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翔》 第1章 怪事连连 天宝十三年,公元七五四年,农历八月十五夜。 为了庆贺大唐帝国四海升平、国力昌盛,唐朝皇帝李隆基在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宴请文武大臣和四方来宾。 金碧辉煌的大殿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花萼相辉楼灯火通明,宛如人间仙境。一群身着靓丽长裙的宫女们,在乐曲伴奏下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轻盈优雅,犹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领舞的女子容颜如玉、婉约柔美,婀娜多姿,身着华丽的舞衣,头戴璀璨的珠宝,宛如一株盛开的牡丹,她正是李隆基的宠妃杨贵妃。杨贵妃面带诱人的浅笑,眉眼间流露出无尽的妩媚,她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一袭长裙飘逸如云,如同流水一般飘洒自然,她的舞步轻盈而富有节韵,面容恬静而高贵,仿佛一朵盛开的荷花,清雅而动人。 但世事繁华之极便容易沦于虚浮! 喧闹过后的花萼相辉楼狼藉一片,贵重的银制餐具东歪西倒,遗落的珠宝散落于地,空气中弥漫着残留的沉香,混杂着刺鼻的酒味,令人作呕。原本华丽煊赫的舞池,只剩下霓裳羽衣曲的余音还在回荡。 八月十五的月光分外皎洁,月光穿过鳞次栉比、高大巍峨的皇宫建筑,飘飘然洒在宫殿的庭院内,撩开夜色中皇宫的面纱。除了皇家卫队千牛卫的阵阵巡逻声,喧嚣之后的兴庆宫万籁俱寂! 负责皇宫内苑守卫的左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此刻双目炯炯有神,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同殿的阁楼上。卫子明是位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为人处世正直,聪明机警、武艺高强,以祖传的六合拳和六合鞭闻名天下。 卫子明为人冷漠,从不笑脸迎人,即使在圣人和贵妃面前也是如此,传言贵妃要为他单独舞一曲胡旋舞,只愿他在圣人面前展颜一笑,可惜圣人最终还是未能如愿。卫子明虽然不会笑脸迎合圣人和贵妃,但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丝毫未犯过一点点丝毫的过错,故而圣人李隆基对他还是赞不绝口。 卫子明对自己的能力一直很有自信,可皇宫最近层出不穷的咄咄怪事,还是引起他的警觉和担心! 皇宫内苑最近居然闹鬼了:前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的鬼魂在皇宫内苑喊冤,三人的“鬼影”若隐若现——明火烧不着、弓箭射不死、刀剑砍不伤。幸好寝殿有国师叶法善敬献的麒麟镜镇邪,“鬼魂”才不敢靠近寝殿半步。 叶法善是朝廷的皇家道士,祖上三代服务于唐王朝,他本人也因道法高超被封为护国天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宫内苑的怪事未了,掖庭宫又起风云:籍籍无名的尚衣局居然也闹鬼了! 卫子明根本不相信鬼魂之说,他断定背后定是有人别有用心,他已经禀告圣人,邀请他的好友不良帅介入彻查。这些突然而来的咄咄怪事,对皇宫的守卫带来了不确定性,这才是他卫子明忧心忡忡的大事! 卫子明用表面的镇静,掩盖住内心的不平静。 今夜不良帅武飞羽一直陪伴在卫子明身边,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良帅非要亲眼看看这“鬼魂”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他的煞气太重,前太子等人的鬼魂并未出现,不良帅轻松地对卫子明开玩笑:“今晚前太子的鬼魂没在宫中出现,难道他们也要过节?” 不良帅武飞羽是大唐不良人的大帅,不良人表面上是负责缉捕盗贼,暗地里,则是奉圣命监控朝廷的高官权臣,四处打探各方不利于朝廷的消息,在大唐的重要府郡均有分支机构。 武飞羽与卫子明年纪相仿,个子稍稍高于卫子明,他年轻时本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一身硬功夫在江湖上罕见敌手。后来他投身于不良人,为朝廷效力。之后他长年累月混迹于长安城,功劳累累,更难得的是他对朝廷忠心耿耿,以及对当今宰相杨国忠的绝对忠诚,故而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至不良帅。 卫子明神情冷漠,他身负皇宫内苑守卫之责,干系重大,没有心情搭理不良帅的玩笑,仅仅简单地回应道:“国师叶法善的弟子已到宫中,哼,希望宫中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但愿如此,希望天遂人意,”不良帅苦笑,“哎,这大唐盛世——怎么不靠谱之事越来越多了?” 皇宫内苑不太平也就算了,京城长安同样差强人意:根据不良人打探到的消息,众多江湖人士如过江之鲫涌入长安,包括很多已经退隐江湖的成名大盗,而京城长安的治安更是每况愈下,偷、抢、诈、骗甚至伤人事件层出不穷。 甚而至于,大唐治下的四方国土府郡,竟然也是怪事连连:富硕的江南竟在六月下起了鹅毛飞雪,导致江南官民人心惶惶;通济渠洛阳河段刚刚疏通的大运河,竟然有巨型怪物攻击运粮的官船,传闻是触犯了龙王的逆鳞,龙王大怒之下派龙子将运粮的大船撞毁;还有睢阳郡更是下了一场血色的大雨,中原地区遭受罕见的蝗灾,很多乡县粮食是颗粒无收。 这是多事之秋,还是多难兴邦? 通常,只有王朝末世衰落之际,才会出现各种怪、力、乱、神之事!如今大唐国运昌盛,四海来贺,怎会有此等离奇古怪之事?真是奇也怪哉! 卫子明的叹气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开口问不良帅武飞羽:“你邀请的帮手什么时候到?” 不良帅咧嘴轻轻一笑:“我这位朋友可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高人,他义薄云天而又爱憎分明,神勇无敌但从不滥杀无辜,重信守诺且能随缘权变,扶危济困且能尽心尽力,在江湖中颇有很高的威望。嗯……据本帅推算了,他应该早就到了长安,只是不知他此刻隐身在何处?” 卫子明心中暗暗奇怪,此人早就到了长安,又不知隐身在何处?难道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 第2章 皇宫夜客 远处兵器激烈的撞击声,以及侍卫的叫骂呵斥声,打破皇宫内苑的寂静以及两人的对话。卫子明眉头紧皱,神色严峻,冷静地怔在原地不言一语。不良帅武飞羽很佩服卫子明的定力,他无论处于何种危急处境,总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片刻后,一年轻的千牛卫“咯噔咯噔”地冲上大同殿,他喘着粗气匆匆抱拳报告:“卫将军,有一年轻蒙面男子擅闯皇宫,正在被当值的千牛卫追击围剿!” 还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夜闯皇宫!卫子明“哼哼”地冷笑两声,抑制住内心的狂怒之火,与不良帅武飞羽疾速赶往事发之地。 闯入皇宫内苑的蒙面男子,身材颀长,目光如炬,身手异常的矫健,他手上的兵器竟是一把水晶坠金柄饰仪刀——这可是皇家侍卫的御用之刀,以此推断,蒙面男子的兵器应该是从千牛卫手上抢夺过来的。 蒙面男子在五个千牛卫的围攻之下,仍然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他双手紧紧把持仪刀,劈、刺、砍、撩,如猛虎一般刚劲有力,进退闪转和纵跳翻腾间,勇猛快速、气势逼人,他的身法与刀术协调一致,揉为一体,卫子明和武飞羽均看出此人绝对身怀上乘武艺。 蒙面男子侧身躲过千牛卫接二连三的攻击后,故意卖了个小破绽,以退为进,向身后方不远处的兴庆殿逃去。在后面掠阵的千牛卫眼疾手快,纷纷张弓搭箭,随后几支利箭“嗖嗖”地交叉着射向蒙面男子。那男子像是脑后长眼睛了,腾挪闪转巧妙地躲过这一波利箭,不过千牛卫人多势众,不待男子直身缓口气,又是一波利箭嗖嗖飞来…… 男子忍不住粗鲁地骂了一声,尔后像懒驴一样,趴在地上来回翻滚,以躲避千牛卫持续射出的利箭。 此刻的蒙面男子十分狼狈,要么被千牛卫的利箭射死,要么被千牛卫生生活捉——可夜闯皇宫同样是死罪一条,只是晚上那么几天而已! 正在紧要危急关头,暗中不知从何处连续飞出三只袖箭,又快又准,径直将千牛卫手上的弩箭射破。在千牛卫骂骂咧咧转身寻找对手的空档,蒙面男子飞身跃上兴庆殿的楼阁,片刻间便隐身不见。千牛卫疾速寻找隐藏在暗处之人,可哪里还有踪迹可循? 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神色忧郁、眉头不展,不良帅武飞羽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对卫子明说道:“看来那蒙面男子空有一身武艺,却长了个猪脑袋,兴庆殿的北边就脱离了皇宫内苑,蒙面人不向皇宫外逃跑,却偏偏往兴庆殿里头钻,无异于自投罗,这就好比羊钻进了虎嘴——进得去,出不来。” 卫子明冷笑一声:“看来此人是初次夜闯皇宫,对皇宫内苑的地形不是很熟悉。” 不良帅轻轻哼了一声,说:“有道理!”转而他又幽默地大笑:“兴庆殿乃是圣人会见大臣要员之地,难道那男子也在等圣人召见?可惜还没到上朝时辰,哈哈……” 卫子明没心情听不良帅武飞羽的玩笑,他右手轻轻一挥,手下的千牛卫快速将兴庆殿团团围住,有几个性急的千牛卫先行进入大殿搜查,卫子明跟武飞羽小声交谈了几句后,决定亲自带着千牛卫搜查,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笨蛋吃了豹子胆,半夜三更跑到皇宫内苑撒野? 兴庆殿的一楼平安无事,卫子明带着千牛卫搜到二楼时,突然在楼梯出口处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的千牛卫立即停止搜捕。卫子明板着脸厉声斥责:“本将军再三严令,当值期间不许饮酒,你们何人明知故犯,违我将令?” 跟随卫子明的千牛卫面面相觑,卫子明莫名的这么一顿训斥,令他们十分愕然,不知卫子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千牛卫们彼此间交头接耳,尔后纷纷摇头,他们中并没有人在当值时饮酒。 卫子明大口吸了一口气,使劲嗅了嗅鼻子,尔后自言自语:“哼,这是宫廷御酒露浓笑的味道。”接着,他循味缓步移至一厢房前大声喊道:“朋友,请出来,鄙人卫子明也收藏了几壶美酒,想请朋友代为尝尝……”这间厢房在二楼楼梯后的拐角处,是大臣们上朝期间休息之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从厢房内传出,两位乞丐模样的男子从中走出,为首的是位中年汉子,此人蓬头垢面,衣衫粗破不堪却很干净整洁,他手里拽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葫芦,腰间还挂了一大一小两个酒葫芦。 中年汉子面色坦然,旁若无人大声喊叫:“没想到堂堂的千牛卫大将军,竟然这么好客有礼,老叫花可是受宠若惊了。话说你这个将军不但聪明机警,鼻子还蛮灵巧的,就跟那,那……什么一样,哈哈,刚刚我没忍住小啜了几口,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中年汉子虽然外表邋遢不堪,但他精气神十足,神态自若,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跟在中年汉子身后的是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此人二十出头,中等个子,身体健壮,皮肤黝黑,手持一根三尺多长的镔铁棍。此人貌不惊人,身上衣裳也不是十分华丽,但跟中年汉子一样,也是十分的干净整洁。年轻人脸上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眯着眼睛看着卫子明和一众千牛卫,看他们都像一副挨揍的样子。 卫子明上下打量两人的神态和衣裳,暗暗料定此二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心中反复盘算几番后,绝对先礼后兵。卫子明思付片刻后,正欲开口相问,手下一千牛卫匆匆赶来汇报:“将军,我们几人将兴庆殿搜遍了,没有找到蒙面贼人。” 卫子明目光深邃,一脸阴沉地怔在原地,他身旁刚刚现身的两人则是捂嘴偷偷暗笑。 也就是片刻后,卫子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是吗?”卫子明既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汇报的千牛卫,让人捉摸不定。与此同时,他不经意间向前挪了两步,缓缓而说:“你们究竟是勇者无惧,还是狗胆包天了?卫子明要不是职责所在,真想交你们这些朋友。” 言罢,卫子明突然跨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击打刚刚汇报的千牛卫。卫子明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六合拳的拳劲刚猛无比而又收放自如,每一拳都有千钧之力,况且此刻他又是毫无征兆的蓦然出手,仅仅三招,就将前来汇报的千牛卫逼得连连倒退。 一刹那间,卫子明身后的千牛卫如梦初醒,吆喝着将这位前来报告的“千牛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地密不透风。很明显,这位前来汇报的“千牛卫”是由蒙面男子乔装而成。 借着千牛卫手上火把的亮光,卫子明瞥了此人一眼,可惜地倒抽了一口气:此人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他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材修长、结实却并不粗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如皓月般明亮,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嘴角边还挂着一丝丝浅笑,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颇有玉树临风胜潘安之貌。 卫子明非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冷冷地问:“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那英俊男子笑嘻嘻回道:“胜者为王,败者为贼!不过鄙人是否为贼,还不取决于将军你……” “取决于我?”卫子明眉头紧皱,他不解地反问,“何意?” 那英俊男子歪着头瞄了中年汉子一眼,尔后转脸对卫子明嬉皮笑脸地说:“要是将军你不抓我的话,那我就是佳人而不是贼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中年汉子和身后的年轻人捧腹大笑,这英俊男子油腔滑舌、满嘴荒谬之论,倒也符合他们的口味。 卫子明打心眼里也很佩服眼前这年轻人,他在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之下,还能如此插科打诨、镇静自若,倒是颇具胆色。不过守卫皇宫的职责所在,卫子明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厉声呵斥:“强词夺理!你有点小聪明而无大智慧,我看难成大器。” 那英俊男子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看不出你除了武艺高强之外,头脑倒也蛮聪明过人啊,但你是怎么在一瞬间看出破绽的?” 卫子明重新恢复了冷冷的神情,淡然说道:“在我面前报告的千牛卫,通常离我两步左右,距离超过佩刀的长度即可。而你——离我将近有五步远,离我这么远的距离,是怕我认出你不是千牛卫吗?” 中年汉子在旁听卫子明所言,默默点头,心想他毕竟是保卫皇帝之人,观察力果然非同凡响。 卫子明稍稍顿了顿,又说:“所有千牛卫称呼我为卫将军,就你称呼我为将军,怕是初次见面,不知道我的姓氏?”卫子明面无笑容,依旧冷冷地说:“记好了,我姓卫,千牛卫的的卫。”卫子明的反应显然超出英俊男子的预料,他无可奈何地怔在原地。 “你打晕先前上楼的千牛卫,然后快速换上千牛卫的衣装,本想混入我们当中择机逃跑,”卫子明很自然地转过身,右手指着楼梯口说,“恐怕是我们站在楼梯口,挡住了你逃脱的必经之地。你若不声不响地蓦然下楼,定会引起我们的警觉,故而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怀疑,你大模大样地假装上前汇报,尔后借助退下的机会下楼逃走,是也不是?” 那英俊男子默不吭声,的确如卫子明所说,他本想借助千牛卫的身份逃脱,谁料画蛇添足,反而被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识破了。这下他真的成了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了。 卫子明能够在一瞬间察觉到异常,说明他是个聪明而又细心谨慎之人,他能够擢升为千牛卫大将军,寸步不离陪侍在皇帝左右,断然不仅仅是靠溜须拍马,他的能力肯定有过人之处。 第3章 铁拳神丐 旁边看热闹的中年汉子拔出葫芦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美酒后,砸了咂嘴,他转头对被困的英俊男子喊道:“这个聪明的娃娃,你到会躲,我们师徒藏哪儿,你就躲到哪儿,估摸着是要出事了,总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哈哈,你倒蛮有意思”。 被围困的英俊男子虽然身处险境,但他脸上神情自如,并没有跪地求饶。他说话从容淡定,声音不卑不亢:“对不住了,前辈,鄙人是慌不择路逃到此处。要是我还能活着走出皇宫的话,我也请你喝——嗯……喝这世上最好的酒。”看他所言,他并不知世上最好的酒是何物? “放心,我们当然能活着出去,我们又没有犯王法,”中年汉子听到有人请他喝酒,开心之极,乐观地说道,“有人请老叫花喝酒,这可是件愉快的事情。” 夜闯皇宫,他们还指望能活着出去?中年汉子的口气倒是不小。卫子明身边的千牛卫可没多好的涵养,他们纷纷破口大骂:“擅闯皇宫,偷盗放火,你们还没有触犯王法?哼,小心皇上诛你们九族。”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擅闯皇宫了,\"中年汉子身旁的年轻男子反驳道,“我们师徒二人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道。唉,迷路不是擅闯,你们这些人——明白吗?”他说得振振有词,可哪有人敢在皇宫迷路?看样子他也很能胡搅蛮缠。 “再说了,我们哪有偷盗、放火,你们哪只眼看到了? 都说官字两个口,兵字两只手,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你们想怎么冤枉都可以。”这年轻人摆出一副无赖模样,在皇家卫队千牛卫前张口大骂,“我们又没有造反,皇帝老儿岂会杀我们九族? 况且,我吴大财自幼就是个孤儿,没爹没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们到哪儿诛九族去?哎,要是你们能找到我的族人,麻烦也通知我下。” 原来中年汉子旁边的年轻人叫吴大财,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那就不奇怪他会有这么稀缺的一个名字。 一众千牛卫见吴大财蛮不讲理,早已气愤难忍,摩拳擦掌便要动手捉拿,被卫子明严厉的眼色阻止。卫子明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他见几人神态傲然、气度不凡,料定他们必有过人的身手。双方一旦撕破脸皮大打出手,若是闹出动静过大,惊扰了圣人和贵妃的好梦,他们千牛卫可吃不了兜着走! 卫子明暗暗思付片刻后,一边派人请不良帅武飞羽上来助拳,一边朗朗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几位来此有何深意,不妨直说。这位吴大财……嗯,据这位吴少侠所说,他在皇宫是找不到回家的道,难道少侠的家在皇宫?这个说辞怕是牵强人意。” 卫子明说话的语气比较柔和,双方的气氛顿时缓解了很多。那中年汉子对着酒葫芦又抿了几口酒,慢慢说道:“卫子明,我了,馋酒了,就是想到处找点酒喝喝,听说皇宫里存有上百年的美酒佳酿,便找个机会过来尝尝。” 中年汉子说得一脸轻松,似乎把皇宫当做普通大院似的,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根本没把眼前的千牛卫当回事。 吴大财在旁边学着中年汉子的口气,说:“我吴大财了,不大喜欢喝酒,但是我师父说皇宫里的美味佳肴,胜似百香楼千倍,所以抽空就陪我师父过来尝尝喽。” 不待一众千牛卫反应,吴大财砸了咂嘴,自顾自地继续说:“总体来说,味道还真是不错。这皇帝过的日子的确舒适,衣、食、住、行均是一流的享受,难怪天下各路豪杰个个都想当皇帝”。 卫子明的心沉了下来,如此说来,他们师徒二人已在皇宫潜伏多日,竟然没有被他们千牛卫发现? 卫子明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可他毕竟老谋深算,心中推断出师徒二人必然身怀绝技,如要动武强行缉拿,断然免不了一番折腾,故而他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卫子明老成谋国,顾全大局,可他手下的千牛卫何时受过如此侮辱,个个忍不住破口大骂:“哪儿来的野小子,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们这些人吃干饭的。”他们骂到一半的时候,想到这两人在皇宫溜达几天都没被发现,脸上顿感无光,骂人的气势也弱了很多。 吴大财可不是什么善茬,开口反骂:“不让人走,是要留人吃饭啊,我吴大财不介意,那我们得找地方住下来,皇宫里好酒好肉伺候着,要比我吴大财在外面要饭好。” 千牛卫见识过的达官贵人、文武大臣若干,但从来没见过如此的无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对骂。 见众千牛卫默不作声,吴大财还以为他们心虚了,便继续大骂:“要是哪一天我吴大财管不住自己,跑到皇帝老子的龙床上睡觉,你们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不过我估计皇帝老子也不在乎,反正他女人挺多的,哈哈……”。 千牛卫乃皇家卫队,除了保护皇帝人身安全之外,还要维护皇家的脸面。吴大财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在场所有的千牛卫已经怒不可遏,纷纷拔出兵器,只待卫子明一声令下,即将对他们展开厮杀。而吴大财也不含糊,拿出随身携带的镔铁棍应战。 就在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楼梯口传来“咚咚咚”极速的上楼声,不良帅武飞羽人未到声先至:“华兄,我的老伙计,好久未见,你来了长安城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卫子明赶紧制止住手下的千牛卫,待不良帅武飞羽上楼后,急切地问:“你们相识?” 武飞羽没来得及搭理卫子明,一把抓住中年汉子的胳膊,咧嘴大笑:“哈哈,刚听千牛卫的描述,我就知道是你华兄了,十年未见,你还是如此硬朗干练!”不待中年汉子言语,武飞羽硬是拉着他给卫子明介绍:“卫兄,此人正是我多年的好友,江湖人称‘铁拳神丐’的华宪章,他也是我请到长安助拳的帮手,” 原来他就是铁拳神丐华宪章啊,一众千牛卫惊叹不已,纷纷拱手施礼,恭维之声不绝于耳。他们虽身处公门,江湖上的事也略有耳闻。在江湖中,铁拳神丐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武艺已经登峰造极,此外,他除了急公好义、有求必应之外,更是能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故而神丐在江湖中的名望无人能出其左右。 吴大财见他师父被人恭维,更加地神气活现,得意洋洋,他昂首挺胸,上前一大步,向众人拱手施礼后自我介绍:“鄙人是我师父的徒弟,吴大财。” 不良帅武飞羽先是一愣,然后小声说道:“你师父的徒弟……哦,原来是华兄的徒弟,嗯——”不良帅上下打量吴大财一番后,摸着下巴说:“虽然貌不惊人,但人不可貌相啊,你既然是华兄的徒弟,想必也是位铁骨铮铮的汉子。” 不良帅武飞羽拍了拍吴大财的胳膊,以示鼓励。千牛卫们暗中窃窃私语,耻笑吴大财死不要脸,无德无才,长得又丑,还不识路,怎么配做神丐的徒弟? 第4章 手下留情 卫子明之前听不良帅闲聊过,如今的京城鱼龙混杂,暗藏杀机,江湖中也是暗流涌动,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疯狂崛起,与大唐的不良人形成分庭抗礼之势,故而他邀请这位江湖中的奇侠出山助拳——就是不知这位隐居多年的奇侠,为何不声不响地跑到皇宫里来了? 尽管卫子明身居朝廷高位,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他极其佩服神丐的为人处世,于是他也赶紧向神丐拱手作揖,神丐在还礼的同时,连连直言不要客气,他江湖中一个要饭的叫花子,最不喜欢朝堂上这些繁文缛节了。 卫子明为人做事尽忠职守,神丐等人私自擅闯皇宫,的确违背了大唐律法,但他不相信江湖中这样一位奇侠,无缘无故地跑到皇宫找酒喝,所以他总得了解个中缘由才能定夺。 于是卫子明便试探地问道:“何事竟然劳烦神丐亲自到宫里?些许小事吩咐给千牛卫就行,千牛卫定当竭尽全力办妥。”卫子明的言语很客气,其实他是在试探神丐到宫中的真正用意。 神丐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丰富,岂会听不出卫子明的言外之意?他顿了顿,笑着对卫子明说:“老叫花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也听说了江湖上五万两黄金的传言?” 江湖中传言,有神秘之人愿用五万两黄金换取宫中的四宝:冰丝玉缕衣、避暑招凉珠、轩辕剑以及大美人杨贵妃。 “明白!”卫子明苦笑着点头。他曾听不良帅唠叨过这些传言,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不怕死的勇夫。 神丐进一步说:“华某人既然受了武飞羽之托,定当竭力不辱使命。我和吴大财暗中监控到有贼人潜入皇宫,便一路追踪贼人到此,不过——”神丐指着扮作千牛卫的英俊男子,然后小心提醒:“贼人可不是他,卫大将军千万要小心,宫里面还有位不速之客。” 卫子明皱着眉头问:“还有其他不速之客?” “正是!看她的身形像是位女子,我们在宫中与她两次交手,两次均被她轻易逃脱。” 对于两次都没抓到贼人,平常豪杰都羞于出口,而神丐却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加掩饰,这种无我的胸襟让卫子明更加敬佩。 “两次逃脱?乖乖……真不可思议!”千牛卫们啧了啧舌,能从铁拳神丐手上逃脱之人,那又是何等的人物?卫子明眉头紧锁,要是有这样的人潜伏在宫里,那圣人和贵妃可不时时处于险境之中! 神丐像是看出了卫子明的心思,轻言安慰道:“放心,此女武艺平平,只是她身轻如燕,身法诡异,轻功超出常人许多,故而一时难以抓到她,而且——她似乎还暗怀东瀛忍者的绝技。” 吴大财嬉笑着开玩笑:“放心,大将军,我吴大财保证抓到那女贼人,亲手交于你们千牛卫处理!” 卫子明当即一口拒绝:“千牛卫之事,不敢劳烦吴少侠的大驾,多谢吴少侠好意!” 卫子明虽然没有神丐的阅历丰富,但他岂能不明白吴大财的这点小心思——吴大财是借着抓捕女贼人的机会,乘机在宫中光明正大地白吃白喝了。再说了,要是吴大财真的抓到了女贼人,那宫中五百八十位千牛卫的脸面搁哪儿? 卫子明、神丐、吴大财、不良帅等人同时笑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只是不能从口中言语出来。一旦说破,彼此间便有了隔阂,也许以后就不能愉快地相处了。 神丐笑过之后忽而转过身,指着被围困的英俊男子,问:“这位少侠好武功,你虽以刀代剑,但我还是能看出点端倪,你似乎传承了赵蕤的两仪剑法?招式中还夹杂有李太白的太白醉剑?” 赵蕤,号东岩子,唐代杰出的纵横家 、谋略家;李白,字太白,年轻时曾求学于赵蕤子。赵蕤和李白是唐代的“蜀中二杰”,以“赵蕤术数,李白文章”并称于世。 那英俊男子闻言后怔在原地愣了会神,他想不到神丐能从有限的几招刀法中,就能准确地推断出他的师门,他心中忍不住暗自赞叹:这位奇侠的阅历和眼力当真不可小觑! 回过神后的男子弯腰作揖,自我介绍说:“前辈好眼力,鄙人龙清川,师从东岩子赵蕤,师兄李白曾跟师父研习《长短经》,在空隙间偶尔指点鄙人几招太白醉剑。” “果然如此,哈哈……”神丐连声大笑,尔后抿了一小口酒,转身问卫子明,“卫大将军,能不能给老叫花个面子,放了这位龙清川龙少侠,他师父赵蕤子人品、才学俱是当世一流,我担保他的徒弟绝不是江湖宵小之辈,想来当中也是另有隐情。” 不良帅也在旁开口极力赞叹:“是啊,赵蕤的人品、才学没得说,圣人曾几次邀请赵蕤出仕,均被他婉言谢绝。” 卫子明凭祖上的荫功出仕后,一直在长安兴庆宫担任职事,从来没有行走江湖的经历,故而他对神丐知之甚少。但他也知“侠义满天下,威名震四海”的神丐很少开口求人——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神丐跟不良帅有几十年的交情,即使看在不良帅的面子上,他怎么也该答应神丐的请求。 思定之后,卫子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出口夸赞:“嗯,有其师必有其徒!卫子明也敢断定,赵蕤的徒弟绝不是奸佞小人。只是——这位龙清川龙少侠,深更半夜孤身闯皇宫内苑,难道也是追踪贼人至此?” 神丐和吴大财对着龙清川挤眉弄眼,连连点头,不断地给龙清川示意。龙清川当然明白此中含义,卫子明在众多千牛卫面前放他一条生路,总得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嗯——啊,”龙清川打个哈哈,点了点脑袋表示赞同,“当然是啊,不然是想一睹贵妃的绝世容颜?” 龙清川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禁不住先咧嘴笑了,他心里对神丐感激涕零。他实在佩服神丐那看似几句不经意之言,竟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这或许就是他神丐的人格魅力。 卫子明一向冷言冷语冷面孔,如今一场缠斗消失于无形之中,又得到江湖奇侠华宪章的鼎力相助,他不由得轻松吁了一口气,此时的他不经意间露出久违的笑容。只不过——那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他卫子明露齿一笑魂惊掉,所以这下众人都明白了,难怪卫子明从不在圣人面前露个笑脸,怕是把圣人给吓得睡不着觉。 不良帅武飞羽正在热情招呼神丐,一个高个子千牛卫“咚咚咚”急匆匆地冲上楼梯,他甚至来不及停下来喘口气,对着卫子明耳语一番。卫子明刚有笑意的脸上,顷刻间乌云密布,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转身对不良帅苦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尚衣局的女鬼又现身了。” 第5章 闹鬼风波 堂堂的大唐皇宫竟然闹鬼,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不良帅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化解了少许的尴尬,然后他给神丐几人陈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杨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符冬儿,不知何因在尚衣局上吊自杀,自此以后,夜间的尚衣局就一直不得安宁,有个“女鬼”在半夜时不时地跑出来折腾。 所谓的尚衣局,简单来说,就是宫廷里负责给皇帝和妃子们缝制、管理衣裳的场所。 报信的高个子千牛卫在旁补充:“根据尚衣局宫女的反馈,闹鬼的现场还是老样子:空屋弹琴、鬼火飘零、鬼脸流血,女鬼喊冤。每次我们大队千牛卫赶到时,闹鬼之处就空荡荡地,什么都搜不到,连个鬼影没有。” 神丐几人轻轻笑了笑,看来这女鬼倒是很有眼力见,只会欺负尚衣局那些弱弱的宫女,不敢招惹武力强悍、凶神恶煞的千牛卫。 卫子明有点郁闷地告诉神丐等人:“而且这个女鬼既不伤人,也不贪图钱财,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鬼哦?” “也许是活见鬼了!”神丐坦然大笑,以他的江湖经历来看,这世上所谓的恶鬼,大都是人为做出来吓唬人的。 “还会弹琴?”吴大财突然问了一句,忍不住跟龙清川开玩笑,“看来这女鬼还蛮聪明的啊。” “哪里,哪里?琴声杂乱无章,就跟弹棉花似的,难听的很。”旁边的一个千牛卫告诉他,此刻他们已冰释前嫌,彼此之间气氛融洽了许多。 龙清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不解地反问:“不图财,不害命?真奇怪,还有没有其他反常之事吗?” “没有任何反常之处,我们和内侍省清点过好多次,绝不会有误。只有那些为贵妃缝制的新衣裳,被撕破了或者被剪破而已,其他的一切均平安无恙。”高个子千牛卫闷闷地说。 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思考片刻后,转身吩咐当值的千牛卫:“既然女鬼没有伤人,也没有其他恶行,就不要牵扯我们过多的精力,误了我们千牛卫的正事!还是老规矩,你们就不必再搜查了,把守住尚衣局的大门,禁止闲杂人等出入即可。其他的……”卫子明转身看了神丐一眼后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国师回来再说。” 卫子明本想请神丐等人帮忙查探,借此可以试探出他的真正实力——毕竟这位奇侠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微!如若有阅历丰富的神丐从旁协助,或许就能事半功倍,但若神丐在尚衣局丢人现眼了,传出去后名声扫地,那他怎么好意思跟不良帅交待。 卫子明的一举一动,神丐等人全部看在眼里,他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丰富,卫子明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的眼睛?他和吴大财对视一眼,两人彼此心意相通,在达成默契后,神丐转身对武飞羽说:“武兄,怕是我们追踪的那位女贼人作祟。此人虽说是个女子,但她身手相当敏捷,我们交手几次均被她逃脱,她还有东瀛忍术的功底,你们不可不防!” 不良帅武飞羽“哼”了一声:“装神弄鬼之徒,偷鸡摸狗之辈,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神丐猛地连灌了几口美酒,似乎要将葫芦中的美酒喝光才称心如意,尔后他擦了擦说:“这样,等会我和吴大财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顺便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神丐说话比较客气委婉,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想会会那位女鬼。 不良帅武飞羽不愿在这种细枝末节上麻烦他这位好友,正欲找个理由委婉地拒绝,还没等他开口,神丐笑着对着龙清川招手:“龙少侠,有没有兴趣……一起会会尚衣局的女鬼?” 龙清川歪着头斜视着空中之月,眼睛骨碌骨碌直转,他本就要找个理由去凑凑热闹,正好神丐华宪章开口相约,他就像瞌睡虫碰到了枕头,心里求之不得,于是赶紧顺口答应:“龙清川本欲回去休息,既然神丐前辈邀请,龙清川岂敢不从?” 于是一行人决定去尚衣局抓“女鬼”,几个千牛卫走在前头,卫子明、不良帅和神丐在中间同行,龙清川和吴大财两个年轻人落在最后。 此刻的皇宫又恢复了平静,月光柔和而又清幽! 为首的高个子千牛卫时不时地扭头看几眼,生怕龙、吴两人跟丢了。吴大财捂嘴偷笑,悄声对龙清川说:“这皇宫内苑除了皇帝的寝殿外,其他的那些宫殿,比如龙池殿,飞仙殿,荣光殿……哎,就连他们千牛卫住的金花落,我和师父可熟的很,不是跟你吹,我闭着眼都能找到皇帝的早膳在哪儿?” 也许是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吴大财又是自来熟的性格,于是他大大咧咧并且很热情地卖弄了下见识,顺便讲了下皇宫的布局以及宫殿的分布,他甚至连御膳房的厨子是哪里人,都摸得一清二楚。龙清川恭维地翘起大拇指,嘿嘿直笑,极力表示佩服。 兴庆宫虽然很大,但几人的脚力十分强健,不到一刻便来到了尚衣局,此时的吴大财意犹未尽,他的牛皮似乎还没吹完。 龙清川在尚衣局内四处张望,内心忍不住感叹皇宫的奢华,就连尚衣局的建筑也是如此的富丽堂皇:殿堂建筑美轮美奂,楼台亭阁精雕细刻,回字型的走廊连接着所有的建筑,而在四条走廊中间,竟然还挖了条不大的人工河,河中假山怪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这跟他之前所见过的民间豪宅大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傻傻地看什么了?”吴大财以见多识广的姿态问龙清川,“头扭得像拨浪鼓似的,少见多怪。哎,哎——河边那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我问你,皇宫里的月亮是不是比外面的圆?” 吴大财指着天空明亮而皎洁的月亮问龙清川,可龙清川的眼光却关注着一块被遗弃在人工河边的硕石,那块石头棱角分明,足足有四尺宽、七尺高。 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月光依旧皎洁如水,桂花树散发出的香味沁人心脾,只不过龙清川顾不得欣赏皇宫月色美景,他浅笑着问吴大财:“这尚衣局内——除了月亮,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啊!”吴大财眨了眨眼,不知所以然,忽而他又拍着脑袋说,“哦,对了,皇宫的月饼也比外面的好吃!” 龙清川轻轻干咳几声,压抑住内心的笑意,右手指了指河边的那块大石头,提示道:“吴兄,你看那块硕石在水中的倒影,有何不妥?” 在漫天月光的投射下,以及水中之月的照耀下,河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河边的硕石也与倒影融为一体,只不过——那倒影的边缘似乎多了一块影子,与硕石四周的轮廓不是很吻合。 一位千牛卫率先反应过来,他“唰”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大声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他从水中的倒影中,依稀看出硕石后面藏着一个人。 果然,一宫女战战栗栗地从硕石后走出,宫女身上的衣裳华丽精致,但她的脸上长满了斑斑点点,额头上貌似还有一道伤疤,面容甚是丑陋。也许是秋意正浓,寒气逼人,这丑宫女全身禁不住的发抖,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有鬼啊,刚才在河面上飘着……好可怕……” 见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那千牛卫定了定心神,松了口气后将手上宝刀收起,大声地呵斥:“住嘴!不许瞎说八道,没鬼都被你吓出鬼来了,赶紧回去。”那千牛卫不容分说,将瑟瑟发抖的丑宫女轰走。 龙清川上下打量着丑宫女,低着头尾随着她走了几步路,满脸狐疑。尔后他猛然回头拍了拍吴大财肩膀,问:“吴兄你见多识广,你可知宫中哪里美女最多?” 吴大财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我跟你龙清川可不一样,我吴大财乃正人君子,蒙受孔圣人教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哪像你,哎,无耻的登徒子之徒。”吴大财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训诫龙清川。 “受教,受教,”龙清川嘻嘻哈哈应答,转而换了一副神情,腆着脸奉承地问,“像刚才那样的丑宫女,宫中多吗?” 吴大财鄙夷地“哼”了一声:“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了,除了天上王母娘娘住的瑶池,其他哪个地儿没有丑女人。不过兴庆宫中长这么丑的,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吴大财不无得意地告诉龙清川,他觉得自己很有见识。 龙清川捂住嘴窃窃私笑,片刻后,他忍住笑意问吴大财:“再请教下,吴兄既然非礼勿视了,你又是怎么分辨出女子的美丑?”吴大财猛然醒悟过来,情知中了龙清川的设下的圈套,恨恨且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龙清川。 第6章 放鬼归山 千牛卫带领几人来到闹鬼的偏殿,那偏殿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四面通风。一架陈旧的古琴放在偏殿的最东侧,古琴是宫女们平常弹奏解闷用的。 吴大财在偏殿内来回踱着步子,东看看西瞅瞅,寻找那“女鬼”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可他里里外外来回走了几趟,跟千牛卫一样,连个“女鬼”的鬼影都没找到。 龙清川在旁倒是看得很仔细,他竟然还跟千牛卫要来了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查看角落里的那架古琴,观察完毕后,默默低头思付片刻,尔后会心一笑。接着,他又提着灯笼在空屋里左照照、右照照,就像那鬼魂躲藏在空中似的。 蓦然,他发现一根细微的金色丝线在空中晃荡,而神丐几乎同时也发现了这根丝线,两人相视一笑后,神丐从房梁下扯下那根丝线,快速地缠绕在胳膊上。再接着,龙清川和神丐将灯笼贴着地面寻找,果然,在地面上又发现一些白色粉末,他和神丐趴在地上凑近后闻了闻,两人均露出会心满意的微笑。 …… 大概两刻后,龙清川几人在偏殿内查看完毕,神丐敞开胸膛,迎着风抱着一个酒葫芦,大口大口地猛灌着,看他那生吞猛咽的模样,生怕那酒长了脚从葫芦里跑了。龙清川在偏殿内使劲嗅了几下鼻子,轻松地吁了一口气,嘿嘿地笑了几声,神情怡然自得。 吴大财在旁一筹莫展,他见龙清川如此模样,甚感好奇,于是便问:“龙小子,别人抓鬼都是用符箓、桃木剑、八卦镜,你这是用鼻子抓鬼啊?” 龙清川嬉笑着反驳:“你别笑,也许鄙人这次抓鬼,还真不用这些所谓的法器。” 吴大财不服气:“哈哈,吹牛,你难道比那什么护国法师还厉害?” 龙清川很自信地回应:“山人自有妙计!” 卫子明、武飞羽正在角落里小声地交流,龙清川悄然找到卫子明,笑嘻嘻地说:“卫将军,能否集中此处当值的宫女?鄙人有事盘问,也许——鄙人能帮你们抓到这只鬼。” 龙清川在兴庆殿的所作所为,让卫子明对他没有十足的信任。卫子明疑惑地看了龙清川一眼,尔后又看了看不良帅和神丐,在神丐的示意下,勉强同意了龙清川的请求。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二十几位当值的宫女在偏殿内站成两排,她们个个噤若寒蝉,嗖嗖发抖。半夜三更将她们从床上唤起,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而最后进来的宫女,正是他们在河边见到的丑宫女,她竟然是被千牛卫推搡着进来,看她扭扭捏捏的形态,很明显是极其乐意。 龙清川默不作声,来来回回踱步在每一个宫女身边,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最终——他的脚步停在那丑宫女面前。龙清川使劲地嗅了嗅鼻子,嘿嘿笑了几声,吴大财在旁很是好奇,也学着龙清川走到丑宫女身边,使劲嗅了嗅自己的鼻子,可他除了香料的香味之外,并没有发觉任何怪异之处。 丑宫女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他们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情的鄙视和厌烦,尔后,丑宫女将头扭到一旁,她甚至不愿多看他们俩一眼。 龙清川怪笑一声,冷不丁地问丑宫女:“你——月俸多少?宫中何时起床,何时用膳?你在宫中的领事人是谁?你的职事又是什么?”龙清川如连珠炮似的抛出几个问题——可他问的都是些常识,宫中哪个宫女不知道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那丑宫女不停地摇摆着双手,用手指着她的耳朵和嘴,嘴里“阿巴阿巴”地发出阵阵怪声,很明显,她的意思是她不能说话,是个哑巴宫女。 龙清川轻蔑地“哼”了一声, 然后含笑相问:“刚才你在河边还说‘有鬼啊,害怕啊’,怎么一下子就成哑巴了,难道宫中还会有哑巴宫女?” 吴大财“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难道内侍省的人都是瞎子啊,怎么会收个又丑又哑的宫女?” 内侍省是皇帝之近侍机构,主要是管理宫廷内部的所有事务。 那丑宫女怔怔地愣在原地,微微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龙清川和吴大财,不知这两个多管闲事之人从哪冒出来的?丑宫女对龙清川的问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龙清川转过身去,指着丑宫女问其他的宫女:“你们认识她吗?她叫什么名字?具体负责什么职事?” 其他的宫女彼此间交头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尔后纷纷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丑宫女。而丑宫女对众人也是不搭不理,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神态自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有点胆色,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龙清川倒是有点欣赏她,“你给我等着……” 龙清川二话不说,快速跃出所在的偏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河边,在之前丑宫女被轰走的硕石附近东摸西找,就跟那渔夫在河里摸鱼似的。龙清川怪异的举动,让卫子明和一众千牛卫摸不着头脑,他们满脸诧异,不知龙清川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龙清川倒也没让他们失望!很快,他迈着轻松的步伐重新回到偏殿,虽然他没有摸到一条鱼,不过他带回了一只被细绳绑住脚的乌龟。千牛卫啧啧称奇,吴大财看了那只个头不大的乌龟,故意笑着问:“这是给我们送夜宵吗?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塞牙缝的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吴大财总是能跟吃连在一起,可惜龙清川没有搭理吴大财,让他自讨没趣。 龙清川举着手上的那只龟,笑嘻嘻地问丑宫女:“还装神弄鬼?你要是再不承认,我们就请宫中的主事人对证了,看看宫中是否有哑巴宫女?”神丐在旁“嘿嘿”地笑了两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宫女,看她如何应对狡辩。 丑宫女先是诧异地盯着龙清川,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之情,继而她又气定神闲注视着龙清川,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丝浅笑,龙清川察觉到她的笑容很迷人,牙齿整齐又洁白。此外,她的眼神竟然也变得柔和多了,目光中似乎不再是鄙视之情,而是充满了欣赏和崇拜。 卫子明接过龙清川手中的乌龟,对身边的千牛卫将军韦君智说:“赶快去查下,是不是高公公丢失的宠龟?”高公公,也就是被誉为“千古贤宦第一人”的高力士,他是圣人李隆基身边的宠宦,曾经一度权倾朝野。 卫子明依稀记得几天前,高力士曾抱怨他的一只神龟丢了,此神龟是东瀛使者进贡,据说能活个上千年——一只能活上千年的乌龟丢了,一直让高力士闷闷不乐,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丑宫女对这只龟的下场漠不关心,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已确信眼前这位英俊的男子,已经揭穿了她所玩的鬼把戏。 一阵大风吹过,寒意阵阵。 丑宫女不经意间扭头环顾四周,可她已无路可逃,警觉的千牛卫围在她四周,将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无奈之下,她双目四转,尔后慢慢挪动脚步靠近龙清川,以略带撒娇的口气哀求:“救我!” 丑宫女说话的声音细如蚊蝇,小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即使是离她最近的龙清川,也是借助口型才猜出她所说的话。 龙清川心里暗暗发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跑到皇宫里装鬼撒野,竟然比他龙清川的胆子还大。不过龙清川也很纳闷:我揭穿了她装神弄鬼,她竟然反过来哀求我救她,这是什么道理? 龙清川想了想,如果将她交到千牛卫和不良人手里,这女子恐怕凶多吉少!龙清川心中稍有不忍,决定想法救她一命——这个念头,就连龙清川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一念之下的仁慈,也许是他们之间宿世的缘分…… 有的时候,缘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缘起缘灭,缘浓缘淡,即便是世上最有权势之人,也难以完全驾驭控制,而睿智之人往往是随缘、惜缘、不攀缘! 龙清川心里想定,便找了个说辞,对千牛卫大将军和不良帅说:“卫将军,龙某已经找到了女鬼,就附身在这丑宫女身上。现在龙某要带她出宫祭坛斩杀,以防女鬼阴魂不散,遗留在宫中祸害圣人和贵妃,龙清川敢保证——”龙清川稍微提高了嗓门,自信地对众人说:“从今以后,尚衣局里再也不会闹鬼了。” 龙清川的话音刚落,那丑宫女突然浑身抽搐,莫名其妙地发疯,尔后晕倒并趴在了龙清川身上。龙清川心里暗自赞叹,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一点就透! 卫子明在旁仔细打量着丑宫女,“哼”了一声,然后大笑两声,笑得周围的千牛卫莫名其妙。 吴大财小声地问龙清川:“坏了,大将军一惊一乍,会不会也中邪了?”龙清川没有理会吴大财,他更加关注卫子明的举动。 卫子明背过手转过身去,默默沉思片刻,尔后慢慢走到龙清川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摆摆手说:“区区一个宫女,不要神神叨叨,带走就是!” 龙清川咧嘴轻轻笑了笑,彼此双方都是聪明人,卫子明心里肯定一清二楚:这世上哪里有鬼?分明是有人从中搞鬼,只是他看破不说破而已。 也许是他龙清川的运气比较好,也许是宫中最近太不安宁了,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不想将精力放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故而默许了龙清川的举动,让他带着丑宫女随同不良帅一起离开。 尚衣局闹鬼事件暂时告一段落,皆大欢喜!在不良帅的陪同和掩护下,龙清川背着丑宫女,与神丐、吴大财两人悄然有序地离开兴庆宫。 第7章 闹鬼真相1 一群人出了兴庆宫后,走在长安城的坊间大街上,由于宵禁,夜间的长安城万籁俱寂。路上遇到了几波金吾卫的巡查,不良帅均以“女子看病为由”出面澄清,金吾卫看在不良帅的面子上,也没有过多地盘查,否则几人又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宵禁开始之后,如果还有人在坊外大街上乱走,被巡逻的金吾卫抓住后,轻者至少要鞭打二十,重者当场格杀。 在一众金吾卫离开后,神丐突然问龙清川:“有一事不明,龙少侠夜闯皇宫的真实目的是?” 长路漫漫,如若无人聊天解闷,倒也无趣。既然神丐开口相问,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龙清川于是打开了话匣子,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出。 原来,龙清川自幼拜师于赵蕤,研习经史子集、兵法韬略、奇门遁甲以及纵横之术,自信略有所成。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龙清川本想来京城长安考取功名,可他不愿向达官贵人行卷,故而在科举考试中名落孙山。 唐朝科举考试的考卷是不糊名的,在此种制度下,考生在坊间的名气越大,越容易考中被朝廷录取,所以当时流行一种行卷的做法:在科举前,未出名的士子考生,将自己的诗词歌赋呈给上层的权贵名人,假意请他们指点一二——如若得到他们的赏识和宣传,考生的名气自然而然得到提升,这有利于考生被朝廷录取;只不过后来政治腐败,权贵高层不再赏识才华,而是财富,故而行卷也由诗词文章变成了黄金白银。 神丐叹了一口长气,连续灌了几口闷酒后,便沉默不语,不良帅在旁也默不作声,连连摇头。 后来龙清川本想回老家蜀中,但坊间传言今年有武举选拔,据说文书已经下达到兵部。龙清川私下认为,武举是真刀实枪地展示实力,没法行卷,选拔应该相对公平些。 不良帅摇摇头,不由得暗自苦笑,其实,武举科考也是一样的乌烟瘴气,不良帅没忍心告诉龙清川真相,他不想打击年轻人的上进心。 龙清川没有注意到不良帅的神情,出言在几人面前抱怨:“说实话,龙清川自负颇有才略,不愿此生籍籍无名而亡,故而还想尽全力再搏一把功名。为了确认消息的真实性,我便暗中潜入皇城兵部,查看这条消息的真伪。谁知在中途碰上一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神丐立即警觉起来,急迫地问,“她身上是不是散发出淡淡的竹叶香?” “的确如此,”龙清川短暂思索后答道,“而且此女子身手相当敏捷,我一时好奇便追了上去,不巧地是,我们遇到了千牛卫的巡逻,她在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只能躲藏在石狮子后面,可她——哎,竟然朝着石狮子发了几只袖箭,将我藏身之处暴露给了千牛卫……至于后面被千牛卫追捕之事,前辈几人也都知道了,要不是神丐前辈出手相救,龙清川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吴大财捂嘴窃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师父说,那是东瀛的忍术,我们师徒正在想法子破解,别急,我们迟早会逮到她,然后把她嫁给一个丑八怪,替你龙小子报仇。” 不良帅武飞羽颔首微笑:“嗯,此蒙面女子倒是很奇怪,她先是放袖箭暴露你的位置,尔后又放袖箭射穿千牛卫的弩箭,从而救下了你……她似乎调皮得很,倒是很有意思。” 龙清川尬笑两声,不知如何言语,也不知如何评价这个既救了他、也害了他的女子。 不良帅怔了片刻,尔后转移了话题问龙清川,“如龙少侠没机会参加武举了?”不良帅在长安经营多年,深知朝中权贵们的禀性,如若举办武举科考,高中的一定是那些权贵子弟们。 龙清川低头闷闷地想了想,尔后极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如没有机会,也许就跟师父赵蕤一样,隐居山中教书育人,安心度过余生罢了。” “那太可惜了!” 一女子的声音从龙清川的背后传出。 吴大财也接嘴说:“的确是太可惜了。”转而他又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龙清川:“你身后的丑宫女是人是鬼啊?” “你才是鬼了。”此刻的丑宫女非常清醒,她上下打量着吴大财,抿嘴一笑:“看样子,还是个穷鬼!”继而,丑宫女在龙清川耳边问:“唉……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还不放我下来?” 龙清川嘿嘿笑了两声,将她从后背上放下,坏坏地说:“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龙某哪能辜负此等美意?鄙人龙清川,蜀中梓州人。” 丑宫女嘻嘻一笑,眼睛盯着龙清川:“你这人不但长得俊俏、脑袋聪明,心地还很善良,既然你救了我,我现在不怎么讨嫌你了。” 龙清川一愣,说:“能让姑娘你不怎么讨嫌鄙人,龙某真是荣幸之至!只是——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讨嫌于我?” 丑宫女脱口而出:“你破坏了我的好事。”尔后,丑宫女旁若无人,扭动腰肢、舒展了手脚后,转身看了神丐和不良帅一眼,然后又问龙清川:“我有几个疑惑,第一个,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装神弄鬼?” 龙清川闷“哼”了一下,耸耸肩,咧嘴笑了笑,意思是他不屑于回答这种低级无聊的问题。 吴大财在旁装个好人,劝龙清川:“你就告诉这丑宫女呗,省得她不死心。”其实,吴大财也想知道龙清川是怎么识破的。 龙清川心中颇为得意,假装咳嗽几声,尔后又装作极不情愿地说:“是你吴大财让我说的,可不是我主动要显摆。” 吴大财看出这是在讽刺他在皇宫中的卖弄,但他也只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不断催促龙清川:“快说,否则就把这丑宫女嫁给你。” 龙清川顺口答应:“哈哈,龙某人求之不得,别人是慧眼识英雄,我龙清川是慧眼识美女,将来也许会成为一段绝美的佳话。”吴大财傻愣愣地不明所以然,那丑宫女嘻嘻一笑:“别贫嘴了,快说。” 龙清川反问吴大财:“首先你们想想,我们通常都认为厉鬼索命,可这世上哪种鬼这么闲,一不图财,二不害命,跑到皇宫尚衣局将妃子的新衣裳剪破?” 吴大财说:“嘿嘿,我师父早就说过了,这肯定是人为搞的鬼。再说了,要真是女鬼的话,她也得把衣裳火化了,那她在阴间才穿得着。” “嗯,是这个理。”龙清川转身对丑宫女说,“根据动机初步推测,很可能就是哪个胆大之人搞的恶作剧。后来我们到尚衣局探查,在河边偶遇到你时,我当时就有点怀疑你了。” “为什么?你能未卜先知啊?”丑宫女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反问。吴大财“嘿嘿”笑了笑,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只不过被丑宫女先问了出来。 龙清川摸了摸鼻子,说:“那个时辰已经很晚了,而你……独自一人在那干什么?” “我在赏月啊。中秋佳节嘛,在外赏月不是合情合理吗?”丑宫女话音刚落,吴大财在旁连连点头,他也觉得合情合理。 “可有人站在水里赏月吗?”龙清川指着她的裙摆问。借助皎洁的月光,吴大财发现她的裙摆湿了一截,如若不是有人故意指出,肯定是看不出来被水沾湿的痕迹。 吴大财很是诧异,伸出大拇指夸赞:“龙小子的观察力倒是蛮强的,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痕迹又不是很明显。” 龙清川笑了笑,说:“我当时见她的裙摆上占有水草,于是假装跟着她走了几步,借机观察到她的裙摆湿了一大片,由此推断她曾经站在水里。” 神丐和不良帅也同时伸出大拇指,不言而喻,这是对龙清川的赞叹。 吴大财转过脸去,不解地问丑宫女:“你为什么要站在水里赏月了,这么别具一致!” 第8章 闹鬼真相2 丑宫女并未答话,仅仅轻微一笑,尔后转身崇拜地看着龙清川。龙清川此刻也转过身来对着丑宫女,两人四目相对,龙清川怔怔地看了一会她的双眼,然后嬉笑着说:“其实你根本不是在赏月!你藏到大石头后面是为了躲避我们,但大石头后面是河水,你又没地方落脚,只好站在水里……是也不是?” 那丑宫女俏皮地“哼”了一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清川淡然一笑:“再说了,尚衣局里闹鬼乃众所周知之事,你竟然还敢独自在那儿晃悠,难道你就不怕鬼吗?还是说——你就是那只鬼?” “也许我天生胆大,不怕鬼!”丑宫女露齿而笑,她的牙齿洁白如玉。 “胆大?嗯,绝对有可能!不过——我当时就已断定出,你绝对不是宫中的人。”龙清川自信地说。 龙清川之言,让吴大财和丑宫女惊愕不已,他忍不住在旁开口相问:“等等,龙小子你先说说,怎么看出她不是宫中的人?她虽然样貌丑了点,可在最底层干点苦力活也不是不可以。” “可她分明不是宫女!”龙清川斩钉截铁地告诉吴大财。 “为什么?”吴大财和丑宫女同时追问。 “其实没有那么玄乎,你也闻过她身上的香味,”龙清川指着丑宫女说,“她身上的香料是贵重的美人香——这种香料既稀有又珍贵,只有宫中的嫔妃和京城达官贵妇才用得起,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会用得起如此贵重的美人香?” 所谓美人香,由沉香、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藿香、零陵香、甲香、龙脑香,炼蜜和匀配制而成,极为珍贵。 “她身上果然好香啊,我当时也闻到了,可我没想到这一层。”吴大财又重新在丑宫女身边使劲地嗅鼻子,被丑宫女厌烦地一把推开。神丐和不良帅两人捧腹大笑,吴大财尴尬地抚摸着额头,同样咧嘴大笑,吴大财天性豪爽,从不计较别人带给他的不愉快。 那丑宫女微微仰头,理直气壮地反问:“这香料——也许是别人送我的,或者是我从妃子那儿偷来的,不行吗?” “道理上是行得通,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其他很多破绽,比如,你身上的衣裳艳丽精致,襦、长裙、帔子均是以锦丝缝制,锦可是名贵的丝织品,你一个又丑又哑的宫女有这个财力吗?” 吴大财又围着丑宫女转了两圈,连连赞叹:“嗯,果然不错,比我身上这身破葛布好多了。” “另外,还有你头发上的金镶玉步摇。”龙清川继续说。 “我的步摇怎么了?”丑宫女打断龙清川的话,拔下插在头发上的步摇,揣摩几眼后,眯着眼笑道,“这只步摇,钗股是鎏金的,上面的玉片上襄着金丝,制成了一对展翅飞翔的蝴蝶翅膀,翅膀下还有美丽的花鸟坠饰,整只步摇上都透露着两个字——富贵!你一定会说,这哪是普通宫女能佩戴的吗?” “不仅仅是宫女,就算是女官,甚至那些不受宠的嫔妃,都未必有如此精致的金镶玉步摇。”龙清川补充完,指着她额头上的花钿,他刚想说点什么,又被丑宫女打断。 “还有,我额上的花钿是金箔所制,而普通宫女大多是纸质的,或者便宜材质做出的花钿。”她抢先一步将话讲出,堵住了龙清川的嘴。花钿是古时妇女贴于额前的一种花饰,材质主要有:金箔片、珍珠、鱼腮骨、鱼鳞、黑光纸、螺钿壳及云母等。 这女子能举一反三,倒也是很聪明机灵,就连神丐也禁不住点头称赞。 吴大财突然想出一个问题,抛出来问龙清川:“那万一她家里很有财了,宫中又没有宫女不许使用美人香,金镶玉步摇、金质花钿之类的禁令?” 龙清川呵呵一笑:“从理上来讲,这的确有可能。”吴大财刚要展颜嬉笑,龙清川立马继续说:“但最最主要的一点,你们可还记得,我当众询问她的月俸、她的职事……如果她是个真宫女,定能说得出个子卯寅丑,可事实上,她竟然一无所知。” “也许,也许……”丑宫女想找个恰当的理由辩解,情急间竟没有找到合适的,急得抓头搔耳。 “你不清楚,不过你也很聪明,选择了装聋作哑来逃避,但你在河边被千牛卫轰走时,明明还能开口说话。”龙清川友好地提醒。 “嘻嘻,当时被你给逼疯了,顾不着了……”丑宫女自我解嘲,“哪也只能证明我不是宫女,你怎能确定我不是宫中的人了?”丑宫女不到黄河心不死,继续追问龙清川。 龙清川轻笑几声:“那更简单了——宫中的女人,除了宫女,剩下的就是嫔妃和女官了。”龙清川转身问吴大财:“以吴兄的见识,我大唐可有这么丑的嫔妃,或者女官?” “那肯定不可能,皇帝看到身边这么丑的女人,哪能睡得着觉了?”吴大财白了一眼龙清川,认为他是在明知故问。 可那女子极不同意,她反驳道:“哎,哎——那是你们以为,难道我们大唐就没有丑的嫔妃,或者丑的女官吗?你看看齐宣王的王后钟无艳,她不就是一个丑女人?” 钟无艳相貌丑陋,身形高大,四肢粗壮,肤色漆黑,但颇具文采和政治见解,是古之齐国有才无貌的奇女子。 龙清川“嘿嘿”笑了笑,心想此女子竟然知道钟无艳,倒也难能可贵。他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只是有可能而已。当卫大将军将值守的宫女集中后,我请其他宫女指认你时,她们竟然都不认识你——这难道不能确定你不是宫中的嫔妃和女官吗?” “为什么这么肯定?” 见她不明白,龙清川进一步解释:“你的面容这么……嗯,这么有特点,一般太丑或者太漂亮的女人,本身就能吸引别人特别的关注。而且,尚衣局的女官就那么些人,如果说少数几个宫女不认识还情有可原,但怎么可能所有的宫女都不认识她们的上峰了——而且还是这么有特点的上峰?至于嫔妃嘛,这么有特色的嫔妃,在皇宫中更是凤毛麟角了……” 吴大财明白了,在旁补充说:“嘻嘻,哪怕是再丑的嫔妃,出门不也是前呼后拥?所以她肯定不是皇帝的丑嫔妃。” 丑宫女嘻嘻一笑,调皮地问:“你那么聪明,有没有其他可能了?” 第9章 闹鬼真相3 龙清川看着她狡黠的眼神,淡然一笑:“你是说你脸上的猪皮面具?”龙清川很自然地反问,倒让那丑宫女吓了一大跳,失声问:“啊——你又是从何得知?” “这是偶然间发现的,”龙清川说,“你在出言求我救你时,离我比较近,当你对我浅浅一笑时,我就察觉到你脸上的皮肤极其不自然,一半白一半灰,呵呵……所以当时我就看出你戴猪皮面具——而且是劣质的面具,下次在长安西市买面具时,记得多花几个铜钱买张好一点的。” 丑宫女昂头嬉笑了两声,表示认可,然后她又问:“也许面具下的我,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女了?那我有没有可能是皇帝的嫔妃或者女官?”她对龙清川不依不饶,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吴大财“哼”了一声,如实说:“皇帝的嫔妃和女官,为什么神神秘秘地戴这么丑的面具?而且既然是皇帝身边的女人,巴不得比杨贵妃还要好看,怎么可能会戴上丑面具,让自己变成丑八怪了?” 龙清川点点头:“你既不是嫔妃、女官,又不是宫女,是不是可以断定你不是宫中的人?既然这样,你大晚上出现在尚衣局,是不是很值得怀疑?” 吴大财回想起当时情形,感叹道:“真是,到处都是破绽。”然后他又继续问:“这只能说明她不是宫中的女人,又不能说明是她在装神弄鬼?那些空屋弹琴……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都是小孩子玩的小把戏。”龙清川呵呵一笑,撇着嘴嬉笑,“当时我在检查偏殿内的古琴时,发现古琴上留有水草的残迹,此外,还有少许的皮肉残留在琴弦上。” “你看得很仔细嘛,我就没有注意到。”吴大财摸着脑壳懊恼地说。 “根据残留的皮肉色质推断,像是龟一类的动物,当然我就想,如果将龟反过来四脚朝天地放置在琴弦下,那么那只龟必然会拼命地挣扎,而乌龟的四爪也就顺理成章地拨动琴弦,如果那个时段偏殿内没人,不就造成了空屋弹琴、且琴声杂乱的假象吗?” 神丐在旁不住地点头,说:“这些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把戏,现在很少有人这么玩了,可你为什么能找到那只龟?” 龙清川笑道:“我当时只是随意想想,假如是用乌龟弹琴的话,那么那只龟藏到哪里去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水里,因为除了避免被人发现外,还可以重复拿出来使用。” 丑宫女嘻嘻笑了笑,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位英俊男子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龙清川歇了口气,顿了片刻后继续说:“我当时已结合其他的线索,确定她为闹鬼事件的始作俑者,而她躲在河边的硕石旁可不是为了赏月,那么她可能是在干什么了?——我把以上种种的一切联想起来,做了个大胆猜测,也许那只乌龟就藏在河边,果然——很幸运地被我找到了。” “嘻嘻,我刚把那只龟藏到水里,还没来得及跑回去躲藏,你们以及千牛卫就来了,我只好躲到大石头后面,可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不过——你能找到那只藏在水里的乌龟,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这样啊,我还真以为是吊死的宫女还魂弹琴了。” 吴大财恍然大悟后继续问,“那鬼火飘荡了?” “那更简单了,我师父赵蕤在炼丹药时,用到一种白色矿石,在黑暗中点燃能发出绿色的光,远处看就跟鬼火似的。我想你应该是用金色的丝线绑住矿石,悬挂在偏殿的房梁上,而窗户又开着,矿石随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飘荡,只要点燃几块这种矿石,就能达到鬼火的效果。神丐前辈从房梁上扯下残留的金色丝线,以及房间内到处都是烧完的灰末,可以作证。” “你师父还会炼丹啊,这么厉害?”吴大财问。 “你师父是铁拳神丐,够不够你拽的?”龙清川反问,吴大财咧嘴得意地笑了笑。 神丐在旁也笑了笑,敬佩地说:“赵蕤子,精通儒家、道家、法家、兵家、墨家、名家、阴阳纵横等诸子百家之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通,乃当世第一人。只可惜,他不愿出仕为官,真是太可惜了。” 赵蕤乃是当世之大才,却不愿为国效力,让不良帅和神丐连连扼腕叹息,好在赵蕤培养了个徒弟龙清川,不过这龙清川进京赶考名落孙山,并非是因为他没有才华,而是朝局腐败,官员们并不以才华取仕。如今的朝堂,就算是赵蕤出仕,恐怕也难逃被埋没的命运! 众人沉默片刻后,吴大财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墙壁上突显的红色鬼脸了?” 龙清川皱着眉摇摇头:“这个,我倒也不清楚——”龙清川转身看着神丐,以他的江湖阅历,定然能看得出子丑寅卯来。 神丐将酒葫芦收好,随口说道:“墙上出现的红色鬼脸,其实更简单,用一支普通的毛笔沾上碱水,事先在墙上画上凶残恶煞的鬼脸,待水干了之后鬼脸就不见了。等到晚上趁人不注意之时,悄悄往墙上撒上些姜黄水,此前画的鬼脸就会显示出来,而且是血红色的,准能吓到不明内情之人。” 龙清川和神丐所说所言,吴大财可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天下竟还有这种神奇的事。神丐和不良帅内心也极其佩服龙清川的才华,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江湖阅历还浅,怎么懂得江湖中如此多的门道? 吴大财定了定神后自言自语:“那女鬼喊冤,不用说,必然也是她的杰作了。”龙清川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丑宫女一直默不作声,她眼珠转了两圈,狡黠地问:“你啰里啰嗦地说了这么多,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而已,又怎么证明是我做的了?我还说是他做的了。”丑宫女指着吴大财一本正经的抗议。 吴大财一脸冤枉,当即辩驳:“我吴大财要是有这本事,我就去当国师了,干嘛跟着我师父后面做叫花子。”吴大财之言,让几人同时笑出了声。 神丐解下缠在胳膊上的金色丝线,轻叹一口气后说:“这种丝线叫做金蚕丝线,是我从房梁下扯下来的,哎,姑娘你胳膊上还绑有剩余的丝线,要不要把两根丝线做个比对?” 丑宫女嘻嘻一笑,连忙摇手拒绝。 龙清川又在旁补充:“此外,那种白色的矿石很容易起火,一般是放到水里保存,我估计你就藏在那只乌龟附近,如若给我充足的时辰,我一定能找到那些矿石。” 女子微微昂起头:“无凭无据,你怎么说都可以。” “是吗?”龙清川顿了一下,“那白色矿石的味道很臭,你在用金蚕丝线绑矿石之时,手上粘上了这种矿石末,我刚刚背你出宫的时候,闻到你手上的臭味了。” “真的吗?”丑宫女抬起双手,仔细闻了几遍,“没有臭味啊。” “嘿嘿……”龙清川轻轻微笑,“不打自招了。” “原来是诈我!”那宫女撅起了嘴,似嗔似怨。 “不是诈你。这种矿石的确有臭味,是你身上的香料盖住了而已。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这种矿石真的有剧毒,沾到脸上很容易毁容,所以以后不要再用了,这可不是在诈你!” 吴大财双手捂住嘴窃笑,心想她脸上毁容指不定是在整容了,只是他也怕伤害那女子的自尊,没敢明言直说。 “有——毒?”那丑宫女听到矿石有毒且会毁容时,面色忧愁,心有余悸,她扭头四下张望后,转身对神丐说:“快把你的酒葫芦给我……” 神丐愕然,不解地反问:“为什么?” 丑宫女蛮不讲理,一把抢下神丐手上的酒葫芦递给龙清川,然后伸出双手。龙清川心中暗自苦笑,真不该多嘴说上这么一句。在女子蛮横无理的眼神示意下,龙清川拔掉酒葫芦上的塞子,将里面的酒洒倒在她的手上,待她将双手完全清洗一遍后,那壶里的酒估计得下去了大半壶。 神丐在旁看得心疼极了,连连叹气,惋惜不已。完事后,丑宫女轻松吐了一口气,问龙清川:“说了这么多,那我问你,你们既然识破了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龙清川摸摸后脑勺,嘴里嘟囔:“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也许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不小心对我笑了笑,迷晕我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个美人,你能未卜先知啊?”那丑宫女好奇地问,此刻她双眼圆睁,双瞳似剪水。 “如果你是个丑女子,为什么还要带着丑面具,岂不是多此一举?我猜你是用丑面具掩饰自己美丽的容貌。”龙清川坏笑着反问。 “勉强说得通,要是我丑人多作怪,不可以吗?”丑宫女还在强词夺理。 “更何况,你除了脸蛋被面具遮盖外,我所能观察到的特征,比如你身材颀长、苗条,体态轻盈,牙齿整齐、洁白如玉,眼神清澈明亮、明眸善睐……以种种局部特征来推测你的整体,你至少不会是个丑女人。哎,说了这么大半天,要不……让我们拭目以待。” 龙清川言毕,笑嘻嘻地将女子脸上的猪皮面具缓缓揭掉,嘴里还嚷嚷大笑:“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美若天仙,还是丑似无盐?” 第10章 美若天仙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副精致美丽的脸庞呈现在众人面前,龙清川重新打量着那女子:只见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头发乌黑亮丽,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珠,黑白分明,美眸流转之际,纯洁似水,偶尔带着一些狡黠和调皮,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 龙清川失神地喃喃道:“你还真是美女啊,果真美若天仙啊。” 龙清川和旁边的吴大财两人看呆了,那女子微微低下了头,欲怒还羞,脸颊微微发红。 神丐轻声咳嗽了几声,打破几人间沉默的气氛,尔后他又问女子:“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在宫里装神弄鬼?这可是死罪!” 女子嫣然一笑,轻声说:“我的名字叫乐凡。” “幸灾乐祸的乐,凡夫俗子的凡?”吴大财傻愣愣地率先反问。 “快乐的乐,平凡的凡。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大娘给我取的名字。”乐凡神情有点不开心,指着吴大财呵斥道,“没学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龙清川见乐凡不悦,在旁连忙恭维道:“好名字,好名字,乐善好施,超凡入圣,果然是极好的名字。”吴大财见她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情知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转换了脸色跟着附和说:“好名字,好名字。” 乐凡转身嫣然一笑,对龙清川说:“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某些人……” 她白了吴大财一眼后说:“我初到长安,看到很多从宫中流落出来好看衣裳,首饰以及香料,可比长安城裁缝铺做的衣裳好看多了,那香料也是精致的很,我满心喜欢可又得不到,所以只能偷偷潜入宫中……” 乐凡下面的话没有明说,但众人心知肚明,但是他们难以理解乐凡如此冒失的行为,难道她进宫是为了那些好看的衣裳,饰品,香料…… 龙清川几人沉默不语,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荒唐之事。 乐凡却不以为然,眨眼轻笑:“皇宫里的宫女来来往往,碍手碍脚,导致我……做事很不方便,于是我就装神弄鬼吓唬那些宫女,让她们晚上躲在房间里不要乱跑……这样我就能不受她人打扰,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们看,我身上的衣裳、配饰都是宫中贵妃的,嘻嘻……” 不良帅轻轻咳嗽几声,提醒了自己的存在,乐凡如此明说,不是在打他和不良人的脸吗?因为他们的职责是抓捕盗窃,更何况是偷盗宫中之物的贼人?可乐凡似乎并不以为然,依旧谈笑风生。 龙清川还是不解,问:“可长安城店铺多的是,总该有工匠能缝制出好看的衣裳?” 乐凡蛾眉微皱,嘟囔着嘴说:“第一,我没钱了,我带出来的钱财早就用掉了。”乐凡拍了拍身子,反问道:“没钱怎么买好看的衣裳?我连好一点的猪皮面具都买不起,更何况其他名贵的衣裳、香料和饰品?”她实话实说,丝毫不矫揉造作。 “第二,长安城店铺的东西,哪能跟宫里相提并论?宫里有七百多人给杨贵妃缝制衣裳,五百人给她制作首饰配件,还有独特稀有的名贵香料……这些在坊间店铺是买不到的。哎,不跟你们多说了,说了你们几个大男人也不会明白。”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能是女子天生就爱美的原因,她们对美的执着追求,是男人无法理解的! “尚衣局的那些无辜的衣裳,也是你剪破的?”龙清川突然问。 “是啊,我装神弄鬼用来吓唬那些宫女的,不过刚刚吴大财提醒我了,我应该将它们烧掉,这样应该更逼着一点。” 乐凡的动机让神丐哭笑不得,他关切地问:“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那皇宫可不是闹着玩的,守卫多如牛毛,幸亏遇到我们几人,否则你很难全身而退。” “不怕不怕,”乐凡既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众人,“我自幼跟着大娘学艺,小小的皇宫,本姑娘还没放在眼里。即使你们不救我,我也能想到办法逃脱。”不过当她回想起当时被围困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不良帅心中暗想,这女子好大的口气,能从卫子明和一众千牛卫手里逃脱,在场的人当中恐怕也只有神丐勉强做到。 吴大财想给乐凡留下一个较好的印象,他眼珠转了几圈,思索片刻后主动地奉承:“我能理解乐凡姑娘的极致追求,就好比我师父贪爱杯中之物,他为了天下最醇、最香的美酒,也做过类似疯狂之事。”吴大财自爆神丐的糗事,让神丐尴尬窘迫,赶忙捂住吴大财的嘴,及时制止他的信口开河。而一旁的乐凡和不良帅见状,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龙清川撇了撇嘴,似乎不赞同吴大财的观点,他摇摇头对乐凡说:“过犹不及!凡事追求极致,就要承担到达极致的后果。鄙人以为圣人的中庸之道,才是处理世间问题的最佳方式。”龙清川所说的圣人,指的是先秦的孔子和孟子一众儒家圣者。 吴大财撇撇嘴,面露鄙视和厌恶的神情,打趣道:“圣人?看看兴庆宫里的那位圣人,为了得到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看看他所做的那些龌龊事,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良帅猛烈咳嗽几声,粗暴地打断了吴大财的话语。 吴大财嘴里所说的圣人,指的是当朝皇帝李隆基,他口中所提到的龌龊事,是指李隆基霸占儿媳妇杨玉环。不良帅是朝廷官家的人,他总要维护皇帝的脸面,所以才以剧烈地咳嗽打断吴大财的话,不让他继续言语下去——尽管吴大财所说均是事实。 乐凡似乎对坊间传闻并不感兴趣,吴大财提到杨贵妃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明显引起她的不悦,她嘟着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哪能在一个美女面前夸奖另一个美女了? 可怜那吴大财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又让乐凡不开心了。 龙清川脑袋聪明异常,在旁察言观色,心知乐凡不悦的症结所在。乐凡无论是从身段、容貌、气质,都可算是当世绝色佳人。虽然龙清川没见过杨贵妃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但他觉得就以美色外貌而言,乐凡未必不及宫中的杨贵妃。 龙清川“嘿嘿”黠笑两声,然后假装踹了吴大财一脚,缓步凑到乐凡身边,嬉皮笑脸地恭维:“只有那些俗不可耐、毫无眼光之人,才认为杨贵妃是天下最美,要知天外有天、楼外有楼,依龙清川看来,杨贵妃只是凡人中的极品,但凡人再美,她还只是个凡人,岂能跟乐凡这样的小仙女相比,就好比……”龙清川指着天空中的明月说,“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相比?” 乐凡闻言后心花怒放,抿着嘴“格格”地笑了几声,她明知龙清川所说皆为奉承之词,可心里还是惬意舒坦得很。天底下又有哪位女子不爱听赞美之言了! 她们明明知道是男子虚假的言辞和谎言,可女人总能将谎言当成真心话听到心坎里去;而有时男子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她们又自以为是地理解为假话而死活听不进去。 月色依旧皎洁,夜已深,天渐冷,龙清川不失时机地将身上襴衫解开,套到乐凡略显单薄的身上。神丐看在眼里,瞄了一眼傻不愣登的吴大财,心中暗自叹息。 趁着几人闲聊的空档,神丐插话问道:“还有一个小细节,姑娘所用的金蚕丝线是神针门和七秀坊特有的丝线,长安城的东、西市均没有贩卖流通,那姑娘——你是神针门还是七秀坊的门人?” 乐凡娇躯微微一震,她明显地感到有点意外,转而她翘起大拇指夸赞:“前辈果真见多识广、名不虚传,连这么小的细节都了如指掌。嘻嘻……我是七秀坊公孙大娘的门人,七秀坊总共二十位弟子,我排行最末。” 坊间传闻,当朝圣人李隆基曾连下七道圣谕,宣公孙大娘入宫觐见,只为一睹她举世无双的剑舞。数年后公孙大娘出宫,李隆基竟委身亲自相送,为求剑舞绝艺继往开来,公孙大娘和她妹妹建立了七秀坊,前后分别收养了七个和十三个孤女精心调教,十余年间个个都成了色艺双修的绝佳女子,名气直追她们当年,故而人称\"七秀十三钗\"。 神丐颔首点头,微笑而说:“七秀坊的女弟子根器均是上乘,她们是公孙大娘从民间精心挑选,再经过后期精心地教导,舞艺、音律、剑法均是当世一流。听说,最出众的当属三娘、十二娘,还有一位关门弟子,想必应该就是你了。” “过奖了,前辈!三娘是我师姐达奚盈盈,几年前犯了门规被大娘赶出师门;十二娘是李倩,聪明伶俐而又稳重,深得大娘剑法真传;我是大娘最小的弟子,也是最聪明、最出色的弟子。”乐凡说完,自己忍不住捂嘴先笑了,龙清川不适时宜地跟着媚笑。 吴大财摸了摸脑门,一本正经地傻问:“你们明明是二十人,为什么叫七秀坊而不是二十秀坊了?” “要你管!”乐凡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回答,也许她还没忘吴大财调侃她名字之事。 闲聊间,神丐几人不知不觉到达了长乐坊——这是长安城最北边的大坊,不良帅安排几人住在了长乐酒楼。 不良帅的心情似乎很好,临走前笑着对几人开玩笑:“今晚怪事咄咄,到我们大唐皇宫里找喝的,找吃的,找穿的……看来我大唐真是委屈天下百姓了。”尔后他又拍了拍龙清川的肩膀,诚恳地说:“本帅看得出,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很欣赏你,我与他相交二十年,很少有他看得起的人物。如若你明年还参加科举,行卷的事就交给我和卫子明,我们帮你打通内中关系,如时机合适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向圣人和宰相推荐。” 不良帅本以为龙清川会感激涕零,谁知只得到龙清川云淡风轻的一句“感谢!” 第11章 长乐酒楼 长安城出名的酒楼数不胜数,要说最出名的当属长乐酒楼。酒楼的主人原本是中原人,二十年前进京赶考时因贪爱杯中之物,不慎错过考期而名落孙山。但此人本就不眷念于高官厚禄,在求取功名无望后,索性留在京城盘了一家小酒肆,专卖大唐以及西域等地的名酒,并娶了京城女子为妻。此人生意头脑精明,善于经营,十年间,当初的小酒肆逐渐扩大为三层楼高的大酒楼,长乐酒楼的招牌也越来越响,蜚声在外。时人都说,天下名酒汇长安,长安名酒在长乐。 翌日,不良帅在长乐酒楼一间豪华的厢房里,为神丐接风洗尘,同时宴请吴大财、龙清川和乐凡,不良帅还特意拿出他珍藏在长乐酒楼的美酒“露浓笑”。 好友、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之际,不良帅脸颊微微发红,口齿渐渐不清,他竟然有些醉了。神丐通常是酒不离口,他的酒量颇高,但在大喜之下的豪饮,也让他也有些飘飘然。尽管如此,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他已不问世事隐居江湖十年,要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不良帅是绝对不会邀请他出山助拳的。 似醉非醉,往往是谈论要事的最佳时机! 神丐给不良帅斟满酒,顺便也给自己的酒杯续满,然后开口说道:“老伙计,有话直说!都几十年的朋友交情了,邀我出山,总不会是陪你喝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大帅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了。”吴大财接过一嘴。龙清川注意他说的是“我们”,看来他也是性情中人。 不良帅微微睁开惺忪迷糊的双眼,苦笑道:“当然,你们几位的能耐——有目共睹。”不良帅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得了。尔后,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长吐了一口气:“酒,不是个好玩意,乱性伤身,不过——酒也能壮人胆气,要不是关乎大唐社稷安危,我也不敢劳烦老伙计你出山。”不良帅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出困扰他的两件事。 根据不良人的消息,江湖黑市中有人出价五万两黄金,求购宫中四宝:冰丝玉缕衣,避暑招凉珠、轩辕剑、绝色美人杨贵妃。此消息一经发酵散布出去,江湖中的鸡毛狗贼、江洋大盗一窝蜂地涌向京城长安。 长安城除了唐朝的百姓,还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各色番邦人种,总人口已接近百万之众。而在短期内涌入了众多江湖人士,导致京城长安的治安极其混乱——偷鸡摸狗那些鸡毛蒜皮小事也就算了,现在的长安城,连杀人放火之事也时常发生。 不良帅喃喃说道:“前几天上峰京兆尹还找本帅闲聊,戏说本朝的京兆尹在十年间换了十五人,言外之意是他这个官也快当到头了。”不良帅神情萎靡,仿佛他的这个官位也即将不保。 “可宫城的防守有多么严密,我们昨晚已经见识到了。所谓的宫中四宝,又岂是普通江湖人所能够得逞?”龙清川若有所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会不会是——出资之人以及背后放出消息之人,借助宫中四宝将长安城搞乱,达到他们背后不可告人的目的。” “的确,长安京兆尹府衙人员,不良人,以及宫中的护卫已经接近崩溃。”不良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吴大财不解地问。 “打个很简单的比方:一百个不良人对付一个贼人,怕是不费吹灰之力;一百个不良人对付一百个贼人,必然会顾此失彼。现在京城突然多出了一票江湖人,我们就算是三头六臂,又能对付得了几个?”不良帅闷闷不乐,他说得可是实情,更何况在京城长安,各种明暗关系网错综复杂,处理起来非常棘手烦人。 “如果此时有人在长安引起更大的骚乱,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良帅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心底话。 “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吴大财追问。 “也是,这太平盛世能乱到哪儿去了?”乐凡也跟着问。 龙清川展颜浅笑:“五万两黄金,已经让京城长安乱了套,最让你们担心的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如果有人浑水摸鱼,趁乱搞事……”龙清川也学着不良帅压低声音,轻声说道:“比如趁机造反?” 不良帅忍不住轻轻拍了下桌子:“一语中的!龙少侠直切要害。” 厢房外有批人喧嚣吵闹而过,待这些人渐渐走远后,不良帅又压低声音说:“朝廷中有人手握大权,不甘居于人下,我们不良人正在汇总搜集而来的证据,不日将交给杨相国呈报给圣上。”不良帅一边轻声言语,一边用手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个“安”字。 “安禄山?”神丐目光如炬,他冷笑一声问,“听说此人媚上欺下,心狠手辣,但在边关却颇有手段,多次屡建奇功啊。嗯,此人倒也算是当世罕见的枭雄,有机会我倒要会一会。” 安禄山,粟特、突厥混血胡人,在边关以军功起家,中年后逐渐得到圣人的重用,兼任平卢、范阳和河东三镇节度使,他手握三镇的兵马、人事任命以及财政大权,一时权倾朝野。 不良帅刚才所言,龙清川却听出另一层意思,他殷勤地给不良帅斟满酒,笑嘻嘻地问:“不良人正在汇总搜集的证据——原来,不良人除了表面上抓捕贼人外,暗中还另起炉灶啊!” 不良人明面上是缉拿犯人,暗中被皇帝委派打探各种消息,调查重大事件,甚至监控朝中某些重要人物,在大唐重要的府郡都设有秘密据点。不良帅醉酒后无意中说漏了嘴,但面对龙清川不怀好意的盘问,他坚决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通常,官场上的不否认,往往给人留下很多遐想和运作的空间。 龙清川像是恍然大悟:“昨天晚上我还特别纳闷,不良人仅仅是负责抓贼缉盗而已,归属于京兆尹统辖管理,但大帅你为何能自由出入宫中——原来不良人是有双重身份啊!”龙清川目光灼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还真是——不良人利用侦破案情的机会,趁机做点其他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哈哈,真秒!” “一不小心酒后吐真言,请几位少侠不要外传。不良人有时暗中行事,手段不是很——”不良帅稍稍顿了下,尴尬地说,“不是很光彩,故而圣上不好将不良人摆到明面,哎,其实朝中有些大臣也是心知肚明,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而已。” 不良帅之言,引起几位年轻人的好奇,龙清川腆着脸笑嘻嘻地问:“呵呵,大帅,我们老家蜀中可没见到不良人啊?” “嗯……“不良帅拍了拍微微疼痛的脑袋,低头思付了片刻后说,“其他府郡的不良人组织,为了保密,从不对外公开,都是隐秘在老百姓当中,就连当地的刺史都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龙清川心中暗暗吃惊,原来不良人还是个大规模的隐秘组织,在大唐各地府郡都有分支机构,难怪不良帅能搜集到安禄山要造反的消息。龙清川注意到神丐一直在慢慢啜酒,一言不发! 短暂的沉默后,吴大财起身给几人斟满酒,想起刚才所说京城治安之事,吴大财微微笑了笑,然后咧嘴相问:“所以大帅请我师父出山,是让我师父把这些江湖人都打跑吗?” 吴大财话音刚落,龙清川和乐凡两人哈哈大笑,这吴大财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了。 “当然不是打跑,是劝走!”不良帅一口咽下嘴里的酒,说道,“以你师父在江湖上的威望,劝劝这些人不要在京城过多逗留。你师父铁拳神丐的威望高,这些江湖人多少会卖个面子,至少能约束他们的门人子弟不要闹事。” 龙清川把玩着手上的陶瓷酒杯,低头若有所思,尔后又摇了摇头,开口问:“有没有这种可能,所谓侠义君子之辈,碍于神丐前辈的脸面,也许在听他规劝后离开长安;而那些偷鸡摸狗、无耻宵小之徒,又岂是软言慰语所能打动得了——他们连王法都敢触犯,又怎会被神丐前辈的几句话轻易打发走?” 沉默了大半天的神丐终于开口说话:“龙少侠说的很有理!我老叫花这辈子算是看透了,跟恶人讲道理,还不如对牛弹琴。” “是啊,要不然朝廷也不会建造那么多大牢了,不就是为这些恶人准备的吗?”乐凡掩嘴笑道。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尽管不良帅醉意朦胧,他还是尽量招呼几人饮酒吃菜,无论怎样,他总得要尽好地主之谊。 乐凡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双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龙清川:“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我们吃了别人的酒菜,总得知恩图报,给别人想出个法子来。” 吴大财抢先回应道:“正在想,别急,我师父肯定会有办法的。” 神丐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你可能太高看我了,吴大财,几个甚至几十个再厉害的恶人,我老叫花还能勉强应对,可面对一众无组织的江湖人,老叫花我就无能无力了。我看——除了朝廷禁止人员进入长安城外,似乎别无他法。” “唉,唉,老伙计,可万万不能!这涉及到我们大唐和圣人的脸面,”不良帅拖着僵硬的舌头说,“别的不说,光每天从西域来的胡商和货物,就在金光门外排了几里地……要是京城长安封城了,那他们还不得闹翻天?要是他们再添油加醋传到西域诸国,又不知变成何种谣言碎语了?” 人言可畏啊,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良帅以及众人都很清楚,要不是到了国破家亡最后关节,京城长安断然不会封城。 龙清川的手指有节凑地敲击着桌子,他皱眉低头思索片刻后,然后展颜微笑。乐凡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嬉笑着问:“龙少侠聪明过人,是否想出良方妙药?” 第12章 祸水东流 龙清川先是“嘿嘿”笑了几声,转而轻轻咳嗽,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此事也未必那么悲观。”龙清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信地问:“你们想想,涌入到长安的江湖人士,难道每一个人都不知天高地厚,每一个人都胆敢觊觎皇宫四宝?” 神丐连连摇头:“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我断定大部分人还是有自知之明,不至于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 “断然如此!更准确地说,大部分人是有贼心没贼胆。”龙清川补充道。 “既然不是冲着宫中四宝而来,那他们来京城干什么?”乐凡问。 “利益诱惑!一部分人并不死心,虽然他们没有十足的实力,但还幻想着自己会运气爆棚,万一能在京城捡到宝了,这是人性使然而已;还有一部分人,其实并没有真实的目的,只是京城有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单纯地来看热闹而已,如有机会浑水摸鱼,说不定还能发点小财。” “嗯,嗯,”不良帅点头同意,“京城长安的富商巨贾,已经开出高价请人护院,的确有不少人从中赚了一笔。” “但需要担心的是,这些乌合之众的确吸引了京城守卫的力量,而那些隐藏在他们当中真正心怀恶意的贼人,也许借机在暗中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具体是什么勾当,看样子朝廷和不良人还不清楚。” “这才是真正的浑水摸鱼。”乐凡脱口喊了出来,尔后她又问龙清川,“那该怎么应付?” 龙清川哑然失笑,随即不假思索地说:“当务之急,当然是先清除掉无关的江湖人员,然后集中精力对付真正有企图的贼人。” 这不是正确的废话吗! 吴大财本欲出口反驳,不过被不良帅抢先一步问道:“那怎么清除掉无关的江湖人士?他们可还是大唐的子民,我们总不能强行驱赶他们。” “请他们主动离开长安城……” 龙清川笑着说。 “那些江湖人会主动离开,居然还有这等好事?”神丐几人一脸地疑惑。 吴大财终于忍不住在旁取笑:“净说瞎话,龙小子你施个法、念个咒,那些江湖人就主动走了?”乐凡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阻止他继续插科打诨。 龙清川嬉笑一声,说:“对于这些亡命之徒,如果杀头、威慑起不了大作用,那就需要引导他们离开。”龙清川顿了一下,环顾几人后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他们是为‘利’来,那就用‘利’将他们引走。” 龙清川此说合情合理,不良帅彷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真诚而又谦虚地请教:“我们该怎么做?请龙少侠明示。” 龙清川不住地抓头挠耳,尔后灵机一动,笑着对不良帅说:“我随便编了个寻宝的故事,大帅可以做为参考。我们暗中在江湖上传出消息,说某个地方发现超大古墓群,有人已经挖掘出无数的奇珍异宝,并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嗯——”龙清川摸着下巴沉思一会,说:“最好找那些在江湖中最不入流、最落魄的人现身说教。” “为什么要找最不入流、最落魄的人?”乐凡狐疑地问。 “这样的引导效果更好!很多人都有这个心理,当初不如自己的人飞黄腾达,对自己的刺激比较大,嫉妒和利欲熏心,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龙清川一脸轻松地答道。 “那些贪财的江湖人定然都会去盗宝,”吴大财咧嘴大笑,幽默地说,“到死人的墓里盗宝,总比在皇宫中盗宝轻松得多。” 不良帅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那留在京城的江湖人士就少多了,京城的治安相对就会轻松很多。大浪退去,小鱼小虾就会在沙滩上乱蹦,如若京城长安犯了大事,那剩下的江湖人就很值得怀疑了。 “是个好计策,值得一试!”神丐说道,乐凡也在一旁鼓掌表示赞许。 不良帅也点头同意,并说道:“要想在短期内达到目的,必须动用朝廷的力量,只有朝廷才有这么大的组织和宣传能力,这些由不良人暗中操办。” 不良帅重新斟满酒,将龙清川几人的酒杯也倒满,举杯说道:“昨晚在片刻间就得到卫子明的赏识,龙少侠的确有过人之处,大恩不言谢,请龙少侠及诸位满饮此杯。”此时不良帅似乎已经清醒,他的心情愉悦多了,说话也不怎么结巴了。 龙清川正要假意谦虚一番,乐凡却抢先一步说道:“等龙少侠明年行卷时,请大帅多帮忙提携提携,这就叫互惠互助!” 神丐乐呵呵地点头,也对不良帅说:“龙少侠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不仅武艺高强,谋略也相当了得,堪称文武双全啊!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显然,神丐的意思也是请不良帅提携下龙清川。 第13章 宫中四宝 趁着龙清川等人高兴的劲头还在,神丐趁兴追问:“另外一件事呢?”不良帅刚刚还兴高采烈,转眼间变得黯然失色,尴尬地凝视着神丐,犹豫地说:“如果一醉能解千愁,武飞羽愿长醉不醒!” “哎,哎——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还在我这儿矫情?” “那就如实相告了!皇宫中所谓四宝之一的冰丝玉缕衣,不知何时被贼人盗走了,我们协助内侍省多次查探,现场根本没有一丝蛛丝马迹。”不良帅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 圣人所住的兴庆宫是长安城三大宫殿群之一,兴庆宫一反汉唐宫城布局的惯例,将朝廷与御苑的位置颠倒过来,北部为宫殿区,南部为园林区,宫殿区的守卫较园林区严密,尤其是皇帝和杨贵妃休憩的寝殿——这是一座只有皇帝一个男人进出的宫殿。 根据不良帅的介绍,寝殿除了圣人和贵妃贴身宫女和太监外,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入,包括层层守卫寝殿的千牛卫。神丐和吴大财也曾试过偷偷潜入寝殿,可每次都无功而返,以神丐的身手均不能得逞,普天之下还有谁有此能耐了? 被盗的宝物冰丝玉缕衣,薄如蝉翼,轻如羽毛,外形洁白冰润、精美绝伦。 冰丝玉缕衣主要以雪蚕的蚕丝和象牙丝缝制编织而成。雪蚕丝,是饲养在极寒之地的天山雪蚕吐出的丝茧,由苏州最好的绣娘剥茧抽丝而成;而象牙丝的工艺更是旷古一绝,先是选取西域上等优质象牙,再经过绝密特殊的药水加温、浸泡,待整块的象牙发软后,最后请能工巧匠拉片抽丝而成。 据说,这冰丝玉缕衣除了滋养容颜、永葆青春、清心除烦的功效,大热天穿上还特别凉快,深得当今圣人最宠爱的贵妃杨玉环的喜爱——坊间谣言这位贵妃特别爱出汗。 由于天山雪蚕丝和象牙丝的稀缺,以及后期极其繁琐的工艺,圣人耗费了无数的钱财与人力,也仅仅得到这一件珍宝而已。不过坊间还有更离谱的传闻,说这冰丝玉缕衣是月宫中嫦娥仙子所赠。 不良帅的心情郁闷之极,他甩开酒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真是活见鬼了!放眼整个大唐天下,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龙清川几人一脸迷糊,不知不良帅口中所说的“他”到底是谁? “他?不可能!”神丐一口否定,然后又问,“宫女和太监都审查了吗?” “能进出寝殿的女官、宫女、太监都再三仔细核查过,不像是他们所为;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即使能偷到冰丝玉缕衣,也绝不可能带出寝殿。因为从圣人和贵妃的寝殿外出,至少还要经过千牛卫的层层检查。” “进出都要检查,皇宫的寝殿守卫这么严?”龙清川问。 “当然了,那可是圣人和贵妃睡觉之地,守卫多如牛毛,防守极其严密。我跟师父几次尝试潜入,可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吴大财在旁扫兴地说,“哎,不知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乐凡在旁打趣地告诉吴大财:“里面有当今第一美女杨贵妃啊。” “在乐凡姑娘面前,她只能算是第二。”吴大财终于识相地改口了,乐凡先是不屑一顾,尔后展颜露齿微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奉承。 不良帅没心思听他们的玩笑,阴沉着脸说:“此事有辱朝廷的脸面,暂时被内侍省扣压下来。但纸肯定包不住火,下个月十五有宫廷宴会,按照惯例,杨贵妃会穿着独一无二的冰丝玉缕衣,在众人面前领舞霓裳羽衣曲。所以圣人下令一定要在下个月十五之前追回,否则……我跟卫子明便无路可走了。” “啊,抓不到偷衣裳的贼人,卫大将军也要受影响,他可是圣人身边的守护神。”乐凡眨着眼不解地问。 “是啊,说直白点,他是防贼的,我是抓贼的。冰丝玉缕衣被盗,他负有失职之罪,我抓不到行窃的贼人,也同样负有失职之罪,我们两个可真成了难兄难弟了。” 神丐皱起眉头,说:“老伙计,你我心知肚明,追踪探案也不是我的强项!” “但是——他可以,”不良帅拧紧眉毛,双眼凝视着神丐,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如果,如果他能够出山帮忙,兴许有机会……” 跟不良帅做了几十年的朋友,神丐当然知道不良帅所说的他,就是当年以侠义闻名天下的侠盗百里风。 神丐自顾自地将酒杯斟满,默默地一饮而尽:“二十年前,你们为了一个女人,从生死与共的好朋友闹得反目成仇,他已经伤透了心甚至退出了江湖,如今——你还指望他替你出手?”神丐边说边惋惜地摇了摇头。 第14章 反目成仇 二十年前,神丐华宪章、武飞羽、百里风三人是非常要好的过命兄弟,那时的他们意气风发,三人携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很快便在江湖上闯下斐然的名声。后来,武飞羽、百里风加入不良人求取功名,而神丐对公门不感兴趣,便游走于江湖四海之中,至此与他们分道扬镳。 再后来,武飞羽和百里风同时爱上一个女子怀香蝶,但此女已被他们的上峰杨国忠敬献到宫中,被圣人御封为采女。百里风为了他的挚爱,情愿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带着怀香蝶远走高飞,从此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而武飞羽则是对朝廷忠心耿耿,虽然他也非常深爱怀香蝶,但他认为怀香蝶既然被封为采女,就已成为皇帝圣人的女人,百里风就不能私自带她远走高飞。 百里风和武飞羽的意见相左,两人之间的冲突日渐严重,有时甚至会小打出手。善良的怀香蝶为了缓解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欺骗两人说她是自愿进宫做采女,她的隐忍暂时平息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可进宫后的怀香蝶整日闷闷不乐,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 怀香蝶不幸离世后,百里风始终不能原谅武飞羽,自此以后,两人虽未一刀两断,但也基本是形同陌路。 朝廷上,杨国忠左右逢源,不断巴结朝中权贵,凭借堂妹杨贵妃的关系,渐渐飞黄腾达,逐渐得到圣人的信赖。当不良人老帅退职后,杨国忠便推荐对他忠诚的武飞羽担任新不良帅;而实际上,百里风的追踪、探查能力更为出色,是不良帅的不二人选,故而不良人老帅推荐了百里风。 朝廷和圣人在能力和忠诚之间,还是选择了忠诚,最终任命武飞羽为新任不良帅。百里风一怒之下走了极端,他退出了不良人,并且成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盗。 百里风在不良人任职时,追捕缉拿盗贼相当出色,改行做大盗后,也同样地风光无限。他偷富不偷贫,偷官不偷民,所窃取宝贝财物,转手就赠给需要的贫民,日久天长,百里风便落下了”侠盗百里风”的名号。侠盗百里风四处作案,不良人至始至终找不到证据抓捕百里风,要知道——百里风本身就擅长于追踪探查之术。 武飞羽和百里风一个是官,一个是贼,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不同,终于走到了反目成仇的那一步。 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神丐调和下,两人约定比武决出胜负,败者永远从江湖中消失。比武当天,在神丐的见证下,两人最后一次共饮一壶酒,从此以后,他们兄弟一刀两断、情断义绝。 比武过程很出乎人的意料,一开始双方你来我往、互为攻守,倒是势均力敌,但在比武的后半程,百里风逐渐气力不足,最后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上。百里风大骂武飞羽是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竟然在酒里下毒,武飞羽当然矢口否认,因为他也喝了那壶酒。 虽然百里风认为武飞羽胜之不武,但他认赌服输,断刀起誓,从此以后他百里风退出江湖。 “这事真的很奇怪,”神丐在给龙清川几人讲述这段经历时,一直在强调此事非常蹊跷,“我给百里风把过脉搏,百里风的的确确是中了毒。” “而他当时喝的那壶酒,也的确是我随身携带,”不良帅补充道,“可我武飞羽敢对天发誓,我从来没在酒里做过手脚。” 神丐默默地点头,他相信武飞羽虽然跟百里风的立场不同,但武飞羽还不至于卑鄙到靠下毒取胜。二人决战过后,百里风果然遵守诺言,在长安城边郊买了一大块地隐居,自此在江湖中消失。 龙清川几个年轻人听得入神了,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段精彩的故事。吴大财突发奇想:“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帅就没想过与百里风和解吗?” “还和解?”乐凡鄙视地“哼”了一下,白了武飞羽一眼,“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导致兄弟反目成仇,到头来还求人帮忙?换作我,哼,找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哪还有脸面见人。” 乐凡不屑于不良帅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故而说话的语气比较刻薄,丝毫不给不良帅留一点面子,但她说得也是事实,旁人竟无从辩驳。 场面一度比较尴尬,龙清川眼珠转了几圈,嬉皮笑脸地打圆场:“世上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处的境遇不同,便会有不同的取舍结果。也许不良帅当时有身不由己的原因了,我们不能以自己的认知来揣度他人、要求他人,这不公平。” 龙清川说得话很有道理,说出了不良帅的心声,在“利益”和”对错”面前,各人的认知和现状决定了他的取舍。神丐与龙清川连干三杯,以此表示赞同。 乐凡嘟着嘴,脸上的神情既充满了期待,又稍带愠色地追问龙清川:“我问你,如果当时是你遇到了怀香蝶,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选择抱得美人归了。”龙清川不假思索地回应,在未经人事的女人面前,他不愿为此多费口舌。乐凡嘻嘻浅笑两声,像是很满意龙清川的回答。 “我也愿意抱得美人归。”吴大财也在一旁谄媚地附和着,乐凡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默默不语。 尽管神丐百般顾忌,但由于事态相当的紧急,他还是豁出面子尝试着请百里风出山,毕竟百里风的追踪探查术天下闻名,有他出手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第15章 百里山庄 长安城南郊,百里山庄。 百里山庄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这里山水相依,景色如画,远远望去,群山层峦叠嶂,峰峦起伏。山间云雾缭绕,树木郁郁葱葱,为山川披上了一袭绿衣。一条晶莹剔透的小溪穿过百里山庄,仿佛一条碧绿的丝带将山庄轻轻环绕。沿溪两岸,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与山水交相辉映,宛如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 百里山庄的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古色古香,房屋的布局顺应山势,层层递进。山、水、房屋布局恰到好处,看起来契合“天人合一”之理念。 百里风在他的书房“知妄室”接待了神丐一行,神丐看见他书房的名字,忍不住展颜大笑。 好一个“知妄室”!百里风已过不惑之年,他能够撇去不合实际的妄想,返璞归真,寻求内心的安宁,看来百里风这十几年潜心修道,所得匪浅啊。 百里风中等个子,身材偏瘦,面目友善,皮肤黝黑干裂。他人刚到中年,正是身强力壮之时,龙清川还是看出他头上冒出的一小撮白发——虽然如此,也难以掩饰百里风的精气神。站在百里风旁边的是他的儿子百里飞,约莫二十岁,年轻有活力,外貌与百里风极度相似,要是两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谁要说他们不是父子俩,那这人的脑袋一定被猪给啃了。 神丐给龙清川等人做了引荐,龙清川几人亦是抱拳极力恭维:“百闻不如一见,我等久仰百里前辈大名,如雷贯耳。” “哎,客气了,客气了。”百里风哈哈大笑,“冒昧地揣测,几位心里要说的下一句恐怕是——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哈哈哈……”百里风的笑声爽朗、洒脱、自然。 爽朗的笑声是一种比较有效的沟通方式,能迅速消除宾主双方之间的陌生感。 在百里飞热情的招呼下,宾主双方按礼入座,侍女及时地点上檀香,并送上香茗和几盘瓜果。 “乡野山村,没有什么好茶招待,请各位多担待,”百里飞客气地招呼,他瞄了百里风一眼后继续说,“不过这泡茶的水,可是山上的清泉水,清甜可口,远比长安城从运河引进的水好喝。”百里飞的举止谈吐彬彬有礼,看得出百里风对他的家教很严。 神丐几人啜了几口茶,细细品尝后,那山茶的味道果然清香馥郁,较之长安浓香醇厚的红茶,多了一份乡野果香的自然。 饮过茶水之后,龙清川率先打开话茬:“本以为当年冠绝天下的侠盗百里风,是何等的威武、雄壮,哈……今日看到的却是一位和悦、恬淡的普通人,确是超乎我们几人的意料之外。” “那是龙少侠以为的想法,某些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认为百里风是无恶不作、奸诈卑鄙之徒,天下的坏事、恶事均是百里风所为。不过奇怪的是,百里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后,这大唐的天下也没多安定啊?哈哈……”百里风边说,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喝茶、吃瓜。 百里风爽朗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他的话让众人哄堂大笑,没想到这位让不良人闻风丧胆的侠盗,竟然如此的幽默亲和。神丐听得出百里风是话中有话,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不过性格倒是比以前含蓄多了。气氛烘托至此,神丐不得不腆着老脸,说出此次拜访的目的。 神丐轻轻地放下手上的茶杯,双眼凝视着百里风:“老伙计,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能让神丐开口相求的必定不是小事,百里风收起脸上笑容,正襟危坐,右手很自然地向外翻,做了个“请说”的动作。 “有人诚心相邀,请你出山协助朝廷破获一桩奇案。”神丐缓缓说出,他的目光从百里风脸上渐渐移至茶碗里,他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足以让百里风听得清清楚楚。 百里风一声不吭,默默地站起身来,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踱步到窗口,静静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放眼欣赏室外的美景。他心知肚明,神丐所提到的“有人”,实际上就是他曾经的对手武飞羽,也就是大唐有忠无谋的不良帅。 百里风沉默不语,眼神闪烁迷离,没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念他们当初的意气风发,也许是在回忆他们的恩恩怨怨,也许是在思念已故的怀香蝶…… 沉思片刻后,百里风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字越少,说明百里风的态度越坚决,根本没有商量回旋的余地。 龙清川觉得百里风至少要委婉地拒绝,比如说,他的身体有恙啊,精力不够啊,能力不能担当大任啊……可这位侠盗百里风连理由都懒得找,可见当年的事让他伤透了心。 “这么多年,还没放下你们那些陈年旧怨……”神丐舒心地叹口气,这个结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故而他并没有感到沮丧。 “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又何来放下之说?”百里风抱歉地对神丐抱拳,“老伙计,世间之俗事,百里风已不愿再过问,余生我将以花草鸟兽为伴,在百里山庄修心养性,颐养天年。” 强扭的瓜不甜,神丐也不再劝说。这男人之间的恩怨,说不清、道不明,机缘到了,一笑泯恩仇,如若彼此心结未解,始终勉强不得! 也许是忤了神丐的面子,百里风深感抱歉,他脸上随即恢复笑呵呵的面容,并动情地说道:“老伙计你来看我,我百里风随时欢迎,至于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就烦你体谅下老朋友,如今百里风的早已心灰意冷。” 神丐轻轻拍了拍百里风的胳膊,意思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能理解百里风所做的决定。即使他百里风能够再次出山,不良人还会绝对相信他吗?万一此事处理不当,又生事端,如若双方再次闹起矛盾来,他百里风还能全身而退吗? 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他不得不为自己多做一些考量,毕竟谁都不是圣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神丐和百里风在“知妄室”聊天叙旧,百里飞则带着龙清川、吴大财、乐凡三人,在百里山庄最高处的亭子,凭栏远眺:远山如黛,峰峦叠翠,令龙清川几人顿感心旷神怡。 在百里山庄的最高处居高临下,龙清川忽然发现百里山庄的地形以及建筑布置,完全契和于紫薇垣的星象,尤其是这一条看似随意流动的小溪,竟是贯穿紫薇垣地形的龙脉。 天啦!龙清川心中诧异万分,按照古人堪舆之学,若地上形局与紫薇垣相似,此处当有天子之贵——难道百里山庄要出天子嘛! 龙清川稍微平复了诧异的情绪,指着远方位于“天皇星”位置的殿宇问:“那是什么人住的房子,好气派!”百里飞随意地应了一声:“鄙人百里飞的。”龙清川闻言后愣了片刻,然后啧了啧舌,张口直言:“你阿爹对你真好。” 在紫薇垣地形上,“天皇星”乃是至尊之处,也就是通常所认为的天子所处之位,百里风将此位置留给了百里飞居住,故而龙清川有他阿爹对百里飞真好的感慨! 百里飞不满地白了一眼龙清川,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过多言语。也许他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性格较为合得来,一顿茶的功夫,百里飞便与他们三人引为知心好友,彼此无话不谈。 百里飞面色戚戚,闷闷不乐,脸上浮现出不该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忧愁。龙清川对此甚是好奇,指着远处的美景与百里飞聊天:“要是天天有此美景相伴,我也不愿外出奔波劳累。” “那也不见得,天天困在百里山庄,苦闷无比啊,你们是不明白的。”百里飞一屁股坐在亭子的石桌上,双脚交叉着不停地晃荡,早没有了他在书房一板一眼拘谨的神态。百里飞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就好比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你以为好吃好喝地供着,它就一定很开心快乐?为什么不让它飞出去自由自在了?” 龙清川三人看着他交叉晃着的双腿,忍不住捧腹大笑 。原来,他在书房里谦谦君子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此刻在龙清川几人面前的才是真性情的百里飞——内心深处渴望自由的百里飞。 “万一那只鸟是只瞎家雀了,飞出去找不到食物,饿死了怎么办?”龙清川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嬉笑着问他,“你这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应该是你阿爹管教得比较严,你在你阿爹面前是谦谦君子,在他背后则是痞里痞气的市井儿郎。” 百里飞白了龙清川一眼,嘴里喃喃:“唉,你们几人不理解我百里飞,我都快二十了,还活在我阿爹的阴影下,哎……”百里飞又轻轻长叹了一口气。 吴大财羡慕道:“你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我吴大财无父、无母、无人疼,在外流浪倒是自由自在,要不是承蒙师父收留,我吴大财可能早饿死在街头巷尾,兴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哎,我倒想跟你的身份换一换,如何?”百里飞连连摇手,委婉地对吴大财的身世表示同情。 乐凡似乎感同身受,她出言安慰百里飞:“那我岂不是更可怜?我跟吴大财一样,从小无父无母,要不是被大娘收留,我也早就饿死在街头了;而且我又跟百里飞一样,被大娘管教得很严,从小就被大娘逼着学舞艺,乐律,天没亮就要起床练剑,所以……”乐凡捂住嘴偷笑:“所以我学会了苦中作乐,经常从七秀坊偷偷跑出去,大娘找不到我,自由自在得多好!” 乐凡把自己以前的经历分享给百里飞,百里飞幽幽地反问:“要是你被七秀坊的人抓回去,没人揍你吗?” 百里飞的话逗得几个年轻人哈哈大笑,以他的语气来推测,百里飞也是经常偷偷跑出去,而且每次被抓回去总要挨一顿凑,估计百里飞已被他阿爹揍怕了。 百里飞再次问:“你们都没有被父母凑过吗?” 吴大财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倒是天天挨揍,哪有你这等好福气,不过也好,反倒练就了一身抗揍的硬骨头。” 百里飞撇撇嘴、哼了哼,转脸又问龙清川:“龙清川,看你这机灵的模样,你应该没有被人揍过?” 龙清川淡然回应道:“就一次,我小时候偷吃师父的天王丹,被师父、师娘狠狠地揍了一回。哈哈,不说了,都是小时候调皮的闹事。” 百里山庄湖光山色,风景迤逦,几人赞不绝口。乐凡看得心花怒放,含情脉脉地对龙清川说:“此地风景宜人,山水环绕,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如能与心爱之人于此长相厮守,此生无憾。” 吴大财闻言后极力赞同:“此地山川水秀,游猎驰骋于江湖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与飞禽走兽为伴,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龙清川却道:“百里山庄地势险峻,层峦叠嶂,山水明暗交融,却又暗藏阴阳变化之道。我以为此处可藏精兵三千,待天下风云突变之时,一举成就不世伟业!” 龙清川三人接二连三地夸奖百里山庄,令百里飞笑颜逐开,他故意谦虚地说:“你们三人都是高人雅士,境界非同凡响,但在我百里飞眼里,百里山庄就是一个大大的囚笼,让人发疯、发狂的囚笼。” 龙清川等人各自发自内心的评价,彰显出大相迥异的人生追求:乐凡虽是绝色佳人,但终究还是柔弱女子,免不了儿女情长;吴大财可算一代豪侠,以行侠仗义为本,故而贪恋于快意恩仇的江湖;而龙清川的志向似乎更加远大,隐隐有一股王霸之气。 尽管百里风父子再三挽留,但不良帅嘱咐之事比较紧急,神丐几人不敢在百里山庄多作停留。临走前,乐凡偷偷将他们的居住地长乐酒楼告诉百里飞,要是他阿爹百里风同意了,可以去长安城找他们一起玩。 百里飞双目狡黠地乱转,捂住嘴“嘿嘿”直笑…… 第16章 初出茅庐 百里风不愿出山相助,早在神丐华宪章的意料之中,其实不良帅也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但不良帅心里还存有那么一点侥幸,毕竟是神丐出面相邀,当神丐告知百里风的态度后,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心里惆怅之情油然而生。 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不良帅武飞羽将所有的人手派出,明里暗地到处打探与冰丝玉缕衣相关的消息。他和神丐一致认为,贼人偷盗冰丝玉缕衣后,总得在市面上销赃,所以监控黑市主要的交易场所,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龙清川则认为,城池往往是内部最容易攻破。圣人和贵妃休息的寝殿,是皇宫内苑中守卫最严密的宫殿,侍卫多如牛毛,就连神丐都不能偷偷潜入,贼人怎能轻易盗得冰丝玉缕衣了?他认为仔细审查当值的太监、宫女,绝对会有所收获。但太监、宫女归内侍省高力士统管,此人深受圣人宠信,权力如日中天,不良帅可没胆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宫中盘查。 神丐和龙清川几人也在长乐酒楼的一间厢房里商议其他办法,乐凡提议假扮成宫女混入宫中调查,她认为扮成宫女总比扮女鬼容易些,这个办法被龙清川一口否决。他敢断定以乐凡的花容月貌,到了宫中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成为圣人的妃子,二是被杨贵妃或者其他妃子以各种手段残害、打骂、毁容,甚而至于小命难保,因为她们绝不会再让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存在于宫中。 乐凡听到自己可能会被毁容时,吓得脸色发白,然后自己迅速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但龙清川换着花样称赞她的美貌时,又乐得她合不拢嘴,心中暗自窃笑不已。 一计不成,吴大财眉头一皱,另生一计! 他觉得可以换个思路,既然不能装扮成宫女,那可以扮成太监啊。他自以为聪明的提议,遭到了龙清川几人无情的讥笑,乐凡笑得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在场的每一个男子,就算是你吴大财,哪个不是须髯健全、体格强壮的男子?到宫中跟一堆太监站一块,就像鹤立鸡群似得,别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雌雄来。 龙清川也趁机埋汰吴大财,说宫中巡视太监的领事多着了,他吴大财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心真把自己的“鸡”丢在宫中。而且,与其装作撒尿都要蹲下的太监,还不如直接装扮成皇帝圣人,等真的皇帝圣人睡着后,他再优哉游哉地出来晃荡,把相关宫女太监叫出来吓唬一通,说不定他们当中有人做贼心虚,一诈之下交出实情了。 神丐在旁听得哭笑不得,这几个胆大机灵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古怪精灵! 几人正嬉笑谈论着,厢房的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出人意料地是,来人正是被豢养在“囚笼”中的百里飞!百里飞汗流浃背,额头上还在滴着黄豆大的粗汗,身上衣裳也脏兮兮的,脚上的靴子还湿了一大截。 百里飞快速地将身上的包裹放下,连喘了两口粗气后,接过神丐端过来的茶水,如牛饮水般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而他似乎意犹未尽,将吴大财和龙清川面前的茶水统统喝完。也许是他茶水喝得太猛、太快,茶水来不及从喉咙眼下去,不得不逆流往上直涌,一不小心呛到他鼻子里去了,百里飞禁不住连连打喷嚏、咳嗽,情形比较狼狈。 乐凡一边嬉笑着给他捶背,一边劝他悠着点喝,没人跟他抢这几杯茶水喝。缓过气的百里飞长长出一口气,将厢房门重新关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轻声地对众人说道:“神丐前辈央求我阿爹之事,因我阿爹已退出江湖,他碍于面子不好明着过来,不过他跟前辈有刎劲之交,所以暗中派我百里飞前来助拳。” “你?”神丐拉长了口气,狐疑地看着百里飞,他没好意思直接表达出来,百里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有何资格担当此重任? “正是。”百里风拍拍胸脯,斩钉截铁地说道,“前辈可能还不知,百里飞已得到我阿爹的真传,追踪探查之术不在我阿爹之下。” 龙清川围着百里飞绕了几圈,鼻子在他身后使劲嗅了嗅,然后抚着下巴低头思索片刻……须臾间,他微微笑了笑,突然插嘴问百里飞:“此事非同小可,可能涉及到千万人的生死,你准备怎么着手这件案子?” 百里飞闻言后眼睛一亮,神情极其兴奋,搓着双手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案子这么严重,难怪需要我们百里家的人出手?” 不待神丐等人言语,龙清川故意提高嗓门,抢先笑着问:“百里飞,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真是你阿爹派你过来,一定会提供些破案思路给你参考,可你居然连什么案情都不清楚,这说得通吗?” 百里飞像是大冷天被人浇了一盆水,从头凉到脚,他失神地瞪大双眼,呆呆地楞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而神丐几人则是一脸狐疑地看着龙清川,不知他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片刻后,心虚的百里飞终于承认,他的确是从百里山庄偷偷跑出来,但百里飞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一定会以朝廷大局为重,抛开他百里家与不良人的恩怨,尽力协助不良帅等人破案。毕竟他百里飞年幼无名,也想凭此机会闯出名堂,为百里家争气。 龙清川悄然背过身子,弯下腰捂住嘴偷偷窃笑。 神丐此刻恍然大悟,轻轻拍了拍百里飞的肩膀,说:“不过——当初涉及到朝廷的机密,我的确没有说出具体的案子?呵呵,百里贤侄,你被龙清川给诓骗了。” 经过神丐善意的提醒,百里飞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龙清川是在用言语诈他。百里飞快速转过身,扬起拳头就要暴揍龙清川,幸好及时地被吴大财和乐凡拦住,经过两人好说歹说、以及哄孩子似的劝解后,才消除了百里飞心中的无名怒火。 本来,百里飞偷偷从百里山庄跑出,他的内心充满了雄心壮志,他要凭自己的能力大展拳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替百里家、替他阿爹百里风争口气。谁料他出师不利,刚到长安就被龙清川浇了一盆冷水,三言两语之下就上了他的当,故而百里飞的内心极度郁闷不平。 龙清川适时地给百里飞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后脸上堆满笑容,开口赔礼认错:“我龙清川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乱猜一通,竟然被我蒙对了,哈哈,世人皆知你阿爹对你特别宠爱,把你当做金丝鸟似的养着,你阿爹怎会舍得让你出来吃苦受累?” 百里飞咧嘴一笑,喜不自胜,他虽然讨厌百里风对他束缚过严,但谁也不能否认,百里风对他可真的是关爱有加! 第17章 私自进城 龙清川察言观色,他见百里飞心情稍为好些,便开口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百里飞偷偷摸摸进入长安城,按照大唐律法,抓到可是要判刑七十棍。”龙清川说得云淡风轻,旁边的几人也逐渐迷糊了。 百里飞没好气地说:“你又怎知我是偷偷摸摸进城?不要污蔑好人!” “当然是你百里飞告诉我的。你应该是通过长安黑市人员的运作,藏在运羊的大车里混进长安城,然后踩到了羊粪蛋,在水渠清洗时还摔了一大跤。” 龙清川所言,不仅仅让百里飞彻底懵了,神丐等人也同样难以理解。刚刚龙清川明明是跟他们在一块吹牛,他怎么可能知道百里飞身上所发生的事?难道这龙清川不知不觉中开了天眼? 吴大财疾步快走几步,身体正对着龙清川,故意伸手去摸龙清川的额头,他想弄明白龙清川的额头上是否多长了一只眼。 龙清川笑着一把推开他,问:“你有没有闻到百里飞身上的特殊味道?” 百里飞自己嗅了嗅鼻子,闻了闻自己的身体后,说:“没什么味道啊,难道你龙清川有哮天犬的鼻子,我出恭没刮干屁股你也能闻出来?” 龙清川挥手笑了笑:“别恶心!你身处其中,当然闻不出怪味,你让吴大财去闻闻!” 吴大财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走近一闻,然后一脸嫌弃且迅速地离开百里飞,嘴里直嚷嚷:“一股子浓烈的羊膻味,还夹杂着一身的臭汗味——哎,百里飞,你小子身上怎么比我还脏?” 百里飞没有搭理吴大财的嘲笑,斜着眼看着笑嘻嘻的龙清川,满脸的不服气。 龙清川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指着百里飞的后背说:“你们来看看,百里飞一个干干净净的富家公子,衣裳后面粘有许多细羊毛絮,再加上他一身的羊膻味,说明了什么?” “说明百里飞曾经跟一群羊待在一块,”乐凡也围着百里飞转了一圈,然后笑道,“等百里飞从羊群里钻出来后,拍掉了衣裳前面的羊毛——可他看不到衣裳后面粘的羊毛,而且也不太方便拍打,故而后身的衣裳遗留有羊毛絮。” 吴大财故意不解地问龙清川:“只是——这大热天的,他为什么要跟脏兮兮的羊群待在一块?他是在放羊,卖羊,还是在偷羊了?” 龙清川笑岔气了,说:“你觉得这位财大气粗、养尊处优的少侠,会做这些俗事吗?难道他把羊偷回百里山庄孵养?” “太无聊了,”乐凡替百里飞应答道,“百里飞可没这个闲情逸致。” “那——还有其他什么可能性?”龙清川笑眯眯地注视着百里飞,“如果一个人没有过所的话,他是怎么进入长安城的了?” 过所,古代过关津时所用的凭证,上面登记过关人员、牲口、物品等基本信息和特征,以及经过的水陆关隘,算是官方的一种通行证。 在唐朝,京城长安的各个大门都由监门卫看守,进出长安城必须查验、核对有效的过所,否则不允许通过大门。 吴大财忍不住哈哈大笑:“根据他身上的情况猜测,这小子为了躲避监门卫的查询,还真有可能披着羊皮躲在羊车里进入长安城。” 百里飞保持了沉默不语,并没有出言反驳几人,看来龙清川等人是猜对了。稍后,他又弱弱地问:“龙清川,你说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所?” 不待龙清川开口,吴大财抢先一步讥笑道:“百里飞少侠,你是没常识了,还是没出过远门?办个过所得要个几天,我们昨天刚从百里山庄回到长乐酒楼,屁股还没坐热了,你小子今天就到了,哎,过所哪能这么快就办好,你以为朝廷府衙是你家开的?” 百里飞撇了撇嘴,他不是没有出过远门,而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从来不要操心这种烦人劳心之事。 稍后,百里飞又不服气地问:“那为什么说我踩到羊粪蛋了?你龙清川真开天眼了,能看得这么远?” “按照常理来推测,那车上羊的数量肯定不会少,要不然你这么大一个人躲在里面,进长安城时很容易被监门卫发现。既然车上装满了很多只羊,那么车上怎能没有羊粪蛋了?嗯……这么说,踩到羊粪蛋反而是正常的,踩不到那才是反常。” “我明白,就跟乡下人散养鸡的状况差不多,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鸡屎。”吴大财在旁补充说。 百里飞当然没有饲养过鸡,当然不清楚这当中的内情,不过他虽然仍旧不服气,但口气开始变得逐渐缓和。 他又转过身去问龙清川:“还有,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去过水渠,甚至还滑倒过?” “我刚看你脚上的靴子是湿的,靴底及边上粘了很多湿泥,这可是河边黑色的淤泥,可不同于朱雀大街的黄泥。此外,正常只有靴底和靴子边上才粘有泥土,你倒好,膝盖处和后屁股墩、上衣,都粘有绿色的苔藓和泥土,如果不是在水渠边滑倒粘上的,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他可能性。” 龙清川话音刚落,吴大财几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百里飞不悦地摆手阻止几人的嘲笑:“不是我百里飞吹牛,我在龙首渠的这一跤摔得真好,说不定还救下了一对苦命鸳鸯了。” 百里飞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其他几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所说是何事? 百里飞也没有进一步细说,嘴里喃喃嘟囔着:“早知道今天这么不走运,我就等到晚上再入长安城,哼!以我百里飞的身手,三丈高的长安城墙岂能拦得住我?” 龙清川几人连连啧舌,并没有出言讽刺,毕竟他是侠盗百里风的儿子,兴许他真有这飞檐走壁的能耐!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帮我们出出主意呗。”神丐顺手拉过一张凳子,并示请百里飞坐下,“你师承你阿爹侠盗百里风,也许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至于你阿爹百里风那边,我会托人去报个信、说个情,就说你在老叫花身边历练——相信你阿爹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神丐所言,解决了百里飞的后顾之忧,百里飞舒心地叹了一口气,放下心头上这块沉重的包袱后,百里飞逐渐得意洋洋,他以睥睨天下的神态告诉几人,他这位隐没的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龙清川几人都看得出,百里飞不想活在他阿爹百里风的阴影下,更不想默默无名度过此生。 在吃饱喝足且连续打了几个饱嗝后,百里飞心满意足地大声宣布,他决定孤身夜探皇宫内苑,他要以身试险,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宫寝殿,同时还能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初生牛犊不怕虎! 百里飞好言谢绝了龙清川的劝诫,龙清川在皇宫差点被千牛卫射成兔子,不代表他百里飞也会出现同样的遭遇,因为他可是昔日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侠盗”百里风唯一传人,百里飞对自己的身手和智慧相当有自信。 百里飞也同样拒绝了神丐的建议,为什么要不良帅提前给宫中的侍卫打招呼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在他百里飞眼里,长安城的皇宫就是大一号的百里山庄,他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来去自由——至少要比他在百里山庄自由多了! 第18章 五大名盗 在昔日的江湖中,东、西、南、北、中五名大盗各以独自的看家本领名闻江湖:东瀛冥界神手,姓名不详,因善使邪门妖法进行盗窃,如让人闻风丧胆的“五鬼搬运之术”,故而被江湖人称之为“妖盗”,据说此人已被道家的嘻哈道人降服。 西域天眼千手哈里里,西域人,此人精通幻术,善于使用猴子、鸟、猫等动物行盗,战果斐然,故而人称之为“幻盗”。 江南追风掩月乃后起之秀,同样姓氏不详,以忍术见长,做事风格邪里邪气,故而江湖人称之为“邪盗”。 漠北雷风神影曹二虎,师承摸金一门,因他善于在地下挖墓、开棺盗宝,常与死人打交道,故而江湖人称之为“鬼盗”。 另一位大盗则是中原踏雪无痕百里风,此人机警聪明、神出鬼没,而又博学多才、仗义重诺,他偷富不偷贫,偷官不偷民,再加上“踏雪无痕”这种独步天下的轻功,百里风很快便闯下“侠盗”的美名,被江湖中人默认为五名大盗中最出色的一位,甚至有好事者给出“盗王之王”这种无稽的称号——当然也有部分人不予认同,幻盗就是其中的反对者之一。 幻盗幼年时,曾拜西域高人习练幻术技艺,经过十几年勤学苦练后略有所成。这个幻盗天赋异常,还善于豢养、使唤有灵性的动物,他曾经使唤猴子成功盗取吐蕃王妃皇冠上的紫明珠,自此之后在江湖中一举成名。 年轻的幻盗哈里里在江湖中一举成名后,更加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甚至多次当众鄙视已经如日中天的侠盗百里风。他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怂恿下,竟然对百里风下了战书——谁先盗得对方指定的物品者为胜者。 巧合的是,百里风不知何因何故,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江湖——这可把幻盗给乐坏了,他逢人便吹,不断拨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诋毁百里风是徒有虚名之辈,甚至还公开宣称百里风是害怕他的挑战才退出江湖,以后要让百里风跪着给他幻盗刮屁股——众所知周,这个幻盗本身特别爱吹牛,他能将一根灰色的稻草能够吹嘘成黄澄澄的金条。 大浪淘尽,英雄渐逝,随着百里风的隐忍和沉默,此事在江湖中逐渐没了风头,就像那容颜已过的青楼美女,逐渐被薄情男子淡忘。要不是幻盗在十天前,被平康坊的老鸨们当众鞭打讨债,人们几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翌日凌晨。 天气格外晴朗,解除宵禁的长安城那是相当的热闹,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坊间的商贾卖力吆喝,街头杂耍争相卖弄,喧嚣声此起彼伏。 乐凡正要拉着龙清川和吴大财逛大街,百里飞刚好笑盈盈地回到长乐酒楼,他脸上神采飞扬,神情兴奋,手上还端着一只精美的陶瓷酒罐,说是顺手牵羊从皇宫拿回来的,并借花献佛孝敬神丐。所谓的顺手牵羊,当然是个好听的说法。 百里飞故作神秘地给神丐介绍,这酒还有个深邃的名字,叫做“洞天圣酒”,它主要是以鲜鹿血为原料酿成,具有极高的壮阳养生功效,是皇家特制御酒。 神丐面露喜色,嘴上客客气气地婉拒,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将酒罐收入怀中,还直言百里飞真有本领,他跟吴大财两人在宫里待了好久,也没找到这种皇家特制的御酒。