就是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陆叙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只是看着这糕点挺好吃的。” 温久把碟子往陆叙方向推了推:“你也吃,这么多,你若是不吃一些,早晚都要进周了然的肚子。” 陆叙伸出手,拿走了剩下的那块核桃馅儿的糕点。 她既然不喜欢,自己帮她吃了便好。 楼伍候在温久的房门口,等着自家大人出门。 却没想到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若是说温久不喜欢核桃味的糕点,那陆叙根本就不喜欢甜食。 在樊阁的糕点是为温姑娘点的,如今的糕点是为温姑娘买的,连口味都要为温姑娘变… 第180章 再见女鬼 陆叙离开后,温久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被戳破后,哪怕陆叙与往日一模一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回到书案前,继续刚刚的画符大业。 “别胡思乱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等师兄醒过来,完成师傅的任务,什么事情都等到回京城了再说。” 晚饭前,周了然急匆匆地跑进了温久的房间。 她倏地抬眼:“你说什么?” 周了然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师兄的捕鬼令从下午开始就一直长亮,似有异光,那女鬼定是在周围,师姐,我们要如何?” 温久沉了眼眸:“师兄有醒过来的迹象么?” 周了然摇了摇头:“还没有。” 温久收了桌上的符纸:“事不宜迟,我带了师兄的捕鬼令出门,你留在此处看着。” 周了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跟着温久出了房门,突然脚下一顿:“师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捉鬼?” 温久推开叶子珩的房门,没有半点犹豫:“不然呢,等着恶鬼开始生事?还是等她来找我们?” 这女鬼既然能从师兄手中逃走,想来必然不是普通的恶鬼,若是等她找到此处,这里还有陆叙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周了然上前几步,挡在温久面前,正色道:“师姐,太危险了。” 温久面色不改:“小十,我在京城之时,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现在师兄尚未清醒,我是你师姐,你要听我的。” “你在此处守着师兄,我去寻那女鬼,若是有事我会召你。” “师姐,此处是南疆,不是京城也不是青云山。” “南疆的鬼难道就比京中的鬼要厉害么?” 周了然只是盯着温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点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温久此次出门一定不会太顺利。 温久见他还是不肯松口,无奈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守在此处太久了,若是再不动手,我们怕是会措手不及。” 更何况叶子珩就算是醒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根本无暇顾及这女鬼 “小十,我还会血咒,一般的鬼,奈何不了我。”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周了然的心稍微有些安下来,却还有犹豫:“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若是她先下手为强,来找师兄,你难道要陆叙他们捉鬼么?” 怎么可能?他们连看都看不见。 说定了后,温久拿走了叶子珩的捕鬼令,急匆匆地下了楼。 正逢陆叙他们从外面回来,看来他们已经将后日的祭祀摸的一清二楚了。 “你去哪里?” 陆叙见温久站在大堂里,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师兄的捕鬼令亮了,我我出门查看一下。” 温久撒了谎,她今天势必要和那女鬼碰上一碰,若是可以,便要直接将那鬼收服。 “我随你一起去。” 陆叙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楼伍张了张嘴,这不是刚回来么?至少喝口水再走。 温久下意识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角,就像当时在花间阁的门口。 只是现在,二人都不是当时的心境了。 “不用,我就是出去看一下,你带着人留在此处,帮我保护好师兄就可以了。” 叶子珩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温久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着陆叙,她有些心虚。 可陆叙锦衣卫出身,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常人要敏锐的多,温久在他面前撒谎,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他盯着温久看了一会儿,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我陪你一起去。” 那日他与叶子珩在前往荒郊那处养蛊房,正是跟着那个女鬼,连叶子珩都能被这女鬼的圈套所设计,那温久,岂不是更危险? 温久见陆叙大有不跟他一起出门就出不了这个门的意思,只能点点头:“可以一起去但是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 二人并肩走出了客栈大门,周了然站在二楼走廊上,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里摩挲着符纸,嘴里喃喃:“师姐,有危险一定要召我” 青云山不过两个女弟子,姜瑶溪已经不在了,如果温久也不在了,师傅和其他师兄该如何自处? 温久跟着捕鬼令竟寻到了一处养蛊房,陆叙伸手拦下温久:“当日就是在此处叶兄中了蛊虫” 若非前几日这捕鬼令忽明忽暗,根本寻不到女鬼的踪迹,她根本活不到今日,哪还有机会引了师兄来这养蛊房。 她给了陆叙一个放心的眼神:“嗯,我会小心的。” 温久从腰间掏出了两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陆叙第一次近距离看温久用符,只见她手持符纸,双眼微闭,嘴里默念,那符纸突然就燃了起来,火焰的颜色比起平日见到的烛火都要亮些。 符纸烧过半,温久猛地将手中的符纸丢出,那两张符纸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一般,径直飞向了养蛊房。 “那女鬼不会发现么?” “不就是逼她现身么?” 这养蛊房诡异的很,她可不打算擅自闯入,若是这女鬼在里面自然会被逼出来,若是不在,这养蛊房内就算是有人,也不会发现这张符纸。 一石二鸟。 不过温久突然想到,这女鬼为何要引人到这个养蛊房? 她死在此处?她知道自己的死因与这养蛊房有关?养蛊房的主人杀了她? 可若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害师兄呢 陆叙看不出那养蛊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 温久眉头微蹙,低声道:“陆叙,等会儿你就等在此处,养蛊房内如果有人冲出来,你就帮我去处理他。” 她已经看到那女鬼了全身上下千疮百孔,与此时客栈里坐着的那女鬼死状一模一样。 更让人奇怪的是,她们连衣服都是一模一样。 若是哪家府上丫鬟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制式自然无可厚非,可这衣服,依稀可见的纹案精致细腻,更像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是什么人人都穿得起的款式。 只是如今都认不清她们的脸,连五官都被蛊虫蚕食的一干二净。 第180章 再见女鬼 陆叙离开后,温久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被戳破后,哪怕陆叙与往日一模一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回到书案前,继续刚刚的画符大业。 “别胡思乱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等师兄醒过来,完成师傅的任务,什么事情都等到回京城了再说。” 晚饭前,周了然急匆匆地跑进了温久的房间。 她倏地抬眼:“你说什么?” 周了然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师兄的捕鬼令从下午开始就一直长亮,似有异光,那女鬼定是在周围,师姐,我们要如何?” 温久沉了眼眸:“师兄有醒过来的迹象么?” 周了然摇了摇头:“还没有。” 温久收了桌上的符纸:“事不宜迟,我带了师兄的捕鬼令出门,你留在此处看着。” 周了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跟着温久出了房门,突然脚下一顿:“师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捉鬼?” 温久推开叶子珩的房门,没有半点犹豫:“不然呢,等着恶鬼开始生事?还是等她来找我们?” 这女鬼既然能从师兄手中逃走,想来必然不是普通的恶鬼,若是等她找到此处,这里还有陆叙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周了然上前几步,挡在温久面前,正色道:“师姐,太危险了。” 温久面色不改:“小十,我在京城之时,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现在师兄尚未清醒,我是你师姐,你要听我的。” “你在此处守着师兄,我去寻那女鬼,若是有事我会召你。” “师姐,此处是南疆,不是京城也不是青云山。” “南疆的鬼难道就比京中的鬼要厉害么?” 周了然只是盯着温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点头。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温久此次出门一定不会太顺利。 温久见他还是不肯松口,无奈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守在此处太久了,若是再不动手,我们怕是会措手不及。” 更何况叶子珩就算是醒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根本无暇顾及这女鬼 “小十,我还会血咒,一般的鬼,奈何不了我。”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周了然的心稍微有些安下来,却还有犹豫:“师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若是她先下手为强,来找师兄,你难道要陆叙他们捉鬼么?” 怎么可能?他们连看都看不见。 说定了后,温久拿走了叶子珩的捕鬼令,急匆匆地下了楼。 正逢陆叙他们从外面回来,看来他们已经将后日的祭祀摸的一清二楚了。 “你去哪里?” 陆叙见温久站在大堂里,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师兄的捕鬼令亮了,我我出门查看一下。” 温久撒了谎,她今天势必要和那女鬼碰上一碰,若是可以,便要直接将那鬼收服。 “我随你一起去。” 陆叙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楼伍张了张嘴,这不是刚回来么?至少喝口水再走。 温久下意识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角,就像当时在花间阁的门口。 只是现在,二人都不是当时的心境了。 “不用,我就是出去看一下,你带着人留在此处,帮我保护好师兄就可以了。” 叶子珩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温久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着陆叙,她有些心虚。 可陆叙锦衣卫出身,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常人要敏锐的多,温久在他面前撒谎,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他盯着温久看了一会儿,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我陪你一起去。” 那日他与叶子珩在前往荒郊那处养蛊房,正是跟着那个女鬼,连叶子珩都能被这女鬼的圈套所设计,那温久,岂不是更危险? 温久见陆叙大有不跟他一起出门就出不了这个门的意思,只能点点头:“可以一起去但是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 二人并肩走出了客栈大门,周了然站在二楼走廊上,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里摩挲着符纸,嘴里喃喃:“师姐,有危险一定要召我” 青云山不过两个女弟子,姜瑶溪已经不在了,如果温久也不在了,师傅和其他师兄该如何自处? 