得到神丐夸赞的百里飞更加得意忘形! 其实龙清川心中一直好奇,望子成龙的侠盗百里风,怎么会将一身行盗的本领教给百里飞?吴大财却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脉相承而已,这就是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龙清川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坏笑着反问吴大财,以后他吴大财的儿子是不是也要做乞丐?他本以为吴大财要大发雷霆,谁知吴大财只是淡淡地表示,如果命运如此,他不会逆天而为! 在吃了四块胡饼,四块油炸糖饼,以及三大碗面片汤后,百里飞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将神丐等人请至他的厢房,简要说了说他在皇宫中查探到的情况。 根据百里飞所说,皇宫南部园林区守卫的确稀松平常,但北部皇宫内苑尤其是寝殿,守备相当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着有千牛卫不间隔地巡逻,暗中还隐藏着未露面的绝顶高手。百里飞试着从不同方向潜入寝殿,均被守卫的侍卫发现拦截,要不是他百里飞轻功卓绝,估计他也会跟龙清川一样,被皇宫的侍卫射成兔子了。 虽然无功而返,但百里飞自信地得出一个结论:除非他阿爹侠盗百里风,这世上绝对绝对没有哪一个人,还能从皇宫寝殿盗走冰丝玉缕衣! 百里飞的断定给神丐吃了颗定心丸,他和吴大财也曾多次闯过圣人居住的寝殿,但次次均是无功而返,所以神丐也同意百里飞的结论:皇宫寝殿的守备的确无懈可击。 其实试想下,圣人和贵妃夜夜就寝的寝殿,哪能轻易地让外人闯入了? 如此说来,百里飞也不能算是无功而返,至少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那窃盗冰丝玉缕衣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寝殿内的太监、宫女。 除此之外,百里飞还提出他另一个细微的发现,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幻盗哈里里,很有可能到皇宫踩过点,因为他在皇宫花园里发现了红色鸟屎粒。百里飞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丝绸布,打开后正是几颗大小不一、外观呈红色的鸟屎粒。 百里飞环顾神丐四人后,咧嘴笑道:“瞧,我没骗你们,这就是幻盗到过皇宫的证据。” 百里飞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幻盗豢养了一只名叫五色金翅鸟的仙鸟,此仙鸟外观倒像一只画眉鸟,头颈有五种颜色,分别为黄,蓝、红、黑和绿色,羽色翠绿艳丽,但其体型巨大,是普通画眉鸟的十几倍大小。 最让人称奇的是,此鸟不但精通人性,还会说人话,幻盗曾经在长安最繁华的西市,让他的金翅鸟当众说出长安话、波斯话,引得周围围观的人群啧啧称奇。 而更让幻盗引以为豪的是,普通的野鸟以野果、种子和虫子为食,而他的金翅鸟,则是喂养各种颜色的花草和诸如樱桃之类的水果,排出的鸟粪也是各种颜色,而且珍贵无比——因为据幻盗所说,金翅鸟的鸟粪还能治疗男人的某些隐病。 传说是真是假,此刻已不是关注的焦点。神丐小心地将百里飞的布帛重新包好,考虑到幻盗的身份以及以往的劣迹,神丐认为幻盗的形迹相当可疑,需要让不良帅派人进一步调查。 龙清川在旁看着百里飞“嘿嘿”直笑,心下很是怀疑,几次欲言又止。百里飞没好气地顶了他一下,问:“难道幻盗这人不可疑吗?他也是江湖中五大名盗之一,风头仅次于我阿爹百里风。” 龙清川撇了撇嘴,笑着反问:“连你百里飞这么好的身手,都不能潜入皇宫寝殿,他幻盗有这个能耐吗?”百里飞搞不清龙清川是在夸他,还是在讥讽他,白了龙清川一眼后便不在说话。 乐凡笑眯眯地凑过来,拉着他们两人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幻盗和金翅鸟一同盗走了冰丝玉缕衣了?他的鸟不是还通人性吗?” 百里飞眼珠快速转了几圈,然后猛地一拍额头,大声赞叹:“还是乐凡姑娘聪明过人!那金翅鸟悄无声息地从高空飞入寝殿,守卫的千牛卫是绝对不会察觉,而这个幻盗了,则躲在皇宫内苑的某个角落接应,在他们人-鸟无缝的配合下,成功地盗取冰丝玉缕衣,哎,这可是幻盗的看家本领,有先例可查,我百里飞怎么就没想到了。” 乐凡欢呼雀跃,拍手称赞,她觉得百里飞言之有理,真不亏是侠盗百里风的亲儿子。 龙清川诡笑道:“呵……那金翅鸟能主动寻找冰丝玉缕衣?你要说寝殿内有个内桩配合着金翅鸟,我可能还相信那么一点点。” 当不良帅再次来到长乐酒楼时,神丐递上了百里飞的布帛,并简单分析了几人的疑虑。不良帅也隐隐觉得,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证幻盗,但以现有的线索来分析,幻盗非常值得怀疑! 由于一直找不到破案的方向,在万般无奈之下,不良人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先抓捕幻盗再说。 于是不良帅决计兵分两路:一路抓捕幻盗,由他们不良人负责;另一路,重新调查寝殿内的太监、宫女,可这些人归属于内侍省统管,不良帅不便贸然插手,故而交由内侍省高力士调查比较稳妥。 看样子,不良帅还是不敢得罪位高权重的高力士。不良帅的谨慎,遭到百里飞无情地讥笑:无胆略,无谋略,只剩下一腔衷心! 第19章 三教九流 自古便有三教九流之说,可在这三教九流之外,还另有所谓的“外八门”——也就是正人君子眼中的旁门左道。所谓的外八门包括:盗门、蛊门、机关门、千门、兰花门、神调门、红手绢、索命门。 盗门,也就是强盗的组织;蛊门是放蛊、赶尸的组织;机关门是研究机关器械的组织;千门是抽老千的组织;兰花门是妓院组织;神调门是跳大神组织;红手绢是变戏法的组织;索命门,就是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而在这旁门左道“外八门”之外,又有人在长安城新立了一个门户——消息门。 所谓的消息门,即是拿钱购买江湖上的各种消息,包括暗地里那些偷吃爬拿、坑蒙拐骗、龌龊见不得人的消息。消息门公开宣称,只要有钱,他们可以打听到任何已经发生的消息。 根据不良帅的介绍,消息门在长安城的眼线众多,每一座坊、每一条街道、每一条里巷,不管是热闹的青楼、酒坊,还是安静的茶肆、棋坊,以及香烟缭绕的寺庙道观,都有消息门的眼线。他们的线人可能是妖艳的青楼女子,或者是街头普通的老头、老太,也可能是巷尾看不起眼的小贩、乞丐,甚至是坊门口值守打瞌睡的武侯…… 更让不良帅难以思议的是,消息门布满长安的线人,并不全是消息门的门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以个体或者小团体的形式,与消息门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他们只有在提供准确、无误的消息后,才会收到消息门提供的报酬。尔后,消息门再将正确的消息转卖给雇主,从中赚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消息门或是动之以情,或是饵之以利,或是骗之以名,或是恐之以威,他们总是能想到各种法子,将长安城最底层的百姓动员起来,为他们消息门所用。 不良帅很羡慕消息门的这种运作模式:高效、低成本、准确性高,况且又是无本买卖,利润还很丰厚。 如此说来,消息门的门主想必是位才高八斗、睿智无双之人,或者是位手段通天、八面玲珑之豪杰,龙清川几人很想一睹此人风采,不枉他们平生结交天下英雄之志。 不良帅将一个瘦骨嶙峋、贼眉鼠眼的中年人带到长乐酒楼,此人姓万,名叫万事通,外号“三只眼”,消息门的实际负责人——因为当家门主年纪已高,精力衰退,故而门中一切事务皆由万事通打理。 龙清川几人见到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貌不惊人,言不压众,颇感扫兴。乐凡撅着小嘴,丝毫没把内心的失望掩饰在脸上,她嘟囔着问:“消息门真的是无所不能,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消息门收钱办事,打听消息又快又准,通常是按件收费,量多还打折。当然,如果您不愿支付钱财,也可以用其他有效的消息交换。”万事通趣步上前,小声应付着,他的神态颇为恭敬。毕竟他们在长安界面上混饭吃,肯定不敢得罪不良帅和他的朋友。 不过这万事通也的确是聪明过人,他实际上并没有正面回答乐凡的问题。如果他回答“是”,一来,这可是明显的吹牛,他们不可能打听到所有的消息——比如冰丝玉缕衣的下落;二来,这会显得他们比不良人更厉害,他们还不至于敢得罪不良人。可如果直接回答“不是”,又会给别人造成消息门能耐不够的印象,很容易失去主顾的信任。 龙清川也是第一次听说,感觉很有趣,便问:“最近长安城可有什么重大消息吗?” 万事通转头看了不良帅一眼,谄媚地笑了笑:“我们彼此初次相识,贵客又是不良帅的朋友,万某就赠送两条消息做为见面礼,下不为例!” 万事通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长安城有两件事最火,一是昔日闻风丧胆的采花盗重出江湖。” “采花盗?”不良帅皱起眉头深思。当年他和神丐合力追捕采花盗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将奄奄一息的采花盗救走。但即便如此,那采花盗也是非死即伤,怎么还有能耐重出江湖? “采花盗在新昌坊王大善人家犯事后,将桃花旗遗留在王大善人闺女的卧房内。”桃花旗是昔日采花盗的独门标志,采花盗用他特制的迷药失魂香,将女子迷晕行不轨之事后,遗留下一面桃花旗做为解药。 这采花盗虽然作恶多端,但他似乎从不伤及人命,遭难的主家只要取出桃花旗里的安魂香焚烧后,被害女子才能从失魂香的昏迷中清醒。 “哼!”不良帅重重地哼了一声,面露愠色地问,“不良人怎么不知道?” “大帅,毋庸置疑,考虑到受害女子的声誉,王大善人定然没有选择报官。”万事通说话小心谨慎,他万万不敢再惹眼前的不良帅生气。 “他们家又没报官,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饶是见多识广的神丐,也想不通其中的道道。 “嗨!王大善人是大户人家,家里头众多的苍头、婢女、以及庖厨,背地里你一言我一嘴、七嘴八舌地议论,闲言闲语很快就传开了——你们说,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了? ”万事通咂咂嘴应承着说,“真是可怜啊,之前来王家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如今门口罗雀,只有一老实的穷小子愿意迎娶。呵……这穷小子倒也是挺有福气的,他曾不自量力上门提过一次亲,被王大善人当众羞辱一番后,差点在龙首渠投河自尽。” 差点在龙首渠投河自尽?龙清川猛地怔了一下,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他依稀记得百里飞曾经提及过,他曾在龙首渠救下了一个人? 乐凡明显对天杀的采花盗不敢兴趣,便扯开了话题问万事通:“还有一件事了?” 万事通低头咳嗽两声,故作神秘地说:“另一件事正在长安城内发酵,东都洛阳出了大事,武皇太子的陵墓被人发掘了!” “消息可靠吗?”不良帅轻轻一笑,脸上的表情相当诡异。 “是洛阳富商苟富贵传出的消息,这老小子之前一穷二白,就是靠盗墓挖墓起家的,而且我亲眼看见鬼盗曹二虎,把他在平康坊的老相好抛了,一大早就从长安赶往洛阳,现在长安城很多人也跟着去了,所以这消息绝对可靠准确。”万事通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 不良帅交叉着胳膊低头沉思,片刻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龙清川敏锐地捕捉到不良帅的诡笑,跟着他也呵呵一乐,乐凡似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好像对武皇之子的陵墓颇感兴趣,一直撺掇着龙清川陪她去洛阳挖墓,这反倒让龙清川哭笑不得。 神丐伸出大拇指称赞:“你们消息门的消息果然很灵通啊,不过打探消息才赚多少钱,你们其他的发财手段了,明面上——暗地里?”神丐的江湖经验老道,看似无意实则暗含深意。 万事通明白遇到了内行人,赶紧弯腰鞠躬,尖声说道:“当着不良帅的面,万事通明人不说暗话,长安城明面上有京兆尹、不良人,但他们毕竟是官方的人,有些地方不好直接插手,所以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黑市,便由我们消息门把控着。” “长安城不就是东市和西市吗,怎么还有个黑市啊,卖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乐凡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抬头环顾几人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三只眼”。 她的一生几乎都在七秀坊度过,以她的阅历和人生经历来看,哪里知道什么是黑市? 万事通色眯眯地瞄了乐凡一眼,转而低头耐心解释:“我们口中所谓的黑市,并不是像东市、西市那样的一个具体市场。黑市——您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确存在于长安城的各个角落。” 万事通说的玄之又玄,乐凡还是一脸茫然,不悦地嘟起嘴看着龙清川。龙清川也很难以跟她言说,只能好言哄劝,待时机成熟后,会带她前去黑市观摩。 沉默片刻后,神丐突然又问:“你们消息门真了不起啊,没有点手段可把控不了黑市,来,说说看,通常都有哪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嘿嘿……”万事通捂住嘴笑了,他笑得十分猥琐、恶毒,“黑市嘛,当然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像什么打闷棍、掉包、街头坑骗……以及让小娘子主动脱衣的损招……”万事通如数家珍地介绍,丝毫不以为耻。 龙清川和吴大财眼神一亮,彼此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后同声问道:“主动脱衣的损招,你们还有这手段?” 乐凡红着脸“呸”了一声,白了龙清川和吴大财两人一眼,两人便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不良帅发话了,他们不良人请万事通过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幻盗——最近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不良人有事请他帮忙,”不良帅说话的语气和口气很奇怪,既像是在请万事通帮忙,又像是在给他下命令,“一天之内找到幻盗,可以吗?” “可以!”万事通连连答应,他敢说“不”吗! 消息门是不敢得罪不良人和不良帅的,他们掌控着长安城的黑市,手上岂会干干净净?要是他们让不良人不开心了,不良人随随便便找个含糊的理由,就能把他们关到大牢里。 而不良人的力量辐射能力比较有限,对于消息门的不正当的手段,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有时他们还要找消息门帮忙办事。 第20章 时来运转 苟富贵出生的时候,他爹娘花了整整一吊开元通宝,请了一位道士高人给他算卦。那道士说苟富贵八字奇佳,命中带有巨财,是个十足的富贵命,以后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道士的肺腑之言,让苟富贵一家视为金科玉律。 长大后的苟富贵个子不高,三角脸,小眼睛,人长得又黑又瘦,还佝偻着腰。 他十八岁时母亲去世,二十岁时父亲又去世。 他二十三岁跟人合伙贩卖私盐,因炫财而遭到其他人的嫉妒。被人告发检举后,苟富贵的同伙带着私盐逃跑,而倒霉的苟富贵则被抓去当替死鬼——当时抓捕苟富贵的人,就是如今的不良帅武飞羽。 入狱三年出来后,醉的不省人事的苟富贵,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很不幸地是,他又被那妇女的儿子、孙子们抓起来暴打一顿——据说,苟富贵的一只眼也被打瞎了,险些丢掉性命。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苟富贵,鬼迷心窍地迷上了赌博。苟富贵一开始逢赌必赢,但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苟富贵便输光了他的全部家产——除了一间祖传的茅草屋外,因为那茅屋实在是破乱不堪,随时随地都有倒塌的可能性,故而没有哪个庄家有胆子要。 坊间的里正看着苟富贵从小长大,如今他没爹没娘实在太可怜,里正便费尽心思给他撮合了一门亲事。这女方姓王排名老八,芳龄三十有八。那王八娘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血盆大口,胖胖的大圆脸上还长了一颗葡萄大的黑痣,此外,她肥肥胖胖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再配上一双又粗又壮的大象腿,足以吓倒所有的提亲人——但这苟富贵是个例外,他认为有女人总比没有好,因为王八娘再丑,她也是个女人,至少苟富贵可以跟坊里唯一的光棍吹吹牛,这位光棍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姓巫,单名一个贵字。 苟富贵与王八娘成亲后,苟富贵从此改邪归正,安心赚钱养家,谁料那王八娘居然看不起苟富贵,暗中跟老光棍巫贵红杏出墙。闻讯而来的苟富贵抓奸在床,却反被奸夫淫妇扒光衣服绑在树上羞辱。更让苟富贵意想不到的是,王八娘居然卷走茅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跟他最瞧不起眼的巫贵私奔了。 要是普通人有苟富贵的遭遇,估计早就破罐子破摔了。但苟富贵绝不向命运屈服,尽管他的一生如此多舛,苟富贵仍然坚信道士所言,他始终相信自己会大富大贵,只是时运没到而已! 于是苟富贵重新振作精神,跟着旧时的狐朋狗入山为王,不久后,居然在山上混上了一个小头目。可他在犯案逃避朝廷追捕时,又不慎摔伤了一条腿,之后,苟富贵被山上的匪徒一脚踢开……穷困潦倒的苟富贵无钱治疗,以至于后来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自此以后,苟富贵从人间消失了! 苟富贵,被人赠送个外号“丧门星”,他也成为江湖中茶余饭后的笑料,他也是江湖中一个不可触及的传说。 当苟富贵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时,他已经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了。他住的是洛阳城一座富丽堂皇、气势宏伟的殿堂,穿着精美的绫罗绸缎,吃着美味细腻的食物,喝着香甜的西域葡萄酒,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成群的佣人奴婢任听使唤。 苟富贵身下的产业涉及很广,他在洛阳城开设酒肆、茶坊、质铺、珠宝店、青楼,码头,如今他可是洛阳城首屈一指的富家翁。苟富贵暴富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中传开,长安城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有人出言讥笑:“一个不入流的强盗头目,连他的丑媳妇都跟人私跑了,嗨,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眼睛一眨就变得人模狗样,想当年他远远不如我。” 另一人接过话茬:“是啊,现在人家不但发了财,还娶了江湖中的冰美人冰玉贴身伺候,如今他可享尽了人间鸿福啊,啧啧……听说他那个丑八怪前妻要破镜重圆,被苟富贵打发去扫茅厕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人家苟富贵那富态样,出门前呼后拥,随身几十人伺候着,可比长安城的圣人还威风。” “那可不是,听说他那只独眼,每天有十几个人轮流护理了……” 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有人悄悄地传言:“据说这苟富贵倒霉透顶时,遇到了好心的神仙给他开了天眼,他的独眼能穿透地下一百尺——自此以后,这苟富贵就带人钻到地底下挖墓,哎,他发的可是死人财。” “是吗?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盗墓!”围观的人啧啧称奇,也有人质疑道:“不过——盗人祖坟,干这种事的人可真缺德到家了……哎,哎,那个兄弟,打听一下,这苟富贵是在哪儿遇到好心的神仙?” 可惜,没人告诉他好心的神仙在哪儿,倒是有人神秘而又小声地说道:“据说,这苟富贵在洛阳郊外发现了武皇之子的陵墓,里面有数不尽的珍珠、玛瑙、翡翠、黄金、银饰,还有很多名人的古字画……那个苟富贵正在招募人力准备挖墓了!” “是吗?”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一大群人的追问,他们眼睛瞪的如同铜铃,脸上均露出无比兴奋的神情。 “这是从铁拳神丐,还有鬼盗曹二虎嘴里传出的消息,神丐的消息能有假吗?”众人七嘴八舌,那神丐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威信毋庸置疑。 “还有,还有——,”有人又在人群中散步消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鬼盗,连夜雇了一大帮人,一大早就赶往洛阳城了,嗨!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鬼盗早就对皇帝的龙墓垂涎三尺了。” “ 真的……要不兄弟几个,咱们也趁早赶个热闹呗,别去晚了,财宝都被这些家伙挖走!” …… 所谓“一人传虚,百人传实”,洛阳陵墓群被发掘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断地在京城长安发酵着。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人,已经没有理智分清真假,他们盲从地顺从大流向洛阳蜂拥而去。 当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大鱼小虾一目了然! 第21章 星云棋坊 根据“三只眼”万事通提供的消息:幻盗已进入长安城半个余月,如今住在光德坊一家经营胡椒的店铺内,店主也是西域人,跟幻盗似乎是旧相识。 这个幻盗刚开始与一群西域幻术师打得火热,并曾与他们一起进宫给圣人表演幻术,此后便与这些幻术师形同陌路、不再交往。现在的幻盗,每天除了品品茶,逛逛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竟然还去跟人下围棋——这跟他的谋生手段极不相称。 据万事通所说,幻盗每天午时准时出现在兴云棋坊。 一个以偷盗为生的大盗,竟然每天午时准时出现在棋坊?他的不合常情的举动,引起了不良帅等人的怀疑:难道幻盗是去棋坊销赃?或者说,他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良帅决议派一个陌生人接近幻盗,尽可能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龙清川自幼学习排兵布阵之法,自然精通于黑白棋道,他听说兴云棋坊高手如云,早就想去试试自己的棋力,于是他当仁不让地接受此项任务。 兴云棋坊在光德坊内,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龙清川刚刚步入棋坊,迎接他的掌柜是一个身材魁梧、声音沙哑的中年人,此人虽长着一双三角眼,但其双目有神,皮肤粗糙黝黑,像是常年在外奔波所致,更让龙清川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掌竟然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午时,正是人们用膳休息的时段,兴云棋坊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少许人。棋坊的一楼大堂宽敞亮堂,龙清川饶有兴趣地数了数,整整齐齐摆了四十张棋桌。 根据不良人对幻盗相貌的描述,龙清川在最右边的角落里发现了幻盗,此刻他正坐在红木做成的棋桌旁,手上胡乱地把玩着棋子,左顾右盼,似乎正在等待对手与他对弈。 无巧不成书,幻盗遇到了正在兴头上的龙清川。 二人拱手施礼完毕,龙清川礼让幻盗执黑棋。幻盗谦虚一番后先落黑子,两人对弈未到半盏茶功夫,龙清川便断定这幻盗的棋艺实在太弱,顿感大失所望。而那幻盗则是心不在焉,他与龙清川有的没的闲聊,一会儿询问龙清川来自何方,一会儿关心龙清川做什么营生,甚至还询问龙清川来棋坊有何目的? 龙清川心里非常纳闷,来棋坊不是下棋解闷、结交好友的吗? 这幻盗给龙清川的初步感觉,不像是在对弈下棋,倒像是在与人谈买卖。不过买卖都是在酒楼里谈,哪有人在棋坊谈买卖的? 最后这个幻盗竟然莫名其妙地问龙清川是否识得吐蕃商人?龙清川嘴上打哈哈随机应付,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幻盗的言行举止,的确是有很大问题。 龙清川从小跟着赵蕤学艺,棋力超出常人许多,更别说仅仅粗通黑白之道的幻盗。不到一刻,幻盗便全面落入下风,场面惨不忍睹。巧合的是,棋坊掌柜在给幻盗送茶水时,不小心将茶水撒到了棋盘上,幻盗借机假装擦干拭净,一不小心弄翻了棋盘…… 龙清川哈哈大笑,他看得真真切切,但并没有为难幻盗,不过也失去了对弈的兴致,便在棋坊内溜达徘徊,偶然间发现展柜有一精美棋具,材质、做工皆是当世绝顶,一时心生欢喜,便顺嘴问了下价格。 掌柜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幻盗,在龙清川几次三番的询问后,他瞄了一眼展柜上的那副棋具,漫不经心地告诉龙清川:“十贯通宝!” 十贯通宝,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在市面上可以买一千斗大米。如果一副普通的棋具能卖上十贯通宝,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但龙清川认得此套棋具名为玲珑玉珍棋,相传为汉宫汉武皇帝所用。龙清川上下打量这副棋具,只见棋盘晶莹剔透,据说用千年寒玉所做,棋子古朴浑厚、沉重圆润,色泽纯净柔和,质地结实,平滑细腻,手感极佳,绝对是上品中的精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套棋具无论是品相、材料,还是加工手艺均为当世一流,况且又是汉朝皇帝御用之物,最起码值一百金。 龙清川愣了片刻后,一脸狐疑,饶是他聪明绝顶,也想不出当中的道道,尔后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你——确定?” “嗯——尊客,”棋坊掌柜客气地答道,“此套棋具出自中原名家之手,确是物有所值,尊客您先货比三家,尔后我们再行定夺。” 掌柜的如此之说,龙清川有点反应过来了:怕是这个掌柜不识货,竟然误以为这副玲珑玉珍棋为普通的棋具。 龙清川按耐住内心的狂喜,他大脑敏捷迅速地思索,他要尽一切办法将此套棋具收入囊中。 掌柜也颇能察言观色,龙清川略带惊诧和开心的表情,引起他的警觉,于是他转而改口满脸堆笑着说:“不过这个是样品,本棋坊暂不出售。” 掌柜此言一出,便巧妙地断绝了龙清川的念头,龙清川总不能强买强卖。龙清川“哦”了一声,发自内心地感到惋惜,他本以为能花小钱捡到个隐没的宝贝,没想到被掌柜一句话轻松遮盖过去。 不过他内心也感到好奇,如果说掌柜不懂棋艺还情有可原,但他怎么可能不懂经营呢?明明值一百金的棋具,怎会给人说出十贯通宝的报价? 早在龙清川与幻盗对弈之际,不良人的两位小头目韩卢、楚犷带领二十个不良人捕快,暗中将星云棋坊前后两个进出口封锁, 并呵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星云棋坊。 往日过了午膳之际,星云棋坊必定人头攒动,也正是最热闹的时段,但此刻却是寂静难耐,除了龙清川外,还有两个闲散的棋手漫不经心地对弈,其中一人又高又瘦,另一人是个矮胖子,这两人外形倒是满滑稽的,龙清川认得他们是不良人的捕快。 高瘦子和矮胖子在对弈之余,还时不时地瞅上幻盗几眼,幻盗似乎有所警觉,他脸上神情逐渐慌张,手指杂乱无章地敲击着桌子,内心十分烦躁不安,头上冒出细细的冷汗。 幻盗的举动似乎引起了掌柜的注意,棋坊掌柜竟然主动泡了一壶茶,端给了惴惴不安的幻盗。 幻盗可没有主动要加茶水,他此刻的心情差到极点,看什么事都极不顺眼。幻盗正欲借机发作时,棋坊掌柜弯腰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嘀咕几句……那幻盗眉头紧皱,眼神迷离,尔后茫然地看着棋坊掌柜,一脸难以置信。 掌柜直身后退一步,大声地喊道:“尊客,您要出恭,出去后沿着内庭走廊朝里直走,走到头右手边即是。” 也许真的是茶水喝多了,幻盗双手撑着桌子慢慢起身,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嘴角边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拱手施礼后嘴里大声嚷道:“多谢掌柜。” 幻盗缓缓转过身,一手扶着腰,然后慢悠悠地向内庭晃荡过去,眼神不经意间瞥了下在旁对弈的两人,嘴里自言自语地自嘲:“这人不服老不行啊,肾气衰了,唉,区区几盏茶,耐不住就要出恭。” 旁边对弈的两人忍不住捂嘴闷笑,这幻盗的年纪还不到五十,怎么会有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而龙清川此刻的心思全在棋坊掌柜身上,棋坊的茶水是额外收取钱财,正常是客人有要求才会上茶,但这掌柜为何主动给幻盗泡茶?此外,棋坊掌柜与幻盗近在咫尺,他又为何发出了很大的叫喊声,生怕幻盗——或者其他人听不到似的? 棋坊掌柜正在整理展架上的货物,龙清川眼尖,看到展柜上放着一卷《十诀》,心中灵机一动,便拉着意图躲避的掌柜问:“好巧啊,这卷《十诀》在市面上很少见,龙某在长安城找了好几年,没想到竟然在星云棋坊遇到了!真是缘分。” 龙清川忍不住连连赞叹,他疾速瞟了一眼掌柜后问:“这《十诀》是汉朝大国手王积薪所着,总结实战对弈中的各种战略和战术,想来必然是精彩纷呈。” 掌柜被龙清川逮个正着,无处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迎合龙清川的话:“是的,是的,尊客好眼光,这确是汉朝大国手所着,听说此人棋力非凡,无人能出其左右……” 龙清川“呵呵”笑了笑,神情中带着少许诡异,他接着问:“那这卷《十诀》——你不会又不卖?” 掌柜快速眨了几下他那双小眼,上前赔笑:“尊客何故此言了,我们星云棋坊打开大门做生意,哪能什么都不卖了,这样——看尊客您这么识货,要不您自己出个诚心价呗!” 当掌柜让龙清川自行出价时,龙清川哭笑不得,哪有做生意让客人先出价的?掌柜之举分明是欲盖弥彰,此刻龙清川豁然开朗,这掌柜定然是个冒牌货。 那么他刚才与幻盗窃窃私语,难道—— 第22章 神仙飞索 龙清川定了定神,快速转过身,见幻盗出恭未回,心下已明白个所以然。龙清川故意提高嗓门大声问:“刚才这位客人了,出恭这么久还未回来,我还想与他再对弈一局了……” 龙清川的用意是在提醒那两个不良人,他们跟踪的目标已经失踪了。龙清川话音刚落,正在对弈的矮胖子迅速起身,沿着棋坊的内庭走廊寻找幻盗,另一个高个子则急忙冲出棋坊,通知其余的不良人支援。 此刻他们似乎已经反应过来,幻盗已经脱离他们的监控。 当韩卢、楚犷带着部分不良人冲入棋坊时,幻盗已然不见踪影。韩卢茫然四顾,面色焦急,气冲冲地呵斥掌柜:“刚刚那人去哪里了?” 棋坊掌柜赶忙趣步上前,小心地回复:“尊客刚刚说要出恭,我便给他指路,嗯……尊客还没给钱了,他既然不见了,怕是翻墙跑了,那土墙不是太高,只有一个人高一点……”掌柜喋喋不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韩卢没空听他的啰嗦,大声喊叫:“快带我们过去!” 龙清川跟随不良人迅速穿过走廊,他们在走廊的尽头果然有了发现:有人在茅厕附近的土墙下垫了两块石块。 清晨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但原先放置石块的泥土处没有一点水渍,说明那石块是刚刚被人搬动过。据此,不良人认定幻盗是从此翻墙而过,韩卢招呼在场的不良人翻墙追踪,兴许那幻盗还没跑远。 龙清川在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叹了一口长气,悠悠地说:“画蛇添足啊!” 韩卢觉得龙清川话中有话,便拱手相问:“怎么说,龙少侠?” “这幻盗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乃江湖中有名的大盗。他翻这么一堵半拉子高的土墙,还要垫上两块石块?”龙清川故作不解地反问韩卢。 韩卢看着地面上叠起来的两块石块,猛地一拍脑袋,嘴里骂道:“差点上了这狗东西的当。”骂完,韩卢命令不良人四处散开,严密搜查棋坊的每一个角落,他断定这是幻盗的疑兵之计,幻盗本人定然还在棋坊里躲藏。 但是他能躲到哪里去了? 龙清川张目四望,这才仔细看清了兴云棋坊的布局:棋坊外间用于摆放棋桌以及各种物品的展架,内庭则是人员生活居住,出恭的茅厕则是在最角落里。棋坊的外间和内庭由一堵厚厚的灰墙隔开,墙上开有东、西两个门,便于人员进出。他还发现,棋坊内庭其实有四条纵横相连,且呈“口”子形的走廊,四条走廊围绕起来的中间部分,竟然是一个精致的带有假山和流水的花园。 龙清川看着花园中的假山,露出狡黠的笑容,轻声地开口对韩卢说:“如果是我,必然藏在假山附近。” “为什么?”韩卢问。 龙清川轻笑一声:“这幻盗江湖经验老道,他用两块石块摆下迷魂阵,给你们造成翻墙逃跑的假象。如果你们不良人上当了,他当然安然无恙地躲在棋坊内;要是不良人没上当了,那么他必然要考虑重新逃跑的后路。既然如此——那么他藏在什么地方,才能尽快避开你们顺利出逃了?” “当然是离我们最远、离出口的门最近、而且容易藏身之地。”韩卢张目四望,猛地拍了下脑袋,“那块假山是绝佳之地,该死!我怎么没想到。” 韩卢招呼不良人径直奔向假山,可惜他们的动作似乎慢了点,有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假山中跃出,踉踉跄跄地站稳后,拔腿便快速向外奔跑。 韩卢目明耳聪,一眼看出逃跑之人就是他们要抓捕的幻盗,便大声呵斥手下的不良人全力追击。 那幻盗快速冲出兴云棋坊,与守卫在门口的四个不良人交手,虽然幻盗武艺高出他们许多,但他此刻志在夺路而逃,故而无心恋战。于是在卖个明显的破绽后,幻盗跳出四个不良人的纠缠,疾速向光德坊外飞奔。 不亏是江湖中有名的大盗,幻盗的脚力似乎很强劲,在几个弹指间,他便将不良人拉下几十步距离。可不良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见追击无望,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劲弩,“嗖、嗖、嗖”连续射出三只弩箭,以欺逼停全速逃跑中的幻盗。 事实上,不良人只敢将劲弩瞄准地面射击,他们并不敢直接射死幻盗,因为不良帅下了死命令,要抓活的! 幻盗聪明之极,他似乎看出了不良人的心思,“嘿嘿”地两声怪笑,快速隐身到大街上拥挤的人群中,他料定不良人总不会对平民百姓射箭。 幻盗算计的很好、很准确,他认为此举可算是万无一失,可事实却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一只锐利的利箭破空而出,又快又准地射向幻盗后背,可怜的幻盗还浑然未知…… 不过他实在是太幸运了,射向他的利箭被身后的一个老人挡住了。那利箭的力道很猛,在贯穿老人的身体后,又没入到巷子旁边的土壁上。 幻盗楞在了原地,不良人这是疯了吗,为了抓捕他幻盗,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 而追击幻盗的不良人也愣在了原地,他们也很纳闷,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比他们不良人还要放肆? 仅仅是几个弹指间,幻盗立马反应过来了,这只利箭长两尺多,比不良人所用的弩箭长一点,所以他在顷刻间立即断定出:此箭不是不良人所射。 不过幻盗也糊涂了,难道除了不良人要抓他之外,还有另外一拨人暗中要他的性命? 幻盗的额头上开始直冒冷汗,此刻已容不得他做过多的思考,三十六计走为上,先逃命要紧! 幻盗四下环顾后,抽身逃至一条繁华的里巷。凡事有利必有害:里巷里摩肩接踵,人倒是很多,可以避免他被弩箭射中,但人多手杂,也阻挡了他逃跑的速度。 韩卢留下两人看守老人后,带着剩余的不良人在后面拼命追赶,那幻盗仍然心有余悸,在人群中闪赚腾挪,以避免再次被人暗中偷袭……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光德坊,挤进长安城最繁华的西市。 西市里人群摩肩接踵,除了正常的买卖人之外,还有各地刷杂耍的,打把势卖艺的,卜卦算命的,唱戏看戏的,幻术表演的…… 韩卢指挥不良人从几个方向围堵幻盗,再加上武侯从旁协助追捕,幻盗被堵在一条热闹的里巷里,此刻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当幻盗走投无路之际,他忽然发现三十尺外有人正在表演幻术,里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人群,精彩的表演赢得围观人群的阵阵掌声和尖叫声。 幻盗抹了抹额头上的一把汗,猛吸了一口气,甩开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挤入围观的人群中。 韩卢见此冷笑一声,将不良人以及赶来增援的武侯呈扇形散开,逐步收紧包围圈。韩卢认为,此刻的幻盗才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只见一团灰色的烟雾在地面上打着圈,尔后在地面上快速地旋转,不到片刻,灰色的烟雾逐渐弥漫,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幻盗诡笑地站在烟雾的中央,手提一根粗麻绳的当头,沉住气,猛地用力向空中一甩,嘴里大声喊了一声“起”,便见他手上的粗麻绳径直飞向空中…… 人群中有人认得此幻术,大声叫道:“神仙索,这是失传的神仙索。” 幻盗转头看了一眼,颔首而笑,夸奖道:“好眼力,有见识!”说完,只见幻盗纵身一跃,人已快速攀上神仙索,他沿着那条粗麻绳,如猴子攀缘般地快速向上攀爬,几个弹指间,幻盗便消失在粗麻绳的尽头。 在场观看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神仙索这种绝技,在江湖中流传甚广,大多数人只闻其名,未见其行。如今偶然间有幸亲眼所见,一饱眼福,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灰色的烟雾终于散去,那根悬在空中的粗麻绳也重重落地,零零乱乱瘫叠在一堆,而幻盗已然不见踪影。 龙清川从人群中勉强挤进去,拾掇起那根粗麻绳细细检查,一阵浓郁的香味窜入他的鼻子,他整个人当即感觉有说不出清爽、惬意……龙清川闭目沉思,猛然间,他一把扔掉手上的麻绳,快速挤出人群,他识得那是曼陀罗花的香味——那种味道可以迷惑人的神志。 韩卢揉了揉眼睛,拉住楚犷问:“这是幻觉吗?” “这是幻术,不是幻觉。”楚犷惋惜地应声道,“我们怎么跟大帅交待?要是跟大帅说,在我们密集的包围圈中,一个活生生的人,借助一根软哒哒的绳子,莫名其妙地从空中跑了……你猜,大帅能信吗?” 韩卢一脸忧郁,默默了思索片刻后,转身望着龙清川,问:“龙少侠会帮我们作证的?” 韩卢之所以请龙清川作证,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让不良帅相信神仙索这件匪夷所思之事;二来,可以间接地告诉不良帅,龙清川也在现场,就连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有抓住幻盗,说明这幻盗确非等闲之辈,这样说来,兴许会减少不良帅的暴怒和辱骂。 龙清川又何尝不知韩卢的鬼心思,让幻盗在他眼皮底下逃脱,龙清川心中确实懊恼不已。不过他暗中思付,幻盗既然已经暴露,下一步必然会潜逃出长安城,可他吃饭的家当、财宝还留在胡椒店铺,特别是几只他豢养了好多年的、据说还很通人性的动物——对于这些宝贝,幻盗不可能不管不问。 龙清川快速想定,便笑着对韩卢等人说道:“情形未必如此悲观!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安排人秘密守住胡椒店铺,就当是守株待兔,必然会有收获。” 韩卢瞬间明白龙清川之意,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憨笑着说,“嗯,幻盗的五色金翅鸟还在胡椒店铺,那只仙鸟可是它的宝贝!” 第23章 计中之计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喧嚣一天的胡椒店铺早已打烊熄灯。 丑时,一个蒙面人影鬼鬼祟祟地爬上胡椒店铺的围墙,此人先是弯下腰缓缓蹲在围墙上,警惕地关注他四周的动静,见无任何异常后,他再从背后的行囊中慢慢掏出一只花猫,那花猫的嘴被一团布帛塞得死死的。 蒙面人轻轻地抚摸花猫的头颅,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待手上花猫的情绪稳定后,他慢慢从行囊中摸出一副铃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铃铛绑在花猫的后脚上,同时捂紧铃铛避免发出响声。 蒙面人的动作麻利迅速,一气呵成,他四下观望无人后,便将那只脚上绑了铃铛的花猫,毫不犹豫地扔到庭院内,然后迅速跳下围墙隐没到暗处。 虽说猫有九条命,但被人从八尺高的围墙上扔下来,那只花猫还是显得惊恐不已,它在庭院中呜咽着乱跑直撞,以发泄内心的恐惧不安。 花猫在院子里胡乱的跑动,带动脚上铃铛持续的振动,尖锐的铃声让暗中的不良人一涌而出,他们迅速点起火把,四处散开搜查……可惜,不良人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天,找了份寂寞和尴尬,哪里有幻盗哈里里的影子? 不良帅面有愠色地从暗处走出,瞥了一眼脚上绑着铃铛的花猫,骂道:“难怪你们抓不到幻盗这等货色,人家一个小小的诡计就让你们暴露了。” 不良帅踢了旁边傻傻的韩卢一脚,大声地呵斥:“还搜个什么鬼哦?幻盗在外面躲着了,赶紧给我追!” 韩卢在不良帅的呵斥下,终于明白中了对方的诡计。他心里尤其郁闷,连续两次失手,让他在不良帅面前丢尽了脸面,看来年底的升迁无望了。韩卢憋不住心中怒火,使劲踢了旁边一个麻脸不良人一脚,骂道:“还傻乎乎地站着干嘛,赶紧到外面搜捕。” 在不良帅重新指挥部署下,不良人分成四路搜查追击。 麻脸不良人嘴里骂骂咧咧,他无端地挨了一脚,心里有火无处发,眼角瞥到那只罪魁祸首的花猫还在乱跑,怒从心生,于是三步并两步快步上前,一脚将那只可怜的花猫踢飞……完成这次痛快的复仇后,麻脸不良人的心情似乎惬意多了,握紧手上的横刀,吆喝着跟着不良帅冲出院外。 瞬间后,吵闹的胡椒店铺重新归于宁静,依旧是月黑风高,依旧是夜深人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暗中,一个人影又悄然现身在胡椒店铺的围墙上,他面目狰狞,目光狡黠,以一副胜利者的心态,轻轻跳入庭院内。 …… 蒙面人试探出胡椒店铺有埋伏后,疾速向外撤离。但不良人吸取了抓捕幻盗失败的经验教训,在坊间里巷各个出入口都埋伏了足够的人手。此外,看守光德坊大门的五十名武侯也已戒备,就凭幻盗的本领,断然冲不出这么多人的拦截,更何况,坊间外面还有金吾卫不断地巡逻。 除非幻盗再次使用神仙索,或者遁地潜逃,否则他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这次行动是不良帅亲自布置的,他不相信所谓的神仙索,更加不相信有人能遁地潜逃,所以对这次抓捕幻盗,不良帅有十足的信心。 长安城晚上戒严,光德坊内只有少许人夜行,隐藏在暗处的蒙面人很快就被不良人发现了。在众多嘈杂“抓幻盗”的呐喊声中,蒙面人拼劲全力四处快速奔跑躲闪,可惜他失算了,四面八方都有不良人不断地追堵、拦截,为了防止幻盗借神仙索逃跑,不良人还是配备了众多弩箭手,只要那根粗麻绳一旦飞向空中,无数只利箭便毫不犹豫地向他招呼。 不良帅双手交叉于身后,笔直地站在光德坊西边的大门口,默不作声。一刻时辰已悄然而过,他精心布置了一百多个不良人,竟然还没抓到一个小小的幻盗,他的脸色逐渐难看阴沉,难道这个幻盗真能上天入地? 蒙面人早已汗流浃背,他推断出光德坊内必然有大量不良人,如果再这样无休止地追击下去,他将会活活累死。 与其累死,不如冒险求生:如果从光德坊的大门闯出,沿着槽渠一路潜逃,再加上夜色的掩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蒙面人的计划很好,可惜他的运气不好! 光德坊东、西、南、北四个大门,蒙面人无意识地选择了从西门逃脱,而那个凶神恶煞的不良帅,正在西门怒不可遏地大骂手下那些没用的不良人。 当蒙面人在光德坊西门与不良帅四目相对时,他的内心接近崩溃。也许是他累的精疲力竭,也许是被不良帅的威严震慑住了,蒙面人在走投无路之下,慌忙跪地举手投降。 几个不良人快速将蒙面人押过来,韩卢一把扯掉蒙面人的面罩,借助火把忽明忽暗的亮光,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此人长得异常丑陋,歪脖歪嘴斜眼,哪里是他们要抓的幻盗! 韩卢叉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追击并没有耗费他多少体力,只不过在不良帅面前,他一向如此装模作样。韩卢张口大骂:“你这个丑八怪是谁,大晚上偷偷摸摸地跑什么?” 那蒙面人磕头如捣蒜,嘴里直嚷嚷:“冤枉啊,官爷,我是胡椒店铺的伙计,晚上背着掌柜在外乐了一会,不小心回去晚了,便思量着从墙上爬回去,省得挨掌柜的呵骂。谁料,我们胡椒坊突然冒出一大帮人,我还以为遇到贼人了,所以我就拼命跑了——官爷,鄙人是光明正大地逃生,不是偷偷摸摸地跑。” 那人嘴里振振有词,声如洪流,经他这么一辩解,听起来反倒是不良人的不对。 韩卢怒道:“好小子,明明是幻盗的同伙,竟敢强词夺理,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使得手段不可。”韩卢“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大声地呵斥:“我们大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如你再不从实交待,我便将此刀藏你身上,再给你穿戴一套铁铠甲,然后将你灌醉后扔到坊外。” 长安城戒严时辰内,城内一百零八坊必须将坊门关闭,以阻止百姓在坊外随意走动。一般来说,坊内的活动不受戒严的限制,即使通宵达旦地吃喝玩乐,金吾卫也不管不问;但是在坊外,即使是官员、达官贵人也不能随意溜达,要是被巡查的金吾卫逮到,轻则杖二十,重则毙命。 此外,古代有“禁甲不禁兵”之说,私藏铠甲本就是不可赦免之重罪。 那么谁敢在宵禁时辰内,身披铠甲、手持兵器出现在朱雀大街上,金吾卫可以不经审讯,有权当场诛杀此人。 韩卢其实是利用戒严的规则吓唬他,此人在光德坊内被抓,且他的所做所行没有不合法之处,不良人必须按照正常律法处理,如若证据不充分,说不定还会无罪释放;但如果把他灌醉了丢到光德坊外,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金吾卫在戒严期间抓到一个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人,可以认定他要谋反,或者是刺客而当场诛杀! 歪脖子的蒙面人一听,脸色立即变得飒白,很显然,韩卢的损招应该是镇住他了。在活命欲望的驱使下,他抹了抹额头上的一把汗后,低声地交待真实情况。 据他所说,他其实只是长安城的一个乞丐,下午有人暗中告诉他,光德坊胡椒店铺的主人是个有财的胡商,他的卧室里藏有大量金银珠宝,但这个胡商每晚在平康坊寻欢作乐……所以他就想趁机窃取点财物,胜过每天风吹日晒而又看不到尽头的乞讨。 这位自称为乞丐的歪脖子蒙面人,说话慢慢吞吞、有气无力,言辞紊乱而前后又不着调……不良帅竟然面带着微笑,耐心地听他啰里啰嗦的言语。 在一旁的韩卢感觉不对劲,他猛地醒悟过来,慌忙上前向不良帅报告:“大帅,我们会不会中了幻盗的调虎离山之计?” 韩卢话音刚落,在场的很多不良人极力赞同,搞不定他们耗费了一个晚上,只抓到了一个没用的替死鬼。 “中计?哈哈……”不良帅重重地哼了一声,看着手下有些灰心的不良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不良帅反问道:“如果是计中计了?” 计中计?韩卢等人一脸懵懵。 见韩卢等不良人不明白,不良帅舒心解释说:“这幻盗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定能算出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所以他必然先要调虎离山。而我们将计就计,先假装中了幻盗的调虎离山之计,以消除他的疑心,这样他才敢放心大胆地露面,这就叫——引蛇出洞,哈哈,这下你们该清楚了。” 不良帅之言,让歪脖子蒙面人懊恼不已,叹了一口气说:“唉,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良人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不良帅笑意盎然,他手下的不良人纷纷恭维赞扬——赞扬不良帅英勇无双、智谋过人,他们这些人就算学上一辈子,也赶不上不良帅的一根汗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刻不良帅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他对着歪脖子蒙面人嘿嘿了笑了几声,然后提高嗓门大声提醒:“不过你们几人还是要注意,这个歪脖子的家伙身手矫健,体力充沛,鬼才相信他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你们给本帅带回去好好审查,他即便不是幻盗的同党,也是个有名号的江洋大盗。” 不良帅威严地发出指令后,心情更加轻松愉快,他带领韩卢等人再次返回胡椒店铺。 依旧是月黑风高,依旧是夜深人静。 当他们再次回到胡椒店铺时,幻盗正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在他的周围,龙清川双手背着身后,欣赏着墙壁上的仿品《兰亭序》;而吴大财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幻盗,百里飞则在一旁逗幻盗豢养的几只动物玩——这幻盗养的稀奇古怪的动物还不少,除了那只传说中会说话的金翅鸟,还有一只见人就咧嘴笑的小猕猴,以及一只瞎了一只眼的懒肥猫。 吴大财见到不良帅后,咧嘴笑了笑,连声追问:“奇怪,真奇怪!不是说这幻盗会幻术吗,怎么到现在还没遁走?” “遁走?还想遁走,把他关押到不良人密闭的大牢里,看他怎么遁走!”抓到了幻盗,不良帅心情极其舒畅,说话底气也足了。 幻盗面色苍白,一言不发,软塌塌地喘着粗气。 很显然,他自以为是地设了一个计策,利用乞丐调虎离山,引走愚蠢的不良人后,他在进入胡椒店铺。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的计策不但被不良人识破,他还反中了不良人设下的“计中计”——龙清川等人早就埋伏在胡椒店铺,恭候他幻盗的大驾光临。 第24章 冤枉凑巧 长安城,待贤坊,不良人秘密大牢。 待贤坊里普普通通的几间农舍,居然被不良人改造成密不透风的密室。密室里建有一个十尺长、宽、高的大鸟笼,笼子前、后、左、右、上、下,包括进出铁笼子的小牢门,均是用两指粗的铁质材料所铸,故而铁笼子坚硬无比、牢不可破。 不良帅甚至公开宣称,就算那幻盗精通天下间的所有幻术,在这间密不透风的牢房内,他也不可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幻盗被不良人关押在此,但他坚持带着五色金翅鸟,除了这只鸟极其名贵稀有之外,幻盗说他下次给圣人表演幻术时,还要带着这只圣人亲口御赐的神鸟,否则便是对圣人皇帝的大不敬。 一切安排妥当后,不良帅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审问幻盗:“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彼此知根知底,阁下又是聪明人,多余的本帅也不再啰嗦。嗯,这样,先说出你的条件,然后告诉我,你从皇宫中盗出的宝贝藏在哪儿?” 不良帅经年累月地审问犯人,他深知对付幻盗这种人,除非抓住他身上的痛点,否则威逼恐吓的用途不大。此外,圣人要求在下个月中旬前追回冰丝玉缕衣,盘算下来日子也所剩无几,故而不良帅是不可能用常规手段来审讯幻盗。 幻盗无力地低着头,身体斜靠在铁笼子的一角,精神也萎靡之极。面对不良帅的审问,他不情愿地稍微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大帅,您跟鄙人开玩笑了……鄙人……您就算再给鄙人十个胆子,鄙人也不敢到皇宫盗宝啊。”幻盗话毕,怯懦地低下了头,眼睛也不敢直视不良帅。 不良帅审讯的罪人太多了,幻盗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良帅先是一言不语,直勾勾地注视着幻盗,然后冷不丁哼了两声,问:“死不悔改,是不是?你一定要相信,不良人有的是招术对付你们这些贯盗。” 幻盗轻轻咂了咂嘴,喃喃道:“有点……悔,但改……是改不掉了,唉,不过也不能死。” 幻盗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不良人听得糊里糊涂,韩卢跨步上前大骂:“说的什么鸟语,能不能好好说话,一件破衣裳,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不良帅及时地用锐利的眼神喝止住韩卢,满脸尽是怒气,韩卢吓得一机灵,赶紧缩身躲到最后一排人群中。 幻盗愣了片刻,茫然迷惑地看着不良帅,忽而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双眼也渐渐变得有神,幻盗试探性地问:“大帅是找宫中的冰丝玉缕衣吗?” 不良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幻盗,半晌后,诡异地笑了笑:“不然了,我要是找长生不老药,你有吗?” 幻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摸了摸还剩几根头发的脑袋,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他脸上的神情也由恐惧变得轻松惬意。 不良帅注意到幻盗的神情变化,顷刻间,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不再唯唯诺诺。不良帅的内心很清楚,他必须重新抢回审讯中的心理优势。 顷刻间,不良帅当即换了一副脸色,只见他怒目圆睁,脸上神情狰狞恐怖,他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怎么?需要不良人使用逼供手段吗?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失魂魄、实同反、反是实、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这些惨无人道的刑具,你最喜欢哪一个?” 不良帅所说的这些逼供手段,大都承袭于酷吏来俊臣和周兴,此二人皆是武皇铲除异己的爪牙。 幻盗似乎并不畏惧,他竟然嬉皮笑脸地反问:“那个所谓的冰丝玉缕衣啊,听说是杨贵妃的贴身物件,哈哈,大帅可千万别冤枉我,我可没能耐从贵妃身上盗走!再说了,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你们已经搜过我全身上下,想必也搜过我的住地,嘿嘿,你们找到赃物了吗?” 不良帅漠无表情,低着头、沉着脸思索对策,这幻盗前倨后恭,当中必有极大的隐情。 幻盗见不良帅面无表情,胆气稍微壮了些,略带讥笑地说:“不过也不能怪你们不良人,最近皇宫里大大小小丢了不少宝物啊,够你们不良人吃一壶的,哈哈……” 不良帅面色阴沉,重新抬起头思索着幻盗刚才所说之话——宫中丢了不少宝物! 内侍省高力士曾给他和卫子明提过此事,宫中确确实实丢了不少宝物,但考虑到皇家和朝廷的声誉,高力士并没有将此事向上禀告,可眼前的幻盗又怎会知晓这些秘密? 见不良帅不言不语,幻盗更加神气活现,他咧着嘴、叉着腰,活像一只获胜的公鸡在铁笼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不良帅几眼。 韩卢重新上前,大声地呵斥幻盗:“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为何看到我们就拼命地跑?”韩卢看不惯幻盗趾高气昂的样子,同时也想给不良帅找回一点尊严。 “那是因为——因为,我欠酒肆的酒钱还没给,我以为你们是酒肆掌柜派来的?”幻盗眼珠连转了几圈,编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不良人会替酒肆掌柜追讨欠款? 韩卢被幻盗气得直发笑,他喘着气问:“哎——你也挺能胡说八道的,你这样的人会给不起酒钱?哪个酒肆,说出来,我们马上去查查。” “哦,哦,哪个酒肆?让我想想,别催……”幻盗暗中窃笑不已,他有的没的瞎扯一通,消耗着不良人的耐心。 不良帅突然指着金翅鸟发话:“金翅鸟是你的独门宝贝,我们在皇宫花园找到这只鸟的红色鸟屎粒,这你总不会抵赖。”在不良帅的示意下,一不良人将红色鸟屎粒拿给幻盗过目。 幻盗当即在铁笼子里拼命地跺脚,气呼呼地大骂:“哪个狗鼠辈冤枉我幻盗,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之事?你们不良人还能如此冤枉好人?” “你为何有此一说?”不良帅淡定地问,幻盗气急败坏,反倒让他安静下来了。 “这——”幻盗欲说无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重新蹲在在铁笼子边上,黯然神伤。 不良帅的脸上重新闪现一丝冷酷,他瞥了一眼韩卢,韩卢心领神会,当即端着一只利箭缓缓走近幻盗,幻盗睁开他那双闪烁不定的小眼,在韩卢的提示下,他认出这是在星云棋坊外,暗中射向他的那只利箭,幻盗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有位老者无意中替他挡住了这只箭。 “这是一支带脊两翼箭,这种箭的箭头中间有脊背,以保证箭矢可以射得更远。如果这只箭射中了你的身体,那你幻盗可就惨不忍睹了。”不良帅冷冷地提醒幻盗,“你可知道,这种带脊两翼箭射中人体后,根本就拔不出来,若你强行拔出,定会连皮带肉一起撕扯下来。” 幻盗咽了咽口水,他自幼在大唐和西域闯荡江湖多年,岂会不知其中的道道? 不良帅开始幸灾乐祸了,看来除了不良人之外,的确还有第三方势力要他的命,故而他要充分利用这层关系,打开幻盗的那张嘴。 停顿了一会儿,不良帅继续问:“你哈里里是挖人祖坟了,还是让人断子绝孙了?还是……你自己说说,究竟惹了多大的祸水,竟被人雇凶杀你?” 幻盗神情呆若木鸡,颓废地坐在铁笼子里,早没有了刚才的飞扬跋扈,而这正是不良帅所需求的效果。幻盗紧闭着双眼,半晌后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这可是两百步之外射出的箭,”不良帅指着箭杆提醒幻盗,“看仔细了,上面刻着什么字?” 幻盗接过箭只仔细一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随即大声怒骂:“这么犀利准确的箭法,除了吕三箭还有谁?狗畜生,我跟你吕三箭有何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 见幻盗怒不可遏的窘迫样,不良帅得意地哈哈大笑,周围的不良人也适时地大笑。不良帅轻轻摇着食指,大声地提醒幻盗:“吕三箭只是个杀手,他跟你可没有深仇大恨,你要骂的是背后要杀你的人。” 第25章 栽赃嫁祸 吕三箭,外号“活阎王”,原名不详,据说是三国猛将吕布后代。此人年轻时跟随云中老人习得上层箭术,颇有一定的能耐。可惜他心术不正,贪财好色,云中老人多次规劝均不起效,后来他又重新猎取了一位天赋奇佳、力大无穷、人品优秀的年轻人,在这之后就将吕三箭彻底地赶出师门。 被扫地出门的吕三箭,虽然没有得到云中老人最核心技艺的真传,但他的箭术在江湖上也罕有对手,故而他专职做杀手,在江湖上以杀人赚取佣金为生。吕三箭艺高人胆大,他竟敢在江湖上放出豪言,他吕三箭杀人最多只用三支箭,超过三支箭即为失手,他吕三箭会按照十倍的佣金赔偿。 此外,为了让主顾确定他是在三箭内射杀对方,吕三箭一般会在箭杆上刻上对方的名字,以及标志出是第几支箭射杀对方的。比如幻盗手上的这支箭,上面刻着“幻盗一”的字样,说明这是用来射杀幻盗的第一支箭;如果幻盗没有被第一支箭射死,那么“幻盗二”、“幻盗三”两支利箭终究要射向幻盗——如若三支利箭均没有射死幻盗,那么吕三箭就得十倍佣金赔偿给雇主了。 吕三箭为人心狠手辣,狡猾异常,他每次作案都是远程射杀,从来不在现场留下痕迹,故而不良人难以搜集充分证据提交给刑部定罪。不良帅曾好几次设下阴计除掉他,可惜次次都被他识破并且成功逃脱。吕三箭得意忘形之下,还幽默地给不良帅起了诸如“鸟帅”、“狗帅”、“驴帅”、“猪帅”、“鼠帅”之类的绰号。 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嘲笑他武飞羽也就算了,就连这小小的杀手也敢嘲笑他不良帅,不良帅的心里着实恨死这个吕三箭了。此刻他静静地站在幻盗前,一言不发,他想设计用幻盗将吕三箭引出,一举抓捕这个狂妄的杀手——不过这样做,幻盗就存在失去生命的危险,这划不来! 幻盗不能死,在他不良帅的计划中,幻盗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用途。 不良帅板着脸注视着幻盗,眼神凌厉而又凶狠……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准备刑具,明天他要么开口,要么……”不良帅的下一句话没说出口,但幻盗心知肚明,双眼无神地盯着铁笼子发呆。 其实,幻盗的江湖经验老道、阅历丰富,他并不认为不良人会用刑具把他害死,他反而更担心的是,如果不良人找不到真正的贼人,不良帅可能会栽赃嫁祸,让他幻盗哈里里做替死鬼。 幻盗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不良帅的确是如此考虑,这也是他要留幻盗一命的原因! 如果幻盗老实交代,事情反倒简单明了;如果幻盗抗拒到底,到了最后关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太重要,只要有人承担责任就行——至少他和卫子明是不会背这口黑锅的,不良帅甚至想好了托词、借口、以及后续的处理方式。 卑鄙!不良帅忍不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完美!不良帅禁不住暗暗夸奖了自己一番。 不良帅很满意自己这个卑鄙而又完美的计划,只是委屈冤枉了这位可怜的幻盗,幸好这幻盗本就是个江湖大盗,让不良帅的心里稍微舒坦点。 不良帅的心情很开心,洛阳城古墓群被发掘的消息扩散后,长安城众多宵小被吸引到洛阳,长安城的治安状况逐渐变好。与此同时,失窃的冰丝玉缕衣也已经锁定“嫌疑罪犯”,他决定去白玉池泡泡澡放松下——这是不良帅最喜欢的享乐方式。长安城的大小官吏都知道,不良帅吃喝嫖赌均不沾,只剩下泡澡这一点爱好了。 翌日,神丐一大早就找到了不良帅,说是龙清川等人要长长见识,他们乞求观摩对幻盗的审问。不良帅瞧见乐凡竟然还带了一篮子花朵,说是怕幻盗的五色金翅鸟饿着。 不良帅开怀大笑,他没有拒绝这些年轻人的要求,更何况,还是龙清川想出的“计中计”,狡猾的幻盗才能手到擒来。 看到了龙清川,不良帅是真佩服这位年轻人,也很欣赏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有才华、有武略、为人正直、态度谦卑,还有超过他这个年龄段的隐忍能力,不像他身边气势逼人的百里飞。百里飞这个年轻人了,虽然在某些方面也有稍许才华,但他太过于锋芒外露,得理不饶人,就跟当年他阿爹百里风似的。 想起他的老朋友百里风,不良帅的心里就隐隐作痛。他们曾经是最贴心的好友,为了心中行侠仗义的理想,几人一起上刀山、下火海,铁肩担道义,那时的他们三人,是何等的逍遥快活,是何等的舒畅人生? 可他们怎么就变成水火不容的仇敌了?不良帅一直想不明白,当年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良帅的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可他的警觉性一点也没受影响,他意识到巡街的金吾卫正在偷偷跟踪他。 “活见鬼了,整天跟踪别人的人,竟然反被别人跟踪了。”不良帅大声地自言自语,同时也是在提醒他身边的同伴。 在不良人的秘密大牢里,当神丐和龙清川等人见到幻盗的时候,他已一改垂头丧气的萎靡样,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幻盗早年跟神丐有过些许交往,深知神丐为人正直、仗义,如江湖中人有合理的乞求,神丐必当竭力帮忙。江湖中谁不知神丐和不良帅的关系,所以幻盗祈求神丐替他美言几句,至少先保住他那条无辜的性命。 龙清川迈着步子,在铁笼子牢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笑嘻嘻地跟幻盗开玩笑:“不良人的牢房不错啊,一晚上没见,阁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当然,这里吃得好、睡得好,环境幽静清雅,又没有外人打搅,快乐似神仙啊。”幻盗一边笑嘻嘻地接话,一边接过乐凡的花朵,随口夸赞道,“真是一对善良的金童玉女,真主会保佑你们的。” 幻盗是西域人,故而他不信中原的佛道,而是信奉他的真主。 吴大财也顺势跟他开起了玩笑:“怕是不良人的大牢安全得很,又有不良人十二时辰不间断地保护,你才住得轻松愉快。”吴大财此说,看来神丐等人已知他被吕三箭追杀的消息。 幻盗耸耸肩,咧嘴微笑:“真主也会保佑我的!” 估计是幻盗的悠然自得,让不良帅再次暴怒不已,从来还没人在不良人大牢里如此轻松逍遥。不良帅张口大声呵斥幻盗,他竟然要再次对幻盗搜身。 不良人韩卢在旁连声提醒:“大帅,昨天我们已经搜过一次了,没有赃物,一切正常。” “靴子了?”不良帅瞥了韩卢一眼,不满地问。 韩卢摊开双手,摇摇头,他实在想不出理由来,幻盗怎会将冰丝玉缕衣藏在靴子里? 搜身,主要是将犯人身上的危险物件搜走,防止犯人自杀或者搞其他破坏,通常来说只是走个程序而已,没必要斤斤计较。而且,不良帅也很少亲自搜身,不知他为何对幻盗如此特殊对待? 幻盗不明所以然,张嘴大笑:“难道大帅还能从我身上搜出冰丝玉缕衣?哈哈,大帅竟然还要搜哈某人的靴子?实在难以想象,大唐的不良帅还会摸我哈里里的臭脚?嗯,大帅你要是能搜出来,我哈里里就当着你们的面,把它一口一口地全吃了!” 幻盗哈里里开始有点得意忘形,说话也颇有嚣张的意味。 龙清川几人也好奇地注视着不良帅,他们也是想不明白,就幻盗身上那几件衣裳,值得不良帅亲自搜身吗?更何况,他手下的不良人已经搜过一次身。 幻盗“嘿嘿”地笑个不停,他不明白不良帅为何如此滑稽,他很想看看不良帅到底在搞什么鬼? 几个弹指后,不良帅阴沉着脸缓缓起身,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幻盗,龙清川等人惊奇地发现,不良帅的三根手指正托着一颗宝珠——一颗周身晶莹发亮的宝珠。 幻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反倒诧异地质问起不良帅:“等等!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一直在旁冷眼观看的百里飞,此刻突然莫名其妙地冲过来,盯着不良帅手上的宝珠瞧了几眼,恨恨地转头问不良帅:“这避暑招凉珠怎么在你这儿——你好狠毒啊!” 第26章 障眼之法 龙清川转头瞄了百里飞一眼,这家伙的神态和言语莫名其妙,他又是如何得知这是避暑招凉珠?龙清川转念一想,或许是他家学渊源,故而他能识宝无数,毕竟他百里飞可是盗王之王“侠盗”百里风的儿子。 此颗宝珠名为避暑招凉珠,珠子周身明澈发光,是燕昭王时期罕见的宝物。据说此珠出自寒山之北,阴泉之底,圆水之中,当年燕昭王经常把玩这颗宝珠,时值酷暑盛夏,此珠竟能散发阵阵寒气,令人体肤微有凉感,故而取名曰避暑招凉珠。 不良帅捂住嘴不停地干咳,眼神不经意地瞥了百里飞一眼,尔后直勾勾地盯着满脸狐疑的幻盗,冷冷地说:“你靴子里搜出来的。” 不良帅默默地将珠子交给身边的不良人,然后转身移步至墙壁边,不再搭理任何人。 “这是宫里的避暑招凉珠,怎么会在你身上?”韩卢幸灾乐祸地训幻盗,“这次你又要怎么狡辩?” 幻盗失神地张着嘴,畏惧地看看不良帅,然后他又看了看神丐和百里飞,最后摸着后脑勺大声怒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不良人想要陷害我,也不找一个好理由,哼,欺人太甚!” 幻盗自己也懵了,但他心知肚明,这是不良帅在故意陷害他,让他幻盗做不良帅等人的替死鬼。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他哈里里既然能盗窃避暑招凉珠,当然也能盗窃冰丝玉缕衣喽。再说了,他哈里里的名声本来就不佳,看来不良帅果真是把盆屎盆子扣到他身上了。 幻盗哈里里失神地坐在地上,弓着腰、耷拉着脑袋,一个人自顾自地闷闷发呆……突然间,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疾速转头瞥了一眼金翅鸟,然后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骂道:“真笨!” 幻盗重重地吐了一口闷气,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然后出言嘲笑几人:“我要说这宝珠不是我的——哼,估计你们也不会承认,哈,有意思!” 乐凡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哼,傻鸟一只,还有意思?” 几人同时转身看着乐凡,她刚才满心兴奋地给金翅鸟喂花,可那只神鸟一点也没给她面子,一人一鸟折腾了半天,竟然连一朵花朵都没吃掉,故而乐凡的心情郁闷到极点。 幻盗的心情忽然愉悦起来,他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尔后露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扭过头来问神丐:“老伙计,以你今时今日在江湖中的名声,肯定不会污蔑我哈里里,对?” 神丐蔑视地瞥了他一眼,幻盗此言不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嘛。 幻盗并不介意神丐的蔑视,又问:“当然,你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神丐坦然而笑:“不该死的,随缘尽力而为,至于那些该死的……嘿嘿。”神丐之意,对于那些该死之徒,他就袖手旁观喽。 韩卢啧啧嘴,对幻盗不无同情地:“这次你恐怕凶多吉少了,偷窃宫中的避暑招凉珠,这可是重重的死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 幻盗“呸”了一声,怒声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个二十岁左右年纪的不良人,匆匆从屋外进来汇报,说金吾卫有公事找不良帅商议。不良帅鬼魅的笑容从脸上一闪而过,他跟神丐几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先行而去。 幻盗看着不良帅关上大门后,转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请求神丐帮他澄清,那颗避暑招凉珠真不是他的,幻盗的神情诚恳之极,差点就把眼泪挤下来了。 龙清川几个年轻人一同凑过身来,龙清川狡黠地看了乐凡一眼,然后对幻盗说:“如果你敢对你的真主发毒誓,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们可以帮你澄清。” 彷佛是溺水之人发现了一根稻草,幻盗上下打量龙清川几眼,急迫地问:“什么要求?快说——不过,我被关在不良人大牢里,心情压抑之极,可没兴致陪你龙清川下棋。” 龙清川轻微地笑了笑,他没开口,但乐凡、吴大财、百里飞三人异口同声地抢着说:“你教我们用神仙索!” 神仙索这么稀奇有趣的玩意,谁不喜欢,更何况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幻盗当即甩开脸色,低头小声骂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送花给我的金翅鸟吃,哼!我想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原来是惦记上我的神仙索绝技了?” “成交吗?”几个年轻人追问。 “休想!”幻盗断然否决。 “敬酒不喝喝罚酒,”乐凡气呼呼地走到金翅鸟旁,没好气地问,“听说你的破鸟会说人话?” 幻盗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歪着头,睁大他的那双小眼睛,疑惑地看着乐凡,他猜不透乐凡又要捣鼓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这位貌似天仙的女子似乎更加难缠。 乐凡一把抓住那五色金翅鸟,死命地从它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当着幻盗的面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再次拔下一根羽毛……如此周而复始下去,痛得那金翅鸟“嘎嘎”地扑腾乱叫。 乐凡不讲理地对着金翅鸟吩咐:“说句人话,哪怕是骂幻盗哈里里的话,我就放过你这只笨鸟。”可惜那鸟根本就没有反应,乐凡噘着嘴,又狠狠地从它身上拔下一根羽毛,搞得那金翅鸟疼地满笼子乱扑腾。 “再不说句人话,我就把你的毛都拔光了,然后烤了给我师父下酒。”吴大财也过来凑热闹,吓唬这只所谓能说话的金翅鸟。 可不管是拔毛还是威吓,几次三番下来,那金翅鸟除了“嘎嘎”乱叫外,就是在笼子里面乱扑腾。窝了一肚子的火的乐凡失望至极,恨恨地折磨着那只可怜的金翅鸟撒气。 幻盗哈里里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声嘶力竭地怒吼:“放开我的神鸟。”幻盗的双手在空中乱舞,及时地阻止乐凡等人的作恶,尔后,他又委屈地说道:“我尽力答应你们的要求,只是真相——真相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么神秘。” 见幻盗哈里里松口了,乐凡也松开了那只金翅鸟,说:“不要紧,你先说说看!”龙清川几人不约而同地凑到幻盗身旁。 “哎,那个——”幻盗不悦地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西域诸国现存的神仙索技艺,也仅仅是一种骗人的障眼法,你们不要以为有多神奇!” “怎么说?”几个年轻人同时问。 幻盗哈里里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他的五色金翅鸟,然后不情愿地说:“当时我趁西市人多眼杂之时,用幻术假装表演神仙索,然后借助烟气腾腾地周围环境,用障眼法幻化成一个人形爬上神仙索,给不良人造成我从神仙索逃走的假象。哎,其实当时我本人还躲在人群里——现在,你们都清楚这当中的秘密了。” 幻盗话毕,龙清川几人均已心知肚明,这幻盗是挂羊头卖狗肉,明面上是神秘的神仙索,实际上还是虚假的幻术而已。 可乐凡仍然不死心,继续傻傻地问:“你确定你不会神仙索吗?” “我确定我不会,”幻盗没好气地回答,“真实的神仙索绝技已经失传,江湖上所谓的神仙索,都是些骗小孩的小把戏,说穿了就是虚假的障眼法,一切都是假的!” 看得出几个年轻人非常失望,百里飞狠狠踢了一脚铁牢笼,没想到他用力过猛,将自己脚指头踢疼了。百里飞挤眉弄眼、咧嘴装笑,掩饰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并趁人不注意之时,偷偷蹲到角落里揉他的脚。 龙清川回忆起在西市抓捕幻盗的情形,问:“那时我闻到曼陀罗花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曼陀罗和情迷草的味道,我把它混杂在烟雾中散发出去,让四周的人心志迷离,陷入幻觉。”幻盗如实说,尔后他赶忙提醒,“哎,哎,到此为止,你又没跟我拜师学艺,我总不能把当中的秘密都告诉你。” 龙清川默默点点头,根据他的认知和判断,幻盗所呈述的事实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韩卢在旁却气得鼻孔冒烟,要是幻盗凭真本事从神仙索跑了,倒也罢了,他们不良人不算很丢人;可幻盗仅仅使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就从他们眼鼻子底下溜之大吉,传出去丢人丢大发了。 韩卢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盘算着自己的小心事,不时死死地狠瞪幻盗几眼,对他恨得牙痒痒。 幻盗无视韩卢对他的恨意,满怀希望地看着神丐和龙清川,乐呵呵地说:“我说完了,该你们帮我沉冤昭雪了。” 第27章 无中生有 不良人的铁牢房里一片寂静! 乐凡柔情似水地注视着龙清川,掩嘴而笑;龙清川板着脸看着吴大财,一言不发;吴大财瞪着双眼盯着百里飞,不言不语;百里飞愣愣地看着神丐,欲言又止;而神丐则是抱着他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上那么几大口,然后心满意足抹了抹嘴,张口欲言,幻盗见状后充满了期待,他本以为神丐会开口发话,谁知他又重新抱起了他的宝贝酒葫芦…… 幻盗暴跳如雷,气得破口大骂,他们这是在集体装傻充愣吗? 尽管幻盗指天骂地,从玉皇大帝骂到阎罗王,从不良帅骂到万事通,甚至是连他豢养的几只动物,挨个骂了个遍,但众人仍旧是沉默不语,只有乐凡忍不住掩嘴偷笑,而韩卢和其他一众不良人,倒是幸灾乐祸、开心不已。 神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幻盗,半晌后,幻盗无奈而又无力地瘫在地上。此时的神丐反倒面露笑容,他确信幻盗哈里里是真的生气了。神丐这才招呼龙清川,指着不良人手上的宝珠说:“这颗避暑招凉珠名贵无比,又是皇宫中的珍宝,即使是幻盗从宫中盗取,他必然会放在隐蔽之地保管,应该不会随身携带。” 幻盗哈里里连忙点头表示赞同,龙清川也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说出自己的疑问:“就这件事而言,幻盗讲的是实话,这颗所谓的避暑招凉珠,应该是不良帅栽赃给他,只是不知大帅的动机是什么?不过更重要的是,不良帅又是从哪儿弄来这颗宝珠?” 百里飞鼻子里“哼”了两声,双拳狠狠地砸向墙壁,脸上露出极度愤懑的神情。 百里飞对不良帅武飞羽没有一点好感,当初他阿爹百里风跟不良帅比武时,被卑鄙的不良帅在酒里下毒,导致百里风输掉两人之间的决斗。每当百里风和到访的江湖人士谈到此事,在旁陪同的百里飞总是义愤填膺,他暗暗发誓,他百里飞一定要拿回属于百里家的荣誉。 百里飞的一举一动,神丐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此间的缘由,只是此刻他已顾不上百里飞的情绪。神丐看了可怜的幻盗一眼,拉着龙清川说:“毋庸置疑,这肯定是不良帅栽赃给幻盗,至于动机吗……” 龙清川低头闭眼思索再三,不良帅如此行事的目的只有一个:还是拿幻盗当替死鬼,绝不会有第二个目的。 神丐说话点到为止,龙清川微微点头,两人彼此心意默契,就连幻盗哈里里也是心知肚明,不良帅应该是拿他当替死鬼了。 乐凡和吴大财两人满脸疑惑,他们不知神丐和龙清川打的什么哑谜,两人连连追问,为什么是不良帅栽赃给幻盗? 龙清川指着幻盗说:“首先从常理来看,幻盗在关入这间铁牢房时,已经被不良人搜过身,没有理由在过了一晚后,不良帅还要重新搜身。” “是的,”神丐表示同意,“而且搜身这种事,应该不会让不良帅动手。”神丐转身看了看在旁默不作声的韩卢,韩卢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当时,不良人将幻盗腰带上的囊袋仔细搜过,但是没有搜查过他的靴子。”龙清川继续说,“可巧了,不良帅竟能从幻盗的靴子里搜出宝珠?问题是,谁会把圆圆的宝珠放在靴子里?这根本不能正常走路,再说了,不良人在抓捕幻盗之时,他的走路姿势都很正常。” “是啊,是啊!”幻盗在一旁随声附和,然后不失时机地站到龙清川身旁,伸出大拇指极力称赞龙清川。吴大财和乐凡同时上前又将幻盗挤开,他们还对神仙索之事耿耿于怀。 “正常情况下,这颗宝珠应该出现在囊袋里才比较合理?为什么不良帅会在幻盗的靴子里搜出来?”龙清川反问 “为什么?”吴大财不解。 “你们真笨。”百里飞在旁不耐烦地说,“因为不良人在第一次搜身时,在囊袋里没有搜到宝珠,所以要想栽赃嫁祸,就不能把宝珠放在囊袋里,故而不良帅放在没有搜过的靴子里——这虽然不符逻辑,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事情的经过能够推断出来,他们也清楚用避暑招凉珠栽赃幻盗的目的,但这颗宝珠可是宫里的珍宝,不良帅从哪儿得到这颗名贵的避暑招凉珠? 此刻的幻盗六神无主,他不断张口痛斥不良帅的无耻,尔后,又指责龙清川等人言而无信,未能帮他沉冤昭雪。 乐凡半眨眼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责备幻盗:“可你也没教我们神仙索啊!”那幻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无计可施。 幻盗终于骂够了,将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会众人。任凭怎么威吓、哄骗,幻盗均是闭着眼睛,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龙清川对乐凡使了个眼色,乐凡心领神会,再次抓住那五色金翅鸟,在幻盗面前左右晃悠:“再不说话,就把这只破鸟身上的羽毛全部拔光,让你的金翅鸟变成一只秃鸡。” 也许这只金翅鸟是幻盗的弱点,他几乎用哀求的口气求饶:“放开我的神鸟,它可是圣人皇帝御赐的神鸟,求求你们高抬贵手。” “让你交代内中实情,就那么难吗?”神丐问,“皇宫花园的红色鸟屎粒,又是怎么回事?” “实情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冰丝玉缕衣,真的不是你幻盗所盗?”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幻盗举手发誓。 “那你在星云棋坊看到不良人时,为什么要夺路而逃?这可不像你幻盗的行事风格啊!” “这个,哎,有些事情,真的是死都不能说,随你们的便。”幻盗生无可恋地说。 龙清川暗中很是奇怪,死都不能说,换个说法,是不是说了就是死! 尽管避暑招凉珠是不良帅用来陷害幻盗,但这幻盗身上也有很多的疑点:他怎么知道宫中丢失了很多珍宝?他跟棋坊掌柜又是何关系,为何掌柜要掩护他逃跑?皇宫花园中的百色鸟屎粒又做何解?还有,这幻盗到底得罪了谁,还有另一波人雇凶杀他? 龙清川断定,这幻盗身上必然还有其他秘密,于是他又给乐凡使了个眼色。 乐凡勒住金翅鸟的脖子,轻轻抚摸着金翅鸟的羽毛,然后嬉笑道:“我看这破鸟也不吃花朵,也不会说人话,还自吹为御赐神鸟,哼,我看明明就是一只普通的鸟。” “就是就是,把毛扒光了就跟普通的鸟一样。”吴大财舔了舔嘴,“就是不知烤出来是什么滋味?” 乐凡莞尔一笑,对幻盗说:“要不要打个赌,你猜我会不会把这破鸟的毛全部拔光?”幻盗才不会傻到跟她打赌,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必输的赌局。 乐凡和吴大财一唱一和,他们决定将金翅鸟的羽毛全部拔光,那幻盗终于忍无可忍,大声斥责:“你们把它的羽毛全部拔光,这破鸟还不得疼死,你们两个怎能如此残忍?”幻盗一时情急,不小心将他的神鸟也称呼为破鸟。 神丐适时地上前规劝:“老伙计,赶紧交待,老叫花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求个情?” 幻盗一脸苦笑,愣愣地看着他的金翅鸟后,犹豫了半天后,最后狠狠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没有偷冰丝玉缕衣,以及那颗陷害我的避暑招凉珠。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一个我无意中偷听来的秘密,兴许跟你们追查的冰丝玉缕衣有关,但我有个前提条件——” 对于幻盗这种江湖上的贯盗,不良人就怕他闭口不言,拒不交代,因为这些人的作案手法隐秘,很难抓到他们作案的破绽,而且他们的心理素质相对来说比较过硬,不良人也很难撬开他们的嘴。但既然幻盗能主动开口提条件,就说明双方还有协商的余地,那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 幻盗所提到的条件是:不良人把吕三箭抓起来关入大牢,然后放了他幻盗,之后,他就会说出对不良人破案有帮助的秘密。 但是神丐不解,问:“吕三箭只是江湖中的草莽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我们想知道,背后要杀你的人究竟是谁?” 幻盗疑惑地摇摇头,缓缓而说:“事实上,我还真的不清楚这背手的主使者。我哈里里除了偶尔顺手牵羊、拿些意外之财外,并不会做其他的缺德事。虽说我哈里里的江湖名声不大好,但你们可曾听说我哈里里欺压贫弱、杀人越货?” “这倒没有。”神丐肯定地同意幻盗的说辞。 “我敢肯定,在江湖上我哈里里并没有仇家,即使有那么几家闹些小矛盾,还不至于要我幻盗的性命。”幻盗如是说。 “你顺手牵羊的都是别人家的珍宝,你夺走了人家心头肉,人家岂会让你安生?”龙清川问。 “你们也太小瞧我哈里里了,”幻盗语气开始变得激昂,“我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留下任何痕迹,他们根本不知是我所为,又怎会想方设法来对付我?” 幻盗得意地指着韩卢等不良人说:“实话实说,我哈里里可不是吹牛,不良人早就要把我送到刑部审判,可惜他们只知晓我的恶行,却拿不到我作恶的证据,嘿嘿……” 幻盗如此之说,不是当众打他们不良人的脸面吗?一众不良人忍无可忍,个个义愤填膺,正欲出手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幻盗时,龙清川又出言相问:“皇宫花园里落下的红色鸟屎粒,难道也算是行事谨慎?” 幻盗唉声地摇摇头:“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你们先帮我解除吕三箭的威胁,剩下的——一切都好商量!”。 神丐当即应允:“好,我们会抓到吕三箭。” “好!铁拳神丐一言九鼎,我信你!”幻盗伸出右手欲与神丐击掌,可没得到神丐的回应。 当不良帅再次回到铁牢房时,在神丐等人的询问下,不良帅将神丐几人请出牢房,并告知冤枉幻盗的内情。 原来,不良帅多年的追踪、缉捕罪人的经验,让他及早发现了金吾卫的跟踪。不良人和金吾卫一向进水不犯河水,此事当中必有极大的因缘。不良帅自查后,发现挂在腰带上的囊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颗绿色珠子——他认得这是宫中的避暑招凉珠。 不良帅是何等机敏之人,他立即反应过来是被人栽赃陷害了。由于事态紧急,他已来不及妥善处理,要是被金吾卫搜到那可就百口难辩了。于是他急中生智,借搜查幻盗之机栽赃给幻盗,这样——他自身既能脱险,还能以此要挟幻盗,一举两得。 第28章 引君入瓮 吕三箭最大的弱点是贪财好色,他本是不学无术之人,却总能想出妙招给自己脸上贴金。 别人骂他是贪财好色之徒,他说他是“贪财有品,好色有道”,他甚至还能振振有词的举出例子,比如他吕三箭是贪财,但他是通过自己双手辛苦杀人赚来的,而不是像幻盗这类江洋大盗不劳而获;再比如,他虽然荒淫好色,但他只是跑到青楼寻欢作乐,而不会像采花盗那样玷污良家女子。 不良帅可不管所谓的“贪财有道、好色有品”,他只管抓人! 吕三箭的行踪虽然鬼魅不定,不过不良人和消息门还是通过平康坊一位叫做杏花的青楼女子,追寻到吕三箭活动的蛛丝马迹。 吕三箭隐蔽在修行坊一间豪华的楼阁里,此刻他正左拥右抱,与平康坊的两个青楼女子寻欢作乐,他已完全沉浸于温柔堆里乐不思蜀。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如不能及时行乐、快活,岂不是枉来世间一回?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美酒、佳人是他吕三箭此刻的人生追求,至于未来怎样,身为杀手的吕三箭从不思考这些捉摸不定之事。 随着“砰”、“砰”地两声巨响,吕三箭的厢房门被人推开,严格来说,应该是被人重重地砸开! 吕三箭勉强从温柔乡中清醒过来,他怒不可遏地套上长衫,嘴里大声地呵斥:“哪个野狗畜生,长了双王八眼,敢惹姓吕的阎王爷。” 他扯着脖子骂了半天,终于——从外面款款进来一罩着面纱、身穿绿衣的曼妙女子,那女子身段、气质远远超过吕三箭见过的任何世间女子。此外,这曼妙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位年轻、健壮的仆从,一人手上捧着一个一尺左右长宽的宝盒。 那曼妙女子不待招呼,自行坐在厢房中的月牙凳上,不停挥动手上的丝绢,缓缓吐口气后,娇声说道:“总算好闻多了。” 吕三箭盯着眼前的曼妙女子,神魂不由得为之倾倒,虽不见她面纱下的容貌如何,单从她的身形举止推断,她必然是一位绝色佳人。 曼妙女子见吕三箭盯着自己愣神,嫣然一笑,轻启朱唇问:“你们这儿,谁是死阎王吕三箭?”屋子里除了吕三箭,只有两位妖艳的青楼女子,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吕三箭早已被迷得鬼迷心窍,连忙点头:“鄙人就是江湖人称活阎王的吕三箭。” “哦——江湖传闻,你在三箭之内,必能射杀主顾委托之人。”曼妙女子轻声问道,语气非常温和,声音如黄莺般可人好听。 “传闻不假!”吕三箭粗鲁地答道。 “除了皇帝外,谁都能杀?”那曼妙女子继续问。 “谁都能杀,包括皇帝!”在此曼妙女子面前,吕三箭勇气倍增,竟敢说出大逆不道之语。 女子轻轻颔首点头,微微一笑,柔夷轻举,身后两个男子将手上的宝盒打开,里面赫然摆满了黄澄澄的金锭子。尔后,她以不容商量、且带命令似的口吻吩咐吕三箭:“跟你做个买卖,一个宝盒里有一百两金锭子,你拿上它们,今晚帮我杀掉一个人。” 做买卖,应该是一方愿卖,一方愿买,然后双方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再成交。那女子奉上二百两金锭,也不讨价、不还价,直接下达出自己的指令,这哪里像是在做生意? 吕三箭目瞪口呆,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黄金,而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大半夜托着两百两黄金请他办事之人,竟是一位绝色曼妙女子。 如此突然而来的艳遇,让吕三箭心猿意马,思绪不平。 吕三箭身后的两个妖艳青楼女子,一胖一瘦,她们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面露贪婪之色,眼睛瞪得比吕三箭还大,其中一位竟然怂恿吕三箭收下金锭子,就好像吕三箭收了这些金子,她也能沾到不少光似得。 吕三箭忽然觉得,她们俩与眼前这位曼妙女子相比,只能算是池边露着白皮的蛤蟆,吕三箭陡然间觉得自己身价百倍,那两只蛤蟆哪能配得上他这只白天鹅了。 吕三箭露出厌恶的神情,非常粗鲁地将她们俩赶走——尽管他们刚刚还在床上甜言蜜语、海盟山誓。 两个青楼女子虽不甘心,但俱于他的淫威和恐吓,无奈地跺跺脚、恨恨而去,那个怂恿他收下金锭的青楼女子,走之前还跟一个俊俏仆从抛了个媚眼。 吕三箭定定神,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出言问道:“姑娘是否当真,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当然。”那曼妙女子依葫芦画瓢,装模作样地对吕三箭抛了个媚眼,只不过她学得不伦不类,让她旁边的两个仆从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三箭早已心猿意马,他集中全身仅剩的一点理智问:“不会真的要杀宫中的皇帝?” 曼妙女子莞尔一笑:“宫中那直不起腰的老头儿,七老八十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老天爷会收拾他的。”吕三箭看不到她迷人的笑容,只能暗自脑补她面纱后笑颜如花的面容。 吕三箭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只不过——姑娘今晚就要结果,是不是太急了?” “你收取这两盒金锭子,急不急?”曼妙女子反问。吕三箭还有疑问,但曼妙女子似乎被问得不耐烦了,娇嗔地问道:“这么啰嗦,难道你害怕了?” 吕三箭顿时豪气万丈,挺直胸脯大声答道:“吕三箭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姑娘出尔反尔!” “嗯,这才像我心中的英雄好汉。”曼妙女子含笑点点头,尔后又问,“听说你从未失过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吕三箭失手了,那该怎么办?” “江湖规矩,十倍佣金赔偿,契约签订后生效!”吕三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好!”曼妙女子娇滴滴地答道。 身后那俊俏仆从迅速拿出早拟好的契约,催促着吕三箭在上面按手印。吕三箭也懒得细看,咧嘴看着眼前曼妙女子,他居然还能幽默地开玩笑:“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画押卖身呀!” 吕三箭自以为是的幽默,没有赢得曼妙女子的倾城一笑,反倒惹得两个仆从捧腹大笑。吕三箭怒从心来,厌恶地看着两人,碍于他们是那女子的仆从,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巡逻的更夫敲响手中的梆子,已到子时。 吕三箭思付长夜已然过半,得马上行动。他兴冲冲地摘下墙壁上的强弓,以及装有三支利箭的箭囊,满面自信地说:“姑娘稍等片刻,吕三箭去去就回!”言毕,吕三箭便从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漫天黑夜中。 果然如吕三箭所说“去去就回”,片刻后,吕三箭喘着粗气从厢房门口返回,叉着腰、咧着嘴问:“姑娘,你要吕三箭射杀的是何人?还请对吕某明示!” 厢房中的两男一女彻底爆笑不止,吕三箭感到了他们无情的嘲笑,却又不知他们为何如此狂笑。 那曼妙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指着空洞洞的大门,娇笑道:“我把他带来了,他就在外面,你快去!” 吕三箭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几乎瞪爆了他的双眼,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难道今晚他吕三箭是见鬼了,还是走狗屎运了? 不过他马上发现,两者都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跨步而来。 吕三箭闭着眼睛都认得此人,他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铁拳神丐华宪章。吕三箭在十年前曾落到他手上,要不是吕三箭抬出师父云中老人,这位神丐差点废掉他拉弓的手指。 第29章 困兽犹斗 很明显,曼妙女子就是乐凡所装,两个仆从就是龙清川和吴大财。 神丐大步流星走到屋中央,见没地方可栖身,便一屁股坐到桌上,眼睛死死盯着吕三箭,大声呵斥:“听说今晚有人要把我杀掉,可以得到二百两黄金,是吗?” “是的,是的,”那曼妙女子,也就是乐凡连连点头,然后指着吕三箭说,“就是他。” 吕三箭愣愣地站在原地,摸着脑袋看着屋中的几人,想了半天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龙清川笑着向他挥了挥手上的契约,忍不住提醒:“赶快动手!如不能履约,十倍佣金赔偿。嗯,不多,也就是两千两黄金。”、 “滚蛋!”吕三箭大声怒骂,“他是何人,我哪能杀得了他!” “你不是连皇帝都能杀吗?我们可没逼你。”乐凡眉开眼笑,然后伸出右手指着他,“你自己说的哦,江湖规矩,十倍佣金赔偿,契约签订后生效。” 两千两黄金,把他吕三箭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直到此刻,吕三箭才幡然醒悟,他这是中了别人早就设好的圈套了。他本想反悔,只是对方中有神丐这样的高人在,他吕三箭没有十足的把握,故而不敢贸然出手。不过神丐这位江湖中的高人,似乎从来不对钱财感兴趣啊。 吕三箭脑子里盘算了片刻,弯腰给神丐行礼,小心地问道:“前辈,您是高人,何苦参和此事?” 神丐放下手中的酒葫芦,瞪眼大骂:“放屁,是我老叫花要掺和的吗?有人为了二百两黄金,要杀了我,你说我能不急吗?” 吕三箭被骂的哑口无言,他惹不起神丐,转身威胁龙清川等人:“几位,吕某闯荡江湖多年,能活到现在也不是个傻子,今天的事吕某也不计较了,你们就当得了个乐,否则——”吕三箭拉了拉手上的弓弦,厉声恐吓几人。 “否则——否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是不是?”吴大财阴沉着脸,逐步靠近吕三箭。 “嘿嘿,既然几位都是聪明人,何必要吕某把话挑明。”吕三箭挺胸傲然回答,他至少在气势上没有输掉。 乐凡此刻不需要再装扮成淑女,她爬上桌子坐在神丐旁,左手指着龙清川,右手指着吴大财,娇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要看到两千两金子,我们一人五百两,我要买下长安街所有的裁缝铺。” “我要买下所有的香料铺。”龙清川机灵地奉承道。 “我要买下所有的配饰铺。”吴大财也赶紧说道。 乐凡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她最喜欢的无非就是衣裳、配饰、香料。只可惜,他们三人的想法很美好,可那吕三箭哪能拿得出这么多黄金? 吕三箭忍无可忍,既然今晚难以全身而退,只好放手一搏了。他心里默默盘算着眼前的局势,有铁拳神丐那个老家伙,再来两个吕三箭捆一块都不够他揍的,所以强攻定然是不行了,只能智取。 他不经意间瞄了乐凡一眼,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肯定是他们几人当中的“头牌”,同时也是武力最弱的一环,抓住她并以她为要挟,定然能逃出生天。如果能把她成功劫持到另外的居舍,说不定还能与她共度春宵了。想到乐凡娇艳无双的容颜,吹弹可破的肌肤,婀娜多姿的身材,吕三箭血脉膨胀,全身又充满无穷尽的激情。 既然想定,那就赶紧行动,吕三箭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他的拳脚功夫虽然一般,但箭术在江湖上的确罕有敌手。他的箭囊里还有三支利箭,足够了! 吕三箭看准屋内油灯的位置,脚步快速移动,以摆脱吴大财的缠绕,然后他迅速抽出一只利箭搭在硬弓上,在他、油灯以及龙清川三个位置成一线时,吕三箭用尽全力拉满弓弦,顺利射出他计划中的第一支箭。 他的动作迅速、敏捷,一气呵成,在瞬间完成转移以及击杀,吕三箭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如不出他的意外,屋子里将会一片黑暗,然后在黑暗中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 油灯被利箭射翻,屋里果然一片黑暗,但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惨叫声。 吕三箭虽感意外,但此刻已不容他多想,他要抓紧实行他的第二步计划,他要凭借短暂的记忆,将第二只利箭射向铁拳神丐,然后乘他分心之际劫持住乐凡。黑暗中,他迅速将手伸向背后的箭囊,他要…… 吕三箭的心突然凉了下来,额头上冒出了滴滴冷汗,他感觉到箭囊里竟然空空如也!吕三箭回忆刚才发生的细节,他清晰地记得箭囊里有三支利箭,他仅仅才射出第一支,箭囊里怎么就空了? 吕三箭不愧是江湖中一流的杀手,几个弹指间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迅速地意识到此刻的重点,不是弄明白箭囊里为什么空空如也,而是尽力从此逃脱。既然如此,他得改变原先的计划。 吕三箭迅速将弓斜背在身上,拔腿就往屋外跑,反正大门已经被砸碎,他就不信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还有谁能拦住他? 这世界有时就是这样,谁要是不信邪,马上就会得到应得的教训! 吕三箭刚跑到厢房门口,还未来得及转身,面部莫名其妙地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痛还未来得及散开,他的肚子又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吕三箭觉得他整个人像一头死猪,被人无情地扔到了屋子里,然后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他依稀记得,刚刚神丐和那曼妙女子不是坐在这里吗? 屋里亮了一个火折子,吕三箭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他面前站着的人,那人身强力壮,面色威严,霸气十足。吕三箭勉强撑住身体,从地上缓缓爬起,嘴里嘟囔着:“鸟帅? 狗帅? 猪帅?还是……” 吕三箭被打懵了,他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只觉此人跟他很熟,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他面前的人板着脸,阴阳怪气地问:“站在你面前的人,有没有可能叫做不良帅?” 吕三箭想起此人正是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的不良帅,鸟帅、狗帅、猪帅……这些都是他险里逃生后,在青楼里寻欢作乐时给不良帅起的绰号。 这下可算是完蛋了,落到他手上,哪里还有活路? 吕三箭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问:“大帅,您抓贼怎么抓到我这破地方了?” 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吓傻了。吕三箭大概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贼人,只不过没让不良人抓到证据而已。 大批不良人举着火把进入屋内,吕三箭又重新看清了屋内情形:吴大财怔怔地站在窗户边,手上正把玩着两只利箭,那箭本应该在他的箭囊里;神丐正抱着酒葫芦,翘起一条腿,正悠然地躺在床上;乐凡娉婷袅娜地坐在月牙凳上,龙清川贴身站在她旁边,正把刚刚熄灭的火折子收到囊袋里。 第30章 自负恶果 吕三箭的心里接近崩溃了,大声哭诉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 乐凡嘻嘻一笑:“这屋里除了我之外,哪一个都比你强,你怎么就不听话了?乖,听话,把金子赔给我们,我们又不会为难你。” “说得轻巧,两千两黄金,我这辈子见都没见过。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吕三箭挥舞着胳膊大声怒喝,“哎吆,疼死我了。”他的动作幅度过于剧烈,带动胸腔撕裂地疼痛。 不良帅“嘿嘿”冷笑,眼神冷酷而又无情,他缓步走到吕三箭身边,双眼阴森森地注视着他。 吕三箭“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假装挤出两滴眼泪后求饶:“众位英雄,请给吕某一条活路。我吕三箭来生做牛做马,必当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你们就是我吕三箭的再生父母,你们就是活佛在世,你们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他想多说点好听的赞美词,可惜他智短词穷,于是只好重新来过一遍。“你们就是活佛在世,你们就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得了,得了,”吴大财捂住嘴,打了两个哈欠,他此刻有点不耐烦了,直接训斥道,“我们几人还不慈悲嘛?不是给了你几条路吗?一,杀了你面前的铁拳神丐;二,赔我们两千两金子;三,我们把契约交给不良人,你在大牢里赎罪度过余生,岂不是很妙?” 吴大财指出的三条路,哪一条都是死路,这吕三箭耷拉着脑袋,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哭诉道:“你们就高抬贵手饶了我,我只是贪财好色而已,又没有犯多大的错……” “住嘴!又没犯多大错……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神丐勃然大怒,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声怒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十年前老叫花我饶过你一次,谁料你死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十年来,有多少亡灵惨死在你的箭下,今天——恐怕是饶你不得了。” 神丐说完,疾速纵身向前,在电光火石间抓住吕三箭的右胳膊,就跟雄壮的老鹰逮一只弱弱的小鸡似的,神丐猛地一拳击向他的右手,只听“嘎吱”一声,吕三箭的手上传来骨节碎裂的声音,那吕三箭疼得呼爹喊娘,瘫痪在地上直打滚。 “你此生作恶多端,多少无辜的家庭被你害得支离破碎,多少幼子丧失慈父,多少弱妻丧失夫君,多少老母痛失爱子……他们的家人只能苟延残喘,孤苦伶仃度过余生!他们的幼子嗷嗷待哺、无人疼爱,妻子独守空房、无依无靠,老母缺衣少食、无人送终——这种种人间惨相,不都是你吕三箭一手造成的?“ “我不杀,他们还会找其他人,这世上又不是我吕三箭一个坏人!”吕三箭咆哮着,他不服。 “世上的很多事,的确难以一概而论。但你犯得过错,只能由你自己承担!十年前老叫花的一念仁慈,让你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既是惩罚你,也是在挽救你,从今以后你吕三箭不能拉弓射箭,再也没有能力杀人放火了。” 神丐心痛难忍,他是发自内心的后悔,如若十年前他没被吕三箭的花言巧语蒙骗,如若他早点出手惩戒,吕三箭便不会造这么多的杀业了。待吕三箭的嚎啕声小了点后,神丐看着趴在地上的吕三箭,怜惜地说:“你可以走了,希望你从今以后,真正地改过从善。” 吕三箭狠狠地盯了神丐几眼,甩开背在身上的强弓,咬着牙,忍着手上剧烈的疼痛,蹒跚着往外走。他的右手虽然钻心地痛,耳朵依然正常好使,他还是能听到不良帅的喊话:“韩卢——” 不良帅大声地喝道,韩卢应声而答。 不良帅面色阴沉,冷冷地吩咐:“明天我们一早就放出消息,就说吕三箭杀人不成反被废了双手,同时将他的契约公布于众,就说吕三箭无力赔偿主顾佣金,只好将买凶的主顾交给不良人,以求将功赎罪。另外,吕三箭还配合不良人抓到不少买凶者,从此以后他吕三箭就是不良人的座上客了。” 闻言后的吕三箭彻底疯了,他歇斯底里地嚎叫:“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吕三箭哭丧着脸重新瘫坐在地上,涕泪交零,如今他右手重伤,又丧失了看家本领,已经没有了自保能力。要是不良人把消息传出去,他的死对头定然会来寻仇。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哪能没有几个仇家了。 不良帅重重地“哼”了一声,龙清川在旁劝道:“活路是你自己给的。” “什么意思?”吕三箭忍着身体和内心的伤痛,抬头问。 龙清川惋惜地提醒:“不良帅已经指了明路,你自己考虑。” 不良帅刚才让韩卢放出的话,概括起来也就是给吕三箭的忠告:主动投案,交出买凶者,将功赎罪。事实上,不良帅已经将他退路堵死,吕三箭已无路可走,只能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吕三箭低头想了片刻,抬头环视屋里所有人一眼,然后恨恨地问:“如果要我吕三箭死,也要让我瞑目,你们当中——是谁想出这个缺德主意?” 吴大财、乐凡,还有韩卢等人,整齐划一地指向龙清川。 吕三箭咬牙切齿,恨恨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居然是你这个玉人!我吕三箭这辈子拿你没辙了,只能在大牢里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女人,嗯——还有你的子子孙孙,永远都找不到女人。” 乐凡笑靥如花,暗中偷笑。吴大财则鄙视了吕三箭一眼:“这龙小子要是没有女人,又哪里会有子子孙孙?” 屋内众人当即哄堂大笑,就连一向严肃的不良帅也忍俊不禁,这吕三箭怕是被吓傻了。 吕三箭没理会他们的嘲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如若我吕三箭全部交待,你们肯定能破获不少陈年旧案,甚至抓捕潜伏在暗中的真凶。但是,你们不良人要保证我有一条活路,这是我最底线的条件。” 人以及世上的任何生灵,天性中均有求生的本能,身为杀手的吕三箭也不例外——尽管他往昔视人命如草芥,如今在穷途末路之际,他还是低声下气地选择了生存! “成交!”不良帅咧着嘴,兴奋地点点头。他转身从身后的不良人手上,拿出刻有“幻盗一”的那只利箭,亲手交给吕三箭,诡笑着问:“就从这件事先说。” 根据吕三箭的交待:五天前,他在平康坊极乐楼玩乐时,二楼雅间的两个贵客找到了他,当场拿出了二两金子,让吕三箭杀了刚刚偷听他们谈话之人。那个所谓偷听他们谈话的人,就是幻盗——当时吕三箭正在极乐楼大厅饮酒作乐,幻盗从二楼跃下至大厅时,现场的一众人看得真真切切。 “雅间的两位贵客——长什么样子?”不良帅问。 “嗯,这两个人可真逗,一个人身材比较瘦弱,不过精气神还可以;另一个人则比较肥胖,但是他的身体很虚弱,眼神浑浊无力,说句话都要喘三口气……”吕三箭似乎忘记了手上的疼痛,竟然笑出了声来。 不良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满脸怒容。吕三箭忙不失迭地止住笑声,继续说:“我去雅间跟他们谈话时,这两人都带上了面罩。不过,他们当中肯定有人认识我,要不然大厅中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让我去杀幻盗了。” “嗯,有点道理,还有其他细节吗?越详细,本帅越高兴!”不良帅继续问。 “两人当中,那一个瘦子可能是宫中的人,那个胖子可能是西域人。” “为什么?” “因为瘦子说话声音很尖,行为举止娘里娘气,虽然身上的香料味很重,不过我还是能闻到些许尿骚味,所以猜测是宫中的人。而那个胖子说话的腔调,就跟西域人差不多,不圆润。” “这个幻盗也真是不安分,偷偷东西也就算了,闲得无聊跑去偷听别人说话?”不良帅冷笑一声,“话说回来,谈的什么内容这么秘密,竟然要雇凶杀人?” “这就不清楚了,吕三箭只管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管。”吕三箭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良帅不住地点头,笑容满面,他很满意吕三箭的呈述。 现在吕三箭已经抓捕归案,就看这个狡猾的幻盗了,他到底偷听到了什么秘密?如若他还是闭口不言,看来真要给他使点手段了! 第31章 再起风云 幻盗得知不良人将吕三箭抓获时,乐得眉开眼笑,连连夸赞不良人英勇无敌、智谋过人,连吕三箭这等狡猾的狐狸都能摆平,真不愧是大唐人见人夸的不良人。幻盗那些极尽阿谀奉承之词,不良帅哪能听不出当中的讽刺? 不良帅并没有过多的言语计较,当务之急,他的关注点还得聚焦于冰丝玉缕衣,不良帅怒声叱喝:“不良人满足了你哈里里提的要求,作为交换,你也该说出你所知晓的秘密?” “那当然,那当然,”幻盗连连应答,狡黠地眨了眨眼后说,“哎,事到如今,为了正义和公平,我哈里里不得不大义灭亲——其实我哈里里要告诉你们之事,也就是我在极乐楼所偷听之事。我敢断定,当时厢房里有一人就是所谓的侠盗百里风,哈哈……这个恶贯满盈的大盗正在跟人商量,怎么交易他盗窃来的冰丝玉缕衣。” “你敢确定?”神丐极度怀疑幻盗所言,故而开口相问。 “当然了,我敢保证!”幻盗举起双手保证。 乐凡感到极度有趣,眨了眨眼问:“说得好听,还大义灭亲——你跟侠盗百里风是什么亲戚啊?” 幻盗咧嘴大笑:“我是幻盗,百里风是侠盗,在不良人眼里我们都是大盗,算不算‘盗’字辈的亲戚?” 幻盗自以为是的狡辩,惹得百里飞气愤不已,他当即怒声大骂:“胡说,谁要跟你沾亲带故?我阿爹既然承诺退出江湖,就绝不会再过问江湖之事,哼,我阿爹是行侠仗义的大英雄,岂是你这个宵小之徒能比?” 幻盗鄙夷地哼了一声:“我也说过要退出江湖,你们看,这男人的嘴啊,有几张能靠得住?” 百里飞赤红耳面,还想出言争辩,幻盗诡笑一声:“你们动脑子想想,这大唐的天下,除了那个百里风之外,还有谁能从皇宫寝殿全身而退?” 百里飞这下无语了,事实正如幻盗所料,皇宫寝殿的守卫密不透风,神丐、吴大财,以及百里飞他自己,屡次欲潜入寝殿,但次次无劳而返。 按照之前与幻盗的约定,不良人给他解开了镣铐,幻盗舒心地伸展了双手,在不良人前得瑟地迈了几步,然后得意地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哈哈,就凭一颗小小的假宝珠,还想陷害我幻盗哈里里?哼,异想天开!” 韩卢忍不住出言讽刺:“是啊,要不是我们抓到了吕三箭,估计你哈里里也不敢这么嚣张!” 幻盗昂着头哈哈大笑,尔后轻松地吹着口哨,说了声“多谢”后,便带着他的五色金翅鸟从容离去。 神丐啜着酒葫芦里的美酒,沉默不语;不良帅在旁低着头,唉声叹气。他们最不愿发生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们两人不想与百里风为敌,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在百里风偷盗之事没有澄清之前,不良帅不宜直接与百里风对话,以防止他们之间的怨恨再次加深。 神丐带着龙清川和吴大财,连夜赶往长安城郊的百里山庄,虽然神丐不相信是百里风所为,但既然幻盗如此相说,总是需要当面澄清此事,说不定百里风为了自证清白,重新出山追查冰丝玉缕衣的下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这次神丐几人扑了个空,百里风并不在百里山庄修身养性。据百里山庄的青衣苍头说,庄主百里风前几日去了泰山游玩,归期未知。 吴大财不解地问道:“百里庄主不是修心炼性吗,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游览泰山?”青衣苍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仅仅是山庄的一个奴仆,又怎会干涉主人的私事了? 龙清川有意在吴大财前卖弄,故而他笑着说道:“所谓的修心炼性,有的人是闭门思过、读书打坐,有的人是寻亲访友、游山玩水,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吴大财佩服地伸出大拇指说:“就佩服你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神丐一直紧皱眉头,低头苦思,忽然间,他抬头阻止了两人的嬉闹,冷静地说道:“赶紧回去,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神丐带领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回长安城,当即请不良帅翻查了百里风的过所,出乎他们几人意料的是,朝廷并没有百里风出行的任何过所——这就很值得怀疑了!难道百里风真的隐身在皇宫盗宝? 得闻消息后的百里飞非常生气,直言他阿爹是难得的英雄豪杰,既然他立誓退出了江湖,定然不会再偷偷摸摸做些卑鄙下流之事。 百里飞的言语得到神丐的极力赞同,他也认为百里风并非贪财好货之徒,因为他以往所盗取的财物,大都用来扶弱济贫、行侠仗义。侠盗之名,名副其实!再说了,百里风隐退江湖几十年了,不缺钱财不缺产业,他为什么要复出盗窃冰丝玉缕衣了? 但是,这百里风为什么就这么巧地消失了,他暗地里究竟干什么去了? 如若不是侠盗百里风所为,那又会是谁呢?普天之下,四海之内,还有谁会有百里风那样的身手? 如若不是百里风所为,那幻盗就是在瞎编乱造,哄骗众人——如若如此,幻盗就是故意报复,将祸水引向了百里风。 谈论起幻盗,龙清川忽然想起他离开大牢时说的话——凭一颗小小的假宝珠,还想陷害我幻盗?龙清川百思不得其解,问众人:“幻盗哈里里为何会如此说,他怎么能说避暑招凉珠是假的宝珠了?” 这么精致、圆润、稀有的避暑招凉珠,在幻盗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假货了? 神丐也有个疑惑一直未解,幻盗进入寝殿给圣人表演幻术,应该是从西北角的兴庆门进入,而皇宫花园在东南角,照理来说,皇宫花园内不该出现金翅鸟的鸟屎。 百里飞“嘿嘿”地傻笑两声,尔后两只眼珠骨碌骨碌地乱转,低头沉默不语。 此外,不良帅也提出他的不解之惑,幻盗怎会知道宫中丢失了很多宝物?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卫子明和高力士压下了消息,故而外界无人知晓。 但问题接二连三地来了,是谁胆大包天,偷了宫中那么多的珍宝?龙清川想到了陷害他的蒙面女子,难不成是她所为? 真真假假的事情搅合在一起,真相就越发扑朔迷离…… 龙清川突然灵光一闪,一丝微弱的破绽闪现在他的大脑中,于是他急迫地问百里飞:“我们见过你阿爹一次,他的身材中等,既不胖也不瘦,是不是?” “是啊,我阿爹一直很注重养身。” “你阿爹会说西域话吗?”龙清川进一步追问。 百里飞摇了摇头,说:“我阿爹武功高强,才高八斗,所学很广,除了祸国殃民、假仁假义的儒家学说之外,阴阳兵法、奇门遁甲、纵横捭阖之道,以及儒家看不起的奇技淫巧均有涉猎,但从未见过他说过一句西域话。” 对于百里飞污蔑儒家学说之言,龙清川当即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反倒认为先秦儒家之说乃治国之根本,哎,我们先别提这个了,我认为我们被那幻盗骗了。”龙清川不住地拍自己的脑袋,顿足懊恼不已! 龙清川刚刚想起吕三箭所说,厢房里是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可百里风是中等身材,而且又不会说西域语。 所以幻盗和吕三箭两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人在说假话,考虑到吕三箭已被关入大牢中,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没有必要撒谎欺骗不良人,故而有可能是幻盗瞎编乱造,故意将祸水引向他的死对头百里风。 经过龙清川这么一提醒,不良帅也认为这个幻盗疑点重重,需要重新对他展开调查。 第32章 软硬兼施 所谓“无巧不成书”,有时候,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巧合! 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暗中传来消息,搁在杨贵妃梳妆台旁的避暑招凉珠,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良帅真的是欲哭无泪!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防守如此严厉的皇宫寝殿,能悄无声息地将宝物窃走!先是冰丝玉缕衣,接着是避暑招凉珠,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轩辕剑和杨贵妃了? 不良帅看着手中的避暑招凉珠发呆,既然宫中寝殿的避暑招凉珠消失了,他手上多了一颗别人栽赃的避暑招凉珠,理所当然,他要赶紧将宝珠送回宫中,免得夜长梦多! 但是,幻盗在无意中透露这颗宝珠是假的,着实把他不良帅搞糊涂了,他武飞羽纵横江湖一生,也未遇到如此稀奇古怪之事。 不良帅重新定了定神,心中思忖多时后决定,当务之急,还是先确认手上宝珠的真假——如若万一把假的宝珠还给宫中,那他不良帅就犯了欺君之罪。 这颗避暑招凉珠是十年前西域吐蕃国进贡,不良帅原本想询问当时负责贡品的礼部官员,也许他能辨别出宝珠的真假。可惜的是,韩卢多方打听到了经手此事的礼部官员,但他已经驾鹤西去。 不良帅徐徐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他的内心烦躁不已,将手上的宝珠无意识地抛向空中,待珠子掉下来后用手掌轻轻托住,然后再次抛向空中……半晌后,不良帅眼前突然一亮,遮住一只眼睛问韩卢:“有一人,你还记得?” 韩卢心思灵敏,他见不良帅遮住一只眼,立即反应过来不良帅所说之人。韩卢点头答道:“大帅说的是——京城的毒眼龙?” 不良帅含笑点头,他们怎么能把这人给忘了,这人可是京城长安城的大宝贝! 毒眼龙并不是独眼龙,而是说他的眼光特别独特,识宝很准。毒眼龙真名叫萧鼎识,此人善于鉴别各种古董器具、珠宝玩物,以及古玩字画……而且毒眼龙有个特别之处,但凡经过他鉴定过的宝物,一旦客商给过封口费,他便不会再对外提及,坚决保密。但是,只要他毒眼龙能开口鉴定,必能保证所说结果准确无误——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韩卢颇有些担心地问:“此人脾气很怪,软硬不吃,以前我们兄弟找他办点私事,这家伙明讽暗骂,不愿搭理我们兄弟,看起来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不良帅笑笑,说:“非常时期——你就不能使点非常手段?” 见韩卢不明所以然,不良帅沉着脸小声点拨,但凡是个人,必然有人类的弱点。这毒眼龙天不怕、地不怕,但他非常非常惧内,比之太宗朝的房玄龄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毒眼龙惧内的那夫人尤其心疼他们的小儿子。 不良帅点拨到此,韩卢已然全部明白。接下来他要做的是,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毒眼龙的小儿子恭敬地请入不良人大牢。 …… 毒眼龙萧鼎识凭借祖传的签宝手艺,在京城长安混得八面玲珑、风生水起。他在平康坊开了一家珠宝店,倒卖贩卖各种珍宝、古玩字画。由于毒眼龙眼光犀利,识宝技能炉火纯青,往往能挖到别人不识货的古之良宝,因此京城很多达官贵人都是他忠诚的拥趸。 毒眼龙虽然比较古板,固执地遵守那不近人情的原则,但他平时为人处世还算和气,并不会故意刁难不相干之人,故而京城的黑白两道也没人找他麻烦。 因此,毒眼龙算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他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开开心心,顺风顺水。 不过他刚刚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他最小的儿子被不良人抓进大牢了,罪名是当街调戏不良人的狗。 毒眼龙心里清楚得很,他小儿子就算当街调戏八十岁的老太婆,也不可能调戏不良人的狗,因为他小儿子从小就被狗咬怕了,看见一只长得像狗崽子的老鼠都躲着走。 不良帅武飞羽还特意准备了重礼,带着韩卢和两个不良人拜访毒眼龙。面对哭哭戚戚的毒眼龙夫人,不良帅故作惊讶,满面狐疑地问道:“夫人,何事如此伤心?” 毒眼龙的夫人认识不良帅,心中对他的虚情假意讨厌至极,不愿跟不良帅多说废话,只顾低头闷哭。不良帅嘿嘿笑了笑,转身对毒眼龙抱拳施礼,然后还假惺惺地问:“萧掌柜,府上何事如此哭泣?” 毒眼龙萧鼎识涉世较深,前脚小儿子刚被不良人关入大牢,后脚不良帅就提着礼品而来,他岂能不明白当中的道道? 不良人这是软硬兼施啊,当然——也说明不良人的确遇到大麻烦了,否则不会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毒眼龙“嘿嘿”冷笑了两声,指着韩卢说:“不良人是官,想必不良人的狗也是官了,鄙人的小儿子冒犯了官老爷,被官老爷给抓起来了。” 这毒眼龙萧鼎识真是绝了! 他不但眼毒,嘴也够毒的,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他前一个官老爷指的是狗,后一个官老爷指的是不良人,他巧妙地利用这种呈述方式,等于是把不良人比作狗骂了。 韩卢闻言后怒从心生,正欲出言呵斥,被不良帅武飞羽及时制止。 不良帅眯着双眼,然后装模作样地询问韩卢,在弄清了具体的缘由后,不良帅当面指责韩卢,他怎能如此没有眼力和见识了?他怎能将毒眼龙的公子抓捕入狱了……还是为了一条狗,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韩卢陪着笑脸,知趣地说:“我们马上把公子释放,下次不会了……” 谁知不良帅故意大声地反问:“啊?还有下次?” 不良帅的声音故作夸张,毒眼龙岂能不明白不良帅的小九九,如若他不全力配合不良帅的话,那么他的小儿子必然还有下次入狱的机会。 对于世上的大多数人,宁愿得罪君子,也不愿得罪小人! 何况毒眼龙眼前所谓的不良人,本就不是良人,他们中大多数是市井无赖,被招安后成为朝廷的人,如果让这帮人撒泼起来,必定是更加烦人无比——因为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是他们有理。 毒眼龙重重地“哼”了一句,毋庸置疑,他当然明白在长安城街头,尽量不要得罪不良人。 第33章 真假宝珠 毒眼龙萧鼎识绕开表面的客套,单刀直入,请不良帅直说来此找他的缘由。不良帅掩饰住内心的笑意,他这算是达到目的了。 不良帅小心地拿出囊袋里的避暑招凉珠,请毒眼龙萧鼎识鉴定,此颗避暑招凉珠是真是假? 毒眼龙透着光观摩着这颗宝珠,接着紧紧将宝珠握在手心,然后用手不断摩挲把玩着,一小会后,毒眼龙将宝珠还给不良帅,谨慎地对不良帅说:“大帅,此中缘由十分复杂,想必大帅是遇到比较棘手的案件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良帅连连点头称是。 毒眼龙萧鼎识默默思索片刻,他先请韩卢和其余两个不良人到客厅奉茶,接着,在得到不良帅保密的前提下,缓缓说出这颗宝珠的故事。 在十年前,西域吐蕃进贡了一对姊妹宝珠,这两颗宝珠外观、大小几乎一模一样,颜色均是翡翠色,只是其中的一颗宝珠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而另一颗宝珠内部有三丝纹理,破坏了宝珠的美感。 当时接待吐蕃使者的礼部官员,为了巴结权势滔天的宰相李林甫,便让他自行挑一颗宝珠珍藏,余下另一颗宝珠则送到宫中。这李相虽说是口蜜腹剑,嫉妒心强,无容人之量,但他对圣人似乎还有一丝忠诚——李林甫挑中了那颗有纹理的宝珠,也就是不良帅拿来的这颗宝珠。 不良帅看着手上的宝珠,若有所思,没想到这颗珠子竟然还有这段因缘。只是这颗宝珠本属于李林甫,怎么又到了栽赃的贼人手上?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毒眼龙瞄了发呆的不良帅一眼,叹一口气,缓缓往下说:“可惜这世上有眼无珠之人太多了。” “为何这么说?”不良帅问,他听得出毒眼龙话中有话。 毒眼龙先是愣了一会儿神,想了下当中的细节,然后缓缓说道:“其实——大帅手上这颗有瑕疵的宝珠,反而是传说中的避暑招凉珠;而宫中那颗翡翠色的宝珠,名叫绿真珠,反而不是大众耳熟能详的避暑招凉珠。” 避暑招凉珠,绿真珠,不良帅有点云里雾里了。 毒眼龙进一步补充说:“因为这两颗宝珠的外观极其相像,故而很多人分不清楚。” 不良帅愣愣地怔在原地,微微张着嘴,眼神混沌而又迷惑——这简直匪夷所思!饶是不良帅见多识广,还是被真相震惊到了。 半天后,回过神来的不良帅疑惑地问:“为何这颗有瑕疵的反倒是避暑招凉珠?” 毒眼龙笑了笑,暂时保持了沉默,尔后他让下人端来一盆清水后,对不良帅吩咐道:“大帅请将宝珠放入水盆中,双手也请一并放进去!” 不良帅满脸狐疑,不过仍旧是按照毒眼龙的吩咐,将手上的宝珠小心地放入水盆中,同时也将自己的右手没入水中。 片刻后,不良帅便遇到了此生中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怪事——水盆中的水逐渐变凉……越来越凉,几乎跟冬天的冰水差不多! 不良帅的脸色由好奇变为了震惊,想不到世上竟有此等奇闻怪事?他迅速抽出右手,然后将左手也放入水盆中,毫无疑问,他的左手也有同样的知觉。 不良帅的内心极度震撼,已经无法用普通的言辞来描述。 他哆哆嗦嗦地取出水盆中的避暑招凉珠,用身上的衣裳擦干后,透过日光重新仔细观摩,此刻他觉得宝珠像是隐隐发光,便问一旁的毒眼龙:“难道这真的是来自龙宫的——避暑招凉珠?” “这颗宝珠具体来自哪里,已经无人知晓。”毒眼龙笑了笑,毕竟他又不是龙宫中的龙王,怎知宝珠是否来自龙宫? 待不良帅逐渐缓过神后,毒眼龙继续介绍:“另一颗名叫绿真珠的宝珠,是西域巧匠选择天然翡翠,切、磋、琢、磨,精雕细磨而成。虽然绿真珠外观晶莹剔透,色泽较之避暑招凉珠更亮丽些,但它并没有清凉之功效。” 不良帅冷哼一声,虽说李林甫故意选中了有瑕疵的宝珠,也就是他反而选到了真正的避暑招凉珠,但是——他此举有没有可能是大奸似忠了?如李林甫要是真的忠诚于圣人,那他就不会私下珍藏吐蕃进献的贡品了。可惜随着李林甫的离世,这一切已经成为不能查证的秘密。 李林甫去世后,当今宰相杨国忠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圣人面前谗言李林甫有过造反的迹象,圣人皇帝大怒之下,剥去李林甫所有的官职荣誉,并没收他家族的房屋、田地以及各种财产,将他的子孙全部流放到蛮夷之地。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李林甫在世时阴险毒辣,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落得了个如此下场,也算对得起他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了。 毒眼龙继续说:“好在李林甫的儿子李岫颇有远见,他见李林甫执政时树敌太多,预测李家迟早会出大事,故而提早珍藏了一批珠宝,当中就有这颗避暑招凉珠。” 不良帅武飞羽倒也认识这个李岫,此人精通史册、很有见识,他随父亲李林甫出游玩乐时,看到一个干苦力的人拉着大车走过,李岫当场就感叹他李家怨仇满天下,一旦大祸临头,李家的人恐怕连这个苦力都不如! “李家遭难后,李岫悄悄拿出部分珍藏的宝物,央求长安的达官贵人兑换些银两。当时来了两拨人,一拨是安禄山及其僚属,另一拨是我的主顾和我,很抱歉——我不能透露我主顾的身份。” 不良帅点了点头,微笑着表示理解,这种事他不可能强人所难——更何况,毒眼龙随便编一个名字,不良帅也辨别不出真假! 毒眼龙继续说:“当时,安禄山也看过这颗宝珠,可这个大老粗根本不识货,他大概是觉得此珠有瑕疵,便弃之不要;而我当时在识别出此颗宝珠后,便劝我的主顾花点小钱买下。嗯,如今看来,我那主顾家也没有福分留下此宝物。” 毒眼龙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惋惜之情,很显然,他主顾无意中买下的避暑招凉珠,被贼人偷走了,并且偷窃宝珠的贼人将宝珠送给了抓贼的不良帅,而这抓贼的不良帅对一切却是稀里糊涂的。 不良帅随口一问:“你的主顾为什么不报官了?” 不良帅问完后,自己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直骂自己笨死了!涉及到皇家贡品,他们哪敢主动报官?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良帅对此行非常满意,他从毒眼龙处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当初西域进贡的是一对姊妹珠,兴庆宫寝殿中的是绿真珠,但被胆大包天的贼人盗走了,不知去向;他手上的这颗反倒是避暑招凉珠,是贼人用来栽赃陷害他的。 但是,那个陷害他的小贼,怎么会有真正的避暑招凉珠?还有宫中的那颗绿真珠又到哪里去了? 不良帅的内心还有点犹豫,如果将手上的避暑招凉珠呈上,坦言说出有两颗宝珠的实情,那圣人定然会继续追查另一颗绿真珠。 如果直接将手上的避暑招凉珠呈上,隐藏当中的实情,不再节外生枝,那他似乎就可以顺利交差了——因为圣人和贵妃只要看到宝珠就行,他们根本不知有两颗宝珠的实情,更加分辨不出真假避暑招凉珠。 不良帅开始发愁了…… 第34章 大变活人 回到长乐酒楼,不良帅将两颗宝珠的前后因缘,简单概括后告知神丐等人。 所谓“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不良帅不住地抱怨,冰丝玉缕衣还没有结案,避暑招凉珠又来惹事了,他心里烦透不已。也许不是当事人的缘故,龙清川则跟不良帅有相反的心态,如果不良帅能找到冰丝玉缕衣,再找到宫中丢失的宝珠,那他不良帅岂不是双喜临门?届时,升官发财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良帅无奈地苦笑,龙清川说的很在理,关键是他怎么才能做到二者兼备?他现在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麻,面对突如其来而又错综复杂的案情,他就像那狗抓刺猬一般,已经无从下手了。 龙清川给了不良帅一个很好的建议,他认为被释放的幻盗很值得怀疑,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首先,幻盗怎么知道不良帅栽赃给他的那颗宝珠——也就是真正的避暑招凉珠,不是宫中的宝珠?自从西域上贡这颗宝珠后已有四十余年,宝珠一直在皇宫寝殿里搁着,这幻盗又从何处得知真假? 此外,幻盗曾经去过一次皇宫寝殿,与其他几个幻术师给圣人和杨贵妃表演幻术,偏巧在他到过寝殿之后,寝殿的绿真珠不见了——幻盗在给圣人和贵妃表演的过程中,有没有节外生枝,目前还不得而知? 再者,幻盗无意中说漏了嘴,在卫子明和高力士封锁消息的情况下,他又是怎么知晓宫中丢失了很多珍宝?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之前幻盗所告知不良人的真相是他瞎编的,那两个人当中根本就没有百里风,那么幻盗到底在极乐楼偷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人雇凶杀人? 经过龙清川细致而周全的总结后,不良帅也认为幻盗相当可疑,不过他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龙清川则通过不良人找到了与幻盗一起在宫中表演的幻术师,如今他们正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展示他们的幻术,因为曾经进宫为圣人表演过幻术的缘故,他们在长安城已经有不小的名气,甚至有了一批坚定的拥趸。 不良帅和龙清川在江南茶肆摆了一桌,宴请这些刚刚在长安街头兴起的“当红艺人”,顺便了解他们在宫中演艺幻术时的细节,以便追查幻盗作案的可行性。 不良帅和龙清川一唱一和,两人故意拔高幻盗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吹嘘他神乎其技的幻术技能,甚至称赞他是当世最杰出的幻术大师。意料之中的是,他们对幻盗极尽完美的恭维之词,引起其他幻术师的妒忌。当龙清川夸赞幻盗的御赐神鸟时,引得众多幻术师的鄙夷和嘲笑。 “什么御赐神鸟?”一位幻术师愤懑地说,“这只破鸟给圣人说了几句恭维的人话,惹得圣上高兴,圣人就随口说了句,‘真是只神鸟啊!’,就此而已。” 其他的幻术师连连点头附和,他们都对幻盗的神鸟不屑一顾。看样子幻盗在他们当中人缘并不怎么好。 “你们跟幻盗很熟吗?”龙清川又问。 “不是太熟,”一位幻术师“哼”了一声说,“我们几个是波斯人,内侍省招我们给圣上和贵妃表演幻术,这人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说他也是波斯人,央求我们带他一起进宫表演幻术。” “他还说将表演的酬金全部分给我们,他一个铜板都不要,”另一位幻术师嬉笑地说,“有人帮忙出力还不要钱,嘿嘿……所以我们就带他一起进宫了。” 龙清川殷勤地给他们杯子续满茶,奉承地问:“听说你们表演的幻术非常精彩,圣人和贵妃龙颜大悦,还给了你们不少赏赐。” “幻术、幻术,归根到底还是小把戏。”一位年纪稍长的幻术师对龙清川笑笑,态度很是客气,他们虽不认识初出茅庐的龙清川,还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不良帅? “都有哪些幻术,能不能让大帅和我也长长见识?”龙清川谦虚地问。 “嗯,比如种瓜即生,火中生莲,白鹤升空,幻中生幻,隔墙取酒,家鸡变凤…哦,对,还有幻盗表演的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龙清川表现得很好奇,笑着问几位幻术师,“怎么回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鄙人没别的意思,不是抢各位好汉的饭碗,纯粹就是好奇!” 龙清川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消除这些幻术师的戒心,因为打听手艺人的核心技艺和诀窍,这是比较犯忌讳之事。 “当然不是凭空消失!”幻术师见龙清川比较和气,便稍稍吐露了一点真相,“所有的幻术,说穿了,一文不值!所谓的大变活人,其实是利用道具,造成圣人和贵妃的视觉阻碍,再加上我们在旁协助搞点烟雾,这幻盗借助烟雾的掩护,从另一个方向隐遁出去。” “关键就在这,他逃出去后过了很久才回来,把原先预定的表演计划也耽搁了,惹得贵妃很不高兴。”一位年轻的幻术师不满地抱怨,“要不然圣人肯定会给更多的赏钱。” 不良帅和龙清川微微皱了皱眉,这当中似乎有不合理之处。 一位年长的幻术师见他们眉头紧皱,误以为他们两人没听懂,便重新解释了一遍:“我们的表演是一环接一环,中间有很多环节需要幻术师一起协助,这幻盗真得玩起了消失,我们在旁协助的人手不够,导致表演时暴露出许多瑕疵,惹得圣人和贵妃不开心。” 龙清川看了不良帅一眼,两人心中同时狐疑,幻盗为什么要很久才回来?这中间定有问题! “很久是多久?”不良帅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要尽可能地拉近与幻术师的关系,以得到更加准确可靠的消息。 “大概一刻。” “那他消失的这些时辰都干了什么了”不良帅柔声问,他不能用审问犯人的口气,以免引起这些幻术师的反感。 “不知道啊,他还自鸣得意,说大变活人的表演效果最逼真!呸!”几位幻术师忍不住骂道,不良帅也附和着跟着骂:“这幻盗真不是个东西,哪能做这种事了?” “有一个小问题,在幻盗消失的那个时段内,被圣人御赐的那只神鸟,也随同幻盗一同消失了吗?”龙清川皱着眉头,他想起与幻盗形影不离的那只金翅鸟,总觉得疑虑重重。 几个幻术师摸着脑袋,相互间轻声交流几句后说道:“还真是,那破鸟在旁吵闹得很,幻盗一消失,它也跟着不见了。” 龙清川会心地露出一丝浅笑:“最后一个问题,几位大师走南闯北,必然见多识广,你们真的相信那五色金翅鸟会说人话?” 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任何一件奇怪事情的背后,总是有合理的逻辑支撑,比如幻术的背后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技能。但能让一只鸟开口说出人话,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年长的一位幻术师也很奇怪:“哎,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几个当然不相信了——可怎么说了,当时那鸟确实在恭祝圣人和贵妃万寿无疆,福贵康安。” 龙清川皱眉沉思,不良帅送走了几位幻术师后,龙清川拉住不良帅神秘地问:“大帅,能不能疏通下你的关系,让我进入东壁府。” 东壁府,乃京城长安最大的书卷储藏之地,除经史子集外,府内还藏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书籍。 不良帅摸着下巴上的那一摞胡须,不解地说:“能,倒是能!只是,你要进那东壁府干什么?” “揭开谜底。”龙清川答道。 “什么谜底?”不良帅再问。 “幻盗身上所有的谜底。”龙清川再答道。 第35章 二次入狱 翌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幻盗正在平康坊极乐楼饮酒作乐,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给了他一封信,信是星云棋坊掌柜所写,大概的内容是邀请他到棋坊聚一聚,他苦苦等待的人终于到了! 幻盗欣喜万分,一把推开缠在身边的妖艳女人,右手端了一壶酒,左手抓了半只烤鸭,咧着嘴疾速赶往星云棋坊。 此刻的星云棋坊人声鼎沸,但迎接他的不是往昔的掌柜,而是一个新招的白白胖胖的小伙计。在小伙计的指引下,幻盗兴奋地冲上二楼,推开二楼最里头厢房的木头门,然后将头探了进去,这次他非要看个清楚,让他苦苦等候之人到底是谁? 奇怪,真奇怪!幻盗的兴奋劲一下子就过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头的疑惑和不解。 偌大的厢房内只有一个天生丽质、姿容绝代的女子在品茗,幻盗睁眼细看,他识得此女子是神丐身边的乐凡姑娘。 乐凡对幻盗嫣然一笑,笑吟吟着招呼他进屋品茶。 可天下哪有这等美事?幻盗把持住内心的狂躁,犹豫着怔在厢房门口,弱弱地问:“姑娘是在等人吗?” 乐凡道:“对,就在等你,快进来。” 幻盗摸了摸脑门,谨慎地问:“席无好席,宴无好宴,姑娘你不会要陷害我?” 乐凡一拍桌子,星眸微嗔,说:“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陷害你一个丑八怪大盗,天下岂会有这等美事?” 幻盗想想也是,正欲迈脚进屋,忽然又不放心地问:“姑娘,难道你就是我苦苦久等之人?” 乐凡回了一句:“呸,想得美!” 龙清川和吴大财悄然在幻盗身后现身,两人一把将幻盗推入了厢房。 龙清川和吴大财年轻力壮,武艺高强,在他们两人面前,幻盗不敢过分地反抗,他用乌鸦一般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幻盗主动嬉笑着问:“哎呀,幸好不是不良人在这等我,否则我是在劫难逃啊,哈哈,话又说回来,韩卢那些不良人了?” 乐凡呵呵一笑:“韩卢带着人去抓你的金翅鸟了,嘻嘻,不要着急,很快我们又会与它相见了。” 幻盗怔怔地愣住了,半晌后,他试探性地反问:“姑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转而他又朝厢房外大声叫喊:“掌柜的,死到哪儿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清川出言制止了他:“别叫唤了,棋坊掌柜已在不良人的大牢里,估计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了。” 幻盗眼珠骨碌骨碌直转,尔后狡黠着试探:“这星云棋坊的掌柜,可是个正经生意人啊,他难道也犯了什么事?” “拉倒,星云棋坊的掌柜一个月前就被赶跑了,这个新任的掌柜可是个门外汉,对棋道一窍不通,”龙清川讥笑道,“价值一百金的汉宫精品棋具,他竟然只卖给我十贯通宝?要是他是个正经生意人,岂不要赔个底朝天?” 幻盗朝着龙清川几人眨了眨眼,他也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傻的生意人。 “还有,我诈他王积薪为汉朝的国手,这个掌柜竟然相信了——可王积薪明明是当今皇帝的棋待诏,试想一下,怎么会有棋坊掌柜不知本朝的棋待诏,如今的大国手王积薪了?此外,王积薪所着的那卷《十诀》,长安城的很多棋坊都在贩卖,也并不是十分少见的稀罕物。要是他是棋坊正经生意人,岂会不知道这些常识?” 见幻盗默不吭声,龙清川笑着问:“他应该是你在长安城的联络人。” 幻盗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可能?我跟此人非亲非故,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 龙清川鄙夷地瞥了幻盗一眼,说:“就佩服你们这些能装腔作势的!我问你,他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搭救你,你当我龙清川的眼睛瞎了啊……”幻盗在星云棋坊时,那掌柜不断地给幻盗解围,甚至暗示他从棋坊的内庭出逃,以躲避不良人的追捕。 “当然!你要是在酒馆或者青楼赖上几个月,没有人会怀疑上你,可你竟然在棋坊来回晃悠,那就……坦白讲,你的棋艺连七岁顽童都不如,不可能爱好黑白之道,故而我推测你在棋坊更大的可能是在与人交易。” 幻盗这种人天生就跟酒馆、青楼有缘,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棋坊、书院,幻盗对此心知肚明。 “也就是那时,你才知棋坊掌柜就是你要等候之人,哈哈……”龙清川继续嘲笑,“请问大名鼎鼎的幻盗,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哦,忘了提醒你,那掌柜已经全部交待了,他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小头目,负责撺掇吐蕃商人与你联络,对不对?哈哈,他也在苦苦等候吐蕃的商人,要不然早就安排你们接头了……” “这帮可恶而没有诚信的家伙,到现在都没现身,估计是掉茅坑里淹死了。”幻盗恨恨地诅咒道。 “不一定哦。前几日安禄山的宠妃尤灵韵,在裁缝铺定制霓裳羽衣曲的舞服,听说是为下个月初十的宴会准备的。嘿嘿,也许是尤灵韵太过于妖艳,被几个醉酒的吐蕃商人调戏了,那几个商人非常不走运,当场被巡逻的金吾卫抓获。不良帅得知此消息后,正带着棋坊的掌柜前去验身,哈哈,兴许你要见的人正关在大牢里头。” 幻盗彻底无语,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从不良人大牢逃出来,搞不定这次又要进去了。他瞥了一眼几人,闷闷地说:“虽然你们全都知道了,可你们又不是不良人?” 吴大财撇撇嘴说:“你这幻盗比我吴大财还笨,怎么学人家做大盗的?这四周布置了很多不良人,还怕你这幻盗凭空消失?” 乐凡乐道:“不过,我倒很想看看他怎么用神仙索?” 第36章 腹语之术 长安城,待贤坊,不良人秘密大牢。 龙清川通过细细的观察和分析,得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幻盗真的盗取了宫中的“避暑招凉珠”——也就是那颗绿真珠。 神丐和吴大财等人都糊涂了!刚开始,不良帅从幻盗身上搜出的那颗宝珠,那是他为了转移祸水而栽赃嫁祸的手法——不良帅已经现身证实。但为什么又有了意料外的反转——眨眼间,幻盗还是窃取了宫中的宝珠了。 龙清川与不良帅嘿嘿直笑,他们即将揭穿幻盗的这个诡异的骗局。 不良帅带着龙清川等人再次进入大牢时,幻盗正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在地上,这是他“二进宫”了,而且直觉告诉他这次可能凶多吉少。 幻盗身边的五色金翅鸟看见乐凡,吓得吱吱乱叫,缩在角落里不停地绕圈圈。 不良帅盯着幻盗看了小半个时辰,一言不发。幻盗的心里直发毛,壮着胆子问不良帅,他何时能从这大牢出去,他还要给圣人表演幻术了。 不良帅心里闷笑了几声,然后忍不住嘲笑:“你可真是个好戏子,真能装!”不良帅翘起大拇指,连连赞叹:“你要是再表演一次,怕宫里的轩辕剑都要被你偷走了。” 也许是心里真的有鬼,也许是懒得辩解,幻盗沉默不语,眯着小眼静静地看着众人。 “你蛮有福气的,能在皇宫寝殿给圣人表演幻术?皇宫里的寝殿——我武飞羽都没进去过几次。”不良帅阴笑着恭维。 “哦,听说那几天杨贵妃身体有恙,不能外出吹风,心情也非常地不好,”幻盗在一旁解释,“圣人心疼杨贵妃,故而宣我们入皇宫寝殿给贵妃表演、解闷。” 龙清川等人心想,连贴身的冰丝玉缕衣都被人盗走,那杨贵妃的心情能好吗? “听说你为了能进宫表演,不求回报,竟然还将赏金分给了同伙,你可真讲义气。”不良帅又伸出了大拇指,问,“你哈里里到底图的是什么?” 幻盗小心而又低声地说:“不图什么,嘿嘿……应该的,应该的。”百里飞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鄙夷耻笑的表情。 “你跟其他幻术师说,你幻盗是波斯人,可我记得你明明是天竺人?”不良帅慢条斯理地追问,“你为了能进宫,可谓是不择手段。” “是——是吗,我是天竺人吗?”幻盗反问不良帅,随后眼珠转了几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狡辩地说,“对,我打小就是天竺人,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拉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哈哈,本身可没有什么恶意啊。”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波斯语,果然多才多艺,真了不得。”不良帅继续恭维,“神仙索,大变活人,波斯话,天竺话,长安话都会说,哎,还会豢养各种有灵性的动物。” “还会偷东西!”吴大财补充道。 “还会吹牛!”乐凡进一步补充道。 不良帅突然转变口气,厉声问:“你在寝殿表演大变活人时,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一刻,你的同伴需要你的协助,却找不到你……那时的你在干什么?” “我……我,”幻盗低头想了一会儿,“我不是要表演凭空消失了吗?当然不能在现场,否则不就穿帮了吗?”幻盗尴尬地笑了几声。 “竟然能自圆其说,说明你现在的脑子思路还很清晰。”不良帅像是在赞扬幻盗,“只是——本帅有一事不明,请指教。” 不良帅不等幻盗应答,继续往下问:“你在给圣人表演幻术时,为什么要把这只鸟带进去,它又不会幻术?——所有人都知道,皇宫寝殿的防备有多森严,就算一只鸟它也飞不进去。” “据说那只破鸟会说话,能哄的皇帝和贵妃哈哈大笑。”乐凡在旁替幻盗解释道,“可在我们几人这儿,无论怎么哄骗、要挟那只破鸟,它就是不说人话。” “鸟毛都快被你拔光了,它能听你说的话吗?”幻盗心疼地反问。 “是吗?对了,能不能让你的鸟也给本帅表演下,只要这只鸟能讲出人话,满足乐姑娘的小小愿望,本帅就放了你。”不良帅一脸严肃地说,“让你的这只神鸟,把那天对圣上和贵妃讲的话重复一遍即可!” “真——真的?”听完不良帅的承诺,幻盗“唰”地一下站起,脸色神采奕奕,他似乎不相信有这等好事。 “当然真的!不过有两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不良帅转身,边走边说。 “您说,您说!”幻盗紧紧跟随在不良帅身后,生怕他出尔反尔。 “第一,你的嘴巴给我闭着,不许张开,一点口子都不许张开。第二,”不良帅给龙清川丢了个眼色。 龙清川从囊袋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三根毫针,趁幻盗没反应过来之前,准确无误地甩向幻盗的丹田要穴:气海穴,关元穴、天枢穴。毫针外形细长,是针灸用的九种针当中的一种。 龙清川对穴位定位准确,手法干净利落,百里飞忍不住插嘴:“看不出,你还是个暗器高手。” 龙清川露齿浅笑:“几步远的距离而已,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扎中,哈哈,龙清川献丑了,献丑了。”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幻盗,此刻气势全无,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闭嘴不言。 “怎么了?给你机会了,怎么不表演了!”不良帅此刻目光如炬,冷冷地问道。 吴大财和乐凡不明真相,在旁极力怂恿幻盗表演,他们还指望这鸟真的能说出人话。反倒是百里飞对此又是嗤之以鼻,冷冷地“哼”了一声。 “现在……现在不方便表演,我的金翅鸟,它,它此刻心情不大好。”幻盗看了眼扎在身上的三根豪针,结结巴巴地说。 乐凡翘着嘴,闷闷不乐地走向金翅鸟,看样子她又要拔那鸟的羽毛。那金翅鸟看到乐凡逐渐逼近,还没等她动手,就满笼子到处乱扑腾,“嘎嘎”乱叫一通。 “死到临头,还不老实交代!”不良帅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后,没好气地说,“也罢,像你这样的贯盗,一向桀骜不驯,今天本帅就让你彻底死心——龙少侠,请!” 龙清川接过话茬,笑嘻嘻地对着幻盗说:“其实让你的金翅鸟讲句人话,逗大家一笑,又不是什么过分之事,何乐而不为了?乐姑娘和吴大财把你的金翅鸟的毛都快薅光了,它都不肯讲一句,难道你的鸟真这么有骨气?” “那怎么回事了?”吴大财追问。 “真相就是,它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鸟,根本不会说人话。”龙清川说道。 “但这只鸟在皇帝面前讲人话了,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乐凡不死心,还在问。 “腹语,你们听说过吗?我之前读过一本介绍西域风土人情的书,上面提到过这门神奇的说话方式。”龙清川介绍道。 “嗯,有人有这种技能。我在中原行走江湖时也曾见过,如果不仔细听,是分辨不出来得。”神丐若有所思地说。 “我混入了长安城的东壁府,再次查阅相关的文献记载,了解腹语说话的一些原理,同时也找到了对应的破解之道。”龙清川回头看着幻盗,“所谓的腹语,简单来说,就是将下丹田的气息通过腹部、胸、喉咙,嘴以及脑袋集体共鸣,以达到一种特殊的发声效果。但是,如果封住腹语者的丹田穴位,并让他将嘴紧紧闭上,那人就不能用腹部说话了。” 龙清川将腹语的谜底解开,众人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所谓的金翅鸟能说人话,其实就是幻盗站在鸟的旁边,用腹语在暗中说话而已,给别人造成金翅鸟会说人话的假象。 “是也不是?”不良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幻盗,眼神凌厉无比。 幻盗神情慌张,说话吱吱语语、语无伦次。 这幻盗真不愧是贯盗,仅仅是片刻后,他就逐渐镇静了下来,心有不甘地狡辩:“那又怎样?仅仅是一个戏法而已!” “那又怎样?你跟圣人吹嘘你的金翅鸟会说人话,蒙骗圣人御赐这只破鸟为神鸟,难道这不是欺君之罪吗?”不良帅尽情地挖苦幻盗,尽管他说话的语调很低,但还是把幻盗吓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这欺君之罪的后果,这世上任何人,包括他幻盗可承担不起。 “那——其实圣人并没有御赐它为神鸟,是……是我瞎编乱造的。”幻盗只能无力地狡辩,不良帅发觉他快要崩溃了。 “那还是欺君!”不良帅突然暴喝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幻盗更是被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他眼神怯弱地看了不良帅一眼后,又耷拉着脑袋坐下去。 看到幻盗如此紧张的神情后,不良帅笑了:“你豢养了几只有灵性的动物,我们不良人抓到你后,你拼了命也要带着这只五色金翅鸟——可这只是一只很普通的鸟,它又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会说人话。” “是啊,是啊。”此刻的幻盗心里接近崩溃,他连忙反悔,“哦,不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不良帅表情严肃,目光狰狞,“最后一次机会,讲出实话!” 幻盗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他干脆以静制动,索性闭起双眼瘫在地上,一言不发。 见幻盗不予理睬,不良帅大声冷笑一声,然后自问自答:“你为了把金翅鸟带入皇宫寝殿,编造了不少出格的谎言,乃至于说这只鸟会说人话,甚至用腹语配合着这只鸟表演了一段,哄骗在场的所有不明真相的人。” 幻盗静静地听着,但他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仍旧不理不睬。 第37章 互相拆台 不良帅又开始在牢房里来回走来走去,看得出他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一般的罪犯早就招供了,你毕竟是惯犯,多好的心理素质啊。”不良帅面无表情,眼睛死死盯着金翅鸟,“如果这只鸟不能说人话,那么,你费尽心思带它进宫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幻盗虽然不言不语,但他的耳朵可没聋,不良帅的问话他全听到了,他偷偷瞥了不良帅一眼,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黄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往下滴。 “为什么了?”吴大财一脸迷茫,幻盗拒不言语,他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故而主动发问。 “因为,你们怎么还不明白,”百里飞忍不住说,“这幻盗装作波斯人进宫表演幻术,在表演大变活人的那个空档,他偷偷潜入寝殿调换避暑招凉珠,然后将真的宝珠喂给金翅鸟吃下去。” “可那颗珍贵的宝珠,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掉包了?”吴大财问。 “当然,做贼的算计都很准确!就在那个时段,圣人、杨贵妃以及贴身的太监都在看幻术了,寝殿里就剩下些没地位的太监宫女,警戒防卫力量形同虚设,那幻盗趁机窃取个把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 吴大财心中暗想,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百里飞说得头头是道,真不愧是侠盗的百里风儿子。 “可为什么要给金翅鸟吃下去?”乐凡在一旁不解地问。 “他们一群人从皇宫寝殿出来时,肯定要被千牛卫层层搜查,但宝珠被金翅鸟吞进了肚子里,千牛卫又怎能搜查得出来——谁也不会剖开一只鸟的肚子检查。”百里飞主动替幻盗答道。 “难道不能直接变没了,”乐凡睁大眼睛孩子气地问,“这幻盗不是很擅长幻术的吗?”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天真?”百里飞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做了解释,“你所看到的任何幻术始终都是假的,都是通过某种手法和道具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简单来讲,不管是这个幻盗,还是其他高明的幻术师,都不可能一件将东西凭空变没。” 幻盗一言不发,从他脸上的表情来推测,绝对是被百里飞说中了。 不良帅心情缓和了很多:“为了将避暑招凉珠带出寝殿,你可想尽了不少心思,竟将一只普通的破鸟,硬是吹嘘成了神鸟——一只能说人话,不吃虫子野果、只吃花和水果的仙鸟。可惜你失算了一点,它随同你一起关在大牢内,逐渐原形毕露了。” 乐凡噘起嘴不悦地说:“难怪它快要饿死了,也不吃我带来的鲜花朵,哼!”也难怪不良帅拿出红色鸟屎粒时,幻盗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慨。 不良帅淡然一笑,转身问百里飞:“百里贤侄,那么你提供的红色鸟屎粒,又是怎么回事了?” 不言而喻!百里飞也撒谎了,五色金翅鸟既然是一只普通的鸟,怎么会有所谓的红色鸟屎粒?既然不存在这种鸟屎粒,那么百里飞为何会在皇宫中捡到了? 幻盗用一只普通的鸟招摇撞骗在先,年轻的百里飞信以为真,调制出并不存在的百宝色鸟屎粒,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陷害幻盗。 但百里飞断然没有想到,不良人凭借他编造的一条假线索,虽然没有追查到冰丝玉缕衣的下落,却冤枉凑巧地追查到“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的下落。 但在他们追查的过程中,也已证明金翅鸟并不以花朵为食,更加没有所谓的红色鸟屎粒,因为这一切都是幻盗欺世盗名的谎言而已。但是——百里飞为什么能真真切切地提供出红色鸟屎粒了? 事情就变得极其滑稽了——百里飞和幻盗两人是互相挖坑,又都掉进了对方挖的坑里! 百里飞怒火冲天,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到幻盗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拳,嘴里大骂:“都怪你这个幻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为什么要编造那些谣言,让你老子我丑态百出、没脸见人,哼,还冤枉我阿爹,你老子我跟你没完没了……” 百里飞边骂边打,而幻盗更怒不可遏道:“臭小子还好意思怪我?我幻盗招摇撞骗,关你臭小子什么破事?没有你臭小子搞来的红色鸟屎粒,不良人也不会抓到我。” “你不编造那些谣言,我又怎能陷害你?你是自己把自己关进去了。”百里飞怒道。 “你不陷害我,那些谣言就没人识破,我又怎会把自己关进去?”幻盗同样怒不可遏。 两人均在气头上,动起手来也是毫不含糊,百里飞年轻气盛,招招不留情面,幻盗经验老道,以退为进,拼命反击。而龙清川和吴大财则以拉架之名,暗中骗颇百里飞,也仅仅是在片刻间,幻盗就被百里飞及其帮凶揍得鼻青眼肿。 神丐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百里飞,这个年轻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仇恨?他阿爹百里风跟不良帅,以及幻盗是有私仇,但那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他百里飞有何干系? 现在倒好了,他们之间旧仇未解,又添新怨。 事情总是要解决,待百里飞和幻盗争斗停止后,神丐轻轻拍了拍幻盗的肩膀,问:“你也是江湖中成名多年的人物,家大业大,这些年集聚的财宝够你用几辈子,为什么就那么不省心了?” 根据神丐的初步估算,以幻盗这么些年积聚的家产,他们全家老少几辈子都花不完。但人啊,往往是欲壑难填,对财富的追求似乎永远不满足。 “家大业大?”幻盗唉声叹气地苦笑着,“家大业大,意味着树大招风。我已经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可还是被别人惦记上了。” 神丐在认真地听,幻盗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不是很出格,但他能创出幻盗这么个名号,没有一点手段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些敢惦记幻盗的又是何许人也。 “是雇佣吕三箭追杀你的那些人吗?你要是坦诚说出来,我们不良人兴许能帮你。”不良帅捋捋胡须,自信而兴奋地说。 “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势力非同小可,似乎远远超过你们不良人,唉——你们保护不了我的老小妻儿。”幻盗无奈地低下头,平静地对不良帅说。 龙清川忍不住提醒幻盗:“你是说那些人的势力超过了不良人,你可知道不良人的后台可是朝廷,与不良人作对,就是与朝廷作对,与整个大唐帝国作对。”神丐眉头不展,他也想不出在这个世上,还有谁敢跟大唐帝国叫板。 幻盗脸上微微苦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 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了自己家人的性命安全,幻盗愿意一人承担所有的罪责,即使不良帅把冰丝玉缕衣也栽赃于他,他哈里里也认了,反正是死罪一条,他也不在乎多一条罪名。 不良帅嗤笑一声,突然开口询问幻盗:“你又是从哪里盗取的宝珠?” “长安首富王元宝家,具体的消息是组织给我的。” 原来毒眼龙的主顾是王元宝,此人富甲一方,在大唐各地拥有数不尽的财宝和产业。 龙清川重新梳理了两颗宝珠的经历:宫中的绿真珠——别人原本以为是避暑招凉珠,以及王元宝家的避暑招凉珠——别人以为是绿真珠。 杀手组织的本意是要避暑招凉珠,故而幻盗先到王元宝家盗取了以为是绿真珠的避暑招凉珠,然后费了老大的周折,与宫中他们以为是避暑招凉珠的绿真珠对换。这样一来,宫中原本的绿真珠无意中反倒变成了避暑招凉珠。 由于幻盗只是对调了宫中的那颗宝珠,故而宫中之人并没有及时察觉到。但接下来,宫中的避暑招凉珠干脆被贼人盗走了,并用来栽赃给不良帅以图冤枉他! 龙清川心中忍不住暗笑,这个过程还比较有戏剧性。 不良帅还察觉到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杀手组织又从何处得知宝珠流落到王元宝家了?据毒眼龙所说,当时除了李岫、毒眼龙之外,就只有安禄山和他的僚属了。 不良帅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个杀手组织跟安禄山有关? 如若果真如此,那就大事不妙了!安禄山有钱财、有地盘、有兵马、有粮草,还有一颗不甘于人臣的野心,杀手与安禄山沆瀣一气,彼此互为利用,定然会给大唐带来无尽的麻烦。 不良帅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铲除这个隐藏的杀手组织,免得遗祸万年! 幻盗在牢里长长叹了一口气,问神丐:“老朋友,都说你急公好义而又一言九鼎,你能不能帮我传话给我的家人?” 神丐默默不语,不良帅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问:“如果你和你的家人还有一线生机了?” 第38章 一线生机 幻盗哈里里的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比他的圆脑袋还圆。哈里里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不过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不良帅不满地“哼”了一声,他经常骗人,而且会让被骗的人信以为真;但他这次没骗人,但没被骗的人却将信将疑。 幻盗一脸狐疑中,龙清川鬼魅地笑了笑,对幻盗说:“你的运气真好,不知哪个笨蛋栽赃陷害不良帅,无形中却帮了你的大忙,现在我们有了两颗宝珠: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 百里飞气愤地吐了吐口闷气,率先夺门而去。幻盗懵懵地瞅着远去的百里飞,然后仍旧一脸疑惑地看着龙清川。 “你可以拿绿真珠,也就是别人以为的避暑招凉珠去完成任务。”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但有这等好事?”幻盗疑惑地看着不良帅,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这个大帅手上。 不良帅先是背过身去,然后点了点头。 幻盗舒心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合掌感谢道:“感谢真主。”转而他又问龙清川:“那——我要怎么做?” “棋坊掌柜已经被我们控制,你们先到星云棋坊等对方接头,然后将绿真珠给他们,你先将家里人员尽数救下后,找个隐蔽地方躲藏起来——大唐,波斯,天竺……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大,哪能没有你们一家藏身之地?” “可接头的吐蕃人老是不现身,他们不是在大牢里吗?”幻盗又问。 不良帅转过身来大笑几声:“那两个吐蕃人调戏安禄山的宠妃,本来至少要关个好几年,唉!这俩狗东西可真幸运,为了能让你们之间顺利接头,本帅还要想办法主动将他们放出。” 尔后不良帅忽然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一些疑惑的往事,脸上的神情特别严峻,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吐蕃人?之前不良人探测的消息显示,大唐内部有人与吐蕃人做交易,待他起兵造反时,吐蕃同时出兵攻击大唐。” 龙清川听得真真切切,他瞬间总结出两个重要结论:一,不良人的消息搜集范围和能力的确很强;二,不良人根据他们搜集到的消息,已经判断出有人要起兵造反,而这个人,可能就是他以前提到过的安禄山。 “那就多谢大帅了,”幻盗可不管造反不造反,眼下先保住性命要紧。尔后他又疑惑地问,“可我已经被不良人抓入大牢,万一对方已经知道了,再放出去……” “不要紧——你不是有钱吗?花钱买通个朝廷官员,让他把你从不良人手里捞出来,哎,长安城这种官员多的是。”龙清川想起“行卷”之事,又想起官场的腐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心中闷闷不乐。 “最好是让不良人——或者百里飞,再将你暴打一顿,这样就更逼真了,做戏得做足了。”乐凡掩着嘴笑着说,“我以前偷偷跑出来,回家前故意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这样大娘和二娘就不会揍我了。” 神丐嘿嘿地笑,心想:你以为你大娘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幻盗心里终于想通了,抬起头问不良帅:“那——条件是什么?把我知道的实情全部告诉你们?” “正是!所有的消息,包括你怎么知道皇宫丢失了不少宝物,还有你被吕三箭追杀的真正原因。” “成交!”这是幻盗唯一的生存机会,他不可能拒绝,“先说出你们最感兴趣的消息。” 根据幻盗的交待,他出道时盗取过吐蕃皇妃的珍珠,从此闻名江湖。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也因此被神秘组织盯上,这个组织掳走了他的家人,要挟他盗取大唐皇宫的四宝之一——避暑招凉珠。不良人此前抓捕的高手,也就是掩护幻盗再次进入胡椒坊的乞丐,就是杀手组织派过来协助他的。 他们原先的计划是,幻盗先到王元宝家盗窃到“绿真珠”,然后乘国师叶法善不在长安期间,利用幻盗的幻术捏造出“三子”飘荡的鬼魂,接下来朝中的大臣——当然已经提前被杀手组织买通,会推荐幻盗等人到寝殿“抓鬼”,那么他就可利用这个机会调换避暑招凉珠。谁知国师的弟子还在京城,圣人诏他们前去抓那并不存在的“鬼”,于是他们原先的计划破灭了。 一计不成,他们另生一计。 他们打听到有幻术师到寝殿演艺幻术,幻盗便乘机混入其中,利用“大变活人”的机会,用“绿真珠”李代桃僵“避暑招凉珠”。 吴大财皱着眉问:“李代桃僵?为什么这么麻烦,直接盗走不行吗?” 幻盗摇摇手:“不行,内侍省的那些太监也不是傻子,我们前脚刚到过皇宫寝殿,后脚宝珠就丢失了,这不明显地告诉别人我们是贼嘛。” “那第二波贼人盗走了宫中的宝珠,可没留下替代物?”吴大财又问。 “所以嘛,圣人和贵妃立马察觉到宝珠被盗了。” 在与宫中的真的避暑招凉珠对调后,幻盗他们就到星云棋坊交易,按照计划,到时会有人主动跟他们联络——当时他们还不知棋坊掌柜就是联络人。 不良帅更加想知道的是,幻盗是怎么知道皇宫中丢失了不少宝物,这又怎么会与他被追杀有关? 幻盗吐了两口闷气,缓缓讲了七天前发生的事情。幻盗在平康坊狎妓时,酒醉后往往不能自控,在女人身上出手阔绰大方,没几日身上的钱财便耗尽……后来,耐不住那见钱眼开的老鸨盯着要嫖资,那幻盗干起了老本行,他悄悄躲在暗中踩点,准备挑些“肥羊”顺手牵羊捞上一笔。 很快他便盯上了两个阔绰的男人,但那两人进了二楼的一间雅间后,竟将侍奉他们的妓女全都赶了出来——男人到了青楼却赶走了妓女,却是天下间罕见的奇闻异事,幻盗一时起了好奇便凑了过去。 雅间里,两个人的谈话断断续续,声音极其微弱,幻盗紧贴墙壁仍然听不太清,只能依稀地听个大概:一人说到他收集了一批宫中宝物,包含杨贵妃的珍爱之物……急于出手……夸赞对方商号实力强……经常合作;而另一人似乎也比较感兴趣,因宝物贵重耗费财金颇多,他也需要几天筹措财资,最后双方约定七日后老地方交易。此二人还再三说到,此事要绝对、绝对保密,如将宝物平安运到西域诸国,肯定能赚上一大笔钱财…… 听到他们在做宫中珍宝的交易,幻盗心痒难耐,他暗中盘算怎么从中捞取一笔时,不知何因就被他们发现,其中一人瞬间就射出一支飞镖……幸亏他躲闪及时,慌不择路地从二楼跃下,混进大厅的人群中后隐没不见。不过以现状来推测,幻盗还是被他们识破了身份。 第39章 见微知着 幻盗将此事完完整整说明白后,不良帅率先问道,“你认识这两人吗?” “我悄悄摸过去时,他们已经在雅间密谈,没有看到他们的外貌。”幻盗如实回答。 “所谓杨贵妃的珍贵宝物,会不会就是冰丝玉缕衣?如果真是,被抓到可是死罪一条,故而他们要杀幻盗灭口,从情理上也说得通。”龙清川说。 众人纷纷摇头,这也是他们的疑惑。 “这是七天前发生的事情,算起来他们应该是在今天交易。”幻盗掰着指头算了算,“很可惜,即使能调查出那二人的身份,可能也来不及抓他们了,哎……” “可惜了!”不良帅扼腕惋惜,“还有其他细节吗?” “还有——还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幻盗一拍脑袋兴奋地说:“两人虽然讲的都是天竺话,但只有一人是天竺人,他的口音比较地道,还有一人口音拗口,鄙人猜测应该是大唐人。” “你——确定?”龙清川拖长了声调问。 “我是土生土长的天竺人,又在长安摸爬滚打多年,这点不会错的。”幻盗非常自信地说。 吴大财不解地看了幻盗一眼,心里暗自纳闷,这算什么明显的特征?长安城会说天竺话的有几千人,不良人就是不眠不休地核查,至少也要到明年才会知晓结果。 不良帅同样愁眉不展,问:“你还记得——他们去的是平康坊哪个妓院?哪个雅间?” “当然记得了,大帅!但是没用,”幻盗对不良帅说,“那两人又没找姑娘相陪,我暗中也问过老鸨,可那平康坊是烟花场所,每天人来人往,她们根本记不清两个普通长相的陌生人。” “哎……”不良帅一声长叹,期盼地再问,“还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吗?” 幻盗拍拍脑袋,瞪着眼想了半天后说:“没了!若是还有其他消息,我会再告知大帅和众位英雄。” 不良帅的心情跌入谷底,他虽然误打误撞找回了避暑招凉珠,但冰丝玉缕衣仍旧是无解,眼看快到圣人给的期限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 不良帅已经尽力了,他已经把不良人的暗桩全部撒出去,遍布京城每个鱼龙混杂之地;就连消息门,不良帅也破天荒地给了一笔赏金,请他们多多留意,任何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不良帅的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他担心自己和卫子明的前途,担心大唐各府郡不良人的处境,更加担忧北方安禄山那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当朝宰相杨国忠几次三番提醒圣人,可圣人像是吃了迷魂药,竟然不理不睬,整天跟后宫那个女人卿卿我我。 不良帅甚至觉得圣人太武断了,年老的他过于自负,他太相信自己的政治判断和帝王手段,以为天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判断一旦失误,大唐帝国将重新陷入兵荒马乱之中。 不良帅思绪万千,其他人眉头不展,只有龙清川眉飞色舞,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对众人说道:“这是一个大大的突破!幻盗的消息可能帮了大忙了。” 乐凡见龙清川眉开眼笑,似乎他有不同的见解,便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没觉得是很大的突破?百万人口的长安城中,有那么多天竺人和会说天竺话的长安人,我们找他们不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龙清川摇了摇手,柔声说:“你再想想,其实这里面提供了很多线索!” 乐凡眨着眼,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浅笑道:“我可想不到唉!我们了解的消息是,有人得到宫中一大批宝物,而且涉及到了杨贵妃,需要尽快出手给天竺胡商,然后胡商再贩运到西域大赚一笔。” 神丐在旁提醒:“吕三箭也曾提到过,雇佣他杀幻盗的那两人中,有一个人很可能是宫中的人。” 龙清川笑着说:“虽然这些消息不是很起眼,如果细细分析,还是能挖掘出很多重要的细节。” “我怎么挖不出?”吴大财边说边催促,“龙小子你快说,别卖关子。” 龙清川环顾几人后,笑道:“我们首先要确认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有关杨贵妃的宝物,到底是什么?我们必须尽快与内侍省确认,杨贵妃有没有丢失其他宝物?如没有,那么很大可能性就是冰丝玉缕衣。” 不良帅微微皱眉,虽然他不是很想与内侍省的太监打交道,不过此事迫在眉睫,少不得又要纠缠一番。 “其次,既然是宫中的一批宝物,价格理应不菲。我们先假设是冰丝玉缕衣,市场价大概一万两黄金,考虑到卖方急于出手,价格上我们打个对半,就算五千两黄金,你们想想——长安城有多少商家有这个财力?更别说还有其他一大批宝物!” 不良帅的眼前忽然一亮,龙清川分析的合情合理,有实力的商家越少,不良人排查的范围就越少。 “既然他们要将宝物贩卖到西域,所以我们要特别关注胡商——特别是那些有财力的胡商。而根据幻盗的判断,买家是天竺商人,所以天竺胡商是重中之重!” 吴大财想到另一个问题,便问道:“如果交易的不是冰丝玉缕衣,而是宫中的其他宝物了?” 不良帅不容置疑地说道:“一样要抓捕,这些人消息灵通,也许会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 其实不良帅心中另有打算,万一不能追回冰丝玉缕衣,还可以凭此功劳将功赎罪。他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将盗窃玉缕衣的罪名栽赃给他们,谁叫他们有不良前科在前了。 龙清川继续说:“第三,既然卖方急于出手,说明他们意识到手上那批宝物有风险,那我们换位思考下,难道买方就没有风险了吗?所以,不管买方是不是天竺胡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会尽快倒腾到西域,以免夜长梦多。” 众人同时点头,表示赞同龙清川的意见。 “第四,既然是一批贵重宝物,说明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贩运出去,极大可能是混在商队里运输至西域,而且这样做还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乐凡脱口而出:“宫中宝物与普通货物混在一起,就好比鱼目混珠,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对!”龙清川由衷地赞叹乐凡的机智,“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对驶向西域的商队进行监控,特别是靠近西市的金光门——胡商车队大都从此门进出。如果有胡商车队从其他城门通过,那么其中可能有鬼,先扣留再说。” 不良帅给韩卢使了个眼色,韩卢立马领会不良帅的意图,迅速出去安排布置。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歹人还不知我们手上有这些消息,我们现在所做的任何事,千万要保密,不能打草惊蛇。” 龙清川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良帅禁不住连连点头,他内心里隐隐觉得,龙清川的能耐并不弱于——甚至是超过所谓的“侠盗”百里风。 幻盗对龙清川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最初只是觉得龙清川外表英俊、对弈水平高一点,没料到他竟是如此的聪明睿智。神丐在旁笑眯眯地抱着酒葫芦,低头不语,想到开心处,忍不住多灌了几口。 “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去西市逛逛,我先去金光门,那个位置最重要!”不良帅说完,当即转身离去。 有希望,就有奔头!此刻不良帅的全身又充满了激情。 第40章 物归原主 经过不良人加班加点的赶工,层层筛选排查后,最终锁定了五家胡商——“红罗羊”、“狮子楼”、“蒲昌”、“安国”,以及“宝生曼”,其中“宝生曼”商号是天竺商人佛图塑经营。不良帅暗中派人将几个可疑的商号全时辰监控,尤其是“宝生曼”。 此外,外地府郡刚有一批优秀的不良人调迁至京城,不良帅亲自从中挑选了两位精明的干将,安排他们打入“宝生曼”商号调查。 同时不良帅武飞羽还主动出击,因为马上就到圣人给的期限,他们不可能原地守株待兔,无休止地耗下去,所以得搂草打兔子,逼这些商号主动现身。韩卢和楚犷分别带了一队不良人,有意无意地在几家商号附近出没,大肆搜捕,并宣称贼人已将宫中宝物销赃至此,不良人依法搜捕,如若抓到当即问斩。 一系列组合拳打出去后,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刑部下辖的司门司传来消息,“狮子楼”商号以及“宝生曼”商号的过所已经核准,这两支商队近期将从长安出发到西域。 刑部下辖的司门司,主管大唐重要的关口和桥梁道路,负责出入过所的办理,以及相应关税的征收。 通常来说,如果商号要将大批货物运输到西域,申请过所是必须的流程。过所中除了列出详细的货物清单外,还必须登记人员相关信息。如没有过所,商号断然出不了长安城,路途中的任何一个关卡也不会放行,可谓是寸步难行。 而安插在“宝生曼”商号的暗桩,及时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侦查到“宝生曼”确实收购了一批宝物,明天将通过车队运往西域。 不良帅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五更天,承天门的第一声鼓声响起,继而长安各处的晨鼓也陆续敲响,鼓声的声浪延伸到长安城的尽头,意味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宫门、城门、坊门相继开启,人头攒动,车马络绎不绝,长安人开始了一天的奔波忙碌。 不良帅武飞羽站在金光明城头,警惕地观察每一队经过的商队,几个得力的不良人干将,也埋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神丐几人去了长安城其他的城门蹲着,龙清川和乐凡一大早便到了金光门,他们遇到了在啃胡饼的不良人韩卢和赵大,李三——看样子他们三人早就到了。 日上三竿,“宝生曼”商号的车队终于来了,整整有二十辆马车,男男女女差不多有一百号人 。 监门卫拦下了车队例行检查,马车上装的都是大唐盛产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一些古玩珍宝,没有特别显眼的货物。车队首领张三头与监门卫很熟,他嬉笑着跟监门卫小头头打了个招呼,暗中悄悄塞了一个装着铜钱的布袋。得了好处的监门卫们,在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后,挥手放行。 一切顺利! 车队首领张三头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欲招呼车队快速通过城门,被突然出现的监门卫中郎将拦下。经过他的一番检查,货物中只有一些古玩瓷器没有申报,里面根本没有不良帅关注的冰丝玉缕衣。由于监门卫平常多少收到“宝生曼”商号的打点,没有大的过失,他们也不愿得罪长安城的大商号,于是监门卫中郎将也选择了放行。 日光太过刺眼,龙清川眯着眼,指着车队中一个穿胡服的艳丽女子,问不良人韩卢等人:“几位,看我手指的方向,那位艳丽女子怎样?” “女子穿胡服在长安城很普通,宫中的杨贵妃不也经常穿胡服跳胡旋舞?龙少侠是刚到长安城的。”赵大年纪稍长一点,他得意地卖弄起自己的见识,他还以为龙清川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韩卢撇了撇嘴,自从聪明地说:“这个嘛,怎么说了,我一直认为京城长安女子的魅力,丝毫不弱于中原和江南的女子。”韩卢边说边笑,他认为自己对女子的评价很中肯。 “啊?”龙清川啧了啧嘴,张大嘴巴说道,“几位,你们误解我的意思了,唉,算了……”龙清川转头问乐凡:“小美女,天气很冷吗,那女子为什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龙清川是觉得那艳丽女子可疑,故而征求韩卢等人的意见,而不是让他们评价那女子的美丑。韩卢率先反应过来,脸颊顿时微微发红。 乐凡瞄了女子一眼,不悦地说道:“也许是得病了呗,听说有这么一种怕风的病。”看来乐凡也受韩卢等人的影响,误解了龙清川的本意。 龙清川皱着眉喃喃自语:“怕风?得了病的人还要远行,这一路上忽冷忽热,他们不怕一病不起啊。” 韩卢脑子比较机灵,他立即明白龙清川心里所想,于是招呼几人快速围了过去。 “能不能找机会试探下?”龙清川拉住一旁的乐凡,笑呵呵地问,“体谅下我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脱人家女子衣裳。” “可以,愿意效劳!”乐凡点头答应,她快跑几步后赶上车队,然后粗鲁地拦下那衣裳艳丽的女子。 乐凡单刀直入,毫不隐藏自己的目的:“夫人,您身上的衣裳可真漂亮,在哪家裁缝店缝制的?” 那女子警惕地后退两步,冷冰冰地回答:”长安永平坊‘武大郎’裁缝铺。” “哦,我听说过,那掌柜手艺还不错,听说还进宫为妃子缝制衣裳了……”其实乐凡根本就是信口开河,她只是找机会套近乎,然后凑近女子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很可惜,她的热脸蛋贴到了冷屁股,乐凡被那女子不耐烦地推开,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楚地看到女子脑门上的细汗。 车队其他人陆续围了过来,个个眼神凌厉、凶神恶煞,他们直言有要事在身,不欢迎乐凡这位不速之客。 龙清川见情况不妙,赶紧上前解围,他点头哈腰客气地说道:“几位恕罪,我夫人情急之下忘了礼数,得罪各位了,鄙人回去定会好好训导。”龙清川没等那帮人开口,赶紧拉着乐凡跑到韩卢等人附近。 乐凡见龙清川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夫人,不知怎地,心里竟然美滋滋地,但嘴上还是娇嗔着问龙清川:“你羞不羞,嘴巴一动,我就成你夫人了?” 龙清川嬉皮笑脸答道:“只要你愿意,还不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乐凡一时没明白,好奇地问。 “因为我没意见!”龙清川给出一个不要脸的答案。 韩卢等人悄悄靠过来,见他二人神情暧昧,似乎正在打情骂俏,便知趣地缩回了头。 乐凡及时地叫住了他,说出她刚才打探到的情况:“这女子身姿挺拔,力气很大,应该是练过武,你再看——”乐凡指着升得老高的太阳说:“天气逐渐变热,可那女子宁可头上冒着汗,也不肯将外衣解掉,难道不可疑吗?” 当然可疑! 韩卢当即让赵大赶回去通知不良帅增援,他们几人先想着法子拖着车队,龙清川对几人附耳一番……韩卢“嘿嘿”直笑,直夸龙清川真够损人的! 龙清川带着乐凡快步小跑,两人一前一后拦住了那艳丽女子。龙清川一把握住那女子的双手,大声狂喊:“夫人,夫人啊,你怎么能丢下郎君我不管,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呀。” 龙清川本欲嚎啕大哭,以吸引四周过路人的注意,但他挤眉弄眼搞了半天,实在是哭不出眼泪来,于是干脆将那女子搂在怀里,大声吼道:“夫人啊,你不能因为我吴大财打骂了你几句,你就离家出走了啊。夫人——我吴大财不是人,我吴大财猪狗不如,求你原谅我吴大财。”龙清川一边说,一边作势抽自己的嘴巴,可他终究没舍得抽下去。 龙清川的举动,直接让那艳丽女子懵在了原地,待她稍稍反应过来后,迅速推开龙清川,愣愣地说:“我的郎君他早就死了啊,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那女子仔细看了龙清川几眼,见他长得一表人才、潇洒英俊,咧嘴笑着问:“你是要做我郎君吗,嗯,等我这次从西域回来,我住在……” 女子的话让龙清川一时语塞,龙清川原以为女子要死命抗争,大喊大骂,然后趁机将路边看热闹的行人吸引过来——这也是龙清川想要达到的目的。 但事实上,那女子竟然不吵不闹,兴许还要温柔地以身相许。龙清川一时傻眼了,就在此刻,车队首领张三头带着几个手下围过来。 张三头大声怒骂:“哪儿来的野小子,想女人了到平康坊青楼去,跑到我们这儿来撒野,我看你是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 龙清川灵机一动,他正想找茬了,见张三头凶神恶煞地上前,便挥拳重重击打他的鼻子,嘴里还大声骂道:“不要脸的家伙,竟敢勾引我吴大财的女人,哼,按我大唐律令,该判你们流放两年,唉……我吴大财怎么那么倒霉啊,娶了个这么个败家娘子……” 张三头哪受过这个气,正欲挥拳还击,可他鼻子往外流血不止,只得边捂住鼻子,边命令手下人将龙清川暴打一顿。谁知那艳丽女子挺身而出,说:“首领,我们还是先把情况弄清楚,不能无故乱打一通。” 那首领张三头似乎气疯了,怒声呵斥:“你都守寡这么多年了,除了我之外,哪儿又跑来这么俊俏的郎君?”张三头怒不可遏,吩咐手下的人上前围殴龙清川。龙清川边逃边骂,在车队的货车上跳上跃下,终于吸引了众多的过路人。 龙清川站在一辆货车上,对着围观的人大声骂道:“大伙来评评理啊,我吴大财家门不幸啊,夫人嫌弃我穷困潦倒,跟着野男人后面跑了,哎——非但说不上理,反倒被野男人追着打,这朗朗乾坤,可有天理可诉?” 在龙清川声泪俱下的诉说下,围观的人群喝止了他们的追打,那首领张三头气愤不已,拉着艳丽女子来到众人中间:“此女亡夫多年,我们商号人人皆知,又从哪儿冒出个郎君来,再说了——这小子长得油头粉面,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怕是来拐骗良家妇女的。” 围观的人群见龙清川长得英俊潇洒,而那女子已是昨日黄花,两人的确不是很般配。于是他们纷纷怀疑,私下窃窃私语,也许这小子真是来拐骗良家妇女的了? 龙清川眼珠一转,正欲想法损那首领几句,以挽回己方的优势,谁知身边的乐凡快步上前,对着首领撇手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道:“不要脸的家伙,仗着你们人多势大,朗朗乾坤之下,你们胆敢抢我夫君的女人……你们敢不敢跟我们到府衙对质?” 围观的人群见多了一个美貌女子,而且她也帮着郎君主动去府衙对质,这下子他们心里有底了,于是他们一同劝道:“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府衙对质啊。” 龙清川见状,也使劲地在后面起哄:“对啊,我们去府衙对质,敢不敢?” 到府衙对质?那首领张三头心虚了,他眼珠四转,拉着艳丽女子上前一步,说:“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这臭小子的女人?” 那艳丽女子满心欢喜地看了龙清川一眼,喃喃道:“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女人,以后……” 乐凡又是一巴掌挥过去,大声怒斥:“不要脸,还以后……我们穷是穷了点,难道我夫君对你不好吗,非要跟着这个丑八怪私奔,啊——你丢不丢人啊?” 龙清川在旁捂嘴傻笑,他没料到乐凡也挺能随机应变! 那艳丽女子被打得找不着北,捂住发烫的脸颊问:“你又是谁啊?” 乐凡眼珠一转,说:“我是郎君的夫人,你是妾,哼,这么快都忘了……敢勾引野男人,看来我非得好好教训你,我替夫君扒了你的皮,让人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乐凡边说边上手扒她上身的衣裳,想看清里面穿的是不是冰丝玉缕衣。 可那女子的力气非常大,她捂住身子尽力挣扎抵抗,乐凡始终不能得手。此刻车队首领已经止住了鼻子流血,他见乐凡如此所为,心中料定她可能不怀好意,仅仅几个弹指后,首领张三头便阴沉着脸,吩咐手下的人将兵器取出,强行驱赶两人。 不良人韩卢本来是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见状不妙,便招呼李三及时现身,他们挂上不良人的腰牌,双手分开围观的人群,神气活现地挤上前。 韩卢故意干咳了几声嗓子,问:“光天化日之下,谁在勾引良家妇女啊?” 龙清川和乐凡指着张三头,车队的人则指着龙清川,韩卢忍住内心笑意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可难办了,要不你们跟我回趟府衙,把事情说清楚,可好?” 那车队首领似乎认识韩卢,他腆着笑脸上前套近乎,韩卢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是哪位娘子这么有魅力啊,让韩某来瞧瞧。” 韩卢忽地上前几步,故意凑近那妖艳女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着……那女子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正恍惚间,韩卢趁她一个不留神,猛地一把将她上身的胡服扯掉……直到此刻,车队的首领彷佛才清醒过来,大声怒吼:“我们又不是盗贼,不良人来此干甚?” 韩卢沉下脸来,他的怒吼声超过了张三头:“不良人怀疑你偷了京城富商的宝物,如今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韩卢没敢说是宫中宝物,主要是维护皇家的声威以及不良人的名声。 车队首领张三头气急败坏:“我看不良人是存心找麻烦,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张三头招呼手下的喽啰们一拥而上,将韩卢和龙清川围住,同时一把拉走那妖艳女子。 龙清川在旁看得真真切切,他怎能容忍到嘴的肥肉跑了?他飞身从马车上跃下,纵身拦住张三头和那艳丽女子,挥拳便与他格斗。 围观的人群“哄”地一下子散开,远远地躲在一边交头接耳。 就在这会儿,不良人楚犷手持亮银枪,带领几十个不良人赶来增援。不良帅曾私下说过,楚犷的武艺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首屈一指,龙清川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楚犷眼神锐利如鹰,手上的亮银枪寒光四射,他口中猛地暴喝一声,率先上前与喽啰们战成一团。楚犷脚下的步伐稳定而灵活,长枪耍得如同灵蛇出洞,时而横扫,时而刺击,他如同旋风般地旋转身体,长枪在手中舞动,如同一道闪电划过…… 也仅仅是在片刻之间,楚犷便击退了蜂拥而上的十几个喽啰,这些人纷纷倒地哀嚎痛叫。 那首领张三头见势不妙,几个箭步便跨上健马疾速而逃,龙清川赶忙大喊:“快拦住那贼首,快,别让他跑了!” 楚犷眼疾手快,鄙夷地“哼”了一声后,不慌不忙地张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楚犷手上的箭如流星般飞出,不偏不倚,正巧射中张三头的后背……剩下的小喽啰们慌忙抱头蹲下,再也不敢抵抗,乖乖就擒! 经过不良帅武飞羽的确认,那艳丽女子身上所穿果然是冰丝玉缕衣。 第41章 坑蒙拐骗 幸运地追回冰丝玉缕衣,又顺带找回失踪的避暑招凉珠,不良帅武飞羽乐得合不拢嘴,神丐华宪章也松了一大口气。在乐凡的强烈建议下,龙清川等人陪着她到芙蓉园闲逛。 芙蓉园位于长安城的东南角,占地广袤,园内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楼台阁榭,在绿树的衬托下更显得古朴典雅。 乐凡兴奋地在园中与几人泛舟、喂鱼、赏花,正玩得不亦乐乎时,园中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声以及呵斥声。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老太婆和两个壮汉,气势汹汹地抓住一个小男孩,嘴里大声地训斥着,后面的壮汉还时不时地踢上两脚。小男孩泪眼婆娑,年纪七、八岁左右,身上衣裳脏兮兮的,看起来一副可怜样。老太婆元气十足的叫骂声,引来了一队巡街的金吾卫。 金吾卫是皇帝的亲兵部队,属于皇家军队,除了在皇帝出行时担任护卫之外,平时还担负巡察京城以及警戒之责,是京城防卫体系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金吾卫出现后,老太婆的气势一下弱了很多,小男孩则像看到救星似的,拼命地从老太婆手上挣脱,倚到金吾卫身边抽泣。小男孩指着老太婆和两个壮汉,断断续续地说出他根本不认识老太婆一伙,他是被歹人拐骗后又逃了出来……小男孩说还有很多小孩也被关在屋子里。 小男孩的话引起金吾卫的警觉,在为首的喝令下,金吾卫纷纷抽出随身兵器,逐渐逼近老太婆和两个壮汉。 老太婆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她边哭边骂,骂小男孩淘气、不懂事,训了几句就离家出走,还骂小男孩的爹娘死得早,她做牛做马一把屎一把尿把小男孩抚养大,本来还指望小男孩养老送终,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老太婆哭得凄凄惨惨,上气不接下气,形状甚是可怜,反倒引起金吾卫和围观人群的同情,有几个年长的妇女竟然悄悄流下几滴眼泪。 神丐和龙清川几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从一开始,龙清川就发现此事不对劲,正常的小孩子顽皮打闹,不会编出“有很多小孩被关在屋子里”这样的话。 还有,小男孩身上衣裳的材质是麻布,长安平民最平常不过的衣裳,而老太太身上则是锦衣玉绸的,哪有老人着装华丽而孙子穿着简陋的。 此外,老太婆打小男孩时出手狠毒,毫无疼爱之心,很明显他们不是祖孙关系,再加上旁边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龙清川心里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他料定老太婆几人必定是拐卖小孩的歹人。 思考片刻后,他见小男孩蛮机灵的,便悄悄蹲下对小男孩低声耳语几句。 小男孩似乎是听懂了,哭泣着说了声“多谢”后,蹒跚着走到为首的金吾卫前,猛不丁地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地咬住不松口……那金吾卫疼得惨叫一声,比之老太婆的哭惨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名金吾卫上前推开小男孩,不幸地是他也被小男孩狠狠咬了一口,同样发出阵阵惨叫声。 龙清川盯着金吾卫的伤口瞧了几眼,掩嘴而笑,这伤口跟狗咬得差不多,算上治疗、休养、息工,两人加起来估计得赔上个几贯铜钱了。 突然的变化让老太婆停止了嚎啕大哭,她睁大那双满是鱼尾纹的三角眼,吃惊地看着小男孩和金吾卫,愣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小男孩学着老太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老太婆对金吾卫喊道:“两个笨将军,我是小孩,身上没钱,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家里有钱,她既然说是我祖母,那你们跟她要。” 小男孩的话让老太婆倒吸一口冷气,她冷不丁地冲过去,狠狠抽了小男孩一个嘴巴,骂道:“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诚心跟我作对,小心我……” 小男孩不甘示弱,回嘴道:“如若我是狗娘养的,你说你是我祖母,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了?”小男孩骂得老太婆一愣一愣得,半天后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抬手又要揍小男孩,被满肚子怒火的金吾卫喝住了。 她们祖孙俩当街袭击金吾卫,故而金吾卫要将他们抓回署衙判罪。 小男孩一脸无所谓,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和屁股后,开心地说了声“好”,然后瞪着双眼注视着老太婆,摆出一副挑衅的模样。 龙清川等人见了,心中也暗暗佩服这小男孩的勇气! 老太婆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她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她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低声下气地对金吾卫说道:“将军见谅,都怪我们家人管教无方,让您受惊了!我们愿意出双倍价格,赔偿二位将军的所有损失,您看行吗?” 老太婆也反应过来,连连低声告饶,请求金吾卫宽恕他们,他们愿意赔五贯铜钱息事宁人。 五贯铜钱,对于身处下层的金吾卫来说,可不是笔小钱。经过双方来回商量,金吾卫扣留住小男孩,老太婆和两大汉回家取铜钱,收到钱后立即放人,不再追究其他责任。 龙清川看热闹看得正起劲了,见老太婆几人要走,当即上前拦住他们,同时大声地喊道:“将军,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五贯铜钱,可不需要三人同时回去取……” 为首的金吾卫觉得有理,便又拦下了老太婆几人。龙清川又在旁好心点拨:“若那小男孩真是被他们拐骗的,他们几人一去不回,将军可不是当了冤大头!” 龙清川的话点醒了梦中人,那帮傻傻的金吾卫反应过来,又重新将老太婆等人团团围住。 老太婆几人恨恨地看了龙清川几眼,眼神极其毒辣,内心里将龙清川祖宗八代骂了个遍。龙清川对此不理不睬,对金吾卫施礼后说:“将军,我有一计,可鉴别出这小男孩是否是她们家人?” 金吾卫小头目见龙清川俊朗非凡、一表人才,而且龙清川说的话也很在理,便对他颇有好感。他捂住手上的伤口,忍着痛意,半信半疑地问:“是吗,阁下有何妙招?”小头目心中暗中思量,如若小男孩真的是被这些歹人拐骗,那他们当场抓住这些歹人,可要立大功了。 龙清川微微一笑,道:“将军,可将他们三人分开,让他们各自说出小男孩的名字,如三人说出的名字不一样,可不就值得怀疑?” 原来刚刚小男孩曾提到过,还有很多小孩被他们关在屋子里。龙清川想到他们拐骗的小孩人数较多,谁也不可能记住这么多小孩的名字,更何况这三个蠢货! 果然,这三人吱吱语语,有两人讲不出小男孩的名字,仅有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估计是为了蒙混过关,临时给小男孩编了个叫“狗蛋”的名字。 愤怒的金吾卫觉得他们的智商被严重侮辱,于是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押走了。 第42章 风波再起 抓捕“宝生曼”商号的行动还算顺利,除了车队首领张三头外,无一人漏网。严格来说,此人也没有跑掉,他在不良人的抓捕过程中,玩命地抵抗,伤了好几个不良人后逃跑,被不良人小头目楚犷一箭射死。 经过不良人持续的审讯,所有被抓的人都坦白交待,他们丝毫不知内情,就连那穿胡服的女子,甚至不知身上所穿为冰丝玉缕衣。这当中所有的一切,均是车队首领张三头吩咐,他们这些人只是单纯地服从、执行而已。 不良帅觉得这也合情合理,这种杀头的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只是这关键人物一旦死亡,线索就断在此处,幕后的主使就难以挖掘出来。 不过他后来仔细一想,“宝生曼”商号肯定逃脱不了干系,顺着“宝生曼”商号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与“宝生曼”商号交易之人,何愁找不到盗窃冰丝玉缕衣的歹人吗? 不良帅将这些人全部关押,准备带人拜访“宝生曼”商号的主人,也就是天竺商人佛图塑。 令不良帅意外的是,“宝生曼”商号的佛图塑竟然带来两箱上等丝绸,主动上门赔罪来了,并带来宰相杨国忠的亲笔信。 “佛图塑掌柜的动作可真快啊,本帅前脚刚忙完,您这后脚就到了。”不良帅见有当朝宰相的亲笔信,说话语气都变柔和了。 掌柜佛图塑满脸笑容,一边陪笑一边应答:“大帅啊,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么大一摊子事,给你们添大麻烦了,我都没脸见杨相公和大帅您啊。” 佛图塑的长安话非常地道,在长安盘根错节经营了几十年,背后必然有强硬的官方背景。他口中所说的杨相公,指的是当朝宰相杨国忠。天下人都知不良帅和杨国忠的关系,没有杨国忠的提携,可以说就没有不良帅的今天。 不良帅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既然佛图塑把宰相杨国忠抬了出来,他哪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不良帅心里也十分清楚,佛图塑至少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他可以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车队首领身上,而车队首领已被楚犷射死,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不良帅脑子里反复思考,这剩下的线索就是他们大额交易的账册,估计对方已经全部损毁,谁会留个烫手山芋在手上了?而且对方已经把宰相抬出来,自己不能不知趣,没必要再死缠烂打下去。 万幸的是冰丝玉缕衣已追回,在权衡利弊得失后,不良帅仅仅是扣押了那些没有登记的货物,其他货物及车队人员均还给佛图塑。 宣阳坊,不良人署衙。 乐凡在东厢房内盯着所谓的冰丝玉缕衣,爱不释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衣。 “怎么样?坊间传闻,这可是月宫嫦娥仙子所赠,有没有仙气飘飘的感觉?”乐凡问身边的龙清川、吴大财还有百里飞。 龙清川暗自发笑,这是皇帝哄骗他女人的鬼话,只有傻子才信! 他私下偷偷瞄了乐凡几眼,她可真的算是天生丽质,貌若天人,拥有无数女子羡慕至极的的美貌。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龙清川甚至觉得,即便是世上再美的衣裳和配饰,在貌若天仙的乐凡前都会黯然失色。 不过他也实在想不通,乐凡为什么还要追求那些精致的衣裳、配饰以及香料?百里飞曾对他说过,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龙清川初始觉得颇有道理,可他转念一想,师娘为何就甘于平淡了? 龙清川从小在师父赵蕤的指导下,苦练武艺,习读经史子集、兵法谋略、奇门八卦,他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人和物,尤其是女子。他思来想去,他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师娘——一个随性而为,乐于问道、修道,而疏于红尘琐事的奇女子。 龙清川心里正想着他的小心思,乐凡在一旁不断催着龙清川的评断。 “没有它的衬托了,乐凡姑娘就像是个天生丽质的小仙女,恰似梅萼之清奇;嗯,有了它的衬托了,那就像是个雍容典雅的贵妇,如牡丹之富贵。” 龙清川对自己的评价很自信,滴水不漏。他认为在没有完全揣摩出乐凡的心思之前,是不能明确给出哪个好、哪个不好具体意见。 乐凡抿嘴笑了笑,不过吴大财却夸张地回应道:“呵呵,我怎么感觉像是只花蝴蝶了?”吴大财评价完后,与百里飞两人哈哈大笑,乐凡使劲瞪了他们一眼,回了句“两只盲龟”后,便不再理会二人。 虽说不是月宫嫦娥仙子的宝物,毕竟也是宫中杨贵妃的稀有珍宝,乐凡还是忍不住想试一下,便将龙清川三人赶到隔壁的厢房。 而隔壁的西厢房内,不良帅正和韩卢、楚犷等人商量,针对冰丝玉缕衣盗窃案,怎样合理地定案才算完美?虽然疑点重重,不过为了不驳回杨相公的面子,三人还是一致认定,偷盗的贼人就是“宝生曼”商号的车队首领。 此人盗窃到冰丝玉缕衣后,便混杂到车队的其他货物中运输至西域,不料被无所不能的不良人截获。虽说此人武艺高强,世所罕见,但终究还是被英勇的不良人当场诛杀,至于同谋……不良帅让大家再想想该怎么圆上? 不良帅此刻心情澎湃,冰丝玉缕衣的失而复得,避暑招凉珠的意外之获,足以在圣人和群臣面前证明自己,杨相国的面子上也会有光。其实不良帅很清楚,很多同僚私下称呼他为“狗帅”,说他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没有过人的办事能力,只剩下绝对的忠诚。 如今,他武飞羽终于摆脱了“狗帅”这一不雅的称呼,不容易啊! 此刻不良帅不由得心花怒放,他越想越开心,他坚信用不了多久,他将会得到圣人的赏赐、群臣的赞誉、百姓的膜拜,从此走上了属于他武飞羽的人生巅峰! 几人间正商量得热火朝天,东厢房传来乐凡阵阵的惊叫声,龙清川等人立即赶了过去,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乐凡呆呆地怔在原地,纤纤玉指正指着冰丝玉缕衣上一根非常不显眼的丝线,众人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龙清川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小毛虫?” “你们看,这冰丝玉缕衣曾经被人修补过,用的是五色蚕丝线,”乐凡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小声地说,“可不是我弄坏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不良帅等人凑近了查看,可惜他们看不出瑕疵之处,在乐凡的提示下,果然,冰丝玉缕衣中间的一小部分,密密麻麻有五色蚕丝线缝制的痕迹,只不过缝制手法非常精致、巧妙,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良帅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追回一件破损的冰丝玉缕衣,他怎么跟圣人交待,他怎么去邀功请赏? 一想到同僚在背后还称呼他为“狗帅”,他的心里不由得火冒三丈。不良帅怒目圆睁,双拳狠狠砸向墙壁,发泄心中的怒火。 龙清川不懂针线丝料,他依稀记得神丐提过一次,五色蚕丝线只有神针门和七秀坊才有,这两家有个共同点,她们的门人均是女弟子。 “这种别出心裁的缝制手法,应该是神针门薛夫人所为。”乐凡悻悻说道,“七秀坊的人可没这本领,再说她们也不住在长安。” 吴大财古怪地眨着眼,小声问神丐:“师父,我吴大财可不是八婆,我听江湖人说,你年轻时跟薛夫人很相熟啊?”神丐哈哈大笑,假装踢了吴大财一腿,故意骂道:“你什么时候加入消息门了?” 吴大财之言一下子激起乐凡的好奇心,她也凑近神丐问:“是吗?前辈,神针门薛夫人是我师伯,你既跟我师父公孙大娘相熟,又跟我师伯薛神针相熟,难道你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龙清川也抬头瞅着神丐,内心同样充满了好奇,甚至还有一点期待。 神针门薛夫人与七秀坊公孙大娘为同门师兄妹,神针门以暗器闻名于江湖,七秀坊以剑术和剑舞独步天下,两家常有往来,关系自然匪浅。 神丐甩了甩袖子,“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乐凡,尔后他眯着双眼,对着酒葫芦美美地灌了几口,心满意足地说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样,神针门薛夫人居住之地离此不远,我们还是先去拜访下再说。” 神丐与不良帅商议之后,神丐带着龙清川和吴大财前去拜访,乐凡怕被公孙大娘察觉到踪迹,破天荒地没有与几人随行,她独自跑到了“武大郎”裁缝铺闲逛。 第43章 不速之客 永阳坊,神针门。 神针门坐落在长安城最偏僻的角落——永阳坊,薛神针本名薛如雪,早年闯荡江湖时,凭着一手出神入化、例不虚发的暗器功夫——冰魄神针,以及她的看门之宝“天女散花”,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威名,薛如雪也得到了薛神针的美称。 严格来说,神针门并不是一个江湖帮派。退出江湖后的薛如雪收了很多女弟子,大多数只是学习谋生的技艺——缝制衣裳的手艺,当然,也有不少女弟子习练她的暗器功夫。随着岁月迁移,薛神针的女弟子越来越多,几乎遍布大唐天下,故而江湖人就直接称之为神针门了。 神丐三人到了神针门,天色已晚。 吴大财很有礼貌地敲门,一青衣老苍头缓缓打开大门,神丐自报家门,由于他是薛神针的老熟人,故而老苍头直接带领几人来到客堂。 后堂传来清晰而有节奏的的木鱼声,似乎有人在厢房内念经。神丐三人依序在客堂落座,女婢快速地送来三杯香茗,并告知薛神针稍后就到。 老苍头陪着神丐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陡然间,从室外冲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凤眉明眸,玲珑腻鼻,肤若白雪,身材颀长,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 小女孩盯着龙清川手上的冰丝玉缕衣,大声呵斥:“好些不要脸的贼人,是欺负我们神针门无人吗?”小女孩话不多说,快速从腰间摸出一个暗器,直勾勾地对准龙清川。 神丐刚刚喝入一小口酒,见小女孩掏出的暗器,吓得刚咽下的一口酒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喷到了面前的茶杯里。 神丐慌忙跳出来阻止小女孩:“小姑娘,误会,误会!我们是友非敌,我是华宪章,来看望我的老朋友薛神针薛夫人。” 让神丐忌惮的暗器名为“天女散花”,这个暗器威力无比,内含七十二根细若牛毛的银色小针,发射后小针的速度快如闪电,而且不易让人察觉,就算是神丐这样的高手也难以躲避。 神丐年轻时,见过薛神针使用过这种霸道的暗器,以龙清川和小女孩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她扣动暗器上的机簧,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死! 不知何故,小女孩似乎很固执,她上前一步大声呵斥:“狡辩,狗贼!赶快放了我阿妹——否则,本姑娘便不客气了。” 龙清川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想不到这小女孩和她手上的暗器一样霸道,此刻他的命运竟然被一个小女孩掌控着,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龙清川眼珠骨碌转了几圈后,悠悠地说:“就算死,也要让我死的明明白白,总不能让我做个冤死鬼,据说阎王爷是不让冤死鬼投胎的。” 小女孩不理不睬,仅仅轻微“哼”了一声。 龙清川见她年幼,便想法进一步哄骗:“当年的薛神针是何等威风,一把神针闯遍天下,江湖人闻风丧胆,哪像如今神针门的弟子,唉——只会凭祖传的‘天女散花’欺负外人。” 龙清川也只是瞎编乱造,他根本不了解之前江湖发生之事,不过他比较幸运,小女孩受了刺激着了他的道,快速收起“天女散花”,双手拉开打架的姿势,重新对龙清川喊道:“那就给你个机会,公平决斗,别说神针门欺负上门客。” 龙清川内心暗笑,嘴上却慢慢说道:“第一,此刻我不想打架;第二,我不想和女人打架;第三,我不想和女人在晚上打架;第四,我更加不会跟晚上不要光还能缝衣服的女孩打架。” 神针门的绝艺之一,就是晚上不需要灯光也能缝制出衣裳。当年她们的祖先薛灵芸,雅称针神,乃是魏文帝美姬,就是极其善于女红,夜里不借助灯光也能裁制衣服。 一中年妇人跟随着青衣老苍头匆匆赶来,她还没进屋就大声喊道:“不得无礼,婉若!”待中年妇人进屋后,小女孩适时地收起干架姿势,委屈地站在一旁。 中年妇人面目祥和、神态端庄、妆容得体,但神丐从她苍白的脸色中还是看出一丝丝的疲倦。 宾主寒暄后重新落座,神丐给薛神针介绍过龙清川和吴大财,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彼此都是相识多年的老熟人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们是受不良帅武飞羽委托,了解冰丝玉缕衣修补相关事宜。” 薛神针面无表情,指着冰丝玉缕衣无奈地说:“非是妾身故意隐瞒,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龙清川瞄了一眼小女孩,嬉笑着问薛神针:“如果龙某猜的不错,恐怕之前已有一批人找过夫人——嗯,怕是这批人还使了坏,抓了您孙女?” 薛神针缓缓点了点头,神丐几人都看得出,薛神针的内心极其悲伤,定然是在牵挂她孙女的安危。 薛宛若在旁插嘴:“的确是这样,他们拐骗了我阿妹,要挟我奶奶修补这破衣裳,还说等完事后,他们就会放我阿妹回来。”此刻她已然区别出神丐等人是友非敌。 “所以——你看到我们拿着这件破衣裳,就以为我们跟那帮人是一伙的。”龙清川故意板着脸问道。 “嗯。是的,我以为你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神丐终于明白薛宛若发怒的缘由,只是他不明白,神针门一直给宫中嫔妃缝制衣裳,也算是半个官方机构;此外,神针门在江湖上以暗器出名,门下许多女弟子的暗器功夫均是一流,薛神针的暗器更加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再加上神针门的独门神器“天女散花”,江湖中谁吃了豹子胆,敢惹她们神针门了? 神丐坦言说出自己的疑惑后,龙清川心中暗想:江湖中的人不敢惹,会不会是官家的人?不过,当他想到幻盗所提到的杀手组织后,他当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神丐郑重地向薛神针表示,他定会尽力找回她的孙女,这些人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过不去,算什么英雄好汉? 神丐一生光明磊落、义薄云天,最看不得那些暗中偷鸡摸狗的怂包。 薛神针感激地点了点头,尔后缓缓说出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几天前,薛婉若约了一帮同龄女子打马球,架不住阿妹薛婉如的央求,便带着她同去马球场。期间,薛婉如也一直在场边观看,还不断给阿姐拍手鼓掌。可等马球打完之后,薛婉若发现阿妹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消息传回后,薛家连忙派人四处寻找,可惜均是无功而返。 不料当天晚上,三个蒙面人拿着冰丝玉缕衣找到薛神针,他们愿出两根金条请她帮忙修复。薛神针认识此物乃是宫中杨贵妃所有,怕惹祸上身故而不敢答应,更何况她担心着孙女的安危,也没精力和时间顾及此事。委婉地拒绝这些不速之客后,薛神针请老苍头代她送客。 谁知那伙人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隔天晚上,这伙人又找到了薛神针,并说出他们已控制住薛神针的孙女,只要薛神针帮忙修补好冰丝玉缕衣,他们便会放她的孙女平安归来。 龙清川低着头、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隔天晚上?真是贼心不死啊!” 薛神针点点头:“没错!” 神丐问:“看样子,你也只能答应了?” 薛神针无可奈何地回答:“情急之下,不得不应。” 神丐又问:“对方是何等人,有什么外貌特征?” 薛神针摇摇头:“请原谅,为了孙女的性命考虑,暂不能说。”神丐等人表示理解,薛神针是怕蒙面人杀了她孙女灭口。 告辞时,薛神针亲自将神丐三人送到大门口,她勉强跟神丐有说有笑,免得怠慢了昔日的好友。而龙清川则是拉着老苍头低头嘀咕着。见薛神针愁容满面,神丐好心地在旁安慰,并承诺他肯定会将薛神针的孙女平安带回。 神丐在江湖中说话一言九鼎,薛神针双手合十,连连表示感谢,并表示她从今以后,天天吃斋念佛,期盼孙女能够平安无恙! 第44章 自我冤枉 神丐三人告辞薛神针后,长安城早就宵禁了,如若此刻回长乐酒楼,路上很可能与巡逻的金吾卫冲突。神丐不像百里飞那么心高气傲,处处与宫中禁军和不良人为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三人在桥洞下找了个干净之处,权当临时休息之地。吴大财又循着香味找到了一家酒肆,龙清川花了十个铜板买点吃食,先祭奠下三人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此刻已晚,酒肆里吃饭的人很少,几盘凉菜、热菜很快端上了饭桌。 “有菜无酒,影响胃口。”龙清川拍着桌子喊道,“掌柜的,再要三壶玉冰烧!”龙清川话音未落,吴大财已经操起筷子,风卷残云狂吃起来。 神丐边吃边喝,暗自出神,他不能责怪薛神针的无情无义,毕竟不处在她的位置,就不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当务之急,还是先让不良人找到那帮蒙面歹人,可薛神针又没提供任何有效消息,长安城如此之大,不良人怎么能找到那三个蒙面人了? 这事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神丐瞄了眼正在狼吞虎咽的龙清川和吴大财,问道:“你们怎么看?” 吴大财咽下嘴里的一块煎豆腐,指着龙清川说:“师父你问他,这小子属猴的,聪明的很,说不定已经想好办法了!” 龙清川不乐意了,拦住吴大财的筷子,忍不住反驳:“吴少侠,请问你见过哪只猴子比我聪明?幻盗养的那只——” 吴大财咧嘴浅笑,嘴里少许的菜汁喷溅到木桌上,他正想着用什么方法跟龙清川斗嘴时,被他师父神丐及时阻止,因为此刻还不是他们寻开心的时候。 龙清川稍微填饱了些肚子,先给三人的酒杯斟满酒后,接着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轻松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照常理来说,蒙面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为什么还要扣留薛婉如?难道他们真的不怕神针门的反击吗?” “神针门弟子众多、势力庞大,又有朝廷官方关照,况且薛神针的儿子又是朝廷四品官员,按道理来讲——”神丐接着龙清川的话说,“蒙面歹人可得罪不起神针门。” 如果冰丝玉缕衣还未交易出去,蒙面歹人还有扣留住薛婉如的动机——比如要挟神针门替他们保密。如今蒙面人已将冰丝玉缕衣销赃,他们还有扣留薛婉如的必要吗? 再说了,薛婉如被蒙面人要挟在手里,神针门在短期内投鼠忌器,不敢做出过分的举动;但如果薛婉如始终没有被放回,那神针门就会认为蒙面人杀害了薛婉如——如果神针门没有顾忌了,薛神针必定会投入所有的力量反击。 神丐将龙清川的酒杯倒满,又问道:“龙少侠,你怎么看?” 龙清川应声答道:“有两种潜在的可能:第一种,蒙面歹人胆大包天,决计跟神针门硬碰硬。不过,他们既然拿出了两根金条收买薛神针,说明蒙面人并没有闹翻的本意,而且他们修补冰丝玉缕衣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求财而已。所以第一种潜在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吴大财打了个饱嗝后说:“嗯,说得对,那第二种可能性了?”吴大财抬着头呆呆地望着屋梁,由于他吃的太多太急,肚子鼓胀难受,神丐批评他就是典型的吃饱了撑得慌。 龙清川笑了笑,问:“有没有可能,薛婉如并不是被蒙面歹人绑架了?”龙清川漫不经心的反问,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却让神丐和吴大财两人同时惊愕不已。 “什么?”吴大财干脆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摸着脑门,“蒙面歹人自己都承认了,龙清川你失心疯了,你可真能瞎掰!” “他自己承认,并不代表就是他所为!”龙清川云淡风轻地说。 “嘿嘿……”吴大财乐了,“歹人自己都主动承认了,你居然还替歹人狡辩——究竟是我傻,还是你傻了?” 吴大财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通常歹人做错了恶事,往往矢口抵赖;但是,不该有人明明没做任何坏事,却硬是承认自己是个坏蛋。 可龙清川偏偏有不正常的思维,他歪着头瞄了一眼神丐,然后指着吴大财笑道:“这也许是他们的一个诡计,蒙面歹人利用薛婉如的失踪,假装成他们控制绑架了薛婉如,然后逼着薛神针替他们做事。” 吴大财还是不敢相信,太让人意外了! 神丐眼神示意吴大财坐下,龙清川看了看桌上的空酒杯,吴大财识趣地赶紧给满上,然后陪着笑脸端给龙清川。 龙清川极力忍住笑意,将酒灌入口中后,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理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合理之处,薛婉如是当天上午不见了,蒙面歹人是当天晚上请求薛神针协助,在遭到了薛神针的拒绝后,为什么要第二天晚上才过来要挟? ” “啊!哪里奇怪了?”吴大财没反应过来。 “正常的逻辑是:绑架薛婉如——求薛神针办事——被拒绝——当场提出要挟,”龙清川耐心地给吴大财解释,“或者有另一种逻辑:求薛神针办事——被拒绝——歹人回去——绑架薛婉如——再次提出要挟。 “啊,怎么了?”吴大财还是不明其意。 “而实际发生的情况是:绑架薛婉如——求薛神针办事——被拒绝——歹人回去——隔天提出要挟,注意是隔天再提出要挟,这种逻辑十分不合情理!”龙清川故意将“隔天”两个字说的很重。 “是的,都已经绑架薛婉如了,为什么不当场要挟?非要隔一天再次过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神丐想明白了,他也同意龙清川的这种看法。 “是很奇怪!”吴大财喃喃自语。 “这批蒙面人由老苍头送出府外,所以我就跟老苍头聊了一会儿,多打听了一些当时的情况。果然,蒙面人曾问过老苍头薛府内的情况。”龙清川歇了一口气后,摸着脑门说,“也许是薛府内一团乱麻,或者是薛神针愁眉不展……引起了蒙面歹人的注意。” “那老苍头告诉他们了吗?”吴大财问。 “毫无疑问,毕竟孩子失踪这种事,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 神丐默默将薛婉如失踪的经过,从前到后重新梳理了一遍,再三思忖之后,他还是觉得龙清川的见解颇有道理。如若如此,那薛婉如到底去了哪儿了? 神丐心里隐隐觉得,薛婉如还不如被蒙面人绑架了,至少他们还有个追查的方向。 此时的神丐忧心忡忡,低着头喝着闷酒,当他忽然看到酒肆外打闹的小孩时,眼前突然一亮,立即联想到在芙蓉园碰到的小男孩。既然有这么一伙人在长安拐骗小孩子,那么薛婉如是不是也有可能被拐骗了? 第45章 贫富贵贱 神丐跟龙清川、吴大财说出自己的疑惑,龙清川面带微笑,吴大财则是极力赞同,他啜了一小口玉冰烧后,缓缓问:“如果薛婉如真是被贼人拐骗,那么对方没有过所,很难将小孩带出长安城,我们能不能断定薛婉如还在长安城内?” 因为过所上必须登记过关卡的人员、牲畜和货物的数量及相关描述,所有人出入城池及各关卡都要检查过所,故而唐朝的过所制度可以防止人口的拐卖。 龙清川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反驳说:“要是在以前,我还相信过所有所效用,自从这次在金光门长了见识后,恐怕就说不准了,这东西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龙清川口中所说的在金光门长了见识,是指监门卫收取“宝生曼”车队贿赂放行一事。 “那就没一点指望了吗?”吴大财失望地问。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尽人事、听天命。”龙清川并没有很足的底气,他想到了小男孩之前所说之言,便提醒道,“上次在芙蓉园救下的小男孩说,还有几十个同龄的小孩被关在屋子里,不知金吾卫后来怎么处理这事?” 神丐啧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上次听不良帅跟我谈过,拐骗小男孩的老太婆三人,在押解途中杀死金吾卫后逃脱,那个小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龙清川失神地苦笑一声,看来寻找薛婉如之事又陷入绝境了。 “老太婆三人下手又狠又准,一招致命!根据后来不良人的勘察,金吾卫是中了五毒娘娘的五毒散,故而不良帅大胆推测,那老太婆就是传说中的五毒娘娘。” “乖乖,五毒娘娘?”吴大财啧啧舌,“拐骗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需要这么好的武功?五毒娘娘穷疯了?” 龙清川喃喃自语:“除了五毒娘娘,就没有其他线索可以追踪了?”神丐默然点头。 五毒娘娘很擅长于隐藏自己的身份,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就连神丐之前也没见过她的真容。 “唉,长安城将近百万人口,总不能让不良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吴大财直起身子,狡黠地盯了龙清川一眼:“坦白讲,有时不得不佩服龙小子的脑袋,总能看到我们所忽略的细节。” 龙清川“嘿嘿”地傻笑了几声,低着头咬着手上的胡饼。吴大财见状,高兴地一拍桌子:“龙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看你小子这神情,肯定是想到法子了,快说!” 龙清川慢慢咽下嘴里的胡饼,对着吴大财苦笑:“如果薛婉如已经出了长安城,那追查到的希望就渺茫了。” 神丐闻言后忧心忡忡,大唐帝国国土辽阔广大,如若如此,几乎没有找回薛婉如的希望。 吴大财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那就假设薛婉如还在城里,就像你说的,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喽。” 龙清川闭眼沉思片刻,尔后他也长叹一口气:“歹人们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你们试想一下,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吴大财“嗯”了一声,抢先说道:“要么隐身不动,稳如老龟;要么赶紧转移,毕竟狡兔三窟嘛。”吴大财突然意识到,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神丐摇了摇手,闷闷地说:“为了规避朝廷的追查,他们很有可能是稳如老龟,先躲躲风头再说。” 龙清川笑了笑:“我猜也是如此。不过为了预防他们转移小孩,还是要请朝廷封锁长安城不常用的大门,同时多派人手严查过往城门的小孩,仔细核验过所,如有可疑之处,立即扣留审讯。” “你不是觉得过所的用途不大吗?”吴大财不解地问。 “的确不大,就算是自我安慰的一个依赖。”继而龙清川又顿了顿,“这种做法不得已而为之,也未必能有多大的效果,所以我们还要主动出击。” 神丐目光灼灼,问:“可这长安城太大了,到哪儿去找这些孩子?”在一百万人口中找出几十个孩子,要是没有一点手段,无异于大海捞针。 龙清川放下手上的筷子,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也给神丐和吴大财斟上酒。尔后,他缓缓呷了一口酒笑着问:“如果我们推测出大概的藏匿范围,便可以减少不良人的搜捕难度,这样是不是就有把握了。” “嗯,嗯,这倒是有可能,龙小子快说,别磨磨蹭蹭的。”吴大财不断地催着龙清川。 “如果你是贼人,你会把小孩子藏在人多喧闹之地,还是人少安静之处?”龙清川笑着问吴大财,“顺便提醒一下,被拐骗的几十个小孩又哭、又吵、又闹,可不是给块糖就能哄骗得了的事。” “那还要说,人多口杂,难以维护周全。要是我,当然是藏在人少之地喽。”吴大财不容置疑地说道。 “长安城北边居住的都是皇宫贵族、达官贵人以及商贾大户,东、西两市又是商贸集中之地,每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也正因为此,朝廷才安排了很多武侯看守坊市,嗯……据我所知,每个坊门安排的武侯在五十到一百五十位之间,要是在此处藏匿几十个小孩,风险比较大,我认为不值得。” 神丐像是受到了启发,猛地一拍桌子说:“那比较理想的藏匿之地,应该就是长安城的南部坊区,那边坊区人口稀少,商贸凋零,有些坊区甚至已经荒废掉了,只剩下五个零零落落的武侯看守坊门。” “对啊,看守坊门的武侯少,只有区区五个武侯,哪怕是暴露了,贼人也能从容应付。”吴大财拍手附和,尔后他又疑惑地问,“要是歹人们反其道而行之,将被拐的小孩藏在喧闹之处,那又怎么办了?” 龙清川轻轻点了一下头:“有可能。但我们是在东南角的芙蓉园碰到的小男孩,如果那小孩是一个人悄悄逃脱出去,以他的体力也跑不了多远,所以藏匿地点很可能就在城南——甚至就在芙蓉园附近。” 神丐和吴大财想了想,两人都觉得有道理,神丐急迫地说:“那就赶紧告知不良帅,搞不定他又要立功了。” 神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见龙清川还在皱着眉头,便问:“还在想什么?” 龙清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刚刚在想那么多的小孩,具体要藏到哪儿才不会让人怀疑?破落不堪的寺庙、道观,人迹稀少的府库,还是荒废的房舍?” “都可以,”吴大财摸着脑门说道,“我觉得,只要人少之地都可以。” 龙清川依旧皱着眉头,不解地问:“朝廷还在每个坊都配置了坊正及协管人员,如若下辖的坊里有几十个陌生小孩,坊正和协管人员怎么没有一点察觉的迹象?除非——”龙清川拉长了语气,他似乎也不敢太过于武断。 “除非什么?”吴大财急得抓耳挠腮。 “有没有可能藏在私塾里?”龙清川皱着眉问,“几十个小孩在私塾里哭闹,先生拿着戒尺大声地呵斥,一切的一切,不都很正常吗?” 吴大财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言之有理,那赶紧请不良帅出马,让消息门或者不良人在城南或者城东四处查查,兴许会有收获了。” 神丐忙放下手中的酒杯,默默地想了小片刻,然后伸手阻止住吴大财:“别!这帮贼人里有五毒娘娘这样的高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请百里飞这臭小子帮忙。” “百里飞最近去哪儿了?”龙清川好奇地问,“这小子总是神出鬼没,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得。” 神丐哭笑不得:“这个百里飞啊,我行我素,跟年轻时的百里风一个德行。他仗着身手敏捷、轻功卓绝,隔三差五地跑到皇宫里捣蛋,那些千牛卫对他恨之入骨,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抓不住百里飞。” 当神丐等人找到百里飞时,他们先是将百里飞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他是当今罕有的少年英雄,聪明绝伦而又侠肝义胆,丝毫不弱于他阿爹百里风。如今长安城的百姓有了大麻烦,涉及到几十个无辜小孩的生死,他百里飞这位少年英雄可不能坐视不管,理应像他阿爹百里风一样,勇担大梁,为民除害。 被神丐和龙清川夸上天的百里飞欣然答应,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百里飞出马,定让五毒娘娘那些小角色束手就擒。 有的人为了名利东奔西跑,有的人为了饱腹走南闯北,有的人为了资财早出晚归,有的人为了美色夜以继日,百里飞居然是为了被夸奖而奋不顾身! 真不愧是侠盗百里风的儿子,两天后,百里飞便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事实果然如龙清川所料:青龙坊原本一家荒弃的私塾里,一下子招收了几十个小孩,白天有先生带着小孩读《论语》,可一到了晚上,小孩子们统统不见了,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为了不打草惊蛇,百里飞适可而止,并没有进一步深入查探。此外,百里飞还查探到看守的贼人至少有十个,包括那个所谓的五毒娘娘。 “真有你的,龙小子。”吴大财开心地大叫,兴奋地给了龙清川一拳,尔后又给了百里飞一拳。 龙清川故意谦虚:“只能算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要是歹人们反其道而行之,那可就麻烦多了。” “即使他们反其道而行之,你也能找到那些被拐的小孩,是不是?”乐凡痴痴地问龙清川,眼神中对龙清川充满了崇拜, “能倒是能,就是比较麻烦,费时费力而已。”在乐凡面前,龙清川从来不肯谦虚,当然也没有谦虚的必要。 百里飞似乎意犹未尽,他大声对几人宣布:“我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承蒙老天爷眷顾,我终于找到了心仪的蒙面女子,昨晚我看到她也潜入了私塾。” “哪儿来的蒙面女子?”神丐不解地问。 “宫中!”百里飞答道,“她三天两头去宫里溜达,我了,有事没事就去宫中与她幽会。” “幽会——你认识人家吗?”乐凡捂住嘴窃笑。 “暂时还不认识!”百里飞伸了个懒腰,无趣地答道。 “那是单相思!”乐凡嬉笑着打趣百里飞。 吴大财愣了愣神,问百里飞:“原来你去宫中不是找千牛卫的麻烦?” “千牛卫——千牛卫有什么好玩的,”百里飞鄙夷地反问一句,尔后他又一脸痴情地说,“我在追求我的挚爱!” 吴大财“哼哼”两声,突然冒出一句:“先说好了,我吴大财可不是诅咒你,万一这蒙面脸的女子是个丑八怪,你岂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百里飞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狠狠地盯着吴大财,吴大财赶忙尬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其实我敢断定,这位蒙面女子定然是位美女——比乐凡还好看的美女。” 百里飞心满意足地傻笑两声,可吴大财又发觉乐凡也用刀子一般的眼色狠狠地瞪着他! 龙清川初闯皇宫时也遇到一位蒙面女子,难道与百里飞口中所说的蒙面女子是同一人?龙清川冷不丁地问:“那蒙面女子身上是不是有淡淡的竹叶香?” “是啊,”百里飞应了一声,然后警戒地盯着龙清川,“你不会也看上她了,你身边已经有个貌美如花的乐凡,做人不能太贪心,可不能脚踩两只船,那不道德!” 龙清川暗自偷瞥了乐凡一眼,正好碰到乐凡迎面而来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心有灵犀。 乐凡脸颊隐隐发红,她用力拍了拍百里飞的肩膀,以掩饰自己的窘境,尔后大声问:“别瞎说!你说那个女子戴着面纱,你都没瞧见人家正脸,她怎么就成了你百里飞的挚爱?” “嗯,嗯,这个吗,”百里飞抓耳挠腮,“这就是缘分了,她身上的味道、气质让我不能自拔,唉——说不清道不明,说了你个小丫头也不懂。”乐凡嘟囔着嘴,她不满百里飞对她的称呼和歧视,其实百里飞也就比她大一岁而已! “懂,懂,我们都懂,”吴大财自作聪明地解释,“就好比那发情的母狗一样,身上的味道特别吸引公狗,所以你——”吴大财见百里飞又对他怒目而视,识相地闭起了嘴。 神丐用指节持续地敲了几下桌子,以阻止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打闹,他严肃地提醒:“百里飞所说的蒙面女子,我们几人在宫中都遇到过,龙少侠还被她暗暗摆了一刀。” 百里飞嘿嘿一笑:“是吗,能让龙小子吃亏,真不简单!嘿嘿……此女真有个性,我喜欢!” 龙清川没心思顾忌百里飞之言,他暗自思索着蒙面女子的身份,她为什么会与拐骗小孩之人搅合在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尔后转念一想,会心地一笑:待不良人抓到她之后,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龙清川拉回思绪,仔细思考百里飞前后之言,然后冷静地问:“还有没有其他重要的消息,比如说坊正?” “哦——对,”百里飞像是回过神来,伸出大拇指赞叹,“龙小子真是神了,那个坊正的确有问题,我看到他跟那些贼人一起喝酒了。” 提到了酒,百里飞边说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神丐,看样子又是他顺手牵羊得来的。 龙清川默默点点头,这样就说得过去了,青龙坊人烟稀少,既然私塾里有几十个小孩读书,每天却没有小孩进出坊门,难道坊正就没察觉到吗? 如若如此,这个坊正要么是玩忽职守,要么是监守自盗,跟贼人是同一伙人,故而隐瞒不报。 “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说,臭小子!”神丐假装骂道,顺手拔掉了酒葫芦的瓶塞,然后凑近鼻子使劲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不良人抓捕时要特别小心,需要提前控制住青龙坊的坊正和协管,否则会打草惊蛇。” 第46章 攻其不备 抓捕歹人的行动是在不良帅的亲自指挥下进行,为了袭击的突然性和隐秘性,不良帅特意安排在夜间进行抓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良帅又通过宰相杨相国的调度,向金吾卫大将军借了四百人,分布在青龙坊的四周,以防有漏网之鱼逃出。 不良帅行动前再三交代,在韩卢没有解决掉望风之人前,所有人不准擅自行动,以免暴露。一旦与歹人交上手后,第一批冲进去的不良人,优先保护屋里的小孩子,毕竟刀剑不长眼,免得他们在双方搏斗中无辜受伤。 突袭异常地顺利! 当韩卢带人摸到望风的两人面前时,他们竟然在“呼呼”地打着呼噜,韩卢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住他们后,示意不良人快速冲进私塾。楚犷一马当先,他带着弓箭手爬到私塾的屋顶,居高临下地俯瞰私塾的每一个角落。 不良人粗鲁的破门声和火把的亮光,惊醒了沉睡中的歹人,他们中但凡手脚慢一点的,不良人已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几个身手稍微敏捷的高手,在击退第一批入屋抓捕的不良人后,破窗跳入院子中,手持兵器负隅顽抗到底。 而那个老太婆五毒娘娘,手戴特制的蛇皮手套,像陀螺似的快速地旋转着身子,同时不断地向四周散发出五毒散。 五毒散,顾名思义,就是提炼蝎子、蜈蚣、蟾蜍、毒蛇、蜘蛛周身最毒的部分,混入曼陀罗粉配置而成,其毒性歹毒无比,人或畜接触五毒散后,便会瞬间昏迷不醒,如不及时施救,不到一刻便会吐血而亡。 五毒散是以粉末的形式洒向对方,属于近身攻击武器,故而攻击距离非常有限,即使臂力超群之人,亦不会超过五步距离。 不良人对此早已做了充分准备,五毒老太婆一现身,他们便在韩卢的指挥下四处散开,始终与老太婆保持十步以上距离。饶是如此,有两个不良人手脚稍一迟疑,便中了五毒娘娘的五毒散,仰面倒地唉声呼嚎,疼痛不已。 五毒娘娘的五毒散果然霸道无比,她凭着手上的五毒散,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五毒娘娘的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眼见她快要杀出包围圈,偶然间发现她的同伙还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五毒娘娘心想不良人如此惧怕五毒散,不如重新杀入重围,利用五毒散的威力解救自己的同伙。 说干就干,五毒娘娘不再犹豫,她又自信满满地重新杀入阵中,与其他同伙背靠背地合并在一块儿。 不良帅以及神丐等人来到私塾大院中观战,见此情景,不良帅不由得大声怒骂:“笨蛋!快放箭,射死那个老毒物。” 韩卢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大帅,不留活口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不良帅冷冷地回道:“好啊,不过你得有命去领啊。” 话音刚落,不良帅又大声下出死命令:“不投降者,杀无赦!”看来他是真心发怒了。 歹人中有一人被吓得胆战心惊,慌忙放下手上兵器,正要开口讨饶时,五毒娘娘纵身向前,朝他洒出一团致命的五毒散,顷刻之间,那人当即昏迷不醒,浑身抽搐。 蹲守屋顶的不良人楚犷见状,冷静地张弓搭箭,瞄准五毒娘娘的右手掌就是一箭,那箭如流星般疾速飞出,可惜五毒娘娘一直在飞身旋转,楚犷射出的箭矢擦着她的手掌而飞。 尽管如此,龙清川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他看出楚犷的箭法当真一绝。只不过他脑子不太机灵,楚犷本意是要抓活口,一来是立功,二来是逼她交出解药,以解救中毒的两位兄弟,故而他的箭只瞄准了五毒娘娘的手掌,以保证在不射死她的同时,还能阻止她继续抛洒五毒散。 龙清川看出他的心思,出言大声提醒:“楚兄弟,快射这老毒物的胳膊!” 胳膊的标的可比手掌大多了,同样可以达到楚犷的目的。楚犷拉满弓后,“嗖”地一声,闪电般射出一箭——这次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只见五毒娘娘惨叫一声后,扶住受伤的胳膊痛苦地哀嚎。 韩卢适时地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大声对其他歹人怒喝:“还不投降者,格杀勿论!” 五毒娘娘被擒,击溃了歹人拼死抵抗的决心,生死攸关的当头,他们纷纷弃械、举手投降,被不良人捆绑后看押在院子中。 韩卢要挟五毒娘娘交出五毒散的解药,五毒娘娘昂着头、咬着牙,用沉默寡言表示了拒绝。 韩卢阴笑一声,也不跟她多言语,他用手上的横刀挑起五毒娘娘腰间的囊袋,然后冷冷地威胁:“你要是再不配合的话,我把这一袋五毒散全都倒在你胳膊上。” 五毒娘娘当然深知五毒散的毒性,此刻她胳膊深受重伤,只要一点五毒散的粉末与她血液结合,她立马毙命当场,而且死状极其痛苦、凄惨! 她本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千里杀人只为财,如若把老命葬送于此,那可是一笔亏到下辈子的买卖。再三衡量之下,她还是交出了五毒散的解药——就藏在她居住厢房的木柜子内。 不良帅和手下的不良人都笑了,如心中没有足够的信念,世上又有几人能抵制死亡的恐惧。 一个不良人小头目来报,搜遍整个私塾前前后后的屋子,也没有发现被拐骗的小孩。韩卢将锋利的横刀架到一喽啰脑袋上,那人双膝立即跪下,叩头如捣蒜,嘴里还不断地大喊:“大帅,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我等已经归降,大帅理当按照大唐律处置我们,可不能私自滥杀无辜。而且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 不良帅不怒反笑,打住他:“得了,你是在教本帅做人做事?” “不是,”那人转着贼眼小声求饶,“我是在求大帅饶命。” 这个贼人的举动引起不良人的一阵哄笑,韩卢气得将手上宝刀晃了几遭,大声呵斥:“小子,现在是我的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该向我求饶才对?” 那贼人歪着头、翻眼瞄了一眼,小声地应道:“大帅不发话,你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再说我看您慈眉善目,必然是心地善良之人,哪能杀良冒功,做那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了。” 韩卢被他气得在原地打转,这小子嘴尖牙利,恭维话和讽刺之语同时都说了,韩卢仓促间竟无言应对。 韩卢见龙清川在旁掩嘴偷笑,也不顾及礼仪,拽着龙清川走到那臭小子面前,狠狠地大骂:“龙少侠,这小子伶牙俐齿,古怪精灵,骂人不带脏字,你帮我狠狠教训这小子!” 韩卢知道龙清川的鬼点子多,他想请龙清川帮他挽回面子。可龙清川却反劝他:“哎,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文的不行,干脆来点粗鲁的,你们不良人的刑罚不是很多吗,要不然可以试试。” 龙清川话音未落,那贼人又扯着嗓子大呼:“大帅和各位不良人头领,只要你们放鄙人一马,鄙人马上交待,绝不反悔。”尔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各位都是大英雄,大英雄就该有大英雄的气度,岂能跟我等下三滥计较……” 不良帅不满地“哼”了一声,他可没耐心听这人胡言乱语,韩卢敏锐地捕捉到不良帅的不悦,他双目一转,也不在多费口舌,用刀尖从五毒娘娘腰间的囊袋里挑起一小摞五毒散,撒到了那贼人的脸上…… 韩卢嘴里冷冰冰地呵斥:“来,来,给我继续说废话,继续讲条件,我现在有耐心跟你谈了。” 韩卢这一招直击要害,中了五毒散的人必须在一刻内救治,否则便会毒发身亡。那贼人如果再啰里啰嗦,耽误地可是他自己的时辰。 那贼人也不是个傻子,他分得清皂红青白,在中了五毒散的一瞬间,他便大声嚷道:“在地窖里,在地窖里。” …… 第47章 密室逃脱 在歹人的提示下,不良人在疱屋内找到地窖的入口,地窖里除了藏匿了二十来个孩子外,还有百里飞念念不忘的蒙面女子。 龙清川心中稍稍狐疑,但他马上明白过来,歹人把小孩子藏匿在地窖里,定然是为了方便看守。这个蒙面女子身手敏捷矫健,她应该不是被歹人抓来的,那么她既然出现在此,只能说明她跟歹人是一伙的,不过那就更奇怪了——她为何没有跟不良人厮杀,反倒是跟孩子们挤在地窖里? 地窖里,那女子爱怜地摸着小孩子的头,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解救,眼神里充满柔情。当所有小孩被救出后,百里飞喜不自禁,他拜托龙清川守住地窖的唯一出口,他要孤身进入地窖,生擒此蒙面女子。 原来,百里飞与蒙面女子在皇宫多次相遇,但此女轻功绝顶,居然不亚于百里飞,故而她每次都能摆脱百里飞的纠缠。如今她好不容易困于地窖,受到空间狭小的限制,无处可逃,百里飞彷佛看到了获胜的曙光。 百里飞信心满满,他满以为这次是手到擒来。 那蒙面女子在地窖里左躲右闪,百里飞在后紧追不舍,两人在地窖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是小两口打情骂俏了。 龙清川拉着吴大财、乐凡、韩卢等人坐在地窖口,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吴大财认为,那女子身形轻盈飘逸,诡异莫测,颇有东瀛忍者的身法,较之百里飞稍高一筹;而龙清川认为,百里飞身形灵活多变,不拘一格,况且体力要比那女子高出一大截,最终百里飞还是能逮住那女子。 两人争论不下之际,韩卢在旁劝他们两人打赌,输者在极乐楼摆上一桌,而他韩卢可以勉为其难地做回见证人。最终在韩卢的撮合下,龙清川和吴大财击掌为誓,同意韩卢的赌局建议。 尽管百里飞使出浑身解数,始终不能接近他挚爱的女子。地窖里闷热又不通风,两人累地气喘如牛,汗如雨滴。 龙清川见百里飞叉腰喘气,便放声大喊:“百里飞加油啊,佳人在前,可不能怂包啊,别让兄弟我瞧不起你。” 为了赌局的获胜,吴大财给出了相反的劝告:“百里飞,不行的话不要勉强,都是自家兄弟,怂包就怂包,没什么好丢人的。” 韩卢也在旁添油加醋:“百里飞,这里可不是洞房,现在也不是怜香惜玉之时,赶紧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别让美人把你瞧扁了。” 乐凡也在旁起哄:“是啊,百里飞,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再加把劲,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百里飞猛吸了几口浊气,鼓足劲又重新尝试了几次,可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那蒙面女子尽管也累得站不起身,双眼还死死地盯着百里飞,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百里飞见她浑身香汗淋漓,料她体力已达到极限,如若再继续追逐纠缠下去,搞不定她真的会力竭而亡。想到此,百里飞对龙清川等人说出自己的顾虑,他知道龙清川的鬼点子多,便央求龙清川帮忙想个法子。 吴大财在旁扮鬼脸,忍不住嘲笑:“百里飞是真的怂了吗?认输了,放弃了?” 乐凡蛮体谅百里飞的一片痴情:“百里飞心疼那蒙面女子,他倒很会怜香惜玉,乖乖,看来百里飞是动真情了。”乐凡也央求龙清川想个办法,总不能让他们两人活活累死在地窖里。 龙清川眼珠一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想开个玩笑捉弄下百里飞,于是故意拍了下脑袋,对韩卢大声说:“女贼人太难对付,请不良人调动几组弓箭手协助!” 蒙面女子甩开额头上的汗,满面怒火,对着龙清川大声怒骂:“你个笨蛋,你……你们射兔子啊,看……看不出他想要活的。” 龙清川愣愣地转身,假装征询百里飞的意见,百里飞被他气得语无伦次,也大声怒骂:“龙清川,你臭小子明知故问,不帮兄弟的忙也就算了,还故意给我捣蛋。” 龙清川又拍了下脑袋,然后还找了个理由辩解:“这个地窖也不是很大,现在的情况就跟逮兔子一样,人多反而不好办,所以我们有劲无处使啊。你们看,既然不能用弓箭射,”龙清川又夸张地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似地说:“既然要活的啊,干脆找几张大网……” 不待龙清川说完,蒙面女子指着他又是一顿大骂:“臭小子,不逮兔子改抓鱼了。” 百里飞也怒目直视龙清川,两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再出这些馊主意,以后别当我们是兄弟!”百里飞又累又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生闷气。 龙清川傻傻地摸了摸脑门,为难地说:“这就难办了,我看这个地窖密不透风,要不——让不良人准备点迷香,把她迷晕后再将她绑住,你看,这不就得了。” 百里飞闻言后心中暗喜,“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嘴上却不断大骂:“龙清川,你小子怎么这么缺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想得出来?”百里飞一边高声怒骂,一边向龙清川等人挤眉弄眼。 龙清川捂住嘴暗笑,他当然明白百里飞心中所想,这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先配合着他再说。 龙清川假装惋惜地叹口气:“唉,这坏人都让我来当了,我的命好苦啊!” 蒙面女子想到自己被迷晕的情形,心中实在难以接受,她幽幽地看着龙清川,然后转脸问乐凡:“你是怎么被这臭小子骗到手的,这小子表面上斯斯文文,实则暗藏祸胎,一肚子坏心肠,他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乐凡对她莞尔一笑:“你还不了解他的为人,他除了英俊、聪明、有才、体贴人之外,还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嗯,这就好!其实——”蒙面女子忽然低头害羞,尔后柔声地说,“本姑娘也深爱他多年,这样,不如我们效仿娥皇女英,两女共侍一夫,你妻我妾,岂不皆大圆满。”那蒙面女子的声音很低,但足以让百里飞听得真真切切。 尔后女子又对龙清川抛了个媚眼,掏出身上的一块玉佩扔给龙清川,说:“这是送给你的定情信物,郎君先收好……”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龙清川不得已,只得接下她的玉佩。龙清川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出了个鬼点子帮了个忙,怎么还多出个女人来了? 不过龙清川毕竟聪明过人,他瞬间便猜到女子之意。但百里飞怒从心生,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红着脖子责骂龙清川:“龙小子,原来你真的脚踏两只船,敢抢我百里飞的女人……” 百里飞“腾”地从地窖冲上来,也不让龙清川言语,不由分说扭住他一阵撕打,那龙清川有苦说不出,只能四处躲闪百里飞无理的攻击。 吴大财和韩卢慌忙过来拉开两人,吴大财还好心劝解:“这臭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先抢了我心爱的女人,尔后又勾引你百里飞的女人,唉,我们兄弟同病相怜啊,谁叫那小子长得俊俏了,我看你还是跟我一样认命。” 百里飞怒不可遏:“认个鬼?” 在吴大财和韩卢的调和下,龙清川好不容易得到分辩的机会:“百里飞你个笨蛋,我跟她只在宫中见过一面,她哪儿来的深爱多年?” 百里飞好不容易抑制住内心的怒火,松开揪住龙清川的双手,摸着脑袋、喘着粗气,自言自语:“是啊,怎么可能了,难道我上了她的当了?” “不要怀疑你的怀疑!”龙清川揉了揉胸口,气呼呼地骂了句,“你肯定上当了!” 百里飞回过神来,双眼在地窖里四处搜寻,可那蒙面女子已然站在地窖口,乐凡正托着个下巴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 此刻百里飞离她有二十多步远,眼看美人就要逃出生天,百里飞腆下脸面大声央求乐凡:“乐凡小美女,宫中杨贵妃专用的三盒胭脂,怎么样,你帮我截住她?” 那蒙面女子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别费劲了,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她现在巴不得我赶紧走了,不会帮你截留住我的。”话毕,蒙面女子对着地窖里的三人摆了摆手,得意地讥笑:“告辞,诸位笨蛋!” 蒙面女子一溜烟地消失在几人眼前,乐凡果然如她所说,怔怔地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百里飞不甘地叹口气,任凭汗流满地,无力而又失神地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女子的背影一闪而过。 虎口逃生并没有让蒙面女子兴奋过头,她算计到庖厨外还有很多不良人,必须尽全力奔跑,才能在第一瞬间甩开他们的追击。再三想定后,蒙面女子猛地吸口气,卯足力气,撒腿便向外奔跑…… 谁料神丐正从屋外进入庖厨,他们两人在庖厨门口撞了个满怀。神丐的身体强健无比,他仅仅在原地微微晃了晃身子,而女子在撞到神丐这堵“墙”后,“啪”地一声,干净利落地摔了个四脚朝天、仰面在地。 龙清川等人闻声从地窖赶上来,百里飞见状大喜过望,他纵身闪到庖厨门口,堵住女子逃跑的去路,同时用手指着唯一的窗户,示意龙清川站到窗户边,防止她夺窗而逃。 蒙面女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神丐脸上露出恭敬之情,弯腰做礼:“刚刚不良人了解清楚,小孩子们也都说了,这里的坏人穷凶极恶,唯有蒙面的阿姐对他们很好——老叫花猜测你是以监控之名,暗中保护他们,是也不是?” 女子揉了揉屁股,鼻子“哼”了一声,眼神谨慎地注视着几人,不言不语! 神丐软言安慰女子:“我老叫花行走江湖几十年,阅人无数,我敢断定你本性并不坏,如有难言之隐,不妨坦诚相说!如需我老叫花跑跑腿,但凭吩咐!” 龙清川等人面面相觑,一个素不相识的蒙面女子,竟让处处受人爱戴的神丐如此敬重,真是难得! 那女子依旧是一声不吭,百里飞忍不住相问:“你的同伙或者被歼灭,或者被抓,你以后有何打算?” 女子厌烦地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百里飞,而后转身弯腰向神丐施礼,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神丐默默点头,柔声说道:“老叫花料定你有难言之隐,不会强人所难,你走,老叫花亲自护送你离开。” 第48章 长安首富 所有被拐骗小孩子的身份都查清了,好消息是不良人发现了薛婉如的踪迹,不好的消息是薛婉如被人转移走了;幸运地是,已查到她是被宫中的两个太监带走了,不幸运地是,那两个太监可是臭名昭着的“花鸟使”。此外,不良人在此次行动中,还冤枉凑巧地营救了长安首富王元宝之子。 至于所谓的花鸟使,就是专为圣人挑选妃嫔宫女的太监,晚年的圣人渐趋于奢侈享乐,每年派太监到各地采择天下美女,以充他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后宫。 大诗人元稹曾写诗揭露花鸟使的罪行——“天宝年中花鸟使,撩花狎鸟含春思。满怀墨诏求嫔御,走上高楼半酣醉。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衣,永配深宫作宫婢。” 不良帅懊恼至极,不住地狂拍大腿,狠狠地自责:“惨了,惨了!”神丐与不良帅相识几十年,从未见过他如此自责的神态,忙问:“宫中的几个老太监,就那么讨人嫌吗?” 不良帅摸着脑门,长长地叹口气,说道:“这两个太监是宫中的花鸟使,他们的背后可是圣人在撑腰,故而这几个太监胆大妄为,拿着鸡毛当令箭,媚上欺下、无恶不作,就算是内侍省的高公公,见得他们也得笑脸相陪。” 百里飞恨恨地问:“花鸟使如此可恶讨嫌,惹得民怨沸腾,朝廷大臣又没胆量替民做主,难道就没人敢修理他们吗?” 龙清川虽然第一次听说花鸟使,但他见不良帅垂头叹气,又看他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心中猜测此事恐怕难以妥善解决。他顺着百里飞的话说:“没用的,病根不在于这几个老太监。” 龙清川边说边用手朝上指了指:“我当然知晓你百里飞的心思,你私下搞掉这几个花鸟使,圣人还会再提拔另一批,新提拔之人为了争功邀宠,必然会变本加厉,到时将会有更多无辜的女子受害。” “哼!”百里飞满脸怒容,双目圆睁,双手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臭名昭着、人人得而诛之的的采花盗贾徵晶,曾经不解地问过我阿爹,他贪淫好色、欺凌民间女子,遭到官府和江湖人士的全力追杀,而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蹂躏天下间的无辜女子,又该得到什么处罚?他认为那位圣人才是这天下最大的采花大盗!” “哼,哼,”龙清川连续哼了两下,“我猜你阿爹一定会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是也不是?” “神了,果真如你所说!”百里飞不解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暂时有很多事还想不通,不过我会以自己的方式,逐渐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木已成舟,懊悔、抱怨不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神丐和不良帅反复商量,当务之急,还是先到宫中与花鸟使沟通,寻求解救薛婉如之法。 至于王元宝的独子,于公于私,不良人都应将他送还给王元宝,只不过不良帅不愿过多地与商人打交道,以免禁不住诱惑接受他们的行贿,从而被他们要挟利用。 但龙清川却劝说不良帅亲自上门,既然他们不能收取礼金,请长安城的首富办件公事,总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王元宝是京城长安的首富,相传受过财帛星君的指点,在辎州贩卖琉璃而发了大财。人到中年的他样样都好,唯独缺少传宗接代的子嗣,故而王元宝广兴善事,布施了很多寺庙、道观以及贫苦百姓……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做了无数件积德行善之事后,王元宝终于有了他唯一的独子。 自从王元宝的儿子降生后,王家上下那可是格外珍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当他的独子失踪后,急的王府上上下下团团乱转……老太太甚至在观音菩萨前发愿,只要她王家的孙子平安归来,她愿终生戒杀、吃素。 不良帅带着韩卢、楚犷及一众不良人,敲锣打鼓做足了阵势,亲自将长安首富的独子送回,在长安城引起巨大的轰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良人的睿智、英勇以及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赢得了长安百姓的赞叹和拥护。 王元宝独子失而复归,王府上下激动得涕泪交零,王元宝命人抬出两箱稀有的珠宝,做为赏赐给不良人的佣金,毫无疑问,被大公无私的不良帅当众婉言谢绝,不良帅当众向在场的长安百姓表示,“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仁勇无敌的不良人和他本人,以后依旧一如既往地尽职尽力,与危害长安百姓的贼人、大盗周旋到底。 不出意料,不良帅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谈,又得到围观百姓的热烈欢呼! 表面功夫做足之后,王元宝将不良帅等人请入府内品茗。第一次进入长安首富府邸的不良帅眼前一亮,只见王府庭院深深,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各种奇花异草散发着诱人的芬芳,迷人的景色宛如人间仙境。 在府邸中,随处可见各种金银器皿、古玩字画、珍珠宝石等奢侈品,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王府的许多房子都以金银为壁,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他们甚至把铜钱铺在后花园的小径上……不良帅一众人被王府的奢靡豪华惊呆了! 客套话之后,不良帅私下将王元宝拉到一旁,弯腰作揖后说:“王大善人,不良人涉及到某些重大案子,故而要了解生意场上一些重要之事,不知王大善人能否帮忙?” 王元宝赶忙回礼:“大帅之事乃是公事,况且大帅又对王家有大恩大德,有事尽管开口,大帅又何必多礼?再说,鄙人在长安的各个商号,以后还要请大帅多多关照了。” 王元宝说得诚恳之极,他既识得大体又是八面玲珑之人,王家的生意在长安做到首屈一指,必然是有非常高明的手段。 既然如此,不良帅便坦言相问:“不良人想打听一个人,此人会说天竺话,他与长安很多富商有生意上的往来,根据不良人此前的调查,最近半个月,他跟“宝生曼”商号做了一笔大买卖。” 龙清川和不良帅等人曾私下推断,盗窃宫中珍宝冰丝玉缕衣乃杀头之罪,贼人行事必然小心周密,为防节外生枝,经手之人越少越安全,所以在交易的整个过程中,很大可能是贼人亲自联络,应该不会假手他人,以防泄密。 再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断,这个贼人很可能是宫中的太监,他既要挟过薛神针修补玉缕衣,也与“宝生曼”商号做过沟通,所以,只要王元宝找到了这个人,背后的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王元宝默默沉思片刻,尔后面露微笑:“一笔大买卖?呵呵,就必然有大额金银的流出流入,嗯……此事就好办多了。请大帅给我三天,届时我会派人将查询结果告知大帅。” 王元宝既敢如此承诺,定会不辱使命! 就连三岁的小童都知道,长安城生意上的事,恐怕还没有大善人王元宝不涉足之处。以长安城首富的实力,打探谁跟“宝生曼”号有大额交易,想必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不良帅心中暗自佩服龙清川的建议,他总是能想出一些化繁为简的妙招! 第49章 花鸟狗使 皇宫,掖庭宫。 尽管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一百个不情愿,不良帅还是死乞白赖地拉着他,一同拜会了宫中掌管花鸟使的老太监。 老太监正舒适地倚在躺椅上,身边四、五个太监殷勤地伺候着,有的给他泡脚揉脚,有的给他捏肩捶背,有的在旁端茶倒水……当小太监通报千牛卫大将军和不良帅拜访时,老太监鼻子里轻微地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尽情享受。 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满肚子怒火,他可是圣人身边最贴身的大将军,从来都是受人敬仰恭维,何时受过这种怠慢气啊?卫子明正欲发作,被不良帅武飞羽一把拉住,示意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卫子明心中暗暗叹气,为了营救薛婉如,他也只得跟不良帅一样,满脸堆笑并垂手在旁等候老太监。 两刻后,老太监终于睁开迷糊的双眼,在小太监的协助下缓缓起身,当他抬眼看见一旁恭敬肃穆的卫子明和武飞羽时,心中暗暗窃喜,不过脸上却装出惊讶的模样。 老太监慢腾腾地假装弯腰施礼,嘴里说道:“罪过啊,罪过啊,奴家怎能让大将军和大帅在旁等候了。”尔后老太监又扭过头去,狠狠地指责起小太监:“唉呀,你们几个也太不懂事了,为何不早点通报于我,哼,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们。” 不良帅两人岂能不知老太监的心思,两人心中同时诅咒他生生世世做个太监,不过脸上却是笑容满面。不良帅一把上前扶起老太监,大声恭维:“公公,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折煞我们晚辈了。” 老太监丝毫不客气,在不良帅武飞羽的搀扶下,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他眼角瞥到卫子明手上提的人参,然后适时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不良帅眼疾手快,一手抄起搁在旁边的长衫,殷勤地给他套上,并柔声相劝:“公公,您刚刚泡过脚,此刻腠理大开,小心寒气乘机侵入肺腑。” 老太监咧嘴笑了,露出口中仅剩的三颗丑牙,他摆了摆手:“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吃不了几年馍馍了!” 不良帅忙上前恭维:“哪里啊,公公春秋正盛!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本帅掐指一算,圣人万寿无疆,公公至少也有九千岁。”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良帅哄得老太监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尔后,不良帅接过卫子明递过来的人参,双手恭敬地呈给老太监,“公公,这是晚辈们的一点意思,两支高句丽的千年野人参,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两支参可花了晚辈很多心思才弄来的,还请公公笑纳。如若这野参您用得满意,唤个小太监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再想法子给公公多弄一些。” 老太监瞄了一眼后说:“你们何必多礼了,都是圣人面前的大红人,老奴承担不起啊。”他嘴上虽这么说,暗中却抬手示意小太监收下,然后眯着眼自嘲:“我们这儿是深宫冷院,就跟那失宠的妃子一样,也没人来看看我们,哪像你们啊,呵呵,好人啊……” 不良帅武飞羽心中暗骂:谁敢来惹你们啊,你这老太监坏事做绝,难怪会绝子绝孙,想到此处,不良帅不由得会心地笑了。乘着老太监心情高兴,不良帅赶紧凑上前说道:“我们二人前来,一是拜见公公,二来了,有点小事要麻烦公公。” 老太监挥手而说:“大帅之事,就是老奴之事,别说一件小事,就算是天大的事,老奴也想法子给大帅办了。哼,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奴便请圣人出面评评理。”不良帅心中冷笑,他这是在抬圣人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不良帅小心地开口:“本帅有位老友的小孙女,前几日被某位公公带到了宫里,唉,本帅思量着小孙女年纪尚幼,见识短浅,怕是不能伺候好圣人啊。” 其实从他们两人进门开始,老太监就心知肚明,能到他这儿装孙子的,哪个不是为了这事? 老太监啧啧舌,露出一副十分难为情的表情:“大帅和大将军,这要是普通的私事,老奴二话不说,肯定给二位办好。可那小孙女——我们可是奉皇命办事啊,圣人之事,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断然不敢坏了圣人的大事啊。” 这老太监收了别人的两株千年野人参,竟然不帮着办事?这也太不讲究了! 卫子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见老太监收了礼还推诿,便开口对不良帅说:“武兄,既然此事公公也很难办,我们还是别强人所难,明天下朝后我卫子明豁出脸面,央求圣人下旨便是。” 卫子明是何等人也!他可是拿着宝刀站在圣人身后之人! 老太监在宫中打混了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技能早已炉火纯青,他见卫子明面有愠色,眼珠骨碌骨碌直转,心中暗暗想法子应对。 他可以不理睬不良帅,但卫子明可是左千牛卫大将军——圣人身边最贴身的侍卫,要是跟他们撕破了脸皮,以后未必有好果子吃。 老太监左右琢磨琢磨,尔后露齿大笑:“二位,多虑了,要是其他人来央求老奴——哪怕是皇亲国戚,老奴断然是公事公办,但二位可是老奴最欣赏之人,老奴又岂能不近人情?只是——”老太监皱起眉头后,摇摇头不再言语,似乎有难言之隐! 不良帅见有一线希望,忙拱手施礼:“公公有何为难之处,请吩咐。” 老太监眼珠咕噜一转,说:“只是——本月还没凑到敬献给圣人宫女的数量,这样一来,花鸟使在圣人面前便交不了差啊。” 不良帅武飞羽和千牛卫大将军静静地听着,老太监必然是话中有话。 果然,老太监话锋一转:“除非大帅的老友愿出一笔金子,老奴到平康坊买一个女子代替,否则的话,老奴也无能为力啊,要是圣人怪罪下来,我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不良帅见多识广,一眼便识破老太监的真实意图,这老太监贪得无厌,他就是要再讹上一笔金子。不过这话也不能明说,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不良帅定了定神,脸上重新堆上笑容,问:“公公请说,还需要多少金子周转了?” 老太监转头看了旁边的小太监,问:“上次兵部的那个谁,谁,那个谁,花了多少金子才买到一个标致的丫头啊,唉,这年头,精致可人的女子越来越少了。” 小太监故意皱眉深思,尔后他笑意盎然地伸出一根手指。老太监当即大声呵斥:“一百两?哪能跟大帅他们要这么多啊,就五十两,剩余不足的份额,我们再倒贴一些,呵呵,哪能让大帅他们吃亏了。” 老太监说话水平炉火纯青,明明是狠狠赚了一大笔,还非得让人感激涕零,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其实不良帅心中门清,五十两金子——可以买多少个绰约多姿的黄花闺女啊。不过,他们也不能、也不敢在明面上点破,毕竟薛婉茹的未来还在他们手上。 既然老太监开出了价码,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不良帅武飞羽和卫子明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只能先满足老太监的要求再说,于是他们在表示了充分感谢之后,带着无尽的恨意退出了掖庭宫。 第50章 以毒攻毒 长乐坊,长乐酒楼。 五十两金子,即使对不良帅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他总不能把全部家产都当了。不良帅回到长乐酒楼后,将老太监的贪心一五一十地告知神丐等人。 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们缺的可是五十两金子! 就在不良帅愁眉苦脸时,乐凡灵机一动,掩嘴嬉笑:“当初引诱吕三箭上钩用的金子还在吗,我们故技重施,送给老太监就是了,他们耳聋眼花,未必能辨认出真假。” 当初他们在讹诈吕三箭之时,用了二百两金子做为诱饵,其实这些金子都是铜块仿冒,是不良人在西市缴获而来的仿冒品。 不良帅武飞羽摇摇头苦笑:“千万不能!宫中有两类太监惹不起:一类就是这帮天杀的花鸟使,他们专为圣人到民间挑选美女;还有一个就是合炼院的钱书广,他专门给圣人炼制滋补身体的丹药。” 合炼院,是兴庆宫内的道士、太监为皇帝炼制丹药之处,钱书广既是个太监,也是个炼丹师,而且还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 “那能不能让薛神针出这个赎金了,我想她们也是大户人家,应该不缺这点钱财。”龙清川开口建言,他觉得让薛神针出钱,合情合理,更何况这本就是在挽救她的孙女。 “千万别——”不良帅几乎喊了出来,“你们还不了解薛神针的脾气,她要是发起火、动起怒来,就算兴庆宫里有一百个圣人也不够她折腾的,到最后还不是我们这些底下人受气!” 神丐也“嘿嘿”地直笑:“神针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她会让那位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嘿嘿——你们没事还是离她远点。” 不良帅和神丐话中有话,引起了乐凡几人极度的好奇,她眼神发亮,兴奋地问:“看来你们几位年轻时,一定发生了既有趣、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神丐摇摇手:“一言难尽!先不说这个了,正事要紧,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吴大财小声提议:“大帅,不是说王元宝要给两箱珠宝做为酬金吗,依我看——” “可本帅已在众多百姓前当面谢绝了,难道我们再跑去跟他要回来?”不良帅反问,“我们不良人可拉不下这面子。” 没有了五十两金子,老太监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吴大财建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薛婉如直接从宫中抢出来,不良帅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提议,理由是抢不出来——因为薛婉如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况且花鸟使也会从中作梗,他们的所作所为绝对没有下限,绝对会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已经是皇帝的女人?”百里飞“嘁”了一声,脸上露出极度鄙夷的神色,神丐知晓他要说什么,赶紧伸手阻止百里飞接下来的言辞。 其实龙清川等人也心知肚明,不就是百里风、怀香蝶以及不良帅武飞羽,他们三人年轻时的恩怨情仇嘛。 谈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尴尬,乐凡出言打断了这种气氛,她含笑轻轻问道:“要不大帅,能不能试着请杨相公帮忙?你可是他身边的大红人啊。” “他不敢,”百里飞率先答道,他鄙视地瞥了不良帅一眼,毫不客气地讽刺,“要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搞不定,显得他不良帅多无能啊!” 不良帅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但他并没有出声反驳,看样子是被百里飞说中了。 百里飞在屋中踱来踱去,时而舒展下自己的身体,动作幅度颇为夸张、滑稽;时而抬头抚掌叹息,然后故作沉思状。他在尽可能地吸引别人的关注——可终究还是没人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百里飞终于失去了耐心,不悦地问:“你们——你们都忽略掉我的存在了吗?” 龙清川何等聪明机灵,他当即明白百里飞的言外之意,他可是“盗王之王”的儿子。龙清川环顾其余人一眼,掩着嘴嗤笑:“哎——搞不定还真需要百里少侠一锤定音了!” 神丐和不良帅也反应过来,既然正常手段弄不来钱财,也只能让百里飞铤而走险了。 百里飞双手交叉于胸前,托着下巴得意地大笑:“既然你们央求我百里飞出手,我当然保证不辱使命,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许私自干涉我的行动。”百里飞所说的任何人,当然指的是不良帅和不良人。 龙清川拍着桌子警告:“至少还得有个底线,你阿爹百里风行事诡秘,却是大丈夫侠义之举,他从来不对贫苦百姓下手。嗯,我倒可以给你提供一个非常好的目标。” “是谁?”几人同时问。 “以毒攻毒啊!”龙清川捂住嘴狡黠地笑道,“既然他对大帅无情,别怪我们对他无义。” 让百里飞行空空妙手,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不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短期内,他们只有倾家荡产才能凑出那五十两金子。 可不良帅心中十分不悦,让百里飞在他眼皮底下行窃,这不是为虎作伥吗?要是传出去的话,他们不良人就不要在长安城露面了。 龙清川见不良帅闷闷不乐,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龙清川体谅地笑了笑,然后在旁小声劝说:“大帅,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亦邪。大帅手上的刀,既能杀人,也能救人,关键的关键,还是使用刀的人。百里飞以毒攻毒,我相信他自有分寸,绝对不会乱来。” 吴大财也在旁附和:“龙小子书读得比我们多,虽然没能耐考上举人,但说得话还是蛮有道理,对付花鸟使这帮邪人,就不能按正人君子的那一套。”龙清川瞅着吴大财,双眼圆瞪,恨恨地骂道:“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良帅仰头长叹一口气,背着手默默走开。他的沉默不语,已经亮明了他的态度,毕竟他是大唐的不良帅,不可能亲口说出“同意”两个字。 有了百里飞的大力协助,事情就变得出奇的顺利,花鸟使老太监笑得合不拢嘴,先是假装再三的推搡,然后麻利地收下五十两金子。 不良帅表面上笑意盎然,心中却在暗自诅咒,这些金子就当送给老太监买棺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良帅当天就领到了薛婉如,而根据他们后来的了解,薛婉如的名字虽然登记在宫中,但她人已经卖到了平康坊青楼——花鸟使经常通过这种偷天换日的手段,暗自从中谋取私利。 百里飞咬牙怒骂:“这帮断子绝孙的死阉人,难道朝中就没人举报他们吗?” 不良帅默默无声,过了好半天,他才痛苦地说道:“之前朝中也有很多大臣上奏圣人,可那帮花鸟使每次总能平安逃脱。就像龙少侠所说,花鸟使是圣人意志的延伸,根源不在于他们这些太监……他们这些花鸟使脱罪后,会对检举的大臣展开残忍的报复——只要他们家中有女眷,花鸟使总能想出各种诡异的点子征调至宫中,而那些女眷后来的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不良帅顿了顿,心中叹了口气说:“所以说,满朝文武大臣,谁不惧怕他们了?” 众人心知肚明,与其说是惧怕花鸟使,还不如说是怕宫中的那个圣人。 百里飞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实在想不通这些老太监,已行将就木、风烛残年,要这么多钱财干什么用?” 吴大财咧嘴轻笑:“这你就不明白了,还有个老太监娶了个好看的俏娘子——你说他一个太监,还是一个老太监,娶亲有什么用了?”吴大财边说边做了个鬼脸,逗得几个年轻人哈哈大笑。 神丐脸上却是愁云密布,他皱着眉喃喃说道:“我们救得了薛婉如一个女子,可救不了天下间的其他女子!” 第51章 谁是傻子 长安,神针山庄。 薛婉如虎口脱险,平安回到神针山庄,薛神针大喜过望,设宴殷勤招待神丐等人。 席间,神丐轻描淡写说了下解救过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很多营救的细节点到即止。当然,神丐还明确地告诉她,拐骗薛婉如的歹人,并不是找她修补冰丝玉缕衣的蒙面人,而是长安城的一些市井混子。 薛神针若有所思,不过孙女薛婉如的平安归来,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便说出那帮蒙面人的特征:那晚总共来了三个人,他们眼睛以下全部用黑纱布蒙着,故而看不出明显的外貌特征。为首的是位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此人双手白皙、细嫩,估计是没有干过粗活,他左眼上角有颗紫色的痣,此外,这人身上的香料味太浓,不太像是正常男子使用的香料。 “身上香料的味道太浓?”龙清川眼珠快速转了两圈后,提醒道,“之前吕三箭也曾经提过,请他杀人的雇主身上有尿臊味,而且身上香料的味道也很浓,从而推断他可能是宫中的太监。如今薛神针也提到这个特征,所以雇凶杀人之人与找薛神针修补玉缕衣之人,很可能是同一人,而且极大可能是宫中的太监。” “对,利用太监身份在宫中行走,在盗取冰丝玉缕衣之后,联络西域商人倒卖掉,但无意中被幻盗窃听到,为了防止秘密泄露,故而买凶杀人。后来不知何因,他们搞坏了冰丝玉缕衣,故而设计要挟薛神针修补,最后再倒卖给西域商人。”神丐依照常识推断出整个过程。 吴大财崇拜地瞄了龙清川一眼:“但那人万万没有想到,龙小子从幻盗偷听到的几句话中,竟然梳理出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冰丝玉缕衣和背后倒卖的商家。” 