温久跟着捕鬼令竟寻到了一处养蛊房,陆叙伸手拦下温久:“当日就是在此处叶兄中了蛊虫” 若非前几日这捕鬼令忽明忽暗,根本寻不到女鬼的踪迹,她根本活不到今日,哪还有机会引了师兄来这养蛊房。 她给了陆叙一个放心的眼神:“嗯,我会小心的。” 温久从腰间掏出了两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陆叙第一次近距离看温久用符,只见她手持符纸,双眼微闭,嘴里默念,那符纸突然就燃了起来,火焰的颜色比起平日见到的烛火都要亮些。 符纸烧过半,温久猛地将手中的符纸丢出,那两张符纸像是被什么牵引住一般,径直飞向了养蛊房。 “那女鬼不会发现么?” “不就是逼她现身么?” 这养蛊房诡异的很,她可不打算擅自闯入,若是这女鬼在里面自然会被逼出来,若是不在,这养蛊房内就算是有人,也不会发现这张符纸。 一石二鸟。 不过温久突然想到,这女鬼为何要引人到这个养蛊房? 她死在此处?她知道自己的死因与这养蛊房有关?养蛊房的主人杀了她? 可若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害师兄呢 陆叙看不出那养蛊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 温久眉头微蹙,低声道:“陆叙,等会儿你就等在此处,养蛊房内如果有人冲出来,你就帮我去处理他。” 她已经看到那女鬼了全身上下千疮百孔,与此时客栈里坐着的那女鬼死状一模一样。 更让人奇怪的是,她们连衣服都是一模一样。 若是哪家府上丫鬟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制式自然无可厚非,可这衣服,依稀可见的纹案精致细腻,更像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是什么人人都穿得起的款式。 只是如今都认不清她们的脸,连五官都被蛊虫蚕食的一干二净。 第181章 靠近真相 荒郊迷雾重重,天色渐黑,清冷的月光照着满地的枯枝残叶,白雾丝丝缕缕地飘荡,莫名有些瘆人。 不远处的养蛊房黑气四溢,旁人看不出来,温久却看得一清二楚,黑气中逐渐走出了一女鬼,捕鬼令微微开始嗡鸣。 突然周围寒鸦四起,一排乌压压的蝙蝠哗啦啦经过二人的头顶。 陆叙下意识压着温久的头,只见养蛊房里匆匆忙忙走出了一个人,温久瞪大了眼睛,此时一双通灵的眼睛是好也不好。 比如此时的养蛊房,弥漫着黑气,连人走出来温久都差点没有看到。 “是他?” 温久似乎认出了那人,巫府那个被称作“先生”的人。 可是那日她和周了然在巫府也是见到了这个巫先生,为何他能同时出现在此处,伤了师兄呢? 陆叙压低了声音:“你认得他?” 温久点了点头,但又不确定:“很眼熟,还要再确认一番。” 若是他伤的师兄,这也太诡异了。 只见那女鬼循着符纸的气息露出了狰狞,怨气极重,原是绸缎般的墨发如今已经完全干枯,凌乱的披在肩上 想过会遇上人,但没想到会遇上两个敌人。 温久压低了声音:“陆叙,若是放一把火把这少了怎么样?” 陆叙皱了眉头:“你想做什么?” “这女鬼不好对付,这养蛊房的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我和这女鬼打起来,必然会引起这巫先生的注意,到时候更麻烦,若是我一把火点了他的养蛊房,他就只能先忙着灭火了” 温久这一番话,竟让这沉闷诡异的空气里多了几分轻松。 “这倒是个好办法” 陆叙还没说出但是,温久已经燃起了手上的符纸,直接往养蛊房丢了过去。 不出手还好,一出手那原在找寻的女鬼瞬间锁定了这个方向。 那巫先生见养蛊房冒烟,赶紧去寻起火处。 没走几步,他敏锐地跑回来,往周围打量了一圈,锁上了养蛊房的门。 养蛊房周围土地湿润,几乎不可能起火,除非有人故意纵火。 温久并未理会那处,左脚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自树丛间越过。 她朝那女鬼扬起了捕鬼令,面露狡黠,似乎在告诉那女鬼自己的位置。 风声呜咽,像是女鬼哭泣的声音 不知哪里起了一层浓雾,迷蒙蒙的浓雾弥漫在温久面前,视线模糊不清。 温久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预感到不详的气息,四面刮来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让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不对,腐臭味。 温久迅速抽身而退,摇响银镯,似有什么在手镯里蠢蠢欲动。 女鬼出现时已在温久面前不过一寸的距离,嘴上扯着血红的笑如此近的距离,温久甚至能看到她脸上蛊虫的尸体。 她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召出三张符纸打到女鬼身上,堪堪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没想到那女鬼只是怔愣了片刻,马上发起了攻击。 这三张符纸打在她身上竟有些不痛不痒温久有些难以置信。 她哪里知道,这女鬼死前所承受的痛苦,比这几张符纸要疼上好几倍。 女鬼周身的黑气逐渐膨胀,温久甚至有些看不清她的真身了,只能看到隐隐的红色长甲,似乎一碰到自己就能让她皮开肉绽。 那团黑雾猛地冲向温久,温久腾空而起,旋身飞出六张点燃的符纸,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火光从半空坠落而下,化解了女鬼的攻势,立即将战场变为主动。 她银镯在手,收敛笑容,三条火龙在她面前慢慢亮起,眼波流转,随着她的手势,三条火龙蹿了出去。 “受死!” 温久逐渐摇动手链,收紧火龙,那团黑雾逐渐消散,露出了女鬼的真身。 不对她怎么没有半点要消散的样子,难道这火龙在南疆功力变得不如京城了? 这法器也挑地方么? 女鬼突然消散,温久还未反应过来,三条火龙倏地回到温久身边,化作一条绕着她上下翻飞,女鬼从背后钻出,妄想近身,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她意识到温久似乎不好对付,迅速挟着黑气退出了战场。 温久试图追过去:“别跑!”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打斗声。 陆叙和那巫先生已经打成了一团,还未看出胜负。 温久怕这巫先生又要故技重施,不敢离开此处,只能任由那女鬼跑走。 她在陆叙身旁落地,刚准备助他一臂之力,发现自己手臂一紧。 陆叙一只手紧紧攥住温久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迅速往后移动,温久刚刚所在之处,被那位“巫先生”砸出了一个深坑,里面还有蠕动的蛊虫。 “你不是巫先生。”温久站定,故意开口。 对面攻势一顿:“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因为你不是巫先生,所以我应该没见过你。” 那人阴测测地盯着温久:“没关系,总之你们今天都逃不了。” 温久抽出腰间的软剑:“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叙趁着这个间隙恢复了气息,刚刚他一边看着温久在树林间忽上忽下地飞蹿,又见她一直后退,似乎处在劣势,这“巫先生”本就难对付 温久扯了扯他的衣角,靠近陆叙:“打不过的,我们跑。” 而且也没有必要,如今他们知道了养蛊房的主人,又重伤了那女鬼,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陆叙脸色一变:“恐怕不好跑,你先走,我们客栈汇合。” 温久睇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你不走我怎么走?”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三人过了几十招后,虽没有分出胜负,但明显人多的处于上风。 可是温久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巫先生”最厉害的应该是蛊虫。 否则以二师兄的本事,光说武功,怎么会不如这个“巫先生”呢? 果然,还未等温久思考完,那“巫先生”已经迅速取出袖中的瓷瓶,温久与陆叙的武功高下立见,他毫不犹豫地将瓷瓶砸向了陆叙,却只是虚晃一枪 第181章 靠近真相 荒郊迷雾重重,天色渐黑,清冷的月光照着满地的枯枝残叶,白雾丝丝缕缕地飘荡,莫名有些瘆人。 不远处的养蛊房黑气四溢,旁人看不出来,温久却看得一清二楚,黑气中逐渐走出了一女鬼,捕鬼令微微开始嗡鸣。 突然周围寒鸦四起,一排乌压压的蝙蝠哗啦啦经过二人的头顶。 陆叙下意识压着温久的头,只见养蛊房里匆匆忙忙走出了一个人,温久瞪大了眼睛,此时一双通灵的眼睛是好也不好。 比如此时的养蛊房,弥漫着黑气,连人走出来温久都差点没有看到。 “是他?” 温久似乎认出了那人,巫府那个被称作“先生”的人。 可是那日她和周了然在巫府也是见到了这个巫先生,为何他能同时出现在此处,伤了师兄呢? 陆叙压低了声音:“你认得他?” 温久点了点头,但又不确定:“很眼熟,还要再确认一番。” 若是他伤的师兄,这也太诡异了。 只见那女鬼循着符纸的气息露出了狰狞,怨气极重,原是绸缎般的墨发如今已经完全干枯,凌乱的披在肩上 想过会遇上人,但没想到会遇上两个敌人。 温久压低了声音:“陆叙,若是放一把火把这少了怎么样?” 陆叙皱了眉头:“你想做什么?” “这女鬼不好对付,这养蛊房的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我和这女鬼打起来,必然会引起这巫先生的注意,到时候更麻烦,若是我一把火点了他的养蛊房,他就只能先忙着灭火了” 温久这一番话,竟让这沉闷诡异的空气里多了几分轻松。 “这倒是个好办法” 陆叙还没说出但是,温久已经燃起了手上的符纸,直接往养蛊房丢了过去。 不出手还好,一出手那原在找寻的女鬼瞬间锁定了这个方向。 那巫先生见养蛊房冒烟,赶紧去寻起火处。 没走几步,他敏锐地跑回来,往周围打量了一圈,锁上了养蛊房的门。 养蛊房周围土地湿润,几乎不可能起火,除非有人故意纵火。 温久并未理会那处,左脚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自树丛间越过。 她朝那女鬼扬起了捕鬼令,面露狡黠,似乎在告诉那女鬼自己的位置。 风声呜咽,像是女鬼哭泣的声音 不知哪里起了一层浓雾,迷蒙蒙的浓雾弥漫在温久面前,视线模糊不清。 温久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预感到不详的气息,四面刮来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让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不对,腐臭味。 温久迅速抽身而退,摇响银镯,似有什么在手镯里蠢蠢欲动。 女鬼出现时已在温久面前不过一寸的距离,嘴上扯着血红的笑如此近的距离,温久甚至能看到她脸上蛊虫的尸体。 她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召出三张符纸打到女鬼身上,堪堪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没想到那女鬼只是怔愣了片刻,马上发起了攻击。 这三张符纸打在她身上竟有些不痛不痒温久有些难以置信。 她哪里知道,这女鬼死前所承受的痛苦,比这几张符纸要疼上好几倍。 女鬼周身的黑气逐渐膨胀,温久甚至有些看不清她的真身了,只能看到隐隐的红色长甲,似乎一碰到自己就能让她皮开肉绽。 那团黑雾猛地冲向温久,温久腾空而起,旋身飞出六张点燃的符纸,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火光从半空坠落而下,化解了女鬼的攻势,立即将战场变为主动。 她银镯在手,收敛笑容,三条火龙在她面前慢慢亮起,眼波流转,随着她的手势,三条火龙蹿了出去。 “受死!” 温久逐渐摇动手链,收紧火龙,那团黑雾逐渐消散,露出了女鬼的真身。 不对她怎么没有半点要消散的样子,难道这火龙在南疆功力变得不如京城了? 这法器也挑地方么? 女鬼突然消散,温久还未反应过来,三条火龙倏地回到温久身边,化作一条绕着她上下翻飞,女鬼从背后钻出,妄想近身,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她意识到温久似乎不好对付,迅速挟着黑气退出了战场。 温久试图追过去:“别跑!”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打斗声。 陆叙和那巫先生已经打成了一团,还未看出胜负。 温久怕这巫先生又要故技重施,不敢离开此处,只能任由那女鬼跑走。 她在陆叙身旁落地,刚准备助他一臂之力,发现自己手臂一紧。 陆叙一只手紧紧攥住温久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迅速往后移动,温久刚刚所在之处,被那位“巫先生”砸出了一个深坑,里面还有蠕动的蛊虫。 “你不是巫先生。”温久站定,故意开口。 对面攻势一顿:“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因为你不是巫先生,所以我应该没见过你。” 那人阴测测地盯着温久:“没关系,总之你们今天都逃不了。” 温久抽出腰间的软剑:“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叙趁着这个间隙恢复了气息,刚刚他一边看着温久在树林间忽上忽下地飞蹿,又见她一直后退,似乎处在劣势,这“巫先生”本就难对付 温久扯了扯他的衣角,靠近陆叙:“打不过的,我们跑。” 