事情到此,已经简单明了! 薛神针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线索,再加上首富王元宝的消息,抓住宫中的那位贼人还不是指日可待? 继而吴大财又忍不住啧啧赞叹:“薛神针果真厉害,大晚上的,连贼人眼角那颗紫色的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简直不可思议!” 吴大财之言,也是龙清川心中感慨之处,他们很佩服薛神针的观察力,细微入至。 “呵呵……”神丐笑盈盈地夸奖,“神针门的传人,除了心灵手巧之外,眼力也必然是当世一流,相传她们夜晚不需要借助灯光,也能缝制出精美的衣裳。” 薛神针微微一笑:“过奖了!妾身已老眼昏花,远不如当年。” 三日后早晨,王元宝派管家送了一封信给不良帅,信纸上写着最近与“宝生曼”商号交易的明细、金额,以及四个人的名字:乐成天,阎泰和,仇士良,关俊名。信纸上的字迹均是用一手的唐楷所写,清晰工整。 管家施礼后,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帅,我们王家敢对天发誓,这份名单上必然有大帅要找之人,绝不会有误!王家这次受不良人和大帅大恩,无以报答,只能尽心尽力为大帅办妥此事。” 不良帅心中暗自赞叹:真不愧是长安城的首富,手下人的组织、协调、沟通能力果然高人一等,短短的三天内,就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不良帅有时甚至认为,这些人的办事能力已经强过他手下的不良人! 不良帅从钱袋里掏出十个铜钱,正色说道:“请管家帮忙转告王相公,本帅非常感激他的帮忙,以后但凡用到本帅之处,尽管开口。” 管家应允一声,但善意地拒绝了他的铜钱。不良帅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堂堂大唐京城首富的管家,哪里会看得上我这十个铜板? 接下来,不良人根据王元宝提供的名单,以及薛神针提供的歹人特征,逐一比对分析,最终那个叫做仇士良的人,跟薛神针描述贼人的特征一模一样一样——仇士良是宫里高力士手下的太监,左眼角确实有颗与众不同的紫色痣。 不良帅深深长叹一口气,事情至此,应该可以算是水落石出,剩下的就是收集证据而已。 不良人韩卢在旁适时地怒骂:“我早说嘛,果然是宫里的死太监!除了这些无根之人,还有谁会用怪异的香料掩盖身上的骚气味?” “仇士良?仇士良!”不良帅自言自语,“韩卢,速去查探,本帅要清楚仇士良的所有背景、住址、交往人员……” 韩卢应了一声,立即招呼人手前去办理。 不良帅依稀记得卫子明说过此人,他是内侍省太监中的佼佼者,做事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深受内侍省总管高力士的器重,要想指控他是幕后的主使者,必须要有充足的铁证。 不良帅认为,既然王元宝提供了一些交易内幕,他完全可以以此先诈下“宝生曼”商号,并在仇士良欺骗他上当这件事上大做文章,让“宝生曼”的掌柜讲出全部实情,否则便封了他的商号,逮捕他们所有的人。 待从“宝生曼”商号诈出实情后,再来对付仇士良这个幕后之人,不过此人狡猾过人,在冰丝玉缕衣被不良人截获后,他竟然没有主动躲藏起来,可见他的胆色也异于常人。 长乐酒楼内,当龙清川等人听到仇士良与“宝生曼”交易总价时,他们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龙清川和吴大财忍不住反问:“什么?不就是件用料稀有的破衣裳嘛,竟然卖了三千两黄金和一万匹丝帛,仇士良急于脱手还能卖这么贵,宝生曼商号的掌柜脑子被猪啃了!” “那可不是用料讲究,你们不懂!”乐凡在旁解释道,“杨贵妃专有,以及坊间传呼其神的传闻啊……” “所谓的传闻,不就是编个故事嘛,这也能算是卖个高价的筹码?所谓月宫嫦娥仙子赠送的传闻,那是皇帝哄杨贵妃编出来的谎话,就跟男人哄女人开心一样。”龙清川捂住嘴嬉笑,“还真有人相信,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傻子!” 乐凡“咯咯”地嬉笑个不停:“就你聪明,不过在这种事上,你的见识还真是挺一般。” “怎么可能?”吴大财也不明其然,替龙清川反驳道,“就脑子而言,我是真服龙清川这臭小子,我就不信了,难道还有人比他更聪明?” 乐凡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娇笑道:“男人哄女人的那套鬼把戏,你以为女人不清楚?还不是为了满足男人虚荣的面子,她们故意装作不知道。就好比杨贵妃——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小把戏,但是她为什么不说破了?” “为什么?”龙清川和吴大财异口同声相问。 “如果杨贵妃说出了实话,那位圣人皇帝岂不是很没面子?要是真让圣人生气了,再次把她踢回娘家去,也不是不可能嘛,所以真正聪明的女人呢,就是要装的傻傻的,让她的男人以为她被骗了……” “所以最高明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那个杨贵妃才是最聪明的人!”龙清川恍然大悟,忽而改口说道,“也许,圣人也是个聪明人,看破了杨贵妃的聪明而不说破了。” “嗯嗯,宫中那两个都是聪明人,一切都有可能!”乐凡将话题重新引开,“再说回这件冰丝玉缕衣,材质以及工艺均是当世顶级,况且又是杨贵妃贴身珍爱之物,世上只有这么一件,嗯……再叠加上美丽动人的传闻——这么多因素综合考虑,卖出的这个价钱并不算特别贵。” “还不算贵——”吴大财吐了吐舌头,“那些有钱人可真笨。” “那些有钱人跟我们的脑袋不一样,要是便宜了,估计他们还不乐意了。”龙清川又说道,“况且,他们买回去珍藏个十年、八年的,再拿出来卖个好价钱,也说不定哦。” “嗯,嗯,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乐凡非常确信地说,“买家绝对不知道冰丝玉缕衣已经损坏,否则——别说三千两黄金,就连三两黄金也卖不出!” “这又是为什么?”龙清川和吴大财又异口同声相问。 “因为品相被破坏了,因为编造的神话骗不下去了。传言冰丝玉缕衣是嫦娥仙子所赐,既然是仙衣,又怎会损坏?谁要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买一件谣言被揭穿的破衣裳,脑袋才真的是被猪给啃了。”乐凡叨叨说个不停,看来她对这些颇有心得。 听了乐凡这一番道理,龙清川和吴大财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龙清川好奇地问乐凡:“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乐凡撇撇嘴:“我们是听达奚盈盈说的,她在七秀坊接触的达官贵人比较多,所以知晓这当中的门门道道。” 第52章 一干二净 佛图塑最近很恼火,他本想将宝物运到西域赚上一大笔,谁知阴沟里翻船了,被不良人当场截获。当听说不良帅再次来到“宝生曼”商号时,佛图塑慌忙出门迎接,如今他有案底在身,可得罪不起长安城的这位煞星。 不良帅武飞羽单刀直入,大声呵斥:“佛图塑,三千两黄金和一万匹丝帛,能买些什么东西呢?”此刻不良帅底气十足,讲话丝毫不留情面。 佛图塑眨了眨小眼睛,见不良帅的神情和话语,情知事情不妙,赶忙将不良帅请到里间奉茶。 “是谁?”不良帅绕开了表面上的繁文缛节,冷冷地问,“你是聪明人,告诉本帅,是谁?” 佛图塑腆着笑脸,悄悄取出两根金条推到不良帅面前,难为情地说:“这——大帅啊,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不良帅“嘿嘿”地怪笑两声,又将金条推了回去。佛图塑见状,浑身毛骨悚然,看来有些事已经无可挽回,只能见招拆招了。 “把所有的细节告诉本帅,在案卷移交给大理寺前,本帅可以酌情减免,甚至——”不良帅缓缓说道,“甚至可以不追究,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佛图塑仍在犹豫,不良帅心里清楚得很,他有当朝宰相杨国忠做靠山,不良人不能动粗,只能智取,不良帅悄悄地给韩卢使了个眼色。 “被人当冤大头给骗了,还帮人数钱,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韩卢在一旁凶佛图塑,“花了这么多金子,买了件残次品,佛掌柜竟然还包庇歹人?” “什么?”佛图塑懵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韩卢适时地从囊袋里取出冰丝玉缕衣,指着上面的五色蚕丝线对佛图塑说:“看见没有?这明明是缝补上去的五色蚕丝。唉,我说他对你不仁,你为何要对他有义?要是仇士良反咬一口,将所有的罪责都赖到你身上,到时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整个商号都会被朝廷封掉,你佛掌柜的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韩卢故意说漏了嘴,将仇士良的名字透露出来,以此来威吓佛图塑,他们不良人已掌握了不少内情。 佛图塑呆呆地看着不良帅,又看看韩卢,再看看冰丝玉缕衣,想想自己花掉的冤枉钱财,心痛万分,再想想自己的小命被别人拿捏在手里,更是感觉生无可恋。 尔后,佛图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地问:“大帅,你们,你们不良帅全知道了?”不良帅装作漠不关心地点了点头。 “其实,背后的主使之人已经交待了,我们前来也是公事公办,照例走下流程。”不良帅诈佛图塑,“杨相公是本帅的大恩人,他特别交待要关照你佛掌柜,但仇士良交待的情况对你佛掌柜很不利,故而……” “啊?”佛图塑一脸慌张,紧张地追问,“那该怎么办?” 不良帅装作很难为情的样子,不情愿地说 :“杨相公的意思,是让佛掌柜把详细细节给不良人反馈,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对你有利的细节,要不然——我们不良人也帮不了你啊。” “好,好!”背后有杨国忠的关照,佛图塑似乎放心许多,接着,他将内中的实情娓娓道来,并且再三强调他本人并不知晓是宫中珍宝,还以为是宫中普通的旧衣裳了! …… 仇士良,左监门卫将军仇文晟之子,他背靠掌管宫中内侍省的高力士,不到三十岁就在宫中混出了名堂,如今他负责处理宫中废弃的衣裳、用具——世人皆知,这可是个肥差! 当仇士良被带到高力士和不良帅面前时,他仍然面带微笑,脸上丝毫没有惊惧之情,不良帅暗中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胆量。 不良帅默不作声地将冰丝玉缕衣递给仇士良,仇士良大吃一惊:“咦,此件破衣裳不是在“宝生曼”商号吗,怎么又到了大帅手上?” 不良帅本以为仇士良会百般狡辩,谁料他一上来就说了实情,先发制人,打了不良帅一个措手不及。不良帅重新定了定神,反问仇士良:“仇公公真不知情?” 仇士良摇了摇头,笑着问:“大帅,出什么事了,不就是宫中一件废弃的破衣裳吗,竟然还劳烦大帅亲自出马?” 不良帅心想此人脸皮真厚、心机颇深,故意装傻的同时贬低冰丝玉缕衣,主动将一件不利于己之事轻描淡写说出,无形中为自己开罪找了一个好借口,更厉害的还是他内心过硬的心理素质。 碍于高力士的面子,不良帅表面上还得装模作样笑了笑,问:“废弃的——还破衣裳?仇公公,这可是宫中贵妃娘娘的冰丝玉缕衣啊。” “啊?”仇士良的嘴张得跟碗口似的,表情过于浮夸,尔后他“扑通”一声连忙下跪磕头认罪。 “大帅,仇士良实在不知啊,这衣裳被丢弃在尚衣局,跟宫中其他废弃衣裳混在一起,仇士良还以为是贵妃废弃衣裳,所以按照宫中的规矩处理啊。” “什么规矩?”不良帅疑惑地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咳嗽一声,放下手上的茶杯,缓缓而说:“是这样的。宫中不定期清理不用的器具、衣裳,要么由圣上赏赐给达官贵人、王公大臣,要么由宫中内侍省自行变卖,当然,变卖所得的钱财是要上交给内侍省的。” 仇士良低头说道:“这次变卖废旧衣裳所得到的钱财,仇士良全部上交给内侍省,一个铜板都没有私吞。” 高力士在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杂家对内侍省管理一向严格,量这些小子也不敢乱来。”话毕,高力士在屋内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瞄上一眼不良帅。 不良帅此刻心知肚明,佛图塑将责任推给了仇士良,仇士良则是装傻充愣,于是不良帅换了个问法:“仇公公,据说——这件衣裳可是变卖了三千两黄金啊?” 高力士闻言后,微微张着嘴,两只小眼瞪得滚圆滚圆得,然后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仇士良。 “啊?”仇士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大喊,“大帅,高公公,绝对没有此事,哪个野畜生冤枉我,仇士良愿当面与他对质,以洗刷我仇士良和内侍省的清白。” 仇士良聪明地将内侍省抬上了台面,的确,如若此事东窗事发,身为内侍省总管的高力士可难辞其咎! 不良帅暗自思忖了片刻,这事还真是棘手,跟仇士良面对面接触之人,已经被自己的下属楚犷射杀,而佛图塑又没有直接对接仇士良,所以根本没法对质。即便是他们交易时的记录,肯定早就被他们双方销毁了,谁会把烫手的山芋留在手上? 不良帅闷闷不乐,这仇士良真是成精了,丝毫抓不住他的把柄。 几个弹指后,不死心的不良帅换了个话题:“仇公公,这冰丝玉缕衣是怎么破损的,又是怎么缝补的?”不良帅注意到仇士良左眼上方紫色的痣特别明显。 “这——这可不知道,杂家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至于怎么破损、怎么缝补的,这不是杂家份内之事,杂家一概不会多问!”仇士良的回答滴水不漏,丝毫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这仇士良果然很聪明,他一直按宫中的规矩办事,该做的做,不该做的绝不多手,所以他没有任何过错,要错也是规矩错了——可规矩是高力士定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和杨贵妃,又有谁敢惹权势滔天的高力士? 不良帅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那——是谁将废弃的冰丝玉缕衣送到了尚衣局?” “不是乌可儿,就是符冬儿。”仇士良信誓旦旦地说,一点都没有犹豫。 高力士在旁点了点头:“就是她们俩了,此二人皆是杨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尤其是符冬儿,特别受宠,不过——”高力士突然停顿了片刻,不良帅没有催促,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下文。 高力士浅尝了一小口茶,尔后摇了摇头,非常惋惜地说:“可惜这个符冬儿,不知为何想不开,竟然在尚衣局上吊自杀了。” 不良帅“噌”地一下站起来,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那么凑巧! 不良帅多看了几眼趴在地上的仇士良,心中暗自赞叹,看来此人真不简单啊。不良帅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理清了思路后问:“那乌可儿呢?” “据贵妃身边的宫女所说,乌可儿回老家探亲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嗨……最近宫里那么多事,杂家太忙,一时也忘了问。”高力士抢先答道,他说话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不良帅很是知趣,他可不敢得罪圣人身边的宠宦高力士,更何况宫中之事也跟不良人无关,他没有理由过多地干涉。于是在表示感谢和充分的敬仰后,不良帅匆匆离去! 待不良帅走远,高力士冷冷地盯着仇士良,脸上露出少许杀机,半炷香后,他冷冷地问:“实话实说,若有一句假话,杂家定然会打断你的狗腿。那东西——真如不良帅所说,卖出去三千两黄金?” 仇士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战栗地狡辩:“高公公,杂家即使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高公公您半句话啊。三千两黄金——那得是多少钱啊,杂家就连做梦也不敢想!想必——那不良帅也是受奸人蒙蔽,误以为杂家贪了那么大一笔钱财!” 高力士看着满头大汗的仇士良,暗自思忖:不良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冤枉他,必然是找到了某些线索,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而已。仇士良这小子聪明、歹毒,做事滴水不漏,而且有胆识、圆滑,能在尔虞我诈的宫中混的风生水起,确有过人之处。 高力士隐隐有些担心,仇士良现在还很年轻,怕就怕这小子将来一旦得势,没人制衡得了他时,将会是个大祸害! 仇士良谦卑地跪在高力士面前,他当然知道高力士对他起了疑心,刚才之所以要帮助他说话,是因为高力士要维护内侍省的脸面,他不想内侍省有什么恶劣行迹传到圣人的耳中。 此刻仇士良的命运决定在高力士手上,他紧张地闭起两眼,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由汗水浸透了他全身的衣裳…… 出于维护内侍省的利益,高力士权衡再三,一念仁慈之下,终究还是饶恕了仇士良。 高力士不知道的是,这个仇士良后来得势后,威胁大唐的皇帝,把控朝政二十余年,欺上压下,残害异己,残暴狠毒,先后杀死二王、一妃,四宰相,给大唐王朝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第53章 冒名顶替 长安,长乐酒楼。 不良帅从内侍省出来后,并没有回不良人的署衙,而是先去了刑部司门司,然后一脚到了长乐酒楼,与神丐等人会面。 不良帅把在内侍省发生之事简要描述了一遍,然后总结道:“这个仇士良真不可小觑,他也没跟你绕弯弯,直接说是处理宫中废弃之物,而且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做事,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哼,竟然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龙清川也很敬佩那个仇士良:“他是个聪明人!那冰丝玉缕衣,真的是跟尚衣局废弃衣裳在一起?可宫中为什么又说是被人盗走了?” 不良帅默默点头:“是很奇怪。冰丝玉缕衣一直是符冬儿和乌可儿保管,当初玉缕衣失窃时,也是她们先报告给内侍省。” 龙清川忍不住苦笑:“如今已无法证伪,负责此项事务的两个宫女,符冬儿上吊死亡了,乌可儿说是回老家探亲,这不得不让人生疑!此外,符冬儿香消玉殒,她可是杨贵妃身边的大红人,难道内侍省就没有追查吗?” “据我所知,没有!宫中太监、宫女归内侍省管理,没有圣人特别的指令,不良人不好擅自越权调查。” 吴大财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笑着问乐凡:“符冬儿吊死在尚衣局——这不是你装神弄鬼之地吗?” “嘻嘻……所以装鬼才有人相信嘛。”乐凡微微羞红了脸。 “为什么吊死在尚衣局了,她不是伺候在杨贵妃身边的吗?”龙清川心中颇有疑惑。 “这可不清楚——不良人和内侍省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良帅答道,“现在只能指望乌可儿了,哼,高力士竟然说她回家探亲了。” “探亲,有这等好事?”神丐问,“这些女子进了皇宫,就跟进了大牢似的……唉,你们查清了细节吗?” “这事已经派人去查了,问题是——”不良帅不解地说,“我们在刑部司门司查过,竟然没有乌可儿办理过所的记录。” 唐朝的过所一式两份,办理人一份,用于城门、关卡的查询,以及外出住宿的登记;而另一份,则是保存在过所办理机构,比如刑部的司门司。 “乌可儿没有办理过所,这一路上怎么住宿,怎么过关卡?刑部的人有没有可能弄错了?”吴大财问。 “这应该不会!乌可儿可是贵妃身边的大红人,她要是办过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没有官员巴结了?”不良帅善意地笑了笑,“你们不在官场,不了解其中的诀窍。”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不到杨贵妃身边的一个侍女,竟然有如此的荣耀。”吴大财不禁感慨,转而皱眉问道,“可她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能帮这些官员加官鬻爵啊。” “最起码不能得罪她!也许乌可儿没有能耐帮你升官,但却有能耐让你丢了官,如若她在圣人和贵妃前耍个坏心眼,嘿嘿……”不良帅点到为止,然后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先谈正事!” 尔后不良帅继续说:“此外,如若没有内侍省的批条,宫女也不能随意出宫,我刚绕道去侍卫那边查询,他们也没有乌可儿出宫的记录。” 乌可儿没有办理过所记录,也没有出宫的记录,这就奇怪了,难道乌可儿会飞,或是会遁地走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乌可儿还在宫里!如若这样,宫中为什么又说她回乡探亲了?”龙清川猛地一怔,正色问不良帅:“大帅,这乌可儿会不会——” 龙清川没有说下去,他想问的是乌可儿会不会也被人杀死了,不良帅听得出他的弦外之意。如若真是这样,说明这背后肯定还隐藏着更为复杂的事。 不良帅神色忧郁,他仔细权衡之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乌可儿的下落——她似乎才是最关键的角色。 不良帅忧心忡忡,他本以为抓到仇士良,此事就可以结案了结,然后就可以跟圣人报告、等着领赏,谁料半路又牵扯进一个乌可儿——也就是说,此事尚存在一丝变数。 乌可儿有西域的血统,因为聪明伶俐,性格活泼而嘴又乖巧,杨贵妃便把她留在身边伺候。乌可儿与许多宫女关系较好,尤其是与符冬儿,两人无话不谈,就像是一对孪生亲姐妹似的。 此外,不良帅费了好大的精力,打听到乌可儿竟然还有一个对食男人——宫中的太监钱书广。 因为宫女常年久居深宫大院,接触不到外界的男子,故而只能与宫中的太监凑成一对过日子,除了打发寂寞的光阴之外,待他们年纪大了之后,彼此还能互相照应,这就是所谓的对食。 钱书广,此人负责炼制圣人服用的丹药,因为他进献的丹药让圣人每晚生龙活虎,故而圣人对钱书广比较依赖。曾有侍卫酒后吐真言:宫中的圣人离不开两个人,一个是杨贵妃,另一个就是钱书广。 钱书广凭着祖宗传下来的出神入化的炼丹本领,逐渐在宫中、甚至在长安城闯出了名堂。他炼制的丹药让圣人和贵妃赞不绝口,圣人还亲自赏赐了一只“龙凤呈祥翡翠玉扳指”。钱书广对这枚玉扳指爱不释手,每天套在手指上到处显摆。 钱书广的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就连长安城那些拄着拐杖的富商老头,见到他也是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个个不惜重金购买他的丹药——与圣人每晚服用的同款丹药。 即使这样,那些富商老头未必每次都能如愿以偿——卖不卖丹药,这完全看钱书广的心情,他甚至认为限量供应,才能显示出丹药的弥足珍贵,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坊间还传说,长安城有位胡商老头竟然异想天开,开出了一千两黄金的天价,购买钱书广丹药的配方和炼制秘籍——毫无疑问地被钱书广拒绝了,谁会为了一只金蛋把下蛋的金鸡给杀了? 钱书广对如今的自己十分满意,仕途、荣誉、财富应有尽有——除了自己的名字。 他爹娘给他取钱书广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读很多书,然后考个状元或者进士光宗耀祖。但这个钱书广特别好赌,而且十赌九输,故而他把名字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钱书广——钱输光。 不良帅与龙清川等人商议,乌可儿的人际关系也仅限于宫中,如今杨贵妃和内侍省对她不闻不问,与她相好的宫女也没多大能耐帮她,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个钱书广了! 由于钱书广的人缘很好,而且又有圣人的眷顾,故而他周围不缺拍马追捧之徒,所以龙清川认为,与其拼命巴结讨好钱书广,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恐吓恐吓他,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 紫云山庄坐落在长安城的永宁坊内,它表面上是座私人聚会场所,暗地里已经改造成赌坊。因为唐朝明令上禁止赌博,如当众聚赌,将会处于 “杖一百”的刑罚,并没收赌徒的家籍“浮财”,故而那时的赌博只能在暗地里悄悄进行。 当钱书广两手空空从紫云山庄出来后,被四个陌生的男子截住,为首之人长得歪瓜裂枣、尖嘴猴腮,脸上还有一道长刀疤,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很客气:“钱公公,不良人有要事与公公协商,不良帅特派我等前来迎请公公,不知公公可否有空大驾光临?” 尽管来人说话恭敬而又谦卑,钱书广却听得一身战栗,因为他被此人的面容吓坏了。 不管怎样,不良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他以后也不要到紫云山庄消遣了,更何况,每次他在赌坊与人无理取闹、发生争执时,都是不良人出面才能摆平,否则他早就进长安城的大牢了——天下的贼都知道,长安城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 钱书广双眼朝天,背负着双手,挺着胸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信步走在长安大街上,身后跟着四个唯唯诺诺的不良人。当他快步走到宣阳坊时,身后的不良人又请他移步至通义坊,说不良帅在那摆了一桌酒席,特定宴请他钱公公。 钱书广听闻后不乐意了,通义坊离兴庆宫可远着了,来来回回地可耽误他时辰了。 那四人像是看出钱书广的心思,连连点头哈腰劝说,并告知不良帅特意为公公准备了大礼。钱书广“哼”了几声后,便不再多言,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良人的礼数已经做到位了,他钱书广总不能太不识抬举。 压抑住内心的不悦后,钱书广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头走向通义坊。他一路走走逛逛,要是遇到相熟的富商老头,便适时地展示出他的玉扳指……就这样,差不多花了半个多时辰,钱书广才走到了长安城的朱雀大街,迎面正巧碰到了不良人的头目韩卢、楚犷。 韩卢、楚犷见到钱书广后,就像看到财神爷似的,满脸堆笑,拉着钱书广连连说道:“钱公公,好巧啊,我们大帅正有要事请钱公公商量,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到,正是赶巧了,省得我们满长安城乱找一通。” 钱书广乐了,笑着说:“大帅是不是还为钱某人摆了一桌酒席啊?” 韩卢、楚犷也乐了,说:“啊?钱公公,你可比长安城的神算子还厉害,难道你也能未卜先知嘛?” 钱书广咧嘴大笑,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四人,说:“我哪里能掐会算?是你们晚了一步,你们不良人兄弟早就来相请了。” 韩卢、楚犷两人皱着眉,互相看了一眼后纳闷地说:“不能啊,大帅刚刚才吩咐的事情啊,我们两人二话没说,立马前来相请,这不——还不到一刻的时辰了!” 钱书广也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韩卢脑袋比较灵光,他“唰”地一下拔出腰间宝刀,指着钱书广身后的四人问:“你们是何人,胆敢冒充我们不良人行事?” 钱书广身后的那四人不再点头哈腰,他们阴险地冷笑几声,狠狠地骂道:“钱书广,算你臭小子走了狗屎运,哼,下次你可没那么幸运了!”说完后,他们也不再多言,转身扭头便跑,韩卢和楚犷则在后紧追不舍,丢下傻傻地钱书广在原地发愣…… 当韩卢和楚犷骂骂咧咧地返回时,钱书广也已反思出事情的真相:刚开始的那四人是歹人假装,估计是以此不良人宴请为借口,乘机绑架他钱书广。也许是那四个歹徒不走运,也许是他钱书广走了运,反正是遇到了韩卢、楚犷两个真正的不良人,无意中揭穿他们四人的诡计,挽救了钱书广的命运。 钱书广暗暗吓出了一声冷汗,要不是韩卢和楚犷及时出现,他现在可是生死难料啊!不过他也很纳闷,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他钱书广——这些歹人真没见识,竟然不知他钱书广是圣人身边的宠太监? 第54章 口吐真言 心有余悸的钱书广,重新定了定神,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尔后一路跟随着韩卢、楚犷来到长乐酒楼,不良帅在厢房内摆了一桌烧尾宴,正襟危坐地恭候钱书广的到来。 当见到不良帅武飞羽后,钱书广假装收起趾高气昂的态度,然后还装模作样地弯腰行礼,他甚至都没正眼看厢房内其他人一眼。只是眼神偶然间的一瞥,看到倚在角落里打瞌睡的百里飞,钱书广吓得魂不守舍,双膝赶忙跪下,并大声地求饶:“大帅,钱书广再也不敢了,请大帅原谅,我都老实交待。” 钱书广前倨后恭的举动,让厢房内所有的人,包括不良帅惊疑不已。 不良帅在几个弹指间便反应过来,心想这个钱书广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估计还不是能轻易赦免的小事,以为不良人在拿他问罪了。 不良帅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钱书广不要主动交待他的过失,他要是不说,不良人当做毫不知情,这事稀里糊涂地也就过去了;如果钱书广主动交待了过失,不良人还有刑部该怎么处理他,这可是个大问题——得罪钱书广乃是小事一桩,但他后面的圣人谁都惹不起啊,要是哪天晚上圣人和贵妃发怒了,那么办他案子的这么一帮人可如何是好? 不良帅正在思考应对之法,百里飞颇有眼力见识,他赶忙上前一步扶起钱书广,小声安慰:“大帅找钱公公有公事商量,公公如实协助就是了。” 百里飞说完,还对钱书广调皮地挤了挤眼,扮了个鬼脸。钱书广满面狐疑地看了看百里飞,又转头瞧了瞧不良帅,尔后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吓死杂家了,放个屁砸到了脚后跟,今天尽走霉运,唉,以后还是不要出宫。” 不良帅笑容可掬地对钱书广拱手施礼:“钱公公,请!”在不良帅的安排下,钱书广被安排到上席,不良帅和神丐左右相陪,其他人则随机就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书广主动问起不良帅:“大帅,您跟杂家都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需要杂家协助,请直接吩咐。” 不良帅“呵呵”应付了一声,对韩卢使了个眼色,韩卢立马起身,将厢房的门窗全部关好。不良人谨慎的举动,让钱书广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不良帅轻轻咳嗽几声,小声说:“钱公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公可知不良人的秘密身份?” 钱书广小心地点点头,说:“不良人明面上是抓捕盗贼的捕快,但大帅可是能够与圣人直接对话,哪个捕快的头头能有此殊荣?不良帅的另一层身份,在朝廷上层官员中,可是公开不宣的秘密。大帅需要杂家知道,杂家就知道,否则就算打死杂家,杂家也毫不知情。” 不良帅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公公的体谅!”不良帅顿了顿,尔后继续说:“那本帅就如实相告了,不良人侦测到有歹人对贵妃心怀不轨,其中有两位最关键的人证,一位是已经上吊死亡的符冬儿,但本帅可以透露给公公,符冬儿绝不是自杀而亡。” 不良人只侦测到有人要造反,为了恫吓钱书广,故而与龙清川编造了这个理由,最终目的就是要引到乌可儿身上。不过不良帅也没乱说,江湖上确实有人在打杨贵妃的主意,否则怎会有人花五万两黄金求购宫中四宝了? 听闻符冬儿不是自杀而亡时,钱书广内心惊了一惊,他站起身来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她是——”不良帅没有明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钱书广惊得目瞪口呆,失神地喃喃自语:原来符冬儿真是他杀啊。 不良帅注意到钱书广的情绪,柔声问:“钱公公,怎么了?” 钱书广慌乱摆手:“哦,没什么,一时难以接受而已,大帅请继续。”待钱书广压了压神后,不良帅继续说道:“还有一位是乌可儿,也就是钱公公的夫人乌可儿。” “乌可儿?”钱书广又惊地站了起来,问,“乌可儿怎么了?” 乌可儿怎么了?不良帅哪里知道,他只能临时胡编乱造了。 “歹人也要对乌可儿不利,幸亏她很聪明,在某些人的协助下躲了起来。” 不良帅说话暗含玄机,要是乌可儿真被钱书广藏了起来,那他这话就蒙对了;要是乌可儿的失踪跟钱书广无关,或者是死了,因为不良帅也没有具体指定哪一人,故而钱书广也不能证伪不良帅之言。 钱书广此刻心绪不宁,坐立不安,他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看不良帅,欲言又止。 不良帅抓住机会趁热打铁:“钱公公是圣人的宠臣,又是本帅的知心好友,故而本帅特意提醒下钱公公——”不良帅故意顿了顿,看了眼失神落魄的钱书广后,又说道,“钱公公最近可要注意自身安全啊,没事最好不要出宫,以防歹人对公公下黑手。当然啦,宫中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有符冬儿的先例可以证明。” 钱书广吓得胆战心惊,他回想起刚才发生之事,仍旧心有余悸,可他不明白乌可儿之事,又怎么牵扯到他身上? 不良帅对韩卢使了个眼色,韩卢心领神会,站起来故意惊慌地大喊大叫:“哎呀,大帅,刚刚有件大事还未来得及汇报。” 不良帅皱了皱眉头,责备地反问:“你快坐下,本帅正担心钱公公的性命安全了,那些所谓的大事先放到一边,本帅懒得理会。” 韩卢并没有顺从地坐下,而是坚持说道:“大帅,此事正与钱公公的性命有关。”接着,韩卢快速将刚才发生之事描述了一遍,不良帅听闻之后,故意装作难以置信地问道:“天啦,竟有此事?” 韩卢抿着嘴答道:“千真万确!要不是我跟楚犷及时赶到,恐怕钱公公现在……”钱书广被吓得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地反问:“杂家可没办什么坏事啊,那些歹人为何要找杂家了?” 不良帅心中暗笑:“钱公公可曾听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可我怀中无壁啊。”钱书广失声喊道。 “但——乌可儿不是钱公公的夫人吗?歹人们心中所想,本帅可是一清二楚,总之一句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良帅常年与歹人打交道,他当然熟知歹人的心理。 钱书广额头上的汗珠如雨下,要是真如不良帅所说,歹人们在宫中也能找到他,符冬儿不就是在尚衣局吊死的吗? 不良帅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钱书广急迫地问,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除非乌可儿现身!”不良帅云淡风轻地说。 “乌可儿现身,有用吗?”钱书广焦急地反问不良帅。 “当然有用!”不良帅的语气斩钉截铁,“歹人的目标本就是乌可儿,只不过他们找不到乌可儿,只好先从钱公公这里下手。总之,只要乌可儿一日不现身,公公一日不安全。” 钱书广疑惑地又确认一遍:“乌可儿一日不现身,杂家一日不安全?” 不良帅忍住笑意使劲点了点头,尔后钱书广又问:“这样一来,乌可儿不就危险了吗?” “理论上是,除非”不良帅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钱书广,“公公可别忘了,不良人是干什么的,正要乌可儿到了不良人手上,本帅保管她平安无忧。” 此刻的钱书广六神无主,他抬头失神地看着厢房的屋顶,谁也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半晌后,钱书广深深叹一口气,对不良帅说:“纸终究包不了火,况且杂家的能耐也很有限,既然自身难保,也就照顾不了她了,而且大帅迟早会查到内情,还不如主动将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钱书广并不是个傻子,不良帅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吃饭,他也已看出不良帅的真实目的,他这么旁敲侧击地忙了一大通,不就是要打听乌可儿的下落? 不良帅静静地听着,内心暗自窃喜。 尔后钱书广又说:“大帅,杂家想请大帅承诺,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能将杂家的名号说出去,杂家还要多活几年了。” 不良帅理解钱书广这种人,贪生怕死,他已警觉到此事关系重大,故而急于脱身。 不良帅主动拍了拍钱书广的肩膀,柔声安慰:“钱公公,你已经尽心尽力保护你夫人了,剩下的责任就交给本帅。嗯,本帅会择时对外放出消息,让歹人知晓乌可儿在不良人手上,这样——钱公公也就安全无恙了!” 钱书广无奈地叹口气,将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娓娓道来。 原来,乌可儿曾告诉他的郎君钱书广,她在宫中百花园附近被歹人追杀,幸亏有一蒙面女子及时出现,出手杀死追杀她的歹人,救下了可怜的乌可儿。乌可儿跟百花园宫女的关系比较友好,因此暂时躲藏在百花园中,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故而乌可儿找到了钱书广,请求他将乌可儿弄出宫外。 钱书广看在他们“夫妻”之情的份上,勉强答应下了此事,但他根本不大相信乌可儿所说,还以为她在贵妃前犯了大错,想要逃到宫外以规避惩罚了,故而钱书广先慢慢地拖着,等待事情的转机出现。 不良帅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乌可儿果然还在宫中! 只不过令人难以相信,乌可儿乃是杨贵妃的贴身婢女,怎么会在宫中被人追杀?还有,虽说百花园防守不是万无一失,但宫中还是有不少侍卫巡逻,乌可儿为何不寻求侍卫的帮助呢?更为奇怪地是,为何内侍省高力士说她回乡探亲去了? 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问题,钱书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隐隐觉得,乌可儿似乎在回避贵妃和内侍省的人,因为乌可儿本可以向他们求救! 韩卢和楚犷护送钱书广回宫,不良帅与龙清川等人商议,搜寻乌可儿可能要私下进行,以目前的情形来推测,乌可儿都已到了被人追杀的地步,却还不让内侍省和杨贵妃介入,说明她确实有难言之隐啊。 不良帅在厢房内来回踱着步子,仔细权衡着各方面的利益,他考虑到乌可儿是内侍省的宫女,为了预防万一,不良人不宜直接介入,以免引起内侍省高力士的警觉和不悦。 如果请内侍省高力士派人搜查,那乌可儿岂不是暴露真身了吗?不良帅想来想去,也只有请神丐等人出马,他们是江湖游侠而不是不良人,即使失手出了事,他不良帅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良帅正欲与神丐明言,神丐似乎是他肚里的蛔虫,果断伸手阻止了他的言语,尔后拍了拍龙清川的肩膀:“看来我们要二闯皇宫了。” 不良帅找人画了一张乌可儿的画像,并以养护花草的名义,将神丐四人秘密送到了皇宫百花园,几人本不让乐凡跟着受累,可这姑娘又对百花园的花草充满了好奇,非要与龙清川等人同甘共苦。 而那个神神秘秘的百里飞,竟然躲在客栈里睡大觉……吴大财直言百里飞晚上要去做贼去了。 第55章 拔刀相助 兴庆宫,百花园。 百花园在兴庆宫的南部园林区,与沉香亭相距不远。花园中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牡丹、芍药、梅花、菊花……以及各种珍稀植物。 百花园的西边建有几座稀疏的大殿,最大的是一座叫做“百花殿”的殿宇,零零落落地住着二三十位宫女,她们主要是给宫中采摘鲜艳的花朵,然后分送到各嫔妃起居的宫殿。 神丐带着龙清川三人,混在给百花园养护花草的工匠中,他们四人死死盯住来来回回、穿梭不停的宫女,一整天过去了,四人的眼珠瞪得膨胀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乌可儿的一丝踪迹。 傍晚时分,神丐悄悄招呼几人到龙池边商议,如此守株待兔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那乌可儿。龙池,就是皇宫南部最大的一条人工湖。 乐凡气呼呼地将地上的花盆踢到龙池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嘟着嘴嚷道:“累死人了,搞些花花草草比练剑还累人。”龙清川和吴大财在旁陪着笑脸,软言安慰,两人从龙池中采摘了两片荷花叶,轮流着给她扇风去火。 神丐在一旁皱着眉头,眼见没几天就到初一,要是不良帅追踪不到背后的真凶,恐怕他真吃不了兜着走。而目前最可疑之人就藏在这百花园中,总得想个办法让她现身。神丐一向见多识广、侠义勇猛,但此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只得找龙清川等人商量。 可龙清川等人也同样无辙,这乌可儿在百花园不愁吃、不愁穿,要是在里面躲个十天半月,甚至像乌龟似的躲个十年八年,谁也拿她没办法! 迫于无奈,他们一致商议后,干脆直接上门威胁乌可儿主动现身。 夜幕降临后,神丐带着几个年轻人翻过百花殿的瓦墙,主动找到百花园的女官和宫女。龙清川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而且嘴又甜巧,故而神丐让他上前交涉。 龙清川看到迎上来的几位宫女,禁不住赞叹:“哇,想不到皇宫的女子个个如天仙下凡,请问几位善良而美丽的阿姐,你们都是从哪些个天宫下凡的?” 几位小宫女眯着眼盯着龙清川,掩嘴哧哧笑,谁不喜欢听奉承赞扬的话了? 一位俏皮的宫女问:“哎,我看你也不像宫里的太监,你们到底是谁啊,又是怎么进百花殿的?” 龙清川脸上笑容可掬,弯腰施礼后说:“我们本是凌霄殿的天兵天将,因贪慕百花殿仙女们的琼花玉貌,故而飞到凡间与仙女们一见。” “天兵天将下凡?”几个宫女笑得花枝招展,七嘴八舌道,“可惜杨贵妃不住在百花殿,你们飞错地方了?” “呵呵……没关系,听说另一位绝色小仙女乌可儿在此,要是能一睹芳颜,也不枉我们白来人间一趟。” 听到乌可儿的名字之后,本来还笑嘻嘻的几位宫女,个个警觉起来,一个年纪约五十的老宫女问:“你们到底是谁,又是谁告诉你们乌可儿在此?” 龙清川想起那个钱书广再三关照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名字,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不是让他们左右为难吗?无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嗯,几位阿姐请放心,我们是好人。” 老宫女鼻子里哼了一声,板着脸对他们大声吼道:“百花殿里没这个人,你们快走。”几个宫女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转身便走,龙清川死乞白赖地跟着她们,一路软磨硬缠,最终把老宫女惹怒了。她指着龙清川大声呵斥:“趁着天黑,你们几人翻墙而进,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你们要是再不走,我马上请侍卫来抓你们。” 龙清川心知求饶无望,只得咬牙把心横下来,他幽幽叹口气,小声恐吓:“让侍卫来抓我们?几位阿姐恐怕不敢,要是乌可儿在百花园之事,被内侍省的高公公知晓,我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龙清川的话击中了她们的心坎,几个宫女默默不作声,个个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稍后,还是那位俏皮的小宫女发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跟我们这些弱女子过不去?”小宫女泪眼婆娑,让人心生可怜。 龙清川默默不语,他脑子里正在苦思解决问题之法,他忽然心生抱怨,当初应该跟钱书广要一个物件——一个能让乌可儿识别的物件。 就在此时,吴大财不知从何处扒来一条青色的小蛇,丝丝地吐着信子,吴大财将蛇盘绕在手指间,在宫女面前晃来晃去。也许女人天性就很怕蛇的缘故,几个宫女被吓得大声尖叫、脸色煞白,乐凡也乖巧地躲在龙清川身后,拉住龙清川的手嗖嗖发抖。 吴大财得意地指着手指上的小青蛇,直接威胁这几个宫女:“如果你们不交出乌可儿,我再放出几百条蛇给你们做伴,到时你们的厢房、庖厨、地上、床上、衣柜里……嗯,到处都是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宫女们被吓得语无伦次,正在她们手足无措之间,突然,一只飞镖从暗处“嗖”地一声飞来,又快、又准、又狠,吴大财手上的青蛇被飞镖击中,连蛇带镖落入身后的花丛中。 吴大财也被吓得吐了吐舌头,看了下手指还在,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蒙面女子从暗处缓缓走出,冷冷问:“欺负这些无辜的弱女子,算得上哪门子英雄好汉?”女子镇静自若,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几人闻到蒙面女子身上淡淡的竹叶香,便知她是维护地窖里小孩的那女子,只是她为何又在此处现身,她跟乌可儿又有什么关系? 神丐对云若依拱手:“这位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我等所作所为的确有违侠义,但却是情非得已,还请姑娘见谅!只是——姑娘你跟乌可儿是什么关系? ” “没有关系!”女子照旧冷冰冰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见不得女人受欺负。” “拔刀相助?”龙清川见她误会了,故而极力分辩,“其实我们也没有恶意。” 龙清川说的很实在,他们确实为救乌可儿而来,但由于替钱书广保密的原因,他们使用的手段并不光明正大,不过心中却是没有一丝恶意。 那女子鄙夷地“哼”了一声,然后怒目呵斥:“蛇都拿出来吓她们,还没有恶意,你怕是个傻子?” 龙清川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做傻子,感觉非常没有面子,吴大财则在旁捂住嘴幸灾乐祸地傻笑。 “还有你——”蒙面女子瞥了一眼吴大财,“欺负女人,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要是再笑一声,我就给你一刀,让你给皇帝老儿做伴去。” 吴大财虽然莫名地挨了一顿损,他还是忍不住傻傻地笑,并解释说:“我笑是因为——因为龙小子被骂了,哈哈,他居然也会被人骂——而且还是被女人骂,哈哈……太逗了!” “是吗?”蒙面女子瞥了一眼龙清川,“那就继续笑,不过不要笑得这么猥琐,跟宫里太监似的。” 乐凡拉着龙清川的衣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这女子的气场好强!” 蒙面女子像是听到乐凡之言,立马转头盯着她,尔后点着头评价:“你吗,嗯……长的却是花颜玉貌、倾国倾城,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乐凡经常被龙清川几人恭维,已经习以为常,但她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夸赞,心里充满了期待。 “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蒙面女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她这是在诅咒乐凡命不久矣! 乐凡哪受过如此侮辱,气得她抬手便要上前揍那女子,可是被龙清川和吴大财及时拦住,因为他们也不想无端地把侍卫招惹过来。 蒙面女子又转身看着神丐,神丐也乐呵呵地盯着她,等着她会评价些什么?龙清川、吴大财、乐凡也在等待,就连百花殿的宫女也盯着她,结果,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背过身去,一句话也没说! 众人颇感失望,龙清川待女子沉默后,择机说道:“你就是救下乌可儿的蒙面女子,我们来有正事——” “正事?”女子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此刻夜色已深,正事是睡觉,或者是搂着你的女人睡觉,其他都不是正事。” “乌可儿藏在这里,迟早会被其他杀手发现,你能保护了她一时,保护不了她一世。既然如此,我们眼光应当放长远一些,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龙清川如实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女子出言讥讽。 “你应该心知肚明,既然我们能找到百花殿,用不了多久,其他的杀手也会陆续找到,到时候——”龙清川故意停顿,“即使你巾帼不让须眉,神勇无敌,但双拳总归难敌四手。” 龙清川故意放慢了语速,他就是要让其他的宫女也清楚,乌可儿不能长久待在此地。 蒙面女子似乎有点犹豫,龙清川指着神丐说:“大家一回生,二回熟!这位前辈你已经见识过,他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铁拳神丐,他一生行侠仗义、惩恶除奸,威名远播于四海之内。” “收起你那巧舌如簧的破嘴!”蒙面女子似乎不吃龙清川这一套,“我知道你们是不良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蒙面女子误以为他们也是不良人,龙清川情急之间也无法做过多的解释,于是神丐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要带走乌可儿,当然,我们肯定会保护她的性命安全,其他的……恕老叫花不能多讲,这是不良人的事!” “不行!”蒙面女子斩钉截铁地回应,口气中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神丐面面相觑,他再次与龙清川悄悄商量,如若他们选择武力强迫乌可儿现身,兴许会将事情越搞越糟,要是被内侍省的人知晓,不良帅恐怕难辞其咎。 如今圣人给定破案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狠下心来如实威胁:“既然你们如此顽固,那我们明天请不良帅正式禀告圣人,然后调动大队人马搜索百花园,届时要是发现有人窝藏要犯,后果自负!” 神丐的话说的很重,要是乌可儿被搜出来,百花园的宫女肯定要受到牵连。神丐看着愁眉苦脸、胆战心惊的宫女,实在是于心不忍。 空气死一样的沉寂! 终于,乌可儿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从百花殿缓缓走出,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看得出身体极其虚弱。乌可儿含泪相问:“你们为何对我紧追不放,安禄山究竟是什么祸心,为什么连我这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安禄山——听到安禄山这个名字,龙清川想起不良帅提起过此人,此人是大唐边陲三镇的节度使,野心不小。 龙清川当机立断,赶忙澄清与安禄山的关系:“我们是不良人,正在执行符冬儿被杀的侦查任务,跟安禄山没有任何关系。” 乌可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直流,哭得真是伤心欲绝,几个宫女在旁安慰了好半天,她才逐渐止住哭声。 蒙面女子也安慰乌可儿:“姑娘,不要理会他们,宫城里的事由内侍省管辖,跟不良人无关,你将手上的东西藏好便是。”乌可儿看了看蒙面女子,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宫女,满脸犹豫,心里如一团乱麻。 龙清川趁热打铁,提高嗓门继续劝说:“乌可儿,你被杀手追杀,本该寻求内侍省和杨贵妃的护佑,但你却没有——说明他们并不值得你依靠。此刻你已然走投无路,除了我们,没人可以护你周全——包括你身边的这位女侠。” “我不怕死。”乌可儿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她几天前还是杨贵妃面前的红人,而今莫名地被人追杀,命在旦夕之间,却又无依无靠。也许是想起悲惨的遭遇,也许是踌躇着拿不定主意,乌可儿又忍不住低声抽泣。 龙清川啧啧嘴、叹口气,冷静地劝道:“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跟我们走?免得连累与你相依为命的好姐妹,要知道,杀手们可不会讲仁义道德。” 为了缓解乌可儿的戒心,龙清川对着她和身旁的女子说:“此外你们大可放心,如果不良人真要害你的性命,大可将你藏在百花殿的消息告诉内侍省,为何又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了?” 龙清川的话似乎惊醒了乌可儿,她低头仔细盘算着,跟着不良人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或许是在龙清川等人的持续劝说下,或许是在他们的威胁、诱惑之下,乌可儿终于做出决定:“我们都是些苦命人,乌可儿不想连累恩人,还有和我相依为命的好姐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乌可儿跟你们走!” 尔后,乌可儿又躬身给蒙面女子施礼:“恩人的好意,乌可儿心领了,请问恩人尊姓大名?” 蒙面女子摆摆手,拒绝告诉乌可儿:“何足挂齿,萍水相逢而已。”不过,她还是将乌可儿拉到一边,像父母关爱孩子似的,单独叮咛着什么…… 第56章 追风掩月 长安城,长乐酒楼。 在不良帅武飞羽和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的张罗下,乌可儿连夜悄悄地离开百花殿,她也被不良帅安顿到了长乐酒楼,由神丐和龙清川等人照应。乐凡从西市买来一张逼真的猪皮面具,用鱼胶粉末和了一些清水,紧致地贴在乌可儿那柔滑的脸上。 蒙面女子似乎不放心乌可儿的安全,每日傍晚时分准时来看望乌可儿,只是她每次来时都罩着帷帽,外人无从见到她的真实面容——百里飞对此一直心痒难耐,寝食难安。 翌日,神丐几人正陪着乌可儿在一楼用餐,酒楼外进来了三个男人:一个刀疤脸的中年汉子,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结巴,中间之人却是个白净的汉子。三人要了些上等的好酒好菜,大口地吃喝谈笑,时不时地发出惹人烦的大笑声。 乌可儿的眼神无意中瞥到白净汉子,而后她微微低下头,简单吃了几口膳食后,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房间歇息。神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为他担负着乌可儿的性命安全,故而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当神丐问到乌可儿为什么要回避时,乌可儿告诉神丐一个宫中的秘密,她之所以要逃避,是怕被楼下的那个白净汉子识出来。 那个汉子是宰相杨国忠的管家,他本名叫二狗子,到了杨国忠府上才改名为杨忠钊——因为杨国忠的本名叫做杨钊,二狗子取名为杨忠钊,也就有忠于杨国忠之意。不过,坊间百姓都叫他为杨二狗。 杨二狗本是胡人,他比较擅长跳胡旋舞,后来被安禄山引荐给杨贵妃。杨二狗在教贵妃跳胡旋舞的同时,还能甜言蜜语地逗圣人和贵妃开心,一度成为他们身边不可缺的红人。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杨二狗在宫中得宠了,内侍省太监高力士不大乐意了,再加上杨二狗为人嚣张跋扈,况且又眼高手低,他竟然瞧不起身为内侍总管的高力士。 高力士的权谋手腕堪称一流,他稍稍略施小计,便让杨二狗惹得圣人龙颜大怒,自此以后失宠于圣人,后来杨贵妃见他也是个人才,便将他送给了宰相杨国忠。 不过这杨二狗也真有手段,溜须拍马的功夫一流,到了杨府没多久,竟然取得杨国忠的信任,擢升他为杨府的管家。 乌可儿简略地一说而过,龙清川还是意识到了一个小细节,他不解地问:“杨贵妃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圣人怎会容忍这么个男子在贵妃身边?” 乌可儿鄙夷地哼了哼,然后露齿浅笑:“杨二狗为了让圣人放心,自己狠下心来将自己阉割了。不过,他有次醉酒后抱怨是安禄山所为,唉——谁去了解这些细节了。” 龙清川心中暗笑,天下还有杨二狗这种傻人,为了巴结皇家权贵,竟连自己的命根子都不要了。 趁着乌可儿心情高兴之余,神丐便引导她说出在宫中被追杀之事。 据乌可儿所说,杨贵妃喜爱泡玫瑰浴,她每日要到百花园采取一些玫瑰花瓣,有一次遭到了一个红脸壮汉的阻拦,壮汉手持一长一短两把红色的宝刀,他自称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杀手“血阎罗”,并威胁乌可儿交出冰丝玉缕衣,否则便杀了她喂狗。 乌可儿当然矢口否认,拼命地撒腿往百花殿逃跑,“血阎罗”轻松追上后正欲行凶时,恩人——也就是蒙面女子及时出现,杀死了“血阎罗”并救下了乌可儿,然后她们将“血阎罗”埋在龙堂旁边的树林里。 当神丐问到冰丝玉缕衣相关事宜时,乌可儿一直缄默不言,有时甚至会流出几滴眼泪。神丐一向心软,看不得女人受苦流泪,乐凡见乌可儿相当可怜,也动了恻隐之心。 她在一旁柔声开导乌可儿:“乌可儿,你不要担心,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神丐,龙清川,吴大财,甚至百里飞,他们都可以保护你,你只要把内情说出,兴许我们还可以帮你了。” 龙清川也劝乌可儿:“事在人为,即使是权势滔天的安禄山,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大唐终究还是李氏的天下。” 乌可儿低声抽泣:“实在抱歉,恩人再三交代,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心中的秘密,否则我必死无疑。” “什么秘密?”乌可儿之言引起龙清川等人的极度好奇。 乌可儿止住了抽泣:“我看得出你们还算是好人,但你们帮不了我——而且恩人还说了,你们非但帮不了我,兴许还会给你们添麻烦。”乌可儿说完后便沉默不语,眼角抽抽搭搭地又开始哭泣。 龙清川心中很是恼怒,这个蒙面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乌可儿竟然对她深信不疑!可他转念一想,她毕竟救过乌可儿的性命,如今乌可儿走投无路,当然对救命恩人言听计从了。 看来要想解开乌可儿的心结,还非得从蒙面女子身上下手!也只有她——才能让乌可儿说出全部秘密。 龙清川想了想,不再一昧地劝说,而是换了个话题:“乐凡姑娘说的很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比如你的救命恩人,我看她对你蛮关心的嘛,你们之间很熟吗?” “不是很相熟,恩人是武艺高强的高人,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总共也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被杀手追杀,再一次就是在百花殿阻拦你们。” 龙清川疑惑地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思忖,这也太巧合了!乌可儿急难之时,这女子总能准时出现,难道她一直在盯着乌可儿? “只见过两次?”龙清川感到相当奇怪,“我看你对她那么信任,我还以为你们无话不谈了。” “没有,恩人的话不多,她只说过我们同病相怜,否则也不会救我性命。” 龙清川甚是不解,皱着眉问:“你们话不多?可她好像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难道你没跟她谈过家常吗?” “没有,再说恩人也不是那种话多的女子。” 龙清川愣了愣,脑子中突然灵光一现,急迫地问乌可儿:“那她有没有问过你被追杀的原因?” “没有,我当时吓傻了!什么都没说,恩人也没有问。” “哦!”龙清川脸上露出会心而又不可思议的微笑,他默默沉思许久后,喃喃自言自语:这中间有些秘密,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当龙清川想到蒙面女子跟五毒娘娘是一伙时,心中豁然开朗,尔后,他低头小声地跟百里飞悄悄耳语…… 三天后,当蒙面女子再次罩着帷帽出现时,乌可儿已经用完了晚膳,她正在厢房内跟神丐等人诉说,她有个传家宝忘在皇宫内,那传家宝放在一个桃木匣子内,匣子就藏在尚衣局最西边的第十棵椿树下。 神丐戏言这仅仅是一桩小事,他马上请不良帅派人到宫中处理,神丐歪歪倒倒地起身,欲赶往不良人的府衙时,被乐凡嬉笑着拦了下来:“前辈喝多了吗,长安城即将戒严,要是你不小心被巡城的金吾卫抓到,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哦……干脆明天一大早再知会不良帅,反正也不急着这一晚!” 神丐拍了拍脑袋,定了定神,尔后连声告诫几人,同时也是告诫他自己——喝酒不办事,办事不喝酒,并让乐凡明天一早提醒他,千万不能将此事给耽搁了。 …… 深夜,蒙面女子悄悄出现在乌可儿厢房外,她冷静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后,便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从房门的门缝中慢慢插入,尔后轻轻拨动门后的门闩。 她的动作轻缓而快速,忙而不乱,看样子像是个盗窃的老手。 她将乌可儿房门轻轻推开少许,然后一闪而入,接着小心合上房门后,便静静地站在乌可儿床前——她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半盏茶功夫。 而后,她又小声轻叹一口气,缓缓退出。可当她正欲离开时,黑暗中有人吹亮了火折子,她看到龙清川从暗处缓缓走出,神丐和吴大财两人从门外涌入,而躺在床上之人一跃而起——那乌可儿竟然是百里飞乔装,稍后,乐凡护着乌可儿也进入屋内。 龙清川点上房间内的两盏油灯,而后展颜轻笑:“我原以为你是来刺杀乌可儿的,但结局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是我推测错了。” 蒙面女子明显地身体一震,怔怔地愣在房间内,很显然,当前的情形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百里飞趁蒙面女子愣神的瞬间,一把将她头上黑色的丝纱撩开,然后夸张地发出“哇”地一声惊叹,百里飞流着口水诚心地夸赞:“姑娘果真是绝世佳人啊,比宫里的杨贵妃、宫外的乐凡美丽多了,哎,难怪姑娘整日蒙着脸面,原来是避免世间其他女子嫉妒啊。” 乐凡狠狠地瞪了百里飞一眼,敢当着面贬损她,百里飞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龙清川也对百里飞撇撇嘴,这女子虽然也很标志动人,可她哪有乐凡的十分之一好看!那姑娘五官端正、星眸微嗔、肤如凝脂,再加上体态匀称,显然也是个不错的美人,但要说超过杨贵妃和乐凡,那就显得勉为其难,也就是百里飞情人眼里出这个“西施”。 女子后退几步,不甘心地说:“你们果然很聪明,超过本姑娘的意料。” 龙清川微微笑了笑:“很简单的小破绽——血阎罗在十大杀手中排名第四,能耐高于吕三箭许多,武功更加非同小可,但他怎么可能杀不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好,就算中途有你的帮忙,坦白讲,你的轻功倒是绝顶一流,但与人面对面搏斗的技能嘛,那就一般般喽。神丐前辈见多识广,他的认知跟我相同,你的武艺绝不会是血阎罗的对手。” 女子对着龙清川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她并没有与龙清川过多地争辩。 “江湖上一个鼎鼎大名的杀手,怎能轻易地被你反杀?”龙清川双眼直视云若依,像是在询问她的态度,尔后浅笑几声,“当不良人悄悄挖开血阎罗的坟墓时,坑里面果然空无一人,所以我们肯定你跟血阎罗是一伙人,你们演了一出苦肉计,骗了乌可儿,唉,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女子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还有一件事很蹊跷,乌可儿每次有危险时,你总能及时地出现在她身边?” “这也有问题?” “你这么关心乌可儿的性命,甚至每天还到客栈看望她,但你却很少与她交流,到底是为了什么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起你在百花园让乌可儿将东西藏好,那时我就全明白了。” “明白什么?” 龙清川摸了摸鼻子说,“在百花殿,乌可儿可什么都没有跟你说,你却让她把东西藏好——你这话说漏嘴了,原来你更关心的是她手上的东西。” “哼!”女子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所以事情就很明了了,你跟血阎罗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都是为了冰丝玉缕衣。血阎罗是明着抢,结果没得逞,于是你们演了一场苦肉计,让你出面装作好人,取得乌可儿的信任后,再套取冰丝玉缕衣的消息,对不对?” “人啊,千万不能自作聪明!”女子冷冷地回答。 见女子矢口否认,龙清川轻轻摇着手指:“我们发现你的破绽后,就请百里飞暗中跟踪你,你大概还不知他的身份——他是侠盗百里风的独子。” 百里飞摇着双手,满脸谄媚地跟女子打了个招呼,结果那女子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龙清川指着百里飞继续说:“他的追踪术也算是当世一流,这几天你干了些什么,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甚至你们如何联络,他摸得一清二楚。” “真是小看你了,我竟然没发现你跟踪我这么久……”女子默默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还没等百里飞反应过来,她马上沉下来脸,咬牙切齿地呵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踪我?” 百里飞的表情比较尴尬,他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极力要争辩点什么,可支支语语不又知如何解释清楚,于是向龙清川抛去求救的眼神。 龙清川全部看在眼里,但此刻显然不是解释的最佳时机,故而龙清川对百里飞的求救置若罔闻,开口继续说道:“于是,我们跟乌可儿约定了一个计策,引你们自投罗网。乌可儿先故意透露出一个假消息,说有传家宝遗留在皇宫,呵呵……你们这些人竟然信了。” 女子将头撇到一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们故意只留下一夜的时辰让你们运作,你们仓促之下也来不及细想,就派血阎罗潜入皇宫拿取东西,事成之后再用信鸽通知你杀掉乌可儿灭口。”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龙清川知道他猜对了。尔后,女子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可我的确收到血阎罗的消息,怎么回事?” “因为血阎罗被不良人抓获了——”龙清川的话没说完,就被女子粗鲁地打断:“不良帅正在杨国忠的府邸拍马屁,就不良人剩下的那几个草包,怎么可能抓得住血阎罗?” 女子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血阎罗的武功虽不及神丐和吴大财,但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神丐轻轻咳了咳:“姑娘,江山代有人才出,记住老叫花的忠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你的对手。” 神丐之言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几十年江湖经验教训的总结。 可那女子微微蹙眉,看起来不以为然。 龙清川伸出了三根手指,正色说:“第一,不良人年轻一辈中也不全是废物,他们当中的楚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枪法更是当世一绝,他的武艺足以擒拿住血阎罗。” “第二,不良帅还邀请了千牛卫助拳,就血阎罗和他的几个手下,根本不是楚犷等人的对手;第三,为了十拿九稳,不良人在埋在地下的桃木匣子内设了机关,里面暗藏着有毒的粉末,一旦血阎罗打开匣子,里面的毒粉便会在瞬间弹出……” 女子抬头冷哼:“这些不良人好狡猾?” 龙清川笑了笑:“狐狸太狡猾,就不要怪猎手无情。” 女子瞥了龙清川一眼:“所以,信鸽是不良人从血阎罗身上搜出,然后故意放出来传递假消息,你们的确很聪明!” 龙清川得意地笑了笑:“你暗中潜伏在西市里,在收到信鸽的消息提示后,疾速赶来刺杀乌可儿……可惜你们太缺少智慧,轻易中了我们的引君入瓮之计。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何又放弃刺杀乌可儿了?” 女子交叉着胳膊于胸前,狠狠地盯着龙清川,而后故意出言讥讽:“哼,你怎么能不明白了?你可不缺少智慧!”女子之言呛的龙清川无地自容。 沉默了片刻,女子又喃喃说道:“我说你自作聪明,你还不承认?哼!自以为是的家伙!”龙清川愕然,摸了摸脑袋,不解地看了看其他几人,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吗? “不管怎么说,老叫花相信姑娘不是坏人,但你也该给我们一个交待了,”神丐开口打圆场,“我们正式认识下,老叫花人称铁拳神丐华宪章,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本性善良,为何会跟这些杀手搅合在一起?” 女子怔怔地站立在原地,逐渐面露痛苦之色,她刚开始只是低头轻声抽泣,尔后一发不可收拾,抱着神丐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地从眼中直流。 她哭得是如此的伤心难过,与之前冷冰冰的神态形成巨大的反差,这反倒让一众人不知所措。 百里飞欲上前安慰几声,被神丐的眼神悄悄阻止,这女子活得太痛苦了,她如此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必然是有过不去的伤心事无处倾泻,索性就让她一次哭个够,要是一直闷在心里,终究不是个事! 半炷香之后,女子逐渐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跟几人说:“抱歉,失礼了。”尔后,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我本名云若依,年幼时和阿姐在街上玩耍时,被贼人拐骗到了一座山上。以后的几年,我跟阿姐就被困在山上,被逼着学习各种杀人伎俩。” 云若依歇了一口气后,恨恨地骂道:“这些杀手还有个组织,叫做无影门。”原来她自幼就离开了父母家人,被拐骗入了杀手组织,难怪她对地窖里的小孩格外照顾,估计是感同身受。 神丐柔声问:“那你家在哪儿?” “已经没有记忆了,大约是在江南一带。” 百里飞突发奇问:“云姑娘,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轻功了?神丐前辈说,江湖上除了我阿爹和我外,只有邪盗追风掩月有此等身手。”云若依默然不语,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神丐脑子里思索片刻,然后示意云若依继续往下说。 “待年纪稍大一些,我们姐妹逼迫分开,阿姐后来的情况不得而知。我的身手达到杀手期望的要求,成年后,被他们派出完成各种任务,否则就要送去青楼……” 神丐顿了顿,想了想,又问:“我看你的身形似乎有忍术的功底?” 云若依轻轻点头:“杀手见我身形清逸、矫健,便送我到东瀛修炼三年的忍术。” 乐凡孩子气地问:“你为什么不逃跑?小时候,大娘逼我和师姐们练剑,练得太苦了,我们都偷偷跑出去玩。” 云若依一脸苦笑:“无影门的组织很严密,除非我躲到深山老林,否则迟早会被他们抓到,最主要地是我还有些顾虑,我要是躲起来了,我可怜的阿姐怎么办?” 云若依痛苦地皱了皱眉:“我们姐妹被迫分开后,彼此再也没有对方的消息,无影门的人多次要挟我,如果不好好完成组织的任务,或者做了对不起组织的事,他们就会杀死我阿姐;当然,如果我任务做得很好,他们就会让我们姐妹和父母团聚。所以,尽管我十分不情愿,但毫无他法,只能任由无影门的摆布。” 龙清川心中暗想,无影门的杀手果真很狡猾,想必他们对云若依的阿姐,也是同样的说辞,这样一来,就把她们姐妹俩拿捏地死死的。 神丐眉头紧皱,恨恨地叹了一口气:“你阿姐长什么样子,老叫花可以请江湖上的朋友多留意。” 云若依神色一惊,一瞬间又喃喃而言:“已经没有印象了,即使她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也未必相识。”云若依的眼泪含在眼里,差点掉出来。 神丐悲天悯人,他极其同情云若依的遭遇,可他有心助人却无力回天,只能软言安慰,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们姐妹总会有相聚的一天。 众人不胜唏嘘。龙清川也很同情云若依的遭遇,他忽然灵光一闪,从囊袋里拿出一块玉佩——之前在解救小孩的地窖里,当时为了摆脱百里飞的纠缠,云若依将玉佩丢给龙清川,并设计哄骗了百里飞。 “想不到姑娘的身世如此凄惨,那么这半块金镶玉的玉佩——”龙清川欣喜地问,“对你们姐妹的相认,是否有所帮助?” 这是半块精致的凤型玉佩,龙清川乐观地猜测,要是另外半块在她阿姐身上,要是缘分具足,她们姐妹可能还有一丝相认的机会。 云若依接过玉佩后不断地摩挲着,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稍后,她动情地告诉众人:“我母亲怀胎时肚子比较大,算命的说是一儿一女,于是父亲定做了两个玉佩,一个是龙,一个是凤,两个玉佩合起来就是一个圆形,有圆圆满满之意。” 神丐拿过云若依手上的玉佩:“云姑娘,我拿这块玉佩描几个模子,然后请江湖朋友们代劳,请他们暗中帮忙查探。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凡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我们也不要放过。” 云若依鼻子微微抽搐,而后弯腰躬身感谢,百里飞却代替神丐说不谢,并表示他一定会尽力找回云若依的阿姐,云若依款款弯腰,也真诚地向百里飞表示了感谢。 神丐想起幻盗之前的经历,似乎与云若依相似,于是他话锋一转:“云姑娘,那个所谓的杀手门派——无影门,到底是什么来头,哼,他们如此可恶,老叫花定要铲除这个组织。” 云若依脸上同时出现了恐惧和厌恶的神情,然后皱眉说:“不是怀疑前辈的能力,而是无影门实在太过于强大,背后还有安禄山的资助。” 神丐打断云若依之言“果然如此!无影门运作这么大的机构,需要耗费极大的财力、物力,背后必然是有实力之人暗中资助。不良帅早就怀疑安禄山是幕后主使。” “无影门的主人并不是安禄山,可惜凭我的资历还见不到他,否则——”云若依本想说杀了无影门的主人,可她思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据说,无影门的主人无论是武艺,还是谋略、见识均为当世罕见,就连无影门中的绝顶高手对他也是敬若神明。” 乐凡不服气地问:“照这么说,无影门的主人,岂不是神丐和龙清川的合体?” 云若依想了想:“差不多!”乐凡啧了啧舌,扮了个鬼脸,不再言语。 神丐低着头皱着眉暗自思付,江湖中何时出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龙清川倒是愿意与这样的高手交手,与臭篓子下棋,哪能反衬出他的高明了?龙清川兴奋之下,不断催促云若依继续往下说。 “无影门的杀手无数,杀人伎俩高明。据说,内部还有个得瑟的杀手榜:一龙二凤五虎十豹二十八金刚。龙啊,虎啊,金刚啊,是那些杀手的段位,血阎罗的段位是金刚,你们可知江湖中的幽冥影者吗?” “知道!此人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在江湖上还算是一流人物,不过此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要不是老叫花隐退的早,他早就身陷囹圄或是命丧黄泉。”神丐一字一顿地说。 云若依苦笑:“此人现投身效力于无影门,以他的能耐,在杀手榜上的段位也只是一个豹而已。” 神丐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两个疙瘩,他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后说:“连幽冥影者和血阎罗这样赫赫有名的高手,也只能屈居末位,如此说来,无影门的确高深莫测!” 龙清川忽然开起玩笑:“那以神丐前辈的武功,在无影门杀手榜上属于哪个段位?” 云若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恐怕还排不上名号,杀手榜排位不是以武功高低衡量,而是以杀人的技巧排位——当然武功越高强,相对来说,杀人的能力也更强。” 龙清川不断地点头:“明白了!神丐前辈在江湖上虽是绝顶高手,但他怀有侧隐之心,绝不会滥杀无辜,故而在无影门是排不上名号的。”龙清川顿了顿,又问:“云姑娘可知,无影门在长安都有哪些暗桩,他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云若依缓缓摇头:“他们在长安定然有很多暗桩,但我全无所知!我跟血阎罗接受到的任务是两件:一是杀死贵妃身边的侍女符冬儿、乌可儿;二是找到并带回冰丝玉缕衣。” 乌可儿从进门后就站在神丐身后,她一直不言不语,此刻她含泪上前对云若依躬身行礼,怯弱地问:“恩人,你既然是无影门的杀手,当初为何又要救下乌可儿?” “是不是为了这个?”乐凡机灵地指着乌可儿身上的玉佩,“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很可惜,两块玉佩不能凑成一对! 云若依摆摆手:“乌可儿不是我阿姐,我救她,救那些小孩子,纯粹是不想她们受人欺负。”尔后,她轻轻走到乌可儿身边,柔和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神丐前辈,他一定能护你性命周全!” 神丐伸出大拇指称赞:“善心必有好报!姑娘是心善之人,不如跟我们几人待在一起,哦……你大可放心,我们绝对能保护你的安全。”百里飞在旁连连点头,并拍着胸脯表示,有他无所不能的百里飞在,无影门绝不敢招惹她。 可云若依还是婉言谢绝了,因为她不想阿姐因她而受到连累,故而她还是要乖乖地回到无影门。 众人一声叹息!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让她们可怜的姐妹早日团聚! 第57章 水上浮萍 对于乌可儿的性命安全,神丐可着实费了一番心机,最终他决定亲自护送乌可儿到波斯——因为离大唐越远,乌可儿越安全。至于路上过所、通关文牒以及外邦安居地的户籍,不良帅委托相应的人员一并办好。 云若依临走前的劝说,以及神丐等人的真心,最终让乌可儿放下了戒心,她对神丐等人说出了真相。乌可儿上来就咬牙切齿地大骂:“安禄山那条死肥狗,隔三差五地到宫内与杨贵妃嬉戏……” 安禄山可是北方三镇的节度使,权势滔天,又是圣人身边的宠臣,乌可儿开口直骂安禄山为肥狗,可见她对安禄山早已恨之入骨,当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细节。 “等等……”龙清川率先打断乌可儿,不解地问,“不是说皇宫内苑只有圣人一个男人吗?安禄山怎能随意进入,还隔三差五?” 乌可儿继续咒骂安禄山:“这条肥狗很能讨圣人的欢心呗,此贼无耻之极,竟然拜杨贵妃为干娘。” 众人愕然,安禄山整整比杨贵妃大了十六岁,要是做杨贵妃的干爹还差不多。 “哼,以此讨好皇帝,安禄山的脸皮真是厚到极顶,”吴大财乐道,“那圣人皇帝就是他干爹了,哈哈……真好笑”。吴大财的笑声也感染了其他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乌可儿稍微平息了憎恨的情绪:“死肥狗跟杨贵妃在寝殿内嬉戏打闹时,他那双咸猪手撕坏了贵妃身上的玉缕衣,甚至还抓破了贵妃的胸口……哼!为了不使圣人起疑,贵妃用红色的绸缎将胸口裹了起来,还说是她新缝制的诃子。” 乖乖!吴大财吐了吐舌头,这干儿子跟干娘还能如此嬉闹?他本想问干儿子有没有找干娘喝奶,不过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龙清川等人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冰丝玉缕衣是安禄山撕破的! 不过,乌可儿后来之言又引起龙清川的警觉:“不过符冬儿明确地告诉我,安禄山是故意撕坏贵妃的玉缕衣,当时她正好给贵妃送荔枝,在旁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静静地听着,安禄山故意为之,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深意。 “此事比较尴尬,冰丝玉缕衣乃贵妃贴身衣裳,万一圣人问到怎么办?当时杨贵妃愁眉苦脸,于是安禄山那个死肥狗就在旁出谋划策,怂恿杨贵妃将损坏的冰丝玉缕衣销毁,然后诬陷说玉缕衣被江湖人士偷走了——听说,江湖上正好有人出高价求购宫中四宝。” 龙清川暗暗揣测,背后散出求购宫中四宝消息之人,定然也是安禄山那伙之人! “后来了,杨贵妃采纳了安禄山的建议?”神丐问。 “毋庸置疑!杨贵妃指示我和符冬儿销毁玉缕衣,并且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龙清川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问:“宫中寝殿的守卫密不透风,你们是怎么将冰丝玉缕衣带出去的?” “我们当然不能,”乌可儿说,“但是杨贵妃可以,她穿着玉缕衣到尚衣局挑衣裳,然后乘着试衣的机会换下……随行的侍卫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只有我和符冬儿知晓。” 龙清川等人笑笑,侍卫最多偷瞄几眼杨贵妃的花容月貌,当然不会在意她穿的衣裳,即使有人察觉到,估计也不敢多言啊。 “唉,也怪我们当初见财眼开,”乌可儿悲伤而又缓缓地说,“我们俩见那冰丝玉缕衣贵重无比,当时就萌生了贪财的念头——将玉缕衣包裹成没人关注的旧衣,然后藏到尚衣局符冬儿所住之处,我们想等风头过了,再找高明的绣娘设法修补,然后转出宫外卖个好价钱。” “为什么要藏到尚衣局?是因为衣裳多,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乐凡问。 “嗯,将破损的玉缕衣混在嫔妃的旧衣里,鱼龙混杂,的确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而且,符冬儿晚上经常住在尚衣局。” “所谓的旧衣裳,唉,很多衣裳只穿过一次,甚至一次都没穿,”乐凡嘟囔着抱怨几句,尔后歪着头好奇地问:“听说宫中有七百余人专门为杨贵妃缝制新衣,是真的吗?” “真的!宫中的奢侈糜烂,外人难以想象,而且,宫外还雇有更多的绣娘。”乌可儿轻微蹙眉,“所有缝制好的衣裳,全部送到尚衣局归类整理,因为符冬儿的眼光比较好,故而由她先从大量的衣裳中,优先给杨贵妃挑选一批精美的衣裳,然后贵妃再从中选出自己喜爱的……” 神丐长叹一口气,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亲眼见到大唐的贫穷之地,很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兴庆宫内,圣人和杨贵妃却如此的铺张浪费,那么多绣娘精心缝制的衣裳,杨贵妃也仅能穿上几件而已,剩下的竟然都当旧衣处理了。 乌可儿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神色也变得哀伤不已,众人也没言语,乌可儿自行平复了情绪,擦干了眼角的几滴眼泪后,说:“隔天晚上,符冬儿被发现在尚衣局上吊自杀——我跟符冬儿特别要好,她的性格开朗爱笑,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自杀。” 龙清川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他也开口说道:“是的,如果符冬儿要自杀,为什么还要私自处理冰丝玉缕衣?她既然贪财好利,就没有自杀的动机!” 乌可儿轻微地点了点头,说:“当时我也很奇怪,如符冬儿不是自杀,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伤害杨贵妃的贴身侍女?还有,内侍省高公公为何不出面调查了?故而,我跟高力士身边一个要好的公公打听,才知是杨贵妃亲自下令封口。” 既然是杨贵妃亲自下的令,就算高力士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违背杨贵妃的心意。 神丐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冷静地问:“也许是安禄山为了不留痕迹,故而派人杀人灭口,看来安禄山之举,明显是得到了杨贵妃的默认——难道这就是你被血阎罗追杀,却不敢向内侍省和杨贵妃求救的原因?” 乌可儿点点头,哀怨地叹口气:“断然如此!因为死肥狗后来进宫找到了我,他直接告诉我符冬儿桀骜不驯,被他的人暗中灭口,并且威胁我乖乖交出玉缕衣,否则我的下场跟符冬儿一样。” 说到此,乌可儿仍然心有余悸:“我当时也确实被死肥狗吓傻了,仓皇中便答应了他——可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销毁玉缕衣了?” 龙清川淡然一笑:“很简单。安禄山根本不知道,那只死肥狗只是在诈你而已!” 安禄山的这些小伎俩,龙清川心知肚明,这些宫女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哪里能看出安禄山的险恶用心了?此外,即使乌可儿将冰丝玉缕衣给了安禄山,安禄山一样会痛下杀手,因为她们窥探了安禄山和杨贵妃的秘密,必然不能存活于世! 乌可儿又恨恨地骂了一句“死肥狗”,然后接着说:“我那时白天贴身伺候贵妃,本想晚上去尚衣局取回玉缕衣,可那几天尚衣局竟然闹鬼——想必是符冬儿的冤魂在作祟。我一个人害怕,但这事也不能找人一起去……就这么拖了几天,当听说尚衣局的鬼被抓住后,我当天晚上立即跑到了尚衣局,可是——藏着的冰丝玉缕衣竟然不见了!” 当乌可儿说到尚衣局闹鬼时,乐凡由窃窃私笑逐渐转为嘻嘻大笑,继而笑得合不拢嘴,笑得乌可儿莫名其妙,但神丐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她就是尚衣局的那只“鬼”,要是当初没有她在搞鬼,也许乌可儿早就被杀灭口了,那这件事就如同石入大海,真相难以大白于天下。 “不见了……嗯,接下来你是怎么办的?”龙清川问。 “我赶忙询问处理宫中旧物的仇公公,不过他说他不清楚。”龙清川心想,仇士良当真是狠毒无比,他明明一清二楚,玉缕衣也是他当做旧物运到宫外贩卖的。 “后来安禄山找你了吗?”神丐又问。 “找了,唉,一件破衣裳,至于紧追不放吗?”乌可儿皱着眉头大骂,“我只能跟死肥狗说不见了——其实是真的不见了,但安禄山这死肥狗拒不相信,他还破口大骂我不知好歹……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后来之事,也就是血阎罗追杀乌可儿,并与云若依演了一出双簧,以图诓骗乌可儿。 事情到此,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冰丝玉缕衣并不是被江湖人士偷盗,也不是宫中太监和宫女所为,而是安禄山和杨贵妃为转嫁祸水,故意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 得到真相后的不良帅反而更加犯愁,因为此事涉及到杨贵妃和皇家的名声,当然不能对外公布真实的细节,更何况,如今朝廷跟安禄山的关系错综复杂,没理由为一件衣裳逼得安禄山起兵造反。此外,不良帅也不能将细节如实反馈给圣人——无凭无据,就凭内侍省一个小宫女的证词,如何能让糊涂的圣人信服? 年迈的圣人已不再睿智果断,他早已被杨贵妃的美色,以及安禄山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 不良帅甚至考虑到了最坏的一面,圣人为了袒护杨贵妃和安禄山,不讲理地反倒打他不良帅一耙,到时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丢官事小,丧命事大! 有忠无谋的不良帅陷入两难之境:如实上报调查的真相,可能做为替罪羊而身败名裂;如若不如实上报,会被圣人和大臣指控为办事不力,不但会丢官弃职,还坐实了他“狗帅”的坏名声。 不良帅踌躇着,懊恼着,甚至后悔着,他们辛辛苦苦调查得来的真相,反倒成为了烫手的山芋,让他坐立不安。 他本想找宰相杨国忠讨个法子,可他也深知杨国忠是个什么德行,这个杨国忠很擅长于溜须拍马、坑蒙拐骗,请他出一些真知灼见或治国方略,无异于癞蛤蟆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不良帅又想找神丐协商,可他已经护送乌可儿去了波斯,不良帅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龙清川,他的才华的确让人耳目一新,他总能想出法子轻而易举地化解危机。 当不良帅在长乐酒楼找到龙清川时,他正唾沫横飞地跟吴大财和乐凡吹牛皮,不出所料,龙清川得到乐凡的一脸崇拜之情,以及吴大财的满脸鄙夷之色。 不良帅为难且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困惑,龙清川拍了拍脑袋,嘻嘻一笑,一瞬间便想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 所谓下策,也就是不良帅心中所想,利用杨国忠和安禄山有私仇的缘故,请杨国忠私下将真相回报给圣人,至于圣人后续如何处理,以及他不良帅的命运——只能听天由命。通常来说,说出真相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所谓中策,也就是将真相的主角调换成符冬儿和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比如血阎罗,将所有的罪行栽赃给他们两个,再编造一个让圣人相信的理由就行了。至于杨贵妃和安禄山,相信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他们也不敢公开揭露出真相——毕竟,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之事! 如果使用中策,至少可以保证完成圣人的差事,不良帅不但平安无事,兴许还会得到圣人的奖赏。 而上策则是“以毒制毒”,谁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谁是造毒之人,不良帅就把毒还给他! 第58章 以毒制毒 长安城,永宁坊,安禄山府邸。 安禄山即将返回幽州大本营,临行前设宴招待朝廷的王公大臣,一是乘机巴结朝中的功勋权贵,二是炫耀圣人对自己的恩宠。 安禄山内心得意洋洋,当今圣人给他的恩赐,已超过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他一人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的节度使,并且还受封了东平郡王。最近宫里的眼线暗中传来消息,圣人要封他为朝廷的宰相,可惜,因为死对头杨国忠从中作梗,好事泡汤了。 一想到此,安禄山的内心又怒不可遏! 在圣人面前,杨国忠竟然指责他目不识丁,还说不识字之人又怎能在朝为相?可他杨国忠自己又能识出几个大字? 安禄山咬牙切齿,恨意难平,如若他们两人之间的政见不同就罢了,那杨国忠经常有的没的在圣人前挑拨离间,还有那个杨国忠一手提拔的“狗帅”武飞羽,能耐没多大,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流,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好在杨国忠今天还算给他脸面,提前了一个时辰赶来赴宴,他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今日不但态度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竟然还给安禄山带来了一份贺礼。 礼乐毕,宴席开始,达官贵人们觥筹交杯,相互间恭维、巴结,好不热闹。酒酣耳热之际,三十名精致可人的舞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曲正是宫廷流行的霓裳羽衣曲,演奏曲子的宫伎来自于宫中的乐坊——这也是圣人赏给他的恩宠,即便是身为宰相的杨国忠也没有这份荣耀。 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衣袂随身形的旋转而摆动,眸光流盼,顾盼生姿,如初生芙蓉萍水而出,尽态极妍,一姿一态,极尽妩媚,领舞的正是安禄山的宠妾尤灵韵。 尤灵韵身段苗条,舞艺娴熟,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即使是纸醉金迷的达官贵人们,此刻眼神也不由得被尤灵韵吸引,那尤灵韵婀娜妩媚,风情万种,的确是美艳绝伦的天生尤物。 安禄山得意之极,此刻他睥睨一切,仿佛君临天下。他享受着别人惊羡的感觉,尤其是杨国忠,而此刻的杨国忠正在跟高力士淡然地饮酒,时不时地偷偷瞄上几眼尤灵韵。 奉旨替圣人赴宴的高力士,醉眼朦胧地盯着尤灵韵,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巧,宰相杨国忠及时给了他一个提醒。 高力士步履蹒跚地走到尤灵韵前,醉眼朦胧地打量这只美丽娇艳的玫瑰——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力士如此失礼,倒是罕见! 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的老太监死死盯着,尤灵韵尴尬万分,转脸娇媚地凝视着安禄山,以寻求他的开脱。 此刻的安禄山微醉微醒,脑子已不能正常运转,他还以为高力士看上了尤灵韵,故而欲借此机会巴结高力士,于是安禄山大声喊叫:“高公公,此女乃是天生尤物、人间绝品,您要是用得着,本将军便将她送给您,怎么样……” 安禄山的本意是巴结权宦高力士,但他说话的言辞错了,故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高力士乃是一太监,哪里用得着如此美女? 宴席上还算清醒的官员,闻言后哄然大笑,安禄山也张着嘴“嘿嘿”地傻笑,可见他还未意识到说错话了。 高力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高力士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稍稍平静后,指着尤灵韵问:“安将军,恕杂家老眼昏花,您宠妾身上的——这冰丝玉缕衣,从何而来?” 尤灵韵身上的冰丝玉缕衣,在三十名舞女以及众多宫伎红飞翠舞、华冠丽服的衬托下,并不是特别靓丽显眼,如不是特别熟悉之人,断然不会识别出来。 可高力士每天不离圣人和贵妃左右,对这件宫中之宝了然于心,他怎会识别不出来?更何况,还有个杨国忠不断地旁敲侧击,有意没意提起尤灵韵身上靓丽的衣裳。 宴席上的官员被高力士所说之言吓傻了,也有经常参加宫廷宴会的大臣认出来,这正是杨贵妃的冰丝玉缕衣。 可宫中杨贵妃的宝物,又怎会到了安禄山府上——难道这也是圣人的赏赐?几位擅长溜须拍马的官员,正要拱手恭维安禄山,但他们很快发现场上的气氛不对劲! 安禄山此刻还茫然无知,一脸朦胧地看着身边人,不知所措! 杨国忠兴奋地跳出宴席,他拉着京兆尹快步走到高力士旁,然后假惺惺地询问高力士:“高公公,可否确定?” 在得到高力士的点头后,杨国忠大声呵斥:“此乃圣人和杨贵妃的珍宝,怎会出现在安府上,又怎能让此妖女玷污?” 杨国忠故意提高了嗓门,就是要让所有的官员都听到,尔后他继续扯着嗓子大吼:“你们当众侮辱圣人和杨贵妃,难道是要造反吗?”杨国忠从中故意挑事,反正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良帅在杨国忠的示意下,也起身大声地告诉在场官员:“半月前,杨贵妃的冰丝玉缕衣被贼人盗走,圣上命不良人暗中探查,不良人查遍京城各个角落均无所获,不料失窃的玉缕衣竟然出现在安将军府上?唉,本帅失职啊,严重失职,本帅定会向圣人请罪还乡……” 不良帅算是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这也就是龙清川给他的“以毒制毒”之计——冤枉栽赃安禄山!同时设计让安禄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借助众位官员的力量对付他。 “武大帅,这可不能怪你失职,”杨国忠此刻的心情无比愉悦,他接过不良帅的话说,“安将军是朝廷的重臣,又是圣人的宠人,哪能做这等下三滥之事?” 杨国忠一边说,一边指着冰丝玉缕衣,他所说之言似乎在提醒众位官员,冰丝玉缕衣就在这儿,他安禄山就是个鸡鸣狗盗之徒。 此刻安禄山酒已半醒,他再糊涂也知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情急之下,安禄山也顾不得许多,指着尤灵韵身上冰丝玉缕衣便问:“此衣从何而来,你为何要陷我于不义?” 尤灵韵情知不妙,她连爬带跪,哭泣着说:“此衣不是将军您派人所赠吗?来人说是将军为今日宴会特意定制,康夫人哭着、闹着要您赏赐此衣,您都没舍得给……” 康夫人是安禄山的原配夫人,生有长子安庆宗和次子安庆绪。安禄山发迹后嫌弃她人老珠黄、不识大体,要不是碍于汉人礼法“糟糠之妻不下堂”,以及两个亲生儿子的顾虑,早就把康夫人踢出门外。 “住嘴!”安禄山大声怒喝,他何时派人赠送冰丝玉缕衣给她——此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刻的安禄山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鬣狗激怒的狮子。 在场的官员和奴仆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得罪安禄山这个大魔头,他们所有人都听说过,野蛮人安禄山杀人从来不眨眼。 而那杨国忠倒是得意洋洋,一副盛气凌人的派头,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高力士也是怒不可遏,他认为圣人的尊严被安禄山这个胡儿践踏了,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正当高力士抬腿离开安府时,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及时拦住了他。 安庆宗一直留在长安做“人质”,他在长安寻师访友,拜谒饱学之士,熟读华夏各家典籍史册,颇有谋略。安庆宗先是弯腰给高力士施礼,而后缓缓劝道:“高公公,请留步!精彩的好戏还在后头。” 高力士愕然! 精彩的好戏? 高力士实在是想不明白,不过他也想看看安禄山如何诡辩,故而顺从了安庆宗之意,又重新回到了宴席中。 安庆宗将急得团团乱转的安禄山拉到一旁,低声耳语一番……只见安禄山眉开眼笑,脸上的怒火逐渐消失,竟然“呵呵”地大笑起来,可由于他长得实在太丑,肥头大耳,小眼阔嘴,笑起来时鼻子将眼睛挤没了,故而显得他更加狰狞恐怖。 安禄山挺直肥胖的身躯,急促地挪到大厅中央,然后一把扯住尤灵韵的头发,不顾她歇斯竭力地哀嚎求饶,强行将她拖曳到众官员之中。尤灵韵的头皮连带头发被扯掉一大块,疼得哇哇嚎叫,可安禄山面色坦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诸位同僚,”安禄山大声怒吼一声,不怒而威,本来哄闹如菜市场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诸位同僚,请不要见怪,这是安某人特意安排的好戏,请众位官员见证安某人对大唐的忠诚,对圣人和贵妃的忠心不二。” 安禄山刚刚怒不可遏,转眼间又是笑容满面,在场的官员也被他弄糊涂了,怎么又成了特意安排的了,这安禄山唱的是哪一出戏! “安某人早就知晓宫中宝物失窃,虽然查案缉盗不是某份内之事,但因有些人办事不力,”安禄山故意瞟了不良帅一眼,“为了替圣上和贵妃分忧,安某人忘寝废食,暗中密查宫中失窃珍宝之事。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安某查到盗窃宫中宝物的线索,并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原形。” 安禄山大声说完,径直指着尤灵韵大骂,而此时尤灵韵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得跪地哭泣、求饶。 安禄山之言让杨国忠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杨国忠看着同样傻眼的不良帅,两人目瞪口呆! 安禄山对眼前的尤灵韵大声呵斥:“你虽是安某人的宠妾,但安某怎能受你这妖女的迷惑而枉废人臣大义。” 安禄山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尔后他又转身环顾所有官员:“因此,安某人决定大义灭亲,将此女贼当众处决,以示我安某人毫无徇私枉法之心,以及一心为公之大义。” 安禄山说完,喝令侍卫脱下尤灵韵身上的冰丝玉缕衣,尔后抽出侍卫身上所配之刀,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将天生尤物尤灵韵的头颅砍下…… 安禄山的动作一气呵成!可怜尤灵韵还没搞明白个所以然,便香消玉殒,成了安禄山的刀下亡魂、替死之鬼。 本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宴席,转眼间变为血腥屠场,席间少许胆小的官员和女婢,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大理寺卿强行起身,没有任何审判就将人随意杀死,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有违朝廷律法,完全忽视大理寺的存在。他不得不站出来当众指责,尽管他对安禄山的蛮横还心有余悸。 “安将军虽忠义可嘉,但凡事都要遵循律法,此女贼虽犯有重罪,但她的生杀大权还在朝廷,将军可不能随意杀人!” 唐代重大犯罪案件,都必须由大理寺审判,刑部复核,御史台监督。如犯死罪,皇帝还需亲自召集中书省、门下省、六部尚书、九卿共同讨论案情——即便是死刑,在行刑之前还有五次复查,以免冤假错案发生。 安禄山已经权势滔天,深得圣人和贵妃信任,他本身又是胡人,在边塞随意杀人惯了,哪里懂的朝廷礼法、制度,再加上他平常骄横、嚣张,岂能将大理寺卿的话听到耳里? “知道了,本将军自会向圣人秉明真相,不劳大理寺卿操心!”安禄山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后,不辞而别,丢下满座官员瞠目结舌。 直到此刻,愚蠢的杨国忠才反应过来,安禄山需要一个替死鬼推卸罪责,而这个尤灵韵就是安禄山的替死鬼。 宴会不欢而散,宰相杨国忠和不良帅武飞羽垂头丧气而回,他们的“以毒制毒”之计失败了! 当不良帅将计策失败的消息告诉龙清川时,龙清川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安庆宗,此人在局势慌乱之下,还能如此镇静、理智,又想出如此不可思议的杀招,将必死之局瞬间扭转成有利局面——安禄山在抹去欺君之罪的同时,还宣扬他对朝廷和圣人的忠心,真是高明之极! 此举深得兵法之道:以患为利! 接下来,安禄山进宫将冰丝玉缕衣敬献给圣人,也不知他是如何的花言巧语,如何地哄骗这糊涂的圣人,他竟然得到圣人的极致嘉奖。 不良帅哭笑不得,深深长叹一口气,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辛辛苦苦了一个月,功劳竟然被安禄山给捞走了! 但不管怎样,他终究还是为圣人追回了避暑招凉珠,保住了他和卫子明的官位。而且,冰丝玉缕衣失窃之事总算是告一段落,想到此,不良帅顿时如释重负,心中忧愁烟消云散。 但龙清川却坚决地认为,此事非但没有结束,反倒是才刚刚开始。 因为他脑子里的谜题始终未解:冰丝玉缕衣既然是安禄山故意撕破,那么他为何又要重新夺回这件破衣裳了? 第1章 宰相被盗 长安城承天门的鼓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 龙清川懒洋洋地赖在床上,正筹划着找点什么乐趣,打发这些天无聊至极的日子。不良帅带了一帮人去了睢阳,神丐原本计划去东都洛阳,只因他要护送乌可儿回波斯,即使来回路程顺利无碍,恐怕也得需要一个余月。 如今龙清川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出逗乐凡开心的法子。神丐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和吴大财陪着乐凡逛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日子过得倒是蛮舒心惬意,但他随身携带的钱袋子也逐渐瘪了,再这样持续下去十天,估计就要跟他的好友吴大财同病相怜,上街行乞要饭去了,或者跟他的另一个朋友百里飞一样,成为妙手空空的梁上君子。 幸运地是,他此行带了“大通号”商行的几张飞钱,在蜀中“大通号”商行存取的钱财,通过凭证到长安“大通号”商行取钱,但是要额外支付一定比例的费用。 龙清川双亲健在,他祖上常年在西域——中原一带经商,给家族赚下了一笔颇丰的资产,凭借祖上的福荫,龙清川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至少衣食住行无忧无虑。 他的思绪被楚犷粗鲁地推门声打断,楚犷一把拉起还赖在床上发呆的龙清川,非要请他到长安城百味楼吃早茶。龙清川警觉地瞥了他一眼,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说——我们很熟吗?” 龙清川说完,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又睡眼惺忪地躺下。 楚犷一把扯掉他的被子,穿着脏兮兮的靴子,直接跳上他的床铺,说:“不熟,是?”不等龙清川回话,楚犷顺势躺下,胳膊使劲搂着龙清川的肢体,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捂捂就熟了。”。 龙清川竭力地挣脱开,笑着大骂:“无法无天了,不良帅这只老虎不在家,轮到你们这些猴子做大王了。” 韩卢从房间外悄然而进,见他二人情况如此亲昵,诡笑着捂住嘴问:“两位,断袖了吗,咋还好上了?” 龙清川“哼”了一声,说:“二位同时光临寒舍,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反正龙某要修生养息,天王老子也休想让我起来!哎——别打扰我,我要开始睡午觉了……” 韩卢轻轻咳嗽一声:“龙少侠,我跟楚犷请你们吃个早茶而已,吴大财已经拉着乐凡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龙清川“腾”地一下坐起来,骂道:“吴大财?这只猴子的动作倒挺快,楚犷,你个臭小子尽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他嘴里的话刚说完,身上衣裳也已同步穿好,还未来得及梳洗,便急匆匆地冲下楼。 楚犷在后面连连喊叫:“我们请你吃个早茶而已,怎么就破坏你龙少侠的好事了。再说——乐凡姑娘还没睡醒了,你猴急猴急地跑过去干啥了?”楚犷话毕,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哎——看来他是那第三只猴子。” 百味楼是长安城最具有特色的茶楼,也是来到长安的客商、文人必去之地。雅间里,韩卢和楚犷两人做东,宴请了龙清川、吴大财、乐凡以及几个相识的不良人头目。桌上摆满了水晶龙凤糕,腊牛肉夹馍,油茶麻花,肉丸糊辣汤……味道可口怡人,再来上几壶上等的花茶,个中滋味确实美不堪言。 一桌人吃饱喝足后,龙清川和吴大财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龙清川开口问:“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什么事非得我们兄弟亲自出马?” 韩卢麻利地将他们面前的茶杯续满水,尴尬地浅笑:“哪里有什么大事?就是大帅临走前安排我们,哈哈……跟龙少侠几位兄弟多多沟通,增进双方彼此之间的感情!” 没什么大事,难道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话说回来,在长安城,又有哪些小事是不良人搞不定的? 乐凡莞尔一笑,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茶杯,说:“连我都看出缘由来了,你们俩就尽管开口,我们总不能白吃这一顿早茶。再说了,他们两个成年的大男人,不能总陪着我一小女子逛长安城……” 韩卢“嘿嘿”地尴尬一笑,轻声赞叹:“我原以为乐姑娘仅仅是美貌无双而已,谁知你还很聪明伶俐,而且古道热肠,哎,那——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就坦言直说了。” 韩卢假装干咳几声,然后轻声告知龙清川三人,昨天宰相府的管家杨二狗来报——宰相府的府库失窃了,贼人总共盗走了大大小小五百多锭金锭子。 “五百锭,还是金锭子,这还不是大事?”吴大财的眼珠子快要冒出来了,他咧嘴大声嚷道,“我的乖乖,宰相府的侍卫们死绝了吗,让贼人在眼皮底下盗走这么多金子?” 吴大财的声音震耳欲聋,龙清川赶紧示意他小点声,这种天大的好消息,怎么能让外人轻易听到了?要是卖给消息门万事通的话,估计能值不少钱了! 韩卢几个不良人微微苦笑,宰相府的侍卫们当然没有死绝,可金子被盗也是铁定的事实。 楚犷摸了摸后脑壳,难为情地说:“大帅去了睢阳城公干,他临走前交代过我们,如有非常棘手之事,就到长乐酒楼找龙少侠商量。” 龙清川闻言后尬笑两声,所谓“看破不说破”,这肯定是韩卢、楚犷瞎编乱造之词,不良帅哪敢在明面上说出这种话? 散席后,龙清川先到西市“玉泉斋”首饰店,给乐凡取了一套特意为她定制的发簪,乐凡满心欢喜,尔后乐不思蜀,取了发簪便回到长乐酒楼把玩着。 龙清川和吴大财则在韩卢、楚犷等人的带领下,一同前往宣阳坊宰相府。 宣阳坊坐落着众多皇亲国戚的府邸,除了当朝宰相杨国忠之外,还有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大将军高仙芝、圣人的一众驸马爷,以及万年县的县衙。 杨府的宅院分为前后两院,整体呈廊院式布局,府院的建筑气势恢宏,飞阁流丹,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之风,府中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繁花似锦的花园,清澈的湖泊,青翠的竹林,悠然自得的庭院,宛如人间仙境。 被盗窃的府库临湖而建,四面封闭,府库在建造时就没有预留窗户,只有南边留有一个大门用于人员出入。府库的大门是用粗大坚实的原木制成,门框和门轴均用铜、铁固定,之前用的锁具是加固八簧防盗锁,如贼人没有匹配的钥匙,是断然打不开锁具的,而这锁具的钥匙只有两把,分别由杨国忠和管家杨二狗保管。 府库由于平常很少有人打扫,府库里落满了灰尘,不良人根据灰尘上遗留下的鞋印,判断贼人应该是两男一女。除此之外,不良人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线索,所以他们实在搞不清楚,这伙贼人是怎么将金锭子盗走的? 龙清川四处查看,府库的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锁具却是铮亮发光——龙清川打听下才知,杨府的管家刚刚新换了一把锁具。 龙清川迷惑不解:“旧锁具被贼人砸了吗?” “不是,唉——是被自己人砸了。”韩卢掩着嘴窃笑,“杨府的管家杨二狗,以及账房余三瓜进府库领金锭,但杨管家的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锁具,无奈之下,他们先砸了旧的八簧防盗锁——也就是在那时,他们才发现府库里乱七八糟,金锭子洒满了一地……” 吴大财忍不住哈哈大笑:“杨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好端端的一个府库,贼人可以随意进入,自家人反倒被拦在外,还得自己将自己的锁具砸了才能进,哈哈……真是天下罕见的奇闻。” “兴许这些财宝有灵性,也许他们本不属于杨府的了。”龙清川随意插上这么一句,韩卢好心提示龙清川谨言谨行,以防祸从口出! 龙清川不以为然,嘿嘿一笑后,仔细检查府库及周边的情况,可他也没发现任何一丝反常之处。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府库里的金锭真的插翅而飞了?他怔在原地思忖片刻后问:“平常有多少人守护府库?” “晚上有两名侍卫值守,他们正在那边——宋侍卫长正在训他们了……”顺着韩卢手指的方向,龙清川看到两名侍卫萎靡不振地站着,正在被他们的侍卫长大声训斥。 侍卫长名叫宋瑜,他人高马大,体格健壮,面容俊秀,长得算是一表人才。此刻他怒火冲天,跺着脚指着两人大骂:“檀香味?我们这是宰相府,不是寺院道观——大晚上的,哪儿来的檀香?我看你们就是玩忽职守,装神弄鬼!”两名侍卫被吓得噤若寒蝉,乖乖地低头认罪。 韩卢在一旁悄悄告诉龙清川:“我们刚刚将两人分开询问,他们所说的口供一致,都是在闻到了檀香味后,不知不觉中晕倒了。” 龙清川忍不住提醒:“问题是——即使他们两人都被迷晕了,但贼人没有八簧防盗锁的钥匙,他们应该进不了这个府库啊。” 韩卢没有吱声,的确如此,钥匙只有宰相和杨管家才有,那么贼人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潜入府库了? 一夜之间盗走五百锭金锭子,这事的确匪夷所思!龙清川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再次与韩卢确认:“你们确定这五百个金锭子,真的是在一夜之间消失?” “可以确定!”韩卢斩钉截铁地说,“因为就在失窃的那天下午,杨管家还跟账房余三瓜一一核对过账册,当时确实是账物相符,没有丝毫的差错,杨府的其他几个账房也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吴大财忍不住大笑:“杨管家竟然还会验账?哈哈……我还以为他只会跳胡旋舞了。”韩卢耸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个难以置信的鬼脸。 “天黑后,杨府的后门、侧门早就关闭落锁,看守大门的两个青衣老苍头,在杨相公应酬回府后,也将大门关闭落锁,他们两人可以确信,那晚根本没人有机会出府,更别说将金锭子运出去了。” 韩卢歇了一口气后,继续说,“再说,杨府里还有很多巡逻的侍卫,他们也没看到任何可疑之处。” 楚犷从远处缓缓而来,见到龙清川后叹了一口长气:“我组织不良人又在杨府搜索了一遍,这可是第三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藏匿金锭子之处。” 这就怪了,既然金锭子没有运出去,杨府也找不到藏匿之处,难道金子真的凭空消失了? “如此说来,这个杨府会不会招鬼了,”吴大财捂住嘴大笑,“或者他们自己监守自盗?” 楚犷接过吴大财的话说:“鬼神之说不可信,监守自盗嘛——不至于,杨相公会盗窃自己的金子?” “杨管家了?”龙清川问。 “那晚杨管家陪着杨相公在外应酬,将近子时他们才回府,回来后他便回屋休息了,有巡逻的侍卫可以证明,再说了……”楚犷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告诉几人,“有消息说,这杨管家背靠宰相杨国忠,私下捞了不少好处,他有的是既安全又稳妥的捞钱法子,何必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那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嘛,更何况杨二狗又是杨相公的——”龙清川顿了顿,他本想说是杨相公的走狗,但又觉得不是太妥,于是便改口说道,“是杨相公的左膀右臂了。” 几个年轻人会心地一笑,彼此间心有灵犀。 第2章 蛛丝马迹 龙清川负手而立,怔怔地站在府库门口,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内心暗自思付两个不解之谜:第一,贼人没有锁具的钥匙,他们是怎么进入府库的?第二,贼人一夜之间盗窃了这么多金锭子,他们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杨府? 这两件事的确难以置信,但五百个金锭子可是真真实实地失窃了。不良人再三地在府内调查,他们没有得到有效的线索,杨府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这反倒不正常了!中间必然遗漏了很多细节,很多看起来正常的行为,往往隐藏着邪恶! 龙清川低头想了很久后,对韩卢等人说道:“魔鬼通常隐藏在细节之中!我们需要重新调查那晚相关人员,需要他们将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我们。” 楚犷快速地应了一声,说道:“好,我现在就来安排,你们先到四香阁休息片刻。” 宰相府上有座居高临下而建的四香阁——这四香阁的主体是用沉香木建造,栏杆用的是檀香木,再把麝香和乳香掺和在泥里抹墙饰壁,故而名之为四香阁。 四香阁富丽堂皇、香气怡人,龙清川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的楼阁,吴大财甚至也觉得,就算皇宫中美轮美奂的沉香亭,都未必比得上杨府的四香阁。 杨府的十名侍卫,两个看守大门的老苍头,还有四名侍女,被不良人楚犷带到龙清川等人面前。 一名年轻的侍卫打着哈欠,略带困意地告诉龙清川:“那天夜里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真没看到可疑之事。” 龙清川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忍住了内心的怒火,讥笑道:“一切正常?那贵府的金锭子怎么不见了?” 年轻的侍卫被问得哑口无言,龙清川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怒喝:“你们只要原本地说出你们所看到的,注意——你们是看到什么,就说出什么,不需要夹杂你们的主观判断——我这样说,你们听懂了吗?” 眼前的这些人不住地点头,可他们后来所说的往往是炉头不对马嘴,与龙清川所要了解的情况偏差很大。龙清川无助地摇摇头,不知所措。他转身无奈地看了韩卢一眼,也终于理解不良人的难处,要是他龙清川天天跟底层这些人打交道,非得被他们气死不可! 稍微停顿片刻,龙清川猛地吸了几口香气,而后缓缓吐出,再如此重复几次后,心情稍微变得宽松了些。他想到只有宰相和管家才有府库的钥匙,于是耐着性子接着问:“你们的杨相公还有杨管家,那天晚上应酬到什么时候?” 看前门的老苍头抢先说:“那天晚上杨相公应酬到很晚,嗯……接近子时才从宫中回来,至于杨管家嘛,他好像是陪同杨相公一起回来。” “好像是?”龙清川轻轻哼了一下。老苍头又重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肯定是,我想起来了,肯定是同杨相公一起回来。”老苍头之言,惹得其他几人哈哈大笑,龙清川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一个侍卫出言嘲笑:“老苍头,你老是这么迷迷糊糊的,那晚你是不是又忘了及时开门啊?” “忘了开门?”龙清川疑惑地追问。 “嗨,老朽年迈体衰,这不是管不住肚子吗,”老苍头悄悄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主动解释说,“那晚老朽不停地窜肚子,故而没来得及及时开大门,呵呵……” 老苍头又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不过那晚杨相公确实很晚才回府,当时我还看到莲香出来迎接杨相公。” “莲香——她又是谁?那么晚了还没休息,她一直站在杨府门口迎接杨相公吗?”龙清川问。 韩卢悄悄告诉龙清川,莲香是杨相公最宠爱的舞姬,相传这个莲香身上香气四溢,当她在花园中散步时,蜂蝶一路相随,令人称奇不已! 青衣老苍头摸着后脑勺,低头想了想后喃喃道:“莲香,一直站在门口——好像不是,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刚刚被训斥的年轻侍卫,昂着头说:“这事我们几个明白,那晚我们几个在府内巡逻,看到莲香在湖边念叨个不停,身旁还放着庖厨用的水桶,一问之下才知她是在念佛放生,还说要给杨相公和杨夫人祈福。嗯,依我之见——杨相公应酬回来前,莲香应该是待在小湖边。”侍卫用手指了下大概的位置,龙清川点点头表示看清了。 龙清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赞了一声后问:“莲香不但人美,心地还很善良,龙某只是好奇,她一个纤弱女子,深更半夜的,没有人陪在她身边,难道她不害怕吗?” “怕,非常怕,特别地怕。”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龙清川身后,“杨府丢了些许财宝都还好说,可别把我的美人莲香弄丢了。” 中年男人不知何时来到四香阁,此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面如玉冠,仪表堂堂。 所有人都慌忙弯腰施礼,韩卢低声给龙清川等人介绍,来人是当朝宰相杨国忠杨相公。杨国忠无力地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罢了,你们都免礼。” 杨国忠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训斥:“其实本相公根本不在乎那些金锭子,反正府库里多得也用不完。不过——本相公特别在乎能媲美我杨家三姐妹的舞姬莲香,你们可别把她给弄丢了哦。” “不会,绝对不会!”韩卢在旁谄笑着,“贼人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到杨相公和莲香夫人。” 杨国忠闻言后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问韩卢:“是哪个毛贼干得,敢到当朝宰相府里闹事,都给我查出来没有?” “暂时还没有,”韩卢赶忙答道,“不过快了,已经有重大突破!” 杨国忠似乎不是很满意,皱着眉瞥了一眼龙清川和吴大财,问:“这些人又是谁?” “这两位是不良帅请来的朋友,他们个个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谋略过人,远胜孔明周瑜之智;尤其是这位——”韩卢指着龙清川介绍,“此人是赵蕤的徒弟龙清川,很受大帅的器重和赏识。” “哦,哦……赵蕤的徒弟,赵蕤子可了不得,圣人三次征召而不仕啊,嗯——”杨国忠捻须而笑,转身笑呵呵地说,“龙清川?本相公听武飞羽提过几次,你年轻有为而又足智多谋,可堪朝廷栋梁!” 杨国忠眨着双眼,抬头想了片刻,然后又笑眯眯地问:“可惜你今年没有中举,哈哈,科举之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单纯!只要你以后诚心跟着我,本相公包你明年中举,怎么样?” 龙清川怔在原地没有吱声,韩卢急得连连给他使眼色,能得到杨相公的一言承诺,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杨国忠居然知晓龙清川没有中举之事,说明不良帅的确在他面前推荐过龙清川。照理来说,能得到当朝宰相的厚爱,是多少世子梦寐以求之事。可杨国忠之言,分明是在乘机收买人心,龙清川心里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他虽然不耻与杨国忠同流合污,但出于传统的礼节,他还是毕恭毕敬地对杨相公表示了感谢。 韩卢在旁松了一大口气,他似乎担心龙清川的自命清高,让他失去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杨国忠再次打量龙清川,见龙清川面目俊朗清秀,身材挺拔,仪表堂堂,虽然身着普通素衣,仍难掩玉树临风之雅姿。他不住地点头,脸上笑意盎然,转而他又转身问韩卢:“采花盗的案子,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在京城消失多年的采花大盗,居然又重新回到了长安城作案,这让长安城很多良家女子胆战心惊! 杨国忠能做到当朝宰相的高位,可不仅仅靠的裙带关系,除了溜须拍马、左右逢源之外,内心城府必然颇深,他已感觉到杨府不是绝对的安全,故而担心他的美人莲香被采花盗掳走,就跟那五百锭金子被贼人偷走一样。 龙清川注意到韩卢的脸色极其不自然,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渗出,显然此刻的他特别地紧张。龙清川内心里哼了两声,他估计这采花盗的案子八字还没有一撇了。 韩卢咬紧牙关,再次施礼道:“回杨相公,不良帅和我正在尽力追查,相信用不了多久,定然会给相公一个完美交代。” 杨国忠皱了皱眉,不满地瞥了韩卢一眼:“这采花盗也太烦人了,你们可要保护好我的美人莲香,否则我饶不了你们不良人。”杨国忠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忧心忡忡地走了。 韩卢哈着腰,满脸堆笑,一直目送杨国忠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过身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叹了口气。吴大财忍俊不禁,别看不良人平时在百姓前吆三喝四、人五人六,见到了这些达官贵人,还不是像老鼠见到猫,乖巧地跟孙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龙清川也替韩卢他们感到捉急,不良帅带着一批人到睢阳公干,归期未知,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京城不良人的重担无形中落到他们身上,可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经验、资历、见识尚浅,又哪能面面俱到了? 龙清川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重新回过神来,接着刚才的思路问:“刚才说到,莲香夫人是独自一人放生的吗?” 年轻侍卫答道:“当然不是。杨相公几次三番特别交待叮嘱过,千万不能让莲香受一点点伤害,故而我们的侍卫长干脆贴身保护她——那天晚上,我们的侍卫长一直随身在她旁边!” “哦,好,很好。”龙清川轻微皱着眉,若有所思,尔后咧嘴笑了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侍卫在府里四处巡逻时,难道没有看到守护府库的侍卫吗?” “这个……这个,”年轻的侍卫左右犹豫,最后他咬着牙说道,“没有看清楚!” 韩卢在旁悄悄解释:“其实,那些侍卫应该是偷懒或打瞌睡,他们彼此之间相熟,不好互相揭露罢了。”年轻的侍卫尴尬地笑了笑,大家心照不宣,何必扯破脸皮说穿了。 “哼,那他们就有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了。”龙清川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怒火中烧,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他敢断定,如果杨府再没有得力的人照管,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不过他转念想了想,他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杨府出事了,哪怕是一把火烧的精光,跟他龙清川又有什么关系了? 龙清川舒心地吐了几口闷气,在四香亭来回踱了几步,大口吸着沉香、麝香散发出的香味,不由得对韩卢感慨:“这达官贵人的生活就是奢侈,完全超出我们平民百姓的想象。哎——听说杨相公特别喜爱吃生鱼片,厨子的调料手法特别有讲究……嗯,偏巧我龙清川也喜好此物,不知能否请杨府的厨子当面指点一二?” 韩卢不满地看了龙清川一眼,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惦记吃生鱼片?不过看龙清川摆出的这架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他眼珠骨碌骨碌来回转了几圈,心中他跟杨府的厨子也很熟,这事办起来也不费吹灰之力,干脆就当个人情送给他好了。 韩卢想定之后,便找杨府的管家杨二狗商量,请他们的厨子传授那么几招,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界…… 第3章 出尔反尔 韩卢和楚犷在醉霄楼点了一桌好菜——烧尾宴。 烧尾宴的食材有鱼、虾、蟹、鸡、鸭、鹅、牛、羊、鹿、熊、兔、鹤,烹制手法更是独特,是长安城数得上的美味佳肴。韩卢还特地请掌柜备了一条新鲜美味的活鱼,现场为龙清川烹制出他最喜爱吃的生鱼片。 楚犷见龙清川看着如此丰富的菜肴发呆,便好奇地问:“龙少侠,这可是地地道道的长安菜,还特意点了你最喜爱吃的生鱼片,您是吃不惯这些菜吗?” 龙清川摇了摇头:“我不习惯吃生鱼片,太腥了!”龙清川说完后,便沉默不语,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傻傻地发呆。 “那是为什么?”韩卢小心地问道。 龙清川之前亲口说过他喜欢吃生鱼片,而且他在杨府时的表现可不是这样,他一个劲地跟厨子嘘寒问暖、问东扯西,甚至还要拜厨子为师学艺了。 韩卢与楚犷对视一眼,心想该不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两人愣愣地抓头挠耳,不知所措。 吴大财倒是看出门道来了,他忍住笑大声提示:“依我吴大财估计啊……嗯,怕是有菜无好酒,影响胃口了呗!” 韩卢和楚犷看了一眼桌上的新丰酒,他们俩暗中咬咬牙,狠下心来,又要了两桶正宗的西域葡萄酒——那可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酒。 席间,主客觥筹交错,韩卢和楚犷旁敲侧击,他们见龙清川从初始的面无表情、眉头紧皱,到如今的和颜悦色、眉开眼笑,心中暗自窃喜,龙清川的才华毋庸置疑,趁着他兴奋开心之机,赶紧征求下他的见解呗。 “龙少侠,你说宰相府的这事离谱吗?贼人来无影、去无踪,这两男一女,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韩卢腆着脸皮尬笑道,他的心态真好,宰相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楚犷也在旁插话:“就是就是!要我说,他们比起当年的侠盗百里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清川一眼就看出韩卢是在套他的话,不过他们既然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总不能板着脸对着他们。 龙清川浅尝了几口琥珀色的葡萄酒,细细品尝葡萄酒的清香,然后啧啧舌,眯着眼浅笑:“其实大道至简嘛,这事看似扑朔迷离,不过依龙清川之见,却是单纯之极,就跟拿一个铜板换几块糖糕一样简单!” 韩卢和楚犷面面相觑,说这话之人要不是龙清川,他们肯定以为对方是个疯子。由于他们之前见识过龙清川的能耐,故而认定龙清川不是在大放厥词! 龙清川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光,然后淡然一笑:“而且根据我的判断,这几个贼人并不是所谓的高手,甚至可以算是些傻子。只不过——他们的动机却是难以猜透。” 龙清川平淡无奇的言语,韩卢和楚犷两人心中暗暗吃惊,就连吴大财和乐凡也是惊讶不已,龙清川为何能推测出对方是傻子? 要是在一夜间盗走五百锭金锭子的人是傻子,那他们这些束手无策之人,岂不是更傻了! 韩卢合乎时宜地给他斟满酒,然后恭敬地相问:“龙少侠,恕我们几人见识浅薄,资历尚浅,还请进一步明示!” “你们就没看出端倪吗?”龙清川反问,也许是在葡萄美酒的刺激下,他的脸上微微发红,笑意盎然。 “没有看出。”韩卢不好意思地应道,“三个贼人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又是怎么将财宝运出,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跟你们保证过,失窃的财宝一定是运出去了?”龙清川又反问道。 “不良人把杨府里里外外搜查过几遍,这么大数量的一笔财宝,根本藏不住。”楚犷亲自组织、参与的搜查,这事他最有发言权。 “你们是在杨府里找不到金子,故而推测贼人将金子运到府外去了;而我龙清川正好相反,我来来回回盘算过多次,贼人将金子运出去的几率很低,再结合其他一些明显的细节,故而推测金子还在杨府内。” 韩卢和楚犷两人又懵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楚犷不断地摸他的后脑勺,除了杨相公、杨夫人的卧室和书房外,杨府其他之地他们都一一排查过,难道还有疏忽之处? 尔后,龙清川不再高谈阔论,只顾蒙着头喝酒、吃菜,乐凡见桌上的气氛比较尴尬,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她柔声问龙清川:“难道这些金锭子真的还在杨府吗?” 龙清川用力将嘴里的烤鸭咽下,笑着反问:“难道这些金锭子会从人间蒸发了?这可是五百锭金锭子,哎——如果五百锭金锭子是在你们手上,你们要怎么做?” 吴大财“唰”地一下站起身,在空中挥舞着两条胳膊,嬉皮笑脸地抢先说:“五百锭金子!哈哈,第一件事,我吴大财改名为有大财,哈哈……第二件事,要是我有大财真有这么多金子,马上把乐凡小美女给娶回家。” 吴大财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乐凡所坐之处与他相距稍远,故而没机会武力报复,只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转而又含情脉脉地问龙清川:“要是你有了五百锭金子,你肯定也会娶我,对不对?” 龙清川随口一言:“我哪会跟吴大财那样没出息?” 乐凡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凤目圆睁,撅起小嘴怔怔地凝视着龙清川。龙清川似乎没在意她的神色,自顾自地啃着鸭脖子,而后嘴里继续嘟囔着:“我龙清川哪怕没有金子,也会把你娶回去。” 乐凡闻言后莞尔一笑,心中暗暗窃喜。韩卢等人则是抚掌大笑。 吴大财对着龙清川吹胡子瞪眼睛,转而又尴尬一笑,自圆其说:“龙小子你就卖乖,乐凡之所以钟情于你,还不是因为你小子长的俊俏,你要是遇上个爱财不爱俏的姑娘,你再说大话试试?” 乐凡嘻嘻笑了笑,得意地给龙清川夹了块烤鸭,包上面皮蘸着酱料,亲手喂到了龙清川嘴里。 吴大财眼红,酸酸地感慨:“唉,下辈子投胎时得先找个俊俏父母,嗯——或者找个有钱的人家也行。”尔后他又莫名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只有我一个儿子的有钱人家。” 吴大财之言让人莫名其妙。龙清川也没心思搭理吴大财,他见众人误解了他之前的问话,略一沉吟后换了个问法:“言归正传,如果你们是那三个贼人,你们要怎么运走这五百锭金锭子?” “嗯,嗯……简单,简单!”吴大财又抢先说,“我把那些金锭子揣在身上,然后趁侍卫不注意翻墙而过,虽然我的轻功比不上百里飞,可杨府那堵两丈高的院墙——嗯,虽然也蛮高的,但我吴大财还没将它放在眼里,哈哈……” 韩卢等人为了迎合吴大财,纷纷鼓掌表示敬佩,其实他们个个心知肚明,若不借助绳索的攀爬,哪有人能翻得过两丈高的院墙? 龙清川直接咧嘴大笑,笑过之后提醒吴大财:“嗨,嗨……吴兄,你是在白日做梦,五百锭金锭子,多重啊!你背在身上哐啷哐啷得,怎么翻墙而过?” 吴大财低头闷想了一会,摊开双手老实说:“哈,也是!可我吴大财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所以龙小子的这个问题,已远远超过我吴大财的想象力。” 龙清川也没嘲笑讥讽吴大财,事实上,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金锭子。 乐凡在旁突发雅兴,她放下筷子兴奋地说:“杨府的几个门都落了锁,如果是我的话,先在隐秘之处挖个洞将金子藏起来,然后慢慢地分批次往外拿。”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但是——”龙清川停顿一下,用双手比划示意,“要悄无声息地挖那么大的一个洞,怎么可能不让别人发现了?再说,即使挖个洞将金子藏起来,那盖在上面的土肯定是深色的,不良人一眼就能搜出来。” 楚犷点头表示赞同:“这些我们不良人都搜过了,绝没有这种可能!” 吴大财先是摇头晃脑一番,然后摸摸脑壳问:“难道贼人还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技能——比如说,隐身术,五鬼搬运术,或者隔空取物?” 龙清川闷笑了一声,然后撇了撇嘴说:“你怕是幻盗的幻术看多了,还隔空取物——贼人咋不把兴庆宫里的贵妃取走?”吴大财的异想天开之言,惹得其他几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吴大财不乐意了,他眼珠骨碌骨碌乱转,尔后反问龙清川:“那你又怎么能绝对地肯定,贼人没将金子运出宰相府?”吴大财困惑之处,也是韩卢、楚犷几人难以理解之处。 乐凡又给龙清川的酒杯斟满酒,尔后妙目四转,快速环顾桌上愁眉苦脸的几人后,嬉笑着对龙清川说:“你就告诉他们呗,省得他们个个郁郁寡欢。” 龙清川本不想多言,因为这事的真相让他颇有顾虑,但架不住乐凡也开口央求,于是他轻声说道:“其实,你们忽略了我刚才所说之言,我并没有说过有绝对的把握。”龙清川刚才说的是:他来来回回盘算过多次,贼人将金子运出去的几率很低,再结合其他一些明显的细节,故而推测金子还在杨府内。 乐凡善解人意地替其他几人问道:“为什么被运出去的概率很低?” 龙清川哑然失笑:“大道至简啊,你们忽略了一个很简单的常识,五百锭金锭子,就算二十两一锭,加起来足足有一千斤。你们想想——姑且不论翻墙而过,就算贼人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而出,你们算算看,需要多长的时辰?” 吴大财掰着指头算了算:“杨府的地盘这么大,看起来大概要一天的时辰。” “一天?”韩卢和楚犷同时嚷道,“要是天下的贼都这么愚蠢,不良人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吴大财筹算后的结果,让龙清川等人同时捧腹大笑,吴大财反倒会自我安慰:“唉,这也不能怪我吴大财啊,我又不是百里飞那小子,谁让我尽做好人没做过贼了!” 龙清川笑过之后,对韩卢等人说:“两男一女在杨府中隐秘穿梭,为了避免发出杂声导致暴露,必然不能全速奔跑,暂且不算躲避侍卫的时间,据我初步筹算下来,至少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韩卢翻着眼也盘算了一会,然后默默点点头。 龙清川接着说:“更别说从杨府院墙运走了,即使有同党在外面接应,至少也需要两个时辰,所以……” 龙清川停止了言说,韩卢心领神会,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说:“在这两个时辰内,除非杨府的十名侍卫瞎了眼,否则必然会有所察觉。唉——我们真傻,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竟然忽略了这个常识。” 龙清川笑笑:“还有,你们别忘了这是宣阳坊,宣阳坊内的达官贵人众多,宰相府,虢国夫人的府邸,韩国夫人的府邸,大将军高仙芝的府邸,还有那么多驸马府,哎——还有你们不良人的府衙,所以……” 韩卢又拍了一下额头,自我解嘲:“所以宣阳坊内的金吾卫人数多了好几倍,再加上不良人以及监门卫的协助,巡逻的人数估计比路上夜行的人还多。” 吴大财这下子想通了,捂嘴浅笑:“是啊,深更半夜的,路上本来就没多少人。” 龙清川啜了几口美酒,舌头轻微地在口中搅拌,尔后缓缓咽下。待其他人不再言语时,他又说道:“当然,也许贼人能够侥幸逃脱,比如逃过杨府所有侍卫的眼目,在同伙的接应下用马车拉走金子,避过宣阳坊内所有的金吾卫和监门卫……因为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风险太大,不值得一试!” 韩卢先皱着眉头苦思,尔后暗自点头,他认为就算是闻名天下的侠盗百里风,也没可能在一夜间从杨府运出一千斤金子,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就算他百里风有天大的能耐,正如龙清川所言,被抓到的风险同样太大,不值得冒险。 韩卢似乎理清了头绪,他同意龙清川的观点:“贼人还是先将金锭子藏在宰相府,然后分批运送出去。但是——”韩卢转脸一想,贼人能把金子藏在哪里了,不良人全力搜查了三次,次次无功而返。” 韩卢迷惑地看着龙清川,问:“龙少侠刚才还提到了,还有其他一些我们忽视的细节,以龙少侠的智谋,必然能推测出金锭子藏在哪里?还有,那两男一女又是什么人了?” 韩卢抛出的问题,让龙清川哭笑不得,但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总不好意思一口拒绝,更何况他、吴大财与他们几个不良人年纪相仿,私下早就成了要好的朋友。朋友有难,他怎能袖手旁观了? 龙清川通盘考虑后说:“我龙清川可不是神仙,能掐会算,不过也不是我龙清川故意卖关子,背后的那些贼人,唉,你们不知反而更加舒心——有时稀里糊涂地并不是件坏事,我个人建议等大帅回来处理更加稳妥些。” “啊?”韩卢和楚犷双目圆瞪,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至于那五百锭金锭子,我敢肯定还在杨府,而且就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有时候,越危险之地,就越安全。” “是啊,还在杨府,但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了?”韩卢神情有点发呆,他失神地对着楚犷问,“难道我们要调集所有不良人,将杨府内的每块地刨个底朝天?” “刨个底朝天?嘿嘿……”龙清川摇头浅笑,“就算你们将杨府刨个底朝天,我估计你们也找不到!” “为什么?”韩卢和楚犷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既然金锭子还在杨府,只要功夫深,怎么会找不到了? “那——”韩卢拉长了腔调问,“龙少侠能给个提示吗?” 韩卢心中暗暗叫苦,如若真等不良帅回来接手这个案件,不是显得他们几人太过无能了嘛。 龙清川略微思索片刻:“看在你们这么破费的份上,我只能好意给个提醒,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悟性了。” 龙清川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铜钱,双指轻轻弹出,铜钱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抛物线,优雅地掉到桌上的大汤盆中。尔后,龙清川拍着肚子满意地说道:“ 我不吃了,饱了,你们慢用!” 吴大财正用勺子盛汤喝,汤盆中溅出来的汤汁烫到他的手,他龇牙咧嘴大声叫喊:“龙小子,瞎搞什么鬼了,你饱了,就可以糟践粮食,哎——你的提醒是什么,你小子还没说了,哎——你别走啊……” 韩卢紧皱眉头,出神地盯着大汤盆里的铜钱发呆……片刻后,他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但也仅仅在瞬间,他又变得眉头不展、忧心忡忡,口中喃喃自语:“就算知道了藏匿之地又如何,背后之人果真惹不起啊。” 第4章 祸不单行 翌日。 刚刚用过早膳,乐凡拉着龙清川陪她到西市闲逛,因为她发现了一家手艺精良、价格公道的香料坊。正当几人收拾停当,韩卢又急匆匆地飞奔而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上身衣衫里里外外也都湿透了。很明显,应该是出了十分火急火燎之事,否则韩卢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吴大财感到莫名其妙,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了,韩兄,何事让你如此激动?不会又要请我们吃饭,哪能总让你这么破费!” “不是,不是,哎——是。”韩卢咽下一口气,定了定神,“什么时候再吃饭都可以,那个倒霉的宰相府又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韩卢神色慌张、六神无主,没等众人开口详细询问,他又主动说道:“莲香不见了,杨相公的舞姬莲香不见了,被那个天杀的采花盗掳走了!” 龙清川几人闻言后哭笑不得,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昨天杨国忠还跟韩卢、龙清川等人提到,他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金锭子,他只在乎他的宝贝美人莲香,千万别让采花盗给掳走,结果一语成谶——而且是他杨国忠自己所说,这可埋怨不得别人。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担心什么,就偏偏会发生什么! 韩卢确是心急如焚,乐凡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柔声安慰:“别慌,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韩卢接过乐凡递过来的凉水,一饮而尽。 龙清川默默低头沉思,忽而抬头问道:“采花盗早年被神丐和不良帅打伤,隐退江湖后不知踪迹。你们怎么确定是采花盗所为?也许是莲香外出游玩未归,你们四处找了没有?” 韩卢疾速地摇摇手:“宰相府内都已经闹翻天了,苍头和婢女把莲香常去之处找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后来几个婢女在莲香的卧室里,发现一张鲜艳的桃花旗——你们应该都听说过,这可是当年采花大盗的独门标识。” “呵呵……”龙清川突然想起一件好笑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他当即意识到不合时宜,转而用严肃的口气问,“湖里了,你们有没有仔细找过?” “湖里,怎么可能在湖里了?”韩卢凑近龙清川小声地说道,“即使有意外,她也应该从湖里漂起来了。” 龙清川摇摇手指,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韩卢:“再想想,湖里了?”很显然,韩卢误解了龙清川之意,他以为莲香掉湖里淹死了。 在龙清川再三的提示下,韩卢恍然大悟,尔后喃喃自语:“对,湖里……湖里,难得的好机会!” 韩卢连续喝掉三杯凉水,歇了口气:“宰相府怪事连连,这杨相公是造了什么孽啊,搞得我们不良人也不得安生。还有这无法无天的采花大盗,竟敢欺负到当今宰相头上,他是不想活了吗?” 吴大财还是难以置信:“难道真的是采花大盗?他不是已经被我师父废了吗,怎么又出现在长安城?”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难道是他的徒子徒孙?”乐凡突发奇想,但同样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如果遗留下来的那张桃花旗是真的,那应该就是采花大盗或是他的同伙,至少别人不会有如此作案手法。”龙清川皱着眉头、苦着脸,“我实在搞不懂,这采花盗怎么将莲香带出杨府?如果采花盗真有这个本事,那么丢失的金锭子,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运出去。” “嗯,嗯,说的是。”韩卢不住地点头,“事到如今,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还要麻烦各位到现场看一下,帮我们不良人多出出主意。那杨相公正在府内大发雷霆,已经派人疾速召不良帅回京了。” 莲香的卧室位于宰相府花园的后面,龙清川几人进入卧室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鸳鸯戏鲤的屏风,迈步绕过去后则是用翡翠玉加工而成的挂珠帘幕,掀开帘幕进去,便是一张用沉木打造的精致圆桌以及两张小巧的月牙凳,最里则是挂有金丝帷帐的金丝楠木床,四周星罗棋布地分布着烛台以及女子梳妆器具。 龙清川在卧室附近四处查看时,只觉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不断地嗅着鼻子,由衷地赞叹、感慨,尔后突然兴致盎然,跟韩卢确认坊间的传闻是否为真——据说,莲香闲暇在府邸花园散步时,花园中的蝴蝶都围着她翩翩起舞。 乐凡撇了撇嘴,不悦地说:“这卧室里有这么多名贵的沉香,能不沁人心脾吗?” 龙清川嘿嘿直笑,他一边啧啧赞叹,一边问旁边的婢女小翠:“看看你们莲香的卧房,多气派!这床、这床单、被褥……看来杨相公对你们莲香真好,哎,你们莲香夫人好福气嘛!” “那是,杨相公对我们莲香有求必应。”小翠是莲香的贴身婢女,她身材窈窕,说话声音非常柔和。 韩卢不经意间瞄了龙清川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烛台,若有所思,他似乎跟屋里的蜡烛较上了劲。 “啊,这个——”龙清川以羡慕的语气问小翠,“就算长安城的那些有钱商家,也只有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才用得上红蜡烛,你看看你们莲香的卧室,这一排排的烛台,多气派!你再看看上面的蜡烛,咦——这些个红蜡烛,是舍不得点吗,怎么个个都是崭新的?” 莲香的卧室里一左一右地摆了两排烛台,烛台上差不多插了有二十根蜡烛,每根蜡烛还都没有点亮过。 “哪里?”小翠温柔地白了龙清川一眼,“每天申时,杨府有固定的婢女统一更换。” 龙清川惊讶地张着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每天都换吗,岂不是太奢侈!” “每天都换啊,”小翠掩着嘴偷偷地笑,“这里是杨府,大唐宰相的府邸唉,难道还差这几根蜡烛?听说宫里的妃子们比这还奢侈了。” 乐凡笑盈盈地瞄了龙清川一眼,心想龙清川这是怎么了,傻傻地问些傻子都明白的傻事! 龙清川面露愁容,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用胳膊顶了顶韩卢,示意他到屋外去。两人找了一僻静之地,龙清川压低声音问韩卢:“你们就没有什么发现?” 韩卢摊开双手,意思是他没有觉察到有用的线索,他还直夸这采花盗简直神乎其微,作案手法出神入化,毫无破绽可言。 龙清川双目紧紧凝视着韩卢,然后嘴里说了两个字:“蜡烛。” “蜡烛?哼!这些红蜡烛的确是太奢侈了,听说还是在西市蜡烛铺定制的,里面加了莲香最喜爱的沉香料。”韩卢应道。 龙清川“嘿嘿”地苦笑两声,很明显韩卢误解了他的本意,龙清川耐心给韩卢解释:“刚小翠说下午申时,杨府的蜡烛会统一更换成新的,但是现在才是上午巳时,莲香屋里的蜡烛——就已经全部是新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提早更换了呗,或者——”韩卢本身的资质并不是太愚笨,经过龙清川这么一提醒,他立即明白,激动地说道,“天啊……如若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龙清川对着韩卢“嘿嘿”地诡笑:“莲香身边那个贴身婢女小翠,她必定知道莲香整个晚上不在卧室,可她还能若无其事,你细细品味,这当中肯定有隐瞒我们的秘密。” 韩卢拍掌叫道:“有道理!好,不良人将莲香这几天的行程摸查清楚,必然有所收获。” 第5章 厢房惨案 不良人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短短的两天后,韩卢带来了三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可疑的消息。 韩卢先说出了一件非常可疑的事:根据杨府车夫贾三的呈述,两天前,莲香跟小翠乘马车到芙蓉园游玩。下午申时初,她们逛了一家较大规模的丝绸铺,莲香和小翠在丝绸铺里待了很久,后来莲香先从丝绸铺出来,她让车夫贾三直接回府,还说小翠在丝绸铺诳会儿再回。 根据不良人后来的调查,看门的老苍头非常确定,一直到长安城闭市,他都没见到婢女小翠回杨府。 “哪里可疑?”龙清川不解,笑着问,“婢女小翠不是还在杨府吗?” “李代桃僵!我们怀疑乘马车回府的是小翠,”见龙清川满脸疑惑,韩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补充说,“哦,龙少侠有所不知,为了防止不法之徒觊觎,杨相公从不允许莲香公开露面,故而莲香外出时总要罩着面纱,对外美名其曰宣称为‘遮阳’。” 龙清川恍然大悟,杨国忠这个自私的规定,导致莲香跟小翠只要将衣裳对换,就能轻而易举地掉包。 韩卢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还调查了随行莲香的两位侍卫,根据他们两人回忆,从丝绸铺出来后的莲香,身上没有了往昔那种诱人的香味。可惜他们当时也没有过多怀疑,还以为自己鼻子伤风失灵了。 韩卢笑道:“莲香是天下间最独一无二的女人,到哪都受到男人的关注。两位侍卫跟随莲香一年有余,对她身上的香味可算是过鼻不忘。嗯……龙少侠也是男人,理当相信这两名侍卫的判断。” 龙清川捂嘴而笑:“那是当然。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凡夫俗子,哪能抗拒女色的诱惑了? 那既然这样——你们去调查莲香的婢女小翠了吗?” 龙清川一提到小翠,韩卢又皱起了眉头,连连叹气:“很不幸,这个小翠也失踪了,哎——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们能去哪儿了,会不会走亲访友去了?”龙清川问。 “应该不会,根据我们不良人的调查,他们俩都不是长安人,在长安城也没有相识的亲朋好友。” “两人先后失踪了?呵呵,有意思。”龙清川摸着下巴笑了。 “是啊,幸亏两人都是女子,要不然我还以为她们私奔了。”韩卢闷闷不乐地说。 说完了可疑的消息,韩卢接着说出这几天内唯一的好消息:在宰相府的湖里,楚犷带着不良人忙碌了一整天,居然捞出了三百多锭金子,而且这些全部都是杨府里失窃的金锭子。 坏消息是,宰相杨国忠仍旧大发雷霆,他怒不可遏地告诫不良人,他眼里的至宝是美人莲香,而不是你们俗人眼中的金子。当杨国忠问到那两男一女的贼人是谁,韩卢和楚犷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点眉目来,不出意外地又被杨国忠臭骂一顿,两人怏怏而退。 龙清川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杨国忠的反应均在意料之中,他反而察觉到韩卢未说的小细节:“湖里的金子全部捞上来了吗?算计下来,还有一百多锭金锭子不翼而飞?” “全部捞上来了。”韩卢肯定地说,“宰相府里那条湖并不是太深,我们的人几次三番地下水搜寻过,确定是没有了。” “还有,你们是不是在莲香放生处找到的金锭子?”龙清川眨着眼鬼魅地问。 韩卢默然应答:“巧了,还真是。”尔后他又反过来问龙清川:“龙少侠,你怎么猜测得这么清楚?看来这莲香身上真有问题!” 龙清川笑着摇了摇手:“之前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能瞎说。哎,现在刚有了点眉头,这关键人物又失踪了。” 韩卢咂咂嘴,发狠地说道:“龙少侠放心,只要莲香还在长安城,我们不良人指定能把她找出来。我韩卢还就不信了,她们真的能上天入地?” 在莲香放生处找到三百多锭金子,还有一百多金锭子失踪,再加上后来陆续消失的莲香和小翠……这都是什么事?龙清川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这也太有意思了! “三只眼”万事通火急火燎地走在大街上,像是有什么火烧眉毛之事。他直呼呼地喘着粗气,手抓衣襟不停地扇风,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上衣衫。 龙清川几人正缩在路边的一小茶馆喝茶,几人长吁短叹正闲得无聊时,撞见了可怜的万事通,乐凡蛮不讲理地拦下他,非要询问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他万事通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 万事通虽是满心不悦,但也仅仅是一刹那,他转而变得笑容可掬,然后缓缓伸出右手——按照消息门定下的规矩,在他面前问事,即使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多少也得出点茶水费。 万事通说,这是他们消息门做生意的规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破坏。 龙清川见他神情如此急躁,推测出他准有要事在身。于是,他暗中给吴大财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围住了万事通,然后有的没的胡乱扯一通——当然,他们是既不放行,也不给一个铜板,气得那万事通七窍生烟。 万事通遇上了龙清川等人,算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他费尽心思也冲不出龙、吴两人的纠缠。万事通喘了一口气,眼珠连着转了几圈,然后笑眯眯地开口:“嗨,几位都是自己人,我万事通岂是那不通人情之徒,看在几位诚心的份上,我万事通就破例一次,几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万事通自作聪明,隐讳地将他们几人比作了狗,因为只有狗才会竖起耳朵。 万事通说道,长安的东城发生了一件小事,他正准备赶过去看热闹了:东城有一个又丑又笨的书呆子,看上了西城一曼妙妩媚女子,听说城南有个挂单的道士精通法术,于是便拿了一贯通宝给道士,请道士撮合他和女子的苟且之事。道士欲成人之美,收下一贯通宝后爽快答应,并且告诫他与女子苟合时不要说话。 当夜道士便施展法术,让笨书生穿墙而过与曼妙女子翻云覆雨。待第二天醒来后,呆书生发现与自己苟且的曼妙女子,竟是自己日夜相处的夫人,书生连连大呼上当,当即起身找臭道士算账,可那道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万事通说完,自顾自地笑得前俯后仰,不时地用眼睛余光偷偷瞄着几人。龙清川面无一丝笑容,阴沉着脸,双目凝视着万事通,然后出言揭穿他的鬼话:“就这种无聊的民间花柳之事,也值得你万事通匆匆赶路?” “当然不值得!”乐凡替万事通答话,“很显然,他是信口开河,随口编了个有趣故事,就当哄骗几个小孩了。” “要不您先别急着办事,先跟我们吃早茶去,嗯——龙清川请客!”吴大财将右手搭在万事通的后肩上,“如果您不给龙小子面子,可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人少。” 万事通此刻心知肚明,这帮人可不是好糊弄蒙骗的,可他情急之下也想不出脱身之计,在万般无奈之下,万事通缩着脖子、压低声音悄悄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能否告诉我们?”龙清川问。 “能。”万事通不情愿地说道。 “可我们没钱支付酬金?”乐凡嬉笑着说。 “不需要。”万事通故作大方地说。 “可不是我们勉强你的哦。”吴大财好心提醒。 “不是,”万事通哭丧着脸,“是我出门没看黄历,跟你们无关。” 万事通四下谨慎地张望后,诡秘地说:“宰相府里失踪的舞姬莲香,竟然在侍卫长宋瑜的租房里找到了,听说——宋瑜和莲香的婢女被杀死在租房里。” 万事通之言,瞬间引起了几人极度的好奇,他们顿时无意继续喝茶,便跟随万事通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小院子。于此同时,不良人韩卢等人也从宰相府赶到案发现场,他们固然对龙清川笑脸相迎,却板着臭脸将万事通拦在院外。 万事通恨意难平,却也无可奈何,民终不能与官相斗。 龙清川料定屋内必然是惨不忍睹,便让乐凡也待在院外清凉之处,免得她受不了屋内血腥之气。 宋瑜所租住的房子,是长安城坊间普普通通的一座院子,几间不大不小的厢房并排而立,院中有一颗上百年的老梧桐树,两三只乌鸦临树凄惨而叫。 最西边的厢房中,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歪倒在血泊中,男的是杨府的侍卫长宋瑜——杨相公曾安排他贴身保卫莲香,女的是莲香的贴身婢女小翠。宋瑜和小翠死相狰狞恐怖,惨不忍睹,屋内血流满地,血腥味令人阵阵作呕。 根据检查,宋瑜身上唯一的伤口在喉部,仵作根据伤口断定,宋瑜是被歹人割喉杀死,凶器应该是腰带剑,也就是传说中的软剑。 宋瑜身为宰相府的侍卫长,必然拥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可屋里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故而推断他是被熟人偷袭,一剑毙命而死。 此外,宋瑜全身上下裸体,里外衣裳杂乱地团成一堆,扔在床铺的最里侧。龙清川挑起衣裳仔细看了看,好心提醒韩卢和仵作,宋瑜的衣裳领口也粘有一些血迹。 至于莲香的贴身婢女小翠,她身上有两处明显的伤口,仵作推断小翠是被歹人用横刀所杀。第一刀伤口较浅,且没中要害,第一刀则直接贯穿小翠的身体,为杀死小翠的致命一刀。 仵作又检查了挂在墙壁上的佩刀,刀刃上面占有丝丝血迹,故而初步推断小翠是被这把横刀所杀。 卧室的地面上有一大一小两组带血的鞋印,不良人比对鞋印的大小和花色后,断定鞋印的主人不是宋瑜和小翠,故而他们初步判断案发时,卧室里至少有两男两女。莲香已经被杨相公接到宰相府,另外一个身份未知的男人急需确认。 几人又查看其他几间厢房,先后发现几个已经收拾齐活的包裹,除了衣裳和随身用品外,还有睡觉用的神锦衾、丝绵被。韩卢居然在一个小包裹里,发现几块重量不等的金锭子,一块精美无双的羊脂玉佩,以及一张四通柜坊开具的五百两黄金的合券,合券上的名字是侍卫长宋瑜,地点是扬州。 合券,也叫“飞钱”,简单来说,就是商人们将钱财存到大的商行,然后凭借商行开具的有效合券,可以在另一个府郡取出钱财,当然商行会收取一笔不菲的高额佣金。 第6章 细节推理1 宰相府内,杨国忠的舞姬莲香失而复得,让他喜极而泣,乐不可支。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庆贺莲香的平安而归,就连夫人裴柔也不得不挤下两滴眼泪,开心地直言“吉人自有天佑。” 莲香柔弱地跪倒在杨国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犹如雨后明珠。 待情绪稍稍平息后 ,莲香抽泣着告诉杨国忠,侍卫长宋瑜就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宋瑜和她的女婢小翠早就勾搭有染,两人伙同外贼盗取府库的金锭,无意中被她识破,宋瑜和小翠见事情败露,两人心生歹念,合谋将她骗到府外后掳走。 那宋瑜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而莲香又长得楚楚动人、倾国倾城,引得宋瑜色心大起、邪念横生,常用猥亵言辞和肢体挑逗她。宋瑜对莲香轻浮、浪荡的举动,引起女婢小翠的嫉妒,小翠威胁宋瑜要到府衙告发他。 于是,宋瑜在大怒之下便将小翠杀了,然后扑向莲香……正当宋瑜要对她莲香行不轨之事时,有一神秘的蒙面侠士从天而降,情急之中杀死侍卫长宋瑜,救下莲香的性命。 当韩卢给龙清川等人讲述莲香的说辞时,几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吴大财扮着鬼脸嘲讽:“神秘的蒙面侠士从天而降,乖乖……那侠士是何许人也啊。” 龙清川平息了笑意后问韩卢:“莲香的说辞破绽多多,你们不良人提醒杨相公了吗?” 韩卢颔首点头:“的确很多破绽,可惜杨相公此刻听不进忠言逆耳,我们决定抓到凶手后再行报告。” 龙清川低头略微沉思,微微点头:“此事的确很难办,忠言逆耳哪比得上女人的身子舒坦了!” “依我看,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吴大财毫不客气地怒斥,“他跟兴庆宫里的那位圣人,两人一路货色,爷儿俩比……” 吴大财见乐凡在旁倾听,硬生生地将下面的脏话吞到肚子里。韩卢怔怔地站立在旁,尴尬地张着嘴陪着笑。 龙清川眼神示意吴大财不要胡说八道,尽管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吴大财如此诬陷圣上和当朝宰相,身为朝廷不良人的韩卢,到底是尽忠职守还是放任不管——这会让身边的韩卢陷入两难之地! 乐凡乃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她见几人陷入尴尬的僵局,便主动展颜微笑:“韩卢大哥,你们是怎么识别出莲香在撒谎的?”乐凡机智地将谈论话题又引到了莲香身上。 韩卢一直保持着微笑,见乐凡开口相问,他便顺口接话:“首先,莲香说她是在府外被采花盗宋瑜掳走,既然这样,那采花盗的桃花旗又怎会出现在莲香的卧室内了?” 乐凡嘻嘻一笑:“是啊,她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之前我们不良人也调查过,根据莲香马夫的呈述以及莲香卧室的蜡烛,我们几乎可以判定,莲香应该是主动离开杨府的。” “主动离开?”乐凡皱了皱眉。 “嗯。杨府的蜡烛是在下午申时更换,我们去屋里查看时,蜡烛应该是点过的才对,可事实上所有的蜡烛却是崭新的,那么就能推测前一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点过蜡烛,而莲香的屋里又没有油灯照明,故而当时我们大胆地推测——莲香天黑之前就不在卧室了。” 乐凡似乎明白了,抢先一步说:“你们根据后来对莲香的马夫,以及随行侍卫的调查,综合起来推断,莲香和小翠借逛丝绸铺之机,两人巧妙地李代桃僵,小翠顶替莲香回了杨府,而莲香则趁机逃之夭夭。但是——” 乐凡顿了顿,重新问:“那莲香怎么会有桃花旗了,难不成宋瑜真的是采花盗?” “这就不清楚了,也有可能是障眼法。”韩卢摸了摸后脑壳,“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跟侍卫长宋瑜有私情,他们应该谋定当天私奔到扬州。” 吴大财哼了一声,眯着双眼嘲笑:“原来这对狗男女早有私情,乖乖,这个杨相国,竟然下令让宋瑜贴身保护莲香,这不是典型的引狼入室吗?不过——你们又是从何得知,她们之间有私情了?” 韩卢“嘿嘿”地笑了两声:“那更加显而易见了。不良人在宋瑜租住的院子里,查到三个人的包裹和随身物品,其中的一个包裹里有一块羊脂玉佩,还有一张宋瑜的飞钱,凭此就可以推断出他们之间的私情了。” 吴大财皱着眉头、翻着白眼,看样子他并未理解,于是韩卢进一步解释:“包裹里那只精致无比的羊脂玉佩,这是莲香在青楼时一个西域富商所赐,只求莲香当众为他一展舞姿。羊脂玉佩虽不及宫中四宝,可也算是当世罕见的宝物,当时这事把整个京城都轰动了,所以我们能够识得此物。” 韩卢说得口干舌燥,歇口气时扭头四顾,乐凡提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莲香的羊脂玉佩,以及宋瑜那张五百两黄金的飞钱,这两样名贵的东西在同一个包裹里,足以说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匪浅,要么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情,要么是情人之间的感情。嗯……既然他们都住到一个屋子里,那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韩卢接过乐凡递过来的茶水,低头道谢:“乐凡姑娘不但貌美如花、聪慧过人,还很善解人意啊。哈哈……” 乐凡莞尔一笑:“包裹里还有小翠的衣裳、饰品,所以你们推断他们三人一起私奔;而飞钱的目的地是扬州,故而又断定他们三人私奔到扬州。但是——为什么说他们当天就要离开了?” “因为睡觉用的被褥等物已经打包好了,凭此可以断定他们当天就要出发。”韩卢快速地说道。 “只差一天,好可惜啊——命运多舛,害得无辜的小翠也受到了牵连。”吴大财在旁不住地惋惜,龙清川只是冷笑了几声。 韩卢轻叹一口气,他也感到非常惋惜:“的确如此,据我们不良人在杨府调查,莲香从平康坊青楼搬至杨府后,小翠也一并跟随到了杨府。两人情同手足,明着是主仆关系,私下亲如姐妹。哎……” 韩卢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是真为无辜的小翠感到可惜。 吴大财拍着脑袋问:“还有一个小问题,宋瑜就是个小小的侍卫长,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黄金?单单飞钱上就有五百两,难道他就是偷窃杨府黄金的贼人?” “这个——暂时还不能妄下结论,因为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不过多亏了龙少侠那枚铜钱的提醒,我们趁莲香失踪之机,在杨府的湖里捞到了贼人隐藏的金锭子,而且是在莲香和侍卫长宋瑜放生之处。” 韩卢边说边对龙清川竖起大拇指,心中和嘴上由衷地赞叹,转而他又问道:“可我不是很明白,龙少侠是怎么发现此中细节的?” 龙清川浅笑一声:“这事其实没那么玄乎,杨府的金锭子一定还在杨府,可你们不良人搜遍了都找不到——难不成真的消失了?当我听到莲香大半夜在湖边放生,当即就起了怀疑,你们想想——当天夜里府库的金子被盗了,然后有人大半夜在湖边放生,这能不让人起疑吗?” 韩卢恍然大悟:“所以你明明不吃生鱼片,还借故与杨府的庖厨接触……” 龙清川咧嘴浅笑:“根据那晚当值的侍卫所说,她们是用庖厨里提水的水桶放生,那只桶有两尺多高,可以装好多鱼、乌龟……可我从杨府的厨子那儿套出话,根本没人大批量的购买水里的活物,而且当天庖厨里的水里的活物只剩下四条鱼,是留着给杨相公吃鱼鲙的,但那四条鱼第二天还活生生地在水缸里游来游去,整个庖厨里仅仅是丢了一只打鸣的公鸡。” 吴大财叹道:“这样莲香和侍卫长宋瑜就可疑了,既然四条活鱼还在庖厨里,那他们拿着那么大的水桶,放生什么东西了?总不会装一只公鸡在湖里放生?” “那是杀生了,可不是放生。”乐凡笑道,“再说,我之前跟大娘一起放过生,算上放生的仪轨,前前后后总共也用不了一刻时辰,他们在湖边待的太久了。” “是的,照常理来说,莲香早就该完事回去睡觉了,但杨相公子时回府时,她还能在大门口迎接杨相公,嘿嘿……说明她在湖边待了很久,这一点——当夜巡逻的几个侍卫可以作证。” 韩卢接着说道,“既然在湖边不是在放生,那他们又在干什么了?考虑到那晚失窃的五百锭金锭子,他们俩当然有所可疑,哎——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所以说,莲香和侍卫长参与府库的黄金盗窃,然后以放生为掩护,将盗窃来的黄金仍到水里隐藏,嗯,果然如龙小子所说,是两个傻子大盗。但还有一个疑问,你们不是说府库里的鞋印,是两男一女吗?还有一个贼人是谁?难道是杨府的管家杨二狗?因为除了杨国忠之外,只有他有府库的钥匙。”吴大财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以为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不是杨二狗,因为那天晚上他陪在杨相公身边,至少他没有直接参与盗窃黄金。”韩卢如实说道。 龙清川轻轻笑了笑:“此外,府库安排了两名侍卫值守,怎么会都被迷晕了?就算宋瑜他们拿了五百两——嗯,大概二十锭左右的金锭子,可他们为何要盗窃远超他们需求的黄金了?如是给剩下的那一个贼人预留,那他又怎么将金锭子取走?” “这些疑团——目前还没有证据破解,呵呵,不过事在人为啊!龙少侠,你说是不是?”韩卢憨笑地问道。 龙清川能说不是吗?他低头思索了片刻:“在所有的知情人当中,宋瑜已经被熟人偷袭杀死,小翠无辜受到牵连,也被贼人残忍地杀害,就剩下那个娇滴滴的莲香,以及躲在暗中的神秘杀手。” “哎——哎,你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不是每个人脑子都像你那么聪明,”吴大财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听越糊涂,“宋瑜怎么是被熟人杀死的了,小翠不是被宋瑜杀死的吗?” 龙清川面露微笑,略微抬起下巴,指着韩卢说:“还是请官家给你说清楚,他们勘察得比较仔细,又有专业的仵作辅助,推断出来的结论更有说服力。” 第7章 细节推理2 韩卢咧嘴笑了笑,他和楚犷心知肚明,龙清川对细节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只是不想夺了不良人的风头。 韩卢颔首谦虚地说:“哪里,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贼人了。据我们现场勘察到,卧室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而那侍卫长宋瑜的武艺并不弱,那么神秘的第四人,怎么就能一剑将他割喉了?” 吴大财摸着脑袋,眨了眨眼:“可能——据莲香给你们的说辞,宋瑜当时兽性大发、欲行不轨之事,会不会他在床上兴奋过了头,没注意到神秘杀手悄然而至?你们看,宋瑜他可是裸体被人杀死的?” 韩卢挥手一笑:“仵作在宋瑜身上只检查到一个致命伤口,他是被杀手割喉而死,说明当时他是面对着杀手,而不是趴在床上;还有,如果宋瑜真是裸体被人所杀,那么团在角落里的衣裳领口,怎么会粘有少许的血渍?” 吴大财交叉着胳膊,摸着头想了片刻:“果然有道理。如果是个陌生人站在宋瑜面前,他必然全力警戒,假使陌生人要杀死宋瑜,以宋瑜的武艺,卧室里必然有他反抗的痕迹,至少不可能被杀手一剑割喉。” 韩卢微笑着不住地点头:“是的,这些足以说明杀手是宋瑜的熟人。事实很大可能是杀手趁他疏忽时,出其不意地拔出腰间软剑,将宋瑜割喉杀死,然后扒掉他身上的衣裳,伪装成宋瑜要侵犯莲香的假象。而不是莲香所呈述的,宋瑜脱掉衣裳欲行不轨之事时,被神秘的蒙面侠士杀死。” 吴大财又问:“那么,婢女小翠是死于宋瑜的佩刀,为什么说她不是被宋瑜杀死的了?” 韩卢环视龙清川一眼:“小翠也是杀手所杀,因为这里面有个先后逻辑关系:假设杀手先杀死婢女小翠,那么侍卫长宋瑜就有了警戒,在这之后杀手再想去杀害宋瑜,恐怕就不会有一剑被割喉的机会。” 吴大财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么——既然侍卫长宋瑜先被杀死了,那么宋瑜又怎么能杀死小翠了?所以莲香所说的言辞必然是假话。” 说到此处,韩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根据仵作的检查,杀死小翠的是宋瑜的佩刀,这点没有疑问。但小翠身上有两处刀伤,有一处伤口较浅,不致命,另外一刀直接贯穿小翠的身体。此外,仵作还比较过两刀的伤口,明显是两个人的手法——为什么要两个人各捅一刀了?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龙清川皱起眉头,忍不住叹气:“除了所谓的蒙面杀手之外,另一刀是谁下手的?哎,如果屋里只有四个人……好可怜的小翠哦。” 屋里只有四个人,侍卫长宋瑜已经被割喉而死,那杀死婢女小翠之人,除了蒙面杀手外,那就只剩下舞姬莲香了! 几人忍不住地扼腕叹息,内心深处对小翠充满了同情,吴大财更是咬牙切齿、恨意难平,他发誓要将蒙面杀手扒了皮不可。 韩卢沉默片刻后,突然发问:“莲香和宋瑜同时涉及到黄金失窃案和杀人案,我刚刚在想,黄金失窃案中隐藏的第三人,会不会跟这杀人案中的蒙面杀手是同一人?也许他们分赃不均,引起矛盾后自相残杀?” 韩卢的推断合情合理,龙清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假如杀手是黄金失窃案中的第三人的话,那么这歹人为什么要放过莲香?” “难道是要莲香协助他取走湖里的赃物?”吴大财反问龙清川。 韩卢首先否决:“那不可能。全长安城的人都已知晓,藏在湖里的黄金已经被捞出来,因此莲香就失去利用价值。” “又或者,那歹人是贪图莲香的美色?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吴大财继续说。 “如若这样,那他根本不会让莲香回到杨相公身边。” 吴大财不说话了,因为他想不到歹人放过莲香的理由。见众人不再言语,乐凡笑眯眯地问龙清川:“那你认为了?” “嗯……只能说不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比较大。”龙清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换了一种方式来推测,“我们先反过来假设是同一人,那么故事应该是这样的:莲香、宋瑜、蒙面歹人三人合伙从杨府盗走金锭子后,莲香、宋瑜这对奸夫淫妇带着婢女要私奔至扬州,但蒙面歹人看不惯了,于是他挺身而出,愤然杀了奸夫和淫妇的婢女,然后把淫妇还给了杨国忠?” 龙清川反过来的假设,逗得吴大财等人哈哈大笑,乐凡则是抿嘴浅笑:“完全不符合逻辑,这么说来,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除非这个贼人就是杨国忠身边的人,对杨国忠忠心耿耿,不忍他失去心爱的女人,故而……” “等等……不对!”乐凡自己打断了自己:“如他真对杨国忠忠心耿耿,又怎么会盗窃府库的金锭子了,嘻嘻……这又互相矛盾了!” “算了,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必然进一步搜寻证据。”龙清川开口提醒韩卢,“有一个隐藏的细节被你们不良人忽视了,极其重要的一个细节!” 很重要的细节? 韩卢倾耳相听,他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哪些细节遗漏掉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宋瑜和莲香这种私奔的勾当,要是在以前,私奔的罪行可是要被浸猪笼,故而他们的行事必然小心谨慎才对。” 韩卢轻轻点头:“是的,定然要小心谨慎,毕竟他们的所作所为,既违背了朝廷律法,也违背了世俗间的伦理道德。”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即使一个与宋瑜很相熟的人,突然出现在因私奔而处处小心谨慎的几人面前,那么——宋瑜等人怎会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甚至还能被这个熟人一剑割喉?这也太不符常理了!” 将心比心,假使一个人正在做丧尽天良的坏事,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不管此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正在做坏事的人肯定会保持着警戒心,因为人的天性就是如此! 韩卢愣愣地怔住了,喃喃自语:“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隐藏的细节,这是为什么了?” 乐凡看着韩卢和吴大财发愣的神情,暗中忍不住偷偷发笑,转身看到龙清川清秀有形的脸庞,以及镇静自若的神态后,又是一脸痴情地看着龙清川。 沉默片刻后,韩卢和吴大财摸着脑袋发呆,吴大财终于忍不住骂道:“龙小子,你快说,别故作神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唯一的缺点就是笨了点儿。” 乐凡嘲笑道:“笨?你完全有其他选择,只要你不跟龙清川在一块儿,你就不会感觉自己笨了。” “嘿嘿……这倒是实话。”吴大财嘿嘿地傻笑,顿了一会儿后说,“不对啊——我笨不笨,跟龙小子在不在我身边有何关系?” 乐凡没接着理会吴大财,一双妙目飞速转了几圈,转脸问龙清川:“是不是这个熟人来找他们,是在他们几人的意料之中,故而他们没有任何警戒心?” 龙清川微笑着点点头,并伸出大拇指夸赞:“只有这种可能性了。”乐凡得意地对吴大财笑了笑。 韩卢想不明白:“都要私奔的人了,理当小心谨慎为上,怎么还出现个意料之中的人了?” 乐凡歪着头想了想:“可能,宋瑜和莲香让那个人,也就是蒙面歹人帮他们办事了?比如,买几件好看的衣裳,买些胭脂什么的……” 龙清川微微点头赞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但不是买衣裳、胭脂……因为这些不是私奔的必需品。你们不良人查看过三人的包裹,是不是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韩卢猛地拍掌喝道:“过所,断然如此!他们三人从长安私奔到扬州,如若没有过所,一路上可是寸步难行。所以他们必须请人办一张过所,而且——极大可能是一张假的过所,他们可不敢用真实的名字私奔。” 韩卢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到底是什么人在帮他们办过所,他们在长安又没有至亲好友,就算有亲戚朋友帮忙办理假过所,也没必要杀他们灭口啊。” 吴大财制止了韩卢的走动,转脸问龙清川:“圣人云,不懂装懂,永世饭桶。鄙人笨归笨,该问的还是要问,到底是谁帮他们办过所?” “我不知道,别以为我什么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龙清川摊开双手无奈地说,“不过有一人心中门清,你们可以去问她。” “谁?”韩卢和吴大财同时问道。 “莲香,撒谎精莲香。”乐凡撅着嘴笑道。 龙清川点头表示赞许:“从头到尾,这个莲香都是在编故事,当然她也许是不得已而为之。黄金失窃案的真相,宋瑜和小翠被杀案的真相,那个神秘的杀手到底是谁,还有,他为什么要留下莲香的性命……一切的一切,只有从莲香口中才得到答案。” 韩卢脸色逐渐沉默下来,他虽然早已怀疑这个莲香——可她是杨相公手心上的女人,岂是他们几个小头目所敢招惹……龙清川说得真对,这事还得大帅回来定夺处理。 第8章 宰相中毒 不良帅武飞羽原计划到睢阳公干,半路上接到宰相杨国忠的信件,宣称长安城采花盗猖狂无度,已经残害不少良家女子——包括他最心爱的女人莲香。接到杨国忠的亲笔信后,不良帅心急如焚,带着人星夜兼程、不顾疲倦地赶回长安。 一众不良人从春明门经过时,一只全身乌黑的老鸦“呱呱”地从头顶掠过,一泡屎不偏不倚地落在不良帅的肩上。随侍在不良帅左右的不良人大怒,他们哪能让大帅受如此侮辱!于是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尽力射死那只不识趣的老鸦,给不良帅报“一屎之仇”。 很可惜,他们所有人力有不逮——十几支利箭疾速射出,竟然无一命中! 不良帅的脸色更加阴沉铁青,那老鸦“呱呱”地在空中盘旋几圈,在连续落下几泡屎后,欢叫着飞离而去。 常言道:“乌鸦当头过,无灾必有祸”,这下果不其然地验证了。不良帅脸色阴沉,心情极度忧郁,他给龙清川几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宰相杨国忠在府里疯疯癫癫,趴在地上像疯狗一样狂叫咬人。 乐凡见不良帅公干一趟,两手空空地来找他们,鄙夷地白了不良帅一眼,内心大感失望。 龙清川则是哑然一笑,他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是杨府着火烧光了,估计能把他给乐傻了。 吴大财则是拉着不良帅,好心地建议他劝劝杨府的人,赶紧到悟真寺拜拜,或者到玄都观捐些香火,再不然找个大仙给去去晦气,省得三天两头出些怪事、 而百里飞则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当听到不良帅所说的坏消息时,他心中还暗自纳闷: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不良帅带着韩卢、龙清川等人一同到宰相府,吴大财悄悄地对韩卢抱怨,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上门了,宰相府的人真不懂待客之道,他们前两次连口热茶都没喝到。 根据宫中吴太医的诊断,杨相公是中了苗疆一种邪门的蛊毒,歹人是在杨相公的膳食里下了毒。杨相公通常与夫人、以及莲香一起用膳,但令人不解的是,杨府里只有杨相公一人中毒,那么谁又能精准地在他的膳食里下毒了? 根据杨府服侍杨相公的婢女回忆,不良帅等人了解了杨相公用膳的过程:杨府的厨子做好膳食后,每一样菜肴都有两名婢女在侍卫的监督下试吃,在婢女安然无恙后,她们再端上桌给杨相公享用——当然,还有杨夫人裴柔以及莲香陪同用膳。 根据随身服侍的两位婢女所说,杨相公在用膳的过程中,禁止人员出入往来,所以不可能有外人进来下毒。而且,试吃膳食的两位婢女,以及陪同用膳的杨夫人、莲香一切正常。杨夫人当天还发了善心,将剩余的膳食赏给下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没见一个杨府的下人中毒。 真是奇也怪哉!难道这杨国忠作恶多端,被妖魔鬼怪给附体了? 龙清川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怪事,他实在难以相信这匪夷所思之事,所以他不得不再次盘问:“你们确定所有的膳食全部试吃了吗,包含调味的佐料?”龙清川看到到膳食清单中有生鱼片,而吃这种生鱼片必然要蘸着豆豉、姜之类的佐料,故而如此相问。 试吃的两位婢女应声答道:“全部膳食都试吃过了,就连茶水都没放过,嗯——除了那碟很酸的老陈醋。” “除了老陈醋?”不良帅和龙清川异口同声地问。 “嗯,我们杨相公是山西人,特别喜爱吃那老陈醋,不过我们实在不习惯那酸酸的怪味……”婢女说话时还咧着嘴、捏着鼻子,一脸酸不溜秋的模样。 “难道是这老陈醋里有诡异?”不良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另一位婢女比较聪明,她见引起不良帅等人的误解,赶忙补充:“看守前门的的老苍头也是山西人,但凡膳食里有这酸不溜秋的老陈醋,要是他在府的话,我们就请老苍头帮忙试吃。” 另一个婢女在旁插话:“真搞不明白,那老苍头还巴不得了,他们好像都很喜欢吃醋,而且杨夫人用膳时也吃了不少,她有时还会把剩下的醋喝完了。”婢女说完后,忍不住捂住嘴偷偷地窃笑。 龙清川喃喃自语: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你们觉得这难闻、难看、难喝的老陈醋,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可是瑰宝了。 尔后,他有问了婢女一句:“要是看守前门的老苍头不在了?” “那我们得捏着鼻子灌了,唉……”婢女生无可恋地说道。 经过不良人一番细致、详细的调查,杨相公的膳食、茶水应该没有问题,可吴太医一口咬定,这种蛊毒必然是通过食材进入人体。吴太医是宫中多年的老太医,医术精湛,悬壶济世多年,他的诊断不容置疑,必然不会有误。 可根据现有的调查,食材里根本没有下毒的可能性。这可就奇怪之极,一桌子新鲜可口的饭菜,每道菜肴、每碟佐料都有人吃过,而且吃过膳食的人都平安无恙,唯独这杨相公倒下了。 吴大财“哼哼”了几声,这算哪门子怪事?要不是太医诊断出蛊毒在膳食里,他还真以为哪路妖魔鬼怪给杨国忠施咒了?吴大财同情地看了不良帅几眼,不出所料,他果然愁眉不展,面色阴沉,就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贯通宝似的。 韩卢匆匆来报,杨相公的专用厨子失踪了!从昨天做完杨相公的膳食后,直到现在快晌午,也没见这杨厨子的人影儿,要是往日的此时,那杨厨子早就在府里指手画脚、吆三喝四。 杨相公食用的膳食均是杨厨子烹制,他本来就是不良人重点怀疑对象,而今他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敏锐的直觉告诉韩卢,这杨厨子很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韩卢当即带着几个不良人,在杨二狗的殷勤带领下,快速赶到杨厨子居住的厢房。由于杨厨子手艺颇好,深得杨国忠的赏识,故而杨厨子居住的厢房比较宽敞,较之于普通的奴仆来说,环境也很干净整洁。 韩卢不客气地踢开厢房的那道木门,几个不良人迅速散开搜查……杨二狗嘴里不住地跟韩卢唠叨:“这杨厨子最近的火气很大啊,他即使不是畏罪潜逃,也是不辞而别,哼,一点礼数都没有!” 杨二狗还在唠叨的时候,一个不良人请韩卢到杨厨子的卧室,他们有重大的发现:在卧室的木柜里,搜到了一个青花瓷小瓶,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五个金锭子——一个锭子大概二十两,加起来就是一百两金锭子。 一百两金锭子,在长安城算是个不小的富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财? 杨二狗拿起青花瓷的瓶子,拔掉上面裹有红布的瓶塞,将鼻子凑过去小心闻了闻,尔后他面色狰狞,皱起了眉头问韩卢:“这是什么——这么难闻的味道?” 韩卢顺手接过青花瓷,小心地闻了闻,然后转脸对杨二狗说:“这应该是毒药。”韩卢兴奋地将瓶塞重新塞紧,然后让人抱着一百两金锭子,回去找不良帅邀功去了。 不良帅快速地问清原委后,跺着步子思索片刻后,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不良人将金子和毒药带回署衙封存。龙清川嘴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哼,欲盖弥彰。” 第9章 轩辕宝剑 一醉醺醺的白发老头,骑着一头瘦弱不堪的毛驴,给杨管家送来一封精美的信笺,上面用唐楷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三日后,子时,汉宫,轩辕剑交换蛊毒解药。 不良帅接到杨管家的信笺后,痴痴地看着天空发呆。那些贼人是吃了豹子胆吗,他们竟然敢打圣人轩辕剑的主意? 轩辕剑,传说中十大名剑之首,是轩辕黄帝击败蚩尤的神剑,也是号令天下的圣道之剑。据说,轩辕剑乃是用上古寒冰铁锻造,剑身一面刻有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自古以来,轩辕剑就是帝王的象征,谁拥有至高无上的轩辕剑,也就意味着他是掌控天下的帝王。 吴大财看过信笺之后,咧嘴大笑:“大帅,贼人这是摆明了要造反嘛,哈哈……大帅您要是抓到这些反贼,这官还不得连升三级!” 不良帅不甘心地叹了一口气:“本帅闭着眼都知是那条——是那个胡人,整个大唐天下,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和野心。不过我们抓到他也没用,圣人只相信他脑子里所相信的。” 不良帅口中的那个胡人——指的是北方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不良人早已侦测到此人有谋反野心,可无论宰相杨国忠和大臣怎样劝谏,兴庆宫的那位圣人愣是不相信,还把宰相杨国忠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将劝谏之臣反送给安禄山处置。 吴大财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表示同情不良帅的遭遇,谁叫他摊上个这么自负的皇帝了! 乐凡嘻嘻直笑,她跟不良帅打趣道:“得了,先是冰丝玉缕衣,然后是避暑招凉珠,现在轮到了轩辕剑,下一步就该是大美人杨贵妃了。大帅,您可得让圣人看好这个大美女,她要是丢了——可没人能替他找得回来!” 龙清川无心与他们几人说笑,他接过不良帅手上的信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信笺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极度不工整;龙清川又闻了闻这张巴掌大的信笺,隐隐约约竟然能闻到桃花的香味;最后,他用手指来回搓了搓这张信笺……片刻后,龙清川会心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尔后,他轻蔑地对不良帅说:“大帅,看出来了吗,明明是一帮蠢才、一帮粗人,还故作聪明地用左手写字,嘿嘿,笑死人了!” 不良帅反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帮蠢才所为?” “这可是一张与众不同的线索。”龙清川晃着手中的信笺,淡淡地对不良帅说,“请大帅赶紧安排专人调查,这里面的名堂可多着了。” 在龙清川的提醒下,不良帅接过信笺左右来回翻看,然后又透着日光照了几次,接着他也学着龙清川嗅了嗅,最后眯着眼笑着说:“嗯,果真是一帮大老粗,哈哈……不打自招!” 龙清川点头微笑:“必须的,这帮人还画蛇添足、故布疑阵,其实他们已将自己的身份送给我们了,真是可笑至极!” 吴大财看不懂这中间的诀窍,不服气地问:“ 奇怪——你们说得跟花儿一样,不就是一张信笺吗,哪有这么多名堂?” 乐凡故意挤兑吴大财:“行有行道,门有门规!你自己看不懂就算了,还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笨?” 龙清川转脸谄笑,迎合着乐凡说道:“就是,就是。术业有专攻嘛,就好比我们不会捉蛇,吴兄却能手到擒来。” 吴大财以为龙清川在嘲笑他,仍旧不服气:“是吗?我看没什么猫腻,是你龙小子故弄玄虚而已。” 乐凡见吴大财开始胡扯蛮闹,便问:“你知道女子梳妆打扮时,描的眉毛有多少种形状吗?” 吴大财瞥了一眼乐凡脸上的眉形,犹豫地伸出一根手指,不自信地问:“难道不是一种吗? ” 乐凡嫣然一笑:“听好了,本朝女子常见的眉形就有十种:有鸳鸯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眉、倒晕眉——来,来,你给我说说,我画的眉毛是哪一种眉形?” 吴大财的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他一个大老粗哪知道这些啊! 乐凡紧追不舍地又问:“你可知道,我们女子贴的花钿有多少种样式?” 吴大财当然不清楚,可就此认输不是显得自己太没见识了嘛!经过短暂思考后,他眼珠转了几圈,信口开河道:“我们大唐地广物博,各地风俗不尽相同,依我吴大财粗略地估计——嗯,可能差不多有一百种。” 吴大财很满意自己的应变能力,他这样的回答绝对没错,因为这个数字无法证伪! 大唐各地风俗不同,每个地区女子的喜好不同,谁又能精确统计出具体数量了。 乐凡本就冰雪聪明,她一眼看穿吴大财的心思,撅起小嘴笑道:“还敢犟嘴!自作聪明的笨蛋,来,你给我随意说出十种!” 吴大财瞬间露馅了,他赶紧捂住嘴,默默地不再吱声。 乐凡得意地告诉他:“常见的就有牛角形、扇面形、仙桃形、梅花形、螺钿壳、云母片,此外还有鸟、鱼、鸭的形状。这些——难道你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都了解?” 吴大财赶忙点头认错:“嗯,嗯,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可乐凡依旧得理不饶人,拉着吴大财不停地挤兑,吴大财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抛向龙清川。龙清川眼珠一转,心中窃笑,然后在他耳边轻声嘀咕几句……龙清川似乎给他出了个绝妙好主意,只听得那吴大财眉开眼笑,连声叫好。 吴大财雄赳赳地转身,挺直了胸膛乐呵呵地对乐凡说:“你们说得对,的确是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好比这捉蛇——常见的蛇有竹叶青蛇、翠青蛇、眼镜蛇、火蛇、盲蛇、蟒蛇、草蛇……唉,还有那防不胜防的双头蛇!” 吴大财说得正起劲时,乐凡早已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捂紧耳朵跺着脚、尖叫着飞奔而去,脸上露出极度恶心的神情。龙清川开始是捂住嘴偷笑,继而是捧腹大笑,不用多说,吴大财指定是上了龙清川的穷当。 吴大财心中气愤不已,嘴里忍不住大声怒骂:“龙清川,你这缺德的臭小子又害我,我诅咒你小子被蛇咬死,哼……” 龙清川赶忙辩驳:“我只是建议吴兄你好好表现下,让乐凡姑娘对你多一些好感,谁料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她最讨厌、最害怕的事显摆,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你看你都说的些什么鬼——还双头蛇,是孙子兵法里的率然蛇吗?嗨!你还真当回事,要是世上真有这种怪物,我龙清川倒想见识见识!” 吴大财白了龙清川一眼,鄙夷地说:“少见多怪!” 第10章 饮者,隐者 不良帅武飞羽单独带着龙清川,拜访隐藏在长安的一位故人。 在路途上,不良帅顺便抽空告知龙清川,杨府的杨厨子找到了,他脚下绑着石头沉到了龙首渠,身上还搜到了用油纸包裹着的遗书——大意内容是他做了对不起杨相公的事,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故而自杀谢罪。 不良帅轻轻拍了拍龙清川的肩膀,诚心赞叹:“龙少侠,你的眼光果然很精准,背后之人的确是欲盖弥彰。经过我们不良人的鉴定,杨厨子是被人杀死后再沉尸。嗯,不过这事要保密,我们对外宣称是自杀而亡,以迷惑背后行凶的歹人。” 不良帅简要地给龙清川介绍了一些细节,而对于他即将要拜访的故人,不良帅却不厌其烦地连声赞叹,顺便给龙清川讲了十年前发生的一段故事。 不良帅拜访之人名叫孙筱羽,十年前是太医署的一名太医,据说他还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人。孙筱羽的医术极为高妙,百治百效,可算是华佗在世,就连最资深的吴太医有解不开的疑难杂症,也要亲自登门与他探讨二三。 不过可惜地是,孙筱羽后来被太医署以“喝酒误事”为由,将他关入刑部大牢。 实际上所有的太医心知肚明,这根本就是栽赃陷害的冤情。起因是当时的一位皇亲国戚,也就是如今的宰相杨国忠,召请孙太医到府里给儿子杨暄治病,但孙太医不愿巴结这些权贵,当众拒绝了杨国忠的召请,因此得罪了心胸狭隘的杨国忠。 这个杨国忠不学无术,利国利民的正事干不了几件,栽赃陷害却能信手拈来。很快,他的走狗汪太医指责孙筱羽当值期间喝醉,且没有及时响应杨贵妃的应诏,导致杨贵妃差点气绝身亡——实际上,孙筱羽虽然贪爱杯中之物,但他当值时根本没有饮酒,而杨贵妃也没有召唤过他,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这样,孙筱羽稀里糊涂地被打入大牢。 太医署的吴太医深知此中利害关系,他很欣赏孙筱羽超凡入圣的医术,便央求武飞羽在杨国忠前美言几句。武飞羽绞尽脑汁,送了几幅“笔墨纸砚”给杨国忠和一些官员,疏通关系后将此孙筱羽放出。 龙清川忍不住笑了,诧异地问:“世人皆知那杨国忠胸无点墨,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大帅竟然送他笔墨纸砚,这是不是太寒碜了,您唱的是哪一出戏啊?” 不良帅缓缓摇手,呵呵一乐:“当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所谓的笔墨纸砚,除了金箔纸之外,其余的都是金子所做。有些朝廷官员表面上比较清廉,不愿收受别人馈赠的钱财之物,因为这会影响他们在官场上的好官声。但笔墨纸砚可算是个例外,这是文人之间高尚纯洁的馈赠交流,是绝不会伤风败俗、有损风雅的。” 龙清川暗中苦笑,这不是一回事吗?难道将金子做成笔墨纸砚,它就不是金子了? 不良帅又苦口婆心地告诫龙清川:“这当中的学问可大着了,明年你走上仕途后可要留意这些。” 龙清川耸耸肩,摊开双手,说:“一切随缘!不过这官场的手段可真够复杂的。”尽管如此,龙清川心中还是蛮感激不良帅对他的推荐。 龙清川砸了咂舌头,想了片刻后,转而问道:“所以大帅是孙太医的救命恩人,也许他看在大帅的面子上,会出手相救如今的杨相公,不过——当初也是杨相公害他入狱得?“ 不良帅苦笑地点点头:“哎,这杨相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不管怎样,杨相公对我有举荐之恩,我总要尽全力试试!” 孙筱羽被太医署罢黜后,他反倒觉得是一件幸事。失去了宫中的束缚,他随时随刻都能开怀畅饮,这长安城哪里有好酒,他便去哪里,兴致所致时,便无拘无束地游荡民间,随缘救治众生,顺眼的贫苦百姓分文不收,不顺眼的高官权贵则收斗金之资。 夜晚的平康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之声不绝于耳。 不良帅带着龙清川,来回穿梭在平康坊北曲几家青楼,那些拉客的“仙女”们惴惴不安,不知这抓贼的不良帅为何在此巡游?要知道她们堂堂青楼之地,可不会害怕几个毛贼大盗——她们真正害怕的是男人死绝了! 青楼的老鸨们更是敢怒不敢言,她们每天期盼着更多的男人来此,当然这更多的男人中,断然不包括眼前的不良帅。 当不良帅直挺挺地站在青楼门口时,就跟贴在人家大门上的符箓“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一样,让前来寻欢的男人们退避三舍。老鸨们唯恐惹上长安城的这位煞星,个个皮笑肉不笑地伺候在他身边,心里都在暗暗诅咒这个男人,诅咒他下辈子变成青楼的妓女,天天被她们老鸨们呼来唤去、百般凌辱。 终于,不良帅在一间狭小、拥挤的阁间停下,里面一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正摇头晃脑低声吟道:“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中年男子吟罢,端起面前的大酒碗,大口大口地啜上几口,嘴里大声直呼:“痛快,痛快啊,可惜没有懂我、知我的知己,这喝酒的意境少了一大半。” 龙清川偷偷瞄了几眼,屋内的装饰稍显简陋,只摆了一张还算宽阔的床、一张普通的四方桌、四把木制椅子,以及两盏昏暗的油灯。中年男子的桌前摆着两碟简单的菜肴,却横放着四个青花瓷酒壶,他身边还围坐着两个姿色已失,但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不良帅缓缓走入屋内,弯腰施礼后,关切地问道:“孙兄,您是何等尊贵身份,在北曲如此破烂之地风花雪月,岂不扫了雅兴?” 平康坊的“北里”分为三曲,从北到南分别为北曲、中曲、南曲。其中北曲多半是沿着坊墙排列的小小馆子,接待的大多是下层平民走夫;而中曲和南曲档次规模较为高端,接待的主要是中下级官僚、文人墨客或商人。 中年男子抬头眯了一眼不良帅,鄙夷道:“破——有破的味道,你们这些上等人不会明白。”话不必多说,这人定然就是不良帅要找寻的孙太医。 龙清川暗中偷偷打量着孙太医,这孙太医是一身道人的装扮,他身材偏瘦,皮肤黝黑发亮,五官端正,眼角竟然还长出了阴骘纹。龙清川心中暗自纳闷,这医术精湛、宅心仁厚的孙太医,怎会流落到青楼烟花之地? 孙太医初次见龙清川,见他俊朗儒雅,一表人才,便拉长声调问不良帅:“你儿子啊——”然后他的双眼不停地在不良帅和龙清川之间游荡,最后开口笑道,“怎么跟你不大像啊?” 龙清川初始是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这孙太医定是风趣幽默之人,于是他也开口说道:“大帅心怀天下苍生,犹如诸佛菩萨呵护众生,视天下众生皆为其子。不管我们‘像‘还是‘不像’大帅,都会得到大帅平等的关爱,他对我们绝不会有分别之心。” 龙清川憋着一口气说完,浑身打了个抖擞,他使劲咽了几下口水,免得将晚上吃下的烤鸭吐出来。 孙太医先是看了龙清川一眼,然后疑惑地看着不良帅,缓缓而说:“可以啊,不良人出息了,呆头呆脑的都换成伶牙俐齿的了……嗯,也不错哦,至少审讯罪人时不会吃亏。” 不良帅微笑着看着孙太医,拱手介绍:“这位是龙清川龙少侠,蜀中人,赵蕤的弟子、李太白的师弟,他是大唐的良人,可不是不良人。” 孙太医又重新打量一遍龙清川,然后指着龙清川对不良帅说:“你是想栽培他,以后让他接你的不良帅?哎,这赵蕤的弟子——嗯,这年轻人头脑敏捷、聪明机智,只要心术不坏,我看行。”不良帅心中暗暗吃惊,这孙太医看似不问世事、游戏人间,谁料他的眼光却如此犀利,孙太医一眼窥破了他的小心思——他的确是有意栽培龙清川为接班人。 龙清川倒没多想孙太医之言,他上前对孙太医拱手施礼:“前辈,与其独自喝闷酒,还不如让我们陪您痛饮几杯,如何?” 孙太医呵呵一笑:“闷酒——有闷酒的滋味,兴庆宫的圣人可以尝遍天下美酒,可他却唯独尝不到这闷酒的滋味。” 龙清川仔细品味孙太医之言,隐隐觉得他心中的意境超过常人许多。 孙太医继续说:“不过你们要跟我喝酒,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得让有些心怀天下的人会账,哈哈……” 陪酒的两个妖娆女子颇有眼力,赶忙起身拉着他们坐下,龙清川还是第一次跟女子如此亲密接触,心里非常难为情,感觉浑身不是很自在。他重新搬了个椅子靠着孙太医坐下,而拉着不良帅的妖娆女子,被不良帅转脸狠狠瞪了一眼,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借着给他们拿酒杯的理由,知趣地躲开了。 孙太医将一切看在眼里,乐得哈哈大笑:“还心怀天下苍生,哎,哎,这最需要关心的苍生就在面前,你们怎么不去度化,反倒将她们赶走了?” 不良帅应付道:“孙兄,您说笑了!我武飞羽一生洁身自好,从不寻花问柳搞些伤风败俗之事。青楼这些烟花女子,哼,都是些见钱眼开、无耻下流之徒……” 孙太医赶紧打断:“嗨嗨,你以为她们都愿意在青楼卖笑啊,刚刚被你吓走的那位,十三岁就被亲身父亲卖到青楼,几十年来没日没夜地伺候这些男人,终了得了一身的脏病,下身疼痛难忍,几乎欲悬梁自尽……要不是凑巧被我碰上,用了点灵丹妙药,她们岂能苟延残喘至今?” 孙太医说了那妖娆女子的凄惨身世后,不良帅正襟危坐、沉默不语,也许天下可怜之人多如牛毛,他早就司空见惯了。龙清川又重新审视屋中的那些女子,她们个个垂头掉泪,神色戚戚,估计她们的遭遇大同小异。 尽管龙清川学识渊博、足智多谋,可他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可命运又是由谁来决定的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孙太医主动开口对不良帅说:“你啊,满口假仁假义,张口闭口为天下众生谋福利,可这十年来,你武飞羽每次央求我,不是替御史大夫、中郎将,就是兵部尚书,或者哪个皇亲国戚求情,你武飞羽扪心自问,你可曾为哪个平头百姓求过我?” 孙太医之言,犹如当头一棒,不良帅顿时哑口无言!事实的确如此,他武飞羽每一次找孙太医,都是央求他给朝廷的达官贵人治病。不良帅仔细回想了一遍,当真如孙太医所说,他从来没有为平民百姓求过孙太医——一次都没有! 不良帅尴尬地怔住了,他已不知如何开口,更何况这次是央求孙太医给杨国忠治病,在孙太医的眼里,这杨国忠就是天下第一等恶人。 “这一次又是替谁来求情啊?”见不良帅楞在原地不言不语,孙太医主动开口了,毕竟不良帅曾经救过他,孙太医打心眼里还是蛮感激不良帅的恩情。不良帅竟然没有发声,自顾自地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他的面色较为难堪。 孙太医狐疑,说:“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这不像你不良帅的风格嘛。” 半晌后,不良帅终于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杨相公,当朝宰相杨相公。” 孙太医脸色铁青,猛地将酒杯摔在桌上,拍案而已,然后愤愤地指着不良帅,欲说不能,最终他怒极而笑:“你这个不良人是不是疯了,你明知我跟他水火不容,怎么可能给那种人治病?” “为什么?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不良帅胆怯地问道。 “为什么——因为他早该死了!”孙太医大声怒吼。 不良帅缓缓饮完杯中酒,然后结结巴巴、磕绊着说:“这……这,孙兄以往的遭遇的确令人痛惜,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何况,如今他已是当朝宰相……” 孙太医大声冷笑:“当朝宰相,哼,他有真才实学吗,他比得上张九龄的一根脚指头吗?这个混蛋,还不是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得来的官位?依我说,这种狗东西死了,就是老天爷为民除害!” 孙太医来来回回地在屋内徘徊,他竭尽可能地怒骂着杨国忠,骂他猪狗不如,骂他毫无廉耻,骂他死有余辜……还骂他是从波旬屁股里跑出来的魔鬼,祸害人间来了!孙太医一向儒雅和顺,今晚扯开脸皮破口大骂,可见他对杨国忠的怨念之深。 龙清川机灵地将孙太医的酒杯摆正,重新斟满美酒,劝诫说:“前辈,你为人洒脱不羁,宁愿为底层贫弱女子看病,也不愿巴结朝中权贵,为那五斗米折腰,龙清川非常敬佩你的为人,请前辈满饮此杯!” “抱歉,没兴趣了。”孙太医冷冷地说,他怒气未消,说话当然没有好脸色。 龙清川正襟危坐,浅浅一笑:“何必了?前辈是好酒之人,逃避的是官场,又不是生活。美酒当前,为何不能醉酒当歌?” 逃避的是官场,又不是生活——孙太医仔细揣摩着龙清川之言,暗暗觉得此话合情合理,孙太医心头一怔,不禁多看了龙清川几眼,这年轻人果然能说会道,他恨杨国忠那个狗东西,可他又不恨这杯中之物,更加不讨厌美好的生活,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孙太医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避着不良帅重新坐下:“说的也是,为了那个狗东西动了我的肝火,不值得!”孙太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迫不及待地让龙清川赶紧满上。 龙清川浅浅一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前辈乃是饮者,又是名闻天下的神医,古人诚我不欺。” “哈哈……饮者,隐者也!”孙太医捻须大笑,龙清川适时地陪着他笑几声,以化解不良帅的少许尴尬。 “孙某可不愿沽名钓誉,被几文酒钱以及名声所累,孙某浪荡于江湖四海,随心而为,快意人生,有酒则饮,无酒亦可!”孙太医拍着桌子感慨道。 “那是,酒能养性,亦能乱性,前辈有酒则学道,无酒则学佛,果然潇洒至极啊。”龙清川抚掌赞叹,孙太医也是发自内心地舒心愉悦,不知怎地,他就是能与龙清川聊得来。 孙太医将不良帅晾在一边,与龙清川连续对饮三杯,然后长长吐一口气:“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长安城人数虽众,又有几人知我、懂我?” “前辈行医做人的意境很高,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会?”龙清川进一步奉承,“可这饮酒——最高的境界又是什么?” “半糊涂半清醒。”孙太医脱口而出。 “何解?”龙清川故意相问。 “太清醒了,人过于理性,不能见人的真性情;可是烂醉如泥了,人就被酒完全控制住,所表现出来的品行,往往不是他的本性,而是酒的性情。” “说得太好了,前辈高论!”龙清川拍手赞道,“来,我们再对饮三杯。”孙太医哈哈一笑,他是乐得奉陪。 三杯对饮过后,龙清川又问:“前辈的真性情又是什么?” “我嘛,哈哈,任我本性,随缘度过此生;凭我医术,尽力救治众生。” “前辈宅心仁厚,心计天下苍生,龙清川诚心佩服不已!唉……”龙清川长叹一口气,略带伤心的口气说,“可怜这天下的苍生,免不了又要经历刀兵之劫了!” “哦——此话怎讲?”孙太医疑惑地问。 “那奸邪无比的杨国忠,被比他更歹毒之人下了蛊毒,可歹人的目标并不在杨国忠,而是圣人手上至高无上的轩辕剑。” “那歹人要轩辕剑,干嘛对这个杨国忠下手了?”孙太医更加疑惑了。 “以杨国忠的解药为要挟,换取圣人的轩辕剑。”龙清川淡淡地说道。 “那就换呗,只要兴庆宫的那位圣人舍得,跟天下苍生有什么关系?” “恕龙清川斗胆直言,前辈只看其表,不知其里。轩辕剑,自古以来便是正统皇权的象征,贼人既然敢觊觎轩辕剑,那么龙清川敢断定,他们最终目标必然是皇帝的宝座。” 孙太医默默地听着,皇权又岂能轻易地更迭?这背后必然是残酷的战争和血流成河的杀伐!自古以来的每一次战争,受到伤害最大的一定是底层无辜的百姓。 孙太医长长地叹一口气:“孙某医术再高,也只能随缘救治少数人,哪有能耐救治天下苍生。可我就不明白,这跟杨国忠又有什么关系?” “不良帅和我设计了一条妙计——先下手为强。我们先抓到那心怀不轨之人,消除祸患于未萌之际,必能解除这次兵戈之灾。可这条妙计实施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个健康的杨国忠,圣人——或者说杨贵妃才会同意我们的计策。” 当涉及到具体的计策,龙清川说的模模糊糊,孙太医听得朦朦胧胧,不过他还是能准确地抓到重点:“你们还是要我救治杨国忠?” 龙清川不情愿地点点头,无奈地劝说:“杨国忠死不足惜,可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大帅的计策就没有实施的基础,我们也不能让暗中的歹人现行……” 孙太医默不作声,不断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皱着眉低头沉思。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能救天下苍生的性命,就算抵上他孙筱羽之命,也在所不惜啊。 龙清川察言观色,他见孙太医面色逐渐转喜,便继续趁热打铁:“前辈做人何必那么认真了,半糊涂、半清醒,你就当给一条狗看病呗!” 龙清川之言逗得孙太医哈哈大笑,待他止住笑声后,孙太医正色说:“唉,孙某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岂会不明这其中之理?好,我这就随你们去杨府瞧瞧,嗯——正如龙少侠所言,就当给一条狗看病了。” 不良帅感激地看了龙清川一眼,他忙不迭失地催促:“有劳孙兄了,我们即刻赶往宰相府,以免节外生枝。” “慢着——”孙太医又拉长了腔调,故意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良帅担心他改变主意,忙问:“孙兄,事态紧急……” “急什么?”孙太医鄙夷地瞥了不良帅一眼:“先把人家的酒钱给结了,她们卖肉赚的苦命钱,你们好意思吃白食?” “不用,不用——孙郎帮姑娘们治病,我们哪好意思收您酒钱了?”老鸨在一旁陪着笑脸。 “别,别不好意思,”孙太医笑眯眯地指着不良帅说,“这位关爱众生的不良帅给啊。”不良帅麻利地抛出身上的钱袋子,老鸨小心翼翼地从中捏出两个铜板,陪着笑说:“够了,够了!” 孙太医不悦地哼了两声,毫不客气地将钱袋子倒转过来,袋子里的铜板“哗啦啦”一股脑全滚到桌上。 “这样才算够了!”孙太医满意地说道。 第11章 合二为一 宣阳坊,宰相府。 为了防止杨国忠在府里追着人咬,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桃木椅上,身后插了一只桃木剑,身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额头、前胸后背以及下肢上都撒上了黑狗血,要是有个道士在他旁,估计就可以开坛做法了。 尽管孙太医对杨国忠厌恶至极,不过出于医者的本心,他还是仔细给杨国忠做了诊断,最后他也断定,这杨国忠是被歹人下了蛊毒,而且是关中和中原地区少见的犬蛊。 犬蛊,是苗疆的一种神秘而恶毒的巫术,通过苗疆毒虫和狗的结合而产生,具体的炼制细节已经无人知晓。 诊断之后,孙太医便急着回了自己的医馆,他一刻也不愿待在宰相府,更不愿见到在椅子上“汪汪”叫的杨国忠。 孙太医的医馆名为“维摩舍”,在延寿坊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由于他平常很少在此坐诊,故而他的小医馆有些破落不堪。刚刚把孙太医送回“维摩舍”,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不良帅忧心忡忡地问:“孙兄,杨相公的犬蛊,可有办法化解?如您也束手无策,那杨相公可真的回天无力了!” 孙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着说:“哎,大晚上陪着你走了半个长安城,也没有点夜食做为补偿。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也是为了公事,我也就不计较了。”孙太医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没有切中主题,不良帅正欲厚着脸皮再次询问,被孙太医伸手止住了。 孙太医歇了一口气,主动说:“要不是你们为国为民在先,我孙筱羽终身不会踏入宰相府一步。依我看,死了一个恶人杨国忠,活了天下无辜的百姓,那不是挺好!哼,我倒觉得暗中的那些歹人,他们无意中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而我孙筱羽却毁了人家的功德,真是罪过罪过。” 不良帅听出了孙太医的弦外之音,忙问:“孙兄,果真有解?” 孙太医微微有些怒意:“要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官家人。你看我孙筱羽像是骗人的江湖郎中,还是厚颜无耻的坏人?” 不良帅情知说错话了,连连道歉,并顺口奉承道:“宫中的吴太医诊断时曾说过,世上很少有人能破解此蛊毒,恰巧孙兄你有此能耐,看来杨相公命不该绝,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孙太医不满地“哼”了一声,从药架上一个褐色陶瓷瓶里倒出六颗秘制的大药丸,并顺手开了一张“以毒攻毒”的药方给不良帅。不良帅瞄了一眼方单,上面竟然有“五谷虫、人中黄、硫磺”等药物。 五谷虫,乃茅厕里的虫子炮制而成的药物,具有健脾清热的功效;人中黄,是用人的粪便炮制而成的药物,具有泻火解毒的功效。 不良帅看了方子后,哭笑不得,他伸手拉住孙太医的胳膊,欲言又止。孙太医似乎早已料到,咧嘴笑了三声后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孙筱羽是那种厚颜无耻的大夫,专开整人的方剂,是不是?” 不良帅尴尬地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妙方?” 龙清川看了孙太医的方剂后,忍不住掩嘴窃笑,想必那六颗大药丸才是杀死蛊毒的君药,而那五谷虫、人中黄之类的药物,大概是用来解毒、清热、催吐的,当然有很多类似的方剂可以替代——不过他可没敢自作聪明,也许杨国忠这种狠毒之人,还真要这种令人作呕的药物才能对症了。 孙太医撇撇嘴,鬼魅地一笑:“当然有更简单一点的方剂,但不适合这种心肠坏透了的人。再说他杨国忠吃点屎算什么?犬蛊的蛊虫也有那么一点酸臭味,比屎好不了哪儿去,他杨国忠不也吞下去了吗?” 孙太医毫不隐瞒的言辞,让不良帅尴尬至极。要是孙太医说没有第二种方法,此事倒也简单明了,直接如实复命就是。可这孙太医像是故意刁难,明确说了还有其他法子——而且是更简单的法子,那不良帅可就左右为难了,万一杨相公以后问到此事,他又该如何作答了? 不良帅还在犹豫之际,孙太医把手伸过来,不良帅愕然道:“这是?” “诊金啊,宰相看病就可以不给钱啊。”孙太医骂道,“一颗药丸一两金,我开的方剂另加十两,概不赊欠!” 龙清川转过身捂住嘴偷笑,一张吃屎的方剂收了十两黄金的诊金,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孙太医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良帅露齿憨笑,双手拍了拍身上的钱袋,意思是已经空空如也,再说他哪拿的出那么多金子?还是让宰相府的人明日送过来。 龙清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腆着脸问孙太医:“前辈,嘿嘿……有没有让人身体起痘疹的药?” 痘疹,即是后来的天花,是一种传染性疾病,得病致死的比例很高。患了痘疹的人,全身长满了脓水的水泡,同时也会有温病、头痛、全身疲劳等症状。 孙太医满脸狐疑地盯着他,龙清川赶忙解释说:“此计是要让奸邪之徒现出原形,不得已而为之。”孙太医思索一番,从药架上拿下一包外用的粉末,一瓶化开后内服的药丸。内服、外用之后,得病的症状跟出痘疹一样。 龙清川鬼魅而又不忍地笑了,叹口气对不良帅说:“虽然于心不忍,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办法。”不良帅面露微笑,诚心告诫龙清川:“我们所谋皆是利国利民之大事,谋大事者岂能在乎小节?” 孙太医狠狠瞪了不良帅一眼:“要是你武飞羽就是那个小节,我看你还在不在乎?” 龙清川瞧着不良帅和孙太医,感觉他们两人也蛮有意思的。孙太医虽然表面放荡不羁,内心实则是菩萨心肠,他处处与不良帅唱反调,其实并不是反感不良帅本人,而是反感他背后的朝廷和奸臣。 龙清川乐呵呵地看着手上的药物,忽然想起杨国忠中毒之事,似乎心有所得,他惊喜地追问:“前辈,一定要将粉末和药丸混合使用,才能达到出痘疹的效果?” 孙太医不解地瞥了他一眼11:“你看我孙筱羽像是坏人多一点了,还是骗子多一点?哼,再说了,又没收你一个铜板,你有啥好担心被骗的?” 孙太医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龙清川摸清了他的脾气,赶忙假装低头做忏悔状,然后趁机思索脑中疑惑之事……片刻后,他又腆着笑脸问:“刚才前辈好像提过,犬蛊也有轻微的酸臭味?” 孙太医抬头说:“是的,怎么——你要试试?”龙清川捂住嘴,尴尬一笑,谁吃饱了撑的,吃那个跟屎一样的玩意。 龙清川缓步走出“维摩舍”透口气,延寿坊内的大路上依稀还有人影攒动,坊内有几家商铺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不知是未打烊,还是早起营生? 龙清川狠狠地深吸一口气,他刚才想到杨国忠的膳食,这里面有个隐藏很深的破绽:如果歹人也将蛊毒分成两半,分别下在两种不同的食材里,那就有可能意味着——吃了一种被下药的食材没事,只有同时食用过两种下过蛊毒的食材,才会中了这犬蛊的毒。 他仔细回想当初的情形,虽然杨府的每一种膳食都有人提前吃过,但并没有一人将所有的食材都吃过。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推测,那就能解释每一道膳食都有人食用,杨府其他人平安无事,偏偏只有杨国忠那个混蛋中了蛊毒——而歹人们如此枉费心机,就是避免婢女试吃时提前发现蛊毒。 如若如此,那么下蛊毒之人,毋庸置疑,必然是对杨国忠饮食很熟悉的人,此人肯定是杨国忠身边的人。 不良帅和孙太医也陆续从屋内走出,他们要找个小食铺吃点杂食,慰劳下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良帅见龙清川怔怔地愣在原地,神情怪异,不知发生了何事? 龙清川吐了一口气,重新理清了思绪后,对不良帅和孙太医说出自己的疑惑。 考虑到歹人就在杨府内部,龙清川诚心建议将杨国忠移至“维摩舍”,即使孙太医将他身上的蛊毒治好,也要对外面所有人保密,防止那些歹人再次加害于他。 不良帅在长安几十年,他见惯了无数若干这种祸起萧墙的案件,一瞬间他便想通了当中的利害关系,以及潜在的危机,他也认为杨国忠必须离开杨府,一来,避免杨国忠受到二次伤害,二来,防止潜藏在杨府的歹人得知消息,影响他们后续的行动。 不良帅难为情地看了看孙太医,孙太医摇手说道:“治好了后再保密?哼,不要那么麻烦,到了我孙筱羽手上,我真能让他半死不活,这种人就得多受点罪,多消消业。不过——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个坏东西?” 不良帅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百两黄金!在我们大事未完之前,杨相公不能完全康复,当然,也不能丧命,嘿嘿……” 孙太医还是摇摇手,一口否决:“不行!“ 不良帅愕然,疑惑地反问孙太医:“一百金可不少了啊,孙兄你可不是贪财之徒,我还听说了,你经常给穷人看病不收诊金的啊?” 孙太医嗤之以鼻,不假思索地反驳:“坊间传闻,别人拜谒你们杨相公要花费百金,你们杨相公住到我这小医馆,就这么点小钱,我孙筱羽可看不上。” 不良帅“嘿嘿”一笑,然后小声相问:“那孙兄你开个价,多少钱合适?”不良帅非常了解孙太医的为人,他绝不是贪财好利之人,否则也不会为青楼女子、平民百姓治病,更加不会活得如此洒脱潇洒? 孙太医同时伸出双手,淡然一笑:“杨国忠见人一面收一百两金子,我孙筱羽保他一条性命,收个十万两金子不为过份。”不良帅彻底无语,他竟然无言反驳孙太医之言, 孙太医顿了顿,继续说:“再说了,表面看起来是我孙筱羽赚大发了,其实你们还不知道,我孙筱羽可是小肚鸡肠之辈,一看到此人就生闷气,要是为了赚这十万两金子,再把我活活气死,唉,那可划不来了。” 孙太医借收取巨额之资,摆明了就是拒杨国忠于门外,孙太医一向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对他这种无欲无求之人,不良帅反倒没招了。 龙清川似乎看出些名堂,他抽身上前一步,笑笑:“前辈,如蒙你不嫌弃,龙清川愿带几个朋友前来叨扰,陪前辈喝喝酒、解解闷,可否?”孙太医咧嘴龇牙一笑:“成交!就等你这句话了!”尔后他又对不良帅说道:“十万两黄金可以免了,宰相府的美酒可要多送一点。唉,宰相府的黄金美玉、四香阁、丝绸锦帛、女人在我眼里尽是狗屎,只有这些玩意才是真宝贝。” 不良帅会心地笑了,他双手叉腰,重重地呼了一口闷气,发泄出心中的郁闷之气。如今,不但找到了杨相公犬毒的医治之法,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施毒的歹人,以及这歹人背后的歹人。 …… 杨国忠中毒的疑惑解除之后,不良帅异常兴奋,立即对杨国忠的膳食重新排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莲香一直闷闷不乐,仅仅吃了点樱桃和荔枝,其他的食材都没有吃;婢女吃过所有的食材,除了老陈醋;杨夫人倒是喝了很多老陈醋,但因为斋戒的因素,她不吃荤腥,故而没有食用豆豉、生鱼片;杨国忠食用了所有的膳食,特别是老陈醋、豆豉、生鱼片,他特别喜欢蘸着佐料吃生鱼鲙。 很明显,蛊毒很可能分别下在老陈醋和豆豉中,而且犬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酸臭味,将它掺和在醋和豆豉里,正好可以完美地掩盖掉味道。 再联想到孙太医的提醒,如果将犬蛊分开下在食材里,还是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这样才能发挥出最佳的毒性。根据婢女的回想,杨相公食用生鱼脍的佐料,均是由莲香亲手混合调制,如此说来,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莲香,又是这个莲香! 可龙清川转念一想,莲香一个快要私奔的人,没有毒害杨国忠的动机啊?再说她一个弱弱的舞女,从哪儿弄来这西域蛊毒?龙清川疑惑不解之时,突然想到她跟宋瑜、小翠本欲私奔至扬州,但宋瑜和小翠被蒙面歹人所杀,只有莲香一人平安无事返回杨府。 龙清川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单单是这个莲香活着?当联想到给杨国忠下毒之事,一切似乎都很明朗了——蒙面歹人留着莲香,就是为了操控她毒害杨国忠。 一切一切的疑惑,都要从这个莲香身上解开! 接下来,在孙太医给杨国忠治疗期间,不良帅安排可靠之人贴身保护他们,防止歹人再次下手。 韩卢择机将孙太医给的药丸,偷偷下到莲香喝的茶水里,并将药粉暗中撒到她沐浴的水桶里——很快,莲香身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痘疹。这在当时几乎是一种无药可治的传染病,故而杨夫人裴柔立即将莲香单独隔离,并禁止杨府所有人员,除了送饭的婢女外,不得与莲香接触,以防痘疹在宰相府内四处扩散。 第12章 装神弄鬼 龙清川又陪着乐凡逛了一整天,期间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任何需求,吃的、穿的、喝的、戴的……只要她心情开心,龙清川定然照办,因为不良人会报销所有的费用。 用过晚膳后,龙清川深情地注视着乐凡,发自内心地欣赏她的魅力:她美丽可人而不矫揉造作,善解人意而不蛮横无理。 乐凡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笑盈盈地问:“这么痴情地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龙清川呵呵一笑:“我在想,这么美丽、温柔、可爱、善良的小仙女,为什么会装神弄鬼这些下三滥的玩意?” 乐凡莞尔一笑:“都是被我师姐达奚盈盈逼的,达奚盈盈仗着入七秀坊比我们早,武艺比我们高强,总是变着花样欺负我们。后来我们几个师妹发现达奚盈盈天生怕鬼,所以我们就经常装鬼吓唬她——不过后来还是被她发觉了,她又把我们揍了一顿。” 龙清川深情地握住乐凡的手,柔声安慰:“我发誓,只要你跟我龙清川在一起,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呵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乐凡先是感动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龙清川的手:“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今天前前后后奉承了我一整天,必然是有事求我,说,什么事!” 龙清川咧嘴轻笑:“要说老天爷真是不公,把美丽和智慧无私地赐给了你,而丑陋和愚蠢则塞给了可怜的猪……” 乐凡噘嘴娇笑:“拿我乐凡和猪相比,龙少侠,你要是再贫嘴,我可要回屋睡觉了——你可别拦住我!”乐凡装作要走,龙清川死乞白赖地拦住她,然后陪着笑脸问:“你还记得小翠的相貌、衣裳、配饰的样式吗?我们有点缺德的小事要办,嘿嘿……” …… 莲香被关在杨府一座荒弃的宅院里,暗淡的月光洒在宅子破旧的矮墙上,让原本沧桑的宅子更加凄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静。莲香蜷缩着单薄的身子,躲在厢房的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月光映照着外面荒芜的庭院,摇曳的树叶在夜风的吹拂下,如同鬼魅般地乱舞。 莲香将头埋在胸前低声哭泣,心中的恐惧之意阵阵袭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苦命人:本来她与心爱的男子即将拥有幸福的生活,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她的美梦,心爱的男人被人一剑杀死,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婢女小翠,也无辜地惨遭那人的毒手。 尔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得了这种怪病,全身上下不但奇痒无比,还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当她被夫人裴柔强横地关在宅院时,就连一个服侍的仆人都没配置——莲香心知肚明,裴柔的妒忌心炽盛,她这是在有意地报复。 莲香欲哭无泪,往昔那个最疼惜、最怜爱她的杨相公,此刻正像一只狗到处乱吠了? 莲香心里不断哀怨着,那些平常争相巴结她的仆人们,此刻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神一样,个个躲得远远地,就连在她面前低眉顺目的管家杨二狗,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对她不管不问! 院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瘆人的哭声,声音凄厉而悲惨,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一阵深沉的叹息声在夜空中回荡……莲香全身的汗毛吓得竖了起来。 忽然一股冷风猛地吹过,桌上原本摇曳不定的烛火被风吹灭——这点微不足道的火苗,可是她的全部精神寄托。 莲香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和恐惧中,她紧抱着胳膊缩在墙角里,嘴里痛苦地抽泣着:“小翠,小翠,我的好妹妹,你在哪里……莲香对不起你,莲香好想你……” 在寂寞的深夜中,居然清晰地传来女子的声音:“夫人,小翠来了,小翠也想你啊……”不知何时,“女鬼”小翠阴森森地站在莲香面前。 从窗户透过的微弱月光照耀下,那“小翠”的相貌更加狰狞恐怖:她的长发胡乱地披散在头上,眼眶墨黑,眼睛呈浅蓝色,舌头又长又红,全身的衣裳沾满了血迹,腹部还插入了一把血淋淋的横刀。 那“女鬼”捂住腹部的刀柄,不声不响地移至莲香面前,厉声地恐吓:“夫人……小翠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要杀死小翠?” 莲香不自觉地张大她的小嘴,身体瞬间变得冰凉,双眼逐渐变大,瞳孔却在缩小,尔后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快速起伏,最后翻了个白眼“噢”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那“女鬼”居然反被莲香吓了一大跳,她转身焦急地轻喊:“哎,龙清川,吴大财,你们两人快出来,这胆小鬼莲香被我吓死了……” 黑暗中,龙清川和吴大财悄然现身,龙清川迅速蹲下搭了莲香的脉搏,闭眼沉思片刻,然后舒心地轻叹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断然没有性命之忧。” 吴大财嘿嘿怪笑几声,眨了眨眼,盯着“女鬼”小声打趣:“乐凡姑娘,看来你这女鬼装的有模有样,威力不小啊!” 乐凡一把扯掉身上血淋淋的服饰,摘掉长长的假舌头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尔后撅起嘴嘟囔道:“她不是想小翠吗,那我就干脆现身试试喽,谁料她胆子那么小,比达奚盈盈的胆子还小,唉——现在该怎么办,还要再试一次吗?” “她都吓成这样了,难道你真的要把她吓死?”龙清川皱着眉说,“如今之计,也只能从百里飞身上下手了,这小子身上的猫腻可不少!” 第13章 虚晃一枪 长安城,醉霄楼。 在一间名为“随心阁”的雅致厢房内,龙清川拿到不良人给的五贯赏钱,得瑟地摆了一桌宴席,请乐凡、吴大财以及久不露面的百里飞吃饭。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口饮酒、吃肉,席间觥筹交错,嬉闹之间的谈话往往口无遮拦——尤其是百里飞,被龙清川三人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后,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趁着醉意,龙清川和吴大财有意无意间聊到了莲香,继而又聊到了传闻中的采花大盗,要不是亲耳所闻,他们实在难以相信,那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竟然躲在宰相府里,而且还拐走了杨相公心爱的女人。 吴大财再次给百里飞杯子里倒满酒,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狠狠地咒骂采花大盗:“这天杀的采花贼,残害良家女子,杀人越货,荼毒生灵,毫无人性可言,嗯,他怕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爹娘管教。” 百里飞阴沉着脸,急着分辩:“我百里飞敢肯定不是采花盗所为,他虽然作恶多端,但从来不伤人命,这是他一贯的做事原则。” 龙清川当即反驳:“他还算是个人吗?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得,难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百里飞哼了哼,笑了笑,没有接龙清川的话。 龙清川瞄了百里飞一眼,继续跟吴大财开玩笑:“他们三个都要私奔了,居然还能这么大意,那采花盗宋瑜也太弱了,一刀就被人杀了,连丝毫的抵抗之力都没有。” 吴大财嘴里嘟囔着:“谁知道了,兴许那个宋瑜是个软脚虾呗。” 百里飞皱着眉,摸着因喝多了而发胀的额头,口中糊涂地嘟囔着:“他们这事做的很隐秘,按道理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而且,那男的武艺也不是很弱,怎么就一刀毙命了?” 龙清川瞥了百里飞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问:“唉,你又怎么知道那男的武艺不弱?” “猜测,猜测而已。”百里飞狡黠地说道,“宰相府侍卫长的武艺会很差嘛。” “你从来没有参与这件案子,”龙清川紧盯着百里飞的双眼,“可你怎么知道他是宰相府的侍卫长?” 百里飞被龙清川问得哑口无言,他不住地拍了拍额头,可能是他神志不是太清醒,百里飞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随心阁”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钱书广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瞄了瞄厢房内的四个人,在得到龙清川眼神同意后,他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进入厢房内。 这钱书广的神态毕恭毕敬,已不见了往日的趾高气昂! 百里飞见到钱书广后,大吃一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竖起眼睛问:“你为何到此?” 钱书广同样是莫名其妙,一脸懵地反问百里飞:“不是你让我办完事儿,到这儿汇合的吗?” 百里飞愣了愣神,气呼呼“嘘”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指着龙清川吼道:“难道,又是你龙小子搞的鬼?” 龙清川捂嘴轻笑:“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来我龙清川臭名在外了。”不待百里飞发话,他快速转头问钱书广:“百里飞要的东西了?” 钱书广从囊袋里摸出一个锦盒,双手恭敬地呈给百里飞:“在此,请少侠过目。” 乐凡抢先一步上前,嬉笑着一把接过了锦盒。龙清川请钱书广在大厅内稍候片刻,那钱书广唯唯诺诺地退下,临了还瞄了百里飞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自由的期待。 乐凡兴奋地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银质香囊:这个香囊由两个半圆体构成,采用子母口扣合,饰以镂空葡萄花鸟纹,香囊的内部设计也是精妙无比,不管外部如何转动反转,内部的香料绝不会倾洒而出。 乐凡往香囊内部倒入一些酒水,不亦乐乎地随机转动着,果然——香囊里的一滴酒水都没有洒出。 百里飞已没了饮酒的兴致,他双手枕在脑后,双腿翘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问:“你们三个轮流着给我敬酒,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嗯,谁先给我个解释,钱书广怎么替你们办事了?” 吴大财和乐凡同时指着龙清川,不言而喻,肯定是他出的鬼主意。 龙清川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姿态说:“从头开始,我们在追查乌可儿下落时,不良人费尽心思约钱书广一见,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家伙前倨后恭,抬着头不拿正眼瞧我们,但当他见到你百里飞时,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似的,我们当时就纳闷了:你百里飞又不是他亲爹,又不是朝堂上的大人物,钱书广为何惧怕于你了?这当中必然有很大的猫腻。” 龙清川预计要歇口气,拿起筷子刚要夹菜,百里飞鼻子轻轻哼了一口气,嘴里蹦出两个字:“快说。”乐凡不悦地白了百里飞一眼,看在手上香囊是他的份上,就没跟他过多地争辩。 龙清川尬笑:“既然你跟钱书广有猫腻之处,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对不对?” 百里飞又哼了一声,没搭理龙清川的话。龙清川只得“嘿嘿”笑两声:“不良人本想跟踪你,可他们换过几波跟踪高手,还是把你给跟丢了,话说你百里飞确有过人之处啊。” “那是,”吴大财将嘴里的鸭头嚼碎咽下,拍着胸脯吹嘘,“毕竟是侠盗的亲儿子嘛,哪能轻易被人抓到行踪!” “后来我们想到了云若依,在长安城,也只有她能对付得你百里飞,可惜——” “可惜,她正被我百里飞日夜骚扰,她连自己的正事都办不了,哪有闲功夫理你们?”百里飞摇头晃脑地抢先说道,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龙清川见他满是自信之情,不禁莞尔一笑:“既然对你百里飞毫无办法,那我们就转换了思路,将焦点集中到钱书广身上——柿子要捡软的捏嘛,哈哈……”龙清川成功地将自己逗乐了。 百里飞深叹一口气,双脚从桌上挪开,重新坐直了身体,他想都不用想,那钱书广炼炼丹药还可以,但以他那样的脑袋瓜,龙清川和不良人诓骗他,就如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百里飞低头思忖了一小会,然后抬头好奇地问:“这钱书广,怎么被你和不良人诓骗住的?”他露出怨恨的神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龙清川哑然失笑:“你百里飞非常厌恶的不良人,对付这个笨笨的钱书广,还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手段。很快,他们就发觉了钱书广身上不妥之处:圣人赏给他的龙凤呈祥翡翠玉扳指不见了。” 百里飞轻微地“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龙清川“呵呵”笑了两声:“不良人中的赌博高手很快与他打成一片,钱书广在输光了一局叶子戏后,无意中被他套出玉扳指的下落——钱书广说他的玉扳指,被一个挨千刀的狗儿子盗走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大财和乐凡同时怪笑起来。 百里飞“腾”地一下站起,神情怒不可遏,指着大厅的方向问龙清川:“他真敢这么说——” 钱书广当然没有这么说,这是龙清川添油加醋、故意刺激百里飞而编出的谎言。 龙清川忍住内心的笑意,示意他坐下:“哎——稍微有点夸张而已!事实上,钱书广是说他被人胁迫了,哈哈……这钱书广一向目中无人,在朱雀大街上走路就跟螃蟹似的,横着走,又有谁敢欺负他了?” 吴大财对龙清川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说得很逼真,尤其是在长安那些富商老头面前,钱书广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第二个圣人。” 百里飞“嘁”了一声,耻笑道:“钱书广炼制的丹药,能让那些富商老头生龙活虎,享尽晚年洪福,他们当然会把钱书广当圣人供着了。” “不一定,要是服用不得当,这些老头将会死的更快!”龙清川有感而发,他师父赵蕤同样精于炼丹之道,故而龙清川所学也涉及到丹药之术。 师父赵蕤曾多次告诫于他,这世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要长生百岁,必须要清心寡欲;如若一生声色犬马,甚至逆天而为,大都不会善终。 可这世上之人偏偏喜爱饮鸩止渴,尤其是对女色无尽的贪婪,长安富商老头们在药物的刺激下,提前耗尽生命的精华后,离死亡也就不远了,到那时,任凭大罗金丹也同样是回天无术。 龙清川又快速回到了主题,接着刚才的话说:“况且,那玉扳指是圣人当众赏赐之物,钱书广为何不理直气壮地报官了?他要是报官——圣人御赐之物被人盗了,毋庸置疑,不良人肯定会全力追查。” 百里飞静静地听着,此刻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他已经想到了龙清川所想,于是主动开口说:“你们心里肯定在猜测,这圣人赏赐的玉扳指,莫不会被百里飞这个冤家给弄走了。” 百里飞的话音刚落,龙清川三人同时哈哈大笑,正如百里飞所说,他们确是如此所想——严格说来,是怀疑,而不是确定。 “为了证实我们的怀疑,我们想了个不太讨人喜的妙招——我们请不良人的那个赌博高手,在钱书广面前假意痛骂你百里飞,骂你百里飞蠢到极点,竟然拿着一个玉扳指到平康坊找了几个女人,哎——还是找的最丑、最老的、没人要的女人。” 龙清川胡编的夸大之词让吴大财和乐凡大笑不止,百里飞又是“腾”地一下站起,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直视龙清川。 龙清川对着百里飞拱了拱手,右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咧嘴轻微一笑,继续胡编乱造:“你猜那钱书广什么反应?哈哈,他也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也骂你百里飞愚不可及,骂你百里飞言而无信,骂你百里飞眼睛长屁股里去了,怎能拿他的玉扳指去嫖妓了?” 很显然,钱书广被人套住话了,他的玉扳指果然被百里飞诓骗走了。 百里飞欲张口大骂可又无话可说,只得气哄哄地一屁股坐下,暗自生闷气。那钱书广不打自招,他遇上这么个猪一样愚蠢的队友,他又如何辩解了。 百里飞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他的包裹被人翻动过,于是开口问道:“我把玉扳指藏在我的包裹里,但前几天不见了,看来是被你拿走了,哼——你们竟然入室偷偷翻看我包袱,是不是?我百里飞把你们当朋友,你们却当我是贼,嗨,我们之间到底谁是贼啊?” 乐凡展颜微笑,殷勤地给他斟满酒,柔声安慰他:“百里飞少侠误会了——你外出时没有锁好房门,风将你房间的门吹开了,被热心且好奇的乐凡我看见了,于是我进去帮你关闭窗户,但是一不小心将桌上的几个包袱碰掉在地。” 吴大财嬉笑着接着说:“我吴大财正巧路过,顺道帮你将包袱捡起来,偶然间看见里面的各种玩意儿,比如金锭子、玛瑙、玉镯、上等香料、桃花旗啊……哇,你百里飞真是太有钱了。” 龙清川假装咳嗽几声:“所谓财不外露,为了避免被别有用心的贼人惦记,我不辞辛苦,帮你重新将几个包裹扎好。你看——我们几个朋友很够意思。” 百里飞气得鼻孔冒烟,半晌后大声吼道:“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八辈祖宗了,是不是还要请你们吃饭喝酒了?” “你百里飞那么有钱,如果你肯诚心相邀的话,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应允。”龙清川不要脸地说道。 百里飞气得无话可说,他猛地一拍脑袋,问:“我包裹里那只翡翠玉扳指了,快还给我!” “你的玉扳指?嘿嘿,比龙小子的脸皮还厚。”吴大财咧嘴嘲笑百里飞,“钱书广的玉扳指在韩卢那儿,他拿着这翡翠玉扳指,并假借着你的名义,让钱书广盗出杨贵妃的贴身香囊。如若可行,他就在此时将银香囊带到醉霄楼找我们,我们再把翡翠玉扳指还给他,从此以后你百里飞跟他两不相欠。” 百里飞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暗中被龙清川等人摆了一刀! 所谓“大怒无言,大悲无声”, 百里飞快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已经气得不想再说一句话,并用无言的沉默表明了他的愤怒。 乐凡不断转动着手上的银香囊,嘴里嘀咕着:“果然不出龙清川所料,那钱书广乖乖地照做了,你看——”乐凡得意地展示她手上那只精致的银香囊。 龙清川看着百里飞孩子气地神态,小声笑了几句,然后缓缓而说:“要知道,就算是钱书广的上峰——圣人身边的宠宦高力士,也没能耐让他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百里飞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也让我们开心开心!” 第14章 以患为利 百里飞先是保持沉默不语、生闷气,在龙清川等人的不断挑逗和恭维下,他神情逐渐兴奋,双眼露出狡黠的眼神,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吴大财恨恨地指责道:“起初我以为龙小子最狡猾了,哪知你百里飞比他更胜一筹,瞒着我们不声不响做了那么多事。快说说,都是怎么回事,也让我吴大财长长见识。” 百里飞一把抄起面前的酒壶,对着壶口“咕咚咕咚“地猛灌几口,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口气后,畅快地说:“没人可以倾诉我的秘密,我都快憋死了,哎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郁郁而终了。” 大概厢房里都是相识的朋友,彼此之间也很值得信任,百里飞在猛灌了几口酒后,缓缓说出他身上的秘密。 百里飞年少轻狂,是个不安分的主,他要在皇宫寝殿搞出点事来,没有个贴心的内应可不行。于是他暗中监控寝殿进进出出的人,或是收买,或是威胁,幸运地是,他遇到了钱书广这个倒霉太监 。 钱书广别无喜好,唯有好赌,于是百里飞便投其喜好,陪赌、陪吃、陪聊,然后择机收买或者要挟他。但这百里飞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上天也似乎特别眷顾百里飞,他竟然在无意中发现了钱书广的大秘密。 偶然间,钱书广被百里飞灌得醉呼呼得,出去解手时竟然站着撒尿,这可把百里飞的下巴惊掉了。 原来钱书广年幼入宫时,他的阳根并没有完全断掉,后来钱书广自己配制了几种丹药,摸索着服用之后,他的阳根又逐渐长出来了。 百里飞发现了钱书广不可告人的秘密后,给了他两条路选择:第一条,百里飞立即帮他重新阉割,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太监;第二条,百里飞到内侍省举报钱书广,毋庸置疑,钱书广的罪行难逃杀身之祸。更重要的是,圣人决不允许有这么牛的人存在——要是妃子身边的大小太监,没事搞点钱书广的丹药吃吃,那圣人在宫中还睡得踏实吗? 吴大财鄙视地看了百里飞一眼,鄙夷地讥笑:“一般来讲,你要是给别人两条路,总得有一条活路可选,你倒好,给了钱书广两条死路,嗨,我说你能不能积点德?” 百里飞不以为然,捂住嘴大笑:“无妨,那钱书广自己开辟了一条新路,他主动表示愿意替我做事。哎,我可没出手要挟他,是他自己自愿的哦。嗯,你们觉得我百里飞仁义?” 乐凡假意翘起大拇指夸奖:“不坑人,不骗人,不行窃,除暴安良,乐于助人……普天之下,大仁大义者,非百里飞莫属。” 百里飞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点头微笑:“多谢乐凡小美人的夸奖。” 龙清川无奈地笑了,这百里飞的脸皮厚如城墙,要是让他阿爹百里风知道了,非得活活气死不可!他阿爹可希望百里飞成为一个儒雅公子。 龙清川乘百里飞得意时问:“钱书广帮你做了什么事,是要让不良人审讯他了,还是你自己主动交待?另外,贵妃的银香囊与避暑招凉珠差不多大小,这栽赃陷害不良帅的避暑招凉珠,是不是也是你百里飞的杰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别人可没这个能耐和动机!” 百里飞用食指反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脸上笑意盎然,然后得瑟地点了点头,显而易见,这事绝对是他百里飞所为。 百里飞特意给钱书广定制了一个金碗,灵感来自于长安街头那种“大变活物”的把戏。钱书广费尽心思炼了一批新丹药,每晚取一颗装在金碗里,然后呈送给皇帝圣人服用。 金碗中间有一片可以旋转的金色隔板,将金碗隔为上、下两层。钱书广进献丹药给圣人后,便小心地站在一旁伺候,然后趁皇帝和贵妃巫山云雨时,盗取避暑招凉珠放入金碗内,最后旋转碗内的金属隔板,让避暑招凉珠转到了金碗下层——而外人从表面上看这只金碗,确是空空如也! 钱书广得手后,若无其事地走出皇宫寝殿,由于他是例行公事,几乎天天如此模样,故而千牛卫没有发现金碗中的猫腻。接下来,百里飞拿到了避暑招凉珠,他偷偷地跟踪不良帅,正巧碰到了不良帅在白玉池沐浴放松,于是百里飞悄悄混入澡堂,趁着掌柜和伙计疏忽之时,将避暑招凉珠放入不良帅随身的囊袋里。 再接下来,百里飞随便在街头找了个小乞丐,给了他两个通宝铜钱,让他给金吾卫送信……再后来的事,龙清川等人都很清楚了,危机被不良帅巧妙地化解,而且他们还顺藤摸瓜,冤枉凑巧地找到了真正的避暑招凉珠。 听完了百里飞自以为是的言辞后,龙清川连连叹气摇头,苦口婆心劝百里飞:“我们几人虽然相识不长,但彼此还算意气相投,鄙人有一句话赠送给百里兄,做人不能斤斤计较,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吃亏的必然还是自己。” 龙清川还举了一个发生在百里飞身上的例子:“你还记得冤枉幻盗之事吗,你千方百计地算计他,结果反倒把自己埋进去了。” 百里飞对龙清川的劝告嗤之以鼻,根本不以为然,他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咧嘴自顾自地笑了……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的时候,机遇还真的青睐那些毫无准备之人。 当吴大财在百里飞的包裹里搜找翡翠玉扳指时,无意中却撞见了采花盗的桃花旗,这可是他们意想不到的收获。虽然说百里飞胆大妄为、肚量狭小,但还不至于是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何况他才二十岁左右,年纪与采花盗也不匹配。但是——百里飞为什么会有桃花旗了,难道这又是他的恶作剧? 吴大财呶呶嘴问:“我们没别的意思,单纯地好奇而已,你包袱里为何会有采花盗的桃花旗?我师父说你只是行为有点邪门,本性并不算多坏,怎么看你都不像那采花盗。” 百里飞猛地一拍大腿,责备道:“哼!都怪你们太笨了,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吴大财几人哭笑不得,他们竟然被百里飞反骂了。 在几人愕然之间,百里飞连比带划地讲出前因后果:“哎——其实这事更加有趣、更加好玩。” 百里飞跟他们说道,真正的采花大盗是百里飞的义父贾徵晶,当年他被神丐、不良帅以及江湖正义之士追得走投无路,是他阿爹百里风暗中救下了采花盗,将他阉割后留在百里山庄修心养性,顺便帮我阿爹炼炼丹药——嗯,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养老。 龙清川忍不住笑了,难怪百里飞做事邪里邪气,他阿爹百里风的所作所为不也是如此? 那采花盗跟百里飞很有缘分,他也是看着百里飞长大,相比较百里风的严肃、不苟言笑,采花大盗则要随性得多,故而百里飞反而跟采花盗较为合得来,甚而至于,在征得百里风的同意后,采花盗还收了百里飞为义子,并传授了他一些看家本领。 百里飞说的头头是道,龙清川心中却暗自纳闷,这百里风怎么会让他儿子拜采花盗为义父?他心目中的百里飞应该是谦谦君子的儒者,怎么能是采花盗的义子呢? 吴大财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问:“之前传说中被采花盗糟蹋,然后又被退婚的那名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飞更加得意洋洋,他挺直胸膛后骄傲地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长乐酒楼相遇,你们还嘲笑我在河边摔了一跤……哼!” 几人都回忆起当时的状况,百里飞混入拉羊的大车里进入长安城,然后脚踩了羊粪蛋,跑到沟渠清洗时摔了一跤,百里飞当时还嘴犟,说他救下了一对苦命的鸳鸯!当时几人都没有在意,难道—— 百里飞轻轻地哼了几声:“我百里飞翻山越岭如平地,岂会在一条小河边摔倒?那个苦命的男子求爱不得,被女方家无情地羞辱之后,一时想不开,便欲投河自尽。幸亏他命不该绝,遇上了急公好义、救苦救难的百里飞。” 龙清川取笑道:“所以——你是在营救那男子时才摔倒的,呵呵,虽说是英雄救怂夫,你百里飞毕竟也救了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百里飞一点也不谦虚地应允:“那是,我百里飞自然功德无量!” 龙清川本以为百里飞要谦虚一番,谁知那百里飞根本不知谦虚为何物?不过他的确是救下一人的性命,几人还是忍不住地赞叹不已。 百里飞洋洋得意之后,又继续说:“先别急,好玩的还在后面……” “想来是那男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喽。”龙清川插上一句话。 “嘿嘿,我百里飞略施一点小计,成就了人间一桩美好姻缘。我给他们两人出了个好计策,具体是这样的:我拿出了义父采花盗特有的桃花旗,让小娘子假装被采花盗玷污,然后我在长安城到处煽风点火,将这条假消息四处散开,哈哈……没多久小娘子就被人退婚了,周围也没人愿意娶她……这时,之前被她阿爹嫌弃的男子再次上门提亲,毋庸置疑,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终于随心所愿地嫁给了苦苦相恋的郎君。” 百里飞一口气说完,骄傲得瑟之情难以言表,乐凡在旁使劲地鼓掌赞叹,笑盈盈地夸奖:“百里飞果真智勇双全,真了不起!采花大盗转眼间变成护花使者,说出去还真没人敢信!” 龙清川不住地点点头,也禁不住赞叹:“以患为利,将人人厌恶的桃花旗,变成了成就姻缘的利器,倒也深得兵法之道。” 吴大财乐得跟百里飞连连碰杯,嘴里极尽赞美之词:“简直是神来之笔,你跟龙小子一样聪明无双,话说回来,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耳,你们怎么就比我吴大财聪明了?” 百里飞在几人的夸奖声中迷失了自己,他乐得干脆坐到了桌子上,此刻的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不断地吹嘘他是如何的机智,又是如何的不辞劳苦……就差吹嘘他百里飞如何普度众生了。 龙清川觉得百里飞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他太想得到别人的夸奖了,也许跟他阿爹对他过于严厉苛刻有关,听百里飞之前闲聊过一次,自小到大,他阿爹百里风从来没有夸奖过他一句,一次都没有! 第15章 失窃真相 百里飞还在滔滔不绝,龙清川适时地敲了敲桌子,提醒他吹牛要适可而止,否则风大闪了舌头,可就不能吃饭了。 好不容易等百里飞止语了,龙清川赶忙插嘴问:“照这么说来,莲香卧室里的桃花旗,也是你百里飞搞得鬼?你没事跑到宰相府干什么?” 百里飞的眼珠骨碌骨碌乱转一通,尔后鬼魅一笑,故作惊讶地反问:“不是你们央求我去拜访的吗?”龙清川等人面面相觑,几人不解地凝视着百里飞,意思是说,他们何时让百里飞拜访宰相府? 百里飞像是善解人意,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为了给花鸟使凑上五十两赎金,我不辞劳苦地跑到宰相府化缘,这事——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等等,”龙清川当即打断百里飞,然后回想下当时的情形后说,“我们当时提示你以毒攻毒,是让你找花鸟使化缘,你为什么跑到宰相府了?” “对啊,我就是以毒攻毒的啊,那杨国忠他不毒吗?”百里飞摸着脑袋憨厚地问,“哦,也许是我百里飞理解错了,你们应该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我百里飞就不会误解了,呵呵……是你们表达不清,可不能怪我!” 龙清川心中暗自发笑,只有鬼才会相信百里飞的鬼话!他摆明了就是故意如此,不过——百里飞说得也有道理,难道杨国忠此人不“毒”吗? 百里飞接着说了后面发生的情况:他乘夜偷偷潜入了宰相府,无意中发现莲香跟侍卫长宋瑜有染,他们两人干柴烈火,在厢房偷情时被百里飞当场抓到,宋瑜的武艺勉强说得过去,在与百里飞交手二十回合后,才被百里飞彻底控制住。 百里飞本想将奸夫淫妇绑在一起,扔到宰相府的花园里,然后躲在暗处偷看杨国忠的笑话。但他禁不住莲香的苦苦哀求,只要百里飞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俩愿做牛做马报答百里飞。 上天有好生之德,百里飞终究心软了,他转念一想,计上心来,于是他故技重施,让莲香跟宋瑜两人择机私奔,然后将采花盗的标志桃花旗放在卧室里,这样一来,杨府的人误以为莲香被采花盗掳走,便能成功地嫁祸给采花盗——而做为对等的交换,他们俩必须协助百里飞,偷盗宰相府里的财物。 这条计策对莲香、宋瑜和百里飞三人而言,确实是双赢之法,只是坑苦了宰相杨国忠一人而已——他既丢了心爱的女人,又赔了五百锭金锭子。 三人一拍即合,于是他们分头行动,莲香趁杨国忠熟睡之际,暗中偷到杨国忠身上的钥匙,并李代桃僵用一把假钥匙换掉。 “等等,”吴大财突然打断,“你们把府库的钥匙换掉,那杨国忠不会发觉吗?” 百里飞不屑一顾,轻蔑地说:“绝对不会,这奸相贪墨枉法、敛财无数,他大概自己都不晓得搜刮来多少钱财,而且他也从不去府库查看。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耍了点小手段。” 百里飞转脸看着龙清川,问:“既然你那么聪明,要不要猜猜看?” “哼,哼!”龙清川没好气地连哼了两声,“你在原先的锁具上做了点手脚,比如锁芯里塞个小铁片、小针头什么的,这样一来,不管是真钥匙、还是假钥匙,统统都打不开府库的锁具,如此这般——即使杨国忠聪明如你,也不能断定他手上的钥匙是假的。” “嘿嘿,的确是这样,我聪明吗?”百里飞得意地发问,可这次没人恭维搭理他,百里飞耷拉着脑袋,自讨没趣。 龙清川见状呵呵一笑:“你是不是用你义父教你的手段,将看守府库的两名侍卫迷晕?” “得了,就他们几个呀!”百里飞禁不住捧腹大笑,“在府库值守的两个侍卫,有一个跟杨府的女婢喝酒取乐、打情骂俏,宋瑜偷偷在酒里下了点淫羊藿,故而那侍卫就离不开婢女的床了;另一个则躲在府库旁的角落里打盹,这一个打盹的倒霉蛋被我迷晕了。” 龙清川哼了一声,两个侍卫都在摸鱼鬼混,由此管中窥豹,杨府的内部乱成什么样?难怪那杨府接二连三地怪事不断! “当然,他们说是被迷香放倒,也算是给自己开脱的一种方法,”百里飞龇着嘴解释,“哼,他们两个也算有点小聪明,反正被迷晕了,府库发生什么事也就不知道了,推得一干二净。” 龙清川心中暗自思忖,这些人干活不行,推卸责任倒是蛮有办法,不知是谁把这些废物招入杨府的。不过也难怪,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杨国忠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下面的小喽啰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接着……”百里飞继续往下说,“在舞姬莲香和侍卫长宋瑜的协助下,我们的确盗取了很多金锭子,不过正如你们所料定那样,实在是拿不出杨府啊,但我本来目的就不是偷盗财物,而是教训杨国忠和不良帅。” “等等,”龙清川大喝一声,“说漏嘴了——本来目的就不是偷盗财物,而是教训杨国忠和不良帅——你根本不是误解了我们所提的‘以毒攻毒’,而是早有计划算计杨国忠和大帅。” “嘿嘿……”百里飞无意中说漏了嘴,这次他也没有过多地诡辩,而是抓耳挠腮嬉笑道,“打人不打脸,你何故要揭穿我百里飞了,装个傻子,我们还能愉快地做朋友。” 不待龙清川出言反驳,百里飞抢先一步往下说,以规避龙清川对他的持续指责。百里飞疾速说道:“后来我灵机一动,让莲香和宋瑜以放生为名,将金锭子悄悄扔到湖里——当然,现在看来他们可能也私藏了一些。” 龙清川不在与百里飞过多地计较,他发觉这百里飞还是蛮有点小聪明,龙清川心中默默思付片刻,指着百里飞的鼻子说:“找不到失窃的金锭子,不良帅吃不了兜着走,你便在暗中看不良帅的笑话;心爱的女人被采花盗掳走,杨国忠脸面无存、坐卧难安,你便可以看杨国忠的笑话。你——是不是这样的算计?” “这是正宗的一石二鸟之计,怎么样,我聪明么?”百里飞又自作聪明地问。 “是不是还成人之美了?”龙清川反问。 百里飞面色突然沉下来,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本来也是一桩好姻缘,不过他们实在是不走运,丧命于此!” “后来发生的事,你就不知道了?”吴大财问。百里飞摇摇头:“听说过了,想不到宋瑜连命都丢了,还搭上婢女小翠的性命,哎,真是蛮可怜的。” 百里飞如此一说,杨府的失窃案算是清晰明了了,失窃案的第三个男子当然就是百里飞,而杀死宋瑜和小翠的是另外一个歹人。 四人边吃边聊,酒足饭饱之后,龙清川诚心对百里飞说:“坦白讲,你百里飞和钱书广,以及桃花旗的这些破事,我们和不良人早就怀疑了,当时我们正在计划抓捕后面的大鱼,故而一直没有打草惊蛇,让你百里飞逍遥法外。现在我们的计划出了点意外,需要你百里飞出手帮忙,不得不提前戳破你的真相。” “哼!幸亏你们提前戳破,否则我百里飞可真闷死了。哎,对了,那钱书广还在大厅了?”百里飞好心提醒道。 “这个太监——不对,这个假太监的事比较严重喽,肯定是交给不良帅处理。”龙清川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你百里飞急公好义而又无所不能,那么有一件拯救天下苍生的任务,你可愿赴汤蹈火?” 百里飞极为高兴,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之情问:“惊险吗?刺激吗?好玩吗?还有,我百里飞是最亮眼的角色吗?” 龙清川淡然一笑:“你百里飞需要孤身闯虎穴,当然是当仁不让的核心,嗯——此次任务不需武斗,只能智取,不知无所不能的百里飞,能否担当此重任?” “当然能。”百里飞拍着胸脯保证。 “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耍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若我百里飞反悔,猪狗不如!” “好!”龙清川与吴大财和乐凡接了掌,然后简单将杨府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最后他带着满脸的笑意告诉百里飞,他需要拨动三寸不烂之舌,施展出他百里飞的无限魅力,哄骗莲香说出幕后的主使者和必要的细节。 百里飞闻言后失望之极,说:“我以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是让我找莲香聊天啊,这有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说,我要孤身闯入虎穴吗?” 龙清川当即应道:“对啊,都说女人是老虎,莲香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你一个人去见那只恐怖的老虎,有胆量吗?” 百里飞嗤笑一声:“她那只全身香喷喷的小狸猫,怎么会是恐怖的老虎了?” 龙清川不得不提醒百里飞:“如今她全身长满了黄豆大小的痘痘,你说她不恐怖吗?” 百里飞厌恶地皱了皱眉,全身不断地哆嗦,捏着鼻子问:“为什么非要我百里飞去?” “因为只有你能胜任。”龙清川答道。 “为什么?”百里飞仍不死心地问。 “因为我们扮成她最熟悉人与她相见,她非但拒不相认,还朝我们几个翻白眼,将我们晾在一边后,躺在地上默不作声。”龙清川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百里飞听得稀里糊涂。 “能不能说人话?”百里飞问。 “唉——我们几个装鬼恫吓她,结果把她吓晕了。”龙清川不情愿地说道。尔后他又顿了顿:“既然你们有共同偷盗的情谊,也许你能跟她说上知心话。” 第16章 主动分忧 长安街头有些狗一向趾高气昂、自以为是,总以为长安城离了它们,街头的耗子们便会无法无天。可当这些狗消失后,除了往日的跟班狗腿子之外,又有谁惦记它们了? 宰相府的管家杨二狗再次找到了不良帅,商讨他几天前提出的建议:与歹人交易。一方面,是为了拿到解药解救杨相公;另一方面,不良人提前埋伏好伏兵,然后趁交易之际将歹人一网打尽,何乐而不为了? 杨管家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和杨府的侍卫愿效犬马之劳,与不良帅一同歼灭这群无知歹人。不良帅眯起双眼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少许的诡异和兴奋,尔后他轻轻抚拍杨管家的后背,表示他和杨管家英雄所见略同。 须臾后,不良帅让韩卢请出一把宝剑,并开诚布公地告诉杨管家:“此剑是本帅请长安城最好的铁匠秘密打造,虽说是一把假轩辕剑,但此剑外观霸气四射,必然能以假乱真。本帅欲以此剑为饵,先换取到歹人的解药,然后再引伏兵歼灭他们。” 杨管家的三角眼转了两圈,眉头轻轻一皱,劝道:“大帅,请恕杨某人多言,此计虽好,却非万全之策!歹人处心积虑已久,必然能识破轩辕剑的真假,万一惹怒了这些歹人,他们彻底地翻脸不认人,那我们杨相公可吃不了兜着走,必死无疑!须知这些歹人可是穷凶恶极、毫无廉耻之徒啊。” 不良帅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他摇着头无奈地苦笑,他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呢?只是这轩辕剑乃圣人的佩剑,由贴身侍卫千牛卫随身保管护持,哪能轻易借出与歹人交易了? 不良帅愁容满面,杨管家狡黠地笑了,轻声安慰:“大帅,您不必多虑,杨贵妃与杨相公有兄妹之情,杨夫人已进宫与杨贵妃商量,鄙人料定她必能说服圣人借出宝剑。” 不良帅礼节性地轻笑几声,事实上,他心中对此可毫无把握可言。 事实却如杨管家所言,宫中的杨贵妃惦记着杨国忠的病情,亲自带着不良帅和杨管家面见圣人。杨管家之前在宫中教妃子们跳胡旋舞,曾在杨贵妃身边服侍过几个月,当他再次见到美艳的杨贵妃后,本想上前奉承几句,却被杨贵妃的连续几个白眼吓退了。 杨贵妃楚楚可怜地匍匐在圣人面前,哭得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急得那年迈的圣人老泪纵横,心疼不已。圣人无法抑制内心的争执,那轩辕剑乃历代皇朝镇国之剑,也是天子威仪的象征,如若不慎落入歹人之手,皇家和朝廷的威仪何在?他李三郎的脸面又何在? 可圣人终究禁不住杨贵妃的撒泼和撒娇,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她的请求。 古有千金博美人一笑,在他李三郎的眼里,千金一笑又算什么?只要他的杨大美人笑个不停,他可以将他的皇宫——甚至是大唐天下卖了。 杨贵妃眉开眼笑地退下,其实她内心的小九九也达到了,杨国忠是死是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而她在后宫中独一无二的尊位,才是她杨玉环的心头之重。她借机向后宫所有的妃子宣示,圣人对她杨玉环的恩宠是独一无二的,你们这些落魄的凤凰,就不要再惦记圣人那老龙肉了。 待杨贵妃美滋滋地退下后,圣人托着他已成榆木疙瘩的脑袋,心有不甘地说道:“轩辕剑既是天子之剑,也是皇家和朝廷的脸面,你们可千万千万不能有失。” 天子威严,如日当头!不良帅和杨管家哪敢说一个“不”字?两人连连磕头谢恩,誓言他们的小命可以丢,圣人的轩辕剑绝不能有失! 由于轩辕剑一直是千牛卫随身保管,故而为了预防万一,圣人又命令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与他们同行,卫子明机智、勇武、忠诚,很受圣人的喜爱和器重,若有他与不良帅等人同行,他们强强联手,必然是万无一失。 实际上,不良帅和杨管家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圣人还是更相信卫子明多一点! 多年至高无上的帝王生涯,让圣人不怒而威,他双眼凝视着不良帅,冷冷地问:“如果你们把事情搞砸了,可知是什么后果?”圣人终究还是圣人,他的谋划万无一失,已经在选定失手后的替死鬼。 不良帅武飞羽在朝廷为官几十年,岂能不知这帝王心术? 不良帅赶紧趋步上前,回复圣上:“臣等托圣人鸿福,必能擒获歹人平安归来。假如……臣等万一不幸失手,当然是臣和大将军卫子明胆大包天,枉顾皇恩国法,未经圣人您的许可,私自挪用轩辕剑而酿成大错。” 圣人双目灼灼,稍微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经意地瞥了杨二狗一眼,而后龙颜小悦,挥手让他们两人退下。 在面圣的过程中,杨管家一直贴身跟着不良帅,大气不敢喘一声,好不容易大殿退下,杨管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尔后谄笑着问不良帅:“大帅,权当杨某人随口一问,假如我们把事情搞砸了,圣人怎会翻脸不认人了?明明圣人已经批准了嘛!” 不良帅忍不住呵呵一笑,而后拍了拍杨二狗的肩膀:“伴君如伴虎啊,老弟,你可能还不知其中之理。如果我们把事顺利地办妥,我们首先要感恩圣人的英明果断;要是不幸把事情搞砸了,嘿嘿,杨管家可知什么是破鼓万人锤吗?” “请大帅赐教!”杨二狗谦虚地问。 “如果我们失败了,在御史以及朝堂大臣弹劾我和卫子明时,我们能将圣人挡在前面,说是他同意我们这么做的吗?” 杨二狗摸了摸他的后脑壳,恍然大悟地说:“当然不能。” “对了!皇帝乃是圣人,圣人怎么可能犯错了?若圣人有过失,那也是我们臣下的过失,跟睿明的圣上无关。最好——”不良帅意味深长地看了杨二狗一眼,“最好是主动抢着承担过错,你听明白了吗?” “主动承担错误?这才是为圣人分忧的精髓啊。”杨二狗媚笑道。 不良帅笑了笑:“孺子可教!总之,一切一切的过失,都是我们臣下所为,与圣人毫无瓜葛。” 杨二狗躬身说道:“承蒙大帅赐教,鄙人感激不尽。不过请大帅放心,只要我们筹划周密,安排得当,定能马到功成!” “是吗?”不良帅兴致盎然地问,“杨管家有什么高见?不妨说说!” 杨二狗贴身靠近不良帅,然后小声耳语几番,只见那不良帅眉开眼笑,嘴里嚷道:“一明一暗,双管齐下,妙,真是妙不可言!” 第17章 进退由我 轩辕剑,乃帝王之剑,其内蕴藏无穷之力,为斩妖除魔的神剑,是华夏民族的象征。轩辕剑的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龙清川和杨二狗都是第一次见识轩辕剑,两人连连啧啧称奇,非但那轩辕剑霸道无双,就连装放轩辕剑的宝盒子,都是由五颜六色的珠宝镶嵌而成,精美异常。 杨二狗饶有兴致地摸了下剑刃,果真锋利无比,差点将他的手指割断。龙清川也不断告诫杨二狗,他能近身观赏到天子之剑,真是三生有幸,也不枉他杨二狗来人世一回。 因为涉及到行动的机密性,不良帅武飞羽和大将军卫子明只能调动本部的兵员、兵器、车马。在一切准备妥当后,不良帅武飞羽和千牛卫大将军率队乘夜出发。 月色犹如羞怯的少女,时隐时现,偶尔在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几缕朦胧的光辉,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在这变幻的月色下,周围的景色也时隐时现,影影绰绰如一幅水墨画。 按照杨二狗的计策,他们将人马分成两个梯队:第一梯队一百人,由不良帅武飞羽带领,龙清川和吴大财跟随第一梯队,吴大财携带的武器是镔铁棍,龙清川没有兵器,故而找不良人要了一张硬弓和一袋箭。 第二梯队共计一百五十名千牛卫,由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和千牛卫将军韦君智带领,杨二狗带着宰相府的几名侍卫跟随。千牛卫全部装扮成经商的车队,一路上,五十辆拉货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前往汉宫旧址,当然货车上都是些不值钱的坛坛罐罐,以及一些空箱子。 这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千牛卫,均是卫子明和韦君智精心挑选,个个忠心耿耿、武艺高强。最近新入职了十八名千牛卫,卫子明挖掘到他们中有四人武艺绝伦,绝对算是千牛卫中的翘楚——这四人是韦君智亲自挑选,故而卫子明对韦君智识人的眼光赞叹不已。 为了预防万一,卫子明带上了这四名新入职的千牛卫,毕竟他们个个以一当十,战斗力不容小觑。 不良帅也很满意这次的筹划,对方那些歹人的目标是轩辕剑,定然会派出大量的人手前来交易,想来那些歹人也一定做好了强夺的准备。而对他们不良人来说,不管交易是否成功,只要对方歹人一现身,他们便立即围困住这伙人,等到第二梯队人马赶上来,双方合力抓捕或歼灭这伙歹人。至于杨相公的解药——在严刑拷打之下,还怕他们不乖乖奉上? 不良帅开心地抚摸着手上的轩辕剑,同时跟身旁的龙清川小声嘀咕。此刻不良帅的声音很小,除了龙清川外,没人能听得清他在嘀咕什么,而龙清川也同样小声地告诉他:“百里飞已经就位,一切尽在掌控中!” 不良帅连连点头,他不断地捋着胡须微笑,既然一切已经就绪,那必然胜券在握了。 正当不良帅胡思乱想之时,一支锐利的响箭刺破夜晚的寂静,后方随即传来兵器的碰撞和嘈杂的喊杀声。 不良帅招手让前进的队伍停下,龙清川根据后方传来的音声判断:“第二梯队肯定遭到不明歹人的攻击,歹人大约有一百余人,但他们的叫喊声杂乱无章,说明歹人是各自为战,进攻组织能力不是很强,卫大将军的第二梯队绝对能够应付。” 不良帅不懂兵法韬略,也不懂行军打仗之法,但他对龙清川的判断却是深信不疑——尽管如此,为了安全起见,不良帅还是要回头支援卫子明,以防万一。 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也确实郁闷,他本想立个大功在圣人面前表现一番,没料到跟他交手的尽是些下三滥,这些江湖败类完全不堪一击,为首的三个……叫什么“笨人谷三傻”,在江湖上只有微末的一点小名气。 当不良帅率队赶到时,第二梯队的战事已经结束,地上稀稀朗朗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总共俘虏了五十余人,其余的匪徒一哄而散,因为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卫子明也懒得命人追击。 卫子明指着俘虏告诉不良帅:“我们刚刚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就溃败了,这些匪徒还真以为我们是商队。” 杨二狗在旁笑脸奉承:“那是因为卫将军智勇无双,神勇无敌,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将歹人打得溃不成军。“杨二狗夸得天花乱坠,可惜卫子明始终板着一张脸,对杨二狗的夸赞不闻不问。他反倒指着那些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歹人问:“这帮混蛋怎么办?在战场上,他们可都是战俘。” 不良帅并没有直接言语,而是转身问韩卢问:“都审问过了?” 韩卢有气无力地说:“刚刚都盘问过了,都是外地的普通毛贼而已,昨天有人悄悄告诉他们,今晚有富商车队从此路过,几乎没有正式的防卫力量。这帮人见财眼开,又不能辨别真假虚实,就在此埋伏等着劫车队了。哼,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不良帅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他采用了龙清川的计策,将大部分江湖人引诱到神都洛阳挖宝。否则,按今晚这些人的规模推算,最起码能聚集起七、八百号贼人。 龙清川却听得胆战心惊、奇怪不已,他忙问道:“有人提前告诉他们,乖乖,谁这么神通广大,难道此人还能未卜先知?” 不良帅进一步问:“都审问了吗,是谁告诉他们的?” 韩卢撇撇嘴,“哼”了一下说:“领头的三个傻子都躺在地上,活着的那帮家伙都是糊涂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了。说来还是要感谢杨总管,要不是他和手下的兄弟神勇无敌,怕是这些领头的也要跑了。” 杨二狗满脸堆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这也是我等份内力之事。杨某人虽不才,也当尽绵薄之力,为大帅和卫将军分忧。” 不良帅向杨二狗投来赞许的目光,卫子明仅仅是轻哼了一声,依旧是板着一副冷面孔。 杨二狗乘机建议:“大帅,鄙人建议将这些毛贼押回长安,这也算是大功一件。这帮小毛贼慢慢审问,总会审出几个犯事的。” 韩卢在旁听得真真切切,他连连点头赞同杨二狗的想法:“大帅,很有必要。”韩卢所言,不良帅心领神会,他又何尝不了解不良人的辛苦?带这些毛贼回长安城领赏,总比在街上一个一个的抓贼轻松得多,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真的从中挖出一两个犯大事的歹人了。 为了避免溃散逃走的这帮贼人,半路又杀回来营救他们的同伙,不良帅武飞羽和卫子明商量后,决定由韩卢和楚犷带领一百人,将这些小毛贼押回长安城大牢。 意料之外的收获,以及预期之外的分兵,使每个梯队的人手大大减少。在前往汉宫的行进途中,两支队伍彼此靠得很近,以免突发情况时,两队相互间来得及照应。 剩余的路程倒也蛮顺利,一路上畅通无碍。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不良帅带领的第一队人马五十人已到汉宫旧址,第二队卫子明带领的一百人也到达预定攻击地点。 汉宫位于长安城的西北方向,经过了无数次的战争之后,曾经煊赫一时的大汉都城,如今已成了一块废弃的荒地! 提前两天埋伏在汉宫旧址的不良人,现身向不良帅报告查探到的消息:汉宫四周没有发现歹人的埋伏——这消息大大超过了不良帅的预料,他警觉地将人员四处散开,占领住制高点的同时,守住几个关键路口。 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汉宫远处的轮廓若隐若现。黑夜中的风带着一丝清凉,混合着泥土、树叶和花朵的气息,让人感受到黑暗中的一丝宁静。 不良帅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人、预想的交易以及预想的战斗,倒等来了三个瘦骨嶙丁、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为首的拿着一根又高又细的竹棍,一路敲打着走过来。不良帅从几个小乞丐的眼神中,确定这些乞丐不是歹人假冒。 “哎——你们这边最大的官是谁?”为首的小乞丐没有礼貌地大声喊道,他嘴里的两颗大门牙已经磕掉了。 不良帅借助皎洁的月光,瞄到小乞丐手上拿有一封书信,便让手下的不良人取来。信纸粗劣不堪,打开后上面有几个潦草而又不算清晰的字,不良帅和手下花了少许的功夫,终于艰难地认出这些字:转至渭河交易,自会与尔联络。 长安城周围的河流较为密集,自古便有“荡荡八川分流”和“八水绕长安”之说。所谓八水,就是指泾、渭、灞、浐、沣、滈、潏、涝诸河而言。而渭河,则是黄河最大一级支流,全长一千六百余里。渭河孕育了自炎黄初祖为开端、周秦汉唐为高峰的中华文明,是滋养关中地区重要的漕运航道和水利灌溉的源头。 不良帅看着手上的书信发呆,突然而来的变故打乱他所有的计划,怎么办?他赶紧派人通知卫子明前来商议。 站在一旁的小乞丐揉了揉鼻子,嬉笑着发话了:“有人让我跟你们说,大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给我们五十个铜钱,我可以带你们去。”小乞丐边说边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期盼。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小乞丐真的想赚这笔“巨款”,他们也心知肚明,小乞丐口中的“有人”,必然是暗中策划的歹人。 “到渭河上交易,歹人主动来找我们?哼哼,主动权就在歹人手上了,攻守易形,真绝!”龙清川对不良帅感慨,“看来对方已料到我们提前埋伏,他们阵营里也有高人啊。” 此刻的不良帅忧心忡忡:“自古就有八水绕长安之说,到了四通八达的河面上,再追捕那些歹人,我们就没有绝对的优势了。” 得到消息后的卫子明前来汇合,他们商量后觉得胜算不大,没有冒险的必要,因为千牛卫乃是皇家卫队,本来野战经验就很少,更别说到了水上,能站稳都不错了。而不良人虽然常年在外奔波,但水上的好手也没几个。 两人停顿了一会儿,不良帅问其中的一个小乞丐:“我问你,你说的那条船有多大?” “不大,不是很大,嗯……这个,”小乞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可他怎么也比划不清楚。于是龙清川换了一个问法:“那条船能装得下多少人?” “这个——”小乞丐低头想了会,“挤挤,嗯,最多一百人,再多船就开不快了。” “没有那么多,”另一个小乞丐反驳,“我看只能装五十人。” “到底能装多少?”不良帅不耐烦地问。 “大概七十五人。”为首的小乞丐取了个折中的数字告诉不良帅。 “有意思,我们千方百计地算计对方,对方也在算计着我们……”龙清川微微一笑,“目前我们是占了下风,歹人已经给我们把好脉了,牵着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吴大财在旁小声问:“是不是就跟牵牛似的?” “要不是为了拿解药救杨相公,我们怎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良帅狠狠地骂道,杨二狗也在旁抚掌大骂。 卫子明握紧右拳,狠狠地砸到左掌上,建议道:“武兄,我们要赶紧做决定,不能再这样被动。”卫子明遇事一向冷静、果断,现在必须是做出取舍的时候。 最终他和不良帅达成一致意见:杨相公所中蛊毒的解药,可以让太医署再想想办法;这些不可一世的歹人,也可以慢慢调查,山不转水转,日子久了,总有机会抓到他们;但是——要是他们把圣人的轩辕剑弄丢了,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丢官去职是毋庸置疑地,弄不好人头都不保。 两人商议后决定:求稳!带领队伍原路返回。现在他们倒庆幸采纳杨管家的建议,上半夜抓了五十多毛贼,要不然折腾了这么一夜,没有一丁点的收获,传出去会让别人笑掉大牙的。 杨管家看出队伍要撤退的意图,满脸不悦,拱手问不良帅:“大帅,这是要打道回府吗?” 不良帅转头看了一眼杨管家:“此刻攻守易形,歹人要求到渭河交易,我方已陷入被动之地,得根据形势做出相应的调整变化!” “万一杨贵妃在圣人面前……您怎么交待?”杨二狗提醒不良帅。 杨二狗的提醒犹如晴天霹雳,不良帅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他在京城长安为官多年,岂会不懂这其中的道道? 杨贵妃在圣人面前的份量毋庸置疑,她和杨国忠的亲情世人皆知,如若杨贵妃连杨国忠都保不住,还不被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妃子们笑死?杨贵妃要是发了雷霆之怒,圣人首先牵连的必然是办事不利之人,也就是他不良帅武飞羽。 不良帅的内心开始犹豫不决,两难之下,他已不知如何抉择。 “也罢!杨相公为人忠义无双,待我杨二狗也不薄,我愿带领杨府的侍卫前去交易。生死已不重要,但凭问心无愧。”杨二狗义正言辞地说。 杨二狗先用杨贵妃压制不良帅,然后又用杨国忠对不良帅的提拔之恩,感化不良帅,他倒也很聪明,看准了不良帅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不良帅神色一振,重新拉住卫子明低声商量,看样子,他是被杨二狗的妙言巧语说动了。他宁愿冒险一试,也不愿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经过商量,不良帅跟卫子明重新部署:不良帅带着熟悉水性的五十人,以及轩辕剑的空盒子到渭河交易;卫子明带领剩余的一百人,以及全部的五十辆马车,护持着轩辕剑返回长安。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良帅的心中还是深有顾虑,如果他带人到渭河交易,假如再有人打轩辕剑的主意,届时卫子明将会非常被动。 杨二狗像是看穿了不良帅的心思,指着千牛备身手上的轩辕剑说:“大帅尽管放心,杨某人随同卫将军返回长安,只要杨某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轩辕剑落入歹人之手,也绝不会让大帅蒙难、让圣人受辱。” 龙清川见杨二狗如此义愤填膺,忍不住笑了几声,然后也在旁安慰不良帅:“大帅尽管放心,我和吴大财也随同卫将军返回长安,我方有卫将军及一百名千牛卫,还有杨管家和宰相府的侍卫,这么多人定能保护好轩辕剑。再说此地离长安城不远,南衙禁军快马加鞭两个时辰便能赶到,我料定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良帅一向对龙清川言听计从,见他如此有把握,心中也宽慰了许多。龙清川反倒担心不良帅:“大帅,你身边只有区区五十人,一旦在渭河陷入险境,后果难以预料啊。” 不良帅握紧拳头在空中使劲砸了一下,狠狠地说道:“进退由我,岂是那些歹人所能操控?我倒想跟他们交交手,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子明喟然一叹,冷冷地说:“就这么办,不用犹豫了!要是出了任何闪失,我跟不良帅承担所有责任,与其他人等无关。” 第18章 螳螂捕蝉 所谓“怕鬼鬼作怪,打鬼鬼不来”,有时越担心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卫子明和一众人在保护轩辕剑回长安的路上,竟然遭到有组织、且装备精良的军队和杀手攻击。 龙清川不由得暗自吃惊,对方的实力可真不弱啊! 军队总共有一百名骑兵,按照他们排列的队形测算,其中配置重装盔甲的骑兵五十人,配置弓箭的轻骑兵五十人,在骑兵四周散布着形形色色、将近百人的杀手,他们手持各式兵器在旁耀武扬威地吆喝着。 对方除了人数占优外,实战的武器装备明显优于千牛卫。重装骑兵的武器是槊和短柄长刀,骑士身披清一色的明光铠——这是一种护胸镜锃亮的板式铠甲,重量更轻,防御能力更强。骑兵胯下的战马也有特殊的防护装备,包括用于保护马首的“面帘”、用于保护马颈的“鸡颈”、用于保护马胸的“当胸”、用于保护马躯的“马身甲”和用于保护马臀的“搭后”,以及竖立于战马臀部的“寄生”。 通常来说,重装骑兵在两军短兵交战中,由于坚硬铠甲的缘故,一定会占据着明显的上风,再加上弓箭骑手不断地突袭,再辅以地面杀手的缠杀,卫子明和他的皇家卫队千牛卫,难以抵挡得住对方的攻击。 更何况,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若以他们所呈现的实力筹算,完全可以歼灭眼前的千牛卫队。 龙清川还观察到一个小细节,一般来说,重装骑兵在行军途中不会披戴盔甲,以免影响行军的速度。只有在斥候探查到敌方军队离他们不远时,也就是即将正式交战时,骑兵们才会披盔戴甲、全力备战。而此刻对方的重装骑兵已然披挂在身,毋庸置疑,说明他们早已在此等候了。 由此可见,这不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攻击! 在京城长安附近竟然出现这么强的军事力量,卫子明也着实吓了一大跳!仅仅是几个弹指间,他便强行恢复了神志,然后大声发号施令,组织一百名千牛卫全力抵抗。千牛卫是皇家卫队,身上的铠甲是轻薄的皂绢甲,并不能有效抵挡弓箭的射击,而他们配置的武器以刀剑、弩箭、盾牌为主,除了十把金锏、十把金鞭外,并无破对方重装骑兵的钝兵器,不过好在千牛卫装配的盾牌较多,可以抵挡住对方轻骑兵的箭矢。 卫子明根据双方的实际情况,冷静沉着布置手上的兵力,他在对方未形成合围之前,先派武艺高强的千牛卫将军韦君智,赶紧骑着一匹五花马从反方向突围出去报信。千牛卫将军的职位仅次于千牛卫大将军,这韦君智有万夫不当之勇,武艺深不可测,平常为人低调稳重,故而深得卫子明的赏识和信任。 接着,卫子明考虑到歹人重装骑兵冲杀的威力,故而指挥千牛卫将五十辆货车团团围成一圈,马头朝内,车尾向外,且呈圆形排列,这样做的目的是阻止对方重装骑兵的横冲直撞——这就大大减少了重装骑兵的威力,因为重装骑兵不减速而鲁莽地全速冲杀,必然会冲撞到拉货的马车上,轻者人马俱伤,重者当场丧命。 再接着,千牛卫将货车上的空木箱、陶瓷罐以及其他货物,零零落落地散在货车之间的间隙处,不过,他们还特意留下两个很小的空档,小得仅容一匹马勉强通过。 最后,卫子明命令所有千牛卫将火把熄灭,让己方人员处于黑暗之处。 真不愧是圣人贴身的千牛卫大将军,龙清川暗自赞叹卫子明的应变能力,以及沉着冷静的心里素质,他的每一条命令被千牛卫有条不紊地执行,仅仅在一瞬间,千牛卫便构成了一个简单的防守阵地。 对方展开进攻! 五十名重装骑兵在正面冲杀,五十名轻骑兵在侧翼射箭突击,一百余杀手绕道后方偷袭。 很显然,他们是仗着人多势众,从多个方向同时突击,以求分散千牛卫的防守力量,让千牛卫顾此失彼。 卫子明目光灼灼,眼神中透露出沉着冷静的自信。考虑到弓箭手射杀不了重装骑兵,故而卫子明安排二十名弓箭手和十名盾牌手,隔着货车压制住对方的轻骑兵;二十名持金鞭、金锏的千牛卫弯腰埋伏在马车旁,伺机攻击冲入阵中的重装骑兵,并另外安排了十名千牛卫,手持长刀伺机砍断重装骑兵的马腿;其余四十名千牛卫手持弓箭、刀剑,与宰相府的侍卫一道拦截后方的杀手,卫子明手持盾牌居中指挥协调,龙清川和吴大财分列其左右,保护轩辕剑的千牛备身紧随在他身后,几乎与卫子明寸步不离。 卫子明的布置完全立足于防守,实际上,千牛卫也没有歼灭对方的实力。 由于外围货车的阻挡,重装骑兵不能直接突入阵中,故而只能提溜着马四处寻找空档。顷刻之间,他们便找到了千牛卫预先留下的空挡,两个勇猛的重装骑士纵马率先闯入阵中,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寻找对手,胯下的健马猛地一头栽倒在地,嘴里悲惨地嘶鸣哀嚎着。骑士们冷不丁地从马背上摔下,连续在地上滚了几圈……他俩瞬间意识到了,对方在空挡处暗中埋伏了专砍马腿的人手! 骑士心中怒不可遏,他们欲起身拼死一搏,以洗刷他们狼狈不堪的耻辱,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起身的一瞬间,早就埋伏好的两把金锏重重地砸到了他们的脑袋……可怜两人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率先闯入阵中,也是率先中计被对方攻击,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后面的重装骑兵瞧得清清楚楚,他们骂骂咧咧地骂着对方卑鄙无耻,同时相互间彼此提醒,千万别闯入这个陷阱当中。可他们前面有一排货车挡着,骑着马肯定是过不去啊,无奈之下,他们当中的首领发号施令,命令所有的骑士下马迎战。 失去了战马的依托,重装骑士只能在地上、货车上与千牛卫缠斗,此刻强弱易形,笨重的装甲反而影响了他们的灵活性,好在人多力量大,他们狰狞着挥着手上的长槊,与勇健的千牛卫打得热火朝天…… 吴大财一直默不作声,他眼睛一直瞥着重装骑士的——战马,忽然间他鬼魅一笑,对卫子明和龙清川一抱拳,嚷道:“大将军,吴大财出去耍个棍玩玩,哎,龙小子,保护好大将军和那个——什么轩辕剑,我去去就回!” 吴大财的兵器是重达三、四十斤的镔铁棍,令龙清川意外的是,吴大财竟然主动避开重装骑士,从马车底下偷偷地爬出,他的动作非常滑稽搞笑,中间还不小心地撞到了马车的横木,龙清川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因为他猜到了吴大财的小心思。 吴大财悄悄摸入重装骑兵的战马群中,挥舞着他手上的镔铁棍,恨恨地砸向那些战马的马屁股——人可以左躲右闪,战马可没人机灵,在吴大财镔铁棍的重击之下,那些战马个个吃痛不已,嘶鸣着在马群中乱踢一通,有几匹马挨不住痛竟然趁乱跑了…… 龙清川瞧得真切,心中暗自赞叹吴大财的战场反应能力,这是简单的围魏救赵,果然,围攻千牛卫的重装骑士被战马的嘶鸣声吸引,分派了四个人过来围攻吴大财。吴大财也不慌不乱,在马群中上蹿下跳,凭着敏捷的身手,与笨重的骑士纠缠在一块,得空了抡起镔铁棍继续揍马屁股。 骑士被吴大财气的哇哇乱叫,可他们在战马群中的灵活性远远不如吴大财,再加上夜间的光线不明,吴大财很容易从马腹下钻进钻出,然后猛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继续抡起棍子恨恨地揍他们的屁股。 骑士们见情形不妙,他们又重新吆喝了四人过来,吴大财也不是省油的灯,拖着镔铁棍连连往后倒退,将八个重装骑士吸引到空旷之地——因为这有利于他武器的攻击。所谓棍扫一大片,吴大财跟他师父铁拳神丐一样,先天性的力大无穷,他的镔铁棍一旦舞动开来,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吴大财一人力敌八个敌方的骑士,龙清川担心吴大财的安全,便欲前去帮忙,被卫子明及时伸手阻拦,卫子明笑道:“龙少侠前去帮忙,反而适得其反,因为你的存在,反倒限制了他镔铁棍的威力。” 尔后卫子明又安慰:“放心,吴少侠武艺高强,采用的战术得当,他边战边退,丝毫不落下风。” 卫子明的武艺当属一流,而龙清川更加佩服他的见识和判断力,事实也如卫子明所言,吴大财在空旷之地如鱼得水,越战越勇! 另一边,侧翼掩护的轻骑兵与千牛卫射得难分难解,千牛卫的弓箭手和弩箭手躲在盾牌后,由于千牛卫均是一色的铜制盾牌,故而实战的防护效果颇佳——与敌对战中无一人伤亡,且阻止了对方的有效突击。 而在后侧偷袭的一百个杀手,遭到了四十名千牛卫以及宰相府侍卫的拼命抵抗,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动地,时不时有人受伤倒地,甚至死亡。杀手虽然人数众多、实力占优,但千牛卫个个同仇敌忾,尤其是韦君智新招募的四个千牛卫,武艺确实高人一等,在双方的绞杀中更是一马当先! 卫子明心里忧心忡忡,他综合评估战场双方的态势后,敌方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们不仅仅装备精良,而且个个训练有素,那些杀手的武艺也十分高强,有几个甚至算得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若再这样无止境地缠斗下去,我方或许将会全军覆没! 尽管卫子明心里焦急,但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他还在努力寻找解决的方案。就在此时,龙清川用箭指了指天上的一片云,对卫子明小声说:“大将军,看见月亮旁边的那几片灰云了吗?” 卫子明抬眼望去,果然好大的一摞云彩,几个弹指后,他便明白龙清川的意图,卫子明情不自禁地伸手大拇指,连声赞叹:“为人将者,须知天文地理,得时则为我用,看来老天助我不助贼也。”在卫子明的眼神示意下,龙清川小心地挪到弓箭手身后,低声与他们耳语一番。 天上的月亮不知不觉钻到了灰云中,地面上的月光顷刻间消失殆尽,这突如其来的自然现象,给千牛卫的弓箭手带来稍瞬即逝的杀机——因为千牛卫提前熄灭了火把,杀手们是手持火把进攻的一方,在月光消失的一瞬间,千牛卫的弓箭手也消失了黑暗中,而敌方仍不明就里地举着火把,不出意外地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 千牛卫的一排排弩箭疾速射出,敌方的众多弓箭手和杀手应声倒地,……待他们完全反应过来熄灭火把后,夜色完全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敌我双方同时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双方乘此难得的机会,各自回归修整……待月色重新明亮后,双方又重新展开了激烈的厮杀……然后月光再次消失,双方各自修整。 虽然千牛卫挡住了歹人持续不断的进攻,但千牛卫自身也有少许的伤亡。黎明将近,朝廷增援的禁军还未赶到,卫子明估计送信的韦君智可能出事了,此刻即使他具备再好的心理素质,心里也不免焦急万分。 尽管状况糟糕透顶,卫子明的视线几乎不离千牛备身手上的轩辕剑,他甚至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亲自携带轩辕剑,然后带领几名千牛备身冲出重围——尽管这不是最明智的方案,但却是无路可走的无奈之举。 龙清川倚在马车的车轮下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如果双方再僵持不下,场面必然会有新的变数。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对方重新调整了进攻部署,不再各自为战。 他们剩余的轻骑兵不再以突击为主,而是在马车外围不停地绕圈跑动,时不时地向内施放冷箭,让防守的千牛卫防不胜防,同时吸引了他们绝大数人的注意力;同时,歹人再次纠集了剩余的所有杀手,与重装骑士一窝蜂且不要命地冲锋! 歹人们的指挥协调能力出乎意外的强,看得出,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自杀式的突袭,杀手们也算是前仆后继,前面的人手倒下,后面的人立马补上……他们利用人多的优势,硬生生地在千牛卫布置的防护层中撕开了突破口——他们清理掉了阻拦在前的马车,以掩护他们重装骑兵的冲击。 歹人们不计牺牲的攻击起到了效果,重装骑兵突入防护层后,率先冲散了千牛卫的阵型,剩余的杀手们一拥而上,双方随即展开了贴身的肉搏战。在重装骑兵的突袭下,千牛卫在搏斗中很快落入了下风,伤亡惨重。卫子明被十来个杀手走马灯似得攻击,任凭他武艺绝顶高强,也不可能抵挡十几人的围攻,十个回合下来,卫子明渐渐抵挡不住,情况万分危急。 杨二狗见状,大声提醒:“卫将军,卫将军撑住……你们快保护卫将军啊!” 受到杨二狗的提醒,保护轩辕剑的几名千牛备身,立即摆脱了原有的防守阵型,逐渐向卫子明靠拢,以缓解卫子明被围攻的压力。 双方的战斗逐渐白热化,杨二狗手上的横刀已经卷刃,几乎没有了杀伤力,他边战边退,在不经意间移到了千牛备身旁,他连续战斗了几个时辰,身体确实非常疲惫。杨二狗用横刀撑在地上,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珠骨碌骨碌地四处搜寻,似乎再等什么机会……终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等到了! 杨二狗一把扔掉手上的横刀,突然抽出围在身上的腰带剑,连连攻击对他无戒备之心的千牛备身。 谁都没有想到,杨二狗竟然会攻击自己人,谁也没有想到,杨二狗竟然是使用腰带剑的高手。杨二狗突然出手,杀得千牛背身防不胜防,仅仅在几个弹指间,杨二狗便夺下千牛备身手上的轩辕剑——直到此刻,很多千牛卫还不知所措,傻傻地看着杨二狗发愣。 口口声声不惜代价营救杨相公的杨二狗,不是杨府最忠诚的管家吗,怎么成了抢夺轩辕剑的帮凶了? 卫子明反应敏捷,当即大声怒吼:“快夺回来!他是歹人的内奸。” 在卫子明的大声呵斥下,终于有几名千牛卫如梦初醒,奋不顾身地挡住杨二狗的退路。得手后的杨二狗并不恋战,在杨府两名侍卫的交互掩护下,迅速扯下身上所穿的长袍,露出里面所穿的大红色衣袍。 毋庸置疑,这肯定是杨二狗与歹人约定好的标志,以免被他们自己人误伤。 果然,杨二狗等人不再受到歹人的攻击,他在手下侍卫和杀手的掩护下,冲出千牛卫的层层阻拦,带着抢夺而来的轩辕剑,跳上一匹歹人早就准备好的快马,在夜幕的掩护下疾速向南奔跑。 宰相府的管家杨二狗,竟然是杀手的卧底!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所有人都被他骗的好惨! 有人糊涂,有人却很清醒。 一直在旁默不出声的龙清川,不声不响地张弓搭箭,疾速瞄准杨二狗骑的那匹快马,“嗖”的一声,箭如流星般疾飞而去,龙清川闭着眼睛也能确定,那只利箭又快又准地射中快马! 杨二狗暗中偷袭得手后,杀手们欢呼雀跃,他们所有人疾速退出缠斗,将人员散开到外围警戒,为杨二狗的逃遁争取了半个时辰。而千牛卫和卫子明经此突袭后,元气大伤,已无力追赶……最后,杀手们相互间交叉掩护撤退,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而另一路由不良帅带领的不良人,在渭河上来回晃荡几次,根本没有找到与他们交易之人,很显然——他们被歹人给骗了! 千牛卫将军韦君智带领援兵姗姗来迟,交战的现场除了马蹄印、残损的兵器、破烂的马车、伤兵的哀嚎声外,以及千牛卫的尸首外,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杀手的蛛丝马迹——包括已经丧生的杀手尸体。 杀手们来无影去无踪,进退井然有序,组织有方,纪律严明。在长安城附近,竟然有这么庞大的一股军事势力,确实让人难以置信。龙清川心里忍不住嘀咕,朝廷在长安附近养了那么多的官员小吏,为什么没人觉察到这股力量了? 不良帅武飞羽和卫子明再次碰头时,两人四目相对、无地自容,他们这次可是老猴子摔下树——丢人丢到家了。劳师动众折腾了一个晚上,除了抓了些没名气的小毛贼,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收获,而且两人还弄丢了天子之剑轩辕剑。 韦君智看着伤亡惨重的千牛卫,对天大声怒吼:“杨二狗,别让我韦君智逮到你这条狗,千牛卫永远与你势不两立。” 此刻的卫子明已经冷静下来,他厉声问道:“到底哪儿出问题了?我们马上就要被圣人杀头,总要死个明明白白。” 不良帅皱着眉狐疑地看着龙清川,实际上,他也不明白当中的内情。 龙清川回顾今晚所发生之事,整理下思路后说:“如今看来,今晚的交易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背后布局的定是个高人,也许就是那个杨二狗。一开始,他们先怂恿江湖人士袭击,虽然这帮人没多大的能耐,可他们本来目的也不是截杀我们有生力量,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损耗我们的兵力——他们算准了我们会贪这点蝇头小利。果然,我们分派了一百人押送,这就等于损耗了一百人的力量。” 卫子明和武飞羽默默点头,此消彼长,我方的力量少了一百名精锐,就等于加强了对方的实力。 “当大帅在汉宫旧址没有达成交易,准备带着轩辕剑撤回时,杨二狗又及时地跳了出来,软硬施压大帅到渭水跟歹人交易。这样又导致了我们再次分兵,最后我们只剩下了一百人的卫队。”龙清川停下歇口气后,继续说,“交易只是个幌子,他们的最终计划不是在交易时动手,而是在我们返回的路上痛下杀手,所以埋伏我们的杀手,个个武艺高强,训练有素,更何况他们还有很好的组织和协调能力。” 卫子明乖乖地冷笑:“再加上我们还有个内奸杨二狗从中捣乱,提前将所有的机密告知杀手,嘿嘿,好手段,见识到了。” 不良帅后悔地拍着脑袋:“是好手段!刚开始本帅准备用假剑代替,就是这个杨二狗从旁作梗,怂恿贵妃逼迫圣人同意,哎……我们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了。” 千牛卫将军韦君智待卫子明情绪稳定后,问:“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卫子明头也不回地说道: “回去,等着杀头!” “不至于?”韦君智安慰卫子明,“大将军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未犯过丝毫过失,今晚只是一时失手而已,我和兄弟们尽力追回轩辕剑便是,圣人定会从轻处罚大将军。” 韦君智说的很轻松,可天下这么大,到哪儿追回那轩辕剑? 卫子明摇了摇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不指望了,等着御史和朝廷大臣的弹劾,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露脸的机会,唉,以后千牛卫就靠你了……” 天底下没有新鲜事,有些事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来。 大唐天子的轩辕剑被人抢走了,自大唐开国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的荒唐事。果然不出所料,御史及朝中大臣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弹劾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的失职,以及不良帅武飞羽的极度无能。 圣人虽然有心包庇,但众怒难犯,故而他当即同意群臣的弹劾,即刻将卫子明和武飞羽撤职查办,并关入刑部大牢,交由三司会审。 于此同时,经过朝中众多重臣的推荐,原千牛卫将军韦君智接替卫子明,担任宫中左千牛卫大将军一职。 第19章 黄雀在后1 平康坊,极乐楼。 杨二狗舒心惬意地喝着西域美酒,桌上摆满了极乐楼的特色膳食,身边居然还围了五、六个既可恶又妖艳的女子——哎,要不是一个人孤单、无聊,他才不会要这些美女相陪了,多伤自尊啊! 人生虽然美好,但他杨二狗总觉得有点缺憾,而且是永远弥补不了的缺憾。 门“吱嘎”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 不良人韩卢、楚犷带着龙清川等人,鱼贯而入。韩卢乐呵呵地自行找位置坐下,然后嬉皮笑脸地问杨二狗:“美酒佳肴,左拥右抱,没打扰二狗兄的雅兴,嗨……” 韩卢轻轻拍了自己一个耳光,说道,“忘记了,二狗兄似乎不沾女色,哦,对,不能沾女色。“ 杨二狗沉下脸来,怒声斥问: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自长安城外一战后,杨二狗再也没有抛头露面,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吴大财笑着反问:“找?谁会跑到青楼里找一个太监?问百里飞!” 杨二狗脸色铁青,他的这个秘密隐藏了很久,怎会被这些人摸得一清二楚? 百里飞接茬笑道:“难道你们就没有起疑吗?那天在长安城外的大战中,为什么我百里飞没有出场?“ “你——”杨二狗抬头看了一眼,“很出名吗?” “嘘,算了,不跟你这种没根的人计较。”百里飞嘲笑道,“你自以为瞒天过海,设计了抢到了轩辕剑,屁颠屁颠地往回跑,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鄙人一路尾随跟踪到此,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杨二狗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他们早就一清二楚了!可笑自己早已是瓮中之鳖,竟然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楚犷粗暴地吼道:“做个老实人,不吃亏。外面有我们几十个兄弟,就算你是螃蟹,长了八只脚也跑不出去,何况在这个屋子里,除了韩卢和这个小美女外,你能打得过谁啊?“ 韩卢 “噌”地一下,不服气地站起来,瞥了楚犷一眼,然后又悻悻地坐下。不良人的几个小头目中,韩卢比较油嘴滑舌,脑袋较其他人机灵,但武功确实是最不入流的。 韩卢狠狠地对杨二狗说:“对啊,你能打得过楚犷吗?单打独斗能赢他,我们就放你走!” 龙清川拉着乐凡在旁看热闹,他假装帮几人打圆场,实则是在起哄:“楚犷兄弟,看样子韩卢不服你啊,你不是说在十招之内拿下杨二狗的吗?要不要给韩卢展示一下你出神入化的枪术?” 他们几人聊得正起劲,无视杨二狗的存在,杨二狗怒不可遏地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要杀便杀,我杨某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英雄好汉。” 乐凡“哼”了一声:“欺负弱女子,你也配得上英雄好汉?真不要脸!” 龙清川谄笑地对乐凡说:“乐凡小美女,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胡子吗?”杨二狗气得火冒三丈,龙清川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什么?”乐凡问道,“达奚盈盈说过,太监本来就不长胡子啊。” “哎,这个——主要是因为他的脸皮厚啊,那胡子在脸皮里面,冒不出来啊。”龙清川的戏谑之词,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杨二狗气得脸色发青,他极力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他不想继续受这些侮辱,便想法子岔开他们的话题。杨二狗脑子快速思考,他还是先明白是怎么暴露的!于是在吸了一口气后,杨二狗问道:“可否指点一二,我堂堂宰相府的管家,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凭什么告诉你?”韩卢问。 “也许是他想死得明明白白。”乐凡笑着说。 “我愿以轩辕剑的下落做为交换。”杨二狗提出了条件。 “那是假的!”韩卢露齿讥笑,“一开始你看的那把轩辕剑,就是假的。” “那……”杨二狗想提条件,“杨国忠的解药?我们主人请西域五毒娘娘研制的蛊毒,除了我们之外,世上没有人有解药。” “不要!我们早就治好了杨相公。”楚犷一口拒绝,“换个条件,比如你为什么要当太监啊,做太监有什么感受啊,或者你背后的主人是谁啊?” 杨二狗目露凶光,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龙清川在旁打圆场:“既然这样,我龙清川倒有个疑问,你们为什么不杀死杨国忠,而是毒害他?” 杨二狗轻蔑地说:“杨国忠?哼,在我们主人眼里,他早就是一条死狗,至于为什么让他苟且偷生,这都是我们主人的谋划,要不是杨国忠还有利用的价值,他那条狗命早就该死了。而且主人当初就算计到,如果你们不拿轩辕剑做交换,得不到解药的杨国忠将会全身溃烂、痛极而死,这样也会让大唐君臣分崩离析,同样也有不错的效果。” 杨二狗歇了口气:“就算死,也得让我死的明明白白,不是吗?刑部难道不宣布罪状就能杀人?” 韩卢向龙清川努努嘴,示意由他来说明。 龙清川笑道:“ 有人告诉我们,你之前在宫中教胡旋舞的经历,当然她也说出了你的太监身份,所以我们都很好奇,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太监,怎么老是往青楼跑了?这实在是——太、太、太可疑了。” 杨二狗静静地听着,看来他被安禄山阉割后送到宫中教妃子们胡旋舞之事,已然是人尽皆知了。他痛苦地苦笑了一声,说:“继续。” 龙清川果真继续说:“在舞姬莲香失踪案中,宋瑜和小翠被杀,莲香的说辞与不良人查探的结果完全不同,人可以撒谎,但证据不会,当时莲香就引起我们的怀疑。” 杨二狗“哼”了两声,主动地说:“嗯,的确让人怀疑,可我们后来采取补救措施了。” 龙清川没有直接搭理他,而是笑了笑:“后来杨相公被人下了蛊毒,但杨府的其他人员不受影响,起初的确让我们大惑不解,后来我们推断出是将毒药分开下在食材里,然后再将下过药的食材混合后食用——这样完美地避免在婢女试吃时露馅,从而确保让杨相公准确无误地中毒。” “不良人当中倒也有聪明的人啊,看来是我们大意了。” 杨二狗不服气地恭维,然后皱着眉说,“所以你们肯定推断出,下毒之人必然很熟悉杨相公的饮食习惯。” “毫无疑问,必然是杨相公身边之人,可只有杨夫人、杨府的厨子、服侍的两位婢女,还是舞姬莲香接触过食材,那么到底是谁下的毒了?首先是杨夫人可以排除,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杨夫人妇凭夫贵,如若杨相公被毒死了,她可就要守活寡,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哼,哼,倒也是,这杨夫人虽然生性风流,但脑子却不笨,她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杨二狗眯着眼说道。 “接着是服侍的婢女,她们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没有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怎么说?” “有一部分蛊毒下在老陈醋里,正常是看守前门的老苍头代吃,如若老苍头抽不开身,那么在侍卫的严密监督下,她们得自己吃那个老陈醋——也就是说,她们得将含有蛊毒的食材全部吃过一遍。如若这样,她们还敢在食材里下毒吗?” 杨二狗又哼了哼,说:“她们都是胆小如鼠的平常女子,哪敢在宰相的食物里下毒了?哼,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何不怀疑杨厨子了?” “本来杨厨子的嫌疑倒是很大,可有些笨蛋欲盖弥彰,设计出杨厨子畏罪自杀的假象,将下毒的祸水栽赃给杨厨子,嘿嘿,可这当中破绽百出,反而解除了杨厨子的嫌隙。”龙清川指着杨二狗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补救措施?” 龙清川之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那杨二狗无地自容,可他还腆着脸皮问:“哪里有破绽了?” “你自己动脑子试想下,即使杨厨子真的下毒了,可试吃的婢女、仆人平安无事,那就证明厨子烹制的膳食没有问题,故而他跟婢女、莲香等人一样,并没有畏罪潜逃的理由。可那杨厨子真的失踪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杨二狗一会儿摸着脑壳,一会儿搓着双手,看样子他是没明白这当中的逻辑。不过龙清川也不愿过多费口舌,而是直接说:“不良人从龙首渠中发现了杨厨子的尸体,你们还假造了一份遗书,再加上卧室里的一百两黄金、一瓶毒药,完美地构造了杨厨子自杀的假象。但是,不良人很快就查出杨厨子是他人所杀。” “哦,不良人竟然查出来了,可他们明明是以自杀结案的?”杨二狗问韩卢。 “你们可以迷惑不良人,难道不良人就不能迷惑你们?”韩卢不解地笑道,“绑在杨厨子脚上的绳结反了,要是自杀的话,必然是自己用绳子绑石头,那么绳结的方向一定是在脚的前面,而事实上,杨厨子脚上的绳结却在脚的后方。” 龙清川双眼直视杨二狗:“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转移不良人调查的焦点,从而掩护真正的下毒者——莲香。” 杨二狗默默无言,他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可我们几人十分疑惑,杨相公对他呵护备至、关爱有加,她为什么要毒害杨相公了?考虑到莲香本欲与宋瑜私奔,后来却回了杨府而且编了一套谎话,故而我们推断莲香是逼迫的,她的背后肯定还有指使人。” “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没有直接证据?”杨二狗不服气的反驳。 龙清川淡然一笑:“最直接的证据则是你们送信的那张纸,你们实在是太愚蠢了,竟送给了我们一个明显的线索。当然也不能怪你们这些粗人,你们胸无点墨、识不了几个大字,哪能识得其中的奥妙?” “信纸——能有什么问题?”杨二狗想不明白。 “普通人用的纸张是黄麻纸,外观呈黄色或淡黄色,稍微好一点的纸张是硬黄纸,硬黄纸是在黄麻纸上均匀涂蜡,然后用光滑的石头碾磨砑光,使纸张紧密光亮、光泽莹润。这两种纸张虽然贵贱不一,不过却是市面上流通的纸张,通俗地说,有钱就能买到!” 杨二狗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那些不起眼的纸张,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龙清川看着傻不愣登的杨二狗,不禁哑然失笑:“而你们送来的信纸是一种定制的粉蜡笺纸,在造这种笺纸的过程中,需要加入精心提炼的芙蓉花汁,以及昂贵、香气持久的龙涎香,最后再撒上一层金箔粉做装饰。这种纸张一年也做不了多少张,不仅非常非常的珍贵,而且还是身份的象征——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杨二狗恨恨地砸了下桌子,嘴里不断嘟囔着咒骂。 “不良人暗中秘密调查,追溯本源,原来粉蜡笺纸是宫中杨贵妃专用,杨相公为了讨好他的舞姬莲香,便向杨贵妃讨赏了一些。哈哈,接下来还要我详细说吗……不过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难道不会随便找张信纸,哪怕是刮个榆树皮也行?” 杨二狗恨恨地抱怨:“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你们……唉,我杨二狗舞刀弄枪还可以,可生平最讨厌读书、写字,为了计划的保密性,也不能让别人代写啊。我灵机一动,反正莲香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住,干脆就让莲香写这张信笺了,谁知这女人这么不小心……” 杨二狗竟然还在怪罪莲香的不小心,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了? 杨二狗哀怨地叹口气:“只可惜我们这些粗人,胸无点墨以致功亏一篑,既然笺纸只有杨贵妃和莲香才有,那么你们几件事联系起来考虑,也就彻底暴露了莲香。不过难以理解的是,她又是何时被你们收买了?” 龙清川淡然一笑:“逼不得已,我们想了一个恶毒而不害人的方法,让别人误以为她得了一种可传染的痘症。然后她不出意料地被杨夫人单独关闭,失去了与外部的所有联系——包括你杨二狗也被骗过了,嘿嘿,就连你也没胆量与她接触,原来你这个杀手这么怕死!” 龙清川说得口干舌燥,他跟百里飞使了个眼色,百里飞会意地接过了话茬:“再接下来,就是无所不能的百里飞出马了,我跟她有点不可告人的交情……” “等等,”杨二狗粗鲁地打断百里飞,“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哪来不可告人的交情?难道那莲香也风流成性,到处勾搭你们这些野男人?”杨二狗如此之言,显然没把他自己归纳在男人的行列。 “哎,哎,我可看不上那样的女人,她还不如乐凡好看、有魅力了。我们之间所谓的交情,是因为我们有短暂的共事经历。”百里飞转过身去背着乐凡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已经预料到乐凡不会给他好脸色。 “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杨二狗问。 “你非要逼着我百里飞说出口,真是的!”百里飞扯着脖子大声地训斥,“我们一同偷窃过你们杨府的金子,请问——这事可以大声告诉别人吗?” 明明不可告人之事,百里飞自己居然说的振振有词,搞得屋内的几个不良人面面相觑,为了避免彼此之间的尴尬,他们或是闭眼将头歪到一边,或是相互间假装聊天,或是装作在原地打盹儿……杨二狗也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半天后,他似乎想通了,羡慕地朝着百里飞竖起大拇指。 百里飞得意地嗤之一笑:“在我百里飞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以及给她疗治痘症的诱惑下,以及……嗯,某种不可告人的威胁下,莲香终于交待出幕后的主手,也就是杀死宋瑜和小翠,暗中控制她下毒的人——这个人,就是将莲香从平康坊买回,并且赠送给杨相公的你。” 根据莲香对百里飞所说,她本是平康坊最红火的舞姬,杨二狗花了大笔重金将她赎身,然后秘密训练后,将她当做玩物送给了宰相杨国忠。实际上,莲香也是杨二狗埋伏在杨国忠身边的暗桩。后来,莲香不断在杨国忠耳边吹风,将杨二狗提拔为杨府管家。 舞姬莲香跟侍卫长宋瑜暗中交好,他们经常趁杨相公外出不在时,暗中偷偷相会。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的私情被集正义与邪恶于一身的百里飞碰到了。百里飞送给了他们桃花旗,让莲香假装被采花盗绑架,然后借机与宋瑜等人私奔。婢女小翠从小与莲香形同姐妹,故而她也随莲香一同去扬州。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原计划隐遁到扬州生活,可一路上要是没有过所,将会寸步难行。所以他们想到了杨二狗,因为杨二狗有“私通番邦”的小把柄落在莲香手上。 杨二狗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已暗下杀心,他假装送过所给莲香既然,然后趁侍卫长宋瑜分神之计,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杀死宋瑜。软剑可以盘在腰间,就跟腰带似的,让人防不胜防。那宋瑜的武功虽然不是很弱,但由于是在不经意间被人偷袭,故而一招毙命,所以在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侍卫长宋瑜被一击杀死后,莲香和小翠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杨二狗逼着莲香杀死婢女小翠,一是怕人多口杂导致事情泄密,故而杀人灭口;二是,莲香也成了杀人凶手,杨二狗可以凭此要挟住莲香,让她乖乖听命从事。接着,杨二狗让莲香回到杨国忠身边,逼着莲香为他们继续效力,否则让她生不如此。 莲香虽然胆小怕事,但惧于杨二狗的淫威,她也只得含泪照做,第一刀没中小翠的要害,由于她的力气太小,导致刀伤较浅;那小翠痛得呼天抢地,那时的莲香心态奔溃,无力行凶。于是杨二狗刺入了第二刀,并贯穿了小翠的身体。最后,杨二狗将侍卫长宋瑜的衣裳扒光,造成他侵害莲香的假象,并让莲香编造假话欺骗杨国忠。 杨二狗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其难看,半天也蹦不出一句话来,他心中暗自叹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他杨二狗算是栽了。 “最后一个问题?”龙清川问,“你们幕后的主人是谁?” 杨二狗无力地摇摇头,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要是我出卖了主人,我敢保证,三天之内必然死在大牢里;要是我不说,按照本朝司法的程序,怎么着也能挨到秋后处斩。”杨二狗聪明地回答,然后他居然还有胆量问,“哎,你们要怎么处置我——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还是下油锅?” 楚犷上前卸下他的腰带剑,将他粗鲁地五花大绑后,大声呵斥:“尽想美事!” 第20章 黄雀在后 兴庆宫,圣人的寝殿。 风情万种的杨贵妃偶感风疾,经过太医调理后早早休息,故而圣人难得的有空处理公文。 圣人今年已经六十九了,再过一年就到了古来稀的年纪。尽管他耳不聋、眼不花,不过圣人也得服老啊,最近他老感觉心神不宁、难以入睡,无论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 殿外轻微的杂乱叫喊声,惹得圣人心烦意乱,他愤怒地将文书甩到地上,本欲将人叫来痛骂一顿。可圣人忽然发现,他已经没有气力大声骂人了。 内侍省总管高力士趣步上前伺候,并小声地禀报:“陛下,南苑的沉香亭莫名地着火了,火势很旺,杂家已经抽调千牛卫和监门卫前去救火。” 沉香亭,位于兴庆宫内龙池东北角,是圣人和杨贵妃纳凉避暑赏玩之地。相传,整个亭子全部采用名贵的沉香木建造,故而名为“沉香亭”。 少了杨贵妃的柔情蜜语,圣人的心里极度空虚,脾气也显得特别暴躁,他厉声怒喝:“高公公,宫中用火向来小心谨慎,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给朕查清楚,查出来重罚!”圣人虽然老了,说话有气无力,但九五之尊的威严仍在。 新上任的千牛卫大将军韦君智,大踏步地闯入圣人的寝殿,他身后还跟着八名千牛卫。韦君智躬身磕拜圣人,可惜,换来圣人的一阵怒骂:“韦君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有朕的召唤,你竟敢擅闯朕的寝殿?难道你想造反吗?” 韦君智没有理会圣人的雷霆之怒,他缓缓站起身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圣人,然后咧着他的大嘴笑了,他的笑容极其猥琐。韦君智双手交叉于胸前,单手托着下巴,冷冷地提醒圣人:“忠心陛下的侍卫都派去救火了,这里就剩下一些没用的小太监,还有我们几个胆大包天之人了!” 忠心的侍卫都去救火了,意思是说,剩下的侍卫可是不忠心的!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高力士被韦君智气得语无伦次,他大声呵斥:“混账!你们胆大包天,竟敢这样对待圣人?”高力士的忠心日月可鉴,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对圣人做任何不敬的事。 圣人轻轻地摆摆手,阻止了高力士声嘶力竭的怒吼,展颜微笑:“高公公,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韦君智这是要造反了。”圣人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韦君智沉默不语,他并没有急于反驳,也就意味着他默认了圣人的推定。 高力士昂首挡在圣人面前,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圣人收到一点点伤害。 韦君智的眼神如刀刃一样射向高力士,而后轻蔑地嘲笑道:“都说高公公是皇宫内苑第二高手,仅次于被罢免的卫子明。可你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人能抵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高力士怒目而视,可却无言以对。 “更何况,鄙人韦君智虽然不才,但还是有自信能胜过高公公,不过我们的目标是圣人,所以——奉劝高公公不要多管闲事,以免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放屁!如若你胆敢对圣人不利,杂家拼死也要取你狗命。” 圣人轻轻推开高力士,他的神色依旧很镇定,圣人不急不躁地问:“为了这一天,你们挖空心思谋划好久了?朕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朕的性命?太子,还是哪个皇亲权臣?” 韦君智低头默然不语。圣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放声哈哈大笑:“原来你韦君智不知内情啊,看来你也只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太可怜喽!” “可怜?”圣人的话激怒了韦君智,“生死关头,陛下还有如此气度,着实让人敬佩不已。” “气度?哼!”圣人昂首矗立,帝王威仪跃然而生,“朕奉天命统御寰宇,气度岂是你等宵小能够揣度?” 韦君智身后的一个千牛卫,战战栗栗地大骂:“你这个老——老——老不死的,死——死到临到头,还——还嘴硬!”此人说话结结巴巴,脸上长满了麻点,难看丑陋之极。 圣人不经意地瞄了此人一眼,大概是懒得搭理他,他的眼神又重新移到韦君智身上。尔后,圣人指着韦君智文:“蠢贼!就凭你们几个不上台面的家伙,也学着人家造反?” “不上台面的家伙?哈哈……陛下可别忘了,您可是我们手里待宰的羔羊啊。” 圣人轻微地笑出了声:“朕问你,你见过哪朝哪代的皇家卫队,无视威仪跑到宫外抓歹人了?朕乃帝王至尊,岂会用轩辕剑跟歹人妥协交易?朕贵为大唐天子,岂会无缘无故接见一个小管家?” 圣人口中的三个问题,背后的答案乃是为人君的帝王之道。在帝王的眼里,任何人、任何事均不可违背帝王的尊严和威仪,也不可挑战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 圣人的“三问”把韦君智搞懵了,韦君智乃是一个勇健武夫,哪里懂得其中深奥的道理? 圣人见韦君智不明所以,嗤笑了一声,然后大声怒喝:“此乃帝王之道,你韦君智,以及你背后的宵小之辈岂能明白?你等但凡有点帝王气度,早该看出此局破绽多多!” “我看你——你——你是老毛——毛驴啃磨盘——嘴硬。”那个丑千牛卫又张口大骂。 圣人双眼直视韦君智,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尔后双手连续拍掌…… 让韦君智和他手下千牛卫惊讶地是,卫子明和武飞羽带领几十名千牛卫从四面涌出,快速将韦君智等人包围,而圣人则在高力士的保护下撤离至后殿。 韦君智像个铜人似的痴痴地愣在原地,突然而来的变故已经超过他的认知,他原以为圣人是只待宰的羔羊,而他现在却成了砧板之肉。卫子明罕见地露出让人恐惧的笑容:“想不明白?” 韦君智无神地点了点头,反问:“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早就被识破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卫子明友好地提醒他,“你应该这么问,你们是怎么识破的?”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在宫中潜伏的很隐秘,”韦君智莫名地摸着额头,他还没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我们的计划应该天衣无缝,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泄的密?”韦君智怒视着手下的八名千牛卫,可那些千牛卫同样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武飞羽失声笑了几声,尔后嘲笑道:“还有脸面自吹天衣无缝?哼,你们的破绽到处都是!” 在韦君智慌乱、惊讶、质疑、恐惧、后悔的神情中,不良帅得意地告诉他:“此刻你的好伙伴杨二狗,要么正在老实交待罪行,要么已经被不良人诛杀。” 韦君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混蛋暴露了,真是个猪一样的队友。” 武飞羽昂着头笑了笑:“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每天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监控杨二狗,发现他居然经常去平康坊的青楼——可他明明是个太监,为何经常去那种地方了?呵呵,原来他是利用青楼这个支点,暗中联络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比如番邦使者,比如那些江湖杀手……” 韦君智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自己怎么被怀疑了:“青楼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杨二狗在那里与人商谈、交易,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而我经常跟杨二狗在青楼联络,所以你们也跟踪调查我了?” 不良帅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我们确信杨二狗的真实身份后,那些经常跟他接触、联络的人,当然要调查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你韦君智,你可是圣人身边的千牛卫将军,我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良帅说到此处时,韦君智惊惧地张开嘴,恨恨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神情黯然而又无可奈何。 不良帅看着萎靡不振的韦君智,就像猎人盯着他的猎物一样,浑身充满了兴奋和刺激。 待韦君智的嘴闭合后,不良帅继续说:“当杨二狗建议本帅与歹人交易时,本帅已猜中他打得是什么鬼主意了,于是我们将计就计,并当着杨二狗的面,说服圣上使用真正的轩辕剑。可惜杨二狗那个愚蠢的笨蛋,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小小的管家,怎么会有资格面见圣上?” 韦君智无力地闷哼一声,自我嘲笑:“杨二狗本想给你们下个套,结果你们却把他给套上了,唉,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家伙实在是太笨了!” 卫子明本想骂他也聪明不到哪儿,好好的千牛卫将军不干,非要跟他口中的那些笨家伙一起造反?不过他还是极力忍住,因为木已成舟,骂了也是于事无补。 “接下来,我还故意让杨二狗亲自摸了把轩辕剑——当然,那把轩辕剑也是假的。再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在整个交易的过程中,我们都是在配合杨二狗演戏,只要他杨二狗建议我们干什么,我们就配合他干什么——包括押送罪人回长安啊,渭水河交易啊……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听他杨二狗的!就算他让我们围着长安城跑圈,我们也照干不误。” 卫子明在旁冷冷地补充:“只不过中途出现的军事力量,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我们总共损失了三十几个兄弟,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韦君智也不由得不佩服,:“就是为了让杨二狗相信,你们竟然惊动圣人了,还出动了千牛卫相助,真拼!” “那当然有必要了,我们推测出你们可能要行刺圣人,事关重大,不得不劳驾圣人出面。” 韦君智睁大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惊奇和不可思议:“我现在非常好奇,你们是怎么推测出要刺杀圣人的?就是因为我的身份暴露了吗?” “这仅仅是其中的一点,我们确定了杨二狗志在轩辕剑,那么他也就是我们眼中的反贼,而你跟反贼的关系非同小可,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哼,哼!”韦君智仍在狡辩,“这并不能说明我要刺杀圣人。” 不良帅狡黠地笑了:“别急,我一件一件给你理顺——先说冰丝玉缕衣!我们俘获了血阎罗和他的手下,根据血阎罗等人的交待,以及得到我们一个朋友的朋友的证实,你们上峰的指令是拿到残缺的冰丝玉缕衣,并悄悄在长安城的黑市上流通,然后再偷偷告知京兆尹……这些举动引起了我们的怀疑。”所谓朋友的朋友,指的就是云若依,因为她暂时不愿暴露身份,故而神丐要求对所有人保密。 “主人的确是这样策划的,只是你们怀疑什么?” “盗走冰丝玉缕衣我们都能理解,也许是为了钱财;杀了符冬儿和乌可儿灭口,我们倒也能想得通,或者是为了隐藏消息;但你们为何要夺取已损坏的冰丝玉缕衣?而且到手之后,你们还要在长安的黑市流通,然后让京兆尹抓个正着,哼!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没有任何逻辑,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韦君智静静地听着,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当时我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们从中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韦君智低头想了想,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但主人智谋过人,所图甚远,他可绝不是个傻子,背后必然有其他意想不到的用意。 不良帅换了一口气说:“后来经一位年轻有为的少侠提醒,我们换了一个角度思考,你们这样做有什么坏处?换位思考后,我们立即就想明白了,如若这样——守卫皇宫的千牛卫大将军肯定脱不了干系,他第一个要被问罪。” 不良帅口中的这位年轻有为的少侠,当然指的是龙清川。 卫子明重重地哼了一下:“原来你们针对的是我卫子明,哼,哼,幸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冤枉凑巧,破坏了你们的好事。要不是冰丝玉缕衣被不良帅圆满解决,否则我卫子明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你们又打起了轩辕剑的主意,利用杨相公所中蛊毒的解药,换取圣人的轩辕剑。哼,好天真的想法,你们为何自信满满地认为,圣人会同意以轩辕剑交换解药了?” “因为主人吃定杨贵妃了,要是圣人不同意,她在后宫嫔妃前的面子搁哪里了?那圣人皇帝老糊涂了,他哪里能折腾过杨贵妃?而且主人也算到了你们不会真心实意,故而在交易回头的路上埋伏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们。” 卫子明和不良帅暗暗赞叹,这无影门的主人精于人情世故而又老谋深算,的确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主人原本的策划是一箭双雕,即使失算了,杨国忠也会在一个月内毒发身亡。他一死,不但解决了我们一个大对头,还能让你们君臣之间产生隔阂——君臣不和!这也是主人乐于其成的事。” 不良帅低头若有所思,瞄了一眼韦君智后说:“好,你们主人倒是有点小聪明,但是没有大智慧,可惜了!”韦君智已成待宰的羔羊,他不愿、也无力过多地辩解,只是静静地听不良帅继续往下说。 “当我们联想到轩辕剑被抢走——轩辕剑可是天子之剑,是正统皇帝权威的象征,一旦有失,必然朝野震动。而轩辕剑一直由千牛卫保护,到时卫子明依旧是吃不了兜着走,即使圣人皇帝有心包庇,御史和朝廷大臣也不会善罢罢休——事实上果然如此,你们也都看到了。” 韦君智点点头:“这是必然的事,原本也在我们主人意料之中。” “两件事的最终受害者都是千牛卫大将军,你们把贴身保护圣人的大将军排挤掉,到底是什么居心?故而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怀疑!,卫子明的能力,以及对圣人的衷心是毋庸置疑的,圣人对他也是绝对的相信和认可!” “所以你们就认定,我们要刺杀圣人?”韦君智皱着眉问,“这恐怕有点牵强附会。” 不良帅呵呵一乐:“只是怀疑而已,故而我们只是对你加强了监控,并没有采取措施。但你们又做了一件蠢事,让我们确信无疑。” “确信无疑,”韦君智摸着后脑壳冥思苦想,想了又想,可还是不知是哪件蠢事让他们露馅了。 卫子明缓步上前,对着韦君智冷冷地说:“皇宫中有五百八十位千牛卫,月初退职了十八名,尔后又重新招募了十八名千牛卫,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高公公一眼就看出有四位是冒名顶替的。” 卫子明指了指韦君智身后的千牛卫,继续冷冰冰地说:“冒名顶替圣人身边的侍卫,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高公公马虎不得,连夜派内侍省的人到侍卫家调查、取证,果然查出那四人是冒名顶替的——这四人可是你韦君智招募进入千牛卫的。” 韦君智身后的千牛卫渐渐躁动不安,原来他们的身份早就被识破了,还被人当做猴一样的耍来耍去。其中的一人恨恨地骂道:“既然如此,为何交易轩辕剑时又要带上我们几人?” “为了预防万一啊,预防你们乘我卫子明不在宫中时,犯上作乱,对圣人和贵妃不利,所以顺便带上你们四人,以及这个自作聪明的韦君智。嗯,你们在战斗中的表现确实不错,对自己人也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卫子明夸张地给他们伸出大拇指,然后笑道:“根据我的猜测,你们是想得到我的进一步信任,故意表现给我们看的,哈哈……” 韦君智已顾不上卫子明的嘲笑,他实在难以相信,他悄悄选了几个暗中顶替千牛卫,怎么一眼就被人看出端倪了? 卫子明像是看穿他的心思,鄙夷地告诉韦君智:“你们这些人武艺一个比一个强,可脑袋一个比一个笨!就这等的谋略和见识,还敢刺杀圣人,学着人家造反?哼,一群蠢货,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要不是被卫子明等人四面包围,韦君智一定竭力反驳,他们绝不是蠢货,可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已完全没有了底气和自信,只能闭嘴听着对方无情的嘲讽。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你调职到千牛卫还不到半年,不知这当中的道道。通常入选千牛卫有三个条件:第一,入选之人必须要年轻英俊,千牛卫寸步不离地随行在圣人左右,也可算是皇家的半个脸面。假如圣人接见外邦使者或者大臣,有个满脸麻点的丑侍卫在旁,是不是有损我大唐国威了?” 卫子明边说边指着脸上有麻点的千牛卫:“难道我大唐就没有俊逸豪杰,需要你们这些乌龟王八充数。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个个灰不溜秋、凶神恶煞,把大唐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哼,难道杀手里面就挑不出俊俏的美男子吗?” 韦君智也怒了:“这些都是杨二狗招募的死士,哼,杨二狗真是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卫子明鄙夷地摇了摇头,这韦君智习惯于责备别人、推卸责任,根本就不是一个有担当之人。 卫子明顿了片刻后,继续说:“第二,千牛卫必须是大唐的官宦子弟,目的是保证他们手上的刀不会砍向圣人,因为他们家族与朝廷有利益绑定,杀了圣人,整个家族就得满门抄斩——当然你韦君智除外,谁叫你是圣人的宠臣安禄山保荐的了,哼,不知安禄山给圣人吃了什么迷魂药,圣人一向对那个安禄山言听计从。” 韦君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真是可笑至极啊!直到此时——也就是临死之前,他才知道他韦君智是被安禄山保荐入宫的,也就是说,他韦君智的真正掘墓人是安禄山。哼,韦君智心中暗暗苦笑,卫子明骂得不错,自己果然是个蠢货。 “入选千牛卫的第三个条件你们倒是很满足,那就是千牛卫的武功必须高强,这是保证别人的刀不会砍向圣人。我这么一说,你明白了吗?” 当然明白,可惜已经晚了! “我们在长安城外与杀手一战,千牛卫损失了三十几个兄弟,你又以此为由,增补了很多千牛卫,暗中又悄悄顶替了四个,当然高公公都给你一一记着了,哈哈……悄悄换掉圣人身边的贴身侍卫,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你们的意图。” 不良帅也乐得哈哈大笑,然后适时地做了个总结:“所以把这几件事综合起来看,我们几乎认定——而不是怀疑你们要刺杀圣人!” 韦君智现在全都明白了,转念又问道:“但你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你们将计就计,以退为进,让我们在得意忘形中暴露。” “的确没有证据,如果我们不良人逮捕你,你韦君智完全可以装傻卖疯,迅速切断与杨二狗的关系,至于你手下的八个千牛卫——他们本来就是死士,你甚至可以杀了他们灭口。更主要地是,圣人不太相信有人会刺杀他……所以我们参考了一位少侠的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招险棋而已。” 不良帅说到兴头上,迫不及待地往下说:“还有你韦君智,你的职位是千牛卫将军,仅次于千牛卫大将军。你们早就买通了很多大臣,一旦千牛卫大将军卫子明入狱,他们一致推荐你做千牛卫大将军,是也不是?” “哼,哼!”韦君智接连哼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然后不服地问,“佩服!鄙人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们的人一直在监控你和卫子明,你们也一直被关在大牢内,但你们怎么推测出我们今晚要行事?” 韦君智又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今晚之事非常保密,除了我和杨二狗之外,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高公公。”不良帅此刻的心情非常好,他很有耐心地告诉韦君智,“嘿嘿,你可知高公公是什么人,没有两把刷子,他会被别人称为‘古今第一贤宦’?” 韦君智僵硬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理解。 “你手下八个千牛卫刚刚聚齐,高公公就派人放出我们。”卫子明在旁补充,“我也暗中吩咐过几个千牛卫,悄悄隐秘在你的身边监控,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身在大牢的我了然于胸。” 韦君智无奈地看着手下的八个人,哀怨地长叹一口气,此刻他无话可说,即使他们竭力拼死一搏,以卫子明和武飞羽的武功,注定是徒劳无功,更何况殿外还有更多的侍卫;投降,也没可能了,历朝历代刺杀皇帝可是死罪一条,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韦君智满脸悲哀:“所谓成王败寇,韦君智认栽了!” 不良帅开心地笑了,笑容中露出一丝阴险狡诈:“告诉我,你背后操盘的主人是谁?还有,你们的同伙在哪里?如若你全力配合,我们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否则——” “否则——满门抄斩,是不是?” 韦君智接上不良帅的话,“你以为我说出来,他们会放过我全家?再说了,我们行动前都服过毒药,行动一旦失败,没人会给我们解药,唉,我们甚至都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韦君智丢下手上的兵器,转身对他身后的杀手说:“棋子有棋子的命,我们的棋手不如人家,是翻不了盘的。大家认命!” 杀手们也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正如韦君智所说,棋子有棋子的命,只是他们的命在今晚到头了。 不良帅舒心地叹一口气:“终于圆满收场,可以跟圣人交差了。” 卫子明摇了摇头,疑惑地问:“圆满收场?那晚在长安城外袭击我们的那股军事力量,全部查清楚了吗?他们当中竟然有配备明光铠的重装骑兵!” 卫子明的随口一问,让不良帅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很显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不良帅也暗自纳闷,这么大规模的一支军事力量,怎么就在人间蒸发了? 第1章 洛阳刺史 洛阳城素有“九朝古都”之称,既有宫城、皇城、外郭城、上阳宫、神都苑,以及三市一百零九坊,后来被女皇武则天改名为“神都”。洛阳城秉承天人合一之理念,引洛水贯都,象征天际银河,以皇宫紫微城为核心,象征天帝居所紫微宫,被誉为“万宫之宫”。 京城长安靠近西北游牧民族,民风更加彪悍,普遍具有尚武精神;而洛阳地处中原腹地,是华夏文明最集中之地,文化气息更加浓郁,故而自古便有“长安重游侠,洛阳富才雄”之说。 四月春暖花开,正值洛阳牡丹花会之际,城中热闹非凡,游览洛阳的文人骚客络绎不绝。神丐华宪章带着吴大财、龙清川和乐凡,应洛阳刺史长孙瑾之邀,前来赴约洛阳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洛阳刺史长孙瑾与神丐华宪章是故交,二十年前神丐游历洛阳时,救下被莽山双妖掳走的长孙瑾。莽山双妖,乃是一男、一女两个邪门之人,二人仗着一身师承黑山老妖的邪术,在中原一带为非作歹、穷凶恶极。 年长的男妖心肠如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残害良家妇女,无恶不作,莽山四周的百姓憎恨之极,便说这男妖是蝎子精所变。男妖的外表奇丑无比,据说他在夜间出没时,曾吓死一个给死人验尸的仵作,老百姓直骂老天爷不长眼,生出如此吓人的丑怪物。 而年岁较小一点的女妖,同样是无恶不作,不过她外表却妖娆多姿,美颜绝伦,与古之艳后夏姬相若,故江湖人称之为妖姬。此女习得摄人心魂的妩媚术,据说妖姬是蟒蛇妖所幻化,由于她的外表与内心大相径庭,老百姓又骂老天爷不长眼,一副好皮囊套在了蛇妖身上。 长孙瑾年轻时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又颇具文采,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上京赶考时路过莽山,不幸被拦路抢劫的妖姬看中,这妖姬恬不知耻,竟然将长孙瑾抓上山做压寨相公。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这妖姬虽是蛇蝎心肠,对平常男子心狠手辣,可她对长孙瑾却是百依百顺、一片痴情。 可惜长孙瑾志不在美人妖物,拒绝了此女的美色诱惑,更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找到机会乘黑悄悄逃出莽山,莽山双妖察觉后随手追赶。就在长孙瑾即将被莽山双妖逮到之际,神丐碰巧游历江湖途经莽山,他及时出手救出遇难的长孙瑾。 莽山双妖被神丐打成重伤,男妖在逃跑途中掉下山崖摔死,妖姬逃遁至山下后不知所踪,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洛阳城内的街道宽阔平坦,两旁商铺林立,旌旗随风招展,大唐、西域的商贩们云集于此,他们展示出各式各样的货品,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或步行,或骑马,或乘坐马车……一言以蔽之,神都洛阳的繁华富庶并不亚于长安! 乐凡拉着龙清川和吴大财,来回穿梭于洛阳大街上,她早已被琳琅满目的货品看花了眼。远处似乎有个杂耍班正在路边卖艺,围观的人群呼声四起、掌声不断,这几人中,神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杂耍俳优并没有多大兴趣,而乐凡三人则是第一次到洛阳,他们三人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乐凡跟龙、吴二人硬是从人缝中挤了进去,姑且先别说精彩绝伦的杂耍,单看俳优们这些奇行怪异的长相,就让人忍俊不禁。俳优当中有小侏儒,巨胖子,笨小丑,长有四只手的连体人,甚至还有个骑着猛虎、长着红头发怪人。 乐凡暗自纳闷:猛虎乃是百兽之王,凶猛无比,天下还有人能驾驭得了老虎? 小侏儒在人群的阵阵起哄声中走到台前,他只有两尺多高,细眼粗鼻,小耳大嘴,相貌较为粗犷。小侏儒朝着台下弯腰鞠躬时,不慎或者说是故意滑倒摔落在台前,又引起了人群阵阵的哄堂大笑。 待人群笑声平息后,小侏儒指着刚刚抬上台的油锅给大家介绍,他要展露的绝学是油锅取宝。具体是怎么个取法了,就是你们台下围观的这些人,将打赏的钱财扔进烧滚的油锅里,然后他用手从滚热的油锅中捞出钱财,能捞多少算多少——要是他的手被油给烫伤了、烫焦了,算他学艺不精,跟在场的各位看官没有任何关系! 小侏儒话音刚落,台下的人群忙不迭失地往油锅里扔铜板,有些个富家子弟还扔了些块金锭子,乐凡兴奋地掏出龙清川身上的钱袋子,摸出几个铜板正要往油锅里扔,被龙清川及时地抓住。 龙清川展颜奉承:“小仙女,出来玩就图个乐子,不需要当真。” 乐凡玩得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下龙清川的唠叨?她噘着嘴,挣脱出龙清川的手心后,将几枚铜板径直扔向油锅,尔后似乎感到不是很过瘾,又抓起一把铜板撒了过去……然后满心期待着小侏儒的神奇把戏。 龙清川表面上毫不在乎,实则心疼不已;吴大财在旁掩嘴大笑,幸灾乐祸。 油锅里的油“咕噜咕噜”地翻滚不停,把戏在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开始,小侏儒爬上一个有阶梯的木架子,然后撅着个腚趴在油锅上面,龇着牙、咧着嘴,他似乎在忍着双手的剧痛,将打赏的钱财一把一把地从油锅里往外拔……小侏儒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堪,眼泪似乎都要流下来了。 围观的人群掌声如雷,叫好声此起彼伏, 龙清川轻声叹了口气,摸了摸瘪了的钱袋子,自顾自地摇头晃脑一番,嘴里喃喃道:唉,小侏儒的眼泪都忍不住笑下来了,看来这钱财赚的太容易了!龙清川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后,提气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台上。 围观的人群忽见台上多了一人,正纳闷诧异之时,龙清川拱手施礼并自我介绍道:“诸位,诸位——”龙清川的声音洪亮有气,很快镇住了喧闹的人群。 待人群安静下来后,龙清川继续说:“某自幼习练奇门遁甲、八卦甲子之法,略懂仙家召唤之术,为博众位看官一乐,某愿在此油锅上略施法术,有请龙王第十八太子下凡镇住此锅……就算你等是普通凡夫俗子,皆可下此油锅试试。” 围观的人群不乐意了,当他们这些人是傻子啊?还龙王第十八太子下凡,说得煞有其事,你怎么不下锅试试? 在人群的一片叫骂声中,小侏儒从木架子上跳下,缓缓走至龙清川身边,仰着脖子问:“阁下是天上的哪路仙人?可笑,世人皆知龙生九子,九子各异,你咋还能请到龙王第十八子了,你是在拿我们逗乐了?” 这小侏儒边说边笑,继而捧腹大笑,笑得躺在台上直打滚。 台下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让龙清川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别耽误他们看热闹。 龙清川面不改色,对着台下人群微微一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真是假,试试不就清楚了吗?龙某愿以身效法,下此油锅一试,如何?” 当听说龙清川亲自一试时,台下传来阵阵的掌声和叫好声,他们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龙清川找到还在打滚的小侏儒,低着头问道:“山人自有妙计,龙某要是能请到龙王十八太子,又如何?” 小侏儒的眼珠子翻了几番,尔后鄙夷地看了龙清川一眼:“切,不是我沙瓜瓜小瞧你,就凭你——” 原来小侏儒名叫沙瓜瓜,不待小侏儒沙瓜瓜将话说完,龙清川自顾转身朝台下大声喊道:“刚刚与此仁君一言为定,如若龙某也能如此这般照做,锅中所取之物皆由龙某所得。” 龙清川大声且快速地说完后,未等沙瓜瓜发话阻拦,他一脚先将有阶梯的木架子踢了个稀巴烂,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双脚已稳稳站在油锅边缘。龙清川露出这一手平凡之极的功夫,竟然也赢得了台下人群的满堂彩。 那小侏儒沙瓜瓜个子太矮,没有了木架子,便不能爬上那口大油锅,沙瓜瓜在油锅下急得直跺脚,连连呼喊帮手。此刻台下人群的目光,全然集中到龙清川身上了,乐凡更是兴奋地将手掌拍红了。 龙清川瞅准了油锅里还剩几块金锭子,内心暗自窃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插入油锅中……围观的人群禁不住“啊”地呼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担忧和惊奇,乐凡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嘴,双眼死死地盯住龙清川,内心忐忑不安,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 油锅上的龙清川满脸尽是痛苦之色,他眯着双眼,两只手在不断翻泡的油锅里左捞右翻,终于——他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双手抓着刚捞出来的金锭子,挥手在人群面前挥手显摆,并大声叫喊:“看!龙某人没骗你们,你们也可以试试,我敢发誓,龙王十八太子一样会保护你们的。” 有人安然无恙示范在前,台下冲上去很多不信邪的年轻人,爬上油锅后有模有样地学着龙清川,他们先试探着将一根手指伸入油锅,在确定无任何损伤之后,胆子立马大了起来,双手“扑哧”一声捅入油锅……毫无疑问,他们也捞到了不少铜钱——可惜金锭子都被龙清川提前捞走了。 小侏儒沙瓜瓜在巨胖子、连体人等俳优同伙的帮助下,拦住了台上撒欢的人群,他们脸色乌青,个个恼怒至极,挥起拳头便要动手打人。 龙清川乐呵地嬉笑几声,将金锭子放到瘪了的钱袋里藏好,然后沉住气双手使劲一推,他竟将偌大的油锅推翻倒地,满锅的油在台上四处流淌,锅里的铜板也在四处滚动,空中还弥漫着一股陈醋的酸味…… 片刻间,台面上变得滑腻难以行走,那巨胖子在连续摔了两个跟头后,干脆坐在台上不敢起身。 龙清川借助台上片刻的骚动,早已跟吴大财和乐凡逃匿得无影无踪。 龙清川闹腾一番后,天色已晚,三人赶快找到了“醉花楼”酒楼,与正在喝酒的神丐汇合。由于龙清川发了一笔小财,当然是由他做东请客了。只是吴大财和乐凡还没弄明白,龙清川是怎么瞒天过海得,难道还真有龙王十八太子保护? 龙清川神采奕奕,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他从钱袋里摸出一块金锭子,大方地丢给了吴大财,说:“你闻闻,有什么味道?” 吴大财疑惑地拿过金锭子,凑到鼻子边使劲闻了闻,说道:“没味道啊。” 龙清川嘿嘿一笑,让吴大财再仔细闻闻。吴大财不乐意了,嘟囔着说:“你当我是狗啊,除了金臭味,没闻到其他味啊。 ” 乐凡也很好奇,她一把抢过吴大财手上的金锭子,也凑到鼻子边嗅了嗅,尔后眨了眨眼,展颜微笑:“我倒是能闻到一股酸臭酸臭的醋味,难道——是醋混在油锅里面?“ 龙清川笑笑点点头,说道:“醋比油重,那一锅油的下面其实都是醋,但醋比较容易烧热,稍微在油锅下面烧点柴火,那醋就会在锅里冒泡翻滚不停,所以从外表看上去,就好像油锅在不停地滚动,而实际上油锅的里的油还没烧热了。” 原来如此!吴大财恍然大悟,尔后他又不解地问:“那你的脸色表情那么痛苦,我看你也挺能装的?” “不是装,是那醋的味道实在是难闻,熏到我了!” 第2章 洛阳花魁 翌日,龙清川几人匆匆用过早膳,神丐外出拜访洛阳刺史长孙瑾,乐凡则拉着龙、吴二人在洛阳城南市闲逛。 长安城有东市、西市两个大型的集市,而洛阳有南市、北市、西市三个大型的集市,但以南市的规模最为庞大,据说南市最繁华时商户有三四千家。当时各类重要货品如金、银、珠宝、瓷器、皮毛、丝绸等,均是从大唐各地汇集到洛阳的南市,然后再从南市发送到全国各地乃至西域、日本等地。 南市里一家名为香云的香囊铺吸引住了乐凡,这家店铺是平常铺子的两倍大,各种材质、形状、颜色的香囊应有尽有。乐凡看的眼花缭乱,东也好看,西也漂亮,她将几个香囊捏在手里,不知如何选择。她正要征询龙、吴二人意见时,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英俊男子,大踏步跨入香囊店,后面跟着一位同样年纪、身穿锦缎的男子, 这两人的着装吸引了龙清川等人的好奇:前面的公子穿青色的衣裳,随身侍奉的童仆反倒是锦衣玉带,真是奇也怪哉!因为本朝不同身份的人,所穿的衣裳颜色是有区分的,一般来说,奴仆所穿的衣裳颜色是青色;而像没有功名之人,比如龙清川,一般是要穿白色的衣裳;像屠户以及商人,基本就穿黑色的衣裳。 香囊店的掌柜眉开眼笑,他连忙拱手相迎:“长孙公子,您可真准时!您为姑娘定做的香囊,小店早已备好多时,请长孙公子过目。”掌柜满脸堆笑,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丝绸香囊,“这可是用上等的杭州丝绸缝制,上面的‘瑜’字可是苏二娘亲手所绣。” 青衣男子仔细端详着香囊,他似乎很满意香囊的货品,笑着对掌柜说道:“果然名不虚传,香云店铺的香囊誉满天下,所出货品必是精品。” 掌柜躬身连连称谢,尔后又腆着脸问了一句:“听说公子今晚誓要夺取花魁,这香囊可是为心上人准备的?” 青衣男子面色不悦,拿起香囊抬腿便走,他身后身穿锦缎的童仆,数了五十枚铜钱交于掌柜,然后紧赶慢赶地跟上青衣男子,生怕他走丢了似的。 乐凡悄悄地问龙清川和吴大财:“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主仆两人长得很相像。” 吴大财嘲笑乐凡:“多大的事,这天下模样相像得太多了,少见多怪。” 乐凡调皮地给他使了个鬼脸,抗议他的嘲笑:“我只是好奇而已,为什么公子反而穿青衣,后面的僮仆穿锦衣了?” 龙清川对长得相像的人没兴趣,他听掌柜说今晚有花魁评选,便急切地询问是怎么回事?掌柜见他们是第一次来洛阳,便热心地将此事娓娓道来。 原来,洛阳城每两年举办一次“花榜”评选,这是由来已久的艳俗。本次“花榜”之选是在青楼花雨坊举行。 “花榜”上的姑娘都是由洛阳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出资评选,排名第一名的便是“花魁”,往下依次排序的是:花吟、花芙、花颜、花女,当然评选出的每一位姑娘,本身必然是容貌、身材,气质一一俱佳。 照往常“花榜”评选结果来说,每次花魁的竞选那是相当激烈,不过今年打破了常规,洛阳城最大的一座青楼花雨坊,最近来了一位叫做蓝醉香的女子,那女子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玉色,神韵天然,但凡见过此女子的男人,无不为之倾倒,如无意外,蓝醉香基本就是今年的花魁人选。 吴大财听得有趣,只是他不知如何评选出花魁,便不解地问掌柜:“出资评选是什么意思?” 掌柜撇撇嘴,不满地哼了一声说:“就是出钱最多的前二十位富商贵人,才有资格参与花榜的评选,也只有这些人,才有资格得到花榜上姑娘们的青睐。” “这哪是什么花榜评选,不就是嫖客花钱找妓女吗?”吴大财精辟地做了个总结,引得其他几人笑出声来。 龙清川还有一个疑问:“今年花魁是没有争议了,接下来就看谁能摘得花魁了,是不是谁出的钱多,谁就能得到花魁的青睐。” “嘿嘿……那可不好说,哦,刚才那位公子,可是洛阳刺史长孙瑾的独子长孙瑜,今晚他也要去摘花魁。几位可能还不清楚,他可是洛阳城的第一公子,不光身份显赫,人长得也很俊俏,我们洛阳城的很多姑娘家,反倒过来上他家提亲去了。” 龙清川笑笑:“长孙公子的确一表人才,那他今年岂不是稳摘花魁了?” 掌柜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那也不一定,他有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我们洛阳的暴发户苟富贵。长孙公子年轻英俊,文采飞扬,苟富贵的财富更胜一筹,最终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苟富贵,就是传说中挖墓发家的那位?”龙清川想起以前不良帅所用的计策中,就有苟富贵这号人物,他之前是个很挫很穷的落魄之人,尔后通过挖墓翻身变成了富家翁。 “盗墓发家?难说。”掌柜摇摇手,“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龙、吴两人不停地问东问西,惹得乐凡十分地不悦,她翘着小嘴不住地冷哼。龙清川故意要讨好她,便笑着脸问掌柜:“掌柜的,那花魁之选——还可以报名吗?我想这位乐姑娘要是去参选,定然胜过那蓝醉香百倍。” 乐凡俊俏的脸微微发红,竟然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龙清川。 掌柜呵呵一笑,非常善解人意地奉承:“这位姑娘美若天仙,鄙人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嗯,这花魁只有青楼的女子才能入选。” 龙清川尴尬地捂脸吐舌,在重重地挨了乐凡一拳后,再也不敢多嘴了。 花雨坊,是洛阳城最大的青楼,头牌当然是人气最旺的蓝醉香。 夜幕降临,参选花魁的美女们相继出场,她们个个纤腰轻盈,如同湖中的荷叶,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她们的舞步飘逸,如同天边的浮云,舒展悠然;舞姿曼妙多姿,像轻盈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舞裙扬起时,犹如朵朵盛开的红莲,绽放出绝美的姿态! 领舞的蓝醉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蓝醉香轻扭腰肢转动长裙,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般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 她让所有的男人魂牵梦萦,陶醉不已! 毫无疑问,蓝醉香毫无争议地被推选为今年的花魁! 接着,就看谁能博取花魁蓝醉香的青睐了。 “花榜”上的评选人非富即贵,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贾,除了长孙瑜和苟富贵之外,还有一身布衣打扮的司马马辟京。 那马司马可是花雨坊的常客,可姑娘们常不愿接待他,因为他总是言语大方、出手小气,有时甚至还会欠白条。 长孙瑜才华横溢,他当场给花魁蓝醉香作了一幅画,要说这长孙瑜真是才高八斗,在他挥毫泼墨下,顷刻间一幅水墨画跃然纸上。在画中,长孙瑜将花魁比作月宫中的嫦娥仙子,高高在上而又飘飘欲仙,而他长孙瑜则比作在旁献殷勤的吴刚——画的意境简单明了,就是长孙瑜乞求花魁的青睐。 司马马辟京虽不识画中的奥妙,但他却知要带头鼓掌叫好,顺便还带动后面的一众人点头称赞,蓝醉香当即展颜微笑。 长孙瑜有才,苟富贵有财,苟富贵仗着财大气粗,给花魁精心定制了一副白玉镶金手镯,听说价值约一千两黄金。 苟富贵得意地展示出他的实力,他满以为花魁会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可他异想天开了,那花魁面无表情,对苟富贵的奉承竟然无动于衷。苟富贵的千金竟然没能博得美人的一笑,他只能尴尬地在原地傻笑。 长孙瑜毕竟年少气盛,他见苟富贵尴尬不已,便乘机嘲笑:“苟大财主,我说您这又小又昏的独眼,看得清蓝醉香的花容月貌吗?再说了,您这腰板都直不起来,还怎么跟花魁卿卿我我?哎,众位说说,这算不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算——”又是司马马辟京带头起哄,他还忙不迭失地鼓动其他人一同嘲笑苟富贵。 长孙瑜明显是在戏弄苟富贵,众所周知,苟富贵最讨厌别人嘲笑他的独眼。 怒不可遏的苟富贵当即驳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不就仗着年轻俊俏、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地哄姑娘们欢心……” 不等苟富贵说完,长孙瑜便粗暴地打断了他。长孙瑜放声大笑:“我长孙瑜就会哄姑娘们开心,怎么了,苟大财主哪只眼看不惯?” 那苟富贵明明就剩一只右眼,还能哪只眼看不惯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长孙瑜所言,分明是换了个花样嘲笑苟富贵的独眼。 苟富贵也不再容忍了,他当众出言讥笑长孙瑜:“那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服你,听说还有姑娘倒贴钱给你,哼,这男人靠脸皮吃软饭,洛阳城就数你长孙瑜第一了。” 苟富贵打蛇打在了七寸上,长孙瑜最讨厌别人说他吃软饭。苟富贵无情的讥讽,深深刺痛了长孙瑜内心的自尊,他彻底撕破了脸皮,歇斯底里地对着苟富贵怒吼:“苟老头,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铜钱,就可以在洛阳城耀武扬威。” 苟富贵洋洋得意:“嗯,嗯,本掌柜有的是钱,总不像某些无耻之人,竟让女人倒贴给他,哈哈……” 长孙瑜脖子通红,尔后他突然冒出一句:“得瑟什么呀,实话告诉你,就连你苟老头最宝贝的侍妾冰玉,也曾是我长孙瑜的旧姘头,她就愿意倒贴给我,怎么样?” 冰玉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只是她生性冷酷,不苟言笑,故而江湖人称之为冰玉人。苟富贵在洛阳发家致富后,不知何因,冰玉就成了苟富贵的侍妾。 长孙瑜算是公开给苟富贵戴了绿帽子,苟富贵在洛阳城从没受过如此侮辱,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发疯似的大吼:“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别以为你阿爹是洛阳刺史,你小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你给我苟富贵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长孙瑜也不甘示弱,在司马马辟京的强力支持下,继续出言辱骂:“你也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独眼打瞎,然后再给你生几个儿子出来……” 苟富贵和长孙瑜两人你来我往,嘴里尽是喷些龌龊可耻之词。 本来花魁之争,要么财斗,要么才斗,哪能像他们俩那样,泼妇骂街似地争斗下去,成何体统?更何况,两人还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花魁之争险些成了一场闹剧,苟富贵和长孙瑜在其他人的调解下,停止了双方间的揭短和谩骂。 最终,花魁选择了相貌与才气俱佳的长孙公子,失意且丢尽脸皮的苟富贵,骂骂咧咧地离开花雨坊,他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第3章 洛河巨蛇 神丐如约与洛阳的刺史长孙瑾相见,长孙瑾喜出望外,在刺史府设家宴招待了神丐一行。 刺史府的官邸是由前堂和后堂组成,前堂是用来办公和会见官员之地,后堂就是刺史和家人居住之所。 神丐几人简单参观了刺史府的后堂,不禁啧啧称赞,不愧是神都洛阳的府邸啊,光大小阁楼就有十几座,此外还有一亩多的花园,一片茂密挺拔的竹林,还有一条不算小的人工湖,美中不足的是,府邸西北角那些废弃的屋子和菜园,与刺史府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席间,长孙刺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特色菜,他更是拿出了珍藏近二十年的杜康美酒。宾主按礼排序坐定后,长孙瑾舒心地告诉神丐,他今天非得是舍命陪君子,与神丐不醉不罢休;而神丐也戏言长孙刺史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宾主间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神丐指着长孙瑜跟长孙瑾开玩笑:“一晃多年,就连你儿子长孙瑜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我还抱过他了。我还记得他肚脐下方有一颗紫色的痣,算命的说是大富大贵之相。” 长孙瑜谦虚地微笑致谢,并主动起身给神丐敬酒,长孙瑜彬彬有礼、举止得当,神丐非常满意地问:“嗯——我看长孙瑜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丝毫不弱于你长孙瑾,他应该成家立业了?” 长孙刺史瞄了长孙瑜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整天不务正业,在外花天酒地,算哪门子年轻有为?哼,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长孙家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被长孙瑾一通训斥后,长孙瑜尴尬地坐在一边,神情极其窘迫狼狈。神丐忙出言解围:“年轻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被条条框框束缚死,总得让他们出去独立闯闯,长长见识。” “就怕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没有想象的精彩,到了还是觉得家里舒坦,”长孙刺史喝完杯中酒,淡淡地说,“这样也好,早点认清自己,免得老是好高骛远,觉得自己有天大的能耐。” 面对长孙瑾的劝诫,长孙瑜端坐一旁,既不辩解,也不生气,始终不言不语。 酒足饭饱之后,长孙瑾安排众人住在刺史府,长孙瑜和他的僮仆长孙云忙前忙后,主仆二人恭敬有礼而又热情似火,神丐等人很是过意不去。 …… 翌日,龙清川起了个大早,他一路闲逛到刺史府的花园,花园里气息清新,各种花朵争相绽放,散发出醉人的芳香。龙清川陶醉地呼吸着花园中的清香,心情格外惬意舒松。 当他看到长孙瑜的僮仆长孙云满头大汗,来来回回地提着几大桶热水时,深感奇怪,便拦下长孙云相问:“长孙云,一大早你就忙个不停,是不是你早上有沐浴的习惯?” 长孙云笑着摇了摇头:“我才不愿这么麻烦了,要不是长孙公子逼我,我一个月都不会洗澡。” 说完,长孙云爽朗地笑了,敢在陌生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缺点,说明他丝毫没把龙清川当成外人。 长孙云又补充说:“倒是公子每天早上读书前必须沐浴。” “公子很好学嘛!”龙清川诚心夸奖。 “那是!他沐浴后读书一个时辰,再练字一个时辰,非常勤奋好学。”长孙云得意地告诉龙清川。 龙清川心中也是暗自赞叹,能保证每天早上读书一个时辰,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假以时日,这长孙瑜必成大器。 龙清川突然想起当初的疑问,笑着问长孙云:“有件事好奇怪,有时你跟长孙公子的衣裳,为什么——会调换着穿了?” 长孙云捂住嘴呵呵一笑,环首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后,便悄悄告诉龙清川:“嘻嘻,长孙公子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少不了很多女子倒上门来求亲。嗯,可每次有媒婆带人给公子说媒时,我和公子就要对调衣裳,而且,公子每次都让我出面应酬,还非要我搞黄他们的相亲……” 找人假扮自己并搞黄自己的亲事——龙清川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古怪之事,不禁笑出声来,尔后他憋住笑意问:“长孙刺史知道此事吗?” “骂过几次,可公子东边的耳边进,西边的耳朵出,依旧我行我素。不过也难怪,我们公子早已心有所属,怎会理会那些俗脂艳粉?” 龙清川回想到那个绣有“瑜”字的香囊,心中微微一笑,没想到这长孙瑜还是个痴情的汉子。 长孙公子非但不去相亲,而与新晋花魁蓝醉香,整日在花雨坊卿卿我我、打情骂俏,让长孙刺史怒不可遏,大骂长孙瑜不务正业,有辱斯文。 神丐只得劝解并安慰长孙瑾,但那长孙瑜举止非常奇怪,他既不认错,也不争辩,依旧我行我素。 龙清川通过几天的观察,觉得长孙瑜很有趣,也捉摸不透。他始终是面色祥和,一身儒者气质,根本不像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更何况,长孙瑜从不会夜不归宿。 翌日,神丐四人正在刺史府用早膳时,有官员急匆匆地找长孙刺史通报,洛河里那只袭击粮船的巨蛇又出现了! 事态紧急,长孙刺史忙带着手下侍卫赶往洛河,神丐和龙清川等人也一同前往。 一条百余丈宽的洛河,犹如一条璀璨的玉带沿城而过,将洛阳城区分为南北两半。河水清澈见底,河岸两侧,红花绿柳,相映成趣。垂柳依依,仿佛少女般的羞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当长孙刺史带着众人赶到时,巨蛇已经遁走,洛河里一片狼藉,运粮的船只已被巨蛇撞坏,正在缓缓地下沉。司马马辟京早已赶到,正组织人员营救落水的船工和兵丁,马司马见长孙瑾到了洛河边,连忙跑过来殷勤伺候。 吴大财自幼就酷爱捉蛇玩,他不止一次地吹嘘他是蛇的克星,无论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什么种类的毒蛇,在他吴大财的眼里,世上只有一种蛇——死蛇!如今他虽未亲眼瞧见洛河里的巨蛇,但从这袭击粮船的力度推断,此条巨蛇的能耐已经超出他吴大财的认知。 看着正在下沉的运粮船,长孙瑾愁容满面。刚从洛河救上来的兵丁给神丐几人介绍,这条蛇有十余丈长,两眼大如灯笼,牙如利剑,周身通白,力大无穷,身上鳞片坚硬如石,任何刀剑箭矢都不能伤害。 更让吴大财惊讶的是,这条巨蛇似乎很有灵性,只攻击洛河上运输粮食的船只,其他的商船一概置之不理。吴大财挠挠头,不解地说道:“据我所知,蛇是不会主动攻击特定目标的,这肯定有人在背后操控。” “可是——这有可能吗?”乐凡心有余悸地问,“又不是一条狗,哄哄就听话了,谁能操控这么大一条蛇?”吴大财苦笑无语,其实他也不清楚。 龙清川的心里一直在嘀咕,为什么巨蛇只攻击运粮都船只了? 他忽然想到京畿长安的粮食,不足以自产自给,大都从洛阳的粮仓转运。如果洛阳缺粮了,那么百万人口的长安……龙清川想到此处,神情严峻,脸色煞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乐凡见龙清川神情异常,以为他也被巨蛇吓到了,便柔声安慰:“放宽心,天掉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这大蛇从水里爬出来,有吴大财在前面挡着,我们躲在后面看热闹就行。” 吴大财得意地“哼”了一声,昂首从两人面前横着而过。 龙清川定定心神,他思忖片刻后,主动开口相问:“长孙刺史,此事可否跟朝廷通报过,朝廷如何回应?” 长孙刺史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龙清川说:“本官前前后后给朝廷通报过三次,每次都被那些睁眼瞎批地体无完肤,哼,这些人高居庙堂、远离百姓,做事根本就不接地气。” 神丐轻轻拍了长孙瑾的肩膀,安慰他说:“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在朗朗乾坤之下,会出现如此凶神恶煞的妖物?” 龙清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神丐的看法,接着他又继续问:“江南的粮食运送不到洛阳,照这样下去,洛阳的粮食定会逐步紧缺了?而且——”长孙刺史一声沉重的叹气,打断了龙清川的言辞。 他眼神忧郁,面有忧色,缓缓而说:“本官又何尝不知,现在洛阳粮价已然开始上浮,如果洛阳持续缺粮,长安将会得不到洛阳的粮食供应,要知道长安人口接近百万,如没有充足的粮食供应,那百姓闹腾起来可不得了啊。” 龙清川担心地补充道:“是的!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的暴乱都是以饥荒缺粮开始。如没有了粮食,长安的百姓流落为寇,禁军极可能哗变,如果有歹人乘机从中作乱,京城将会不攻自破。”龙清川又谈到刺杀圣人之事,并提到京城存在着一股未知的军事力量时,长孙刺史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毛骨悚然。 长孙瑾博古通今,政治嗅觉极为敏锐,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洛阳已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而推动阴谋最大的助力者,就是洛河里的这条巨蛇。 长孙刺史静静地沉思片刻后,对众人说道:“本官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阴谋,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必须再次上报朝廷,请朝廷派官员至洛河实际调查。至于河里的这条巨蛇——众位英雄走南串北,可有什么高见?” 神丐轻松地安慰长孙刺史:“老叫花已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细细定夺。” 吴大财从小捉蛇玩,他了解蛇的一些秉性,便主动请缨前去调查,他对长孙刺史保证:“打蛇打七寸,这么大的一条巨蛇,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待我吴大财慢慢细查,总能找到源头和它的弱点,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掉它。“ 乐凡站在龙清川身后,小心低声地问吴大财:“打蛇打七寸,要是蛇没有七寸长,是不是就无敌了?” 第4章 嘻哈道人 吴大财沿着洛河调查大蛇的蛛丝马迹,连续三天了,毫无收获,那大蛇就像人间消失了一般。吴大财垂头丧气,在路边一家茅草搭成的酒馆里发呆,顺便还要了一壶村酿茅柴酒,两个小菜,独自喝着闷酒。 一精瘦的老道手上拿着“无敌神算”的招牌,嘻嘻哈哈地步入小酒馆内。老道头上有少许白发,看来已到花甲之年,不过他腰板挺直,精气神丝毫不弱于年轻的吴大财。 老道身上的衣裳虽然破破烂烂,但却异常地干净整洁,他径直坐在吴大财的对面,对着吴大财叫道:“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奇门遁甲,六丁六甲,无所不通、无所不知。打卦算命,百算百中,解疑决难,不准不要钱。” 吴大财抬起头,见这老道也蛮有意思,他不请自来,又无缘无故地坐在他吴大财对面,这是要强行给他算卦吗?吴大财一扫颓废之气,笑着问:“道长,吹牛可犯法?” 老道嘻嘻哈哈地大笑: “吹牛不犯法,但犯傻,只有傻子才吹牛!” 吴大财觉得很有意思,便继续问:“道长既然不会吹牛,可能帮鄙人卜个卦,解惑决疑了?” 见有生意可做,道人来兴致了,他将“无敌神算”招牌倚在墙壁上,咧嘴笑道: “当然,打卦测字一百个通宝,无效不要钱。” 吴大财”哼“了一声,故意将眼光撇向茅棚外,不再理睬道人。 道人上下左右打量了吴大财,见他身上衣裳极为朴素,估计也不是个有钱的主,于是眼珠一转,哈哈大笑:“这样,看你垂头丧气,心情欠佳,贫道又跟你有缘,就给你打个折,十个通宝,怎么样?” 吴大财眯起双眼,疑问地问:“一百个通宝降成十个通宝,看来我们的缘份值九十个通宝,哈哈……依我看,十个铜板倒不是太贵,就是不知你算的准不准?” 道人闭起眼,故意摇头晃脑一番,尔后右手大拇指在中间三指的指节间来回掐点,片刻后,道人睁开眼问:“贵客难道是要找某样活物?” “哦……什么活物了?”吴大财随口一问。 道人又是摇头晃脑一番,继而睁开眼睛惊讶地说:“贵客,您可是要找水里游的小龙?”在民间,老百姓通常都把蛇称为小龙。 吴大财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难道这老道真能掐会算? 震惊之后,吴大财催促老道说:“看来道长有点道行啊,快说说它在哪儿,我正要将它扒皮抽筋,四分五块后烤了吃了……” 道人嘴角不经意地微笑,尔后又闭起眼睛喃喃道:“这可麻烦了,小龙乃是玉皇大帝身边的护法,贫道又怎敢泄露天机了?”话毕,道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吴大财一眼。 吴大财连续“哼“了两声,:“还玉皇大帝的护法?编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干嘛了,玉皇大帝都护法闲得没事,跑到洛河糟践粮食来了?行——一百个铜板就一百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准怎么办?” “不准——你把我扒皮抽筋,烤了吃了得了。”道人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本色,反问吴大财,“要是你不肯付钱怎么办?” 吴大财“嘿嘿”笑了两声:“文打官司武打架,您随意挑一个。” “还是到刺史府打官司,哪能动手打架了,否则别人笑贫道为老不尊,都快进棺材的老头,还欺负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道人的话是反着说的,吴大财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斗嘴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他首要目的还是要找到大蛇。 歇了歇,吴大财问:“道长,你说说,我所要找的活物在何处?” 道人这次不再掐指算命,而是凑近吴大财嬉笑着说:“你要找的活物小龙,就在离此地二百里开外的一个河沟里,嗯,它就在那儿猫着了,你赶快去找。好了,给铜板,一百个,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两百里开外?这老道明明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可他吴大财却不能证伪。非但不能揭露他胡说八道,反倒给他一百个铜钱,吴大财被老道气闷了。 道人却不管吴大财如何所想,他伸出右手催促吴大财:“给钱,千万别耍赖啊。” 吴大财是有理讲不清,他想了想:“老头儿,你怕是想钱想疯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讹我钱财?” 道人轻轻一拍桌子,咧嘴轻笑:“果然被贫道猜中了,就知你小子会抵赖。废话少说,我们去刺史府打官司?” “切,这件小事你也要闹到刺史府?再说你这么蛮不讲理,长孙刺史会给你做主?我看你一准被乱棍打出去。”吴大财恐吓道。 “那可不一定,刺史可是为民做主的好官,说不定把你乱棍赶出,给贫道要摆上一桌酒席了。”道人如是说。 “嗨,反正吹牛不犯法,去就去,反正我也是顺路回去。” “嗯,嗯,那就去呗,反正我也想去蹭个饭,快走——别磨蹭了。” 吴大财将道人带进了刺史府,他本欲跟长孙刺史说明情况,谁知那道长滑溜的很,他借口出恭的机会,转眼间便不见踪影。吴大财坐在连廊间的石凳上,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老道都人影,正暗自焦急之际,乐凡一溜烟跑来叫他去客厅,说有贵客相见。 吴大财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心里还暗自高兴,不知是何方贵客,竟然要他吴大财亲自接待? 待他走入客厅后,才知那老道正悠闲地坐在木椅上,正跟长孙刺史和神丐聊得火热了。 神丐见到一脸懵的吴大财,笑道:“我的好徒儿,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道长——就是我以前经常提过的嘻哈道人,你快来重新拜见道长。” 吴大财对神丐向来是言听计从,赶忙上前参拜,只是他心里暗自纳闷:师父以前可没经常提起这位道长啊? 嘻哈道人笑嘻嘻地对吴大财说:“得罪了,吴少侠,贫道借你的佛面进了刺史府。” 嘻哈道人急着拜见长孙刺史,必然是有重要的事通报。长孙刺史正色问道:“道长,可否找得那巨蛇藏身之地?” 道长捋了捋胡须,乐呵呵地说:“暂时还没查到具体地点,不过有两点线索可以通报。第一,当巨蛇在洛河出现攻击粮船时,河边的人群四处躲避,唯有两个胡人在岸边吹奏曲子。” 长孙瑾点点头,说道:“果真如此,这两个胡人确实可疑,我即刻命人调查。” 嘻哈道人伸手阻止了长孙刺史:“先别急,待我说完。“ 嘻哈道人顿了顿后,继续说:“第二,也是关键的一点,普通的蛇都是自己觅食,而这么巨大的一条蛇,食量巨大,它可没有能力自己觅食,必然是有人投喂。” “只要追踪到投喂食物的来源,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巨蛇的位置。”龙清川如是说。 “一语中的!但我们所做的任何调查,都必须在暗中进行。”嘻哈道人正色说道。 “为什么?”长孙瑾问,他有点糊涂了。 “以免打草惊蛇!”嘻哈道人说得很清楚,众人却听得很糊涂,可他却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 神丐思忖了片刻,问:“道长一直在关西地区行走江湖,如今怎么有闲暇跑到中原了?” 嘻哈道人哈哈一笑:“我也是受我徒儿长孙瑜之托啊,哎……” 长孙瑾在旁解释说:“长孙瑜从小体弱多病,几乎难以下床行走,后来经人指点拜道长为师,跟着道长习练洗髓经之术,自此以后,长孙瑜的身体才逐步恢复正常。” 神丐微笑着点头,原来他跟长孙瑜还有这段因缘。洗髓经,可是江湖中稀罕的修身之术,长孙瑜得遇嘻哈道人并拜他为师,看来长孙瑜的福报不可浅啊。 嘻哈道人的提示,的确切中了问题关键所在。与其寻找躲在水里的巨蛇,不如找到操控它的胡人,或者从投食源头追踪。如果照此思路探查,必然有所收获。 第5章 书房闲聊 洛阳刺史府,长孙瑜书房。 书房的构造很简单,靠墙放置着几张木质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经、史、子、集各类卷书,还有一些文房四宝、几幅素画,以及长孙瑜自己整理的一卷诗集。 龙清川卷开长孙瑜的诗集,随便瞄了一首诗,见其文采华丽、意境深远,便大声读了出来——西竹影摇曳映月光,荷香漫溢水中央。蝉声如诗唤暮夏,莲叶连天碧波长。 当他又看到一首情诗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如西子离金阁,美似杨妃下玉楼。日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龙清川指着这首艳诗,狡黠地问长孙瑜:“这是赠给花魁蓝醉香的吗?” 吴大财在一旁起哄:“还要问吗,必然是的啊。” 长孙瑜快速将诗集收回,笑而不语! 乐凡对诗词歌赋没多大兴趣,她见长孙瑜身上的香囊很是精致,便借来把玩把玩。香囊由苏杭上等丝绸和布帛缝制,乐凡无意中看见香囊的边角上,绣有一个红色的“瑜“字,猜测这香囊该是送给花魁的定情之物。 书房的空间本身就不是很宽敞,挤进了龙清川、乐凡和吴大财之后,几人彼此之间靠得很近。长孙瑜闻到乐凡香囊的香味很奇异,在洛阳南北两市从来没见过此种香料,便指着她的香囊问:“里面是不是长安最新款多香料?” 乐凡嘻嘻一笑:“是长安的香料,嘿嘿…… 实际是西域进贡的奇香美人香,再融合了沉香,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藿香,零陵香,甲香,龙脑香混合而成,是皇室杨贵妃专用的香料。” 乐凡所说勾起了长孙瑜的好奇心,他紧追着问:“既然是宫廷杨贵妃专用,你们又怎会有?” 乐凡和龙清川相视一笑,这种事怎么能明说呢?两人想用沉默搪塞过去,不料这长孙瑜死活不放,非要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无奈之下,龙清川只好说出其中的奥秘:“我们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施展妙手空空之术从宫中弄来一些香料,送给了她最喜欢的女子,嗯,顺便也送了乐凡姑娘几包。” 龙清川说得比较委婉,没好意思将百里飞的名字说出来,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 长孙瑜低着头,若有所思。乐凡的心思一向细腻,她看出些许端倪,嬉笑着对长孙瑜说:“我们几人在刺史府打扰多日,实在是过意不去。既然彼此有缘,索性也送你一包。” 乐凡快速回到居住的厢房,从包裹中取出最后一包美人香的香料,心疼地摸了又摸,终究还是大方地赠给了长孙瑜。 当然了,长孙瑜连连伸手推脱,口中直言“无功不受禄”,“君子不贪人所爱”……不过乐凡还是将美人香放到了他的书架上,并告诉长孙瑜这叫“礼尚往来”。 在一番谦虚、推让之后,长孙瑜感激地收下稀有的美人香,并珍惜地藏到身上的囊袋里。 龙清川注意到长孙瑜穿的又是青色衣裳,忍不住问:“难道你跟长孙云又要去相亲?”长孙瑜轻微地点了点头,龙清川笑道:“看来长孙云又要做恶人了。” 长孙瑜儒雅地浅笑:“各位见笑了,长孙瑜不得已而为之。” 这下轮到龙清川紧追不放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长孙云曾告诉我们,你早已心有所属了,呵呵……你是要把花魁娶回家了,还是你们俩仅仅是露水情缘?” 长孙瑜见况不妙欲逃离书房,被吴大财和乐凡堵住了房门,不得已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掩饰:“一切皆是命运的安排。”为了不被龙清川等人追问,长孙瑜赶紧反转了话题,问:“反倒是你们三人之间,这情爱的关系惟妙惟肖,到底怎么回事了?” 吴大财欲抢嘴先说,被龙清川一把死死摁住,继而龙清川抢先一步说:“我对乐姑娘情深义重,至死不渝,我的爱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此外,我还特别欣赏她的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善良大方、知书达礼、细心体贴……哪像某些凡夫俗子,看人家姑娘长的好看,就死乞白赖地纠缠着,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龙清川洋洋洒洒褒扬了自己一番,顺便还贬低了吴大财,这让吴大财十分的不服气,他努力要为自己分辩几句,结果被龙清川和乐凡同时摁了下去。 长孙瑜见他们三人嬉笑打闹,发自内心地称赞:“真羡慕你们三人,情真意切、其乐融融,要不是你们在长安相识未久,我还真以为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三小无猜了。” 第6章 竹林刺杀 刺史府的长孙管家来报,洛阳的富商苟富贵上门拜访长孙刺史,随行而来的还有他的侍妾冰玉。 长孙刺史对此心烦意乱,他了解这个外号叫做“狗扒皮”的苟富贵,他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他来准没什么好事。但苟富贵毕竟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富商,在洛阳乡绅中的影响力也很大,故而长孙刺史怠慢不得,赶紧安排管家客厅会客。 宾主双方按礼入座,婢女给三人端来上等的精品贡茶,冰玉并没有入座,她谦和地站在苟富贵身旁。 长孙刺史首先开口:“苟掌柜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知来此有何指教?” 苟富贵皮笑肉不笑,一脸谄媚地说:“当然是好事,造福一方的好事。苟富贵斗胆跟长孙刺史商量,能否在洛阳南市、北市各新开一酒楼?” 长孙刺史尴尬一笑,不悦地说:“这算什么造福一方的好事?朝廷仅仅多收了些许赋税罢了。” 苟富贵眯起他唯一的一只眼,嘿嘿一笑:“呵呵,长孙刺史别急,先听苟某把话说完——苟富贵还愿捐出黄金以及实物若干,协助朝廷疏通洛河上游的淤积段。” 洛河上游段淤积严重,已经影响到大运河上的船只来往,只是疏通河里的淤泥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朝廷给的拨款迟迟未到账,故而此事耽搁下来。 如今喜从天降,居然有人主动出资疏通大运河? 长孙瑾又不是傻瓜,只要审批两座酒楼,就可以换来利国利民、提升政绩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了?他当即拍板表示同意!可又担心苟富贵出尔反尔,长孙刺史还特意在刺史府内宴请苟富贵,并请洛阳府的长史、司马,神丐等人一起出席陪同。 洛阳府长史名叫安世竺,此人为人诚恳热情,行政能力突出,做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但凡经过他手的账目,无一不是清清楚楚、丝毫不差。长孙瑾多次当众夸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家之栋梁。 洛阳府司马马辟京是斜封墨敕之官。唐朝官职的任命,必须经过宰相盖章后,才算是正式的朝廷命官;如跨过宰相而由皇帝私自任命,就是所谓的斜封墨敕官。这种官职的任命状是斜封的,是从侧门交付中书省办理,而且任命状上面所书的“敕”字是用墨笔,这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是不一样的,斜封墨敕官由此得名。 斜封墨敕官一般是走后门拉关系得来的,故而在当时都官场上,这样的官员普遍被蔑视,故而司马马辟京一直被洛阳的同僚瞧不起,所以他拼命拍马屁找存在感。 男人的酒席大都离不开女人、政事、财富,如果有可人的美女时,谈论的焦点很容易转移到女人身上,很显然,冰玉此刻就像是众星捧月,成为酒席上独一无二的焦点。 冰玉也很善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在宴席上撒娇耍赖、插科打诨,无论她提出何种蛮横无礼的要求,那些男人们总能配合地让她心满意足。 司马马辟京不断瞅准机会奉承苟富贵:“苟大善人有如此美人相伴,真是好福气啊,不过本官可要好心提醒,听说采花大盗已从长安串到洛阳,大善人可要将美人藏好了。” 以前苟富贵一毛不拔,被马司马骂做狗扒皮,现在又改称呼叫做苟大善人了。 冰玉轻笑娇嗔:“有洛阳城这么多的官员保护冰玉,那采花盗又有何惧?” 马辟京故意板起脸后说:“可采花盗都是在晚上出没,我们几个总不能大晚上得,啊……贴身保护冰玉姑娘啊。”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声中,冰玉丢下了酒杯,故意撅起嘴生闷气,司马假装自罚三杯,那苟富贵竟然也跟着起哄。 冰玉娇嗔看了司马和苟富贵一眼,跺着脚生气离席而去。随着冰玉的离开,男人的谈论焦点转为京城稀奇古怪之事,像什么小孩失踪啊,宫中珍宝失窃啊,贵妃与安禄山的私情等等。 司马马辟京的消息很灵通,他得意地讲述了一些小道消息:京城的杨相公到浙江公干一年有余,他的夫人裴柔居然怀上了孩子,回来后的杨相公甚至奇怪,裴柔告诉他说是思念成疾,在梦中与杨相公行了鱼水之欢,那杨相公戴了那么顶绿帽子,不怒反喜,竟然深信不疑,看来那宰相肚里果真能撑船啊。 当马辟京说出“宰相肚里能撑船”时,一桌人笑得前俯后仰,这马辟京明面上是夸赞杨相公,暗地里却是不露山不露水地把他给骂了,这说话的技巧登峰造极! 在官员们和苟富贵谈笑之间,长孙云在旁殷勤周到地伺候着,他手脚灵活而又进退有度,长孙瑾很满意他的勤快、聪明、忠诚,当众夸奖了他几句。 司马马辟京表示他跟长孙刺史一样,也很喜爱这个轻快的僮仆,他还委托夫人给长孙云说媒,只不过原本是丝绸掌柜的女儿,现在改为茶肆掌柜的女儿,一个温柔的美人儿。不管马辟京所言是真是假,反正乐得那长孙云连连下跪感谢。 冰玉外出好久未归,酒宴逐渐冷场,长孙刺史吩咐长孙云将冰玉请回,名义上说是不能怠慢了客人,实则说请她救场。 酒已微醉! 长孙瑾适时地试探苟大善人,他愿资助多少钱财用于疏通运河?苟富贵咧嘴呵呵一笑,也不言不语,缓缓竖起他右手的食指。 一根手指! 众位官员愕然,这是什么意思?一根手指,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一百两黄金?一千两黄金?一车布帛?一百石粮食…… 苟富贵这是主动让对方开价,他们这些官员多是读书之人,多少会珍惜自己的脸面,必然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长孙瑾心中暗自冷笑,他是发自内心瞧不上耍心眼之人,这苟富贵果真是个奸商啊。长孙瑾低头思付片刻,尔后他故意激动地举起酒杯:“诸位同僚,我等必须好好感谢苟大善人,他愿出一万两黄金资助洛阳府疏通运河,真可算是普天下难得的大善人啊!” 听闻长孙瑾之言,苟富贵吓得酒都醒了,张大嘴巴欲要辩解一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待苟富贵说话,长孙刺史环顾左右正色说道:“长孙瑾愿修书上表朝廷,请圣人亲赐苟大善人‘大唐义商’的匾额,以彰苟大善人的菩萨善心,诸位同僚觉得如何?” 毋庸置疑,长孙瑾之言得到众位官员的鼓掌赞同,马辟京附和道:“马某愿与长孙刺史一道上表,苟大善人能为朝廷分忧解难,即是朝廷之福,也是我洛阳百姓之福啊。” 众位官员笑逐颜开,苟富贵却是噤若寒蝉,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直往外冒……幸好冰玉适时地回来了,此刻她神色慌张,脸色煞白,苟富贵像是看到了救星,慌忙招呼她入座,连声抱怨她怎么出去那么久,将刺史及各位官员晾在一边。 冰玉识相地起身鞠躬道歉,并斟满自己的酒杯,愿意以酒陪醉。神丐注意到她端酒杯的手微微地晃动,酒从边缘溢出来。 总算找到了一块挡箭牌,趁着冰玉敬酒赔罪的机会,苟富贵悄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思付对策。 美丽的女人,尤其是会撒娇的美丽女人,总能轻易得到男人的谅解,三杯酒下肚后,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一万两黄金之事,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苟富贵暗暗松了一口气。 酒酣耳热之际,刺史府老管家脸色沉重、泪眼婆娑、步履蹒跚地进来,欲言又止。老管家跟着长孙刺史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长孙刺史看出些许端倪,默默地屏住气,待老管家详细说出来。 “长孙刺史,”老管家抹了抹眼睛,竭力忍住在众位官员前哭泣,可他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刚刚巡逻侍卫发现,有歹人潜入刺史府刺杀了长孙公子,就在在竹林边,长孙公子恐怕……” 长孙瑾轰的一下脑袋发晕,刺杀他的儿子长孙瑜——怎么可能?谁这么大胆! 镇静下来的长孙刺史,在神丐和侍卫的陪同下,前去竹林查看,酒席上的人也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得到消息的龙清川,吴大财、乐凡也同步赶到竹林。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老鸦,沙哑的叫声让人心魂不定。竹林里鲜血流了一地,血腥味令人作呕,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人:两个侍卫、长孙瑜以及长孙云。 长孙刺史怔怔地愣住了,他双目无神,大脑一片朦胧,不知如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长孙云忽然轻声哼了一声,冰玉快步上前,跨过侍卫和长孙瑜,搂着长孙云大声叫喊:“他还有救,赶快抬走。”长孙云的脸已受伤,流血不止,腿也瘸了。 竹林里真是惨不忍睹,尽管两名侍卫身上披着软皮铠甲,但歹人用的是霸道无双的暗器——天女散花,故而他们还是被暗器里的细针射死,全身血肉模糊,惨状难以形容。长孙瑜应该是跟歹人搏斗过,他的胸前被捅了一刀,鲜血已经凝滞,歹人的力道似乎很大,这一刀贯穿了长孙瑜的身体,此外在搏斗中,长孙瑜的脸上也受了伤,半个耳朵连根被削下…… 长孙刺史怒目瞠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 “到底是谁?”长孙瑾歇斯底里地怒吼,“谁这么残忍,谁跟我长孙瑾过不去,是谁让我长孙家绝后?” 长孙瑾的怒吼声在空旷的竹林里回荡,惊得那几只老鸦扑腾着飞走。 面对如此惨状,神丐也无力回天,他只能不停地安慰长孙刺史,自己也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刚刚还在桌上谈笑风生、称兄道弟的司马马辟京,突然转身指着苟富贵怒骂:“肯定是你!这个狗扒皮,以商谈的借口进入刺史府,暗中行刺我们的长孙公子。”一瞬间,苟富贵的称呼由苟大善人又改为狗扒皮了。 马司马眼睛瞄了一下长孙刺史,确定他的话得到刺史的关注。 “动机了?”苟富贵压抑住内心的愤怒问道,他无缘无故地被骂了一顿,被人诬陷为刺客,心里也不太好受。 “在花雨坊选举花魁时,你——苟富贵曾当众发誓,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杀死长孙公子,你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马辟京得意洋洋,这事的确切中了苟富贵的要害。 所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苟富贵的确说过要杀死长孙瑜解恨,但那只是在气头上,就跟小孩子打架拌嘴一样,算不得数。但在盛怒之下的长孙刺史,已失去了足够的理智,此刻的苟富贵可算是百口难辩。 长孙刺史抬手示意,手下的侍卫立即将苟富贵团团围住。 长史安世竺上前一步劝说:“长孙刺史,请冷静。刚刚苟富贵跟我们在一起饮酒,如要行刺长孙公子,恐怕是分身无术。”安长史之言合情合理,长孙瑾虽说是洛阳刺史,但也不能枉费朝廷法度,在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地抓人。 乐凡偷偷拉了拉龙清川的衣角,压低声音悄悄说:“瞧见冰玉身上那只好看的香囊吗?跟长孙公子的很像。” 龙清川定睛一看,果然如此!没料到这样的小细节都能被乐凡发现?女人的心思有时就是比较细腻。 斯人已去,龙清川等人暗自神伤,长孙瑜文采飞扬,一表人才,也是他们新交的朋友,跟他们三人都很聊得来,可惜天妒英才! 但是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苟富贵洽谈公事的当天,长孙瑜就被刺杀了?还有,天女散花乃是神针门的看家暗器,歹人跟神针门有什么关系? 由于“天女散花”是神针门的独门暗器,神丐已请龙清川快速修书一封,并请长史派快马送到长安,快则两天,最多三天,就会查到准确的消息。 长孙刺史悲痛欲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洛阳的一切公事由安长史和马司马代为处理。 听闻到长孙瑜遇难的消息后,花魁蓝醉香整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 洛阳城的富商、纨绔子弟们,见有机可乘,便欲上门买断花魁。可偏偏命运弄人,这花魁竟然怀了长孙瑜的骨肉,而且她此生愿为长孙瑜守节,为了向世人宣誓她的决心,花魁用金钗子割破了她的俏脸庞,从此以后戴着面纱苟活于人间。 长孙瑾想不到青楼也有如此痴情、刚烈的女子,而且还怀了他们长孙家的骨肉。刚刚失去爱子的长孙刺史,喜出望外,果断凑了一大笔钱财买断了花魁,并将她接到了刺史府居住。 长孙瑾的心里欣慰了许多! “还好苍天有眼,不至让我长孙家绝后。”长孙刺史一扫之前的阴霾,兴奋地告诉神丐。神丐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了笑,由衷地替他这位故友感到高兴。 一悲一喜,人生百态! 人啊,真是奇怪。想当初,长孙瑾还嫌弃长孙瑜不务正业了! 第7章 藕断丝连 两天后,神丐收到长安神针门的回信,信上提供了在洛阳的神针门弟子,总共只有十二位,大部分都是习练针线缝纫之术的普通女子,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一位才有天女散花。 “很奇怪,居然没有特别指明那个身份特别的女弟子。”神丐眉头拧成一团,神针门为什么不指名道姓,以他跟神针门薛神针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不过神针门既然如此做为,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踌躇间,神丐将书信递给龙清川,龙清川注意到一串名单中赫然有冰玉的名字。 乐凡首先跳了起来:“这个冰玉绝对有问题,她身上的香囊可能是长孙公子的。” 神丐疑惑不解:“乐凡姑娘,你如何确定冰玉身上的香囊,就一定是长孙瑜的香囊?这很重要!” “至少长孙瑜的香囊不见了,我跟龙清川还特意去过他的书房,没有找到那只精致的香囊。” 神丐低头默默想了想,对龙清川几人说:“当时在酒席上,冰玉确实离过席,而且回来时还慌慌张张的,酒都洒了,所以这冰玉很值得怀疑。” “冰玉离席有多久?”龙清川问。 “差不多两刻时辰。”神丐皱着眉头说,“犯案的时辰是足够了,可犯案动机呢?” “难道是替苟富贵消除情敌?”吴大财自己也尴尬地笑了笑,此时并不适合开玩笑。 “看来,我们少不了要麻烦下长孙云,他是幸存者,也是目击者。唉,可是他也太可怜了。” 长孙公子的僮仆长孙云是唯一活着的人,他的大腿被歹人砍了一刀,脸上也轻微地受了伤,好在大夫给他脸上和腿上敷上祖传的创伤膏药,并包扎的严严实实。长孙云的性命已无大碍,但是他的腿已无法完全康复,走路一瘸一拐的。 也许是心有余悸,也许是遭遇了大变,失去了“名为主仆,实为手足”的长孙公子,长孙云的性格变得极其孤僻——每天除了打点井水洗漱外,不再与外人交流、玩乐,他以前可是一个爱说话、见人三分笑的年轻人。 刺史府的人对长孙云也比较体贴,逢此变故,大家都能理解他的心情,就连长孙刺史也派人相劝,等他身体恢复之后,重新安排新的职事给他,长孙刺史不会对他不管不问。 当神丐等人再次见到长孙云之时,他整个人窝在床的一角发呆,眼角还挂着些许眼泪……出于礼貌,长孙云还是勉强下了床,给四人让了座,并口齿不清地说出当时的情况。 当时他奉刺史的吩咐寻找冰玉,一路找到了后堂的竹林,碰巧发现长孙公子与两贼人搏斗,尽管他及时加入帮忙,还是不敌那两个歹人,后来长孙公子被歹人杀死,他长孙云受了重伤,闻讯而来的两名侍卫,也着了歹人的暗器。 “歹人长什么模样?”神丐轻声问。 “看不清,他们都蒙着脸,看着有点像胡人。”长孙云小声应道。 “那你找到冰玉了吗?或者,冰玉当时在竹林里吗?”龙清川又问。 “没有找到她,她也不在竹林。”长孙云说完后默默地转过身。 龙清川还想再一次确认,被神丐伸手拦住了,他不忍再打搅长孙云,便软言安慰长孙云安心养伤,长孙刺史还有马司马都很关心他,马司马还要给他说媒了。 长孙云苦笑一声,他很感谢刺史和司马的关心,可司马给他介绍丝绸铺的女儿,原本倒是很般配,可如今他身有残疾,早配不上人家了,请马司马帮忙回绝人家的好意。 神丐一声长叹,这种难以言说的苦闷忧愁,让他难以畅怀。 翌日,冰玉去苟富贵产业下的一家“丝韵锦绣”的丝绸店查账,丝绸店内布置得雅致大方,光滑亮丽的丝绸整齐地陈列在柜台上。龙清川和乐凡正在店内挑选丝绸,一不小心与查账的冰玉“偶遇”。 乐凡瞧见冰玉身上的衣裳光彩绚丽,趋步上前与那冰玉套近乎:“不愧是苟大财主的侍妾,这身上的衣裳可好看的很,难怪阿姐被称为江湖第一冰美人。”乐凡边说边用手抚摸她的衣裳,那丝绸如流水轻轻在指尖滑过,果真是细腻柔滑。 冰玉沉着脸问:“江湖第一冰美人,难道是靠这身衣裳换来的吗?” 乐凡轻轻摇手:“不是,绝对不是,阿姐即使穿上粗麻布也是江湖第一美人。”乐凡殷勤地出言赞叹冰玉,双手上下前后不断抚摸着冰玉身上那件丝绸衣裳。 尔后她又恭维冰玉:“幸好阿姐嫁人了,否则天下男子非得踏破洛阳城,只求一阿姐的绝世芳容。” 冰玉被乐凡逗笑了:“龙清川是不是经常这样夸你?”乐凡展颜轻笑,算是默认了。冰玉又提醒乐凡:“宁信母猪上树,也别信男人的那张嘴。” 两人闲聊片刻后,冰玉感觉上身发痒难耐,乐凡便陪她走入内室,和她的侍女一起将她身上的长裙解开,乐凡还在旁笑嘻嘻地帮她挠痒痒,当然也看清了她身上那只装有美人香的香囊——冰玉身上的香囊跟长孙瑜的香囊一模一样,上面也绣有一个“瑜”字。 侍女用净水擦净了冰玉的身子,尔后冰玉又用火撩了撩身上的衣裳,片刻后身体恢复如初,穿上衣裳后也不再瘙痒。 乐凡见冰玉瞧出了端倪,深感不妙,编了个谎话撒腿就跑,不过在丝绸铺门口被冰玉一把拦住。 冰玉秀眉一扬,怒声叱喝:“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不到姑娘如此美丽可人,竟然也会江湖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乐凡嘻嘻一笑,腆着脸假装问:“阿姐说什么——什么下三滥?” “美人脱衣!哼!”冰玉冷冰冰地说完,猛不丁地抓住乐凡的手,“藏在指甲缝里的粉末,还要我多说吗?” 原来乐凡在抚摸冰玉衣裳时,趁她疏忽之际,将藏在指甲里的粉末弹到她脖子上,尔后粉末顺着脖子滑下去,导致冰玉身体发痒。 所谓的粉末,就是“阳起石”和“野蔷薇子”磨碎后的混合物,这是在长安时万事通所教的伎俩。 乐凡见捉弄冰玉的把戏被揭穿了,不知如何辩解,眼神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清川。冰玉冷冷地指着龙清川,转脸问乐凡:“你知道怎么让这个男人脱衣吗?” 乐凡羞红了脸,身体扭扭捏捏,显得非常难为情。冰玉凑到乐凡耳边,却大声地嘶吼:“让你男人脱衣裳的方法,就是先把你自己的衣裳脱了!” 乐凡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头都羞得抬不起来。冰玉看着乐凡窘迫的样子,得意地笑道:“总算扳回一局,敢让本姑娘出糗,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乐凡将脸埋在龙清川的后背,在丝绸铺一众人怪异的眼光下,尴尬地离开“丝韵锦绣”。在回刺史府的路上,他们两人还顺路去了趟香云香囊铺,掌柜确切地告诉龙清川,他们商号只做过一只带“瑜”字的香囊。 如此说来,那么冰玉身上的香囊大概率就是长孙公子的,而冰玉就有很大的杀人嫌疑,考虑到她还是苟富贵的侍妾,苟富贵曾当众说过他要杀死长孙公子,那么苟富贵和冰玉的嫌疑就跑不掉了。 只是这件事很奇怪,他们上午在书房时还见到了香囊,下午长孙公子就在竹林里遇害,那长孙公子的香囊怎么莫名其妙地到了冰玉身上? 长孙公子曾在花雨坊公开宣称,冰玉以前也是他长孙瑜的女人,他们现在还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再据神丐所说,冰玉在宴会中途期间,也就是公子遇害的时段,离开过他们的视线。龙清川几人由此做出各种推测,可都有不合理之处。 第一种可能,长孙公子的确是脚踏两只船,除了花魁蓝醉香外,还跟冰玉纠缠不清、难舍难分。 那天下午他跟冰玉在竹林幽会,长孙公子将香囊赠给了冰玉,并哄骗冰玉说他愿回心转意,尔后冰玉慌张地回到宴席。长孙公子遇到两个胡人杀手,他们杀了长孙公子,打伤了长孙云,并用“天女散花”杀了两个侍卫。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会慌张地回到宴席?胡人杀手为何会有“天女散花”? 另一种可能,长孙公子跟冰玉在竹林幽会,因长孙公子有了新欢蓝醉香,公子想跟冰玉一刀两断,可冰玉余情未了,由爱生恨,杀了长孙公子和随后而来的侍卫。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还会要长孙公子的香囊? 还有一种可能,冰玉跟长孙公子之间并没有男女关系,她纯粹是逮到了替苟富贵报仇泄恨的机会,抢走了长孙公子身上的香囊,杀死了在竹林中的长孙公子和侍卫,并打伤了长孙云。但如若这样,长孙云为何会包庇她呢?冰玉为何会傻到在刺史府下手了? 乐凡想起了一个小细节,她抿嘴轻笑:“冰玉随我们一起到达竹林现场,你们还记得冰玉快步跑上前,搂着僮仆长孙云大喊‘他还有救’。” “是的,的确是这样。”龙清川回忆当时竹林的情形后说道。 乐凡接着说:“但长孙云的位置离我们最远,她为什么不优先关注身份更高的长孙公子?也许,她……这女人生性水性杨花,跟长孙云也暗生情愫?她跟长孙云在竹林幽会,不料被长孙公子发觉,为了避免他们的奸情被人发觉,两人狠下心来杀了长孙公子和侍卫,但在搏斗的过程中,长孙云受了伤。这也说明长孙云为何要包庇她了。” “但如若这样,冰玉为何还要拿走死人的香囊?” “可能是长孙云将长孙瑜的香囊偷走赠给冰玉了……哦,不对”乐凡自我否决掉,“那香囊上绣的字是‘瑜’,看来冰玉还是跟长孙公子藕断丝连。”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冰玉应该就在竹林现场,再综合神针门的独门暗器‘天女散花’来推测,冰玉杀死公子和侍卫的可能性最大。 虽然事实的真相如此,但龙清川还不能理解长孙公子的香囊为何在冰玉身上?还有僮仆长孙云,为何要编造谎话替冰玉掩护,难道长孙云真跟冰玉是一伙人? 可僮仆长孙云已经离开刺史府,据府里的长孙管家说,就在花魁蓝醉香入住刺史府的当天,僮仆长孙云一边流着泪,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刺史府,他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第8章 命悬一线 龙清川冷静地从复杂的关系中,理出一个清晰的关键点——“天女散花”。这是神针门的独门暗器,如果说冰玉是杀手的话,那么还差一个最关键的证据,也就是杀死侍卫的“天女散花”。 “要是百里飞这小子在就好了,他一准能从冰玉身上找到天女散花。” 吴大财惋惜地说。 龙清川摆摆手:“这小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指望他了,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 乐凡似乎对冰玉很是反感,她咬紧牙根恨恨地说:“诚心提醒你们,你们别被她的美貌所迷惑,这条美女蛇猴精猴精的,不好对付!” “美女蛇?放心,只要是蛇,我吴大财保证让她服服帖帖的。”吴大财自信地应道。 洛阳,福善坊,苟富贵府邸。 深夜,龙清川几人穿着一身夜行衣,均用黑纱蒙着脸,乔装打扮成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潜入苟富贵府邸。 苟富贵手持蛇首金拐杖,正在冰玉的屋内谈话,冰玉愁眉苦脸,苟富贵唉声叹气,两人神情严肃,均不苟言笑。 冰玉的屋内虽然较为宽敞,但也不如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一张普通的红木床榻,悬挂着艳丽的珠玉帐,六扇画着盛开的折枝花和牡丹花的屏风,将床榻完美地与居室隔断;屋内摆放着几张简简单单的几案和橱柜,一张玲珑的小桌子上摆着几个茶杯,墙壁上挂着一幅狂草体的字画,以及两盏还算精致的油灯。 乐凡悄咪咪摸过来,对两人轻声耳语:“你们看看苟富贵,面对如此的大美人,竟然还能一本正经,正常吗?” 龙清川悄悄问吴大财:“是的啊。这时本该打情骂俏,他们为什么这么严肃了?看他们的神情,难道他们在洛阳的产业要垮了吗?” 吴大财摸摸脑门,反问龙清川:“不会,他们家大业大的!估摸着——是两人闹着要分家产?不过也不该啊,郎有财,女有貌,再熬上个几年,把苟富贵熬死,这家产指不定被冰玉捞走?” 不管他们如何,先把人弄到手再说。 龙清川给两人示意:动手!速战速决!吴大财和乐凡主动攻击,龙清川手持弓箭在外掩护。 吴大财率先破门而入,抡起他的贴身兵器镔铁棍,冲向苟富贵。乐凡手持宝剑,施展出她的百花剑法,持续不断刺向冰玉。 对付苟富贵这个小老头,吴大财本以为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哪曾料到,这弱不禁风的苟富贵,竟然抡起他的龙头铜拐杖,与吴大财的镔铁棍硬碰硬地相撞——只听得“当啷”一声震天响后,苟富贵和吴大财各自被震得退后三步。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吴大财心中立即明白,他小瞧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这小老头干瘪瘪的身体里,哪能蕴藏这么大的能量? 乐凡对攻的是冰玉,这是她主动选择的对手。她的剑法传承自公孙大娘,剑招凌厉、精妙而又多变,再加上冰玉没有合手的兵器,乐凡必然是占尽上风。但正如乐凡自己所说,冰玉的确是难以对付的女人。她并不与乐凡正面交手,而是在屋里上蹿下跳、左躲右藏,几个回合下来,乐凡虽占了上风却始终抓不住冰玉。 而吴大财已经与苟富贵焦灼酣战中,原本是让他速战速决,逮住苟富贵要挟冰玉,谁能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苟富贵,武功竟然如此高强,硬碰硬地与吴大财打个平手。当然,吴大财年轻力壮,体力占尽很大优势,要是两人再争斗一刻钟,吴大财必然能击败苟富贵。 可惜他们的计划是速战速决,如不能尽快控制住苟富贵,等他们家丁赶来助拳,几人必将凶多吉少。 场上的局面超出了原先的预计,龙清川审时度势,拉开手上的硬弓,对准苟富贵虚晃一箭。就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打乱了苟富贵对弈的节奏,就在苟富贵四处张望间隙,吴大财当即找到了破绽,正欲上前擒住他时,冰玉眼疾手快,避开乐凡撩过来的一剑,抽身捡起桌上的茶杯,迅速将屋内挂在墙壁上的两盏油灯打灭。 屋内一下陷入黑暗中,对战中的几人失去了攻击目标,静静站在原地,以静制动。形势对龙清川等人陡然不利,如若苟富贵家丁赶来,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之境。 龙清川急中生智,凭着脑子里最后的印象,悄悄摸到墙壁上那幅字画处,一把从墙壁上扯下那幅字画,然后迅速从囊袋里摸出火折子……龙清川原本想点燃这幅字画,然后将床上的被褥、珠玉帐等物点燃照明,至于说能否引起更大的火灾,他此刻已经顾不上了。 再说了,这苟富贵财大气粗,还能在乎这间不算富丽堂皇的厢房? 当龙清川吹燃火折子,正欲烧那张扯下来的字画时,传来冰玉冷冰冰的口气:“侠士,请手下留情,万事好商量。” 就在冰玉开口讲话的一瞬间,乐凡暗中趋步上前,趁机将宝剑架在她脖子上。 借助火折子微弱的光线,龙清川注意到冰玉死死盯着那幅字画,神情非常紧张,很显然她很在乎这张字画。更让龙清川胆寒的是,冰玉手上已经拿出来神针门的绝技:天女散花。 很显然,冰玉已经算准了龙清川等人会引火照明,然后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乘机用“天女散花”射杀他们。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又终止了这个计划? 吴大财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龙小子,你命真大,回去得去白马寺多拜拜!” 冰玉冷哼了一声,默默地收起“天女散花”,乐凡吓得哭出来了,用战栗的哭声威胁冰玉:“你要是敢再射出,我就不客气了。”她用力将手上的宝剑抵住冰玉的脖子。 冰玉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乐凡姑娘,这么没出息,刚才欺负我的那股劲哪儿去了?” 乐凡怔在原地,傻傻地问:“你怎么能认出我们了?” 冰玉冰玉轻轻叹了口气,冷笑一声,指着吴大财说:“我又不会掐指算命,是这傻小子说漏嘴了。你们三个人形影不离,所以我假意试探一下你,结果你自己也承认了!” 吴大财尴尬地愣在原地,龙清川抱着胳膊,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佩服冰玉的睿智、冷静。 外面火把四起,人声喧闹,苟富贵的家丁们冲进屋内,手持各式兵器,将几人团团围住。吴大财与乐凡两人一左一右,贴身靠近冰玉,此刻冰玉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龙清川将手上的字画摊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抚平,并好奇地问冰玉:“如若你刚才射出‘天女散花’,我跟这幅画已经成了刺猬,你们也会转危为安!但是你却放弃了这个机会——所以我很好奇,这是哪位大家的名作啊,值得你拼命保护?” 冰玉“哼”了一声,问:“你就这么好奇?” 龙清川将平整后的字画拿起,借助家丁手上火把的亮光,看得真真切切:一个娇艳的女子正在闺房内对镜梳妆,一个男子在旁侧脸注视着女子,不过男子的面目留白,画的左边题着一首诗——娇如西子离金阁,美似杨妃下玉楼。日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可惜这幅字画没有落款,只有日期是天宝十四年四月二十日,故而不知是哪位名人的大作。 龙清川看完字画后,踱着步子来回走了几步,时而抬头望着屋顶发呆,时而低头看着地面深思,时而笑呵呵地点头,时而忧虑地摇头。 吴大财忍不住提醒他:“龙小子,我们被人抓住了,现在要怎么办?” 龙清川示意苟富贵先开口,苟富贵抱拳说道:“不知苟某和夫人哪里得罪了刺史的贵客,如若苟某等人有罪,请刺史派兵捉拿即是,苟某绝无二话可说;可如今,你们像那些不入流都下三滥似的,偷偷摸摸地潜入我府邸,是何深意?” 苟富贵的话充满了侮辱之词,目的就是要激怒龙清川等人。 龙清川哑然一笑:“如果在这之前有证据的话,长孙刺史必然会派兵捉拿。不过幸运地是,下三滥的我们,已经找到证据了。” “证据在哪儿?请龙少侠拿出来?”苟富贵厉声喊道。 龙清川用右手指了指冰玉: “就是她!” 苟富贵放声大笑,面目狰狞可憎,脸上唯一的独眼充满无尽的怒火,他手下的家丁们借势狂吠,狐假虎威。 片刻后,苟富贵怒道:“你们以为要挟了夫人,我苟某就拿你们毫无办法吗?你们已经知道苟某的实力,还能走得出这座府邸吗?” 龙清川正色看着苟富贵,笑道:“你是不是认为冰玉是我们找到的证据,我们就不会杀她?” 苟富贵不苟言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龙清川。 龙清川“嘿嘿”笑了两声:“哎,严格来说——你说对了,我们的确不会杀她;不过你也说错了,我们不杀她,不是因为她是我们的证据,而是因为我们不是官府的人,没有权力这么做……” “那就好!”苟富贵立即打断龙清川。 吴大财在旁大骂龙清川:“龙小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能将实话说出去了。” 苟富贵冷笑不断,连连招手,手下的家丁逐步靠拢三人,说:“将他们给我拿下,我要跟长孙刺史当面对质,哼……” 龙清川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们三人要走便走,你们拦得住我们吗?不过——你们既然认定我等是下三滥,那总得使出几招下三滥的手段,否则我们这名号岂不是白得了?”