而且也没有必要,如今他们知道了养蛊房的主人,又重伤了那女鬼,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陆叙脸色一变:“恐怕不好跑,你先走,我们客栈汇合。” 温久睇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你不走我怎么走?”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三人过了几十招后,虽没有分出胜负,但明显人多的处于上风。 可是温久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巫先生”最厉害的应该是蛊虫。 否则以二师兄的本事,光说武功,怎么会不如这个“巫先生”呢? 果然,还未等温久思考完,那“巫先生”已经迅速取出袖中的瓷瓶,温久与陆叙的武功高下立见,他毫不犹豫地将瓷瓶砸向了陆叙,却只是虚晃一枪 第182章 患难真情 “小心!”温久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陆叙猛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瞠目欲裂。 她这才看见那瓷瓶竟是飞向自己,真是防不胜防。 温久脚尖点地试图躲闪,却只能堪堪后撤几步,瓷瓶来势汹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记得带我去找那巫医” 还未等她想完,一道黑色身影掠过身前,那瓷瓶像是特制的,砸到陆叙身上后“砰”的裂开,里面的似有活物爬出。 是蛊虫! “巫先生”眼里闪过几分难以置信,迅速敛了下去,嘴角噙着冷笑:“你帮她挡了有什么用?还以为会像上次那样,放任你们逃走么?” 温久其他不多,就逃生技能多。 她迅速取出腰间的烟雾球,隔开了对面的攻势。 待到烟雾散尽后,二人早就没了踪影。 这荒郊本就因为那女鬼的缘故雾气缭绕,此时找起人极其不易。 温久的体力不足以带着陆叙去找那东面的巫医,赶紧燃了手中的符纸知会周了然让人来帮忙。 陆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温久这才有些惊慌。 他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额头上的汗珠滚落,面色苍白如纸。 温久捂着胸口,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五脏六腑像是有什么在啃咬,疼痛难忍 是同生符 自己不过承受了陆叙身上一半的苦痛,竟已经冷汗涔涔,那陆叙现在岂不是 躺在地上的人看出了温久的担忧,陆叙的嘴角挂了一抹苦笑:“我没事。” 温久瘪着嘴,疼得说不出话来:“哪里会没事,我都疼成这样了,更别说你了,你怎么这么傻” 陆叙这才意识到,同生符连彼此之间的痛苦都会相通 只见温久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对不起”此时,陆叙的心疼和愧疚甚至盖过了肉体上的疼痛。 他本应该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护着她全身而退的。 温久看着他眼里铺天盖地的情绪,心里一瞬间掀起了波澜,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陆叙在愧疚他有什么可愧疚的,明明那瓷瓶就应该打到自己身上,蛊虫应该在她体内才是,而不是让他受这份罪。 “你不必道歉,是我连累了你,都怪我” 温久突然有些懊悔,悔在青云山之时为何没有再努力些,悔在出来之前为何要带着陆叙和自己冒险 她红了眼眶,周了然为什么还不来 空气里有了片刻的安静,这只是一间荒废了的茅草屋,四处都没有人的踪迹。 两人沉默时,连呼吸声在这暗夜中都显得尤其清晰。 终于,陆叙低沉喑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温久,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不让受到任何伤害。” 温久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这婚约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其实彼此都清楚。 也许离开南疆后,回到京城的第一要事就是解除婚约,可是这心里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呢? 陆叙在夜色中看不清温久的神情,尽管他已经努力睁大眼睛了,因为他已经很累了,可是怕睡过去温久会害怕 带着哭腔的声音瓮瓮地响起:“都这样了还没事,你怎么这么傻,要是我中蛊了你现在就能带着我去找那巫医,可是现在你躺在这里,我又搬不动你,平白无故要你吃这些苦” “我不会有事的,温久。” “你不能有事。” 陆叙,无论有没有同生符,你都不能有事。 大概是坚持不住了,陆叙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与叶子珩中了一样的蛊。 地上冰凉,温久轻轻地扶起陆叙靠在自己身上。 怀里的人在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因为 周了然来的很快,客栈离此处有一段距离,在温久燃起符纸后,他大概循着符纸找到了温久的位置。 临走前他看了叶子珩的房间,并设下了符纸。 既然师姐已经唤她,说明这女鬼已经与她纠缠上了,定是不会来骚扰师兄。 这些符纸对付些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快速赶往温久所在之地,夜色微凉,他借着月光找到了这处茅草屋,里面却只有温久有些惊慌声音,还带着哭腔。 师姐竟然在哭? 周了然赶紧推了门,还未见到人就急急问出了声:“师姐,师姐你没事?” 温久见到周了然的时候,胸腔里的委屈瞬间炸开了:“你怎么才来” 周了然一怔,这不是已经很快了么?连跑带飞连气都没喘。 原来是陆叙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在周了然的帮助下,二人带着陆叙回到了东边的棚户区。 巫医的棚里早就熄了烛,温久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是一顿敲门:“前辈,救人啦!前辈快醒醒,再晚点那人都要来带人了。” 周了然看温久这气势,就算是那人现在站在此处,也不能把陆大人带走。 这师姐明显是要与他拼命的。 门倏地被拉开,温久知道以这前辈的脾气,自己少不了一顿骂,可现在哪里顾得上其他。 “前辈,他也” “又?” “是。” 言简意赅。 待那老头看清陆叙的长相,刚生了骂温久的心却全部被压了下去,脸上尽是慎重。 “还请姑娘和公子在外面守着,多准备些热水来。” 这流程周了然熟啊,只是刚出门,楼伍带了两个人已经赶到了此处。 “温姑娘,我留了几个兄弟照料叶公子,我们家大人没事。” 温久摇了摇头:“和我师兄一样都怪我。” 楼伍微皱了眉头,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让手下先去帮着干点活。 温久转过身看着周了然:“小十,你回客栈守着师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女鬼虽然被她重伤,但不代表她不会再回来。 温久把叶子珩的捕鬼令递给了他:“你拿着这个,若是有异常,随时召我。” 周了然接过捕鬼令:“那女鬼” “被我的火龙打伤了,但还在此处留连,难保她不会反其道而行,我们还是要加强戒备” 周了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往客栈赶去。 第182章 患难真情 “小心!”温久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陆叙猛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瞠目欲裂。 她这才看见那瓷瓶竟是飞向自己,真是防不胜防。 温久脚尖点地试图躲闪,却只能堪堪后撤几步,瓷瓶来势汹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记得带我去找那巫医” 还未等她想完,一道黑色身影掠过身前,那瓷瓶像是特制的,砸到陆叙身上后“砰”的裂开,里面的似有活物爬出。 是蛊虫! “巫先生”眼里闪过几分难以置信,迅速敛了下去,嘴角噙着冷笑:“你帮她挡了有什么用?还以为会像上次那样,放任你们逃走么?” 温久其他不多,就逃生技能多。 她迅速取出腰间的烟雾球,隔开了对面的攻势。 待到烟雾散尽后,二人早就没了踪影。 这荒郊本就因为那女鬼的缘故雾气缭绕,此时找起人极其不易。 温久的体力不足以带着陆叙去找那东面的巫医,赶紧燃了手中的符纸知会周了然让人来帮忙。 陆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温久这才有些惊慌。 他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额头上的汗珠滚落,面色苍白如纸。 温久捂着胸口,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五脏六腑像是有什么在啃咬,疼痛难忍 是同生符 自己不过承受了陆叙身上一半的苦痛,竟已经冷汗涔涔,那陆叙现在岂不是 躺在地上的人看出了温久的担忧,陆叙的嘴角挂了一抹苦笑:“我没事。” 温久瘪着嘴,疼得说不出话来:“哪里会没事,我都疼成这样了,更别说你了,你怎么这么傻” 陆叙这才意识到,同生符连彼此之间的痛苦都会相通 只见温久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对不起”此时,陆叙的心疼和愧疚甚至盖过了肉体上的疼痛。 他本应该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护着她全身而退的。 温久看着他眼里铺天盖地的情绪,心里一瞬间掀起了波澜,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陆叙在愧疚他有什么可愧疚的,明明那瓷瓶就应该打到自己身上,蛊虫应该在她体内才是,而不是让他受这份罪。 “你不必道歉,是我连累了你,都怪我” 温久突然有些懊悔,悔在青云山之时为何没有再努力些,悔在出来之前为何要带着陆叙和自己冒险 她红了眼眶,周了然为什么还不来 空气里有了片刻的安静,这只是一间荒废了的茅草屋,四处都没有人的踪迹。 两人沉默时,连呼吸声在这暗夜中都显得尤其清晰。 终于,陆叙低沉喑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温久,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不让受到任何伤害。” 温久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这婚约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其实彼此都清楚。 也许离开南疆后,回到京城的第一要事就是解除婚约,可是这心里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呢? 陆叙在夜色中看不清温久的神情,尽管他已经努力睁大眼睛了,因为他已经很累了,可是怕睡过去温久会害怕 带着哭腔的声音瓮瓮地响起:“都这样了还没事,你怎么这么傻,要是我中蛊了你现在就能带着我去找那巫医,可是现在你躺在这里,我又搬不动你,平白无故要你吃这些苦” “我不会有事的,温久。” “你不能有事。” 陆叙,无论有没有同生符,你都不能有事。 大概是坚持不住了,陆叙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与叶子珩中了一样的蛊。 地上冰凉,温久轻轻地扶起陆叙靠在自己身上。 怀里的人在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因为 周了然来的很快,客栈离此处有一段距离,在温久燃起符纸后,他大概循着符纸找到了温久的位置。 临走前他看了叶子珩的房间,并设下了符纸。 既然师姐已经唤她,说明这女鬼已经与她纠缠上了,定是不会来骚扰师兄。 这些符纸对付些小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快速赶往温久所在之地,夜色微凉,他借着月光找到了这处茅草屋,里面却只有温久有些惊慌声音,还带着哭腔。 师姐竟然在哭? 周了然赶紧推了门,还未见到人就急急问出了声:“师姐,师姐你没事?” 温久见到周了然的时候,胸腔里的委屈瞬间炸开了:“你怎么才来” 周了然一怔,这不是已经很快了么?连跑带飞连气都没喘。 原来是陆叙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在周了然的帮助下,二人带着陆叙回到了东边的棚户区。 巫医的棚里早就熄了烛,温久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是一顿敲门:“前辈,救人啦!前辈快醒醒,再晚点那人都要来带人了。” 周了然看温久这气势,就算是那人现在站在此处,也不能把陆大人带走。 这师姐明显是要与他拼命的。 门倏地被拉开,温久知道以这前辈的脾气,自己少不了一顿骂,可现在哪里顾得上其他。 “前辈,他也” “又?” “是。” 言简意赅。 待那老头看清陆叙的长相,刚生了骂温久的心却全部被压了下去,脸上尽是慎重。 “还请姑娘和公子在外面守着,多准备些热水来。” 这流程周了然熟啊,只是刚出门,楼伍带了两个人已经赶到了此处。 “温姑娘,我留了几个兄弟照料叶公子,我们家大人没事。” 温久摇了摇头:“和我师兄一样都怪我。” 楼伍微皱了眉头,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让手下先去帮着干点活。 