龙清川慢慢走近乐凡几人,在耳边嘀咕几句后,悄然站到一旁。 乐凡和吴大财禁不住掩嘴而笑,吴大财伸出大拇指赞叹道:“龙小子,你真够缺德,这种损招我吴大财就想不出来。” 那冰玉听后,脸上露出十足的恨意,转脸朝苟富贵等人吼道:“放他们走,我跟他们一起!” 苟富贵不解,独眼飞快地转了几遍后,还是不解。他转身看着手下的家丁,那一帮人大眼瞪小眼,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有一家丁自作聪明,说道:“夫人想必是要孤身闯虎穴,然后找机会将下三滥们一网打尽,为民除害!” 这个家丁的话,竟然还能赢得一些人的附和,冰玉着实被气坏了,她怒声骂道:“闭嘴!这哪里是孤身闯虎穴,这是羊入虎口!再提他们是下三滥,我现在就饶不了你。”冰玉骂完后,家丁们主动散开,他们可不想再触这个霉头。 苟富贵虽然不明所以然,不过他还是尊重了冰玉的意见,放了龙清川等人以及冰玉。 第9章 新欢旧爱 龙清川等人将冰玉带回刺史府邸,洛阳司法参军奉长孙刺史之命,协助龙清川审查冰玉杀害长孙瑜一事。 “为什么要杀死长孙公子?”龙清川开门见山地盘问。 “我没有,这可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冰玉懒懒地回答。 “长孙刺史宴请苟富贵时,你为什么在中途离席?” “闷得慌,出去透口气啊。再说我乃是弱女子,不善饮酒,就找机会外出躲酒了。” “去哪儿了?” “刺史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在西边,可侍女看到你去了东边竹林,公子书房就在竹林边上。” “先去了花园,都是些胭脂俗粉,我不喜欢,就去竹林欣赏青竹了。” “你居然不喜欢花,喜欢竹子?” “难道只许文人君子喜欢竹子,我们这等小女人不配?” 龙清川很尴尬,转移了话题:“不是不能喜欢,只是不符常理。我认为你真实目的——是去找长孙公子的?” 冰玉“哼“了一下,依旧懒懒地说道:“我根本不认识长孙公子,找他干什么?” “不认识?那长孙瑜的香囊怎么在你身上?”龙清川指着她腰间的香囊问。 “那是我自己买的,”冰玉白了龙清川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难道本姑娘买不起吗?” “可香囊里的香料是杨贵妃专用的美人香,香味独一无二。这可是我朋友百里飞从……”龙清川突然停顿,他觉得百里飞从皇宫偷东西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龙清川眼珠已转,转而换了个说法:“香料是我朋友从宫中弄到的,他赠给了乐姑娘几包,而乐姑娘又赠送了一包给长孙瑜,但长孙瑜的那包香料却在你身上。” 冰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可她很快便镇静下来,说道:“我们苟大财主家财万贯,什么样的香料买不到?百里飞能托人弄到,他是人,我们也是人,凭什么我们就弄不到?” 冰玉所言合情合理,这世上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什么好东西弄不到了? 龙清川轻声叹气:“你还强词狡辩!那香囊里的‘瑜’字,又怎么解释?这可是长孙瑜在香云香囊铺定做的,世上有且只有一个。如果你再狡辩,我可以请掌柜过来对质!” 冰玉默不作声,双眼冷冰冰地瞪着龙清川,过了片刻后,她重新说道:“你怎么那么烦人!我承认,我碰巧去过竹林,见到了被刺客杀死的长孙瑜,我见那香囊好看,便从他身上拿走了。” 龙清川摇摇头,继续给予了反驳:“长孙瑜全身血迹斑斑,香囊上定然也有血渍,你再检查下你腰间的香囊,为何没有一丝一点到血迹?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在公子被刺前就有了香囊。” 冰玉彻底不再说话了,双眼冷冰冰地盯着龙清川,她的冰冷眼神中还有些许迷离,些许疑惑,些许恼怒,还夹杂着些许美丽女人的高傲。 龙清川避开她的眼神,问:“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搭上性命才找到你的天女散花,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死侍卫?”冰玉用沉默代替了回应,她也不愿再多言一句。 “你的作案时机,作案凶器均没有疑问,只是你的作案动机还没搞明白,难道真的是替苟财主除掉长孙公子?” “当然不是,”乐凡展颜轻笑,“你腰间的香囊证明你跟长孙瑜有旧情,依我看,应该是长孙瑜移情别恋,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对你冰玉始乱终弃,于是你由爱生恨,暗中杀了长孙瑜泄恨。” 冰玉不厌烦地看了一眼乐凡,冷哼了一声,对她也是不理不睬。 龙清川接着问:“还有那个僮仆长孙云,你明明在竹林凶杀现场,他为什么要帮你撒谎?难道你们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乐凡饶有兴趣地补充道:“苟富贵,冰玉,长孙瑜,长孙云,再加上那个花魁,啊,这些男女关系可真够乱的!我非得弄个明明白白。” 龙清川挑了挑眉:“那是我们还没理清这中间的关系,待事情水落石出后,也许真相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 龙清川等人自顾自地说了大半天,冰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跟她说局外人似的。要不是乐凡踢了她一脚,估计她早已趴在桌上睡着。 龙清川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冰玉,她果然不好对付。 冰玉见他这模样,冷笑一声,问:“怎么样,你还想动刑吗?” 龙清川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她:“你确定没有要说的吗?你就把秘密拦在肚子里?” 冰玉终于回应道:“我偏不说,你们能把我怎样?不过我很好奇——要是我当初不跟你们走,你真的会使出那下三滥的手段?你真的会在那么多家丁面前,将我的衣裳一层一层地扒掉?” 龙清川打着哈哈:“这可说不准,也许把我们逼急了,我还会使出比这更下贱的手段。”龙清川本想趁机吓唬吓唬她,逼她讲出事情的真相。 冰玉低头想了会,面露微笑,转脸对乐凡说:“要是你男人敢使出那种手段,我保证——我这一辈子就赖着他了!即使变成孤魂野鬼,我也绝不放过他。” 乐凡咬着嘴唇,瞪着大眼呵斥:“你以为你生得娇媚百态,龙清川就会娶你啊。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冰玉像是故意挑衅乐凡:“你应该庆幸我看不上这小子,否则——哼,我冰玉看上的男人,就凭我冰玉的手段,哪个不服服帖帖臣服于我?” 乐凡鄙夷地瞄了她一眼,这女人跟达奚盈盈一个德行,太自以为是了,至少龙清川不会被她臣服。 由于冰玉犯案的动机、时间、凶器都很吻合,她又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故而冰玉被关进了大牢,等待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与此同时,洛阳各个坊市均张贴了告示,捉拿长孙瑜的僮仆长孙云。 第10章 李代桃僵 吴大财在南市调查到一件奇怪的事:“万福”商号本是售卖鸡、鸭、鱼等禽类,可掌柜最近却在大批量收购家禽,不管是死是活,甚而至于连村民丢弃的瘟鸡、病鸭,他们统统收购。 每天闭市前,“万福”商号总会拉着整整一车的家禽出城,吴大财悄然隐身在暗中跟踪,可每次到了洛阳城的郊外,吴大财总会遇到四个高手的纠缠,待吴大财击退他们后,运送家禽的牛车早已不见踪影。 根据嘻哈道人和吴大财的建议,长孙刺史暗中派人调查“万福”商号的背景,这家商号在南市的规模不算大,但家禽的销售量却异常火爆。不过,根据管理洛阳南北市的小吏所说,在账册登记中,“万福”商号并无大批量的家禽交易,也没有向洛阳府郡足额报税。 长孙刺史还注意到,“万福”商号的登记人是司马马辟京的儿子。虽然唐王朝明令禁止官员经商,但由于各方利益使然,并没有取得有用的成效。 有唐一代,官员经商的现象是屡见不鲜,这也是官场公开的秘密,故而长孙刺史不太在意马辟京是否违令经商,而是在乎他为何不如实上报真实的交易量。 之前刺史也曾多次派人秘密调查,核验南市、北市以及坊市间所有交易的账册,总是找不到相关的蛛丝马迹,原来原因在此,司马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如实上报,更加没有如实缴税。 长孙刺史暗自踌躇着,忽而刺史府的长孙管家来报,在给因公殉难的两名侍卫发放补贴时,竟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问题。刺史府原本大大小小五十二人,除了长孙公子和长孙云外,还剩余五十人,管家和侍卫长多次清点,刺史府人员齐整,并无人员伤亡。 “什么?”听闻消息后的长孙刺史惊讶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那殉职的两名侍卫是谁?” “是的,老奴也很奇怪,侍卫长也和同僚多次确认,刺史府确实没有侍卫失踪。老奴再次找过仵作确认那两人身份,可他们被细针打得面目模糊,辨认不出真实身份。不过,仵作在他们身上各找到一只白玉镶金手镯。” “白玉镶金手镯?”长孙刺史皱着眉反问,“这不是苟富贵精心打造的一副手镯吗?怎么会在那两人身上?”长孙刺史之前听马司马说过花魁选举之事,故而晓得当时的一些细节。 “既然不是刺史府的人,那他们为什么要穿侍卫服?”神丐也问,“还有,他们有苟富贵的手镯,难道是苟富贵派来的人?”没有人能回答神丐的问题,因为他的问题也是其他人都问题。 龙清川用四个茶杯在桌上比划着说:“我们重新把几方的关系梳理一下,现场有四波人:两名侍卫,长孙公子,僮仆长孙云,冰玉和她的同伙——如果她有同伙的话。” 龙清川先说第一种情况:“根据僮仆长孙云的交待,当世冰玉不在杀人现场,是两名胡人杀了长孙公子,然后伤了他长孙云,并杀死论巡逻的两名侍卫。但我们根据香囊推断出,冰玉肯定出现在杀人现场,所以长孙云所说并不可信。” 接着龙清川又说了第二种情况:“而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断,冰玉可能为情、或者受苟富贵之命,协同长孙云杀死了长孙公子,然后用天女散花杀死两名侍卫。这种推断在表面上合情合理,但这是建立在侍卫是刺史府的侍卫基础上,如今刺史府的侍卫全部平安无事,那么就有了另外一种推断,而且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断。” “什么推断?”众人异口同声的问。 “所谓的侍卫是歹人乔装而成,他们是来刺杀长孙公子,而不是来保护长孙公子;反倒是冰玉,她并不是奉命杀长孙公子,很有可能是她刚好闲逛至竹林,无意中遇到乔装成侍卫的歹人行凶,然后用天女散花杀死他们。” 神丐不解:“可冰玉和长孙云为何要隐藏真实情况了?” 龙清川撇了撇嘴,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当中的细节。 神丐又继续问:“那两人身上有苟富贵的白玉镶金手镯,难道他们是苟富贵买通的杀手?” “不是,苟富贵是被冤枉的。”龙清川一口否决,“此事欲盖弥彰,白玉镶金手镯是易碎品,杀手怎会揣着这易碎品外出杀人?这事有故意栽赃的嫌疑。” 龙清川低头沉思片刻,将几个杯子重新排布好,然后又说出一种可能性:“冰玉的确跟长孙公子旧情未了,两人在竹林中幽会,长孙公子将香囊赠送给冰玉,但是他们后来遇到假装成侍卫的杀手,以及尾随而来的长孙云。双方交手中,长孙公子不幸被歹人杀死,长孙云被打伤,危急之下冰玉用天女散花射杀了杀手。” 龙清川快速环顾几人后,皱着眉问:“这种可能性是目前比较说得通的,但唯一让我不解的是,长孙云为何隐瞒冰玉在场的真相?这对他可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更让人奇怪的是,长孙云为何又离家出走了?” 乐凡在旁捂嘴窃笑,她的笑容很迷人——笑容之所以迷人,不是因为她会笑,而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已。 “离家出走……离家出走,”龙清川此刻无瑕欣赏迷人的笑容,低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长孙云一个孤苦无依之人,刺史府可是他最好的归宿,他为何要离家出走了,这不合情理啊……” 乐凡笑眯眯地提示:“对啊,长孙刺史,马司马,还有我们都对他很好,可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 “难道说他在逃避什么?难道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吴大财问。 乐凡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噘着嘴说:“你们都夸过我比较细心,我提醒你们忽视掉的一点:长孙云离家出走之日,也是花魁进入刺史府之日。” 事实确实如此,花魁进入刺史府的当天,长孙云一拐一拐地从刺史府的后门走了。 “难道他是在逃避花魁?可他又不是长孙公子,他跟花魁可没有任何关联。再说了,即使是长孙公子本人,也没理由逃避花魁啊。”龙清川摇着头不断地反问自己。 神丐见乐凡一直在旁窃窃私笑,估计她应该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开口问:“乐凡姑娘好像话中有话,不妨直说。” 乐凡莞尔一笑,说:“我乐凡很喜爱沐浴,长孙公子也是,可你们有没有发现,现在的长孙云也很爱沐浴?” 龙清川清楚地记得,长孙云曾跟他提过,要不是长孙公子逼迫他,他一个月都不会沐浴一次。可为何受了伤的长孙云反而更喜爱沐浴了。龙清川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摸着额头喃喃自言:“性格大变可以理解,但生活习惯也能轻易改变吗?唉——我们的焦点一直在冰玉身上,而忽视了最关键的长孙云。” 经过乐凡的提醒,神丐也想起了宴会上的一个细节,之前长孙刺史宴请苟富贵时,司马马辟京为了拍长孙刺史的马屁,提出给长孙云说媒,刚开始说媒的女子是丝绸铺掌柜的女儿,后来改为茶肆掌柜的女儿。可上次他们看望长孙云时,他还认为说媒的女子是丝绸铺掌柜的女儿。 乐凡得意地嬉笑:“你们几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之前就说过,他们主仆两个的体型很相像。碰巧长孙公子遇害的那天,又有人给长孙公子说媒,按照之前的惯例,长孙公子穿的是青衣,长孙云反倒是锦衣玉带……”乐凡之意不言而喻。 “所以,你们怀疑长孙云不是真的长孙云,而是长孙公子长孙瑜?”吴大财疑惑地问,“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有可能。不过很可惜,长孙云已经离家出走,我们也无法与他确认啊。”乐凡翘着嘴不悦地说。 龙清川眼珠四转,猛地一拍桌子:“有办法!”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府衙的停尸房,在仵作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找到了“长孙公子”的尸首,龙清川特意检查了他右手的手指,很快便发现了疑点:长孙公子每天练字一个时辰,手指上必定是有一层老茧,而这尸首的手指上倒是没有老茧,但巴掌上却有几个厚厚的老茧——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一双经常干粗活的手。 龙清川终于恍然大悟,他确定长孙公子根本没有死亡,而是与长孙云李代桃僵了。 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一直蒙着脸,以及性格变得孤僻的原因,很显然——这些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目的是躲避所有熟悉他的人。 那么新的疑问又来了,长孙公子为何要这么做?还有,他为什么要躲避怀了他骨肉的花魁? 这一连串不解的问题太多了! 龙清川几人重新推测事情的真相:长孙瑜与冰玉余情未了,两人在竹林中幽会,不巧遇到乔装成侍卫的杀手,在搏斗中,长孙云不幸被歹人杀死,长孙瑜受了伤,后来冰玉用天女散花杀死歹人……至于长孙瑜主仆为何要李代桃僵,瞒骗包括长孙刺史在内的所有人,也许是他们害怕私情被暴露,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龙清川脑中灵光一闪,满心期待地问神丐:“前辈,在长安时,不良帅曾说过会派人关照我们,而那些关照我们的人,难道不良帅没跟你说吗?” “没说,我也懒得过问。”长孙瑜性命无恙,神丐此时的心情大好,他抓起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地浅酌。 龙清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尔后又皱眉继续问:“那我们几人在长安相识的过程,你跟长孙刺史或者长孙公子谈过吗?” “当然没有,老叫花不是那种多嘴的人。”神丐应声而答。 龙清川心里有底了,他正襟危坐,双目微闭,眉头紧皱——这是他极力思考时的样子。乐凡在旁托着下巴,傻痴痴地看着龙清川的表情。 不到一刻的时辰,龙清川突然睁开双眼,开心地浅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开所有的谜题,只是可能要对死者不敬了。” 第11章 冰玉越狱 在长孙刺史的安排下,龙清川带着乐凡进入洛阳府的大牢,看到了怔怔发呆的冰玉。 关押冰玉的牢房比想象中的好很多,有一张舒适的实木床,有实木桌椅,有红色的实木马桶,还有热乎乎的茶水伺候,更让人称奇的是,牢房里竟然还有一张梳妆台。 看来,苟富贵应该是花钱打理了牢里的人。 尽管如此,昔日的江湖冰美人冰玉,如今还是失色老很多。 龙清川对冰玉笑了一下,不待招呼自己主动坐在椅子上,开口赞道:“不错嘛,条件蛮好,要是再来点衣柜和几个侍女,就跟家里卧室差不多了。” “你家卧室暗无天日啊,怕是个傻子。”冰玉白了龙清川一眼,语气照旧是冷冰冰的。龙清川上一次被人骂成是傻子,还是在宫里百花园,当时被云若依骂成傻子。 龙清川似乎没有在意,反倒嬉笑着说:“本以为,以你的罪名以及刺史府的压力,你会被五花大绑,严刑拷打。” “让你失望了。”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 “哪会?我也只是关心你而已。” “你把我冰玉送入大牢,然后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八辈祖宗了。” 龙清川咧嘴笑了几声,然后故意靠近冰玉,色眯眯地盯着她:“嗯——螓首蛾眉,秀眉凤目,明眸皓齿,玉颊樱唇,肤如凝脂,在配上这窕窈诱人的身段,嗯——倒还算是个美人,江湖传言不假。” 龙清川之言,同时引起了乐凡和冰玉的不满。乐凡使劲掐了下龙清川的胳膊,而后瞥了一眼冰玉,欲言又止。 那冰玉的反应超出他们两人的预料,冰玉不满地哼了一声:“还算是个美人?那么在你龙少侠的眼里,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绝色美人?” 龙清川还未来得及回话,冰玉接着说:“龙少侠的眼光奇高,也许在你眼里,恐怕只有宫里的杨玉环,和你身边的乐凡是美人?我等世间女子都是些胭脂俗粉罢了。” 龙清川“嘿嘿”一笑,刚想分辩几句,冰玉又板着脸说道:“哦,对了,洛阳城还有个不要脸的花魁,可惜她名花有主,你龙少侠可不能得逞了。” 尔后,冰玉又啦啦地说了一大堆,龙清川只好闭嘴不言。 对于冰玉这样的女子,你夸她玉貌花容,她倒未必在意,因为她已听惯了甜言蜜语;但是你要说她姿色一般般,她打心里可就不乐意了。 龙清川的计策奏效了! 冰玉终于打开话匣子,冷嘲热讽啰哩巴嗦地说了一大堆,与之前冷冰冰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末了,龙清川终于逮到个机会,他赶紧插话解释:“这个嘛,冰玉姑娘同样是人间绝色,只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打个比方,这个——我没见过的杨贵妃,大概是个雍容富贵的牡丹花;冰玉姑娘给人一种冰美人的感觉,就像是清丽孤傲的梅花;乐凡姑娘了,热情似火而又温柔如水,就像秀色绝伦的玫瑰花。” “还是个带刺的玫瑰花。”冰玉口气略带讽刺,乐凡在旁撅起小嘴,不满地反驳道:“梅花——哼,倒霉的野花!” 龙清川不想她们俩之间斗嘴,赶紧打圆场:“唉,你们之间稍微有点隔阂而已,又没有深仇大恨,这就是所谓的‘同美相妒’。” “哼!油嘴滑舌。”冰玉扭过头去,嘴上虽不再说话,心里美滋滋的,态度也缓和很多,至少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态度。 “可惜啊,美人如剑,”龙清川的话题开始往长孙公子身上扯,“长孙公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为情所累,死的怪可惜。” “是很可惜,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之前相交甚好,后来他始乱终弃、移情别恋,与花魁卿卿我我,所以你由爱转恨,杀死了他,对不对?” 冰玉轻轻撇了一下嘴,脸上笑意盎然,龙清川察觉到她的笑容带有一丝的鄙夷。 “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龙清川假装叹气,流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不但长孙公子丧了命,还连累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僮仆长孙云。” “长孙云——他怎么了?”冰玉竟然主动发问。 “可怜这个僮仆啊,年纪轻轻的就被人偷偷打死了,哎,谁能下这个狠手了,有人说是长孙公子的夫人,哦,也就是那个花魁干的。”龙清川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冰玉的神态。 冰玉突然间就愣住了,她神色紧张、双眼失神,张嘴欲言又止……尔后又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当然了,尸体就仍在城西的乱葬岗,“龙清川瞄了一眼冰玉,继续说,“就连看相的人都比较惋惜,说他肚脐下方有颗大富大贵的痣,本来多寿多福的命,可惜遭遇飞来横祸,一命呜呼。” “等等,那是不是一颗紫色的痣?”冰玉主动打断了龙清川的话,急切地问。 “是啊,这年轻人不知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哎,长孙刺史如今很伤心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哎,还是两个黑发人。”龙清川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 冰玉“啊”地惊呼一声,只见她花容失色,目光完全呆滞,脸上的神情伤心欲绝。 “怎么了?”龙清川故意问。 过了好一会儿,冰玉才回过神,无力地说了句:“没事,那不要脸的女人果然好狠啊!” “是啊,最毒妇人心嘛!当然,也有可能是下人失手打死的……”龙清川啦啦地说个没完没了,冰玉神色全无,痴痴地傻坐着。 自此以后,任凭龙清川怎么与她沟通,冰玉总是爱理不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天后,洛阳大牢里传出消息,冰玉越狱了…… 第12章 真相大白 乱葬岗上怪石嶙峋,乱木参差,冷风阵阵吹过,杂树野草随风而倒。稀薄的雾气若隐若现,乱坟残碑突兀而立,随处可见的破棺烂木从浅浅的墓坑里露出,枯骨骷髅被乱爬的老鼠拱得七零八落,野兽啃噬过的尸骸在丛生的野草间四处散落。 孤狼野狗的嚎叫声和呼啸的风声混杂一处,犹如孤魂游荡,乱葬岗上一片鬼气森森,令人毛骨俱耸,心惊胆战。 深夜,冰玉孤身一人来到乱葬岗,找到胡乱抛弃的“僮仆”长孙云。她孤零零地站着,像是一座孤独的木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沉重的悲伤蜷绕着她的身体。此刻冰玉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无神,眼眶里泪水满盈,嘴唇紧闭,已无力哭泣。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冰玉身后,他脸上笑容可掬,神丐和乐凡也从暗处现身,看得出龙清川几人早就在恭候她了。 “真情流露,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如何?” 龙清川冷不丁地在后问道,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把冰玉吓得一个激灵。她早已魂不附体,又哪能留意到身后多了几人!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会不会给我们说实话呢?”乐凡笑嘻嘻地问,“对你来说,天大的好消息。” 冰玉双目无神地注视着龙清川,她的眼角还含着泪水,她也不知道龙清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消息?”冰玉有气无力地问道,她快速擦干了眼泪,然而还是控制不住伤心的情绪,眼泪仍旧不断地往下流。 “你的心上人长孙瑜还活得好好的,”乐凡不忍她继续伤心下去,抢先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你跟长孙瑜设下李代桃僵之计骗过我们,我们以牙还牙,同样的花招骗你一次,大家扯平了。” 冰玉狐疑地看了看乐凡,又看了看神丐和龙清川,然后低头思索片刻,很快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被骗了,同样她也意识到,龙清川等人已经察觉到长孙瑜安然无恙。 “别哭了,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越哭越难看。”乐凡在一旁打趣冰玉,还对着冰玉扮了个鬼脸。 “要你管。”意识到上当受骗后的冰玉终于破涕为笑,她捋了捋头发,简单收拾下妆容后问龙清川,“你们都知道了?” “赶紧说说你和长孙公子的事。”乐凡笑着在旁催促,“你们是怎么刻骨铭心的相爱,又是怎么生离死别嫁给了苟富贵,又是怎么偷偷摸摸地鬼混?”乐凡俨然变成一个长舌妇,对着冰玉刨根问底地没完没了。 “幼稚!”冰玉开口反驳,“不会让你得逞。”乐凡莞尔一笑,她的心思被冰玉看穿了。 尔后,冰玉恢复往日冷冰冰的神情,不容置疑地吩咐:“龙清川,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这个,说来话长。”龙清川捋了下思路,“从我们找仵作验尸开始说。” 冰玉的心情已大不同,心态也缓和许多,她静静地听着,同时又捋了捋凌乱不堪的头发,整了整衣裳,女人的天性就是爱美,她们绝不会让自己最丑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们从手指上的老茧,就已经断定停尸房里的尸体不是长孙公子,因为长孙公子每天坚持不懈地练字,右手的手指上一定布满老茧。” “嗯,的确是这样,长孙瑜每天再辛苦再忙,他也要抽空读书练字,这是他自小养成的好习惯。”冰玉自豪地补充。 “推断出被杀死的人并不是长孙瑜,那他是谁?后来神丐和乐凡提醒我,长孙瑜的僮仆长孙云很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冰玉笑着问。 “我们发现他虽然受了伤,行动不便,但在如此的情况下,他每天还是坚持沐浴——这可不正常,要知他以前一个月也不会洗澡。” 冰玉轻轻捂住嘴展颜微笑:“哦?长孙瑜还有这个习惯,我倒不是很清楚。” “后来我们调查后发现他的伤势根本不重,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此外,他的个性也有很大的改变,目的就是让别人远离他,甚至当花魁进入刺史府的当天,他毫不犹豫地离家出走。” 龙清川停顿后,换了口气说:“长孙刺史对他很好,他没有理由离开。他说要回老家?笑话,连过所都没办理,再说他被长孙刺史收留的孤儿,老家在哪儿?综合以上异常来看,僮仆是在故意躲避别人,为什么了?就是怕别人认出他来,刺史本人、刺史府的奴仆、侍卫,以及曾经跟他花前月下的花魁。” “哈哈……花前月下……”冰玉忍不住“咯咯”地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尔后她又捂住来肚子尽量忍住笑意,伸手示意龙清川继续往下说。 “据神丐前辈所说,在宴请苟富贵的宴席上,司马马辟京给他说媒的女子换成茶庄店掌柜的女儿,而不是以前丝绸铺掌柜之女。可后来我们去安慰他时,他却不知此事。” “所以,你们就推断出这个长孙云是假的。”冰玉笑着接上了龙清川的话。 “是的,在联想到那天有人给他们说媒,长孙公子跟长孙云又调换了衣裳和玉带,所以……我们判断这两人有可能移花接木了。于是我们故意到大牢里试探你,果然我们长孙瑜的死,你满脸漠不关心,一提到长孙云被人暗中打死,你立马失魂落魄。” “哎,原来你打的是这个鬼主意。”冰玉含笑点头,尔后低头想了一会儿问,“你们从香囊和天女散花已经猜出我在现场,但你怎么猜出我和长孙瑜之间有关系?” “说破了也就很简单了。装扮为僮仆的长孙公子说漏了嘴,他告诉我们你不在现场,可你明明在现场,那他为什么要撒谎替你掩护了?这难道不是欲盖弥彰吗?” 冰玉掩着嘴笑:“这个你当然不知道,等下我全盘托出,你继续说其他的……” “其他的嘛,长孙瑜将定制的香囊送给你……”龙清川话还没有说完,被冰玉打断:“是他赠送于我的,现在我承认。” 龙清川用手挠挠鼻子:“还有一点,就是你卧室的字画……你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字画。” “字画也有问题?我天天看,怎么没看出来,落款又没有留他的名号?” “那是因为你是局外人。那幅字画和上面的诗,用笔顿挫有力,有起伏之势,有一种细腻的韵律感和节奏感,我一眼就看出是长孙瑜的手笔。” “这不一定,天下笔迹相同的人太多了,理由太牵强。”冰玉否决这条理由。 “嗯,不是同道中人,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龙清川 “是啊,吴大财曾经说过,不懂装懂,永世饭桶。”乐凡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冰玉恨恨地盯了乐凡一眼。 龙清川不想跟冰玉做无谓的解释,他继续说道:“但是画上面的那首诗,我在长孙瑜的诗集里看到过,要知道他的诗集可没有外传,更何况这还是首艳诗,也不大可能到处宣扬……” 龙清川所说的诗:娇如西子离金阁,美似杨妃下玉楼;日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所以,我说是长孙瑜的字画,这下你该相信了。你拼了命也要保护长孙瑜送给你的字画,说明了什么?说明你非常在意这幅字画!” “这差不多!”冰玉得意地笑,然后有意无意地在乐凡面前得瑟,“这是长孙瑜特意写给我的诗,每天晚上我都要读过几遍才睡。” “睹物思人,怪可怜的!”乐凡酸酸地说,“写个诗算什么,他又没有龙清川那么聪明、嘴甜、讨人爱。” 龙清川慌忙打断她们两人都斗嘴,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注意到一点,字画的落款日期是天宝十四年四月二十日,花魁选举日子是四月十五日,也就是字画是在他摘得花魁之后送给你的。” “你还真细心。”冰玉夸奖道。 “有了花魁蓝醉香,长孙瑜还把他的字画,以及定做的香囊赠送给你,可见他对你至少是余情未了。”冰玉更加得意,脸上笑靥如花。 “所以我就到大牢里,故意用假僮仆也就是长孙瑜的死来刺激你,结果我得逞了。”龙清川长长吸了一口气,“情爱真能让人发疯,你对长孙瑜的关心,使你失去了理智以及基本的判断,你上当了——后面的,就不要我说了。谁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恐怕不是始乱终弃,而是不离不弃。” “是啊,连人家哪儿有颗痣都知道,当然关系非同一般了?”乐凡挤眉弄眼地嘲笑她,“幸好没遇到个薄情男子,算你走运!” “嗯,有点小聪明。”冰玉不住地点头,“我们的确相爱至深,发誓永不相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嫁给苟富贵?长孙瑜为什么还要接近花魁?”乐凡好奇地问。 冰玉想卖个关子,反过来对乐凡说:“你的龙清川不是比长孙瑜聪明吗?让他继续猜。” 乐凡气呼呼地反驳:“你耍赖!龙清川又不是神仙巫神,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他怎么能猜的着?” “我偏不说,你能拿我怎么办?”冰玉毫不客气怼乐凡,像是在故意气她。 龙清川再次阻止了他们的吵闹,他赶紧接过冰玉的话说:“要说为什么?我想来想去,大胆猜测你跟长孙瑜也是——嗯,也是隐秘起来的不良人,因为要完成某种任务,不得不分开居住,否则我找不到其他理由。” 冰玉明显地愣住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世上竟有如此聪明之人!”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大概还能猜到,长孙瑜已经知道某些重要的消息,对方派出杀手追杀他,就像竹林刺杀那样,结果他们没有得逞,而你们趁机李代桃僵,借机让长孙瑜装死,以求瞒天过海,逃过杀手后续的追杀。 要不然——长孙瑜也不会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冰玉伸出双手大拇指,连连称赞:“难怪不良帅对你称赞有加!可是——你是怎么识别出来的?” 龙清川撇撇嘴,说:“是长孙瑜不小心中透漏出来的。” “不可能,”冰玉斩钉截铁地反驳,“我对长孙瑜知根知底,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怎会把如此重要之事透露给你们?” 龙清川浅笑:“你对你的长孙瑜很有信心嘛,实际上,的确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怎么说的?”冰玉皱着眉,一脸疑惑地问。 “我们跟长孙瑜相处不超过三天,他竟然清楚地知晓我们三人是在长安相识,而且相识的日子还很短,这里面就有一个大问题了!” “什么大问题?”冰玉继续问。 “我确信我们三人,包括神丐前辈没透露过我们的任何情况,长孙瑜又怎么会知道的?难道长孙瑜比他师父嘻哈道人还厉害,能未卜先知?” 善易者不卜,这世上能未卜先知的人,往往不愿占卜。 龙清川继续说:“当然是有人告诉他了,那会是谁了?我们三人在长安相识才几个月,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富家子弟,认识的朋友不多,除了鸟盗、万事通、神针门,就只有不良人了。而对我们知根知底的,也只有不良帅、韩卢、楚广这几个不良人了。” 冰玉轻微地眯着眼,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双手很自然地交叉于胸前,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龙清川进一步说道:“此外,我们随华前辈来洛阳也是个偶然机遇,只有不良帅几人知晓,呵呵,不良帅给我们饯行时说过,他会派人关照我们,那么既然关照我们,必然要知道我们的详细情况,所以——” 龙清川说到此处,众人已然明白,长孙瑜为什么会了解他们三人的情况,这必然是不良帅告知他们的。 冰玉嫣然一笑,不住地点头:“了不起,长孙瑜无意中的一句话,你竟然能推断出我们的身份。” “怎么样,龙清川聪明吗?”乐凡插上一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冰玉问。 冰玉没有搭理乐凡,转身对着龙清川问:“你是不是认为我该夸你聪明?嗯,你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不过——主要还是长孙瑜太不小心了?” 冰玉像是故意与乐凡斗嘴,始终与她持相反的意见。 龙清川伸手阻止她们两人的争斗,继续说:“罢了,这不是太重要,不过——冰玉姑娘你也有不小心的时候。” “我也不小心?”冰玉摸不着头脑,难以相信龙清川所说。她虽说是女子,可她办事杀伐果断、滴水不漏,她对自己的行事一向很有自信。 龙清川干笑两声:“我还记得在苟掌柜的府邸,我们三人蒙着面偷袭你和苟掌柜,你都预计使用天女散花射杀我们——可后来吴大财不小心露馅了,你在识别出我们之后,竟然下意识地收起天女散花——这是个很小的细节,在敌我关系未解除之前,你怎能如此操作?除非你心中早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冰玉回忆起当时的状况,连连点头,表示默认,并真心地夸赞:“想不到你的观察力同样很出色,虽然不良帅对你赞赏有加,可我冰玉打心里不认可,这下我是心服口服了。” 沉默了片刻后,神丐注意龙清川刚才说的话:“你刚刚为什么说‘也’字?除了他们,还有谁是不良人?” “当然是苟富贵这个大财主。我们策划将长安的江湖人疏散到洛阳,不良帅是拿这个曾经最穷、最挫的苟富贵做招牌。” 神丐明白了,当时让苟富贵现身说法,说洛阳挖掘出古墓群。如果苟富贵是个正当商人,他定会撇清虚假盗墓消息,如他的财富真要是盗墓得来的,官府定会追究。但他却没有撇清,反而在公开场合有意无意地承认。” “还有,苟富贵有那么好的武功,如不是体力不支,他绝不会弱于吴大财。你们试想,有这么好的武功的人,怎么会是个混不开的挫人?” 冰玉默默点头,诚心地称赞:“的确,苟富贵到武艺十分高强,他一生为大唐尽职尽忠,身经百战,全身伤痕累累,那只瞎眼也是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后来,不良人找了个理由对外宣称他入狱三年,实际是在暗中养伤,哎——苟富贵才是真正的铁骨汉子。” 没想到整天钻到钱眼里的苟富贵,竟是大唐铁骨铮铮的战士,龙清川等人肃然起敬! 冰玉沉默了一小会,轻微笑了笑:“龙清川,你继续往下说。” “哦,”龙清川迟疑地应了一声,“还有你这次的越狱也可以佐证。我朝罪人越狱逃跑,轻者流放两千里,重者处斩,看守的狱卒同样治重罪。你竟然能从大牢轻松地越狱出来?很显然你没有这个实力,那背后是谁在帮你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苟富贵了。”乐凡在旁插嘴。 “是大财主身份的苟富贵,还是不良人身份的苟富贵?大财主苟富贵可没这个胆量,富足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他愿意为一个侍妾触犯这么严的律法?所以,有能力操控你越狱得,恐怕是不良人苟富贵。” 冰玉笑笑,并不否认。 “还有,所谓男人到死仍少年,有你冰玉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苟富贵为什么不跟你同床共枕了?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个男人做到。” 乐凡面色不悦,撅起小嘴,轻轻地哼了一声,龙清川赶忙转移到话题:“苟掌柜不但能做到,反而,你竟然将其他男人的字画和——” 龙清川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稍微停顿下继续说:“和艳诗挂在卧室里!要知道,你明面上可是苟富贵的侍妾,苟富贵这么精明的人,会让你给他戴个绿帽子?除非——他不是你的夫君,那他就不在乎你的生活。” “哎,这个,男人好像都这个德行……自己三妻四妾,却要女人从一而终。”冰玉笑着说道。 “既然你们不是夫妻,为什么要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你是不良人,那么我推测苟富贵是跟你们同一组织的人,不为过分。不过无证无据,确实是有侥幸的成分。” 冰玉一直跟龙清川叨叨不停,乐凡在旁不耐烦地提醒她,该把他们的秘密说出来了。 神丐也在旁劝说:“长孙瑜已离开刺史府,虽然他人品、才学俱佳,但武功平平,一人在外势单力孤。你现在越狱,明面上也要被朝廷通缉,现在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护长孙瑜了。 “好,”冰玉舒心地嘘口气,“从哪里开始说了?” “先从竹林刺杀开始。”龙清川建议道。 “当时我找茬故意离开宴席,与长孙瑜在竹林相约,除了通报各自的消息之外,还可解相思之苦,尔后僮仆长孙云过来找我……” “等等,长孙云知道你跟长孙瑜的关系吗?”乐凡嬉笑着问。 “当然知道,他跟长孙瑜形影不离。”冰玉没好气地回答,然后恼怒地对乐凡说,“收起你的好奇心,先别打岔,等我说完。”神丐也示意乐凡别打岔,乐凡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便不再插话。 冰玉接着往下说:“我跟长孙瑜在竹林里闲聊,互诉相思之苦,长孙云在竹林外给我们把风。后来——”,冰玉停顿片刻后接着说,“后来两个装扮成侍卫的杀手从暗处杀出,拼命攻击长孙云,因为长孙云代替长孙瑜相亲,所以穿的是长孙瑜的衣裳,也就是说,杀手们认错了人。” “长孙云被杀手攻击,长孙瑜不顾自身安危营救他,可两个杀手的武艺十分高强,而且我们还没有兵器,再加上长孙瑜武功本来就不高,搏斗中长孙云被杀死,长孙瑜为了救我,大腿也受了伤,命在旦夕,危急之下我掏出容易暴露身份的天女散花,利用这个威力无比的暗器,杀死来袭的两个杀手。” 冰玉歇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后继续说:“我们知道长孙瑜已经被怀疑了,为了他的安危,我便想出了李代桃僵之计。我们忍痛损坏长孙云的面目,让别人以为他是长孙瑜,从而造成长孙瑜已经死亡的假象。而长孙瑜则将鼻子打破,将身上弄的血迹斑斑。当我们来到现场时,我便首先搂住长孙瑜,目的是不让别人看清他的脸,找机会将他送到洛阳名医。” “名医的医馆的后台掌柜是苟富贵,所以——他也是你们的人,否则不会帮助你们隐瞒实情。” “是的,他也是不良人。” “那么长孙瑜究竟知道什么,要让别人追进刺史府刺杀他?”龙清川问。 “这是个好问题。不良帅在长孙瑜被刺杀后还特意交代,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你们知道所有真相。”冰玉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头发。 “正如你所猜想,苟富贵是不良人,而且是洛阳不良人的头目。苟富贵下属的钱庄、酒楼、客栈、青楼、医馆、码头……都是不良人在洛阳的资产,我们是以正常经商的方式在洛阳隐秘、生存,所以洛阳州府的官员并不知情。我们长期在洛阳活动,我便认识了长孙瑜,很快我们便堕入爱河。也许他是有自己的抱负,也许是受我的影响,长孙瑜也加入了不良人。” “嗯,长孙瑜果真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神丐连连称赞,喜形于色。龙清川却轻微地摇了摇头。 有人夸奖心上人,冰玉心花怒放,他看到龙清川摇头,便忍不住的问道:“龙少侠是绝的长孙瑜不应该加入不良人?” “不是,绝对不是!”龙清川斩钉截铁地回答,“只是个人见解不同。我认为长孙瑜太过于书生气,不良人未必是他最佳选择。反而我觉得她有才气,有担当,应该跟他阿爹一样,有更大的作为。” 冰玉莞尔一笑,似乎对龙清川的见解很满意。 “不良人没有作为吗?同样是为国效力?”神丐反问,龙清川没有回答,这是个人眼光、格局大问题。 “你们为什要隐瞒我们?神丐前辈可是不良帅的好朋友。”乐凡问。 “我们是秘密生存,有我们的难处。更何况,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你们。” “我们还要你们保护,再说了,我们住在刺史府,谁敢惹我们?”乐凡又问。 “还真有!”龙清川胸有成竹地说道,“长孙公子与苟富贵同时在花雨坊摘花魁,两个不良人互相为情敌,不管结果如何,总有一人能摘得花魁,看来花雨坊是你们的死对头。你是担心花雨坊对付我们,呵呵……你们过虑了” “是的,龙少侠是真聪明。”冰玉真心夸奖,“他们借摘花魁的机会,苟富贵和长孙瑜装作对头,无论是谁获胜,都有机会接近花雨坊,探查底细,找出证据消灭他们。现在已经有一点点疑点,但证据还没收到,他们行事很诡秘。” “什么疑点?” “他们在洛阳的头目是官府的人,此人每次到花雨坊,总是带着黑黑的头罩。而洛河的大蛇袭船,背后也是他们在搞鬼——这些都是长孙瑜暗中查出来的。” 龙清川想起一件事,问道:“嘻哈道人让长孙刺史暗中调查万福商号之事,当时我还纳闷了,原来他知道洛阳朝廷有无影门的暗桩。” 神丐也想起一件事,便问:“花雨坊是无影门在洛阳的组织吗?” “千真万确。最近逐步露出水面的无影门,已经铁了心跟朝廷作对,在大唐各个重要城镇都有他们的据点,他们窃取朝廷机密,蛊惑人心,收买高官……不良帅说,他们还有更大的野心。” “那是,这么大的一个组织,需要多少物力,财力人力,需要多少人管理、组织、协调,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龙清川补充道,“看样子,你们不良人还不知道。” “来不及查,通过竹林刺杀一事,长孙瑜肯定是暴露了。我们其他的暗桩,打入不到花雨坊上层。”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龙清川客气的问。 “请说!”冰玉也客气地回答。 “大唐的其他重要府郡,也有类似情况吗?” 冰玉摇摇头,龙清川知道她的摇头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不知道,二是不能说。 乐凡笑嘻嘻地问:“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那花魁有了身孕,住进了刺史府,那——” 冰玉鄙视地笑道:“抱歉,你想的事情没有发生!长孙瑜跟她没有肌肤之亲,那是他们编造的谎言,从侧面也能证明这个花魁有问题。所以花魁一住进刺史府,长孙瑜不得不出走,以免被他发现性命难保。” 龙清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冰玉问他笑什么?龙清川本想找理由搪塞过去,冰玉非打破砂锅问到底。 “长孙瑜面对花魁如此佳人,整日卿卿我我厮混在一起,还能保持清白之身,真是难得!侧面说明他对冰玉姑娘可算是忠贞不渝、情深意切啊。”龙清川奉承道。 “的确是很难得,”神丐也称赞,“我见过的纨绔子弟多了,长孙瑜算是最优秀的。” “我认为,除了长孙瑜自身品格高洁外,冰玉姑娘的花容月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依我看,冰玉姑娘的美貌和魅力远胜那个花魁。”龙清川继续恭维冰玉。 冰玉被这么恭维,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了。反倒是乐凡不愿意了,以前龙清川都是围着她转,乖嘴蜜舌地哄她开心。她不悦地撅起来小嘴,打断几人的吹捧:“后来了……别废话,继续说啊……” “后来——”冰玉知道她的心思,收敛神情后继续说,“长孙瑜跟我提过这个花魁,她可能有邪术,眼神能摄人心魂,控制人的意念。” 冰玉之言,除了神丐,其余几人都吓了一跳,世上真有这种邪术,原以为只是江湖传说。 “原来是个蛇蝎美女,这么可怕!话说了,他能控制长孙瑜嘛?”乐凡瞪大双眼,再次好奇地问。 “没有得逞。长孙瑜年幼时身体先天性衰弱,后来得到他师父嘻哈道人传授的洗髓经,所以他的定力以及意志较为坚定。也许再加上你们说得,他对本姑娘用情至深,才没有被花魁控制住。”冰玉说完,脑门上微微出汗,似乎还心有余悸。 神丐叹了一口气说:“花魁用的是妩媚术,只有当年要挟长孙刺史的妖姬才会这种邪术。只是——当年我已将她打成重伤,难道她还能死灰复燃?如果按照年龄推算,她也是三十大几岁的女人了,怎么还这么年轻?” “也是,这花魁看起来才二十!难道这妖女也生崽了?你们发现没有,她们专门跟长孙刺史一家针锋相对?” “也许是巧合,世事难料。不过——问题还不在这儿,”龙清川突然改口,“既然花魁没有身孕,或者没有怀长孙瑜的骨肉,她进入刺史府干什么?” “对!他们认为长孙瑜已经死亡,没有人可以揭穿他们的诡计,花魁借着身孕,以儿媳身份光明正大进入刺史府,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冰玉恨恨地说,本来长孙刺史的真正儿媳可是她。 “为财?不大可能——长孙刺史可不是个大财主,”神丐在一旁分析,“为长孙刺史这个人?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妖姬,到还勉强说得通。如今的长孙刺史虽然器宇不凡、风度依旧,但早已算不上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了。这位风华绝代、闻名洛阳的花魁,可看不上如今的长孙瑾。更何况——” 神丐没有将话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在别人眼里,花魁是儿子长孙瑜的女人,如果跟了父亲长孙瑾,岂不是如同禽兽一般的乱伦? “所以,她是为了权,为了掌控洛阳的最高权力。”神丐最终给出来他的结论。 “这恰巧是我和长孙瑜最担心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做任何事,我们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冰玉忧心忡忡地说。 “会不会刺杀长孙刺史,就跟刺杀长孙瑜一样?”神丐担心地问,“如果这样,我要立即赶回刺史府,保护长孙刺史的性命。” 龙清川踱着脚步来回走动,思考片刻,冷静地对众人说:“做任何事,总是有个目的。刺杀长孙瑜,是怕花雨坊的秘密泄露;如果长孙刺史死了,朝廷很快就会委任一个新刺史,那么他们冒险刺杀一个刺史,能得到什么好处?” “暂时还不知道。” “如果花雨坊没有行动的话,长孙刺史暂时是安全的。但是他们一旦准备动手,行动就应该是一环套一环,也就是说,他们控制或刺杀长孙刺史后,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动作……” “这又说回到原处,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只能坐以待毙吗?” “而且——”龙清川面露忧色, “而且什么?”神丐问,“你是担心洛河里的大蛇?” “嗯——此物甚为奇怪,世上竟有如此庞然大物,不知前辈有办法对付吗?” “有那么一点,我跟嘻哈道长想出几个妙招,可以试试。再加上朝廷的力量,至少有大半成的把握。” “朝廷?冰玉闹这么一出,洛阳州府估计要大开杀戒了!” 冰玉摇摇手,笑眯眯地说:“不会的,我们做得很隐秘,相信我们。” 龙清川坚信地点点头:“会的,也请相信我!” 果然不出龙清川所料,冰玉被人从看守严密的大牢劫走,一时间消息闹得满城风雨。长孙刺史震怒,命人速速调查,并将大牢内的牢头抓起来严刑拷打,后来牢头经不住酷刑,终于交待出是受苟富贵的指使。 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朝廷重犯,苟富贵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刺史一声令下,苟富贵在洛阳的所有财产、商铺被查抄,财产充公,人员入狱,并上报朝廷治罪。 第13章 花魁妖姬 洛阳,刺史府。 长孙刺史很忧郁,他到洛阳上任以来,兢兢业业,造福一方百姓,将洛阳城治理地井井有条,谁知好人没好报,他接二连三的受到厄运的打击,此刻心力俱疲。 往年,长孙刺史都要将他母亲接到洛阳小住,以尽孝心。今年因老人家的孙子丧命,刺史怕老人知道消息后伤心,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老母亲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幸运地是,善解人意的儿媳劝长孙刺史不用担心,她愿意以孙媳妇的身份回老家陪老人安度晚年。长孙刺史大喜过望,连忙安排家人将儿媳妇送回老家。 有个善解人意的儿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儿媳再贤惠孝顺,终究挡不住他对亲生儿子的思念。以前他极其痛恨嗜酒无度之徒,如今却日日喝得酩酊大醉。他借用酒精的刺激,麻痹自己清醒的大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太痛苦了!如有可能,他愿喝尽天下间所有的苦酒,只愿他那颗心不再痛苦! 桌上的养生香已烧掉一大半,香气四溢至房间的每个角落。喝得醉晕晕的刺史,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他好像看到儿媳蓝醉香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静下心来定定神,重新睁开眼睛时,花魁蓝醉香已在他身边落座,并为他斟满了酒杯。 长孙瑾心知肚明:这不是幻觉! 此刻的花魁已经摘掉脸上的面纱,露出她那洁白无瑕的脸庞。长孙刺史愣在原地,她不是毁容明志了吗?此女子似曾相识,一时脑昏竟想不起来。好在他脑子还有一点点清醒,嘴里嘟囔着问道:“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 花魁缓缓拿出藏在上衣里的绣花枕头,她的腰身俨然纤细苗条。 花魁对长孙瑾妩媚一笑,她的笑容淫荡诱人、摄人心魂,直看得长孙瑾春心荡漾。花魁轻启朱唇,柔声说道:“看我的夫君如此忧愁,奴家实在不放心。” “什么?你怎么能——”长孙刺史拍着桌子猛地站起来,很快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 翌日,日出东方,晨曦薄雾,风和日丽。 长孙瑾嘴角挂着微笑,还在床上做着美梦,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梦。他被一阵恼人的瘙痒唤醒后,勉强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看到花魁赤裸裸地依偎在他身边,正用她的长发挠他的耳朵。 长孙瑾猛地爬起来,大声骂道:“如此成何体统!你怎能做出如此无耻下流之事?我儿长孙瑜在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花魁莞尔一笑:“你儿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们来日方长,何必为一个死人生这么大怒气!” “你,你……”长孙瑾羞愧地不知如何开口,“你我辈分有别,如此所作所为,与那禽兽有何区别,岂不让圣人蒙羞。”长孙瑾一生饱读圣贤诗书,恪守儒家礼教,从不做僭越礼数之事。 “圣人?是你们读书人的孔圣人,还是长安兴庆宫的那位圣人?”长孙瑾的迂腐早已在花魁的意料之中,她讥笑地问,“禽兽?兴庆宫里的那位圣人,他的女人可不就是他儿媳妇?他的所作所为,跟禽兽又有何区别?” “你……”长孙瑾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当今圣人与杨贵妃的龌龊事,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他心中对此甚为反感,本想上书劝谏,奈何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花魁说得是实话,杨玉环本是皇帝儿子冒王的媳妇,无意中被当今圣人看到,惊为天人。经过一番巧妙运作后,原来的儿媳妇竟成了他的贵妃。而一些厚脸皮的文人骚客,为了巴结、讨好这位皇帝,写下赞美他们爱情的诗词歌赋,并流落到民间广为传唱,以图混淆视听。 长孙瑾词穷理亏,没好气地问:“你……你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花魁点了几下长孙瑾的额头,“咯咯”地诡笑:“妾身以身相许,特意感谢长孙刺史消灭了苟富贵,为洛阳黎民百姓除了一大害。” 长孙瑾哼了哼几声:“这是本刺史及同僚分内之事,苟富贵一行人触犯大唐律法,本官身为洛阳刺史,岂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长孙瑾忽然反应过来,狠狠地问道:“这事跟你没有丝毫关系,你到底要干什么?” 妖姬鬼魅一笑:“我说过,我看上的男人,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闻妖姬之言后,长孙瑾整个人完全惊呆了。 他像个木头人似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依稀记得,二十年前的妖姬也说过同样的话。 花魁缓缓转过身去,诱人的后背露出蟒蛇的刺青,她果真是当年的妖姬! “难道,你真是……”长孙瑾惊呆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你的容颜,你的身段,怎么还这么年轻艳丽?”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福大命大,自有异人传我容颜不老妙招。”花魁承认了她就是二十年前的妖姬,“二十年前我得不到你,二十年后终于让我如愿所偿。” 原来这花魁,果真是二十年前的妖姬,据她所说,当初她逃出神丐的追击后,被无影门的主人所救,并暗中传授她驻颜之术,条件是妖姬加入他的组织为其效力。 愣了半天的长孙瑾缓过神来,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地喊道:“不对,不对。如今我已过不惑之年,早已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你岂能再次看上我?你和你背后的黑暗组织,废了这么大的心机,定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妖姬媚笑而笑:“说对了一半。你正当壮年,气宇轩昂而又温文儒雅,我对你倾慕之情依旧;但组织也确实有其他目的,两者并不矛盾。” 长孙瑾呆呆地问:“你们是什么样的组织?杀人放火——还是偷窃爬拿?还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杀人放火,偷窃爬拿?我们岂会做这等小事,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妖姬直白地告诉长孙瑾,”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们首领就会放过你,否则……” 长孙瑾勃然大怒:“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们休想我长孙瑾替你们做违法之事。长孙瑾一生顶天立地,上不负天恩,下不愧百姓,岂能为一妖女而辱我毕生名节?” “好好好,”妖姬娇媚地安慰,“妾身必须提醒顶天立地的长孙刺史,你完全被我们控制住了。” 长孙瑾虽然嗤之以鼻,不过还是露出些许疑虑。 妖姬妩媚地笑道:“脾气还跟以前一样死犟!实话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潜入刺史府,暗中控制住刺史府的后堂。你的管家也已被我们要挟,他对外宣称你卧病在床,正在静养调理,闲人一律不得打扰。” 长孙瑾静静地在听,长叹不已。 “你可以试一下,看你是否还能离开这间卧室?” 长孙瑾此时已深信不疑,尽管如此,他仍旧义正言辞地呵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妖姬竟然主动搂住长孙瑾的脖子,抛了个媚眼,笑着说:“你不怕死,难道首领就拿你没办法了吗?”长孙瑾厌恶地推开妖姬,怒目相视。 妖姬竟然毫不生气,又恬不知耻地裸着身子躺到长孙瑾的床上……长孙瑾不忍直视,闭眼转身避开妖姬的诱惑。 身后的妖姬还在叨叨不停:“你长孙瑾是不怕死,甚至美色、权力、奇货,这些别的男人眼中的宝贝,在你眼里确实是一文不值!” 长孙瑾“哼”了一声,挺直胸膛,傲然而立——他的确没有这些缺点。 “但我们的主人说了,你长孙瑾也是个普通的凡人,又不是释迦摩尼佛,哪能没有一点缺陷了?后来经过他的悉心研究,终于发现你贪婪的一面。” 长孙瑾又哼了一声,腰板挺得更直,神情竟然有些得意。要说他长孙瑾迂腐顽固,他能勉强承认;要说他长孙瑾是贪婪之徒,他是断然不会接受,他甚至做好了辩驳的打算。 妖姬起身走到长孙瑾面前,抬头看着他,挑逗地说道:“主人说了,你长孙瑾唯一的缺点是:贪名——你特别爱惜自己的名声!”妖姬看着长孙瑾。 “生死事小,名节事大。”长孙瑾承认这一点。 “现如今,你的母亲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是你——长孙瑾这个不孝子,亲自将你的母亲送给我们。” 长孙瑾目瞪口呆,他的本意是让她给母亲尽孝,不料母亲反成了她们手中的人质。 幡然醒悟后的长孙瑾捶胸顿足,伤心不已。 妖姬直勾勾地凝视着长孙瑾:“还有,要是让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刺史长孙瑾跟自己的儿媳乱伦,甚至是被捉奸在床——你猜猜,你的名节还能清清白白吗?你多年的官声、口碑,在我不经意的操控下,将会毁于一旦。” 长孙瑾双眼赤红,怒目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毒女人。长孙瑾转身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妖姬绕到长孙瑾的正面,说道:“我还有个歹毒的打算,趁着洛阳明天集市,我预计带着我的侍女跳洛河。” 长孙瑾呆呆地问她:“你们跳洛河干嘛,该跳河的是我长孙瑾!” 妖姬妩媚地说道:“放心,妾身死不掉的,我们的人会及时将我捞上来。然后了,我会当众哭得梨花带雨,添油加醋地告诉围观的那些傻子,就说长孙瑾表面上是仁人君子,背地里禽兽不如,强硬地非礼了她儿媳妇。” 长孙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怒声喝道:“你这妖女妖言惑众,信不信我杀了你。” “哦?是吗?”妖姬无耻地笑道,“然后我还会再一次跳河,再次被我们的人捞上来,再次妖言惑众地告诉别人,我迟早要被你长孙瑾杀死,还不如早点一死了之了!” 长孙瑾彻底无言。妖姬越说越得意:“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你把我这尊神请回来,要想把我送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长孙瑾骂道:“要不是我爱子心切,信了你们的鬼话,我长孙瑾岂会花掉平生所有的积蓄,把你这只妖鬼从花雨坊请回来,我长孙瑾真是瞎了眼。” 妖姬用头发撩了一下长孙瑾:“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反正我是你们口中的妖女人,最好不要怀疑我能不能做得出这种事。” 长孙瑾当然明白妖姬是什么样的货色,她根本没有礼义廉耻的观念。长孙瑾恨恨而又无奈地看着妖姬。妖姬很得意,仿佛长孙瑾已是她的战利品,她的眼神越来越妩媚,长孙瑾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赶紧收回眼神。他差点失去意识,这女子学有摄人心魂地妩媚术。 “如果你还拒绝,那就可惜了,我们还有另外一套备份计划,照旧能控制住洛阳城。不过到时——你可要身败名裂了。”妖姬既是在威胁,也是在劝告。 长孙瑾无话可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确信知道,这些人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杀害他的父母,让他被人捉奸在床,甚至以他的名义行不轨之事。 “二十年前,你就知道我的本事——不想在天下人面前出丑,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妖姬看出她的目的得逞了,非常满意地告诉长孙瑾,“我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妖姬慢慢走近,长孙瑾想反抗,遭到妖姬略带撒娇的呵斥:“不要反抗,你是知道我的手段。” 妖姬坐在长孙瑾腿上,双手搂住长孙瑾的脖子,神情相当得意。 “看来长孙瑜也是你们所杀?”长孙瑾小声地问,“要不然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我。” “真聪明!不过你放心,我跟他之间并没有男欢女爱之情,我谎称有孕在身,目的就是让你把我接到刺史府,然后择机接近你。” “你们倒颇有心机啊,只是——你们到底要我长孙瑾干什么?”长孙瑾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些简单的小事,不会辱没你长孙刺史的名节。” 妖姬一脸轻松地说。 “小事?你们费尽心思绕了一大圈,就让我办点小事?”长孙瑾忍不住狠狠地骂,“说出来,我长孙瑾洗耳恭听。” 妖姬“咯咯”地笑个不停:“就是要利用洛河便利的水运,运送一批粮草、药材到范阳。” “一批?一批是多少?一船,还是两船?”长孙瑾拘谨地问道。 “一百船而已。”妖姬轻轻一笑。 长孙瑾推开妖姬,大声地喊道:“一百船!你怕是不识数,这还是小事?” 妖姬又重新黏上长孙瑾,温柔地说道:“放心!我们早有安排,分批运送,不会让你难堪。” “洛阳哪有这么多的粮草和药材?几十万洛阳人就算不吃不喝,也凑不到那么多粮食。”长孙瑾盘算了半天,不解地问妖姬。 “粮草由洛阳城义仓和常平仓提供。” 常平仓的粮食主要用于保证荒年的社会稳定、赈灾、平稳粮食价格;义仓的粮食主要目的就是供给地方防备灾荒使用。 “可是,运送粮食的大船根本走不出洛河。你们也应该听说了,我们每次运送粮食的大船,均会受到洛河巨蛇的攻击。”长孙瑾又提出一个问题。 妖姬信誓旦旦地告诉长孙瑾:“肯定不会,巨蛇由我们的人饲养,它完全受我们的控制。” 长孙瑾惊讶地张开嘴:” “么可能?我长孙瑾可以被你们控制住,一条那么大的蛇怎么能被你们操控,难道它听得懂人话?我坚决不相信!” 妖姬娇笑道:“当然不是了,一个畜牲哪能听得懂人话。不过这世上奇闻异事多的是,那只大蛇还是小不点的时候,我们从西域找了两名训蛇师,他们有自己祖传的训练方法,就是那种特殊的梵音音律,具体的细节我们也不懂,都是首领无意中告诉我们的。” 长孙瑾嗯了几声,讽刺了几句:“你们组织的能人异士还真多啊,看来你们主人志气非同小可。” “那当然。”妖姬洋洋得意,“主人武艺绝伦,智力超群,天下间罕有对手。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兵法、道法、名家诡辩之术、奇门遁甲……甚至会炼制容颜不老的仙丹,他可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 妖姬抚摸自己的脸蛋,满意地点了点头:“总之,跟着主人,我们将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迟早成就我们自己的大事。怎么样——我的郎君,你也愿意加入吗?”妖姬神色得意至极。 长孙瑾心里早把她首领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不过表面上还不能反应过激,怕这女魔头翻脸不认人,他一辈子的英名可不能毁于此。 长孙瑾没有正面回复妖姬,而是另外提出一个问题:“我们把洛阳的粮食运走了,长久下去,京城长安定会缺粮。要知道纸肯定包不住火,一旦上面派人到洛阳核查,我们的丑事将会原形毕露——所以,我们得谋划周全。” 妖姬温柔地亲吻长孙瑾,耐心地安慰他:“首领早就为你谋划好了,空缺的粮草就谎报为大蛇毁坏——这可是洛阳官民有目共睹的事啊。天降神物,你一个凡人能逆天而为吗?放宽心,朝廷也有我们组织的人,不会怪罪到我的郎君头上。” 长孙瑾心里接近崩溃,连朝廷也藏有她们组织的人,看来大唐这次的劫运在所难免了。他内心难受之极,脸上愁容满面,朝廷大难当头而浑然不知,他有心提醒可又无门无路,就连眼前的女魔头都摆脱不了,看来只能先忍辱偷生,走一步算一步了。 妖姬哪知长孙瑾的心思,她见长孙瑾沉默不语,以为他回心转意,便凑身上前欲行腻歪,又被长孙瑾的问题打断。 “最后一个问题,谁来押运这些粮船?洛阳州府的人马,不可能离开洛阳去范阳,这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花魁不容置疑地告诉长孙瑾:“无妨,小事一桩!这里到范阳将近两千里远,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关节都已打通,反正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就由我们的人押送。” 胜券在握?此刻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长孙瑾只能暗自苦笑。 他又何尝不知,范阳是安禄山那个胖子的地盘,安禄山掌控着北方三镇的军政大权,又搜集储备这么多的粮草、药材,摆明了是要起兵造反!这种诛九族杀头的事,被妖姬轻描淡写地略过,长孙瑾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妖姬说完,顺势亲昵地依偎到长孙瑾的怀里,此时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妖姬的侍女悄悄走近,捂着嘴笑着提醒:“卯时过半了,夫人该沐浴了!” 第14章 杀人灭口 洛阳,花雨坊。 花雨坊内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一群青楼女子翩翩起舞,她们身穿轻盈的绸缎衣裳,手托着花球,随着乐曲的节奏,或快或慢地转动着身躯,展现出柔软的身姿和优美的线条,她们的面容清新淡雅,略施粉黛,更显得娇艳欲滴;舞姿优美、轻盈,妖娆,令人陶醉不已。 满身肥肉的老鸨将神秘人引入密室,两人窃窃私语,不时传出狂妄的低笑声。他们很得意,他们原本只是刺杀了长孙瑜,没想到祸水却引到了苟富贵和冰玉身上,这两人可是他们花雨坊的死对头。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最近他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冰玉的越狱引发刺史的震怒,苟富贵被朝廷抓进大牢,苟富贵手下之人如丧家之犬四处逃散,不良人在洛阳的秘密组织几乎被破坏殆尽,还有那个铮铮铁骨的长孙刺史,也成功地落入他们手中。 一切都太顺利了,人不免得意忘形。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问:“在主人睿智的策划下,我们俩已经掌控了洛阳城,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当然,越快越好!机会千载难逢,免得节外生枝。”神秘人低声地说,“长孙瑾已经被花魁完全控制住,事情的进度比主人谋划得还要顺利些。要是逼得我们启用备用计划,成事的风险将会大大增加。” 老鸨殷勤地奉承:“一切都仰仗首领和您的谋略,我们没费一兵一卒,顺顺当当地控制住了洛阳。” 神秘人笑了,轻轻啜了一口葡萄美酒,满意地吩咐道:“立即组织我们的人手,第一批货,三天后出发。” 洛阳,洛河关卡。 运输的船队循例被拦下检查过关公文,为首的小头目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运送这么多粮食到范阳,他们粮食充足,反而长安城要闹饥荒了。” 运输船队的领头是个四十出头中年人,他陪着笑脸说道:“这哪里知道啊,我们只负责押运。” “还有很多药材,创伤药,你们是要去打仗吗?”小头目有得没得地瞎问,像是故意刁难。 船队领头叫人拿出半贯铜钱,塞给小头目:“知道兄弟们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们这些人都是底下苦命干活的,上面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您和兄弟们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们底下人啦。” 中年人笑容可掬。这种场面他见识得太多了,无非就是施舍几个铜钱吗,大唐哪个层级的官员不贪了?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意思到了就行。 可这次他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小头目以粮食安全为由拒绝放行,而船队认为过关公文合法合理,关卡没有理由拦截,再说了,粮食安全跟他守关卡的小头目有何关系? 正当双方争吵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从船舱缓缓走出一人,此人神情高傲,目中无人,他身着绯色官服,正是洛阳司马马辟京。 小头目虽不认得他是洛阳司马,但认得他身上的官服颜色,这人起码是从四品的官员,于是他赶忙上前行礼。至于司马为何现身在此处,他一个小头目也无从得知。 “我说——”司马马辟京拉长腔调,“这过关公文不对吗?还是……” 小头目弯腰说道:“这批船队的粮草、药材可疑,我们不能放行,必须亲自跟长孙刺史确认。” 马辟京打足了官腔,高傲地骂道:“简直是一派胡言!长孙刺史日理万机,哪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我马司马——奉刺史之命前来押送,你们快闪开,耽误了刺史的大事,你们吃罪得起吗?” 小头目嘿嘿地笑道:“果真是马司马啊,真是想不到,你怎么会在运粮船上了?” 马辟京正要斥责他的无礼,他看到了司兵参军赵二牛从暗处缓缓走出,陪同他的是不良人苟富贵,以及神丐、龙清川等人。此外,埋伏在暗处的五百士卒,乘坐洛阳府的战船和征调而来的运输船,快速将十条船上的人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马辟京惶恐地问。 司兵参军大声地吩咐道:“长孙刺史亲自下令,没有他本人在场,任何粮船不准离开洛阳。运输粮草的所有人员,全部抓捕,如有违抗,当场诛杀!” 马辟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他也是运送粮草的一员,难道他也要被抓捕吗?他无助地望向司兵参军赵二牛。 赵参军轻蔑地笑了笑,口中还是挺客气地说道:“马司马,同僚一场,就不要为了兄弟们了。” “你们——,我可是刺史让我来监督的,你们不能抓我。”马辟京急了,大声地对参军说。 赵参军喝道:“实话告诉你,长孙刺史已经被歹人所困,他怎么会让你来监督?你们无路可逃了,统统缴械投降!” “啊——长孙刺史被歹人控制了?”马辟京吓傻了,“怎么可能?可明明是刺史派人通知我的?” 马辟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不知所措。缓过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问道,“是他——难道是他骗了我?” 马辟京一拍脑袋,跺着脚骂道:“上了这龟孙子的穷当,这小子——”马辟京话没说完,身后之人拔刀朝他捅去,马辟京片刻间倒地身亡,鲜血往外直涌。 马辟京的死亡引起了骚乱,司兵参军大声喝道:“长孙刺史有令,所有贼人全部抓捕,反抗者当即格杀勿论。” …… 龙清川愣在原地,马辟京竟然被人灭口了,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啊。片刻后,仅仅是片刻后,他立即想明白了,对着神丐大喊:“不好,大事不妙!立即返回!” 洛阳,刺史府。 刺史府内堂灯火通明。妖姬精心盛装打扮,拿出甜美的西域美酒,与长孙瑾在庭院里庆祝第一次的合作。 琥珀色的西域美酒缓缓灌入喉咙,妖姬细细品尝着美酒中果香的余味,此刻的她心情愉悦至极。而对面的长孙瑾则是愁眉苦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妖姬展颜媚笑,卖力地挑逗长孙瑾:“想开点,我的郎君。人生如白驹过隙,为何不尽情享受呢?”长孙瑾没有理会妖姬的殷勤,瞪着双眼痴痴地看着夜空。 妖姬拿起两尊琉璃酒杯,斟满葡萄酒,走近长孙瑾身边:“二十年了,我们还没行合卺之礼,来,今晚我们补上,此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长孙瑾长叹一口气,不情愿地接过酒杯,轻蔑地笑了。 妖姬也叹口气:“不容易啊,老天爷对我不薄啊,终于还是让你回到我身边!” 长孙瑾“哼”了一声,将酒一饮而尽:“痴人做梦!我希望你在大牢中好好反思,真正地改邪归正。” 妖姬一头雾水,柔声问道:“什么?你让我在牢中反思?”不过,她很快就清醒了。 长孙瑜、冰玉从暗处悄然走出,刺史府的内堂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 妖姬狐疑地四处张望,一脸惊诧。 冰玉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别看了,你的人已被我们各个击破,逐步拿下。你现在是孤家寡人,赶快束手就擒,省得脏了刺史府的内堂。” 妖姬转脸看着长孙瑜,一脸吃惊地问道:“你还没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瑜先是嗤笑一声,然后一脸严肃说道:“你们花雨坊的帮众,正在被官军和不良人截杀,估计快全军覆没了,现在没人救得了你。” “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妖姬妙目四转,她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还有,难道你也是不良人?” 冰玉忍不住骂道:“到现在才明白,真是个蠢货。” 妖姬似乎心有不甘,恨恨地长孙瑜:“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长孙瑜鄙夷地哼了一声:“骄兵必败,你们太自以为是了!龙清川一个小小的圈套就把你们全套进去了。” 很显然,这是龙清川的以退为进之计。长孙刺史利用冰玉越狱大做文章,明面上将苟富贵和不良人铲除后,引得失去戒心的花雨坊从暗处走到前台。 “龙清川是谁,是哪只躲在暗处的小不点?”妖姬轻蔑地问。 “你们的主人又是谁,他又躲在哪个耗子洞里?”冰玉毫不客气地回怼。 妖姬不敢跟冰玉多做口舌,换个方式问道:“你们是不良人在洛阳的隐秘组织,监控洛阳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吏,为了抓我们,你们可都全暴露了?” 冰玉手提宝剑指着她:“老妖女,丑八怪,关你何事,你还是自求多福!” 妖姬恼怒道:“放屁!老娘我——本姑娘我貌美如花,是洛阳城公推的花魁,岂是你这小蹄子能相提并论?” 冰玉冷笑两声:“嗯……待会给你脸上戳几个洞,看你还能如此猖狂!” “哼,哼,可你们有把柄在我们手上,我看你们谁敢轻举妄动?” 长孙瑜忍不住讥笑道:“把柄?你是说我长孙瑜的祖母吗?” 妖姬眉毛上扬,故作轻松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冰玉罕见地笑道:“那也是我们计策中的一环,之前你虽说十分可疑,但我们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分辨出你的忠奸,所以龙清川想出这一条妙计,所以在你们控制住长孙刺史的母亲后,我们当即就能确定,你这个老妖婆必然是有问题了——因为只有你才知晓她的住地。” 妖姬咬紧牙关,恨恨地骂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的祖母还不是在我们手上?” 冰玉轻蔑地看着妖姬:“就没见过你那么笨的人!长孙刺史的母亲,当然是不良人装扮的了,我们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让你们确信已经完全控制住形式。果然,你们在得意忘形之下露出了狐狸尾巴。” 妖姬愕然! 长孙瑜在旁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实际上,我的祖母在我年幼时就已去世了。” “你们这些人好狠毒啊,竟然能想出这种馊主意。后来了,为什么不主动抓我们?” “我们不清楚你们的计划,更何况你们还有隐藏在朝廷中的暗桩相助,所以我们只能以退为进:利用朝廷的力量打击自己,让我们从明处隐身到暗处,而你们则从暗处暴露到明处。这样一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控之下——包括刺史府。” “所以从一开始,长孙瑾也是在装傻了,哼,他可真能装啊……”妖姬可惜地叹道,“不过,你们竟然还知道有暗桩在身边啊,真不简单。” “少废话!你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动手,不过——我冰玉可不会怜香惜玉,手下留情。”冰玉冷冰冰地晃着手上的“天女散花。” 妖姬妖娆地笑道:“你们应当清楚,我们在你们身边安排了一枚关键的楔子,如果没有我的指引,你们无论如何也是挖不出来的。” “那好,待会儿我在你脸上划上几刀,看你说不说?”冰玉又恢复她那冷酷无情的表情。 妖姬眼神飘荡,尔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冰玉,她在暗暗揣摩冰玉的心思。 “收起你的狐狸眼,骚狐狸,同样都是女人,你的妩媚术对我没有一点用处。”冰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妖姬,眼神凌厉而又冷酷。 那妖姬尴尬地大骂:“你这小蹄子好歹毒,不过坦白讲,我不说,你们肯定猜不出是谁?” 在旁默不作声的长孙瑾开口说道:“哼,难道我们看不出来,你是在袒护马辟京马司马?” 妖姬的表情十分复杂,有震撼,有恐惧,还夹杂着一丝惊喜,她紧张地问道:“怎么说?” 长孙瑾泰然说道:“你们豢养的大蛇所吃的活食,全部是从他的作坊里卖出。南市有这么大量的家禽交易,他并没有向南市的市署令报备,以此躲避官方的查核,这不是做贼心虚吗?还有,他偷偷瞒着我给你们押运粮船,这难道不可疑吗?再者,苟富贵的白玉镶金手镯送给了马司马,后来却出现在装扮成侍卫的杀手身上,哼,马司马本想栽赃给苟富贵,不料被我们查出来了,反而将自己暴露了。最后,就这个马司马经常去你们花雨坊,难道嫌疑不大吗,对不对?” 妖姬冷笑不语。蓦地——妖姬一把将长孙瑾推向冰玉,然后拔腿极速向外逃跑。 长孙瑜下令侍卫张弓搭箭射死妖姬,被冰玉大声阻止:“抓活口,我们要从她嘴里撬开无影门的机密。” 妖姬趁着众护卫发呆瞬间,翻上刺史府的围墙,大声讥笑道:“这么多人围着我,还让我一个弱女子跑掉,说出去也不怕丢人。”妖姬大笑几声,扬长而去! 第15章 背后主使 洛阳,长史府。 长史安世竺在庭院里焦急地走来走去,花雨坊的老鸨在旁唠叨不停,他们已经得到准确的消息,洛河的运粮船被官府截住,押运粮食的人员损失殆尽——这远远超出了他们当初的意料。 看来他们这一伙人是中计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善后,怎么保住无影门在洛阳的势力。 安世竺极力思索,怎么才能将他们在洛阳的损失降低,这可是无影门在洛阳二十年的心血,不能被朝廷连根拔起。 安世竺愁眉不展,苦苦思索反败为胜的对策。妖姬突然翻墙而入,轻飘飘落在他面前,看她如此狼狈不堪,不待她开口详说,安世竺就推断出她也暴露了。 妖姬喘着粗气,不甘心地说道:“我已暴露了,不过你暂时还没有,司马马辟京做了你的替死鬼。”她见长史安世竺面有不悦,安慰道:“你放心,我确信没有人跟踪我。” “你确定?”长史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恨恨地问道。 “千真万确!下一步怎么办?”妖姬焦急地问道。 安世竺手指着墙头,丧气地说道:“下一步……你还是问他们!”安世竺仰天长叹,主人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妖姬急速转身,面目表情异常狰狞,她好像看到了恶鬼。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恶鬼,只不过神丐、龙清川几人恰好在她身后。 “怎么回事?”妖姬又有点吓傻了,“我确信没有人跟踪我?” “你说的对,我们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我们一直在这等候你。”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怎么识破的?” 龙清川嘿嘿一笑:“长孙瑜在花雨坊跟你卿卿我我那段日子,他就暗暗查出朝廷有你们的暗桩,而且此人很可能身居高位,因为花雨坊居然能收集到朝廷的很多机密——只有上层官员才知道的机密。” “洛阳有那么多官吏,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安世竺不服气地问。 “妖姬在控制住长孙刺史后,无意中说到你们还有备份计划,一样可以掌控洛阳城的方方面面。所以我们据此反推,假如长孙刺史被你们杀死,那么洛阳城权力最大的就是长史和司马,其余的那些官员调动不了如此庞大的资源,翻不了大浪。” “哼,你们刚刚还说是司马了,”妖姬幡然悔悟,“而且他看上去也不像个好人。” 龙清川掩不住笑了:“本来我们以为是司马,投喂巨蛇的活食就来自于他的商铺, 他首当其冲是我们首要怀疑对象。” “那你们怎么又怀疑到我了?” “本来没有,这是你们的败笔之一。长孙刺史没有让马司马监督运粮,是安长史你利用他拍马屁的性格,假传长孙刺史的指令。哼,当司马马辟京意识到上当——即将要说出指使他的人时,你们就暗中杀了他灭口,殊不知这是欲盖弥彰啊——试想下,如果这马司马是背后一切坏事的主事人,那他怎么还会被人杀死了?所以这后面必然还有一个主事人。” 安世竺拍着脑袋幡然反悔,懊恼不已。 龙清川笑道:“马屁精者,马辟京也!只要简单地想一想,洛阳城除了长孙刺史外,还有谁能让马辟京俯首听命了,那当然就是二把手的长史你了。” 安世竺默默无语。 “司马马辟京贪财,你就安排你们的人买他家的家禽。考虑到每次巨大的交易量,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你们的人哄骗司马逃避市场审查。对司马来说,可以少交一部分税,何乐而不为了? 当然,司马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你们把他卖了,他还在帮你数钱了。” 龙清川围着长史和妖姬转了一圈:“你安世竺可是个公私分明之人,南市的市署令向你反馈过,但你怎么就无动于衷,暗自压下来了。我又突然想起,长孙刺史和你从不去花雨坊,反倒是马司马经常去。那么这里面就有一个巨大的疑惑了。” “什么……什么疑惑?” 安世竺不解地问。 “如若是马司马这种不要脸的人去花雨坊,何必要在头上罩个头罩了,反正他经常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只有不经常去的人——比如你安世竺,为了避免被外人发现,才会这样做。” 这的确是欲盖弥彰,长史安世竺皱着眉头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 “不过,你们不知使了什么花招,竟然骗取了苟富贵送给马司马的白玉镶金手镯,后来这对手镯出现在刺杀长孙瑜的杀手身上,所以我们一度误以为马司马是背后的主使。” “哼,是苟富贵送给马辟京的,马辟京在花雨坊炫耀时被老鸨看到,于是我们将计就计,找了几个姑娘想尽办法骗到手,然后在刺杀长孙瑜时嫁祸给苟富贵……”妖姬恨恨地大骂,“不过,那对白玉镶金手镯竟然是假的,苟富贵那个王八蛋,真是精明到家了。” 长史安世竺连叹了三口气,莫名地问道:“就算你们知道又如何,这里的人都听从我的号令,难道你们几个有足够的能耐,将我等一网打尽?” 乐凡捂住嘴,指着神丐笑嘻嘻地说道:“你好歹也是无影门中独当一面的高手,连这尊人物你也没放眼里?你怕是当官当傻了。” 长史并没有过多的费口舌之争,默默地从手下接过他的兵器——居然是一把大约四十斤重的狼牙棒。 众人愕然了,就连神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重的狼牙棒。狼牙棒本身的杀伤力不言而喻,一棒过去非死即伤,伤者满身血窟窿,就连身上的皮肉也会被扯下来,恐怖异常。 但使用者需要有极高的气力,攻击对方时才能收放自如。 龙清川等人也都暗自惊奇,想不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史,竟然能使得动如此厚重的兵器? 乐凡吓得直咋舌,忙说道:“乖乖,原来是真人不露相,看样子比那个老妖女难对付多了。”妖姬恶狠狠地盯着乐凡,敢怒不敢言。 安世竺双眼瞟着天空,自信地问道:“你们谁先上?” 吴大财气得发笑,这安世竺也太目中无人了,看他这意思,还想与他们几人车轮战?吴大财拎着镔铁棍,疾速冲向安世竺,运足气力朝他脑袋上抡过去。 安世竺冷冷地干笑,迎着吴大财的镔铁棍,抡起手上的狼牙棒狠狠地撞去。 两人的兵器是针尖对麦芒,在镔铁棍和狼牙棒巨大的撞击之后,两人各自倒退了两步,吴大财手上的镔铁棍几乎被撞飞。 安世竺冷冷地夸奖道:“好气力,果然是有两下子,来——接着再战!” 吴大财“嘿嘿”一笑,不甘示弱地说道:“你力气倒也不小,跟头熊似得,三十招之内,必然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安世竺冷笑一声:“就凭你,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他的狼牙棒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奔吴大财而来。 吴大财紧握手上的镔铁棍,身形闪动,巧妙地躲过一击。尔后他也发动反击,手中的铁棍如龙似蛇,刁钻而猛烈地朝安世竺攻去…… 安世竺陷于众人的包围中,竟然还如此冷静,令龙清川深感佩服。他低头思付片刻,对神丐说道:“前辈,此人武艺高强,吴兄一时半会擒他不得,不如我们——” 龙清川想说的是,对方就安世竺和妖姬两位高手,本方除了乐凡外,其他三人一拥而上,人多欺负人少,速战速决! 神丐伸手阻止龙清川,说道:“机会难得!吴大财难得遇上这么一位高手,历练历练总不是坏事。” 龙清川理解神丐的意图,所谓“遇强则强”,吴大财与顶级高手交战,才有提升自己的空间。一个人老是跟臭棋篓下棋,哪会有什么进步了? 就在此刻,乐凡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指着妖姬小声说:“旁边还有个老太婆,要不我去把她逮住,你给我掠阵。” 龙清川一眼窥破她的心思,故意大声说道:“你何必跟这老妖婆过不去了,她服用的是邪门歪道之法练出来的丹药,一旦失去丹药的滋补,容颜就会反噬,而且是丑不堪言。哎,其实我也有驻颜之术的秘方,你何必舍近求远了!” 乐凡翘着嘴,笑吟吟地问龙清川:“真的么?不过你这么聪明,也许……” 妖姬瞥了龙清川一眼,骂道:“笨女人,这种哄女人的鬼话,竟然也有人信?” 乐凡转脸骂妖姬:“关你什么事,你要是再猖狂,待会儿捉住你,我也在你脸上割上几刀,看看你的长孙刺史还敢不敢看你一眼?” 龙清川也叹口气:“好,她既然敢拆我的台,你就去替我教训她。” 乐凡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提剑直奔妖姬而去,妖姬迫于无奈,只能挥剑还击。 乐凡和妖姬的两把剑在空中交错,犹如两条相互追逐的灵蛇。乐凡的剑法灵动多变,如同飘雪,连绵不绝,妖姬的剑法中规中矩,花架子也比较多,两人对战三招之后,妖姬明显落于下风。 龙清川也觉诧异,这妖姬的武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云若依之前说过,无影门的杀手并不是按照武艺排名,而是按照杀人伎俩来定夺。这妖姬生性妖娆浪荡,又习得蛊惑人的妩媚之术,杀人甚至无需动刀动剑,故而能排在较为靠前的名次。 乐凡突然娇笑一声,剑光闪烁,气势如虹,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红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妖姬刺去。妖姬慌乱之下胡乱躲闪,情形相当狼狈。 场上对战的那一边,吴大财和长史的争斗进入白热化,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杀气。双方都每一次攻击都像狂风骤雨,每一次躲避都如同灵蛇蜕皮。吴大财气力很足,身形矫健,他手中的镔铁棍如同灵蛇出洞,快如闪电;安世竺的狼牙棒如同流星赶月,同样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两个人的身影在不断地交错,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看清。 突然,吴大财一声大喝,身形如箭般向安世竺冲去,以无比的速度和力量挥出了自己的镔铁棍。此刻他手中的镔铁棍化作一道流光,犹如飞龙在天,强大的力量让周围的气息为之一凝。 安世竺眼见此景,面不改色,狼牙棒在月光下闪出一道寒芒,仿佛带着狂风和雷鸣,以雷霆万钧之势迎头而上。就在这一刻,两人的武器又一次重重地碰撞到了一起,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震得人耳发麻。 吴大财喘口气后,对着同样喘气的安世竺喝道:“过瘾啊,再来!” 安世竺同样喝道:“乐于奉陪。” 神丐乐道:“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算是棋逢对手喽。” 龙清川笑了笑,另一边,乐凡已将妖姬逼得四处乱转,那妖姬苦不堪言,她辛辛苦苦练成的妩媚术,在同样是女人的乐凡面前毫无用途。 龙清川出言讥笑妖姬:“老妖婆,赶紧举手投降,否则乐姑娘把你打成原形,那可不妙了。” “住嘴!”妖姬大声喝道,“本姑娘誓死不降。” 就在双方酣战之际,苟富贵带着长孙瑜、冰玉以及大批不良人赶来。冰玉瞧见狼狈不堪的妖姬还在犟嘴,浑身来气,她快速从腰间摸出两根冰魄银针,疾速射向妖姬膝盖弯后的“委中穴”。 妖姬腿部中针后无处发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乐凡顺势将手上的剑架在她脖子上,然后昂首对冰玉抱怨:“狗拿耗子,要你多管闲事。” 冰玉也看得出乐凡能擒住妖姬,故而她有所理亏,不过她依旧出言反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尔后,她又转到妖姬正面,冷冰冰地问:“你不是不降吗,怎么跪在我面前?” 那妖姬无言可对,低声骂了句:“卑鄙!猫捉老鼠狗看门,我们俩打架,关你什么事?” 冰玉又从腰间摸出一根冰魄银针,径直朝妖姬脸上刺去,这是要给她的脸上刺几个洞啊。那妖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双手抱头,然后将脸紧紧贴在地上,大声叫道:“冰玉女侠饶命,您大人大量,何必跟我一般见识?” 冰玉得意地笑了:“降不降?” 在冰玉的淫威要挟下,妖姬磕头如捣蒜,口中直言:“降,降,马上就降。” 龙清川见状禁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恶人还需恶人治……”他转而发现冰玉怒目而视,立马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转身回避,并借机劝告安世竺:“那个——拿棒子的,你那个犟嘴的同伴被打回原形了,你了——准备什么时候缴械投降?” 安世竺跟吴大财的争斗也已到最后时刻,他的狼牙棒在与吴大财镔铁棍源源不断地碰撞下,他的两只胳膊开始膨胀酸痛,转而渐渐麻木,他的气力终究不如吴大财。 安世竺脸上的汗如雨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冰玉冷哼一声,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冰魄银针,安世竺被冰玉的举动吓得走了神,脚步未来得及撤回,背上重重地挨了吴大财一棍……吴大财的那一棍的力道巨大无比,中招的安世竺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哀嚎…… 长史安世竺和妖姬蓝醉香都被抓了起来,长史府剩下的人如鸟兽散。 苟富贵的独眼死盯着两人,恨恨地说道:“不良人有十八种非常规的逼供手段,远远超出“定百脉”、“突地吼”、“仙人献果”、“玉女登梯”这些小把戏,不知阁下是否有兴趣尝试下?但我保证,你现在老实交待,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你迟早会交待,不如少受些皮肉之苦。” 唐朝的酷刑花样繁多,尤其是武周皇朝来俊臣、周兴发明的逼供手法,简直是泯灭人性。 长史安世竺在苟富贵持续地威吓之下,他的意念开始动摇了,支支吾吾地问:“如果我如实交代,你们会不会饶我一命?” 妖姬在旁大声提醒:“背叛组织,背叛主人,你也同样生不如死。” 冰玉冷冰冰地注视着妖姬,缓缓从腰间摸出一根梅花针,在她面前晃悠了两下,然后出言恐吓:“你要是敢再多嘴,每说一个字,我就在你脸上刺一针,我看你这老妖婆以后还怎么迷惑男人?” 所谓一物降一物,妖姬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心中料定冰玉是说得出做得出,于是恨恨地盯了冰玉一眼后,便闭嘴不言。 冰玉转身对着安世竺,在他两只手腕的血管上各刺了一针,然后冷冰冰地吩咐道:“将他倒着绑吊起来。” 就这样,长史安世竺像只羊一样被倒立着绑吊着,鲜血从手腕上一滴一滴往下流……如若没人给他止血,要不了一个时辰,他将会血尽而亡。 不同于战场上的一刀毙命,这种等待死亡的滋味是极其可怕的。 所谓“眼不见为净”, 安世竺不情愿地闭起双眼,以此逃避死亡的恐惧感,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逐渐冲入了他的鼻腔,安世竺的全身开始发抖,他的意识告诉他,死亡一步一步地临近……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终于,安世竺的心里防线终于崩溃了,他不想死,而不想死的唯一机会,就是说出无影门在洛阳的所有的机密——包括那条巨蛇的秘密。 ……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在长史安世竺的交待下,洛阳的无影门遭到朝廷的剿灭,势力荡然无存。龙清川和吴大财抓住操控大蛇的两名胡人,并将他们送入洛阳的大牢。在冰玉同样方法的要挟下,两名胡人承诺顺从朝廷的吩咐,协助洛阳府郡消灭洛河里的这条巨蛇。 吴大财更是收获满满,他以不在两个胡人膳食里撒尿为交换,竟然跟着他们学会了西域的控蛇术。吴大财得意地吹嘘,他幼时学了三年的论语,只记住了三句话,而他学这种毫无规律的驭蛇术,仅仅用了三天就完全学会了。 第16章 泰山压顶 洛阳,洛河支流末端。 为了消灭在洛河猖獗的巨蛇,长孙瑾调动了将近八百人的军队,两千个民工,二十架巨型弩箭,五十架抛石车,并提前准备了无数若干的巨型石块,雄黄、硫磺,甚至还有之前被巨蛇攻击而损坏的几十艘运输船。 除此之外,众人还准备了一种秘密的武器,也是对付巨蛇的终极武器——噬心虫,这是嘻哈道人在关西时遇到的一种专门咬噬人和动物内脏的毒虫,被此噬心虫攻击者痛苦无量无边、难以言语描述,如非迫不得已,嘻哈道人也不愿用此有损阳寿的毒招。 为了防止噬心虫外溢对军、民的伤害,长孙刺史又花巨资购买了无数若干的白灰。据神丐所说,这种白灰遇水便会翻泡、散热、凝固,这是对付噬心虫的绝佳克星——以前神丐在中原北部行走江湖时,见过百姓盖房子用过此种白灰。 一切准备就绪! 嘻哈道人小心翼翼地将噬心虫从陶瓷瓶里逐步挑出,然后将它们封入事先准备好的蜡丸里,继而又将这些蜡丸裹在面团里,混入饲料里给家禽等活物吞下。 当巨蛇吞下身有噬心虫的家禽活物后,两名胡人利用他们的控蛇术,操控巨蛇来到洛河的一支分流河,此处的河水稍浅,长孙刺史已在四周布下了层层埋伏。 消灭巨蛇的计划很周全,他们先是利用废弃的运输船、巨大的石块以及硫磺等物,将巨蛇层层困陷在河流中央,以保证吞下噬心虫的巨蛇不能四处游动,接下来,他们将白灰全部抛撒到包围圈内,利用白灰在水中的高温以及凝固后的白灰,抑制并杀死从巨蛇体内外溢的噬心虫。 这个计划完美无缺,是长孙瑾和神丐、嘻哈道人,以及龙清川等人反复推演过后的结论,虽然耗资颇多,却是目前最具有可行性的方案。如果顺利的话,预计大半天的时辰,他们将会解决掉祸害洛阳将近一年的妖蛇。 他们还乐观地给这个计划取了个文雅的名字——泰山压顶!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巨蛇被两个胡人赶到洛河外沿时,正在吹着笛子驾驭巨蛇的两名胡人,忽然口吐白沫,继而狂性大作,在人群中摇头摆尾、手舞足蹈。 众人在一瞬间被他们俩搞懵了,很快神丐便提醒他们俩可能中了毒,回过神的龙清川和吴大财几乎同时出手,将两名癫狂的胡人迅速控制住。 这两个胡人可是这次计划中的关键执行人,万万不能有失,长孙刺史焦急地请来洛阳的大夫,疾速为他们二人诊治。 根据押送他们的官兵所说,这两个胡人一路上特别兴奋,走一路吃一路,还不停地与围观的洛阳百姓打招呼,俨然就像家喻户晓的俳优。对了,他们跟玩杂耍俳优的关系很密切,一路上还跟他们饮酒逗乐了。 没了驭蛇人的笛声驱赶,洛河里的巨蛇便失去了目标,慢悠悠地晃荡,甚至是停止不前。 长孙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如果原先的计划不能有效实施,任由巨蛇肆意地东游西窜,势必会对洛河沿岸、甚至洛阳的百姓带来极大隐患,更何况,如若巨蛇腹中的噬心虫外溢,那这只毫不起眼的噬心虫的破坏力更加恐怖。 此时吴大财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他愿意试试三天就学会的驭蛇术,他认为活人总不能被尿给逼死,兴许他吴大财会成为这次行动的关键英雄。 吴大财的笛声同样地杂乱无章、刺耳难闻,但至少洛河里的那条巨蛇有反应了,那条蛇居然调转蛇头往后游了几丈。龙清川赶紧提醒吴大财,目标是将巨蛇沿着洛河向前驱赶,而不是让它退着回蛇窝。吴大财甩了甩头上的一把汗,说他又何尝不知,只是他明明是将巨蛇往前方驱赶的呀。 尔后,吴大财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这条蛇倒着往回走,那他何不尝试下转过身子,反方向吹奏笛子了,说不定会有奇效。 说干就干,吴大财又重新做了一次尝试,结果令人啼笑皆非——这条巨蛇竟然跃出水面,就跟那鲤鱼跳龙门似的,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又重重地摔落到洛河里。 这次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竟然获得了沿岸围观军民的阵阵掌声,不明真相的他们以为是在“耍蛇”了,有人甚至扯着嗓子高呼“再来一个!” 吴大财的脸色煞白,显然这条巨蛇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他三天学来的驭蛇术不是那么完美。但他不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驭蛇术的音律倒着吹一次,兴许机会总是青睐坚持不懈的人了。 奇迹并没有出现,那条巨蛇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昂着头慢悠悠地游上了岸,“丝丝”地不停吐着信,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冒着绿光,死死地盯着洛河岸边的上千人,似乎这些人迟早都是它的腹中之餐。 吴大财终于无计可施,他已经确定那两个狡猾的胡人,根本没有传授给他真正的驭蛇术。 长孙刺史这下真的慌了,赶忙向神丐和龙清川求救,可他们俩哪有什么办法了,只能让围观的军民先行撤退,待巨蛇腹中的噬心虫发作再说。 神丐突然想起,这巨蛇近乎是只蛇妖了,那嘻哈道人不是会降妖除魔嘛,何不试一下了。嘻哈道人也苦着脸,他这辈子从没抓过这种妖怪,不过此刻大家均已无计可施,他也只能勉强一试。 嘻哈道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当即施法,大声喊道:咒起翻云覆海,指向法界虚空,动处如匙开锁,静处如日破洪,照见阴阳交感,现出仙翁当世,急急如律令!念完咒,嘻哈道人迅速将符箓烧化,抛洒到空中后,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片刻后,那巨蛇又慢悠悠地回到河里。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声夸赞嘻哈道人降妖除魔的本领不可思议。嘻哈道人连连否认,他施法的本意是想请出三昧真火烧死巨蛇,结果没烧到它一毛一鳞,它自己反倒慢悠悠地游到河里避暑去了。 龙清川提醒众人,如果不再想出有效的办法,待巨蛇腹中的噬心虫开始咬噬,巨蛇疼痛难忍间定会四处游窜,将会造成无可估量的损伤。长孙瑾连连叹气,搞不定他们还真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事情的进展陷入焦灼之中,在最关键的时刻,冰玉带着几个不良人,押着两名胡人重新返回。胡人的毒性已经被针封控住,暂时没有性命大碍,但他两人的身体也的确很虚弱,别说吹笛子驭蛇了,恐怕连笛子也拿不动。 长孙刺史派人将他们扶上马车,然后在马车最上端的横木上,挂了二十根黄澄澄的金条,金条的边上还悬挂着一包耗子药,长孙刺史直言告诉这两个胡人,如若他们协助洛阳府郡灭了河里的大蛇,这二十根金条就归他们所有,否则他们就得吃了那包耗子药。 要么是痛苦地死亡,要么是风光地活着,两个胡人的眼睛都直了,在生存与富贵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重新拿起了笛子,并诚挚地请来了吴大财——因为他们此刻的身体虚弱无比,确实有心无力,需要吴大财在旁协助。 好在吴大财有三天的基础,再加上他自以为是的异禀天赋,于是两个胡人口传心授,吴大财现学现卖,在三人密切配合下, 那条巨蛇又开始缓慢向前游动…… 长孙刺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舒心地叹了一口气,好事多磨啊,这也太不容易了! 蓦地——一骑着老虎的红发怪人不知从何处冒出,连人带虎径直冲向拉着胡人的马车,红发怪人“嗷嗷”地挥着手上的软鞭,在空气中抽得啪啪作响。 由于他是突然间杀出,而且胯下的坐骑竟然是条猛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了护在胡人四周的兵丁,他们面对狂奔而来的老虎和怪人,一个个怔怔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得出,这个红发怪人的目标是两个胡人,所有人都明白,要是这两胡人死了,也就没有人能控制住巨蛇。 一瞬间的功夫,一人一虎就冲到了马车旁,拉车的老马吓得跪在地上嘶鸣哀嚎。 情况非常危急,那只老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了血盆大口,径直朝那两个胡人咬去……神丐和龙清川正在河边监控大蛇的行迹,离胡人的马车较远,此刻他们已然有心无力。 幸亏吴大财胆子大,他情急之下操起身边兵丁的长矛,奋不顾身地插向那只老虎的倾盆大口,吴大财动作迅猛快速,那老虎防不胜防,硕大的舌头被吴大财的长矛插中,顿时疼痛难忍,在原地蹦跳虎咆。红发怪人似乎顾不上胯下的坐骑,他猛地从虎背上疾速跳到了马车上,然后迅速拔出腰间一把明晃晃的短刃,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胡人狠狠刺去。 吴大财正在跟面前的猛虎搏斗,他也不能分身阻拦红发怪人,说时迟那时快,吴大财急中生智,对准马屁股快速抛出手上的长矛,那马的屁股被长矛扎中,吃痛之下猛地嘶鸣着拉着马车狂奔……马车上的红发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被甩到了马车外。 拖延了这关键的这一刻,神丐和龙清川疾速飞奔而来,龙清川抢下一弓箭兵的硬弓和箭矢,张弓搭箭,对着红发怪人连续射出三箭。他射出的箭又快又准,箭箭瞄准红发怪人的脖子,那怪人只能左躲右闪,而就在这档功夫,神丐已经杀到了。 神丐纵身向前,趁着老虎分神的功夫,猛地攥紧右拳,狠狠地捶了那老虎肚子一拳——神丐那一拳有千斤之力,仅仅一拳,就将那花斑虎捶得翻身在地。老虎嗷叫着从地上爬起,怒目瞪着神丐这位不速之客,神丐同样是双目圆睁,全身杀气盎然,怒视着眼前的这只花斑虎。 良久后,那花斑老虎终究还是认怂了,它抵不过神丐咄咄逼人的气势,低着头不住地咆哮…… 直到此刻兵丁们才幡然醒悟,他们在司兵参军赵二牛的呵斥下,纷纷拿起手上的兵器,或砍、或戳、或锤、或射,对准红发怪人一顿猛打,那怪人眼见力有不逮,挥着鞭子在兵丁中左躲右闪,尔后又重新窜上猛虎的背上,呼哨一声,一人一虎冲出重重包围后落荒而逃。 过程虽有波折,终归是有惊无险,在神丐和龙清川的护持下,以及两个胡人的协助下,吴大财终于艰难地将巨蛇驱赶到目的地。 随着长孙刺史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军民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首先,一排排弩箭兵将重型弩车上的箭弩点着,然后抛射至河面上的运输船,这些之前被巨蛇毁坏的运输船,捞上来简易修补后,上面堆满了重型的石块,以及硫磺、硝石、皂角子的混合物——这是唐高宗时代的炼丹家首创的“硫磺伏火法”,一旦遇到零星的明火便会爆炸。 为了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长孙瑾带着长孙瑜等人,征调了将近一万名平民,花费了半个月才完成如此的布局。 随着阵阵的爆炸声,三十艘满载巨型石块的运输船逐渐沉入河底,如此大面积的覆盖,必然能将巨蛇压在船底。 接着,长孙瑾将征调来的民工或以十人为一组,在长孙瑜的组织安排下,负责传递、搬运几百斤重的石块。巨大的抛石车将逾三百斤重的巨石高高抛起,重重地砸向河水翻腾之处,不到一炷香功夫,河面已然形成了一座石头构成的小山。 吴大财曾经夸张地说过,这种罕见的巨蛇就跟妖怪似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务必要斩草除根——这也是众人用噬心虫咬噬巨蛇内脏,已达到彻底消灭它的原因。 然后,长孙瑜安排民工大批量地灌装硫磺、白灰等物,又重新抛射到河里,填补巨型石块的缝隙处。待白灰在水中翻腾凝固后,穿透巨蛇的身体外溢后的噬心虫,将会困陷在一层层凝固后的白灰里,然后被虫子的克星硫磺所杀死。 这次“泰山压顶”计划,耗资五千余两黄金,经过几千名军、民,不良人以及吴大财等人,在近六个时辰的协同配合下,终于大功告成! 长孙瑾乐呵呵地瘫坐在河边上,看着欢天喜地的民众,脸上喜悦之情不言而喻。洛阳城内也是喜大普奔,百姓自发鸣炮庆贺,他们终于又吃得上平价粮食了。 神丐紧紧上前握住长孙瑾的双手,动情地赞叹:“你们父子俩不容易啊,先为朝廷铲除无影门在洛阳的组织,接着为洛阳百姓除此妖蛇,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长孙瑾也动容地说道:“此功非我父子二人之力,全赖洛阳军民以及众位英雄的协助,如今洛阳大祸已解,我这就上报朝廷,为你们还有洛阳军民请功。” 龙清川听到长孙刺史说“洛阳大祸已解”后,默默不语,暗自思忖洛阳城真的就高枕无忧了吗?那两个胡人怎么无缘无故地中毒?还有那奇虎的怪人?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之际,洛阳大牢的头目前来禀报长孙瑾:妖姬越狱逃跑了! 她先是利用妩媚术勾引住几个看守,骗得钥匙解除牢门和枷锁后,一路杀出至大牢门口,然后被一骑狮子的怪人接走。那狮子勇猛无敌,大牢里的看守们本事平平,哪里拦得住他们? 妖姬在临走前,让头目带句话给长孙刺史:她看上的男人,绝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乐凡笑了,说道:“想不到这坏女人还如此痴情,她对长孙刺史可是真心相爱!” 龙清川倒觉得此事十分荒唐,他不屑地说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妖姬两者具备,岂能真心相爱长孙刺史?她只是占有欲过重而已。” 乐凡摇摇手,亲昵地说道:“你虽然很聪明,但有些事,你不懂!”转而她又娇媚地问:“你不是说,你也会驻颜术吗?” 龙清川眼睛翻了几番,说道:“是啊,道家火龙真人有此秘籍,可以利用自己肉体的生命功能返老还童、长生不死。我跟随师父赵蕤习文练武,此中门道倒也略知一二。” 乐凡兴奋地跳起来:“好学吗?你教教我呗!” 龙清川难为地说道:“但是这个门道有个规矩,想长生不老的人不能修炼,无欲无求之人反而能修得有为。” 乐凡不乐意地撅起小嘴,娇嗔道:“想学的不能学,不想学的反倒可以学,这是什么破门道?我看这门派迟早关门大吉。” 龙清川连连点头,说道:“事实就是如此,其中奥妙一言难尽。不过——道法自然,万物生长衰退有其自身的规律,我们又为何要逆天而为了!与心爱的人一起优雅地衰老,不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嘛!” 乐凡听得似懂非懂,吴大财在旁有意起哄:“龙小子你知道个鬼,想学的不能学,不想学的反倒可以学——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我看你尽编些花言巧语,哄骗乐姑娘围着你转,你要脸么?” 龙清川一本正经地答道:“不要!”尔后他又转脸对着乐凡动情地说道:“我只要我心爱的姑娘! ” 第1章 打抱不平 神丐一行人告别长孙瑾父子后,四人结伴而行,跟随着一条商船顺流而下,他们计划沿着大运河一路游玩到扬州,饱览运河两边的风光美景。 船在运河上不断地颠簸晃荡,让龙清川和乐凡苦不堪言,他们自小生活优裕,没有吃过颠沛流离的苦头。好在路过古城睢阳地界时,他们终于有机会下了船喘口气。 神丐华宪章之前受不良帅所托,前去拜访睢阳城内的天雄帮帮主雄飞虎,龙清川三人趁机在城内四处闲逛,欣赏睢阳古城不同于京城的风景。 睢阳地处中原地区,商贸繁荣,河面上来往的商船络绎不绝,也是大运河运输的重要支点。睢阳还是争夺江南以及两湖地区的战略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与京城长安和东都洛阳的人文气息相比,睢阳的江湖草莽气息浓重。 睢阳城内原有很多小门小派,后来逐渐被蚕食吞并,并形成了两个大的帮派:天雄帮和巨鲸帮。两个帮派的产业都涉及到码头营运、水陆运输、青楼、赌场、酒肆、农田、看家护院……因此利益的冲突造成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不断。 对于朝廷来说,当然希望天雄帮和巨鲸帮合并,并且完全听从于朝廷的号令,但大运河牵扯到的各方利益太多,三教九流各方面势力盘根错节,朝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已没有绝对力量控制住两个帮派,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尽量平衡两个帮派之间的实力,避免一家独大,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近两年来,随着天雄帮的帮主雄飞虎年老体衰,疏于帮内各项事务,逐步失去了对天雄帮的掌控力,故而天雄帮内讧不断,大有分裂之势;而巨鲸帮借此拉拢天雄帮的精干人员 ,实力逐步壮大,暗中怀有鲸吞天雄帮之心,同时也逐渐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龙清川三人在睢阳城内逛了大半天,个个饥肠辘辘,于是在睢阳城最大的酒肆“同春楼”打尖吃饭。 “同春楼”犹如一座袖珍的宫殿,典雅大气。它的主体建筑共上下三层,整体采用四合院结构,中间开辟了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内的花草树木,为“同春楼”增添了一丝优雅的气息。 酒楼的饭菜可口诱人,龙清川和吴大财还点了两壶杜康酒,两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相当惬意。 正当三人聊地起劲时,从酒楼外冲进二、三十人,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个叫做王二麻子的胖高个子,此人头发尽秃,额冒青光,满脸横肉且麻点多多,活像个恶头陀。 王二麻子用一双三角眼瞪着酒楼掌柜,嚷嚷着要收回属于他的酒楼。 酒楼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刻他愁眉不展,面容憔悴,多年的劳累让他的腰过早地佝偻着。面对来势汹汹的这帮人,他也搞不明所以然,于是壮着胆子请他们说出个中缘由。 王二麻子咧嘴奸笑,炸呼呼地拿出一张崭新的字条,然后环顾四周后大声说道:“掌柜的,小事一桩!我们兄弟是巨鲸帮的人,你的父亲生前欠下我们兄弟五百金,并立下了字据用同春楼做抵押,如今还钱日期到了,连本带利共计一千五百金,给钱……” 王二麻子不客气地伸出肥胖的右手:“如若还不了,我们兄弟就要收回同春楼喽。” 掌柜夫妻两个哆哆嗦嗦,近乎哀求着乞求:“几位好汉,你们行行好,这分明是无中生有,我阿爹生前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过此事。” “你是说我们讹你了……”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劈手给了掌柜一个大耳刮,大声怒骂,“字据在此,白纸黑字,你们两个奸商怎能抵赖?” 另外的小喽啰附和大骂:“这还有假?字据上有手印,你们可以找人比照比照。” 酒楼掌柜明知他们是胡搅蛮缠,可面对这一群莽汉,有理也说不清啊。于是他赶紧安排帮佣去府衙报官,好巧不巧,帮佣还没出酒楼的大门,一个衙役的小头目正巧带着三个衙役赶到。 小头目名叫令狐潮,此人貌不惊人,但精气神十足,双手炯炯有神,身手异常矫健。 王二麻子认识眼前的衙役头目令狐潮,他怔了一下后,忙上前施礼赔笑:“令狐老弟,这次辛苦你了,我们巨鲸帮的小事,还望老弟你多担待点。”言罢,王二麻子悄悄将令狐潮拉到一边,低声耳语一番。 酒楼内围着看热闹的平民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私下都说朝廷的人必然偏心巨鲸帮。果然,令狐潮听说是巨鲸帮的帮众,当即满脸堆笑,草草核查字据和手印后,很快便下了结论:字据有效,如掌柜夫妇不认,可到睢阳的府衙打官司。 打官司?龙清川暗暗骂了一句,鬼都知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就等着掌柜夫妇二人自投罗网。 吴大财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跟神丐一样爱打抱不平,他转头瞄了一眼不急不躁的龙清川,急促地催问:“这事邪门的很,可不能让他们到衙门打官司,否则这夫妻二人必败无疑!哎——我倒想帮他们一把,可不知如何下手?” 龙清川得意地笑了笑:“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你等等。” 龙清川“蹭”地一下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王二麻子身边,一把从他手上粗鲁地抢过字条,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后,然后对着王二麻子笑了笑。 龙清川一系列的举动,让王二麻子莫名其妙,他摸着脑袋暗自纳闷了,嗑瓜子瞌出个臭虫来,谁这么胆大包天啊,敢对他王二麻子这么无礼,难道巨鲸帮的名号不好使了吗? 龙清川完全忽视了王二麻子的存在,提口气飞身跃上一张空桌子,然后大声地招呼:“各位,各位,请听龙某人说句公道话。”龙清川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本身就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和亲和力,他登高这么一吆喝,酒楼里还真的就安静下来。 一众人瞪着双眼瞧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龙清川清清嗓子,指着身边的吴大财高声地嚷道:“各位,这位兄弟刚刚跟我说过,他确信这张字据完全是假的,这位兄弟还说,巨鲸帮的这帮混蛋分明就是无赖、恶霸。” 吴大财本来双手交叉于胸前看热闹,龙清川话一出口,他立即明白龙清川的鬼心思。 毋庸置疑,巨鲸帮的帮众呼啦啦地一下子全聚集过来,当即将吴大财围得水泄不通,王二麻子更是怒不可遏,挥着两只沙包大的拳头,上前狠命地揍吴大财。 吴大财白了龙清川一眼,轻轻摇摇头,惋惜地叹口气,拽紧拳头迎面而上,两人四拳相碰,只听得“砰砰”的两声后,王二麻子双手痛入骨髓,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吴大财嫌他哭声渗人难听,心里又厌恶他仗势欺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起腿正踹一脚……那王二麻子百来斤的身躯,就如断线的风筝似的,被吴大财踹到酒楼的门外,躺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 吴大财双手交叉拍了拍,环顾四周后,冷脸问:“还有谁不怕死?” 欺软怕硬的巨鲸帮的那些帮众,个个面面相觑,你看一眼我,我看两眼他,就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龙清川借机起哄,站在桌上大声地吆喝:“你们这群怂包,大家一并上啊!这位好汉要是眨一下眼,他就不算是男人大丈夫,他就是活生生的怂包一个,比你们这帮怂包还怂。” 龙清川这是在故意挑事,吴大财吹胡子瞪眼睛,气得七窍生烟,心里将龙清川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巨鲸帮的小喽啰觉得龙清川言之有理,便欲仗着人多群殴吴大财,可吴大财也不是吃素的,伸出两只粗壮的胳膊,运足力气后,只抓住桌子的两只桌腿,便平平稳稳地抬起龙清川站的桌子,更让众人吃惊的是,龙清川竟然四平八稳地站在桌子上,两人就跟耍杂耍似的。 吴大财的这一手,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已展示出他非凡的腿力、臂力和腰力。乐凡在旁乐得连连鼓掌叫好,带动四周围观的百姓一同欢呼鼓掌。 巨鲸帮的帮众平常欺负贫弱惯了,哪里跟真正的高手交过手 ? 那些人也不全然是傻子,该认怂时还得认怂,他们将穷凶极恶的嘴脸,及时转换成奴颜婢色的面孔。 吴大财呼了一口气,将桌子重重地放下,泛起白眼瞪着龙清川,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龙清川盘腿坐在桌子上,捂住嘴忍住笑,大声问:“现在可以讲道理了吗?” 王二麻子此刻已被人扶起,他佝偻着腰蹒跚走回酒楼,王二麻子只是愚蠢而已,但他并不是一根筋,岂会不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于是他也换了一副嘴脸,对着吴大财、龙清川点头哈腰,媚笑道:“大侠言重了,巨鲸帮纵横运河二十载,靠的就是以理服人。”巨鲸帮其他的帮众也唯唯诺诺地跟着点头附和。 王二麻子尽管嘴上服软,但他在言辞中还是抬出了巨鲸帮的名号,意欲借此震慑并提醒龙清川二人,他们的靠山是巨鲸帮。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或者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龙清川二人艺高人胆大,总不会跟巨鲸帮作对。 龙清川又何尝不知,他会心地笑了笑,扬了扬手上的字据:“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讲理。你们自己说说,这张字据是什么时候立的?” 王二麻子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张口说道:“十年,大概?” “十年——十年的字据还这么新?纸上的墨迹一点都没褪色?”龙清川晃动着字据,不解地问,“你们怕是不识数。” 围观的一众人哄堂大笑,王二麻子压住内心的愤怒,笑着狡辩:“哦……可能是我记错了,大概是最近三年。” “三年?”见有人撑腰,酒楼掌柜胆子也大了,他嘲笑起王二麻子,“我阿爹三年前就去世了,他从棺材里爬起来跟你借钱、立字据?”掌柜的戏谑之词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王二麻子进退两难,不知如何言语,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以然。他手下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帮众说:“也不对,反正有五年了——我们也忘记了,我们头儿那么多事,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龙清川飞身从桌上跳下,他担心巨鲸帮的后援赶到,于是决定尽快揭开谜底,免得夜长梦多。 龙清川指着字据对围观的人说:“大伙看看,这张字据的纸张很新,字体的墨迹却很清晰,反而画押的手印比较旧,你们说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围观的人群起哄,他们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另外——”龙清川故意拉长语调说,“一般来讲,正常都是先在纸上写字,然后再摁手印,而你们看这张字据,字在手印的上面,说明是先摁了手印,再写的字据,对不对?” 众人纷纷探头,重新看清了字据后,七嘴八舌地说道:“果真如此,有点不对劲。” 龙清川将字据对着光映照,字据上摁手印之处不怎么透光,便用指甲在上面来回刮了几次,片刻后,他在字据上分离出一块小纸片——带有手印的小纸片。 围观人群恍然大悟,这果真是一张捏造的字据:王二麻子先搞来一张掌柜父亲的手印,巧妙地贴在字条上,以此捏造了一份假字据…… 至于到衙门打官司,想必他们早就打理好了,官司当然是稳赢不输。就连睢阳城的三岁小儿都知道,睢阳府郡的官员是狗,巨鲸帮的人则是狗主人。 王二麻子见真相被人揭穿,气得狗急跳墙,大声呼叫令狐潮将龙清川等人抓住,他认为刁民总不敢揍衙署的衙役。 酒楼的状况让衙役头目令狐潮尴尬不已,他是有心偏袒巨鲸帮,但事实胜于雄辩,民意难平,他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令狐潮瞥了王二麻一眼,兀自贸然不动,心平气和地说:“既然如此,字据当然无效,不容狡辩。不过——这些兄弟也不是有意为之,民不举,官不究,依我看就这样算了,下不为例。” 令狐潮和稀泥地说完后,便欲带着几个衙役离开,龙清川非常地不满,哪能就这么轻松放过这帮人了。于是他快速挪步向前,伸出胳膊拦住令狐潮,他要替酒楼掌柜讨个公道。 那令狐潮也不多言,单手抓住龙清川的胳膊,猛地一使劲,硬是将龙清川从面前生生推开,尔后又高声赞了一句:“好身手!”令狐潮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失去庇护的巨鲸帮帮众,在四周百姓的一片嘲笑声中,恶狠狠地瞪了龙清川一眼,灰溜溜地离去。 第2章 睢阳帮派 酒楼掌柜夫妇千恩万谢,掌柜让人重新上了几个小菜,亲自端来两壶醇香的杜康酒,他非要招待龙清川三人,一是尽尽地主之谊,二是谢恩。 掌柜请教了三人大名后,亲自斟满酒杯,弯腰施礼感谢:“大恩不言谢,鄙人给三位侠士行礼了。” 三人忙起身还礼,吴大财笑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要不是他们跑得快,准被我和龙小子揍得鼻青脸肿,无脸见人。” 龙清川哈哈一笑:“掌柜多礼了,只是鄙人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掌柜赐教?” 掌柜从龙清川几人口音,断定出他们是外乡来的人,必然不知睢阳的内情,于是开口说道:“龙少侠但问无妨,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清川微微一笑:“睢阳虽远离京城,但也是大唐王法教化之地,只是这偌大的睢阳城,为何有如此蛮横无理的帮派?” 掌柜捻须片刻后,一声苦笑:“几位侠士有所不知,睢阳城有两大帮派——巨鲸帮与天雄帮,他们掌控着大运河的运输命脉,势力逐渐庞大,渐渐有与朝廷抗争之意。听说朝廷本想取缔,奈何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睢阳府郡对巨鲸帮居然不闻不问,任由他们作恶多端、危害乡里。” 吴大财皱着眉头:“这事倒很奇怪,睢阳刺史是被巨鲸帮收买了吗?” 掌柜摇了摇头:“这些我们小民就不清楚了。唉,希望这帮人早点遭到报应。” 龙清川想起神丐去了天雄帮,暗自低头思忖,不知神丐是受何人之托,为何此刻拜访雄飞虎?他悠悠啜了一小口酒:“掌柜,请恕龙某人好奇无礼,那天雄帮也是为虎作伥之徒吗?可否给我们介绍下天雄帮的状况?” 掌柜轻轻地摇了摇头:“天雄帮比之巨鲸帮,对我们平民百姓稍微好一些。不过,鄙人对天雄帮了解极其有限,只能说个大概而已。” 根据掌柜的陈述,天雄帮有一个帮主,四个堂主。帮主雄飞虎,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好结交四海朋友,但此人唯诺诺、没有主见,性格又柔弱,震慑不住帮内的枭雄,导致天雄帮内部分崩离析,常有祸起萧墙之事。 天雄帮的大堂主,原本是跟雄飞虎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因病过世后由他的干女儿达奚盈盈担任,此女在帮中也有很多拥趸。 二堂主唐忠,理财有方,深得雄帮主的信任,但他私下贪财贪利,故而帮众对他碎言碎语较多。 三堂主好酒好色,胆小怯懦,且经常卧病在床,故而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四堂主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老好人,比较爱慕虚荣,重视个人的名誉。 乐凡用筷子轻轻地敲击瓷碗,双眼含笑:“那个叫做达奚盈盈的大堂主,是不是个有一双可爱酒窝的绝色美女?而且,她的占有欲很强,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得到手的东西又不珍惜。此外,她的权力欲望极重,为人霸道,自负但又无脑。” 掌柜诧异之极:“好像是!乐凡姑娘怎会如此熟悉大堂主?难道你能未卜先知?” 乐凡莞尔一笑:“无巧不成书啊,这达奚盈盈是我的师姐,因为某些羞人的原因,被我们大娘赶出七秀坊,没想到她居然跑到睢阳,还混上了一个小堂主。唉,就是不知这个达奚盈盈,还会不会到处勾引野男人?” 他乡遇故知,还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师姐,乐凡兴奋不已。她不待午膳用完,便告辞了“同春楼”的掌柜,拉着龙、吴两人到天雄帮找达奚盈盈。 天雄帮位于睢阳的东南角,建筑结构与府衙类似,前半部分为处理事务之所,后半部分为帮主及家眷居住之地。 当乐凡带着龙清川和吴大财赶到时,天雄帮大厅内正闹得沸沸扬扬。帮中正在决议上半年的分红事由,四个堂主各抒己见,尤其是大堂主达奚盈盈,俱言本堂出力最多,理应多分一些彩头。其他的帮众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然而公有公理,婆有婆理,帮主雄飞虎六神无主,难以决断。 如果让雄飞虎冲锋陷阵,他当仁不让,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今让他衡断帮派中的利益纠纷,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无计可施。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乐凡上门拜见大堂主达奚盈盈,达奚盈盈兴奋过了头,撇下帮中的公事,连蹦带跳拉着乐凡到一旁叙旧。 乐凡三人的不约而至,雄飞虎居然比达奚盈盈还兴奋,终于走了一条母老虎,他顿感大厅内清净了许多。 达奚盈盈五官玲珑精美,凤眉如月,一双美眸含情脉脉,琼鼻挺秀,香腮微晕,樱唇吐气如兰,肌肤吹弹可破,且她身段袅袅婷婷、凹凸有致,一如出水的洛神,龙清川心中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果真是天生的美貌佳人。 达奚盈盈与乐凡拥抱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嬉笑,宛如天上的一对仙女下凡,龙清川和吴大财的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 也许女人的天性就爱闲聊,她们姐妹俩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个多时辰,仍意犹未尽,直到雄飞虎派老苍头请他们参加家宴,两人才暂时停止了言语。 青衣苍头带着几人穿过曲折环绕的回廊,经过后花园时,几人看到一高大且健硕的年轻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练箭。龙清川颇感兴趣,便顿足欣赏。 苍头介绍此人名叫南霁云,是雄帮主同母异父的弟弟,幼年便离家到青台山拜云中老人为师,习得七十二路神出鬼没的枪法,以及左右开弓、百发百中的箭法。 鹄靶至少在两百步开外,南霁云左手握弓,右手稳稳地捏住箭矢的后端,屏住呼吸,连续射出十箭,箭箭又快又稳地命中靶心。 龙清川心中不由得暗自敬佩,此等精妙箭法空古绝今,非勤学苦练可达此境界。南霁云射箭的天赋奇高,他龙清川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宴席主要以睢阳当地的特色菜为主,其中睢州烧鸡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引为一绝;此外垛子羊肉和五香糟鱼同样赫赫有名,神丐等人尤其是吴大财,终于逮住机会大饱口福了。 席间,雄飞虎主动给神丐等人敬酒,并直言他早就对神丐充满了敬仰之情,此生能见识到神丐这样的豪杰,死而无憾……神丐也连连客气,恭维雄飞虎武艺高强,威震江湖,乃一方的大英雄。 酒热耳酣之际,天雄帮帮主雄飞虎谈到睢阳的风土人情和历史典故,便学着古人把酒论英雄。 雄飞虎首先称赞他的对手:“巨鲸帮的帮主江中虎霸道、神武,一帮江湖草莽汉被他调理的规规矩矩,为睢阳当代首屈一指的江湖英豪。”能够当众夸奖自己的对手,可见天雄帮帮主的胸襟倒也广阔。 龙清川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那雄帮主你了,你不也是掌管几百号人的帮主?” 天雄帮帮主尴尬一笑:“我年轻时还算是个人物,现在老了——身体每况愈下,精力大不如前。” “帮主谦虚了,谁不知你是老当益壮啊!”达奚盈盈恭维道。 龙清川转脸看了一眼南霁云:“依我看,南霁云南兄弟也算是当世英雄,你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简直可以比拟古之养由基。”养由基,乃春秋楚国着名的神箭手,留有百步穿杨、箭射蜻蜓、养叔射猿、射兕中石等典故。龙清川将南霁云比作养由基,还真是名至实归。 南霁云却比较谦虚,连声说道:“算不上,算不上。南霁云乃是莽夫一个,刚刚从青台山学艺归来,哪能算是英雄人物了。不过鄙人倒是遇见一奇人,此人之才,世所罕见,旷古绝今。” “谁?”众人好奇地问道。 “张巡!此人腹有良谋,胸怀良策,兵书韬略,八卦甲子,无所不通。依南霁云之见,此人能顶十万兵马,可惜他不在睢阳城,我们难得一见。” “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雄飞虎扼腕可惜,吩咐南霁云择机请他过来一叙。 乐凡“哼”了一声,不悦地问:“还有人比龙清川更厉害?” 吴大财耸耸肩,对乐凡之言深以为然。反倒是龙清川一脸淡定,强中还有强中手,至少他的师父赵蕤就强他十倍,百倍。 “没想到小小的睢阳城,又不热闹,又不好玩,竟然还有这么多英雄人物!”乐凡随口一说。 达奚盈盈嫣然一笑:“恐怕还有,你们还没觉察到?” 龙清川猛地一拍脑袋:“果真还有一人,你们可曾留意?” 达奚盈盈笑吟吟地注视着他,眼神中又充满了期盼。 龙清川张口说出:“令狐潮!”达奚盈盈一双妙目似嗔似怨,满脸失望之极。 “就是那个衙役小头目?”吴大财咧嘴,惊讶地问道。吴大财想到令狐潮低三下四的模样,怎么都不会把他跟英雄挂钩。 龙清川点点头:“是的,此人武艺高强,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有决断力。” 雄飞虎摇摇头:“此人若有真才实学,怎能屈就于一个小小的衙役头目?如若他真有济世之才,我早就将他收于麾下,又岂能不知?” 龙清川没有争辩,稍微顿了顿,然后凝视着雄飞虎问:“雄帮主是不良人?” 雄飞虎正准备夹菜,听到龙清川的问话后,转头看着身旁的神丐。神丐识趣地摇摇头,雄飞虎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雄飞虎怔怔地愣了一小会,然后笑着问:“何以见得?” 龙清川“嘿嘿”地笑了笑:“不良帅酒后无意中透露过,不良人在重点府郡以及周边诸国,都有自己的秘密组织。那么——睢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军事价值高于都城长安,不良人会无动于衷?此外,不良帅曾带着一众人到睢阳公干,后因杨相公中毒而临时被召回,要知道,不良帅可是公私分明之人,如若不是公事,他绝不会带着一大帮人到睢阳。” “那也只能说明睢阳有不良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雄飞虎笑了笑。 龙清川颔首微笑:“帮主跟神丐之前并不是知心好友,神丐为什么要找你喝酒聊天了?” 吴大财抢先应道:“不良帅本意到睢阳公干,因某些事情耽搁了,于是委托我师父前来看望老朋友,这个老朋友就是帮主你喽。” 天雄帮帮主雄飞虎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轻声叹口气:“这就明显了。唉——天雄帮是不良人在睢阳设置的组织,为了绝对的保密,就连地方府郡人员都没告知,天雄帮内部也只有几个核心人员知晓。不过天雄帮老的老,走的走,年轻的一代也跟不上,所以本帮主孤掌难鸣,人心思变啊。” 在天雄帮,帮中各堂分工不同,收入有多有少,负责码头、青楼的收入必然多一点,而看家护院的要少很多。为了雨露均沾、公平起见,雄帮主要求所有的收入统一集中后再分配。往来收入颇丰,各个堂口分的也多,大家相安无事。 如今天雄帮的势力不断被蚕食,帮中的收入越来越少,各个堂口的分红日益减少,便引发了他们的不满,由此也带来种种冲突。 所谓“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天雄帮中很多人已经暗暗投靠巨鲸帮。幸亏二堂主唐忠开源节流,严控帮中支出,还不至于让帮派分崩离析。 神丐突然发问:“刚才雄帮主叹气——是什么原因?” “既然龙少侠都知道了,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巨鲸帮的背后是无影门组织,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意图控制合并天雄帮,然后控制大运河水路的运输。不良帅曾多次秘密提醒我们,要尽快铲除巨鲸帮,控制大运河的运输权。” 对于无影门,龙清川等人已经不陌生,他们在长安、洛阳曾经打过交道。无影门是个杀手组织,人才济济而又分工严密,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雄飞虎说巨鲸帮为无影门组织的人,这也不难理解天雄帮斗不过巨鲸帮了。 “本来睢阳官府是两边平衡,但是最近他们改了风向,全心扶持巨鲸帮,真是见鬼了!去年不良帅从长安到睢阳,本想解决此事,后来中途变卦,被朝廷临时召回,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吴大财不解:“你们明明知道巨鲸帮是无影门的人,为什么不铲除了?” “唉——巨鲸帮的脸上又没写上无影门三个字,他们明面上做法合情合理,没有证据,不良帅不好请求朝廷派兵剿灭。” 神丐好心安慰雄飞虎:“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妨在睢阳多停留几天,尽一份力,为国为民除掉这个祸害。”雄飞虎感激涕零,得到神丐的协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乐凡嘟着嘴,闷闷不乐:“还要待多久啊?睢阳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本来是要去扬州的,那个谁——张巡了,要不让他来!” 神丐等人低声笑了笑,达奚盈盈在旁安慰:“师妹,你跟着师姐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在睢阳城你横着走,没人敢欺负你。” 乐凡不悦:“横着走的那是螃蟹,我有那么霸道吗?” 第3章 运河救美 神丐和雄飞虎年纪相仿,二人在府邸聊天喝酒,倒也快活。乐凡心情烦躁,闷闷不乐,正逢月中,于是雄飞虎安排两人摇了一条小船,请龙清川和吴大财陪她到运河赏月游玩。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微风吹过,水面波光粼粼。 乐凡倚在船仓上,指着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问:“那是北斗星吗?” “是北斗星,”龙清川应道,“传说中,南极星管生,北斗星管死。” “是吗?”吴大财狡黠一笑后,双手合十,弯腰参拜,嘴里叨咕个不停。 “你拜错神了,”龙清川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要长寿得拜南极星。” 吴大财脸色真诚,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拜错,我在乞求北斗星君赶紧将你个妖孽收走。” “为什么?我挖你家祖坟了吗,咒我早死。”龙清川假装不悦。 “我不知道我家祖坟在哪儿,你能找到烦请告诉我一声,”吴大财一本正经,“主要是你死了,就没人跟我抢乐凡了。” 吴大财自己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一嘴的口水喷到龙清川和乐凡脸上。 乐凡将脸埋在龙清川身上擦干净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吴大财:“好笑吗?”她本来心情就不佳,被吴大财这么一搞,更加不开心了,低头闷闷不语。 远处豪华的大船上传出悠扬的琴声,节奏韵律优美动听,乐凡却听出凄惨而又哀怨韵味。一曲未完,乐凡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她眼角微微湿润。龙清川和吴大财不明所以然,还以为她还在生气了,赶紧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柔声好言安慰。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乐凡脱口而出:“不妙,琴弦断了!” “琴弦断,必有知音……”龙清川正欲哄乐凡开心,余光觉察到河面上的情形不对。 此时河面上杀机四起,一条小船疾速靠近那艘豪华大船,七个蒙面歹徒正在往上攀爬,他们身后背着各种武器。 龙清川和吴大财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有歹人打劫。既然碰上了,总不能不管不问,三人正欲上前营救,可两个船夫早已吓得嗖嗖发抖,坚决不敢摇橹上前。 龙清川一把推开船夫,双手握住船桨使劲地划动,尽管他很着急,可那船却并不善解人意,滴溜溜地在河面上打转。看样子龙清川并不会划船,他还以为摇橹很简单了。 