温久转过身看着周了然:“小十,你回客栈守着师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那女鬼虽然被她重伤,但不代表她不会再回来。 温久把叶子珩的捕鬼令递给了他:“你拿着这个,若是有异常,随时召我。” 周了然接过捕鬼令:“那女鬼” “被我的火龙打伤了,但还在此处留连,难保她不会反其道而行,我们还是要加强戒备” 周了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往客栈赶去。 第183章 师兄苏醒 不远处天光大亮,泛起了一丝丝橘黄,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 帐内人和帐外人几乎一夜未眠。 温久守着门口,寸步未离,眼下一片青黑。 陆叙痛了一夜,温久也痛了一夜。 楼伍怕自家大人醒了看到温姑娘如此憔悴,心里怕是更难受了。 他微微上前一步,拱手劝道:“温姑娘,你先回去休息,此处有我们守着便好。” 温久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他是因我而受伤,我就算回去了也睡不好,让我在这儿陪他。” 话音刚落,那老头掀起了布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久赶紧上前:“前辈,陆叙怎么样了,他没事” 那老头显然比救师兄时多了不少的耐性,站在那同温久和楼伍讲了许久,连药要加多少水,怎么熬都说的一清二楚。 温久虽然一夜没睡,但还是发现了这巫医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难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温久试探地问了问。 “嗯,不过幸好你们送来的及时,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温久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小跑进了帐内,看见陆叙时突然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他。 陆叙的脸色还是不好看,苍白如纸,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了额角,神色迷迷蒙蒙,显得她更疲惫了。 她掏出袖间的帕子,一点点帮他擦去了额间的汗。 “陆叙,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回到客栈之后,先去叶子珩的房间看了看,二师兄的状况比起昨日已经好多了,面色如常,就等着醒过来了。 至于陆叙,那前辈说了,他比叶子珩来的更及时,伤势自然也就轻些,但还是要好好休养。 好好休养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了。 温久想着想着便趴在陆叙床头睡了过去,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小鸡啄米般,一下就没控制住,就彻底睡过去了。 陆叙有些头晕目眩,全身无力,手脚软绵绵的,握紧拳头都有些吃力。 他微微睁开眼,外面的天光太亮了,刺入了他的眼睛,全身上下那火灼似的疼痛似乎还记忆犹新,他只记得温久最后抱着他了,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温久趴在他的床边,手还紧紧抓着床上的被子。 床榻边上,少女睡颜俺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的长发自然的垂挂在床边,闭眼的时候没有往日的灵动,反而多了几分恬静和端庄,愈发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起来。 陆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发现她眼下的青黑,难道是一夜未眠? 睡梦中的人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陆叙想了,也做了。 只是手刚刚碰到温久的时候,趴着的人突然醒了过来。 温久的眼神渐渐清明,半睡半醒的眼神还有些梦空,看到陆叙时,不确定,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想来是应该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轻轻伸展手臂,站起身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叙摇了摇头:“没事了,别担心。” 温久这才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陆叙一直盯着她。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这一晚上倒腾下来,也是真的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叙微微笑了起来,强撑起精神的神情格外让温久心疼。 “你没睡?” 温久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躺在床上了,况且你又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怎么睡得着?” “陆叙,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若是我该承受的都应我自己承受,若是连累了无辜的人,我比自己受伤了还难受。” 这世间本就是没有谁非要保护谁,没有谁非要为谁牺牲 “温久,如果我们互换处境,你会如何做?” 温久怔愣了片刻,当然会想着救人,可会不会帮他挡呢? 她说不准。 也许情急之下,她会。 见温久没有说话,陆叙转移了话题:“子珩兄醒了么?” 温久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了周了然的声音。 “师姐,师兄醒了。” 温久出乎意料的平静,既然陆叙能醒,那叶子珩醒过来是迟早的事情。 她帮陆叙重新盖好被子:“你先休息,药已经在熬了,等会喝了再睡一会儿,保准醒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锦衣卫大人。” 陆叙点了点头,躺回到了床上。 脑海里回想起临近天明那会儿,那个救了自己的巫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对自己怀疑的事情,不应装作看不见,而应该去查清他。” “这样才能告慰你的父母。” 可自己的爹娘明明就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这前辈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也将他当作了青云山的人? 可是他为何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温久来到了叶子珩的房中,见师兄靠在床边,脸色还算不错,终于将心放回了原处。 “师兄,你终于醒了。” 这几日她总是惴惴不安,只要叶子珩没有醒过来,她一颗心就悬着放不下来。 既怕那女鬼找上门来,又担心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捕鬼令的反应越来越大的时候,她才决定要先去处理一个祸害。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脸上,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只是没想到虽然重伤了女鬼,却搭进去一个陆叙。 “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小十惹你生气了?” 叶子珩心里自然知道温久为何这幅表情,自然是逗逗她,让她开心些。 温久瘪着嘴摇了摇头:“多亏了小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实话,若非周了然,她也不能去做这么多事情。 叶子珩早就听说了温久一人去找到了救命的巫医,昨晚还去找了那女鬼。 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师妹师弟们早就已经独当一面了。 只是往日里他总是处处都为他们想好,觉得他们还小,自己身为师兄定是要将他们保护好,才觉得温久和周了然还是当初跟在自己身后满山跑的孩童。 第183章 师兄苏醒 不远处天光大亮,泛起了一丝丝橘黄,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 帐内人和帐外人几乎一夜未眠。 温久守着门口,寸步未离,眼下一片青黑。 陆叙痛了一夜,温久也痛了一夜。 楼伍怕自家大人醒了看到温姑娘如此憔悴,心里怕是更难受了。 他微微上前一步,拱手劝道:“温姑娘,你先回去休息,此处有我们守着便好。” 温久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他是因我而受伤,我就算回去了也睡不好,让我在这儿陪他。” 话音刚落,那老头掀起了布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久赶紧上前:“前辈,陆叙怎么样了,他没事” 那老头显然比救师兄时多了不少的耐性,站在那同温久和楼伍讲了许久,连药要加多少水,怎么熬都说的一清二楚。 温久虽然一夜没睡,但还是发现了这巫医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难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温久试探地问了问。 “嗯,不过幸好你们送来的及时,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温久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小跑进了帐内,看见陆叙时突然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他。 陆叙的脸色还是不好看,苍白如纸,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了额角,神色迷迷蒙蒙,显得她更疲惫了。 她掏出袖间的帕子,一点点帮他擦去了额间的汗。 “陆叙,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回到客栈之后,先去叶子珩的房间看了看,二师兄的状况比起昨日已经好多了,面色如常,就等着醒过来了。 至于陆叙,那前辈说了,他比叶子珩来的更及时,伤势自然也就轻些,但还是要好好休养。 好好休养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了。 温久想着想着便趴在陆叙床头睡了过去,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小鸡啄米般,一下就没控制住,就彻底睡过去了。 陆叙有些头晕目眩,全身无力,手脚软绵绵的,握紧拳头都有些吃力。 他微微睁开眼,外面的天光太亮了,刺入了他的眼睛,全身上下那火灼似的疼痛似乎还记忆犹新,他只记得温久最后抱着他了,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温久趴在他的床边,手还紧紧抓着床上的被子。 床榻边上,少女睡颜俺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的长发自然的垂挂在床边,闭眼的时候没有往日的灵动,反而多了几分恬静和端庄,愈发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起来。 陆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发现她眼下的青黑,难道是一夜未眠? 睡梦中的人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陆叙想了,也做了。 只是手刚刚碰到温久的时候,趴着的人突然醒了过来。 温久的眼神渐渐清明,半睡半醒的眼神还有些梦空,看到陆叙时,不确定,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想来是应该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轻轻伸展手臂,站起身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叙摇了摇头:“没事了,别担心。” 温久这才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陆叙一直盯着她。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这一晚上倒腾下来,也是真的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叙微微笑了起来,强撑起精神的神情格外让温久心疼。 “你没睡?” 温久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躺在床上了,况且你又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怎么睡得着?” “陆叙,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若是我该承受的都应我自己承受,若是连累了无辜的人,我比自己受伤了还难受。” 这世间本就是没有谁非要保护谁,没有谁非要为谁牺牲 “温久,如果我们互换处境,你会如何做?” 温久怔愣了片刻,当然会想着救人,可会不会帮他挡呢? 她说不准。 也许情急之下,她会。 见温久没有说话,陆叙转移了话题:“子珩兄醒了么?” 温久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突然传来了周了然的声音。 “师姐,师兄醒了。” 温久出乎意料的平静,既然陆叙能醒,那叶子珩醒过来是迟早的事情。 她帮陆叙重新盖好被子:“你先休息,药已经在熬了,等会喝了再睡一会儿,保准醒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锦衣卫大人。” 陆叙点了点头,躺回到了床上。 脑海里回想起临近天明那会儿,那个救了自己的巫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 “对自己怀疑的事情,不应装作看不见,而应该去查清他。” “这样才能告慰你的父母。” 可自己的爹娘明明就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这前辈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也将他当作了青云山的人? 可是他为何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温久来到了叶子珩的房中,见师兄靠在床边,脸色还算不错,终于将心放回了原处。 “师兄,你终于醒了。” 这几日她总是惴惴不安,只要叶子珩没有醒过来,她一颗心就悬着放不下来。 既怕那女鬼找上门来,又担心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捕鬼令的反应越来越大的时候,她才决定要先去处理一个祸害。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脸上,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只是没想到虽然重伤了女鬼,却搭进去一个陆叙。 “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小十惹你生气了?” 叶子珩心里自然知道温久为何这幅表情,自然是逗逗她,让她开心些。 温久瘪着嘴摇了摇头:“多亏了小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实话,若非周了然,她也不能去做这么多事情。 叶子珩早就听说了温久一人去找到了救命的巫医,昨晚还去找了那女鬼。 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师妹师弟们早就已经独当一面了。 只是往日里他总是处处都为他们想好,觉得他们还小,自己身为师兄定是要将他们保护好,才觉得温久和周了然还是当初跟在自己身后满山跑的孩童。 第184章 祭祀大典 叶子珩只是躺久了,还有些虚弱罢了。 他上下打量了温久片刻,又出声道:“没受伤?” 温久摇了摇头:“没有,本来要和你一样,可陆叙帮我挡了。” 叶子珩早就听周了然提起了,陆叙也和他中了一样的蛊,倒是没有说是因为温久。 他垂头笑了笑:“他对你倒是上心,若是一切顺利,师妹也应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可这一切顺利,又要从何说起呢? 若是他顺利,陆叙定然不顺,若是陆叙顺利,那青云山必定不顺。 此处人人都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可是自己这个师妹,怕是难以两全。 可这人世间,哪有人可以处处周全,哪有人可以对得起所有人? 温久扯了扯嘴角,眼下她实在没有心情与师兄说这些,祭祀大典在即,师兄和陆叙此时都还尚未恢复,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师兄想多了,你都尚且孤家寡人一个,我有何着急?” “倒是明日就祭祀大典了,你们都在等着这天不是么?” 陆叙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龙脉守护者,那疆奉为神女的人,到底和龙脉守护者之间有无关联? 师兄这一趟的目的又是什么?他隐瞒了什么? 师傅和师兄到底有什么秘密? 众人都在等这一天,温久也在等。 那日晚饭,一桌四人,各怀心事。 唯有周了然吃的没心没肺。 “明日祭祀,可要去看?” 周了然扒拉了两口饭,抬头问道。 温久睇了他一眼,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问什么东西? 她都怀疑陆叙和叶子珩是掐着祭祀的点清醒过来的 叶子珩笑了笑,眼神流转,扫过陆叙:“我们是最爱凑热闹的,去看看也未尝不可,毕竟日后再来南疆也不易。” 温久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是。” 凑热闹可还行? 陆叙垂了眼帘,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这祭祀大典是蛮岭这一带最为重要的仪式,那便一起去凑个热闹。” 好好好,各个都有正事,却各个都说凑热闹。 是夜,叶子珩唤了周了然和温久去了他房中。 温久打了个哈欠,看似不知所为何事,脸上却写着:看,非要装? 三人围坐在桌边,屋内烛火明灭。 “虽说是去看热闹,但总觉得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与明日的祭祀大典脱不了干系。” 温久心里暗忖:最近发生的事与祭祀大典脱不脱的了干系自己不得而知,可师兄要做的事情与这祭祀大典一定脱不了干系。 周了然眨了眨眼,透露出清澈的愚蠢:“那明日除了看热闹,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已经有些晚了,叶子珩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清晰:“准备好符纸,不要掉以轻心,周围若是有何异样,只管自己出手。” 只管出手? 此时陆叙并未在自己房内,而是带了手下在客栈外的巷子中。 “明日祭祀大典,保护好花车上的那女子,打探其落脚之处。” 他到蛮岭的时日比叶子珩一行人还要长,却迟迟打探不到神女的下落。 京城给的线索早已被他研究遍了,龙脉守护者并非南疆籍籍无名之人可为何就是找不到。 直到几日前发现了南疆祭祀神女这一身份,他也曾打听过,众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世间锦衣卫都打听不到的人本就不多,此处地方不大,一下子冒出了两个。 若说没有一点关系,陆叙是不信的。 不过卯时一刻,主道上已经人头攒动,温久一行人被人流不断地往前挤。 若只是凑热闹,温久选择回去睡觉。 可他们不是 不远处的屋顶黑雾弥漫,叶子珩腰间的捕鬼令闪烁着刺眼的光,看来这祭祀大典不仅是人想凑热闹,连鬼也 “师兄。”温久拉住了前面的人:“不如我们去这茶楼上。” 不过是花些银钱,既能占了好位置,也方便盯着那女鬼。 温久花了五倍的价格从一外来客手上得来了这个隔间,视野刚刚好。 三人在隔间坐下时,竟发现那一直呆坐在客栈的女鬼也跟了出来。 看来是有些意思了,或许此处连这女鬼都能一起送走。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锣鼓声,街市上挤满了人,都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里面张望。 十六人大轿簪满各色的花,轿顶的四个檐角攀着蛇,灰鳞灰甲,活灵活现,分外逼真。 温久探出头往轿子里看去,薄帘轻扬,里面的女子戴着面纱,手腕上银链缠绕,穿着白色祭服,眉眼端庄。 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若是神女,倒是少了几分灵气。 “山岭之神,镇守四方,水源涵养,林木茂盛,我等安康,今吾辈带领众人以感恩之心,献祭山岭” 跟在大轿后面的祭司带领着众人虔诚祈祷,手中的权杖随着他的晃动发出脆响,原时上面挂满了银铃。 一切都在照常进行可又哪里十分不正常。 比如那屋顶愈发浓重的怨气比如身侧这女鬼,逐渐有些黑化的迹象。 难道是这神女? 温久面上无异,桌下的手却早已燃起了一张符纸,打到了那女鬼身上:“我说了,既答应帮你查清真相,送你去投胎便说到做到,你不要着急。” 若是急于这一时,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了尖叫声,十六人大轿应声落地,发出了剧烈的响声,街市上乱作一团。 一旁奉茶的小二直摇头,连声线都在颤抖:“惹怒山神了山神发怒了!” 温久下意识站起身,她只是分心了一下,怎么倒了一地人? 叶子珩出声阻止:“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这十六人大轿虽落了地,可轿里的人却半天没有动静 “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 叶子珩沉吟了片刻:“若是这么容易就出事,那这神女多半是假的,看来今日又是杀错人了。” 他看到两只女鬼齐聚在此处时,心下有了几分判断。 哪怕这人不是神女所杀,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第184章 祭祀大典 叶子珩只是躺久了,还有些虚弱罢了。 他上下打量了温久片刻,又出声道:“没受伤?” 温久摇了摇头:“没有,本来要和你一样,可陆叙帮我挡了。” 叶子珩早就听周了然提起了,陆叙也和他中了一样的蛊,倒是没有说是因为温久。 他垂头笑了笑:“他对你倒是上心,若是一切顺利,师妹也应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可这一切顺利,又要从何说起呢? 若是他顺利,陆叙定然不顺,若是陆叙顺利,那青云山必定不顺。 此处人人都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可是自己这个师妹,怕是难以两全。 可这人世间,哪有人可以处处周全,哪有人可以对得起所有人? 温久扯了扯嘴角,眼下她实在没有心情与师兄说这些,祭祀大典在即,师兄和陆叙此时都还尚未恢复,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师兄想多了,你都尚且孤家寡人一个,我有何着急?” “倒是明日就祭祀大典了,你们都在等着这天不是么?” 陆叙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龙脉守护者,那疆奉为神女的人,到底和龙脉守护者之间有无关联? 师兄这一趟的目的又是什么?他隐瞒了什么? 师傅和师兄到底有什么秘密? 众人都在等这一天,温久也在等。 那日晚饭,一桌四人,各怀心事。 唯有周了然吃的没心没肺。 “明日祭祀,可要去看?” 周了然扒拉了两口饭,抬头问道。 温久睇了他一眼,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问什么东西? 她都怀疑陆叙和叶子珩是掐着祭祀的点清醒过来的 叶子珩笑了笑,眼神流转,扫过陆叙:“我们是最爱凑热闹的,去看看也未尝不可,毕竟日后再来南疆也不易。” 温久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是。” 凑热闹可还行? 陆叙垂了眼帘,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这祭祀大典是蛮岭这一带最为重要的仪式,那便一起去凑个热闹。” 好好好,各个都有正事,却各个都说凑热闹。 是夜,叶子珩唤了周了然和温久去了他房中。 温久打了个哈欠,看似不知所为何事,脸上却写着:看,非要装? 三人围坐在桌边,屋内烛火明灭。 “虽说是去看热闹,但总觉得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与明日的祭祀大典脱不了干系。” 温久心里暗忖:最近发生的事与祭祀大典脱不脱的了干系自己不得而知,可师兄要做的事情与这祭祀大典一定脱不了干系。 周了然眨了眨眼,透露出清澈的愚蠢:“那明日除了看热闹,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已经有些晚了,叶子珩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清晰:“准备好符纸,不要掉以轻心,周围若是有何异样,只管自己出手。” 只管出手? 此时陆叙并未在自己房内,而是带了手下在客栈外的巷子中。 “明日祭祀大典,保护好花车上的那女子,打探其落脚之处。” 他到蛮岭的时日比叶子珩一行人还要长,却迟迟打探不到神女的下落。 京城给的线索早已被他研究遍了,龙脉守护者并非南疆籍籍无名之人可为何就是找不到。 直到几日前发现了南疆祭祀神女这一身份,他也曾打听过,众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世间锦衣卫都打听不到的人本就不多,此处地方不大,一下子冒出了两个。 若说没有一点关系,陆叙是不信的。 不过卯时一刻,主道上已经人头攒动,温久一行人被人流不断地往前挤。 若只是凑热闹,温久选择回去睡觉。 可他们不是 不远处的屋顶黑雾弥漫,叶子珩腰间的捕鬼令闪烁着刺眼的光,看来这祭祀大典不仅是人想凑热闹,连鬼也 “师兄。”温久拉住了前面的人:“不如我们去这茶楼上。” 不过是花些银钱,既能占了好位置,也方便盯着那女鬼。 温久花了五倍的价格从一外来客手上得来了这个隔间,视野刚刚好。 三人在隔间坐下时,竟发现那一直呆坐在客栈的女鬼也跟了出来。 看来是有些意思了,或许此处连这女鬼都能一起送走。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锣鼓声,街市上挤满了人,都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里面张望。 十六人大轿簪满各色的花,轿顶的四个檐角攀着蛇,灰鳞灰甲,活灵活现,分外逼真。 温久探出头往轿子里看去,薄帘轻扬,里面的女子戴着面纱,手腕上银链缠绕,穿着白色祭服,眉眼端庄。 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若是神女,倒是少了几分灵气。 “山岭之神,镇守四方,水源涵养,林木茂盛,我等安康,今吾辈带领众人以感恩之心,献祭山岭” 跟在大轿后面的祭司带领着众人虔诚祈祷,手中的权杖随着他的晃动发出脆响,原时上面挂满了银铃。 一切都在照常进行可又哪里十分不正常。 比如那屋顶愈发浓重的怨气比如身侧这女鬼,逐渐有些黑化的迹象。 难道是这神女? 温久面上无异,桌下的手却早已燃起了一张符纸,打到了那女鬼身上:“我说了,既答应帮你查清真相,送你去投胎便说到做到,你不要着急。” 若是急于这一时,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了尖叫声,十六人大轿应声落地,发出了剧烈的响声,街市上乱作一团。 一旁奉茶的小二直摇头,连声线都在颤抖:“惹怒山神了山神发怒了!” 温久下意识站起身,她只是分心了一下,怎么倒了一地人? 叶子珩出声阻止:“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再说。” 这十六人大轿虽落了地,可轿里的人却半天没有动静 “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 叶子珩沉吟了片刻:“若是这么容易就出事,那这神女多半是假的,看来今日又是杀错人了。” 他看到两只女鬼齐聚在此处时,心下有了几分判断。 哪怕这人不是神女所杀,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第185章 初见神女 温久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盯着那轿子:“那她在等谁” 她回神一想,陆叙似乎也还没有出现。 狭窄的巷道中,二三十个身手矫健的刺客早已埋伏好了,就等着背后之人一声令下。 街市上的人四处逃窜,只见一个小女孩被撞倒在中央,扑在了轿子面前。 温久急了:“师兄这” “不准轻举妄动!”叶子珩站起身将温久压了下来。 孩童哭声无助,刚爬起来又被人撞倒,再不将人带出来,恐怕是要受伤了。 “师兄!”温久看着叶子珩,眼里透露着慌张。 叶子珩死死地盯着那抬轿子还在等! 终于,轿中的白色身影开始动了她缓缓地掀开帘子,饶是周围早已乱做一片,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脚下没有丝毫慌张。 纤纤素手扶起那女童,瞬间躺倒在地 温久甚至没有看清,女童是如何出手的,这不合常理 只见那女童脸上挂着笑,盯着不远处的糖人摊子,眼里并没有倒在她面前,七窍流血的人而是她即将可以拿到的糖。 她怔怔地看向那处,张大了嘴:“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那女童这” 叶子珩皱了眉头,眉间有化不开的疑惑:“是蛊。” 那女童根本不必做什么,只需引了轿子里的人下来,蛊虫藏在女童身上,顺势爬过去就能完成杀人。 “只是”叶子珩皱了眉头:“难道前两个人,也是因此丧命?” “什么意思?”温久有些云里雾里,她下意识看向那屋顶,那怨气弥漫了半边天了旁边又站了一个。 捉不完,根本捉不完。 “这个好像,也是假的。”周了然观望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叶子珩眯着眼睛,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确实不像真的。” 不远处传来娇笑:“既然这最后一招也用了,那祭祀大典就开始。” 朝阳覆盖大地,神女从不远处翩然而至,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她行云流水的轻功摆动,每一次摆动带起了一波花瓣。 携花而来,异香四起。 不知哪里传来了怒不可遏的声音:“又中计了!索性鱼死网破,横竖都是一死!” 黑衣人从四处蹿出,连温久所在的隔壁隔间都有人飞身而下。 她靠在窗边,不似刚刚那般慌张,这神女怕是真有些东西。 只见她手持长剑,一身白衣胜雪,好似游庭信步般走入了黑衣人当中,眉眼如画,眼角噙着浅笑。 “狡兔三窟,我亦可以寻了三个人来假扮我,你们怕是没想到这还是个假的。” “既然你出现了,就留下命来!” “笑话,就凭你们,还敢口出狂言。” 只见她的目光冰冷决绝,还未等温久回过神来,四处寒光剑影,血光迸溅。 不消片刻,数十名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剑封喉。 为首的黑衣人不死心,一剑刺向她的眉心,她神色淡然地撇了眼那剑锋,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身体微微一侧,轻易躲过了致命一击。 原来这就是要用噬心蛊才能杀了的人,此等武功身法,这世上不知有几个人才能与她抗衡。 只是幸好,她与自己并非对手。 叶子珩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甚至压根就不打算出手。 又有一批人加入了混战,是陆叙。 他认下了这个真神女的身份。 叶子珩微微勾起嘴角,如此甚好,自己也不必出手,等到陆叙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他看了眼那屋顶上蠢蠢欲动的女鬼:“小九,屋顶那女鬼,你可有把握?” 温久正看的起劲儿呢,却被叶子珩打断。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叶子珩一锤定音:“你们二人一起,收了那女鬼,此处我来盯着,免得出现其他纰漏。” 他所谓的分工明确,不过是为了支开周了然和温久。 毕竟他也是要杀了神女之人。 找到她,若她留在南疆不去京城,便就此作罢。 若是不留,那就杀了她。 温久不疑有他,毕竟师兄才身子还未大好,就刚刚压在她身上的力气,只要她随手一甩也就挣脱了。 只是师兄的语气比起力气要重的多。 她和周了然从另一处飞身而上,攀上屋顶。 那女鬼见温久和周了然直直冲他而来,携着黑雾便离开了屋顶,往树林蹿去。 上次是你们一对二,这次可是他们二对一。 二人并未费什么大力气。 这女鬼早就被温久的火龙打伤,今日许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倒不像那天如此难缠。 且她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再躲藏,虽有满腹怨气,却找不到是谁杀了她。 如今怕是看到了那群刺客,又见有人帮她报了仇。 二人回到客栈时,那神女坐在大堂中,喜形不露于色。 温久有些惊讶,他们竟将人带回来了? “这两位又是何人?”神女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温久和周了然身上。 想必是在场的人都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温久笑了笑:“无关紧要的人,帮着我师兄打砸,神女不必在意我们。” 和大家都是一路人,不会害了她。 陆叙似乎有满腹的疑惑,却因叶子珩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叶子珩,煞有其事地说道:“姑娘,此处还有一个因你而死了的人。” 他说的是在背后站着的女鬼。 神女微微勾起嘴角,有些漫不经心:“你能看到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叶子珩点了点头:“姑娘,若是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被谁杀了,或许这股气也就散了,早点去投胎也是件好事。” 蛮岭祭祀并非今年才有,为何往年都没有出事,唯有这次,各路人马都要杀了她? 若非有所变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温久抬了抬眼皮,二师兄在套话。 神女和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尚不明朗,所以他在确定。 即使她早就猜到了叶子珩此趟任务也与龙脉守护者有关,却没想到他的那些反生符,竟然都是为这守护者准备的。 第185章 初见神女 温久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盯着那轿子:“那她在等谁” 她回神一想,陆叙似乎也还没有出现。 狭窄的巷道中,二三十个身手矫健的刺客早已埋伏好了,就等着背后之人一声令下。 街市上的人四处逃窜,只见一个小女孩被撞倒在中央,扑在了轿子面前。 温久急了:“师兄这” “不准轻举妄动!”叶子珩站起身将温久压了下来。 孩童哭声无助,刚爬起来又被人撞倒,再不将人带出来,恐怕是要受伤了。 “师兄!”温久看着叶子珩,眼里透露着慌张。 叶子珩死死地盯着那抬轿子还在等! 终于,轿中的白色身影开始动了她缓缓地掀开帘子,饶是周围早已乱做一片,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脚下没有丝毫慌张。 纤纤素手扶起那女童,瞬间躺倒在地 温久甚至没有看清,女童是如何出手的,这不合常理 只见那女童脸上挂着笑,盯着不远处的糖人摊子,眼里并没有倒在她面前,七窍流血的人而是她即将可以拿到的糖。 她怔怔地看向那处,张大了嘴:“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那女童这” 叶子珩皱了眉头,眉间有化不开的疑惑:“是蛊。” 那女童根本不必做什么,只需引了轿子里的人下来,蛊虫藏在女童身上,顺势爬过去就能完成杀人。 “只是”叶子珩皱了眉头:“难道前两个人,也是因此丧命?” “什么意思?”温久有些云里雾里,她下意识看向那屋顶,那怨气弥漫了半边天了旁边又站了一个。 捉不完,根本捉不完。 “这个好像,也是假的。”周了然观望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叶子珩眯着眼睛,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确实不像真的。” 不远处传来娇笑:“既然这最后一招也用了,那祭祀大典就开始。” 朝阳覆盖大地,神女从不远处翩然而至,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她行云流水的轻功摆动,每一次摆动带起了一波花瓣。 携花而来,异香四起。 不知哪里传来了怒不可遏的声音:“又中计了!索性鱼死网破,横竖都是一死!” 黑衣人从四处蹿出,连温久所在的隔壁隔间都有人飞身而下。 她靠在窗边,不似刚刚那般慌张,这神女怕是真有些东西。 只见她手持长剑,一身白衣胜雪,好似游庭信步般走入了黑衣人当中,眉眼如画,眼角噙着浅笑。 “狡兔三窟,我亦可以寻了三个人来假扮我,你们怕是没想到这还是个假的。” “既然你出现了,就留下命来!” “笑话,就凭你们,还敢口出狂言。” 只见她的目光冰冷决绝,还未等温久回过神来,四处寒光剑影,血光迸溅。 不消片刻,数十名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剑封喉。 为首的黑衣人不死心,一剑刺向她的眉心,她神色淡然地撇了眼那剑锋,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身体微微一侧,轻易躲过了致命一击。 原来这就是要用噬心蛊才能杀了的人,此等武功身法,这世上不知有几个人才能与她抗衡。 只是幸好,她与自己并非对手。 叶子珩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甚至压根就不打算出手。 又有一批人加入了混战,是陆叙。 他认下了这个真神女的身份。 叶子珩微微勾起嘴角,如此甚好,自己也不必出手,等到陆叙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他看了眼那屋顶上蠢蠢欲动的女鬼:“小九,屋顶那女鬼,你可有把握?” 温久正看的起劲儿呢,却被叶子珩打断。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叶子珩一锤定音:“你们二人一起,收了那女鬼,此处我来盯着,免得出现其他纰漏。” 他所谓的分工明确,不过是为了支开周了然和温久。 毕竟他也是要杀了神女之人。 找到她,若她留在南疆不去京城,便就此作罢。 若是不留,那就杀了她。 温久不疑有他,毕竟师兄才身子还未大好,就刚刚压在她身上的力气,只要她随手一甩也就挣脱了。 只是师兄的语气比起力气要重的多。 她和周了然从另一处飞身而上,攀上屋顶。 那女鬼见温久和周了然直直冲他而来,携着黑雾便离开了屋顶,往树林蹿去。 上次是你们一对二,这次可是他们二对一。 二人并未费什么大力气。 这女鬼早就被温久的火龙打伤,今日许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倒不像那天如此难缠。 且她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再躲藏,虽有满腹怨气,却找不到是谁杀了她。 如今怕是看到了那群刺客,又见有人帮她报了仇。 二人回到客栈时,那神女坐在大堂中,喜形不露于色。 温久有些惊讶,他们竟将人带回来了? “这两位又是何人?”神女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温久和周了然身上。 想必是在场的人都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温久笑了笑:“无关紧要的人,帮着我师兄打砸,神女不必在意我们。” 和大家都是一路人,不会害了她。 陆叙似乎有满腹的疑惑,却因叶子珩在场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叶子珩,煞有其事地说道:“姑娘,此处还有一个因你而死了的人。” 他说的是在背后站着的女鬼。 神女微微勾起嘴角,有些漫不经心:“你能看到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叶子珩点了点头:“姑娘,若是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被谁杀了,或许这股气也就散了,早点去投胎也是件好事。” 蛮岭祭祀并非今年才有,为何往年都没有出事,唯有这次,各路人马都要杀了她? 若非有所变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温久抬了抬眼皮,二师兄在套话。 神女和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尚不明朗,所以他在确定。 即使她早就猜到了叶子珩此趟任务也与龙脉守护者有关,却没想到他的那些反生符,竟然都是为这守护者准备的。 第187章 所谓神女 不知为何,神女竟愿意落脚这家客栈,如何寻都寻不到的人如今和他们一个屋檐下。 她的房间就在温久的隔壁,温久将她所需的东西准备好,敲了敲房门:“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房门随即被打开,里面的人脸上挂着笑,却不达眼底:“你唤我巫瑶就好。” 巫瑶?这个姓倒是少见。 温久自是看出她的疏离,垂眸浅笑:“我叫温久,那我们就随意一些。” 她只身随陆叙他们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温久将一些必需品都放到她房中:“若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添置的,你就和我说,我帮你出门置办。” 既是能在南疆藏了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连京中的锦衣卫都束手无策,那定是几乎不露面,所有的事情怕都是那几个惨死的替身做的。 “你就不怕惹祸上身么?据我所知,你们与陆叙也只是碰巧遇到,并非一路人。” 温久心中有几分不悦,并非一路人? 一辈子这么长,就算是并肩同行之人,恐怕也未必能一直走在一条路上,更何况她又不是陆叙的挂件,怎么可能一直是一路人? 但就算是这样,巫瑶的口气也有些太奇怪了。 “只是在南疆碰巧遇见,但我们相识已久,你是陆叙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巫瑶还未坐实身份,若她真是龙脉守护者出手帮她哪里算是惹祸上身。 “相识已久?”巫瑶眼里有几分打量,却没有半分在意:“那便麻烦温久姑娘了。” 这语气里,可有半分麻烦的意思? 温久转身出了门,不得不说,这巫瑶对她的敌意莫名其妙。 这客栈里就她与自己两个女子,为何说话含沙射影? 她关门之时正好看见了大堂里的陆叙,眉眼疏朗,郎艳独绝。 难不成是因为他? 一见钟情的戏码倒也不用在这个时候发生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陆叙刚回过头就见温久将门带上了,似乎表情有些不好。 晚饭时,众人纷纷落座,巫瑶坐在陆叙身侧,有说有笑,十分熟稔。 温久看了眼那一桌,拉着周了然去了另一桌。 “师姐为何要拉着我坐这里?” “那桌五个人,你想站着吃么?” 一张桌子只能坐四个人,这么多桌子非要和别人挤么? 周了然确实忘记多了一个人,可是温久怼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师姐可是生气了?好大的火气。” 温久刚坐了下来,才发现那女鬼就坐在一旁。 “你怎么还没走?” 她原是以为那帮黑衣人也是杀她之人,难道下蛊之人不在那群人当中? 那女鬼只是面朝着她,说不出话。 温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巫瑶姑娘,到底有多少人替你挡了灾?” 巫瑶抬起眼眸:“你想问什么?” 温久放下手中的杯盏:“我就是想替当事人问问,她究竟是因何而死,被谁所杀?” 巫瑶云淡风轻地讲完了一些故事,温久却连饭都吞不下了。 她默默翻上了屋顶,回想起她在饭桌上的那番话。 她从七岁开始就被奉为南疆的神女,家族为了保护她,在她身边养了许多小姑娘,与她一般大小。 巫府每日都会走出许多身型与巫瑶相似的姑娘,有些去集市,有些去祭祀,有些去游玩谁都不知道巫瑶是哪一个。 除了祭祀那日出现的人。 若是有人想要动摇巫氏在南疆的地位,必然是先杀神女,所以对巫瑶的周全保护,并不是今年才开始的,只是今年杀她的人尤其多,连噬心蛊都用了。 这半个多月因为噬心蛊而死的两个姑娘,何时被下的蛊她都不知道,只是回府的时候少了两个人,才知道又有两个死于非命。 至于她们为何会替巫瑶扛下这些,巫瑶说的理所应当:“若非巫氏救她们于水火,她们早就死了,还能锦衣玉食活到今日么?” 温久阖了眼,这神女究竟是如何选出的,这巫府巫府? 巫瑶与巫先生? 陆叙推开窗户,便看到一袭黄衣坐在了屋顶,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那轮月亮若有所思。 今日倒是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却觉得她有些闷闷不乐。 陆叙从房中拿了些吃食,是下午和楼伍出门核实神女身份时,在集市上带回来的。 本来晚饭后想给温久,可是她没吃几口就走了,兴致缺缺。 温久听到了身后的声响,是陆叙。 原来相处久了,连陆叙的脚步声都能辨认出来了。 他坐在自己的身后,递来了一个油纸包,香气四溢。 是糖酥。 温久顺手接过了,却只是捧在手里。 “在想什么?” 温久看了眼院子里站着的鬼影,心里有些感慨:“在想人为何会三六九等分,在想上位者就不能更善良一些么?” 陆叙怔愣了片刻,瞬间就明白了温久在说什么。 “不要将自己绕进这个死角里,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更何况事实就是如此,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富裕,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受重视,有些人生来就该去死。” 因为挡了别人的路。 温久不知为何,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些许恨意,她回过头:“那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陆叙没有回答,将问题丢给了温久:“那你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温久垂了眼眸,自己是属于哪一种? “我生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好在我有畏惧之心,不敢对上位者造次,也有恻隐之心,见不得别人受苦,说来我就是普通人,不如你们果断决绝,追逐目标的路上不管别人的死活。” “神女的命固然是命,可她那些替身的命也是命。” “若是那帮女子知道自己这短短几年的花样年华,不仅要活成别人的样子,还是用自己拿命换的,我想她们还是会犹豫。” “一开始就没有告诉她们结局,还觉得是自己施舍多了。” “我从不相信什么命定的神女,只是人云亦云,你们愿意这么说我也没必要反驳。” 陆叙早知温久会如此想,只是不知她会如此直接。 第187章 所谓神女 不知为何,神女竟愿意落脚这家客栈,如何寻都寻不到的人如今和他们一个屋檐下。 她的房间就在温久的隔壁,温久将她所需的东西准备好,敲了敲房门:“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房门随即被打开,里面的人脸上挂着笑,却不达眼底:“你唤我巫瑶就好。” 巫瑶?这个姓倒是少见。 温久自是看出她的疏离,垂眸浅笑:“我叫温久,那我们就随意一些。” 她只身随陆叙他们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温久将一些必需品都放到她房中:“若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添置的,你就和我说,我帮你出门置办。” 既是能在南疆藏了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连京中的锦衣卫都束手无策,那定是几乎不露面,所有的事情怕都是那几个惨死的替身做的。 “你就不怕惹祸上身么?据我所知,你们与陆叙也只是碰巧遇到,并非一路人。” 温久心中有几分不悦,并非一路人? 一辈子这么长,就算是并肩同行之人,恐怕也未必能一直走在一条路上,更何况她又不是陆叙的挂件,怎么可能一直是一路人? 但就算是这样,巫瑶的口气也有些太奇怪了。 “只是在南疆碰巧遇见,但我们相识已久,你是陆叙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巫瑶还未坐实身份,若她真是龙脉守护者出手帮她哪里算是惹祸上身。 “相识已久?”巫瑶眼里有几分打量,却没有半分在意:“那便麻烦温久姑娘了。” 这语气里,可有半分麻烦的意思? 温久转身出了门,不得不说,这巫瑶对她的敌意莫名其妙。 这客栈里就她与自己两个女子,为何说话含沙射影? 她关门之时正好看见了大堂里的陆叙,眉眼疏朗,郎艳独绝。 难不成是因为他? 一见钟情的戏码倒也不用在这个时候发生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陆叙刚回过头就见温久将门带上了,似乎表情有些不好。 晚饭时,众人纷纷落座,巫瑶坐在陆叙身侧,有说有笑,十分熟稔。 温久看了眼那一桌,拉着周了然去了另一桌。 “师姐为何要拉着我坐这里?” “那桌五个人,你想站着吃么?” 一张桌子只能坐四个人,这么多桌子非要和别人挤么? 周了然确实忘记多了一个人,可是温久怼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师姐可是生气了?好大的火气。” 温久刚坐了下来,才发现那女鬼就坐在一旁。 “你怎么还没走?” 她原是以为那帮黑衣人也是杀她之人,难道下蛊之人不在那群人当中? 那女鬼只是面朝着她,说不出话。 温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巫瑶姑娘,到底有多少人替你挡了灾?” 巫瑶抬起眼眸:“你想问什么?” 温久放下手中的杯盏:“我就是想替当事人问问,她究竟是因何而死,被谁所杀?” 巫瑶云淡风轻地讲完了一些故事,温久却连饭都吞不下了。 她默默翻上了屋顶,回想起她在饭桌上的那番话。 她从七岁开始就被奉为南疆的神女,家族为了保护她,在她身边养了许多小姑娘,与她一般大小。 巫府每日都会走出许多身型与巫瑶相似的姑娘,有些去集市,有些去祭祀,有些去游玩谁都不知道巫瑶是哪一个。 除了祭祀那日出现的人。 若是有人想要动摇巫氏在南疆的地位,必然是先杀神女,所以对巫瑶的周全保护,并不是今年才开始的,只是今年杀她的人尤其多,连噬心蛊都用了。 这半个多月因为噬心蛊而死的两个姑娘,何时被下的蛊她都不知道,只是回府的时候少了两个人,才知道又有两个死于非命。 至于她们为何会替巫瑶扛下这些,巫瑶说的理所应当:“若非巫氏救她们于水火,她们早就死了,还能锦衣玉食活到今日么?” 温久阖了眼,这神女究竟是如何选出的,这巫府巫府? 巫瑶与巫先生? 陆叙推开窗户,便看到一袭黄衣坐在了屋顶,双手撑着下巴,盯着那轮月亮若有所思。 今日倒是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却觉得她有些闷闷不乐。 陆叙从房中拿了些吃食,是下午和楼伍出门核实神女身份时,在集市上带回来的。 本来晚饭后想给温久,可是她没吃几口就走了,兴致缺缺。 温久听到了身后的声响,是陆叙。 原来相处久了,连陆叙的脚步声都能辨认出来了。 他坐在自己的身后,递来了一个油纸包,香气四溢。 是糖酥。 温久顺手接过了,却只是捧在手里。 “在想什么?” 温久看了眼院子里站着的鬼影,心里有些感慨:“在想人为何会三六九等分,在想上位者就不能更善良一些么?” 陆叙怔愣了片刻,瞬间就明白了温久在说什么。 “不要将自己绕进这个死角里,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更何况事实就是如此,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富裕,有些人生来就比他人受重视,有些人生来就该去死。” 因为挡了别人的路。 温久不知为何,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些许恨意,她回过头:“那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陆叙没有回答,将问题丢给了温久:“那你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温久垂了眼眸,自己是属于哪一种? “我生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好在我有畏惧之心,不敢对上位者造次,也有恻隐之心,见不得别人受苦,说来我就是普通人,不如你们果断决绝,追逐目标的路上不管别人的死活。” “神女的命固然是命,可她那些替身的命也是命。” “若是那帮女子知道自己这短短几年的花样年华,不仅要活成别人的样子,还是用自己拿命换的,我想她们还是会犹豫。” “一开始就没有告诉她们结局,还觉得是自己施舍多了。” “我从不相信什么命定的神女,只是人云亦云,你们愿意这么说我也没必要反驳。” 陆叙早知温久会如此想,只是不知她会如此直接。 第188章 神女身份 “温久” 只见面前的女子站起身:“这个神女,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飞身而下,不再多说。 那人来了,她想去和他们说几句话。 也可以理解成,不想和陆叙继续聊下去。 温久落在那人面前:“那位巫医前辈多谢了。” 那人漆黑的斗篷遮住了一半的脸:“受人之托。” 温久打趣道:“那你这算干涉人的生死秩序么?” 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不能干涉正常的轮回。 那人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生死簿上不会出错,我只是让你那个师兄少吃点苦罢了。” 温久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此,江缺天大的脸也不足以让引渡人擅改生死簿,又不是阎王。 “还有话要说?” 温久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女鬼:“我与她说几句。” 那人有些不耐烦:“就要去投胎了,哪怕你说了她也就忘记了,何必多此一举?” “至少她当下心里会舒坦些。” 她走到那女鬼面前,不再回避她千疮百孔的脸:“姑娘,被谁而杀,因谁而死都不重要了,这辈子过去也就过去了。” “若是可以,希望你下辈子能成为你自己,选一条你喜欢的路,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要好好把握住每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她也听到了巫瑶的那番话,只是生前性子就软弱,知道了也只是垂着头,身上连一丝黑气都没有。 若是早上那只,怕是已经掀了这客栈。 也是,若不是她乖巧听话,那枚龙纹玉佩又怎么会挂在她身上? 不知巫瑶回头去取回这块玉佩时,看见她的死状,心里有没有一丝愧疚。 温久微微抬眸看向巫瑶的房间,她正好站在窗户边看着自己,眼神比这夜色还凉。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无论是神女还是龙脉守护者,似乎都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周了然悄悄推开了窗户,屋顶上是陆叙,斜对面是巫瑶,院子里是温久。 这场面倒有几分修罗场的意思了。 温久回屋梳洗完,想到今日之事还是有些难以入眠,只觉得心里闷的慌。 她刚准备推开窗户,却见一道符纸飞过,那是周了然的房间 他也在与师傅传信? 原是三人出行,两个人都有秘密,那瞒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 这真正的南疆任务,怕是才刚刚开始。 次日一早,众人各怀心事。 温久早早地出了门,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无事可做的人。 既不用像陆叙那般又要保护巫瑶,又要证实巫瑶身份。 也不用像叶子珩那般,既要查清巫瑶身份,还要瞒着自己和周了然调整计划 更不像周了然,瞒着众人单独行动。 可她不明白,既是如此,为何让她跟来,就因为她私查了前太子的事? 刚回到客栈,她就看到了叶子珩坐在大堂里喝着茶水,看起来在等人。 “他们都不在么?”温久随口问道。 “谁?小十?陆叙?” “就见师兄一人坐这儿饮茶,随便问问罢了。” “你如何看?”叶子珩抬起眼眸,盯着温久的表情。 温久心里暗忖,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坐在此处不就是等着自己么? “我觉得,这个神女,也许就是龙脉守护者。” “师兄也在找她不是么?” 叶子珩丝毫不意外温久猜出他的此行目的,直截了当:“你为何觉得她就是?” 温久沉吟片刻:“因为那块玉佩。” “如果人死了,那枚玉佩在谁身上就不重要了。可若是玉佩的主人还活着,那就不一样了。” 有人还需要这枚玉佩证实身份,只是想瞒过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罢了。 “所以玉佩一定不是杀她的人拿的,就只能是巫氏的人。” “碰巧前几日我给她送衣物的时候,她的腰间就挂着那块玉佩,而且下意识就遮住了那处。” “这几日我并未看到她再次挂出来,若她还是个假的,那应该不担心被人看见才是。” 叶子珩淡淡笑道:“她确实是。” 跟踪陆叙是件难事,可若是在他手下身上贴一张符纸,倒是不难。 只是陆叙并非常人,若是要设计诓骗自己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才在此处等着温久,她平日虽看起来不管这些事情,却是个会暗中留意之人,众人都觉得她毫无威胁,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往往已经猜出很多东西了。 师傅将她送到南疆来,也是担心她真的会在京城查出些东西。 如今自己也瞒不住这个师妹,倒不如不防了。 “那师兄此次任务是什么呢?杀了她,还是保护她?” 温久看到叶子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顿,撑着手乖巧地笑了起来:“不如换种问法,师兄是要我们帮陆叙呢?还是要跟陆叙对着干?” 叶子珩很快就恢复了本来的表情,云淡风轻道:“时候未到,你只需要帮着师兄便好。” 温久巧笑:“当然啦,师傅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 可到底是帮师兄还是帮周了然呢? 他们两个人的目标似乎也不一样 可是二师兄好像还不知道,周了然也是有心事的。 是夜,温久端着盘蜜饯敲了周了然的门。 他拉开门,眼里有几分诧异:“师姐?” 温久故作奇怪:“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找你吃个蜜饯都不行?” 周了然敛下了眼中的不安,手朝着屋里一挥,似有什么熄灭。 “这不是准备睡了么?这大半夜还要吃甜的,也就师姐了。” 温久推开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你不知道师姐最爱吃甜的?” 是的,她又在房中看到师傅的来信了。 温久也不遮掩,开门见山:“我看见师傅来信了,说什么了?” 周了然面色一顿,这就被看见了? 温久吃了一口蜜饯:“小十,我以为师兄瞒着我们便算了,连你都有秘密,那是不是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人,这可不公平。” 空气里一片寂静,周了然没有说话。 要他隐瞒可以,要他撒谎怕是不行。 第188章 神女身份 “温久” 只见面前的女子站起身:“这个神女,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她飞身而下,不再多说。 那人来了,她想去和他们说几句话。 也可以理解成,不想和陆叙继续聊下去。 温久落在那人面前:“那位巫医前辈多谢了。” 那人漆黑的斗篷遮住了一半的脸:“受人之托。” 温久打趣道:“那你这算干涉人的生死秩序么?” 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不能干涉正常的轮回。 那人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生死簿上不会出错,我只是让你那个师兄少吃点苦罢了。” 温久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如此,江缺天大的脸也不足以让引渡人擅改生死簿,又不是阎王。 “还有话要说?” 温久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女鬼:“我与她说几句。” 那人有些不耐烦:“就要去投胎了,哪怕你说了她也就忘记了,何必多此一举?” “至少她当下心里会舒坦些。” 她走到那女鬼面前,不再回避她千疮百孔的脸:“姑娘,被谁而杀,因谁而死都不重要了,这辈子过去也就过去了。” “若是可以,希望你下辈子能成为你自己,选一条你喜欢的路,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要好好把握住每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她也听到了巫瑶的那番话,只是生前性子就软弱,知道了也只是垂着头,身上连一丝黑气都没有。 若是早上那只,怕是已经掀了这客栈。 也是,若不是她乖巧听话,那枚龙纹玉佩又怎么会挂在她身上? 不知巫瑶回头去取回这块玉佩时,看见她的死状,心里有没有一丝愧疚。 温久微微抬眸看向巫瑶的房间,她正好站在窗户边看着自己,眼神比这夜色还凉。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无论是神女还是龙脉守护者,似乎都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周了然悄悄推开了窗户,屋顶上是陆叙,斜对面是巫瑶,院子里是温久。 这场面倒有几分修罗场的意思了。 温久回屋梳洗完,想到今日之事还是有些难以入眠,只觉得心里闷的慌。 她刚准备推开窗户,却见一道符纸飞过,那是周了然的房间 他也在与师傅传信? 原是三人出行,两个人都有秘密,那瞒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 这真正的南疆任务,怕是才刚刚开始。 次日一早,众人各怀心事。 温久早早地出了门,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无事可做的人。 既不用像陆叙那般又要保护巫瑶,又要证实巫瑶身份。 也不用像叶子珩那般,既要查清巫瑶身份,还要瞒着自己和周了然调整计划 更不像周了然,瞒着众人单独行动。 可她不明白,既是如此,为何让她跟来,就因为她私查了前太子的事? 刚回到客栈,她就看到了叶子珩坐在大堂里喝着茶水,看起来在等人。 “他们都不在么?”温久随口问道。 “谁?小十?陆叙?” “就见师兄一人坐这儿饮茶,随便问问罢了。” “你如何看?”叶子珩抬起眼眸,盯着温久的表情。 温久心里暗忖,该来的还是会来,他坐在此处不就是等着自己么? “我觉得,这个神女,也许就是龙脉守护者。” “师兄也在找她不是么?” 叶子珩丝毫不意外温久猜出他的此行目的,直截了当:“你为何觉得她就是?” 温久沉吟片刻:“因为那块玉佩。” “如果人死了,那枚玉佩在谁身上就不重要了。可若是玉佩的主人还活着,那就不一样了。” 有人还需要这枚玉佩证实身份,只是想瞒过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罢了。 “所以玉佩一定不是杀她的人拿的,就只能是巫氏的人。” “碰巧前几日我给她送衣物的时候,她的腰间就挂着那块玉佩,而且下意识就遮住了那处。” “这几日我并未看到她再次挂出来,若她还是个假的,那应该不担心被人看见才是。” 叶子珩淡淡笑道:“她确实是。” 跟踪陆叙是件难事,可若是在他手下身上贴一张符纸,倒是不难。 只是陆叙并非常人,若是要设计诓骗自己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才在此处等着温久,她平日虽看起来不管这些事情,却是个会暗中留意之人,众人都觉得她毫无威胁,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往往已经猜出很多东西了。 师傅将她送到南疆来,也是担心她真的会在京城查出些东西。 如今自己也瞒不住这个师妹,倒不如不防了。 “那师兄此次任务是什么呢?杀了她,还是保护她?” 温久看到叶子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顿,撑着手乖巧地笑了起来:“不如换种问法,师兄是要我们帮陆叙呢?还是要跟陆叙对着干?” 叶子珩很快就恢复了本来的表情,云淡风轻道:“时候未到,你只需要帮着师兄便好。” 温久巧笑:“当然啦,师傅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 可到底是帮师兄还是帮周了然呢? 他们两个人的目标似乎也不一样 可是二师兄好像还不知道,周了然也是有心事的。 是夜,温久端着盘蜜饯敲了周了然的门。 他拉开门,眼里有几分诧异:“师姐?” 温久故作奇怪:“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找你吃个蜜饯都不行?” 周了然敛下了眼中的不安,手朝着屋里一挥,似有什么熄灭。 “这不是准备睡了么?这大半夜还要吃甜的,也就师姐了。” 温久推开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你不知道师姐最爱吃甜的?” 是的,她又在房中看到师傅的来信了。 温久也不遮掩,开门见山:“我看见师傅来信了,说什么了?” 周了然面色一顿,这就被看见了? 温久吃了一口蜜饯:“小十,我以为师兄瞒着我们便算了,连你都有秘密,那是不是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人,这可不公平。” 空气里一片寂静,周了然没有说话。 要他隐瞒可以,要他撒谎怕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