龙清川急得满头大汗,吴大财上前握住船桨:“要不我来。” “你会吗?”龙清川焦急地问。 “我从小就在运河边长大,你猜我会不会?”吴大财淡淡地回应。 “不早说,存心看老子出糗。快!”龙清川忍不住骂了一句。 小船在吴大财的驾驭下,渐渐靠近那条豪华大船,他们已能依稀听到歹人在大船上的呵斥声。龙清川倾听片刻后,便安排两个船夫将自己的小船,以及蒙面人乘坐的小船一起摇走。 接着,他们三人又翻身上了那艘大船,由于他们几人均没有带兵器,故而他们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先躲在暗中窥视。 蒙面歹徒手持明晃晃的刀刃,他们已经控制住船上的人员,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想伤人性命,只是不断要挟船中的一女子赶紧交出账卷,否则便将她丢到河里喂王八…… 龙清川三人都注意到,那位被要挟的女子是位好看有气质的美少妇,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绰约多姿。 那美少妇眉头轻皱、一脸茫然道:“众位好汉,妾身并不知帐卷为何物啊,”美少妇一脸无辜,接着她叫婢女拿出船上的财物赠予蒙面人。可惜她的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蒙面人毫不客气地将婢女送上的财物打翻在地。 龙清川暗自奇怪,七个人在大半夜前来打劫,显然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举动,为何得到了钱财,又弃之不要了。 为首的蒙面歹徒气急败坏,情绪几乎失控,他尖声威胁美少妇:“可我们主人却说帐卷在你手上,哼,夫人,我等兄弟从不滥杀无辜,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如若你再不交出账卷,别怪我兄弟无情无义,取你性命。” 那美少妇吓得花容失色,哪敢多嘴分辩?另一蒙面歹徒像是失去耐心,提刀劈头盖脸地砍向她。 救人要紧! 龙清川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跳到船舱中,电光火石间抓住砍向女子的刀,他突然意识到,蒙面歹人并没有用尽全力,原来是在恐吓她们。尽管如此,龙清川的右手虎口还是受了伤。 龙清川反手夺下歹人手上的兵刃,吴大财也从暗处跃出,夺下兵器后与歹人搏斗。虽然蒙面歹人有七人,但他们武艺大都稀松平常,根本不是龙、吴两人的对手。双方战不到十个回合,蒙面歹人渐渐不敌,被他们两人揍得鼻青眼肿,为首歹人的胳膊一不小心被龙清川削伤,顿时血流四溢,手上的兵器也脱手掉在船舱中。 蒙面歹人忍住通开口相问:“壮士,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吴大财笑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们俩就是狗拿耗子——爱管闲事。” 吴大财言罢,自我感觉不佳,歪着头琢磨着哪儿不对劲了,乐凡忍不住在后面踢了他一脚,怒斥道:“不会说话不要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船舱中的美少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们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心情放松多了。 蒙面歹人自知不是龙清川和吴大财的对手,簇拥着退到船舱外,欲伺机逃跑,可他们左寻右找,就是找不到他们来时乘坐的小船,故而几人面面相觑,傻傻地愣在原地。 龙清川嘿嘿直笑:“秋意正浓,明月朗照,几位要不下河洗个澡,然后一路游回去,顺便欣赏下大运河的夜景?” 蒙面歹人推搡犹豫间,龙清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吴大财说道:“哦,大事不妙!我从你们的口音中断定,你们当中好像有北方人,不知那几位兄弟可会凫水?” 吴大财已笑得合不拢嘴了,为了不让自己说话,他只能拼命地捂住嘴,在一旁哼哼唧唧。 可惜好景不长,龙清川正得意间,谁知那船夫竟将小船又摇了回来,这下轮到龙清川傻眼了。 蒙面歹人哄然大笑,其中一人学着龙清川的口气笑道:“兄弟我是北方人,不会凫水,也不爱洗澡,我看我只能坐船回去,顺便欣赏下大运河的夜景了。” 龙清川颜面尽失,怒气冲冲地喝道:“想跑,得问问我们手上的刀!” 见蒙面歹人依次跳下小船,龙清川两人正欲追击,突然从岸边“嗖、嗖、嗖” 传来利箭破空声,有三支利箭疾速而来,又快又准! 利箭几乎擦着三人的面颊而过,力道甚至能将乐凡飘动的头发丝削断几根。 龙清川迅速提醒乐凡趴下,同时操起船上的竹蒿打落船头上的灯笼,然后手持单刀单膝下跪,将乐凡护在身后,张目四处观望。 就在龙清川三人停顿一瞬间,蒙面歹徒相互搀扶,跳上小船后迅速逃跑。 事情就比较尴尬了!龙清川请船夫将两只小船划走,以此将蒙面歹人困在大船上。谁料歹人的小船又被船夫送回来,如今歹人乘坐小船逃跑,反而将龙清川等人困在船上。 以目前的情况推测,船夫应该也是收到了威胁,逼迫将歹人的小船送回。龙清川二人没有了小船追击,而大船的速度肯定赶不上小船,只能悻悻作罢。 一支利箭深深地射在船上的栏杆上,龙清川上下左右晃动后拔下那支利箭,借助船舱内的灯光仔细观察,尔后用手上的横刀拆下箭头保存。 吴大财走过来,后怕地问:“什么人干的?比吕三箭的箭术还强!我自出道以来,还没见过如此厉害的高手。”吴大财重新回顾刚才的险情,嘘口气说道:“看样子,对方并不想下死手,否则我们三个生死难料。” 龙清川缓缓地点头:“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而且又是暗中突然袭击,以他的箭术,如若诚心置我们于死地,恐怕我们凶多吉少。” 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龙清川料定突如其来的袭击,应该会让乐凡心有余悸,龙清川本想安慰她一番,谁知那乐凡并无惧怕之色,此刻已经乐呵呵地活跃起来,正在船舱里跟美少妇聊得热乎了。 龙清川重新返回船舱,美少妇带着下人连忙施礼,感谢龙清川等人的救命之恩。 几人互道姓名后,仆人为三人奉上茶水,美少妇轻启朱唇,柔声自我介绍:“妾身冷熙瑶,拙夫为巨鲸帮帮主江中虎。妾身平常喜欢乐曲音律,尤喜在夜深人静时弹奏,意境更为高远。今晚月色迷人,妾身本想在运河弹奏几曲,舒发心中郁结,谁料遇到几名歹人劫掠,要不是几位侠士现身相救,恐怕我们已经遭遇毒手了。” 冷熙瑶说完,又要鞠躬感谢,被龙清川等人拦住。 乐凡开口问:“夫人刚刚弹的什么曲子,这么哀怨凄惨?” 冷熙瑶颇感意外,顿了片刻后问:“乐凡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龙清川嘿嘿一笑,给夫人介绍:“这位楚楚动人、花容月貌的乐凡姑娘,不但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她还精通音律、舞韵,她早已听出曲子中的韵味,可算是夫人难得的知音哦。” 冷熙瑶浅笑一声:“此曲名为百鸟戏凤,是我闲时有感而发,尔后不自量力普成此曲,让乐姑娘和众位侠士见笑了。” 她有感而发的一首曲子,竟让乐凡泪眼婆娑?龙、吴二人挠挠头,他俩对音律一窍不通,又有啥资格笑话她的作曲? 冷熙瑶见龙清川右手受伤,吩咐侍女打来清水清洗伤口,然后拿出丝绢给龙清川包扎,包扎完毕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冷熙瑶此时跟龙清川靠得很近,龙清川已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竹叶香——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吴大财是个大嘴巴,生性活泼开朗,他见冷熙瑶给龙清川包扎伤口时,千娇百媚、温柔可人,便开起了玩笑:“可惜夫人已为人妻,否则夫人以身相许给龙小子,绝对成为英雄救美的佳话。” 冷熙瑶满脸绯红,竟然微微害羞。乐凡心里一百个不高兴,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狠狠瞪了吴大财几眼。 龙清川的开口打破了暂时的沉默:“这些蒙面人都是些什么人?夫人有仇家吗,” 冷熙瑶轻微摇摇头:“不知道,妾身没有仇家,夫君在睢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常也没人敢招惹我们。” 龙清川很想问,为什么歹人不要她们的钱财?歹人们口中所说的账卷,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似乎与他毫不相关,便没好意思开口相问。 他眼光瞥见歹人掉落在船舱内的横刀,弯腰捡起后,仔细揣摩。此刀的刀刃已有些许小豁口,显然是经常撞击所致,刀身上有一些铭文记载,如若据此追查,也许就能查到歹人的身份。 夜色已深,寒意正浓,乐凡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龙清川将身上长衫给她披上。冷熙瑶无意中看到乐凡身上的一块玉佩,很是惊异,便讨来把玩观摩。 这块玉佩是神丐从云若依手上取走,他临摹好玉佩的图案后,请江湖朋友代为寻找云若依的阿姐。后来云若依神龙见首不见尾,神丐找不到她,于是便把玉佩给了龙清川,后来又被乐凡拿走挂在身上。 夫人摩挲着这块玉佩,眼神柔和,神情异常激动:“乐姑娘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乐凡瞥了一眼:“是别人赠送,一位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 冷熙瑶沉默片刻,似乎觉得难以理解,便又开口问:“为什么会是女子送给女子?” 乐凡抿嘴笑道:“最开始是给龙清川的,后来阴差阳错下被我拿了过来。” 冷熙瑶将玉佩还给乐凡,喃喃笑言:“龙少侠好福气,很受女子青睐啊。” 吴大财嘿嘿一笑:“夫人可能有所不知,龙小子天生长得俊俏,又工于花言巧语,很受姑娘们的喜爱。” 乐凡怼着吴大财:“你羡慕啊,龙清川异性多,命好。” 冷熙瑶神色忧郁,轻轻叹息:“我倒觉得命不好,没有找到唯一的真爱!” 吴大财双手连连拍了三下,赞道:“有道理,有道理!” 几人相谈一会,巨鲸帮派人接回了冷熙瑶。临别时,冷熙瑶要了几人住址,邀请三人明日到巨鲸帮作客,以尽地主之谊。 第4章 巨鲸帮主 翌日,巨鲸帮送来请帖,邀请龙清川三人作客,以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龙清川和神丐商议后,还是觉得有必要赴宴,跟无影门的人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宴会安排在巨鲸帮的大厅内,巨鲸帮的帮主江中虎和夫人冷熙瑶亲自接待,江中虎的侍妾及随从分立两旁。 帮主江中虎,乃睢阳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此人武艺高强且狡诈多变,由于江中虎自小在大运河讨生活,故而练就了一身水上和水下的功夫。 席间推杯换盏,先是江中虎夫妇感谢龙清川等人的救命之恩,然后彼此间互相恭维一番,顺便聊到了江湖中奇闻异事。 龙清川在长安时听不良帅提过,睢阳下了一场大的红色血雨,便问帮主江中虎和夫人冷熙瑶,是否真有此奇事? 那江中虎与龙清川比肩而坐,他眯着小眼,摩挲着龙清川的手,哈哈大笑:“谁规定了老天爷不能下红色的雨啊,天尊地卑,老天爷想下什么,地上的人就得接受什么。世人少见多怪,龙少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龙清川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解释天尊地卑,况且照他所说,也没人规定老天爷不下金子,怎么没见老天爷从天上下金子了? 龙清川将话题引向刺杀夫人的蒙面歹人,帮主江中虎来劲了,愤懑地将手上的筷子甩掉,哼了两声:“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我巨鲸帮头上,哼!我江中虎人定让他碎尸万段。” 吴大财啧了啧舌,心想他们前几天揍了巨鲸帮的王二麻子,这帮主不会指桑骂槐,暗中影射他们。不过转念一想,巨鲸帮是无影门组织的人,迟早要跟他们干一仗,心里也就不再耿然了。 龙清川问:“睢阳地面不是很大,可否追踪到歹人是谁?” 江中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根据蒙面歹徒唐刀上的铭文,追踪到了地方军队,再根据胳膊受伤等情况,在营中一一排查,贼首是一个叫李根的军官,他是司兵副参军。奇怪的是,许刺史派人捉拿他时,他竟然提前逃脱,哼,如今官府找不到李根的藏身之地,正在全城通缉中。” 接着,龙清川又好奇地问到歹人口中所说的帐卷,江中虎跟冷熙瑶一样,直言不知是何物,继而王顾左右而言他,找了几个借口遮掩过去。 酒足饭饱后,冷熙瑶说难得遇到知音人,安排了她精心排练的乐曲《龙池乐》,请乐凡指点。江中虎知道龙清川不好梨园行当,便笑眯眯地请龙清川到厢房欣赏古字画。 龙清川被婢女引领到一间华丽的厢房,他一眼就看到角落里支立着一把古琴,婢女点燃一支养生香,送来一杯清香可口的香茗后,便垂手侍立在旁。 须臾间,冷熙瑶悄然而入,此刻她已换上一身艳丽紧身的衣裳,显得她更加艳丽诱人,不过她的神色依旧忧郁愁闷。 冷熙瑶的出现,让龙清川颇感意外,他本以为她和乐凡正谈琴说道了。于是龙清川好奇地问道:“夫人没跟乐凡在一起?” 冷熙瑶勉强嫣然而笑:“放心!乐姑娘正沉迷于高山流水之境,哪有闲情搭理于我?”冷熙瑶言罢,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尽管她的声音很轻,还是被龙清川敏锐地捕捉到。 龙清川不解地问:“夫人生活优裕,丈夫又是一代英豪,对夫人的关怀无微不至,为何夫人总是满面愁容,而且能弹出这么动听而又凄凉、哀怨的琴声?” 冷熙瑶低下头,喏喏地说道:“熟能生巧而已。”冷熙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龙清川不知有何隐情,因涉及到她的私事,也不便开口相问。 两个侍女从外而入,手上各托着一个精致的宝盒,冷熙瑶轻巧地打开其中的一个宝盒,里面赫然装满了黄澄澄的金条。 龙清川摇手一笑:“夫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龙清川随缘救下夫人,本是侠义之举,如贪图财货之利,与那无耻小人何异?” 冷熙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听说龙少侠学贯诸子百家,必然懂得孔子‘取由黜赐’的典故?” 赐,是孔子的学生子贡,他做了好事不求回报,被孔子严厉批评,因为子贡把行善的道德标准提高了,以后没有人愿意做善事;由,是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子路,他救了掉进水里的人,欣欣然接受对方一头牛的馈赠,得到孔子的大力表扬,因为以后乐意做善事的人多了。 龙清川哈哈一笑:“夫人博学多才,鄙人佩服万分,只是龙清川还想为子孙后代积点阴德,所以——还请夫人成全。”所谓积阴德,就是为善不为人知,那么此人的福报越来越大,甚至可以惠及子孙后代。 龙清川笑吟吟站立于古琴旁,随手拨弄起琴弦,要说论道诡辩,他龙清川还没怕过谁? 冷熙瑶淡然一笑,尔后又取出一幅字画:“龙少侠高风亮节,区区阿堵物,的确难登大雅之堂,这里有幅《范蠡泛五湖图》,不知可入龙少侠法眼?” 此画气格清新儒雅,皆用细劲圆润的线条描绘,别具一种苍劲细腻之韵致,也算得上是一幅佳品。 龙清川笑意盎然欣赏片刻后,忽然觉得头稍稍发晕、眼神逐渐迷离,便将画卷还给了冷熙瑶,同时还出言开了个玩笑:“画是好画,怎么没见到大美人西施啊?”西施为古之美女,相传她退居后与范蠡结为夫妇,两人隐没于五湖四海之中。 冷熙瑶尴尬一笑:“是吗?原来龙少侠有如此喜好!”言罢,她轻拍双手,四名乖巧秀丽的新罗婢女鱼贯而出,四人皆是楚楚动人,千娇百媚。 冷熙瑶垂眉低头,轻轻说道:“只要龙少侠点头,她们就是你的贴身侍女了,你可以任意处置她们。” 龙清川吓了一大跳,双手连连摆动,疾速说道:“夫人误会了,龙清川仅仅开一玩笑而已。再说龙清川闲云野鹤惯了,哪有福气消受如此佳人了?” 龙清川的脑袋渐渐发晕,说话言辞有点含糊不清。 冷熙瑶脸泛红晕,突然解开贴身衣裳,双臂紧紧搂住龙清川,喃喃说道:“她们还年轻不懂事,想必龙少侠不满意……” 冷熙瑶的胴体若隐若现,身上幽香令人陶醉迷离,龙清川长这么大年纪,还从未与女人如此亲密接触过,只觉得呼吸紧张,大脑渐渐模糊,身不由己。 正当他心猿意马之时,一块碎石飞向古琴,清脆的琴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悠扬,龙清川吓了一大跳,从迷离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冷熙瑶。 龙清川摇摇头暗自纳闷:难道是他喝多了吗?应该不至于,半壶酒怎能让他醉倒?难道是——他想起婢女的那杯茶和养生香。 冷熙瑶欲上前重新搂抱龙清川,被龙清川义正言辞地拒绝。龙清川不客气说道:“夫人,龙清川恪守圣人之道,也请夫人遵守妇人之道。若再不检点,别怪龙清川无礼了。” 冷熙瑶垂泪点头,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尔后默默将衣裳重新披上。 尽管龙清川心有不忍,此刻也不便出言安慰,他咬牙说道:“救命之恩,仅是举手之劳,无论是谁,龙清川都会出手相救。龙清川只是一江湖游侠而已,不值得帮主和夫人如此付出。”言罢,他愤然而出。 一神秘人从冷熙瑶身后现身,他似乎对结果很不满意,冷冷地说道:“还有人能抵得住你的美色,哼!无毒不丈夫,既然不能收买他为我所用,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冷熙瑶听得胆战心惊,失神而无力地趴在桌上,泪眼如雨珠般夺眶而出。 …… 回到天雄帮,龙清川痴痴地坐着,回想在巨鲸帮发生的怪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巨鲸帮与天雄帮水火不容,他们是天雄帮的客人,巨鲸帮以答谢为由宴请他们三人,甚至趁机拉拢他们三人,这些都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唯独那帮主夫人冷熙瑶,怎会牺牲她自己的色相,如此大胆地色诱他? 乐凡见龙清川心思不宁,便问龙清川:“哎呀,龙少侠啊,都看了些什么字画啊,能不能给本姑娘也说说,也好让我长长见识呗。” 龙清川一阵苦笑后,将实情和盘托出,只是隐藏了冷熙瑶色诱的那一节。 乐凡似乎不满意,笑嘻嘻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就没有其他的了?” 龙清川见她偷偷暗笑,心下恍然大悟,便猜出是她扔出的碎石,将他从冷熙瑶的温柔乡中拉出。龙清川尴尬地笑了笑,然而他还是皱着眉头,想不通为什么? 乐凡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神秘问道:“你是不是在想,那冷熙瑶怎敢在他丈夫眼皮底下勾引你?”龙清川轻轻地应了一声。 乐凡抿嘴微笑:“我告诉你,巨鲸帮帮主可能不是像表面那样对她夫人好。” 龙清川不明所以然:“为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乐凡告诉龙清川,“是我的直觉!” 龙清川失望道:“直觉能值几个钱?” 乐凡自信满满:“以本姑娘的美貌,世上没有几个男子不多看几眼。”乐凡秋波流转,双眼故意凝视着龙清川,龙清川反倒不好意思了,将头微微低下。 乐凡嫣然一笑:“在宴席上,那巨鲸帮帮主正眼都没瞧我一眼,这太不正常了,我乐凡没他的夫人和侍妾好看吗?” 龙清川微微抬头:“当然不是,乐凡姑娘琼花玉貌,天生丽质,就连下凡的九仙女遇见你后,都自惭形秽,掩袖遮面偷偷返回天庭,试问又有哪个凡间女子敢跟你相提并论?” 龙清川的夸赞之词信手拈来,乐凡明知是龙清川的吹嘘之词,可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待她开心过后,继续对龙清川说:“那个江中虎都没正眼瞧我一眼,可不是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哦。你没觉得,他老是色眯眯地盯着你这个美男子,还找借口摸你的手,就差搂搂抱抱的了。” 乐凡之言让龙清川着实吓了一大跳,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乐凡不待他反应过来:“你发现没有,那个站在江中虎后面叫做春草的,就是长的像女子的那个男子,神情可不正常,他用充满怒火的死死瞪着你。”乐凡一边说,一边学着春草瞪着眼睛的样子。 “蛮可爱的嘛!”龙清川忍不住夸奖,“明眸善睐,双瞳剪水”。乐凡莞尔一笑,心里暗自高兴。 龙清川想了想,又问:“那说明什么?” 乐凡重新回到正题,打趣地对龙清川说:“这位帮主可能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说的直白一点,他就是喜欢男宠,喜欢你龙清川这种类型的。” “怎么可能?”龙清川跳了起来,“那他的一个妻子,三个侍妾夏莲、秋菊、冬梅,岂不是白娶了?” 龙清川瞪大眼睛反问,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半天后叹了一口气,嘟囔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龙清川外表俊秀清朗、一表人才,再加上他知书达礼,能言善道,的确是男子中的翘楚,深受女子的喜爱,但是那江中虎可是个粗眉大眼的男人。龙清川回想起宴席场景,果真如乐凡所述一样,这位帮主总是找借口有意无意靠近龙清川。 想到江中虎和他夫人所作之事,龙清川突然感到龌龊,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 乐凡见龙清川目瞪口呆,笑道:“你虽然很聪明,对待感情之事,似乎笨得可爱。” 龙清川将头扭过一边,不服气地反驳:“也许我的反应迟钝一点,但是我并不笨。” 龙清川委婉地表示了他的抗议。 乐凡并没有理会龙清川的抗议:“他的夫人、侍妾可能只是个障眼法,掩盖他身体的缺陷,毕竟他也是个堂堂正正、统领几百帮众的一帮之主,让人知道他有如此癖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乐凡不温不火的提醒,又让龙清川吓一大跳:“实在难以想象,但你怎么观察得这么细致?” 龙清川还在回忆宴会的细节,乐凡轻轻揪住他的两只耳朵,调皮地说:“也许女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你每天偷看我几眼,我都清清楚楚。” 龙清川被搞得措手不及,还以为他生气了,忙说:“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是乐凡姑娘你花容月貌,像小仙女一样太迷人了,龙清川我只是凡人,天天相处,难免有逾礼之处,以后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乐凡见龙清川如此囧样,嘻嘻一笑,继而含情脉脉地望着龙清川:“对你——我不在意,反倒喜欢。要是哪天你不看我一眼,我怕倒是伤心难过了。” 龙清川情不自禁叹道:“我哪天不看你一眼,我也难受全身无劲啊。哎,智勇多困于所溺,这世上最难过的果真是美人关啊。” 乐凡掩嘴安慰道:“没事,你一个江湖游侠陷于温柔之乡,这不是老天对你最大的赏赐吗?” 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龙清川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葛,赶紧转移话题:“看来今天是鸿门宴啊,他们夫妇两人可真恶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龙清川恨意难平,既骂了帮主江中虎,又骂了他夫人冷熙瑶。 乐凡反对:“也许是帮主夫人寂寞难耐,而你龙清川又长得俊俏,说不定她真的看上你了。” 龙清川张嘴辩驳,被乐凡用手按住,幽幽地说:“你虽然有个聪明的脑袋,有时候女人的感觉,比你的脑袋还管用。” 第5章 请君入瓮 神丐趁南霁云在帮内,约了他和龙清川几人喝酒闲聊。龙清川觉得干巴巴地喝酒太无趣,便建议找个乐子来助酒兴。吴大财和乐凡当即拍手表示赞同。 乐凡首先提出了倡议:“斗百草,怎么样?”但她的建议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因为这是小孩子玩的把戏。所谓的斗百草,就是双方各自采集韧性十足的野草,然后双方交叉呈十字型缠绕后,用力拉草的两头,谁的草先断,谁就认输。 龙清川建议:“那就行酒令,或者作诗猜谜。” 南霁云连忙推手反对:“我一介武夫,哪能跟你这个秀才比?”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龙清川又说道:“这个行酒令比较特别,我们别开生面,别跟那些虚头巴脑的文人学,我们学学孔夫子。” 吴大财不解,抬眼看了龙清川一眼,差点想问:孔夫子不就是虚头巴脑的文人吗? 南霁云睁眼瞄着龙清川,他眼神犀利、目光如炬,仿佛能刺穿龙清川似的五脏六腑。 龙清川笑着问:“你这种眼神,我们在你面前是不是就是头猎物啊?” “是!哦,不是,我是看你又耍什么花样?”南霁云说道,“吴大财说他被你骗了还帮你数钱,还说你小子诡计多端,让我小心提防。” 龙清川斜眼瞥了吴大财一眼,想不到这小子还会背后说人坏话。 吴大财尴尬至极,慌忙背过身将头扭过去,对着乐凡额头上的花钿说:“嗯,好漂亮的梅花妆啊,贴在额头上就跟那二郎神似的。” 乐凡气得火冒三丈,将额头上的花钿揭下,重重地扔给了吴大财。 吴大财左右不是,更加尴尬了! 待众人开心过后,龙清川嘿嘿一笑,问南霁云:“我们学学孔夫子,比比射箭,怎么样?输者喝酒,你敢吗?” 说到射箭,南霁云来兴趣了,他自认为他可是不出世的神箭手。 见南霁云动心了,龙清川继续说:“这样,我不自量力,愿意与南兄弟你比试比试。规则很简单,三局两胜,输的人罚酒一坛,怎么样?” 南霁云还没应答,吴大财又开始起哄了,他拍着双掌高声喊道:“好!谁不应战谁就是怂包。” 南霁云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心想跟他南霁云比试射箭,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乐凡乐得直呼,她已从不悦的情绪中转变过来,自告奋勇地做“席纠”。所谓的“席纠”,就是在酒席宴上,监督、执行行酒令规则的人 。 神丐先是随着他们乐呵呵地笑着,然后反问几人:“罚酒一坛,这是处罚啊,还是奖励啊?” 南霁云撇撇嘴,指着龙清川说:“前辈问他,反正这坛酒归他龙清川了。” 龙清川和南霁云的比试,定在天雄帮后堂的花园里,除了神丐几人在场外,还引来了天雄帮前堂的帮众,他们早就听说南霁云箭法出神入化,如今有此良机大饱眼福,他们岂能轻易错过。于是乎,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就连帮主雄飞虎也凑过来看热闹。 第一局的规则很简单,在一百步外立上两个靶鸪,龙、南两人各射三支箭,射得最准的人获胜。 两人几乎同时拉弓搭箭,龙清川沉着稳定,拉满弓弦,瞄准靶鸪中心,接连射出三支箭,箭箭中了靶心;而南霁云则是随心所欲,似乎并没有刻意瞄准,居然每支箭也射中了靶心,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南霁云的射箭速度更快,龙清川第二支箭射完的同时,南霁云的三支箭已全部射出去。 按理应该是南霁云获胜,但“席纠”乐凡说没有让比射箭速度,只是比射箭准度,因此龙清川和南霁云双方持平。 吴大财第一个表示不公平,乐凡杏眼圆睁,双手叉腰,也就在一刹那后,乐凡笑眯眯地将弓箭递给吴大财,让他来试试。 吴大财立即闭嘴,默默回到原位喝了几口酒,以化解他不会射箭的些许尴尬,他吴大财捉蛇玩鼠还可以,哪里会射箭哦。 在第二局中,龙清川建议提高难度,双方射击移动的物体,射中者为胜者。 吴大财拍手同意,乐凡举双手附和,并建议用神丐的酒葫芦做标靶,反正他的酒葫芦多的是。神丐刚开始在一旁呵呵直笑,当听到拿他的酒葫芦做标靶时,赶紧将他的酒葫芦藏起来,吴大财眼尖,趁着神丐对乐凡讲理之际,暗中下手,偷偷摸摸地从神丐身后扯下一只空酒壶。 有了标靶后,龙清川自告奋勇地先来。 乐凡故意缓缓地将空酒葫扔向前方的高空,龙清川早已张弓搭箭,蓄势待发,当酒葫芦飞到高空时,他稍一瞄准,那箭矢像长了眼睛似的,干脆利落地射中酒葫芦。尽管围观的人群都看得出,乐凡是有意在帮助龙清川,但龙清川展示出如此高妙的箭法,还是得到众人的一致叫好。 吴大财难以置信地拍了拍龙清川肩膀:“龙小子,真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的箭法如此高明啊。” 乐凡同样开心不已,他毫不掩饰地夸奖道:“当然,我们龙清川可是文武双全,将来定会出将入相,位居三公的哦。” 轮到南霁云了! 神丐把他的酒葫芦都藏起来了,乐凡左找右找,没有找到合适的标靶。 吴大财向桌边努努嘴,乐凡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她抓起刚喝空的陶瓷酒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起步加速,准备将陶瓷酒壶向前方扔去。 南霁云嘴里吆喝,手上连比带划,及时阻止了乐凡,他认为这样不公平,龙清川胜之不武。因为陶瓷壶较之空酒葫重很多,必然比空酒葫芦先落地,而且这陶瓷壶只有酒葫芦的一半大小,南霁云认为很难射中,他也要射空的酒葫芦。 乐凡不适时宜地翻了个白眼,告诫他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到处找借口,要是射不中就举手投降,让龙清川在众人面前大展身手。 围观的帮众也不是个傻子,是个人都看得出,乐凡是在偏袒龙清川。他们中的年轻人不服气,也帮着南霁云起哄,而乐凡就是置若罔闻,不理不睬,一句话,不敢就认输! 南霁云憨憨地笑了,高高举起右手,示意他接受这次不公平的挑战。 乐凡故意来回晃荡手上的陶瓷酒壶,以分散南霁云的注意力,然后趁他不耐烦、张口相问时,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外抛出酒壶。 那南霁云及时回头,沉着冷静,目光如炬,双眼紧紧盯着酒壶——当酒壶到达空中最高点时,他眼明手快,将箭及时射出。那箭如流星般飞出去,”啪“的一声射中陶瓷酒壶,壶里的残酒飘飘洒洒从空中撒下。 所有人都在拼命鼓掌,神丐、龙清川、吴大财,以及一直在找茬的乐凡,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了?这种神出鬼没的箭法只是在传说中出现过。 南霁云的箭法算是打出名声了。 一码归一码,佩服归佩服,乐凡不愿龙清川输了这场比赛,狡辩龙、吴两人都射中了标靶,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行宣布平局,并勒令双方不准提出异议,否则就是质疑她做为“席纠”的合理性,她会记恨一辈子的。 吴大财本想说,让这么美丽的女人记恨一辈子,倒也是一大乐事! 他的话还没出口,就收到了乐凡挑衅的眼神。于是他改口在旁大声怂恿:“ 还有最后一局,还可以再提高难度。”他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周围的人也同样如此,并且用热烈的掌声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乐凡妙目顾盼,嘴里嘟嘟囔嘀咕着什么,突然她灵光一闪,挥手让众人安静,然后嘻嘻一笑:“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保证他们能分出胜负。” 吴大财在旁喊道:“什么好办法,别卖关子了,只要能分出胜负,让他俩学王八叫都行。”龙、吴两人几乎同时拉满弓,将箭对准吴大财,吓得吴大财慌忙点头哈腰,认错改悔。 乐凡也白了吴大财一眼:“你家王八会叫啊?” 尔后,她又指着远处的一颗柳树,笑嘻嘻地对龙、吴说:“我将香囊绑在那颗柳树的柳枝上,你们谁射中香囊,我就判你们谁赢!” 那颗柳树的距离将近两百步,乐凡手上的香囊小巧玲珑,龙清川非常肯定地说:“如此距离,如此细小的标靶,天下无人可以射中,谁要是能做到,龙某人心甘甘愿认输,并满足他提出的任何条件。”龙清川声音洪亮,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南霁云先是比划一番,然后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哈哈大笑:“天下无人可以射中?哼,那是我南霁云还没拿出看家本领。”南霁云特意走到龙清川面前,双目凝视着龙清川,问:“龙小子此言可否当真?若我赢了,只要你喝完一整壶酒就行。”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龙清川斩钉截铁地说。 场上的气氛已经到了高潮! 第三局的规则势必能决出胜负,容不得乐凡狡辩偏袒,因为龙清川已经完全放弃,他不信天下能有如此高明的箭法。 南霁云顾盼大笑,让众人稍安勿躁,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众人还在疑惑间,他手持一张宝雕弓和几支利箭,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龙清川注意到他的弓箭,比平常所用的弓箭稍大一些。 南霁云主动介绍:“此弓名为乌号,是我师父年轻时所用,至少三百斤力道才能拉开,如今我学有所成,他便赠送与我;此箭名为忘归箭,一箭能穿透七层铠甲,也是我师父特意请人打造。”南霁云试着拉了几下弓弦,很满意地点点头。 龙清川暗暗琢磨,忘归箭,忘记归路的箭,含有一去不复返之意,倒也很形象有趣。 微风轻拂,精致的香囊绑在柳枝的末梢上,随风上下飘荡。南霁云收敛气息,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双肩放松,背部笔直如松。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停止言语,静静地注视着南霁云。而他正全神贯注盯着柳枝上的香囊,保持呼吸的平稳和内心的宁静,观察柳枝上下起伏的韵律,然后“嗖”地一声,那忘归箭疾飞而出,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直线后,准确无误地击中柳枝上的香囊。 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的掌声和赞叹声响彻云霄,南霁云赢得满堂彩! 南霁云出神入化的箭术让所有人惊呆了,龙清川无奈地连连摇头,这等箭法除了勤学苦练外,还需要有奇高的天赋,也许南霁云就是天生的射箭奇才。 龙清川弃弓施礼,还谦虚地问道:“南兄弟果然天生奇才,这箭术比拟养由基,有过之而无不及,兄弟我甘拜下风,情愿受罚。只是常言道:‘文武第一,武无第二’,不知天下是否还有人有如此高超箭法?” 南霁云忍住内心的狂喜,悠悠地收起弓箭,转身对龙清川说道:“不是我南霁云吹牛,当今之世,除了我和我师父之外,恐怕就只有郭子仪有这等箭法了。” 南霁云收拾好他的宝雕弓后,提起两个大酒壶来到龙清川面前,笑道:“怎么样,兄弟我陪你,够意思。” 龙清川展颜微笑,也不言语,单手接过酒壶,撕开封口便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龙清川认赌服输,举止豪爽,豪气冲天,英雄气概油然而生,赢得南霁云拍手称赞。 乐凡担心龙清川喝多了,便在旁劝他少喝点,神丐前辈还没怎么喝了,得给他留点。 南霁云直言无妨,他愿舍命陪君子,与龙清川一醉方休。 乐凡不悦,嘟囔着嘴,伸出手来,对南霁云说:“我的香囊,赔给我!” 南霁云看了看柳枝上残留的香囊袋,摸了摸脑袋后,吱吱语语问道:“还要赔你香囊啊,你怎么不早说?” 乐凡娇嗔着哼了一声:“可你也没早说你能射中啊。快赔我香囊,要不赔十两金子,二选一,我公平得很。” 南霁云咧嘴大笑:“十两金子?我可以买几个屋子的香囊,你还公平得很,你是在故意讹我南霁云?” “是啊。”乐凡一口答应,毫不否认。 吴大财笑眯眯地上前,对南霁云讽刺道:“你把人家姑娘的心上人给比下去了,还要他心上人陪你开开心心地喝酒?” 南霁云突然明白过来,转身对龙清川吼道:“龙小子,你还不少喝点,等下这丫头又要找我麻烦!” 而此时的神丐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言笑,脸上神情严肃。龙清川喝到一半,停下歇口气时,乐凡趁机将酒壶抢下,不让他继续牛饮。围观的帮众已逐渐散去,南霁云意识到了气氛不正常,便笑问:“几位,发生了什么事?” 神丐双眼凝视着南霁云,看了一眼雄飞虎后,示意他坐下。南霁云大大咧咧坐下,他的嘴几乎没有离开酒壶。 神丐说道:“昨天我们几个在讨论,官府为什么会听命于巨鲸帮了?” “为什么呢?有结果吗?”南霁云嬉皮笑脸地反问。 “没有结果,但是有一条线索:在大运河上,龙清川三人救下巨鲸帮帮主的夫人,当时那些蒙面歹人,要挟帮主夫人交出账卷——这事你知道吗?”神丐轻轻地问。 “听说过,没怎么关注。”南霁云答道。 “当时我们都很诧异,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睢阳城要挟巨鲸帮的人,还是帮主江中虎的夫人?”神丐顿了顿说,“后来巨鲸帮根据歹人遗留在现场的刀具,追踪到蒙面歹人使用的乃是官方的刀具,继而据此继续查了下去,为首的蒙面歹人是官方的人,他叫李根。” 南霁云有点发愣,眯了眯眼后说:“此事的确有蹊跷。” “假如,我是说假如真是李根,他为什么拼了命要这所谓的账卷?” “说明这份账卷有特别的含义,也许是巨鲸帮贩卖私盐、铁器,李根急于拿到他们的铁证,哈哈……”南霁云忍不住大笑,他自己也明白此条理由不足取信,哪有官方的人装扮成蒙面歹人,恐吓、要挟别人交出证据? 神丐没有理会南霁云的插科打诨,又问道:“如果抓到李根和那些蒙面歹人,事情就能一目了然、泾渭分明,不是吗?” “可惜他们被人救走了,”龙清川双目灼灼,凝视着发愣的南霁云,“救他的人用的就是忘归箭。”龙清川从腰间囊袋里摸出箭簇,与南霁云刚刚射出去的忘归箭的箭簇一模一样。 “当时船离岸边一百余步,又是在夜间,如果没有南兄弟这么好的箭术,以及你的宝雕弓和特制的忘归箭,是射不出那三支箭的。” 南霁云此时如梦初醒,龙清川绕了一大圈,摆明了就是设了一个大圈套,让他南霁云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 此刻南霁云无声地坐着,低着头大口喝着闷酒。神丐、龙清川等人,包括在旁冷眼相看的雄飞虎,也不急着打扰他,众人知道他的性格,他必然有自己的难处,至少他没有对龙清川三人下死手。 吴大财打破了僵局:“幸好南霁云你没有伤到乐凡,否则龙清川要跟你拼命,这小子鬼点子多的很,防不胜防。” “难道你不会跟我拼命?”南霁云歪着头问道,“世人都看得出,你也喜欢乐凡这小丫头。”南霁云口无遮拦之言,乐凡欲怒还羞,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努力地证明她的存在。 南霁云岂能不明白,哈哈大笑,吴大财也跟着嘻哈地笑道:“我跟龙小子还是不大一样,我可能喜欢她活泼可爱的性格,又或者是她的美色,又或者……反正说不清。” 吴大财丝毫不避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乐凡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尔后默默将头埋下。 “你倒很实在,那龙清川了?”南霁云啧啧舌头,故意扭头看着龙清川。 “哎,这小子可是为爱发狂,深陷情网而不能自拔,简直就是个情痴。”吴大财坦率直言,“要是乐凡死了的话,龙小子估计也要……” 吴大财突然发现几人的眼色不大对劲,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识相地捂住嘴,不再言语。 龙清川嘿嘿傻笑,不置可否。乐凡低眉垂眼,脸红耳赤,星眸微嗔,暗中时不时地偷瞄龙清川几眼。 雄飞虎也敲了敲桌子,对着南霁云直言:“大家都把你当自己人,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地了,实话实说,不要隐瞒。” 南霁云应了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坦白说道:“李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结义兄弟,是他邀我助他一臂之力。这事有违狭义之道,我本南霁云本不想掺和,但禁不住李根再三央求,看在我们两人的结义之情,我只好勉强答应。当然,考虑到我们两帮关系势如水火,我不便现身直接参与,而仅仅是在暗处掩护,以防万一。” “李根?”雄飞虎喃喃自语,“就是睢阳城的司兵副参军李根,据我所知,他为人正直无私,顶天立地,怎会蒙上面去做歹人的勾当?而且他手下兄弟众多,又为何邀请你助拳了?” 南霁云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唉,据我所知,李根与巨鲸帮倒也无冤无仇,他组织的这次秘密行动,肯定是有幕后人主使,不过——他似乎也有难言之隐。” 考虑到李根的身份很特殊,他应该不会对南霁云和盘托出,所以南霁云必然不知这幕后的主事人。 龙清川思忖片刻后问:“官府到处在追捕李根,他好像人间消失了一般?” 南霁云苦笑:“我将李根藏在天雄帮废弃的房子里。” 雄飞虎闻言后当即大怒:“南霁云,你做事怎能如此鲁莽,万一藏在天雄帮的李根被人抓到,我们怎么跟官府交待?” 如若这样,那天雄帮就有主谋的嫌疑,巨鲸帮必然会就此发难,两个帮派间本来就水火不容,这样一来更加是雪上加霜。 南霁云摊开双手,强横地说道:“我是他结义兄弟,我不保护他,还有谁能保护他?你们也不要问他藏在哪里,我南霁云是有情有义的汉子,宁死也不会出卖自己兄弟。” 南霁云语调高昂,说话振振有词,让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神丐内心不由得赞叹不已,他一生最喜爱结交南霁云这样的英雄好汉。 龙清川鄙夷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自己的兄弟陷入火坑而置之不问,竟然自夸有情有义,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龙清川之言丝毫未给南霁云留面子,其余人皆是惊愕不已,不知他为何讥笑南霁云——至少南霁云绝不是厚颜无耻之人! 南霁云勃然变色,板着脸问龙清川:“你这是何意,难道我南霁云还不如那些宵小之徒?” 龙清川讥讽道:“那些人是真小人,至少不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徒。” 南霁云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好,你说说,我南霁云如何沽名钓誉,如何欺世盗名?” 龙清川豪不客气地回怼:“李根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巨鲸帮铁定不会放过他,他背后的主使人也很可能会弃车保帅,杀他灭口。而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的结义兄弟,请问你是如何保护他得——你将他关在黑无天日的屋子里,永远不要走出大门,然后就这样保护他一生一世?” 南霁云微微抬头,眼睛快速眨巴几下,没有吭声。 “李根已经被朝廷通缉,你信不信,一旦李根走出大门,他迟早会被人抓到,早抓、晚抓,又有何区别?” 南霁云摸了摸后脑壳,嘟囔着说:“先求得一时平安,以后再从长计议。” 龙清川应道:“好!就算你们能躲得了一时,那你们以后怎么计议?李根的罪名没有澄清,他这一辈子,以及他的子孙后辈就完了,永远抬不起头来。” 南霁云又无奈地摸摸脑壳,默不作声,很明显,龙清川说的是事实。 “你让他隐居山林,终老终生?或者你能耐通天,给他改名换姓,然后想法子弄到西域诸国,那么李根的家人了?从此他们两地分居,或者他家里的人也随他一起背井离乡?” 南霁云面露难色,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可是他们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们有办法解决吗,还是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你让你的兄弟在异域他乡苟延残喘,难道——这就是你自吹的有情有义?不尝试帮兄弟解决问题,反而将他陷入如此尴尬境地,不知你的情在何处,义在何方?” 南霁云一脸茫然:“那你说怎么办?” 龙清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所谓义气,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值一提,只会让人贻笑大方,徒添茶余饭后之笑料而已。” 南霁云眼瞅着吴大财:“龙小子真的很能说会道,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难怪你追不到乐凡那丫头。” 乐凡乐道:“别扯上我,再说龙清川虽然能言善辩,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是不是?” 吴大财也笑道:“我命不如他龙小子好,主要是龙小子长得比我俊俏,哪个姑娘不爱俊俏的男子嘛。不过我劝你听我一言,你还是赶紧说出李根在哪儿,要不然,龙小子会继续跟你说叨个不停,他甚至会让你南霁云怀疑,你到底是姓南还是姓北?” 第6章 柳暗花明 李根果然藏匿在睢阳城外一座废弃的大院里,这个院子处处颓垣断壁,破败不堪,院内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正因为如此景象,这座大院不容易引起外人注意,才成为李根绝佳藏身之地。 南霁云趁着夜色,暗暗带领众人来到这座颓废大院。他见到李根后,开口郁闷地说道:“你先别责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若我不把你供出来,就好像我对不起你似的。” 李根一脸愕然,摸着额头想了半天,愣是没明白南霁云所表达之意。 李根,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阔字脸,皮肤黝黑,比南霁云稍长两岁。南霁云指着神丐等人一一介绍,李根对神丐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施礼问好。 也没有过多的寒暄,龙清川单刀直问:“李兄,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听南霁云说你为人正直,豪气冲天,哼!依我看来,你也只是色厉内荏,虚有其名而已。” “何以见得?”李根比南霁云沉稳些,面色虽有不悦,面对龙清川的讽刺,并没有暴跳如雷、火冒三丈。 龙清川鄙夷地说道:“可惜啊,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你为了一己私利,勾结歹人,欺负良家弱女子,这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那你就大错特错,我李根可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行此龌龊之事。”李根正色说道,“那次实在是情非得已,至今我仍心怀惭愧,无脸见人。” 龙清川默默注视着他,微微笑道:“那就好,请李兄实话实说,那天晚上到底受何人指使?你们口中所说的帐卷,又是何物?” 李根神色大变,内心稍微紧张,他竭力深吸几口气,默默地控制住情绪波动,然后轻轻地说道:“鄙人无可奉告。” 龙清川轻笑:“那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要把你送入朝廷大牢。”李根昂首挺立,面无惧色,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神丐暗暗赞叹:好汉子。 龙清川也学着他轻轻哼了一声:“但是——我们会先把你交给巨鲸帮,由他们交给许刺史处理。” 李根不解:“何苦多此一举了,巨鲸帮又不是朝廷,他们可没有审判的权利!”夜深人静,李根说话声音虽轻,可现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龙清川笑笑:“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为何要替许刺史干这种龌龊事?” 李根愣在原地,傻傻地问道:“他是上峰,他的号令我能不听。咦——你怎么知道是许刺史下的号令?” “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兵不厌诈。”龙清川微微耸肩,眉开眼笑地说道。 李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诈谁了?” 吴大财“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李兄,舍你其谁?”李根瞥了龙清川一眼,满脸不悦。 龙清川尴尬地笑了笑:“南霁云说你是侠义之士,可我们想不通,一个重情重义的侠义之士,怎么会在深夜劫持巨鲸帮的夫人了?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 “恃强凌弱,这的确不是我们侠义之道。”神丐在旁附和龙清川。 “当然,以你司兵副参军的身份,也可能会是例行公事,故而我先用言语刺激你,很幸运,我们已然得知你是奉公办事。”李根想起刚才的言语,恍然大悟。 “奉公办事,那么你李根是奉谁的号令了?很明显,你已是司兵副参军,你的正头司兵参军在家丁忧未归,睢阳城还有谁能调得动你?”龙清川没有明说,但按照大唐律法,肯定只有一郡的刺史才能调动地方军队。 “还有,司法参军根据兵器的铭文查到你时,正在养伤的你竟然能及时地逃走,是谁给你通风报信?我猜想,要抓捕手握地方兵权的人,这等天大的事,必然要通知刺史等人。” “所以你就认为是刺史给我下的指令?”李根问。 龙清川眯眼笑道:“各种可能性都存在,只是这种可能性大一点而已,所以才想方设法诈你一通,结果你自己承认了。”李根回想刚才情形,果真如此。 雄飞虎一直默不作声,此刻他忍不住问:“李兄弟,你们口中所说的账册,难道真的是贩卖私盐的证据?” 李根吱吱语语,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龙清川说道:“肯定是一副见不得人的帐卷了!要不然,官府派兵捉拿歹人,天经地义,为什么要让你们军营派人秘密执行?还有,你们军营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南霁云协助?” “至少说明我南霁云是他李根的铁杆兄弟,是值得他信赖的人。” 龙清川反问:“是不是也说明在军营中,没有几个是李根值得信赖的人?或者也从侧面说明,这件事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李根默不作声,脸上的神情从惊讶趋于平静。 龙清川笑了:“你们要从巨鲸帮得到一卷见不得人的账册,而睢阳城的百姓都传言,睢阳的官员都听命于巨鲸帮,如果把这两者联系起来考量,得到的结论将会非常有趣。” 神丐拍了拍李根的肩膀,安慰道:“说说,到底什么事?兴许我们能搭把手,帮帮忙了。” 江湖人都知,铁拳神丐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而且他又是急公好义之人,故而才深得众人爱戴。 南霁云也忙不迭失地凑过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官府不好明来,还不如交给我们天雄帮来干,反正我们跟他水火不容。” 南霁云说到点子上了,既然巨鲸帮和天雄帮水火不容,为什么不交给天雄帮来处理了。 李根思付再三,在得到众人严守秘密的前提下,缓缓说出此事的前因后果。 李根的确是受刺史许远的委托,以巨鲸帮帮主夫人为要挟,拿到巨鲸帮行贿朝廷官员的账册。许刺史再三强调此事要保密,只能私下偷偷解决,故而他才会装成蒙面人在夜间行动。由于军营里人多口杂,他担心泄露风声毁了刺史大事,所以只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兵丁一起行动,并请武艺高强的南霁云压阵,以防万一。 他们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龙清川三人半路杀出,击溃他们。 李根在行动受伤失败后,便躲到军营里养伤,后来许刺史派人告知他,司法参军快要查到军营,让他赶紧躲藏,于是在南霁云的帮助下,躲藏在废弃大院里以躲避官府的追捕。 许刺史一面派人捉拿李根,一面暗助李根逃跑,很有意思! 在李根的交代下,众人终于知道官府为什么要为虎作伥,私下听命于巨鲸帮了?很显然,巨鲸帮掌握了他们贪腐的证据! 龙清川与神丐、雄飞虎商议分析后,两害相权取其轻:朝廷的官员贪污受贿固然可恨,但巨鲸帮是无影门组织,当务之急,还是先帮朝廷找到账册,优先消除巨鲸帮对朝廷的威胁,尔后再借助朝廷的力量取缔巨鲸帮。 雄飞虎沉吟片刻,如若从巨鲸帮拿到那个所谓的帐卷,那么朝廷的掣肘,将会变成强有力的力量。天雄帮和巨鲸帮之间实力将会彻底扭转,攻守易形。 雄飞虎信誓旦旦地表示,他马上安排在巨鲸帮的内桩运作,他们天雄帮将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这份要挟官员的帐卷。 第7章 打草惊蛇 根据天雄帮暗桩传来的消息,账册藏在巨鲸帮的藏宝楼“瑶台宝阁”内。 由于行动需要绝对的保密,雄飞虎集合四个堂主谋划出一个声东击西之计:四个堂主各自带人到巨鲸帮的堂口闹事,他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以吸引巨鲸帮的注意力;然后他和南霁云带人潜入巨鲸帮的藏宝楼,突然发动攻击,将那个所谓的帐卷给抢回来! 雄飞虎还给这次偷袭行动取了个代号:雷霆之击。 雄飞虎自信满满,他相信天雄帮的精兵强将们,是绝对能出色地完成这次雷霆之击,而那本要挟官员的帐卷,他也是志在必得。 也许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当雄飞虎被南霁云搀扶着回到天雄帮时,满脸的疲倦,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对于雄飞虎的私自行动,神丐给与了充分的理解,毕竟他也要在不良帅面前争口气,可神丐不明白他们行动如此小心谨慎,怎么会铩羽而归了? 雄飞虎总结出了失败的原因,给神丐等人说道:“巨鲸帮埋下层层伏兵,以逸待劳,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巨鲸帮竟然早已得知我们行动的消息,哼,毋庸置疑,肯定是我们天雄帮当中出内奸了。” 神丐恨恨地问:“这太可恶了,内奸是谁,查到了吗?” “此次夜袭巨鲸帮,只有我、南霁云以及四个堂主知晓内情,而且我再三强调,不要将计划提前泄露给手下兄弟。”雄飞虎弯着腰咳嗽几声,怒声抱怨,“再联想到上个月,我无意中泄露出潜伏在巨鲸帮中的一个内桩,当时也只有他们四个堂主在场,可是没超过三天,那个内桩就被巨鲸帮除掉了。唉……再想想我们以前的行动,每次都被巨鲸帮捷足先登,所以我敢断定,四个堂主中的一人是巨鲸帮的暗桩。” 对于雄飞虎此次的突击计划,龙清川觉得极其不合理。 首先,让手下的堂主带人突然到巨鲸帮码头闹事,以吸引巨鲸帮的注意力,这本身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巨鲸帮的那帮人又不是傻子,怎能不起疑? 其次,雄飞虎带人杀到巨鲸帮的藏宝楼“瑶台宝阁”,以武力的方式夺取账册,难道对方的守护人员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即使他们侥幸偷袭得逞,又怎能确保天雄帮不会遭到对方的报复? 再次,雄飞虎所谓的保密,也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要求,而没有实质上的举措。真正的保密,肯定是竭力隐藏自己的意图,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说出行动计划,有时为了迷惑敌人,甚至要捏造谣言散布出去。 而更让龙清川恼火的是,雄飞虎已经打草惊蛇,再次进入“瑶台宝阁”的机会将会变得渺茫! 龙清川瞅着狼狈的雄飞虎,不悦地问:“如今天雄帮已经打草惊蛇,那卷账册又至关重要,雄帮主可有何打算?” 雄飞虎叹了一口气,喃喃低语:“哎,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龙清川禁不住冷笑两声:“走一步算一步”——意思就是没辙了,只能听天由命! 其实,龙清川心里对这种人充满了矛盾,身处重位却无进取之能,滔滔不绝而无谋略之才,兢兢业业却无实质成果,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忙活了大半天,结果还在原地踏步走圈,甚至还会倒退几步! 神丐不忍看着垂头丧气的雄飞虎,轻声安慰:“算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与巨鲸帮斗。” 龙清川心中又冷笑两声,他最反感的一句话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含糊之语足以掩盖人无能的本质! 吴大财眼珠咕噜咕转了两圈,腆着脸笑着问:“龙小子,你脑袋比我聪明,赶紧想个法子出来呗。”吴大财料定雄飞虎没脸开口相求,于是替他把话说出口。 龙清川白了他一眼,摊开双手说:“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两眼一黑,脑袋一拍,就能想出妙计出来。” 雄飞虎听出了龙清川言外之意,赶紧介绍了巨鲸帮藏宝楼“瑶台宝阁”的相应状况。 这个“瑶台宝阁”是由巨型的古墓改造,总共四层,地下两层,地上两层。根据他们探查到的消息,“瑶台宝阁”共有两个进口,第一个进口有四个高手把守,周围还不定期地有一组人巡逻;第二个进口除了帮主江中虎外,其他无人知晓。 “瑶台宝阁”内有少数武艺高强的帮众巡逻,如若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他们会立即通知其他帮众支援,届时后果就很严重了。 此外,“瑶台宝阁”的一、二层还有大量机关,账册藏在地下一层,由看似简单、实则无懈可破的六合乾坤阵困守。 所谓的六合方阵,就是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每一个方向横竖交叉布满了四十根黑线,每根黑线上挂有二十个铃铛。账册放在一个檀木宝盒里,而宝盒就放在六合乾坤阵的中央,故而无论从哪个方向拿取宝盒,肯定会触动黑绳上的铃铛,而铃铛的响声也必然会招来大量的高手。 雄飞虎狠狠地咒骂:“六合方乾坤阵,用最简单的物件构造出最复杂的防守,无论是刀砍或是火烧,那铃铛总会发出声音报警,看来这个六合乾坤阵真是了得。” “那就一点都没办法了吗?”乐凡不服气,扭头看了看龙清川。 “除非变成蜜蜂飞进去,哎,否则很难。”南霁云答道。 吴大财乐了:“可惜我们的一个好朋友不在,要不然,他今晚就能把账册盗出。”吴大财所说的好朋友,当然就是中原第一侠盗百里风的儿子百里飞了。 龙清川似乎并不关注六合乾坤阵,他突然问道:“另一个进口为什么无人知晓?” 雄飞虎说道:“藏宝楼是由古墓改造而成,只是相传有第二个进口,而这个进口,就连巨鲸帮的帮众也不清楚。” “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大一个藏宝楼,为什么只有四个人看门,我们是不是很容易混进去?” “不容易!他们每六个时辰换一组人值守,每组四人,这四人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他们只负责值守大门,不会被别的任何事情干扰。如果把他们迷晕放倒,那么巡逻的帮众定然会发现。当然,我也想过用四个我们的人顶替他们,但行之无效,因为值守藏宝楼大门的八个人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巨鲸帮上上下下都认识,如果我们李代桃僵,将他们都换了的话,巡逻的帮众马上就会察觉。” “那我们就没办法进去了吗?”吴大财问。 “嗯——这就是我选择强攻的原因,只是没料到他们早有准备,哎,功亏一篑。” 龙清川突然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在巨鲸帮还有比较活跃的暗桩吗?” 雄飞虎无奈地叹口气:“唉,也只剩下两三个了。” 龙清川踱着步子在屋内走来走去,眉头紧皱,时而低头思忖,时而抬头仰望,乐凡在旁托着下巴痴痴地看着他。吴大财见气氛压抑,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既然强攻不成,也不能暗中潜入,那还不如挖个洞进去?” 乐凡瞪了他一眼:“你咋不变成老鼠钻进去,连洞也不要挖了。” 雄飞虎挺身说道:“我不得不再强调一次,暗中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将账册盗出,几乎没有可能,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强行上门掠夺。” 乐凡柔声问龙清川:“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有可能吗?”尽管困难重重,她对龙清川还是充满信心。 龙清川点点头:“可以勉强试一下,但不敢有十足的把握,需要众人以及我们暗桩的配合。” 雄飞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合乾坤阵能破解吗?别看它只是由不起眼的黑线和铃铛组成,威力不容小觑。即使有缩骨功将自己变成个蚂蚁,那檀木宝盒也出不了阵啊。” 龙清川摇摇手:“那个破乾坤阵没什么了不起,你们不用想得那么高深莫测!不起眼的黑线和铃铛?哼,我们也用不起眼的东西给它破了。” 神丐跟龙清川相识已久,龙清川的能耐他是心知肚明,龙清川既然如此说,想必还是有一定的把握,于是神丐问道:“我们预计什么时候再次行动?” 龙清川干脆利落地答道:“就今天晚上!麻烦雄帮主和南兄弟在酒楼宴请众兄弟,我和吴大财暗中潜入,神丐前辈在藏宝楼外接应我们。” 南霁云忍不住问:“为什么?” 龙清川淡淡地说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们刚败了一场,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而且,巨鲸帮也能监控到你和雄帮主在宴请帮众,就更加不会有疑心了。” 南霁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几乎是叫出来:“可现在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来不及准备啊。” 龙清川云淡风轻,语气平和地说道:“不需要特别准备,所需物资都很平常,只是要尽快跟我们的暗桩联络上,让他们今晚参与夜间的巡逻。” 乐凡嘟着嘴,拉着龙清川的袖子不悦地说:“我也要去,我也想看看那个什么六合乾坤阵。”很显然,她的本意是要去凑热闹,根本不是所谓的六合乾坤阵。 龙清川皱着眉想了一会:“行,你先帮我准备一样东西,然后跟神丐前辈一起躲在藏宝楼附近,看到我手势后再行动。” 在神丐的示意下,雄飞虎终于下了决心:“嗯,我马上着手安排,巨鲸帮有一棵五百年的银杏树,你们潜入后藏在那里,会有人主动跟你们联络。” 第8章 真假账册 夜已深,繁星点点。秋已深,微风吹拂,嗖嗖凉意阵阵传来。 值守藏宝楼“瑶台宝阁”的四人此刻浑身燥热,血脉喷张,他们赤裸着上身,大口大口地喘气,在藏宝楼门口不耐烦地走来晃去。 巨鲸帮正在大厅庆贺昨天夜里的大捷,帮众们推杯换盏,吆三喝四,一个个满面红光,乐不可言。喝得正起劲时,贺鬼头骂骂咧咧地从座位上爬起,他要代替王二麻巡逻。 那王二麻似乎走了桃花运,春华楼的姑娘竟然主动找他困觉,贺鬼头的心里很不服气,他自认要比王二麻长得俊俏多了,至少他脸上的麻子只有王二麻的一半。 让贺鬼头稍微安心的是,还有一人与贺鬼头同病相怜,此人就是他的死对头温八叉——一个比女人还像女人的男人。 其实贺鬼头跟温八叉也没多大的深仇大恨,只是这温八叉老是跟他抢着给帮主倒夜壶,这让贺鬼头的自尊受到了严重打击,因为他每次都抢不过温八叉。 贺鬼头、温八叉带着两个倒霉鬼,跌跌撞撞地在巨鲸帮内——与其说是巡视,不如说是游荡,他们个个都喝多了。 贺鬼头走到银杏树旁,一股脑瘫倒在地上,歪着头大声地呕吐,后面的两个倒霉鬼还未来得及张嘴嘲笑,脑袋上挨了一闷棍,不知不觉地闷倒在地。 龙清川和吴大财及时地现身,他们早已换上巨鲸帮帮众的衣裳,在银杏树下等候多时。龙清川两人随贺鬼头离开时,将两个空酒壶放在那两个倒霉鬼的身旁。 贺鬼头带着几人巡视到藏宝楼“瑶台宝阁”时,原先值守的四个人只剩下两人,这两人面红目赤,头上呼呼直冒热气,全身差不多脱了个精光。 贺鬼头揉了揉眼睛,拍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瞧了许久,终于醒悟过来,大声喝道:“有情况,快敲锣报警。” 温八叉不失时机地应了一声,提起铜锣就要狂敲一通。 那两值守的男子慌忙阻止:“别敲了,贺鬼头,天雄帮那帮兔崽子刚刚被打跑,雄飞虎兄弟俩正在请人喝酒,稳定军心了,哪还有个屁情况?你就饶兄弟们一命!” 贺鬼头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似乎随时会摔倒在地,他尽力睁开通红的双眼,歪着脑袋问:“范建、范同,你们老大和老二了,他们俩敢擅离职守,是不是要挨板子啊。哎,哎——马上要入冬了,你们兄弟俩是咋回事啊,脱得赤条条的,这是要到前面的河里洗澡啊?” 贺鬼头还能边说边笑,顺便拿他们开了个玩笑。 温八叉也掩嘴笑道:“哎,看这兄弟俩的模样,准是跟那母猫一样发情了呗。” 那个叫范建的男子说:“别提了,贺鬼头,我们从大厅里顺便捎了两壶酒,晚上值守时喝着解闷,没想到——哎,这酒力道猛的很,我们哥儿四个根本承受不住。哎,老大、老二赶紧去找娘们了……” 温八叉笑得腰肢花展,捏着兰花指,指着他们身边的青花酒壶,假声地说道:“你们偷的是青花瓷酒壶啊,那是洞天圣酒,是我们帮主的壮阳专用酒,用鹿血、鹿茸、虎鞭、枸杞、人参,再加上附子、霪羊、巴戟天、杜仲、肉苁蓉酿造出来的,我的天啊,你们要是再强忍的话,肯定会经脉尽暴,失血而亡的。” 温八叉根本就是在胡扯八道,但架不住这世上傻子也多,那范建、范同吓了两大跳,忙问:“八叉兄弟此言可当真?” 温八叉捂嘴咯咯乱笑:“当然是真的,骗人是小狗!而且我温八叉还知道,这是宫廷特制的御酒,皇宫里那老皇帝天天晚上喝这酒,要不然那么多妃子缠着他,他怕是早见阎王爷去了。” 温八叉嘴上说着“骗人是小狗”,心里没把他们当做人,那他也就不算是小狗了。 贺鬼头咧嘴大笑:“哎,哎,我说老三、老四,你们也不要去找娘们了,搂着他不也一样快活吗?” 贺鬼头用手指着娘娘腔的温八叉,哈哈大笑。温八叉扭捏着腰肢,柔声骂了几句。 那范建、范同全然没心思开玩笑,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他俩低三下四小声哀求:“贺鬼头,兄弟们欠你一个大恩情,你们辛苦一下,帮兄弟看一会儿这破门,兄弟们去去就来!” 贺鬼头咧嘴笑了几声:“去去就来?有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范建、范同同时说道:“但凭吩咐,绝不相负。” 贺鬼头摸着下巴、晃着脑袋,假装思索,那范建、范同几乎同时哀求:“一个月,上等琼花酒,如何?” 贺鬼头笑逐颜开,眯眼说道:“中!贺鬼头恭敬不如从命,兄弟你又何必这么客气了,你的事就是贺鬼头的事……哎,别跑那么快,衣裳拿上,小心……小心累不死你们。” 见范建、范同已跑远,龙清川和吴大财在后面乐道:“你这是给他们下了多少药啊,一个个像条发了情的疯狗似的?” 温八叉抿着嘴轻笑:“嘻嘻,我把你们给的药全下进去了,顺便还加了点硫磺。” 硫磺,是炼丹药的一种重要药材,具有很强的助阳之性。将硫磺粉末加到壮阳药中,虽然效果能翻上好几倍,但毒性也随之而生,控制不好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吴大财又问:“他们怎么就碰巧挑中了下药的酒?” 温八叉道:“这还不简单,总共就八壶青花酒,我全都下了药。而这青花酒第一次出现在宴席上,我又把它们放在显眼处,那四兄弟准不会放过,谁不喜欢尝鲜了?” 龙清川将“瑶台宝阁”门口的灯笼摘下,在空中画了几个圆弧,片刻后乐凡从暗处现身,吴大财见她手上还捧了一大坨面团。 贺鬼头赶紧说道:“几位大侠从此门进入后,沿着通道走到底,然后下一层楼后右拐,账册就在那里藏着。时辰也不早了,为防意外发生,你们快去快回,我们再此把风。” 龙清川三人说声道谢后,三人疾速进入藏宝楼,乐凡还顺便捎走了剩下的一壶洞天圣酒。 吴大财见状,乐道:“哎,哎,乐姑娘,我跟龙小子身强力壮,用不着这壶里的玩意,再说了,我们还都是单身,有力没处使,要这玩意干嘛!” 龙清川示意吴大财闭嘴,不远处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应该是藏宝楼内的巡逻帮众。三人赶紧掩藏到暗处,待他们走后,龙清川舒了口气,轻轻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再出意外,否则我们不但前功尽弃,以后也不会再有此等良机。” 乐凡点了点头,做了个鬼脸,狠狠瞪了吴大财一眼。 须臾间,三人按照贺鬼头的提示,摸到了所谓的六合八卦阵,果真是由密密麻麻的黑线和无数个铃铛构成,阵中悬挂了一个楠木宝盒,看来账册就在宝盒里。 龙清川吩咐:“我们先用面团将铃铛堵住,然后割断绳子将楠木宝盒拿走,快!” 吴大财咧嘴笑了:“好主意,可你看这面团,都硬了,干巴巴得,捏不动啊。” 乐凡将面团放在地上使劲地揉了揉,嘟着嘴小声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和面团,这个已经算不错的了。” 吴大财眼睛咕噜一转,灵机一动,自作聪明地说道:“无妨,无妨!我们小时候都用尿活过泥巴,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们。乐姑娘,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怪难为情的。” 乐凡哼了两声,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龙清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乐凡手上的洞天圣酒,问:“你猜猜,那壶酒除了被你吴大财喝掉外,还可以做什么?” 吴大财眨了眨双眼,挠着脑袋疑惑地问:“还可以——被你龙小子喝掉?” 乐凡小声地“呸”了一声,将那酒壶打开,将余下的酒倒了一小部分在面团上,然后用双手使劲地揉捏,待面团发软后,撕下一小块递给吴大财,小声说:“你不是有力无处使吗?来,用它把铃铛堵上。” 吴大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可惜了这壶酒,它本该有更好的去处。”他转脸对龙清川说:“我有个建议,我们三人各负责一面的铃铛,然后我们比试下手脚,看谁先收工。” 龙清川听得一愣一愣地,半天后回过神来:“乐凡在旁监控放哨,我们两人合力搞定一面的铃铛,这样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乐凡在旁实在忍不住了,捂住嘴“咯咯”地笑个不停。吴大财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道:“我怎么那么笨!” …… 顺利拿到六合阵里的账册后,龙清川将宝盒留下,重新接上割断的黑线,掩饰现场偷盗的痕迹,这样一来起到掩护暗桩的作用,因为看门四人为了自保,不会主动往外招供;被打晕的两倒霉鬼有自知之明,他们喝醉了酒瘫倒在地……待几天后被人察觉,已不会被人怀疑了。 回到天雄帮后,龙清川简略地翻了翻账册,里面记载的都是朝廷官员贪腐记录,真是想不到,很多口碑较好的官员赫然在内。 雄飞虎叹气摇头,南霁云义愤填膺,龙清川似乎见怪不怪,如今这世道,官员们都在贪腐捞财,拼命巴结权贵,哪有什么正义可言?像洛阳长孙瑾之类的清流,如今反倒是凤毛麟角。 南霁云和吴大财抢着翻看帐卷时,一不小心将蜡烛碰倒,蜡烛的火苗差点将账册烧掉,雄飞虎手忙脚乱地将火苗灭掉,然后心疼地将账册收好,交给南霁云贴身保管,并殷勤嘱咐:“别再冒失!我们好不容易才搞到手,千万不能有个闪失,等刺史许远巡查大运河回来,我再设法择机交给他。 南霁云狡黠地笑了笑:“放一百个心,就算我南霁云如厕和沐浴时,也会随身带着这卷账册,保证人在账册在!” 三日后,巨鲸帮的帮主终于得知消息,说藏宝楼的账本已经被盗,歹人来无影去无踪,不知是何方神圣?巨鲸帮的帮众胆颤心惊,藏宝楼“瑶台宝阁”防守如此严密,歹人是如何得手的? 那帮主江中虎却是得意洋洋,咧嘴大笑:“诸位请放心,我们的主人足智多谋,早已设下妙计,藏宝楼内丢失的账本是假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真的账本放在何处?哈哈……” 夫人冷熙瑶也很不解:“谁敢到巨鲸帮的藏宝楼惹事?” 巨鲸帮帮主自信地蹦出两个名字:“官府,或者是天雄帮。” 第9章 真伪难辨 天雄帮召开帮主推举大会,雄飞虎直言自己精力不济,身体多病,准备将帮主之位传给自己弟弟南霁云。雄飞虎的建议,得到二堂主唐忠的支持,但引来了大堂主达奚盈盈的强势反对。 达奚盈盈认为南霁云对天雄帮没有点滴功劳,况且又不熟悉帮中事务,怕会引起帮众的不服,至少她达奚盈盈第一个不服气; 二堂主唐忠认为南霁云也许为人处世还欠干练,但他天资聪颖,年轻有为,而且武艺高强,绝对是天雄帮的未来之星,值得帮中大众的拥护和培养;三堂主巧儿不巧地又再次卧病在床,放弃推举帮主的权利;四堂主则是墙头草、两边倒,他苦口婆心地啰嗦了大半天,众人竟听不出他到底支持谁当帮主!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几个堂主各有一众拥趸,故而帮众间争论不休,天雄帮帮主雄飞虎没有决断力,故帮主推举大会于争吵中草草收场。但天雄帮新帮主之争越来越乱,内部的混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连帮主雄飞虎也被人杀死在游船上,尸首无存。 神丐带着龙清川来到现场检查,可根本无迹可查。因为歹人的作案手法精妙绝伦,把作案地选择在了船上,然后一把火把船给烧光。所以,案发现场所有的痕迹,要么被大火烧掉,要么沉到了大运河里,即使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根据调查此事的司法参军,以及天雄帮的帮众所说,昨晚帮主、大堂主以及二堂主在游船上喝酒谈事,不料中途游船突然失火,帮主、二堂主不见踪影,船夫也全部失踪,估计他们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淹死了,只有大堂主达奚盈盈在河边晕迷不醒。 神丐皱着眉头,很不解地问:“真是奇哉怪也,难道游船失火了,他们不知逃跑吗?” 帮众说道:“也许是喝醉了酒,或者——是被歹人提前杀死,一把火烧成灰烬,谁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何事?” 神丐问:“就没有随行人员吗?” 帮众道:“据说帮主他们有要事商谈,便让随行人员在岸边休息等待。” 龙清川问:“你们大堂主达奚盈盈了,她是唯一的生还者?” 帮众撇撇嘴,道:“哎,她比我们还糊涂了,她说她什么也不清楚,只是上船喝了点酒,然后就在河边躺着了。” 龙清川苦笑:“她是够糊涂的了!” 司法参军也极其无奈,无凭无据,无迹可查,实在难以破案,他只能盯着达奚盈盈这个大堂主了。 南霁云是帮主雄飞虎的阿弟,故而由他来主持雄飞虎的丧事。 南霁云在天雄帮大厅内设了衣冠冢,四面八方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刺史许远、长史、司马等一干官员,以及巨鲸帮的帮主都前来吊唁。 雄飞虎毕竟在帮中经营多年,兢兢业业,带领众兄弟打下一片江山,故而帮中很多念及旧情的兄弟,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誓要捉拿凶手以祭帮主在天之灵,甚至有冲动的激进者,直言是巨鲸帮所干,并撺掇一部分帮众找巨鲸帮算账。 幸亏神丐及时现身劝解,毕竟天雄帮没有足够的证据,理亏势不足;如若因此引起两个帮派大规模的火拼,必然是得不偿失,朝廷定会追究闹事方的责任,届时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神丐的劝说起到了作用,并不是因为天雄帮的帮众多有理性,而是因为铁拳神丐的名号响亮,帮众多少也要给他点面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不可以一日无主! 雄飞虎的丧事完毕后,天雄帮再次在大厅内召开帮众大会,推举新的帮主之位。为了避免无所谓的争吵和内讧,南霁云决定主动放弃帮主之位,让帮众在四位堂主中选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担任帮主。 大堂主达奚盈盈毛遂自荐,她自认为是天雄帮帮主的不二人选,病殃殃的三堂主带病与会,带头支持达奚盈盈担任帮主。由于二堂主没有了下落,四堂主又是根墙头草,继续发挥他老好人的绝色,于是在一番争吵抗议声中,大堂主达奚盈盈即将当选新任帮主。 达奚盈盈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她终于成为女中豪杰了,正当她得意洋洋,准备宣誓就任时,二堂主唐忠及时赶到。天雄帮的帮众惊讶于二堂主平安无恙,那么帮主的死因也就有迹可查了。 唐忠对众人拱手施礼,然后又对神丐弯腰施礼,大声招呼:“各位兄弟,达奚盈盈蛇蝎心肠,为了夺得帮主之位,暗中设下毒计,谋害雄帮主和我,可怜雄帮主一代英豪,竟死于此等女子之手,真是痛哉哀哉。” 唐忠话音刚落,大厅内轰然大乱,众人七嘴八舌, 达奚盈盈怒道:“唐忠,你别血口喷人,我达奚盈盈虽是女流之辈,一生行得正、站得稳,绝不会谋逆犯上。倒是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既然平安无事,为何不前来给帮主吊唁?” 唐忠同样大怒:“你还好意思问,你请了那么多杀手追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脱,哪有机会给帮主吊唁。哼!我唐忠活着站在你面前,让你失望了。” 达奚盈盈不甘示弱,奋力强辩,被神丐出手打断。神丐正色说道:“两位堂主先不要吵闹,请将实情道来便是,我等自有判断。” 此时的神丐满脸威严,气势夺人,大厅内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唐忠给神丐拱手施礼:“多谢前辈!鄙人定会如实相告,不敢有所隐瞒。” 根据唐忠所呈述:在火烧游船的当天,达奚盈盈找到唐忠,说她要在游船上喝酒赏月,同时给雄帮主赔罪道歉,不再参与帮主的争夺,请唐忠从中协调。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大家都是天雄帮的好兄弟、好姐妹,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化解的。于是,二堂主欣然答应从中调解。 当晚,达奚盈盈自带几壶美酒,殷勤给雄帮主和唐忠劝酒,自己却浅尝即止,甚至将酒偷偷倒入汗巾。她的举动被唐忠瞧在眼里,于是他便留了个心眼,暗中将酒从喉咙里抠掉,以防万一。果然不久,雄帮主晕倒在桌旁,唐忠见状不妙也装作晕倒,然后暗中窥见达奚盈盈叫唤出她的帮手。那些人乘坐另一条小船悄然而至,他们将火具、木柴搬上游船后,达奚盈盈便点火烧船。 唐忠趁达奚盈盈和她手下疏忽时,攒足了力气跳水潜逃……此后唐忠一直被达奚盈盈派出的杀手追杀,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逃脱了他们的围捕。 此外,唐忠还说三堂主早已被达奚盈盈收买,三堂主好酒贪色是众所周知之事,他贪恋达奚盈盈的美色,所以他才支持达奚盈盈当帮主。唐忠还信誓旦旦地跟天雄帮兄弟们发誓,三堂主最近每晚都去达奚盈盈府上过夜。 唐忠的呈述,引起天雄帮帮众的内讧,原来雄帮主是被达奚盈盈烧死的! 所有的仇恨和焦点都聚焦到达奚盈盈,有些急性子的帮众甚至拔刀相逼,而达奚盈盈的拥趸也拔刀护主,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又是神丐及时阻止了双方一触即发的大战,神丐朗声问道:“达奚堂主,火烧游船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在船上?” 达奚盈盈咬着嘴,狠狠地瞪了唐忠一眼,骂道:“你这狗獠奴,害我不浅!哎,家丑不怕外扬,事到如今,我也只得如实相告了。” 根据达奚盈盈所说,二堂主唐忠找到达奚盈盈,说他有办法让达奚盈盈美梦成真,当上天雄帮的帮主。作为交换条件,在事成之后,达奚盈盈分一半帮中的财富给他。因为二堂主的贪财是出了名的,所以达奚盈盈相信了。 二堂主唐忠约帮主以及达奚盈盈上游船喝酒赏月,酒是二堂主随身携带,喝到一半时她就晕倒了,等到她醒来时,她已经在大运河的岸边。唐忠告诉她,雄帮主已经被他烧死,且死无对证,而他唐忠也会从人间消失,并告诫达奚盈盈把财宝准时送给他。 达奚盈盈也问过唐忠为什么这么做? 唐忠说他只想求财,对权利没有兴趣,他暗中转移帮中财产给自己,被雄帮主发现。尽管他对雄帮主忠心耿耿,但这个帮主顽固不化,不肯原谅他唐忠,所以他才出此下策,除掉雄帮主,辅佐新帮主上位,而他也得到天雄帮一半的财宝,从此改名换姓永远退出江湖,也没有人会再追究,因为大家认为他已经被烧死在船上了。 这是一举两得,双赢之举,达奚盈盈便相信了他的鬼话。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这些都是二堂主唐忠故意设的局,他贪污了帮中钱财,杀害了雄帮主,然后嫁祸给她达奚盈盈。至于为什么将她从船上救出,目的就是甩锅给她达奚盈盈,好让她做唐忠的替死鬼。 达奚盈盈快速呈述后,天雄帮的帮众瞠目结舌,个个目瞪口呆,这也太离奇怪异了,以他们的智力和能耐,他们已经不能判断谁是谁非了。 最终还是神丐出面,当众向天雄帮的帮众承诺,一定会尽快查清事实真相,还天雄帮和雄帮主一个公道。 可惜人心思散,由于没有强有力的帮主统领,天雄帮内部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彼此之间相互攻击、扯后腿,投靠巨鲸帮的人也越来越多,巨鲸帮帮主江中虎笑而纳之。 龙清川甚至断言,要不了半年,巨鲸帮将会蚕食掉天雄帮所有的势力。 第10章 深夜来客 夜已深,奔波了一天的南霁云正哼着小曲,舒心地躺在木桶里沐浴。最近帮中的事太多了,只有在睡觉和沐浴时,他才能静下心来,安心地享受沐浴的乐趣。 南霁云似乎没感觉桶里的热水逐渐变凉,他入神地坐在木桶里,想着已经分崩离析的天雄帮,想着他眼中屁都不是的帮主宝座,想着强势的大堂主达奚盈盈,老奸巨猾的二堂主唐忠,没事时活蹦乱跳、有事时总是生病的病痨子三堂主,以及无论何时总能随风飘扬的墙头草四堂主。 他忽然发现,这天雄帮除了他南霁云之外,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南霁云无奈地苦笑,要是他真的接了这天雄帮,他还不知道怎样摆平这四个堂主,以及怎样分配这诱人的利益?现在他算是有点理解他兄长雄飞虎的难处了。 南霁云正痴痴地傻想着,突然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将他惊醒,南霁云吓了一大跳,什么人这么好的身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他身边。 南霁云起身张望,借助屋内微弱的桐油灯光,依稀看到大门口站有一个蒙面汉子,手上端着的是他脱下来的衣裳。 南霁云立即意识到账册还在衣裳里,于是厉声喝道:“哪路好汉,请报上名来!南霁云可曾得罪?” 那蒙面人冷笑两声,也不言语,推开门拔腿就跑。南霁云正欲追击,顷刻间意识到他还是光着屁股,于是只好愣在原地大呼大喊。 龙清川首先闻讯而来,正遇到急于撤退的蒙面人,两人便缠斗交起手来。仅仅在三招后,龙清川就初步断定,蒙面人的武艺非常高强,并不弱于他和吴大财。 有意思的是,那蒙面人似乎并不恋战,闪转腾挪后,忽然将手上南霁云的衣裳砸向龙清川,然后趁分神的一瞬间,转身从容翻墙退走。蒙面人快进快出,做事不拖泥带水。 随后神丐等人也赶来,龙清川从南霁云的衣裳中摸出账本,不解地愣在原地深思。看到账本后,神丐和吴大财同时吁了一口气,幸好账本没被蒙面人抢走。 吴大财从旁推了一下龙清川:“发什么呆了,龙小子?账册完好无缺,不会有问题。” “正是因为完好无缺,所以才有问题。”龙清川冷静地答道。 “啊,什么玩意?”吴大财歪着头反问,围着龙清川转了一圈后说,“胳膊腿儿还健在,估计脑子被人揍傻了。” 回到屋内,龙清川将账本仍在桌上,南霁云快速穿好衣裳,尴尬地笑道:“幸好账本还在,有惊无险!不过那蒙面人的身手相当了得,要不是他故意咳嗽,我可能还察觉不到。” 龙清川听了之后,默不作声。同时,他更好奇蒙面人偷偷潜入南霁云房间,难道只是为了盗取他的衣裳? 南霁云虽是当世豪杰,武功箭术一流,但他也是个粗犷汉子,根本不讲究身上穿的衣裳,所以蒙面人绝不会为他的衣裳而来。既然如此,蒙面人的目的可能就是随身保管的账卷,但是——蒙面人有足够的机会将账册盗走,可为什么到嘴的肥肉又吐出来了?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令龙清川非常吃惊:蒙面人又从何得知账册在南霁云身边了?又怎么得知南霁云在沐浴了? 龙清川想不通此中缘由,低着头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思考可能存在的多种可能性。神丐几人对龙清川知根知底,龙清川如此顾虑,必有其道理。 乐凡不忍龙清川如此焦灼,拖着下巴强忍着睡意,眯着眼瞧着放在桌上的账本,突然——她惊喜地蹦起,大声说道:“我知道了。” 乐凡快速拿起桌上的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对龙清川浅笑:“果然,账册被蒙面人掉包了。” 龙清川等人快速围聚过来,乐凡指着账册的封面说:“ 从外表上看,两本账册一模一样,但之前的账册封面上有蜡烛油的痕迹,但这卷账册并没有。” 之前吴大财和南霁云抢着看账册时,一不小心将蜡烛打翻,导致蜡烛油泼到了账册上。 “而且,账册的内容也不一样,你们看——”几人凑过来细看,果然,账册原先记载的贪腐内容,变成了一本由大大小小文字组成的怪琴谱。 这怪琴谱可与正常的文字谱不同,乐凡专心地翻看着,尽管她还没看懂琴谱的含义。她从小被公孙大娘逼着习练音韵,精通古今乐曲和各式琴谱,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稀奇的怪琴谱,简直就跟天书一样。 “这又是什么情况,一眨眼母鸡变雄鸭了?”吴大财问,可惜大家都是一筹莫展,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奇怪,怎么这么奇怪?”龙清川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又奇怪了?”吴大财问。 “蒙面人直接将账册偷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塞个琴谱给我们?这与常理明显不符啊!” “这也许是——蒙面人盗走了账册,给了我们一本假账册迷惑我们。”吴大财信誓旦旦地说。 “那也只能迷惑一时,不可能迷惑一世,这不就被我们察觉了?”南霁云反驳吴大财的理由。 “难道是在嘲笑我们的无能吗?”吴大财自嘲道,他的思维总是与众不同! “用一份高雅的琴谱嘲笑我们的无能?那还不如画一只大王八给我们了!”南霁云说道。 龙清川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止走动,转身问南霁云:“你说是那蒙面人故意咳嗽,然后你才发觉他的存在?”南霁云尴尬地点了点头。 龙清川皱着眉头,低头自言自语:“会不会蒙面人不是在偷盗账册,而是在送琴谱给我们?”随后他自己又摇了摇头:“没道理啊,这又是为什么了?” 乐凡好像有新发现,打断他们几人的争吵:“别吵了,我又发现新问题了,这怪琴谱是卷轴装,当中少了一页,明显有人修饰过的痕迹。” 所谓的卷轴装,是将每页纸张按照顺序裱接起来,两端粘在圆木轴上或其他棒材轴上,卷成束的装帧方式 “这又是何意,为什么给了一份我们看不懂,并且少了一页的琴谱?少的那一页又是什么内容?”吴大财转脸问龙清川。 龙清川双手一摊,一脸茫然!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后,乐凡将怪琴谱丢在一边,说道:“我实在看不懂,好古怪的琴谱。”连七秀坊的乐凡都搞不清楚,其他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更不用说了。 龙清川低头思忖片刻,嘴角禁不住微微一笑,乐凡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笑容,嘻笑道:“你有线索了?” 龙清川轻轻点头:“凡事有利必有弊,这怪琴谱连你都不相识,这就是最大的线索。” 乐凡妙目四转,脱口说道:“稀缺!既然琴谱稀缺,那么懂得这琴谱的人也很少,由此追查下去,很容易找到这琴谱的主人。” 龙清川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吴大财双手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们俩打什么哑谜,是不是当我们不存在啊。” 龙清川说:“明天我们去同春楼,我请客!” 第11章 无心插柳 同春酒楼,掌柜见到龙清川等人,眉开眼笑,连忙将几人迎到二楼的雅间。 龙清川看着大堂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便打趣道:“掌柜生意很不错啊,快赶上京城长乐酒楼了。” 掌柜乐了:“龙大侠见笑了,睢阳城就是一小地方,哪能跟京城相比了?” 吴大财点了一桌好菜,炙羊肉、生鱼脍、八珍盘、十香肉、水晶糕,另外还要了两壶上等的女儿红,并替乐凡点了一壶葡萄酒、两盘樱桃。 点完菜后,吴大财见龙清川笑呵呵地盯着他,浑身感觉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他便跟掌柜商量,能不能将菜和酒退了,他怕又着了龙清川的道。 掌柜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几位对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这酒楼已经是巨鲸帮的了。这样,今天这顿酒菜由我请,不够再加,统统算我的……” 吴大财白了龙清川一眼,难道这小子早就料定掌柜要请客,真是便宜他了。 龙清川从包裹里拿出怪琴谱:“掌柜的,听说你是睢阳通,睢阳城的风土人情、大事小事,你无所不知啊。兄弟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确有要事请教。” 掌柜翻看龙清川递上来的琴谱:“这琴谱好怪异啊,怎么跟正常的琴谱不一样了?” 龙清川回应道:“正是,兄弟几人正为此事发愁。掌柜在睢阳经营酒楼多年,见多识广,可知睢阳城是否有精通音律的高人?” 掌柜歪着头思忖片刻,疑惑地道:“城南有一官人从宫廷右教坊退下来,他理当识得此曲谱,不过可惜,他早已往生西天,据我所知,他也没有收任何弟子。那剩下的……哎,恐怕就很难说了。” 龙清川微微点头:“这样,同春酒楼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我们在此张贴一告示,抄上一小段曲子,愿出半贯通宝相请识得此琴谱之人,可否?” “当然可以。我这就安排笔墨纸砚,几位大侠稍等!”掌柜急匆匆下楼,吴大财忍不住问:“龙小子,你是不是早就料定人家掌柜会请客?” 龙清川说道:“我还料到你要请客了,你怎么没请啊。”吴大财“嘿嘿”尬笑两声,不再多话。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到三天,一醉呼呼的白发老者到天雄帮找到龙清川,他自称识得龙清川的怪琴谱。乐凡兴奋至极,赶紧拿出蒙面人留下的怪琴谱,虚心请教。 龙清川趁着他们学教功夫,请同春楼掌柜前来辨认老者,掌柜仔仔细细端详后说道:“此人是城东的袁老头,年轻时上京赶考屡次不中,从此对功名心灰意冷。他颇受魏晋遗风影响,尤喜好清谈。他祖上曾在京城当个小官,也挣得一份不错的家产,可惜袁老头不善经营,家道逐渐没落。” “他以什么为营生?”龙清川注视着白发苍苍的老者。 “也说不准,今天给东家抄几卷书,明天去西家写几份书信,偶尔随着伶人去大户人家弹弹曲子,赚点小钱维持营生。哎,他也怪可怜的……” 龙清川表示感谢后,不再多言,默默注视着白发老者和乐凡。 很多看似高深莫测的东西,只要有人点破了,往往一文不值! 经过白发老者开导,原来这是一种新型的曲谱记载方式,叫做减字谱。而通常的琴谱叫做文字谱,记谱方式就是“纯文字叙述的形式”来记录琴曲和指法。而减字谱是将文字的偏旁部首加弦名、徽位合成一体,表示左右手的各种指法。 简要言之——减字谱把文字谱简化成为比较简单的符号,同时删去一部分不必要的说明文字,使记写和弹奏都方便得多。当然,对于不懂这种编写规则的人来说,减字谱还是无异于天书。 乐凡本来就精通乐理,经过老者的这一番指导,她仿佛彻底开窍了,连蹦带跳地回到琴房,对着这份减字谱琴谱,吭吭哧哧地弹了起来。 老者在拿到半贯通宝的赏金后,乐得合不拢嘴,蹒跚着步伐去同春楼打酒去了。 半晌后,乐凡开心地找到了龙清川,非要龙清川听她弹奏减字谱的曲子,保管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龙清川虽对歌舞曲艺没有丝毫兴趣,但乐凡之意他可不敢违抗,于是便耐着性子听她断断续续地弹奏。 果然如乐凡所说,他的收获太大了! 这首曲子,与冷熙瑶在运河边上弹奏的曲子一样,只是没有她弹奏时那凄惨哀怨的韵味。龙清川清楚地记得,这首曲子名为《百鸟戏凤》,是冷熙瑶自己谱写的曲子,并没有在民间广为流传。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龙清川原本关注的焦点是老者,而现在看来,巨鲸帮的夫人冷熙瑶才是他首先关注目标。假如这琴谱是冷熙瑶的,那么冷熙瑶为什么要将账册盗走,然后给了一份他们看不懂的琴谱了? 冷熙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在嘲笑我们,还是另有提示?盗取账册的蒙面人又是何人了? 弹到最末时,乐凡惋惜地说道:“可惜,最后一张没了,要不然就很完美了。好奇怪,贴上去又重新揭掉,至少要半个时辰,烦不烦啊?” 龙清川身在曹营心在汉,尽管他正襟危坐,听着乐凡弹奏《百鸟戏凤》,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仔细思考出现的种种不合理之事,无暇分心乐凡的叨叨之语。 不过,当他耳朵里依稀听到“重新揭掉”时,大脑便停止了思考,警觉性问乐凡:“最后一张是被人揭掉的吗,还是本来就没有?” 乐凡嘟着嘴说:“我敢肯定是被人揭掉的,上面的痕迹还在?” 龙清川拿过乐谱,重新检查他漏掉的细节,这些纸张装裱于卷轴时,并不是整面而是仅有四边刷了面胶,故而可以轻易地被揭掉。 “有问题吗?”乐凡柔声问。 龙清川喃喃道:“最后一张应该也是乐谱啊,又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为什么要揭掉,难道——” “难道上面还另有锦绣文章?”乐凡聪明伶俐,马上会意龙清川的意思。 “嗯,我们需要请神丐前辈一起商量,他的江湖经验比我们足。” 神丐走南闯北,江湖上的小伎俩如数家珍,他很快就明白龙清川的意思,这乐谱的纸张上,可能另有玄机。神丐对这个大胆的想象颇为认同,不管怎样,有枣没枣先打三竿,至少值得一试。 一般来说,江湖上让隐藏的字显现出来,无非有那么几种方法:用姜黄水撒到纸上,很可能会显示出红色的字;用清水撒到纸上,很可能会显示蓝色的字;如果将纸张离火两三个指头烘烤,纸上很可能显示黑色的字。 神丐决定先用火燎,然后用清水喷洒,最后再用姜黄水试试,实在不行,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 当乐谱的纸张上撒上清水后,奇迹出现了:纸张的背面模模糊糊地出现蓝色的字迹。神丐断定,这些字是用白矾水写上去的,干了之后便会自行消失,洒上水后便又重新出现。 乐凡无意中所抱怨的一句话,让龙清川大脑顿开,偶然间联想到了此中关节。龙清川直言太幸运了。 如法炮制后,乐谱上其他纸张的字迹也显示出来:上面记载的是官员狎妓被捉奸、以及收受贿赂的记录,每一张纸上都有详细的描述,以及官员的亲笔签名。 而让龙清川大吃一惊的是,陪侍这些官员的竟然是巨鲸帮夫人冷熙瑶、春草、夏莲、秋菊、冬梅。 乐凡想起了冷熙瑶往事,挖苦地对龙清川说:“这个冷熙瑶真不知羞耻,跟达奚盈盈一样,到处勾引其他野男人。” 龙清川心里很清楚,乐凡还记恨着冷熙瑶色诱他的事,但随着乐谱的秘密被揭开,他已经想通了很多事,也许事实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神丐再三仔细检查后,这当中竟然没有刺史许远的狎妓以及被捉奸的记录。吴大财连声称赞:“哎,看不出这许远还是个好官,跟洛阳刺史长孙瑾一样。” 龙清川苦笑着摇头:“你为什么如此确定?你没看到,不代表就没有发生。” “什么意思?” “你吴大财想过没有,许远乃是睢阳的刺史,睢阳城职位最高的官员。如若他没有把柄被巨鲸帮要挟,他对巨鲸帮为何百应百顺?他为何又让李根劫持夫人,拿到那个账册?依我看,许远肯定也是身陷其中。” 龙清川说的合情合理,吴大财张大了嘴巴,一脸很显然,他没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南霁云又问:“那为什么没有他的狎妓记录了?” 片刻后,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责道:“我真笨,这都没想到。” 南霁云样貌憨态可掬,乐凡忍不住捂嘴浅笑:“所以我们还要找到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或者他背后的人,为什么要把许远的记录单独保藏?他们有何打算?” 龙清川点头:“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蒙面人表面上是盗取账册,实际是在送账册,他用真的账册代替了假的账册,也就是说,我们费尽心力从藏宝楼盗出来的账册,嘿嘿,它原本就是个假的。” 南霁云勉强一笑:“好高明的手法,这巨鲸帮的帮主江中虎还蛮有谋略的嘛。” 龙清川顿了顿后:“此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南兄弟还要安排人找到这些官员的笔迹,然后与记录上的签字一一比对,千万不要再出差错。” 神丐若有所思:“送真账册给我们的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真的账册?还有,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嗯,很大可能是巨鲸帮的人,而且他对巨鲸帮有深仇大恨,难道真的是冷熙瑶?” 乐凡觉得有可能是巨鲸帮帮主夫人冷熙瑶,琴谱上字迹娟秀典雅,明显是女子手笔,这琴谱肯定是她所谱写,而且她也是巨鲸帮的人,外人不能找到真账本。 但南霁云表示反对,谱曲子与送账册没有直接联系,更何况,巨鲸帮帮主的夫人怎么会出卖巨鲸帮的利益了?完全说不通! 龙清川思考一番后,琴谱的曲子分明是“百鸟戏凤”,必然与冷熙瑶脱不了干系,无论何种情况,他们也需要再次与冷熙瑶联络。 乐凡主动建议:“在这种地方还有人识得减字谱,我估计袁老头与夫人很熟,要不我们再花点铜板,请他帮我们联络。” 沉默了一会儿,龙清川突然满脸嬉笑地问南霁云:“什么时候教教我射箭技术?” 南霁云不解:“你的箭术也不是很差,关键是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嘛?” 龙清川故作神秘:“今晚的事要绝对保密,除了我们五个人,不要再外传。另外,有一件事我们该着手办了?” “什么事?” “借刀杀人!” 南霁云满脸疑惑。 龙清川问:“雄帮主不是说四个堂主中有内奸吗?” 南霁云点点头:“这四个人都很狡猾,还没有找到谁是内奸。” 龙清川吁了一口气:“现在机会来了!我来帮你除掉内奸,你教我射箭本领,中不中?” “不中!”南霁云一口拒绝,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龙清川愣在原地,嘿嘿笑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乐凡撅起嘴,不悦地讽刺:“哼,怎么比吴大财还小气?有本事你自己抓内奸,我和龙清川走了,去扬州了,这破地方一点都不好玩。” 南霁云拦住乐凡:“我南霁云没别的意思,我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要学什么样的箭术,我南霁云定当舍命陪君子,不需要以条件做为交换。” 南霁云说的情深意切,龙清川倒感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拱手施礼:“多谢南兄弟,是我龙清川小家子气了。” 第12章 贼喊抓贼 三天后,南霁云召开天雄帮帮众大会,宣称经过他周密严谨的调查、分析,他已经找到了杀害雄帮主的凶手。 四位堂主以及核心帮众均已齐聚在大厅内,众人均是气愤难当,尤其是雄飞虎昔日的兄弟,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为雄帮主报仇。 南霁云昂首挺胸,直立在大厅中央,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可知我们上次到巨鲸帮作客,为何遭人埋伏,损失惨重啊?”南霁云所指的是,雄飞虎带人到藏宝楼抢夺账册一事。 帮众纷纷摇头,大声呼喝:“不知道,巨鲸帮的暗桩多如牛毛,怕是他们提前透露的。” 南霁云正色嚷道:“不,上次行动如此周密谨慎,只有四个堂主和我知情,所以——雄帮主生前也说过,我们四个堂主中的某一个已经背叛了天雄帮,而杀害雄帮主的也是他。” 南霁云话音刚落,大厅内“哄”地一下炸开了锅,连堂主都暗中投靠了巨鲸帮,谁这么卑鄙无耻下流啊?帮众七嘴八舌地议论,大堂主达奚盈盈成了众矢之的,甚至有性急的帮众拔出了腰中佩刀,请南霁云赶紧说出杀害帮主的凶手。 南霁云故作犹豫,双眼各扫了四位堂主一眼,抱拳说道:“各位都是帮中元老了,对天雄帮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鄙人南霁云不想把事做绝了,请那位杀人凶手自己自首。” 很多帮众被南霁云气糊涂了,搞什么鬼名堂,有屁快放,有话快说,谁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果然,四位堂主均是一脸镇静,无人主动承认。 南霁云怒道:“仁义至尽,别怪我南霁云翻脸了。唐忠,你杀害我兄长雄飞虎,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嫁祸给大堂主达奚盈盈,真可算是天下第一卑鄙小人。” 唐忠针锋相对,大声喝道:“胡说!我跟雄帮主的私下关系最好,怎么可能杀害雄帮主?红嘴白牙,别血口喷人。” 唐忠的自我辩解,的确赢得很多人的理解,谁都知道唐忠是雄帮主的跟屁虫,他怎么可能会杀害雄帮主了? 达奚盈盈狠狠地骂道:“此贼骗的我好惨,自己在船上烧死雄帮主,还嫁祸于我达奚盈盈,真是罪不容诛!”此前达奚盈盈跟唐忠有过一次争论,当时双方各执一词,指责对方杀害了雄帮主,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暂时作罢。 唐忠的拥趸骂道:“达奚堂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无凭无据,凭什么污蔑我们二堂主?”唐忠的拥趸,遭到了达奚盈盈手下的辱骂,双方又呈水火不容之势。 南霁云赶紧喝断,大声吼道:“证据?当然有,不然空口白牙说话,谁会信了。” 南霁云清了清嗓子,当众宣说:“首先,二堂主唐忠严控帮中财务支出,表面上是开源节流,实际在暗中偷偷转移了不少帮中财宝。我核查过最近几年的帮中开支,黄金少了有五百余两,绢帛少了两千匹。大家如不信南某人之言,现在就可以查账,是不是我南某人故意栽赃陷害?” 这些都有入账支出明细可查证,他们怎么会不信南霁云的话了?二堂主唐忠贪财是出了名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捞这么多。帮众转脸看着二堂主唐忠,看他如何分辩自圆其说。 唐忠脸不红、心不跳,轻轻咳了咳嗓子,然后无辜地说道:“这个嘛——恐怕是有点误会,可能是我唐某人为帮主分忧,担任的职务太多了,忙中出乱,一不留神核算错了。啊,哈哈……” 唐忠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待帮众稍安静后,他又继续辩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了,兄弟们要多理解点。但是,我唐忠先表个态,这事肯定是我的错,我唐某人一定会承认,而且会尽快弥补帮中的损失,并在帮中公开认错检讨,以儆效尤,希望帮中兄弟以我为戒,不能因为太忙太累了,就给自己找犯错误的理由。” 这唐忠与其说是在检讨,不如说是趁机表扬他自己。明明是诡辩之词,竟然赢得了很多拥趸的支持。 南霁云叹道:“厉害,唐堂主,不识几个字,能讲出这么多道理,倒也难得。” 唐忠笑道:“过奖!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唐某人一片衷心,天可怜见,哈哈……” 南霁云转脸又吼道:“其次,二堂主唐忠负责大运河的运输,报备帮里是满载出、空船回;而实际上,是满载出,满载回,回程的运输收入全部被他私吞,有帮里的兄弟为证,唐堂主又有何道理可言?” 二堂主唐忠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忘恩负义出卖我,我没请你们吃糖饼吗?” 南霁云大声呵斥:“不是忘恩负义,是大义灭亲,为帮除害。” 达奚盈盈插嘴对二堂主说:“唐忠,做人不能太贪心,你私自赚了很多钱财,除了几个糖饼外,下面兄弟没捞到一点好处,这样能收服人心吗?贪财奴,傻子一个!” 南霁云问:“要我让帮中兄弟当面指证吗?” 唐忠脸色铁青,怒道:“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承认就是。但我先申明,我那是二次利用,算了,你们也不懂。不过——你南霁云最多说我利用帮中财产谋取私利,可不能说我杀害了雄帮主啊。” 南霁云嘿嘿冷笑:“雄帮主在世的时候,帮中支出亏空较大,帮主已经查出名堂并当面质问二堂主,可二堂主以支持南霁云也就是我,当上天雄帮的帮主为交换条件,请求雄帮主宽恕了他。可雄帮主公私分明,要将你的罪行在帮中公布,于是你在走投无路之下,设计谋害了帮主并嫁祸给达奚堂主。” 唐忠满脸奸笑,欲开口反驳,被南霁云伸手阻止。 “你选择了在河上行凶,计划天衣无缝,我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但放火需要的火具,比如硫黄、焰硝、桐油、松脂、木柴干草,是不能提前放到船上,否则容易被帮主和达奚堂主发现。于是你在他们二人晕倒后,伙同船夫以及你的亲信,用小船将火具运送至游船上。大功告成之后,你们携带达奚盈盈乘小船逃走——当然你不是好心救她,而是需要她活着替你做挡箭牌,因为游船上其他人全部失脸,就她一人存活,她必然会引起大众的怀疑。” 唐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天后,他蹦出一句话:“冤枉,天大的冤枉,你又不在那条游船上,何故如此冤枉好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两个穷亲信突然间变得大手大脚,引起了我们的怀疑。经过我们进一步探查和威逼,他们已经招供出全部事情。” 南霁云说完,“啪啪”拍了两掌,家丁从后堂上带出两个人,众人睁眼细看,果真是二堂主的两个亲信。 南霁云怒道:“船夫虽然还没有抓到,但你两个亲信已经招供了,哼!” 二堂主唐忠怒不可遏,狠狠地骂道:“混账,两个王八羔子,我给了你们一大笔钱,不是让你们离开睢阳吗?” “一大笔钱?唐堂主,你怕是不识数,就你给的那点毛毛钱,到外地能干什么啊?”唐忠的亲信也很火大,“买地置业,开酒楼,还是当乞丐啊?” 唐忠两个亲信之言,让其余帮众捧腹大笑,这二堂主真是小气到家了。 南霁云也笑了:“二堂主,你这是不打自招啊,哈哈……” 任凭二堂主能言善辩,在铁的事实面前,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狡辩之法,无奈地瘫坐在地上。 南霁云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其实我猜你早已投靠了巨鲸帮,你在杀害了我们雄帮主后,暗中寻求江中虎的庇护,并且编造出被达奚堂主追杀的假象。在我们天雄帮推举新帮主时,你及时现身,扰乱视听,引起我们天雄帮的内讧,让巨鲸帮坐收渔翁之利。你这个二臣贼子,实在是太狠毒了!” 唐忠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大厅中的帮众开始大声辱骂,有人气愤不过欲出手揍唐忠,均被南霁云及时拦下。 “只可惜你露出了马脚,你既然一直被达奚堂主追杀,那么怎么知道她每晚在三堂主那儿过夜了,哼,你居然还能说出具体的细节。就凭这一点,我就已经断定是你在说谎,是你杀害了我们的雄帮主——只不过当时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没有立即点破你,而从那之后,我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在搜集你的罪证,一直到今天,终于将你绳之以法。” 南霁云说出所有事的前因后果,天雄帮的帮众终于恍然大悟,大骂二堂主唐忠丧心病狂,吃里扒外,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白野狼。 南霁云先将二堂主唐忠关进天雄帮的大牢,并用公输家特制的阴阳锁锁上,等追捕到在逃的船夫后,再将他们一并送入官府判刑。 阴阳锁乃已逝帮主雄飞虎请公输家工匠制作,此锁几乎是用纯铜打造,重达百斤,用于锁押特殊的犯人。 顾名思义,阴阳锁上有一阳、一阴两个钥匙孔,开锁时需要同时插入阴阳两把钥匙。一把阳钥匙由帮主保管,四把阴钥匙由四个堂主各自保管,也就是说,二堂主被重达百斤的阴阳锁锁着,只有帮主的阳钥匙以及一位堂主的阴钥匙,同时插入锁具才能打开。 据天雄帮的兄弟所说,当初设计阴阳锁的初衷,就是为了防止各堂主徇私枉法,私放本堂犯罪的帮众。 无比坚固的大牢,精巧厚重的阴阳锁,以及层层人员的看管,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大牢。可尽管如此,二堂主唐忠还是被人救走了——他是被巨鲸帮的帮主江中虎带人劫走。 当南霁云带人赶到大牢时,唐忠早已杳无音讯,唯有被打开的阴阳锁孤零零地在地上躺着…… 唐忠正式加入巨鲸帮后,活像小媳妇熬到了头似的,整日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他还带走了一小部分拥趸,并且将天雄帮的主顾一个不留地全部抢走。 如此一来,巨鲸帮几乎控制住了大运河的运输,帮主江中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唐忠长得巨丑无比的话,肯定要与他同床而眠。 更让天雄帮帮众寒心的是,唐忠还将天雄帮私下那点违法之事——那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添油加醋地报给朝廷,结果,天雄帮遭到了朝廷隔三岔五的检查,几乎停止了正常营运,帮中的收入直线下滑,帮众更是人心不安,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天雄帮覆灭之日指日可待。而他们之前的二堂主唐忠,彻底成为巨鲸帮江中虎的心腹。 第13章 造化弄人 经过袁老头的穿针引线,龙清川三人再次与冷熙瑶在大运河相见。 三人坐定后,侍女适时端上三杯香茗,冷熙瑶结跏趺坐于船仓,焚香抚琴,一手高山流水,本该豁达洒脱,却奏出凄凉幽怨之意。 曲毕,龙清川三人起身鼓掌赞叹,冷熙瑶从座而起微微欠身,幽怨哀怜,款款而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该来的总会来,三位侠士满肚子疑惑,但问无妨,妾身知无不言。” 乐凡首先不客气地发问:“你为什么到处勾引野男人,还要色诱龙清川?” 冷熙瑶羞得满脸通红,一时无语。 龙清川没料到她如此记仇,赶紧扯开话题:“巨鲸帮是不是无影门的组织?夫人是不是无影门的杀手?” 冷熙瑶低眉垂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账本可是夫人赠送于我们?夫人又怎会知道我们盗取账本是假的?” “巨鲸帮帮主要查找内奸,无意中泄露。藏宝楼的假账本是他编造的,故意引人上钩,这样真账本就安全了。” “夫人是怎么找到真账册?” “我在弹琴百鸟戏凤,江中虎夸奖此曲妙不可言,然后拿出些许纸张,让我将琴谱抄写在上面,他有空多看看、观摩。”冷熙瑶苦笑一声,“大老粗江中虎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对琴谱感兴趣了,此中必有深意。于是我故意将琴谱抄写成减字谱,还给了江中虎,接下来他将散乱的纸张装裱成卷轴。” 冷熙瑶款步移到窗口,双目远眺,尽管运河沿岸树叶凋零,河上却是繁忙一片,大船小舟如过江之鲫,满载货物川流而去。 冷熙瑶怔怔的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就连乐凡姑娘都不识减字谱,更何况这个大老粗了,可他却能坐在河边看的津津有味,故而引起我的极大怀疑,这当中必然有诡异之处。” 龙清川静静地听着,他发现眼前这位柔弱的夫人蛮聪明,很显然她很快就发觉怪异之处。 龙清川定了定神:“所以你发现了真相后,便用同样的纸张,重新誊写一遍并装裱成一模一样的卷轴,然后李代桃僵,将真的账册换走。” 冷熙瑶莞尔一笑,微微点头,继续说:“如若你们真有心,我猜你们一定会搞清楚琴谱的内容,当你们学会减字谱后,你们便识得出琴谱的曲子,然后你们就会主动与我联络,我便会告诉你们隐藏的秘密——唉,谁知龙少侠太聪明了,竟然能看出当中的奥妙。” 龙清川笑笑:“过奖了,蒙面人是谁?” “令狐潮!” 龙清川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吴大财喃喃道:竟然是这小子,没料到他武功这么好。 龙清川转念问道:“夫人为什么不亲自将账册给我们,而是偷偷摸摸让令狐潮办理,想必也是有原因了?” “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们知道账册在南霁云手上?我们又何处得知他在沐浴?” “这正是我们诧异之处。” “雄帮主不幸罹难后,天雄帮的帮众群龙无首,很多人已经暗中投奔巨鲸帮,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巨鲸帮监控之下。” 龙清川突然问道:“我们获得真账册的消息,巨鲸帮也已得知?” 夫人微微蹙眉,勉强笑道:“是,巨鲸帮帮主已然知悉。” “有一个问题,令狐潮给我们的卷轴中,少了一页纸,夫人可清楚?” 冷熙瑶脸色微变:“竟有此事?”转而她轻轻叹气:“令狐潮,此人郁郁不得志,阿谀奉承巴结江中虎未果,转而厚颜无耻、甜言蜜语巴结于我,我当然也瞧他不起。哎,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巨鲸帮埋伏在天雄帮的暗桩很多,我不敢轻易妄动,故而请他令狐潮帮忙,谁料竟出了这么一档事?” 龙清川宽慰冷熙瑶:“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兄弟自会解决,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龙清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冷熙瑶双眼含情凝睇,温柔地盯着龙清川,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是巨鲸帮的杀手,为什么还要帮助你们?”龙清川暗自叹气,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冰雪聪明。 冷熙瑶小心将船舱四周的窗户关紧,然后从腰间囊袋里拿出一块玉佩,交给乐凡。这是半块玉佩,乐凡快速将它与自己身上的玉佩凑到一起,竟然完美无缺地拼凑出龙凤呈祥的图形。 乐凡欣喜若狂,一把拥住冷熙瑶,激动地问,“你是云若依的姐姐——云依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意外的变故让龙清川也懵了!吴大财下巴差点合不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云依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抽泣一会后,小声地问:“她还好吗?” “她还好,她在长安城到处蹦跶,自由得很!” 云依依非常无奈地苦笑:“自由?没有可能,要不是被我牵累——”云依依抬手擦了下眼睛,“哎,不说了。” 云依依勉强止住眼泪,低眉轻问:“想必你们都已看过账册,必然了解巨鲸帮的险恶用心。我之前对龙清川的唐突,也是身不由己,都是无影门在后面操控。在这个表面风光的世界上,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像我和云若依这样,被无影门玩弄于股掌之中。” 乐凡啧啧舌:“这个无影门好恐怖啊。” “不过——”云依依转换了口气,“我也挺佩服龙清川,如果你贪图美色、钱财,我反而会很鄙视你,你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俗不可耐。” 龙清川红脸狡辩:“我定然不会,我早已心有所属。”乐凡捂嘴偷笑,开心不已。 云依依咬牙切齿地说:“我恨无影门,恨巨鲸帮,他们毁了我,毁了我妹妹,毁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可惜我只是一弱女子,面对实力强劲的无影门,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龙清川双手交叉于胸前,这个无影门怎么发展成这么大的一个组织?长安、洛阳、睢阳,几乎是无孔不入,这个组织所谓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依依突然双膝跪地,哭着问龙清川:“假如我跟阿妹此生不离不弃地跟着你,你可愿带我们远走高飞,离开无影门这个魔窟,他们这些人太恐怖了!” 云依依泪眼婆娑,说得情真意切,一副娇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突如而来的举动,吓了在场的人一大跳,尤其是乐凡,她赶紧分辨:“你阿妹不中意龙清川,她喜欢的是另一个男子。” 云依依摇了摇头:“至亲之物的玉佩都给了龙清川,我还看不出来吗?乐凡姑娘,男人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 乐凡星眸微嗔,目不转睛注视着龙清川,龙清川满脸通红,欲说无言,直挺挺地站着,双手无处摆放,非常尴尬。 船上的气氛非常尴尬,吴大财本想从中解围,可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换了个想法:算了,别自讨没趣,干脆看热闹! 乐凡妙目四转,忽然道:“可你已经嫁人了,龙清川不会夺人所爱。”话毕,她偷偷瞄了龙清川一眼,满脸通红。 乐凡之言让云依依黯然泪下,片刻后,她柔弱地从地上爬起,惆怅地自我解嘲:“这只是个玩笑,我有自知之明配不上龙清川,希望龙清川不要做负心汉,辜负喜欢你的人。” 乐凡心中不忍,柔声劝说:“夫人可以跟我们一起,还有云若依,我们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不会再受这帮坏人的欺负。” 云依依无力地苦笑,弱弱回应:“你们不可能斗得过无影门,也保护不了我们。请姑娘帮忙传话给云若依,就说她阿姐安然无恙,让她尽快脱离无影门的束缚。” 龙清川想问又不便开口,于是示意吴大财问道:“夫人以后有何打算?” 云依依喃喃自语:“造化弄人啊,恨不相逢未嫁时!既然不能远走高飞,那就听天由命。” 一声叹息! 第14章 百鸟戏凤 账册的事情水落石出,反而牵扯出巨鲸帮帮主夫人的真实身份,难怪她不不遗余力地帮助龙清川等人。龙清川也曾私下跟神丐商量,等睢阳之事完结后,想方设法让云依依和云若依团聚,让她们跟幻盗一样,先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至于还缺少的一页乐谱,很明显是被令狐潮拿走,此人仅仅是衙门的一个小吏,外表看似也很平常普通,他要这一页乐谱干嘛了?如果猜的不错的话,这一页应该是关于刺史许远的记录。难道他也要威胁刺史许远? 南霁云与令狐潮相熟,他自告奋勇带领龙清川等人前去交涉。 令狐潮住在三间茅屋构成的小院里,虽不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但也算不上丰衣足食。气候即将入冬,他的妻子儿女形体羸弱,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粗麻葛衣。 南霁云带着几人来访,令狐潮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将南霁云等人请到屋内,然后竟然让客人自己找位置坐! 南霁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虽不是高官大员,怎么也是朝廷在职的小吏,家境怎会如此凄凉?” 龙清川冷冷道:“不怕南兄弟及各位耻笑,这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我令狐潮今生一事无成,只能守着祖业一天天败落下去。” 龙清川也不解,劈头便问:“你没贪?” “贪了!”令狐潮坦言相说,他丝毫不避讳,“鄙人职低权小,贪的那一点点,还不够往上巴结了。” 他如此开诚布公,倒让众人颇感意外。 南霁云便也单刀直入:“我们此行的目的,你心知肚明,请把那一页还给我们,我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当然你也可以开条件。” 令狐潮神色严峻,嘴角微微一扬:“抱歉!不能给,它是我令狐潮的前程。”他语气十分平淡,平淡中透露出极度的自信。 即使南霁云在笨,他也能猜出令狐潮的用意,令狐潮就是以此来要挟刺史,答应他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南霁云不适时宜地劝解:“何必如此了,令狐兄弟一时时运不济而已,只要兄弟忠于朝廷,勤于政事,必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令狐潮哈哈狂笑:“令狐潮的升迁之路已被堵死,朝廷被门阀子弟把持,我等无门、无路、无靠山,岂会有云开月明之日?”龙清川悠然叹了一口气,他能感同身受令狐潮所言。 南霁云不想放弃,继续劝道:“可如此龌龊阴计,有违侠义之道。” 令狐潮照旧冷冷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似乎感觉此说不妥,又补充道:“想当初,令狐潮也想奋发有为,为朝廷鞠躬尽瘁,可朝廷早已腐朽不堪,提拔得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以及门阀世家之徒。如今令狐潮早已六亲不认,谁能让我飞黄腾达,出人头地,我令狐潮必定舍命终生相陪。” 龙清川其实跟他同病相怜,但他还是感觉令狐潮太极端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令狐潮的家境和处境,让他不会跟龙清川一样,选择隐姓埋名教书育人。 龙清川好心提醒:“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许远能做到睢阳的刺史,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令狐潮冷冷一笑:“多谢提醒。令狐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靠它拼个前途了,再说,我只求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 龙清川问:“你虽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头目,为何你的武艺如此高强?”龙清川曾和他直接交过手,感觉他武艺非同一般,故而有此一问。 令狐潮稍微露出一丝笑容:“如果兄弟反过来这样相问,令狐潮的武艺如此高强,为何还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头目?那兄弟我可就无地自容了……鄙人令狐潮是开元年间的武状元!” 龙清川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叹道:“可惜了,我大唐堂堂的武状元,大材小用。” 令狐潮苦笑:“武状元又有何用?想我令狐潮一身本领,本该驰骋沙场,扬名四海。可朝中无人赏识,我又无钱送礼打点,故而一直得不到提拔,只能做个下层小吏。” 龙清川有同理心,低声地感叹:“造化弄人啊。”神丐也扼腕叹息,替令狐潮感到惋惜。 南霁云想到此行目的,再次开口:“那令狐兄,你的前程,兄弟们会替你多谋划。咱们兄弟明人不做暗事,还请交出乐谱少的那一页。” “抱歉!南兄弟,这一页对你们的大局无碍,却是我令狐潮的救命稻草,我的前途就靠他了。鄙人身怀济世之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头目,愧对令狐氏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南霁云见令狐潮死活不听劝,内心也发怒了,喝道:“难道要我南霁云硬抢吗?你那个破武状元,我南某人还没放在眼里。” 令狐潮昂头挺胸:“与其穷困潦倒而死,不如被各位打死。”令狐潮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样子这条道他是铁定心了走到底。 南霁云气急败坏,还欲争辩,被龙清川阻止。龙清川好言建议道:“令狐兄弟,事情总有一个解决之道,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待我们明日将账册上交朝廷官员之时,你同步现身给刺史说明,至少让他知晓巨鲸帮已无要挟之力,如何?” 令狐潮拍案而起:“如此甚好,咱们一言为定!” 翌日,南霁云暗中拜访刺史许远和部分高官,并呈上来之不易的“百鸟戏凤”,许刺史在睢阳主要官员到场的情况下,当众将“百鸟戏凤”烧毁。 睢阳的众位官员长长吐了一口气,终于发泄出心中的郁闷之气。 南霁云大功告成,心情非常开朗,轻松吁了一口气:“巨鲸帮这帮畜生无法无天,以下三滥的手段要挟朝廷,真是罪不容诛,天雄帮和南霁云与他们誓不两立,定会竭尽全力替朝廷分忧,万死不辞!” 南霁云慷慨激昂之词,得到所有官员的热烈赞叹,只有他们的刺史许远沉默不语。 长史贾四温气愤地骂道:“本官感谢南大侠仗义之举,那巨鲸帮江中虎真不是个东西,以邀请我等作客为由,暗中使出那卑鄙无耻的手段,让我等做出有辱斯文之事,还逼着我们写认罪书按手印,以此要挟我等官员听命于他,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就是,”长史一开口,下面的官员接二连三地开骂,“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卑鄙龌龊至极,我等熟读圣贤之书,要不是被他们的秘药控制,怎能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明明是他们搞得阴谋诡计,他们竟然污蔑我等强奸良家女子,哼!” “我一个铜板都没收他们的,他们竟然还诬陷我贪赃受贿,这帮人真是坏透顶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 在官员们义愤填膺之际,刺史许远接到管家递上来的纸条,低头匆匆外出。 南霁云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肚明这是令狐潮的杰作,令狐潮只求许刺史举荐他做县令,如若许刺史不答应他的要求,那么许远的认罪状将会被令狐潮呈送给御史。 南霁云已提前料到许刺史的表情——怒不可遏,冲冠眦裂,甚至是拂袖而去,但最终又能怎样了——还不是乖乖就范! 令狐潮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否则他就要与这毫无希望的世道同归于尽! 第15章 十面埋伏1 大运河上,巨鲸帮的十几条大船缓缓而行,因为此批货物关系重大,巨鲸帮帮主江中虎带着唐忠等人亲自押送。船队在过睢阳地面的关卡时,被一众兵丁拦了下来,接着十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上了船,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子军官。 唐忠点头哈腰笑脸相迎,适时地拿出船队的过所,请高个子军官核验。对如今的巨鲸帮来说,所谓的核验,也就是走了个过程,免得别人说三道四。高个子军官手下的那些兵丁,若无其事地东看看、西摸摸,脸上神情诡异莫测。 检查完毕后,高个子军官将过所还给唐忠,笑着问:“你们这一批货能赚很多哦,比我们在这风吹日晒的好多了。” 唐忠赔笑道:“风吹又日晒,自由又自在!再说了,我们巨鲸帮从来不会亏待各位兄弟,在这样下去,李队头的房子也该换了,回春楼看中的女人也可以赎回了。” 高个子军官哈哈一笑:“兄弟们托你们的福啊,就不多送了,请代我向江帮主问好,哈哈。” …… 运船缓缓驶过,高个子军官的脸色阴沉下来,命人将一副红旗挂在关卡的最高处,河面上的风大,那红旗在河风的吹鼓下,迎风而舞,格外显眼。 江中虎乘坐的运输船有二十丈长,三丈宽,船上装有一大、一小两种船帆,货仓位于船体的中部,由坚固的木制隔板分隔而成,可以容纳大量的货物。在船的两侧,还建有一系列的小舱室,虽然空间不大,但功能齐全,包括床铺、桌子、烹饪器具等。江中虎喜欢凭栏观河,还特意让人在船头建造了一个能容纳五、六人的亭子。 江中虎正得意地站在船头,凭空远眺,不时抒发一些豪情壮语,引得手下之人马屁连连,毋庸置疑,最能拍马屁的当然是唐忠。 没有多久,空中传来阵阵利箭划过声,第一艘大船的桅杆被三支利箭射断,运输船队只能停留在运河上。隐蔽在暗处的官兵,足足有五百人,乘坐各种不同的船只,在司兵参军李根,以及新任副参军令狐潮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围杀过来。 令狐潮得到刺史许远的提拔,他这个大唐开元年间的武状元,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船上的人慌作一团,纷纷前去报告江中虎。江中虎也傻眼了,转身问身边同样傻眼的唐忠:“怎么回事,官府这帮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唐忠殷勤地拍马屁:“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难道他们不怕帮主的威名吗?我们不如以静制动,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江中虎颔首大笑:“嗯,我江某人在此,让兄弟们放宽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官兵陆陆续续地爬上大船,最先上来的一批人检查后发现,船上运载了很多私盐、铁器、硫磺……这些物资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李根实际确认实情后,大声呵斥:“巨鲸帮的帮众聚众造反,如不弃械投降,立即诛杀。” 巨鲸帮的帮众们,大眼瞪小眼,尔后纷纷转身看着江中虎,他不是说没事的吗?一眨眼怎么就被人说出造反了? 江中虎怒道:“李根,你受何人指使,胆敢跟我巨鲸帮作对?” 李根手持长枪,指着江中虎大骂:“你违反朝廷律法,率众走私,还不束手就擒?区区巨鲸帮算个鸟球,你再给老子废话,小心我把你嘴给戳个洞。” “反了,反了,”江中虎火冒三丈,气得七窍生烟,“朝廷无法无天,竟敢阻拦我们走私?” 李根也不搭理,“嘿嘿”冷笑几声后,大声喝道:“巨鲸帮聚众走私,藐视朝廷,目无王法,许刺史命令我们即刻捉拿,若有拘捕者,当场诛杀!”随着李根的一声令下,官兵呐喊着一拥而上。 巨鲸帮帮众在江中虎的带领下,拼死抵抗,可这些人本来心就不齐,即使有些人单打独斗还凑合,但整体协调作战可不同于私下斗殴,他们哪里是久经训练官军的对手?不到一刻,巨鲸帮明显落于下风,几乎失去抵抗能力。 唐忠见状不妙,凑近江中虎说:“帮主,您先带着众兄弟撤退,我唐忠断后掩护。快!” 患难见真情! 江中虎动容地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先顶着,待我脱身后再找他们算总账。” 常年在大运河上讨生活,巨鲸帮帮主江中虎的水性很好,他带领手下的几十个亲信跳船潜水,如落水狗般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唐忠在船上看的真真切切,在确认江中虎逃远后,立马扔掉手上兵器,咧嘴大叫:“别打了,都别打了,那个狗日的帮主丢下我们兄弟跑了,你们还打个屁!谁还敢负隅顽抗,老子调转枪头先灭了他。” 实力悬殊之下,巨鲸帮的帮众本身就无战意,大部分人响应唐忠的号召,统统将手上兵器扔掉,举手投降!而那些负隅顽抗的亡命之徒,大都是无影门的杀手,被李根和唐忠联手绞杀殆尽。 巨鲸帮帮主江中虎还浑然不知,在逃跑的路上,嘴里还在念叨着唐忠的忠诚,待他度过此次劫难后,必定要与唐忠结为生死弟兄,毕竟这样忠心耿耿的兄弟太稀少了! 江中虎手下的一兄弟友情提醒他,唐忠可是背叛了天雄帮的人啊,怎会对巨鲸帮如此忠心?江中虎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也许是他江中虎的人格魅力比较高。 在睢阳城外的秘密据点休息时,他遇到了前来寻他的达奚盈盈,江中虎及时阻止手下人与她争斗,压低声音说道:“达奚堂主也是我们自己人,这是主人亲自打进天雄帮的楔子,所以一直未对你们明言。” 江中虎消除手下的误会后,问达奚盈盈:“你怎么也在此?” 达奚盈盈嬉笑:“达奚盈盈虽是女子,但尚知忠义为何物,巨鲸帮和帮主有难,达奚盈盈岂能因贪生怕死而见死不救?” 江中虎感动地点了点头,赞叹说:“嗯,巾帼不让须眉,真难得。”转而他又问:“你在天雄帮暴露了吗?哎,算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我们要赶回巨鲸帮拿回我们的救命符——那卷可以威胁许远的账册。” 达奚盈盈道:“那好,我们今晚就杀回去,巨鲸帮已经被官府派兵绞杀,但官兵已经全部退走了。” 江中虎问:“你确定——朝廷的官兵都退走了吗?” 达奚盈盈眯眼甜甜一笑,点头承诺:“确定,我亲自查看的。” 第16章 十面埋伏2 深夜,圆月当头,寒风阵阵。 琴房在楼阁的最里端,紧靠着云依依的卧室。往日的琴房,此时必定灯火通明,云依依焚香抚琴,好不快意。白天官府派人封了巨鲸帮,抓走很多不识抬举的帮众,顺便将屋子翻得乱七八糟,搜刮了不少财物扬长而去,唯独琴房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黑暗中,江中虎鬼鬼祟祟地避开官府的兵丁,带着达奚盈盈等人摸进了琴房,他小心翼翼地点亮了一火折子,应该是在翻找着他的账册。小片刻后,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正欲带人撤退时,琴房四处的灯笼逐渐点亮。江中虎看见许刺史、云依依、神丐、龙清川等人鱼贯而入,更让他胆颤的是,他竟然看到了天雄帮帮主雄飞虎。 江中虎毛骨悚然,揉了揉眼睛,盯着雄飞虎失声问道:“你是人是鬼?别吓唬我!”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雄飞虎见他这个怂样,呵呵大笑:“当然是厉鬼了,雄某刚从地府请假出来,天亮前带你一块回府,如何?” 江中虎吓得两腿直打哆嗦,龙清川跟吴大财极力忍住笑意,这称霸一方的枭雄,怎么还怕鬼神之说? 幸好江中虎手下还有聪明人,一个眼尖的手下指着雄飞虎的影子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这不是你影子吗?你肯定是人。” 江中虎定眼一瞧,果真如此!他改口怒道:“雄飞虎,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讨人嫌?” 雄飞虎双手一摊,道:“我死了你害怕,活着你嫌烦,真让我好难办哦。” 江中虎转脸怒问云依依:“还有你,你背叛了无影门,背叛了主人,背叛了我,可知有什么后果?” 云依依露出凄惨的笑容:“再惨也比现在好!你们私自贩卖盐铁,触犯朝廷逆鳞,如今巨鲸帮已经被剿灭,你要挟官员的账卷也被烧了,你已走投无路,赶紧举手投降。” “你——你竟然敢如此放肆,不怕主人对你的惩罚吗?”得知要挟官员的账册被烧掉后,江中虎气急败坏,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云依依鄙夷地哼了一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口中所谓的主人,只是个缩头缩脑的龟孙子,有何可惧?如今尘埃落定,你们这些乱吠乱咬的丧家之犬,还不赶紧跪地投降?” 江中虎词穷说不过云依依,眼下他们又被神丐等人包围,走投无路,急得团团乱转。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江中虎大声地怒吼,他的情绪开始失控,尔后他扭过头来训诫达奚盈盈,“达奚盈盈,你这个笨女人,你不是说帮里没人吗?” 达奚盈盈翘着嘴回怼:“笨女人的话你也信啊,你岂不是比笨女人还笨的笨蛋!” “什么?你敢骂我笨蛋,难道——”江中虎似乎反应过来,“难道你也背叛了我?” 达奚盈盈莞尔一笑:“被他们识破了啊,小命要紧,本姑娘只能识时务为俊杰喽。嗯,嗯,我劝你也赶紧识时务,省得被他们砍成七零八落得,丑死了。” “识——识破?怎么可能?”江中虎眼睛瞪得滚圆,“你一直隐藏得很深。你先被他们质疑,然后他们自己给你洗刷冤情,这样下来,你不就更安全了吗,怎么还会被识破了?” “笨蛋!”达奚盈盈指着江中虎又骂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问那个笑嘻嘻的坏蛋。” 江中虎看了龙清川一眼:“你就是那个笑嘻嘻的坏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清川此刻的心情很好,顺着江中虎的话说道:“其实很简单,你耍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用藏宝楼的假账册欺骗了我们。我们无意中识破后,利用假账册使了一个反间计,借刀杀人,除掉了你手下的一个得力堂主,还初步试探出达奚盈盈这个内桩。” 见江中虎不明白,龙清川干脆把话说明了:“雄帮主的几次秘密行动,以及他安排在巨鲸帮的内桩被识破,种种情况反馈他手下的堂主必有一个内奸。”雄飞虎颔首点头,轻轻微笑。 “假账册被我们识破后,我们几人守口如瓶,绝对没有将消息外传——除了南霁云。南霁云单独跟大堂主说,我们识破了藏宝楼的假账册,是巨鲸帮的龙堂主泄露给我们的,他是天雄帮安排在巨鲸帮的内桩;然后南霁云又单独跟二堂主说了,我们识破了藏宝楼的假账册,是巨鲸帮的凤堂主泄露给我们的,她是天雄帮安排在巨鲸帮的内桩……就这样,南霁云又单独跟三堂主说,是巨鲸帮的虎堂主泄露给我们的;最后又单独跟四堂主说,是巨鲸帮的豹堂主泄露给我们的。” “这是什么意思?”江中虎问,龙清川啰里啰嗦的一顿话将他绕晕了。 “利用你们在天雄帮的暗桩,将要人命的假消息传递给你们,就是这个意思,如今你明白了吗?”达奚盈盈抢先说道,可这个暗桩以及传递假消息的可是她达奚盈盈啊,这女人翻脸不认人,让人叹为观止。 龙清川笑了笑,顿了顿:“结果——我们发现你们的龙堂主被你杀了,而对应传消息给他的是达奚盈盈,所以初步识破她是你们的内桩。然后我们借助二堂主唐忠,又巧妙地设了一计,借助你的手,终于确定了达奚盈盈为你们的内奸。” 江中虎想了想:“借助我的手,我怎么不知道?” 龙清川笑了笑:“孙子兵法云,以患为利,以迂为直……” 江中虎伸手打住:“别说那些没用的道道,我听不懂,说直白一点。” “天雄帮每况愈下,很多帮众暗中投靠巨鲸帮,你可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啊。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我们派了一个可靠的帮众混在其中,拿着南霁云给他的阴阳锁的阳钥匙,假装投靠于你,反正你又识别不出来,呵呵……下面的事就不要我说了。” 江中虎恍然大悟,那时他正绞尽脑汁营救唐忠,没料到喜从天降,阴阳锁的阳钥匙就送上门了,还差一把阴阳锁的阴钥匙,他脑子里立即想到了达奚盈盈,于是暗中派人借她的阴钥匙一用。 “我们在那阴阳锁里灌了一些颜浆,在唐忠被你们救走后,我们检查过四把阴钥匙,只有达奚盈盈的那把钥匙粘有颜料。所以我们就确定了她为内奸。因为她跟乐凡姑娘师出同门,在乐姑娘三言两语劝说之下,达奚盈盈弃暗投明。” “三言两语——就弃暗投明了,这么没主见?”江中虎愣道。 “什么三言两语?是我看上了龙清川这坏小子,乐凡答应将龙清川让给我,她从小到大什么都跟我抢。“达奚盈盈毫无羞耻之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竟敢如此直白。 乐凡用手指刮了刮鼻子,做了个鬼脸,问达奚盈盈:“你羞不羞?不要脸,谁答应你了。” 江中虎吼道:“够了!算我倒霉,哎,百年大计,毁于一旦啊。只希望唐忠能多带些人突围出去。” 众人哈哈大笑,江中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已经彻底懵了。 雄飞虎呵呵一笑:“刚才龙少侠提醒你了,我们那么多帮众投靠于你,难道我不会趁机塞几个人过去?” “我敢断定唐忠不会背叛于我,他出卖了你们天雄帮巨大利益,那可是实打实的投名状。”江中虎愣了愣神,想了想后说,“难不成是苦肉计?” “真聪明!我们在其他几个堂主前演了一场苦肉计,你的暗桩——也就是达奚盈盈,必然会传消息给你,哈哈,你们果然相信了。”雄飞虎乐道,“唐忠此刻正在围剿你的余党了,哈哈……” 江中虎额头青筋尽显,显然他已愤怒至极。在一日之内,被唐忠,云依依,达奚盈盈三方同时欺骗,江中虎内心接近崩溃。 神丐悠然道:“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你们都是无影门的杀手,投降,交出无影门组织潜藏的联络人,还不失为一条汉子。” 江中虎哭丧道:“我们的主人无所不能,无影门的势力无所不在。投降,我等必死无疑,如今之计,只能拼死一战了。” 江中虎铁定不降,心存侥幸之下,率领残余党羽边战边退,可他们哪里是神丐,龙清川、吴大财、南霁云的对手? 那神丐疾速冲入对方阵中,双拳连连挥出,似有千钧之力,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无影门残留的杀手被他打得节节败退,扶胳膊摸腿,一个个鬼哭狼嚎。当他们退至河边时,江中虎的手下陆续被打伤在地,个个不能动弹,被许远手下的官兵一一抓获。 江中虎处于十面埋伏之中,本以为他会弃械跪地投降,谁知他此刻却毫无惧色,得意洋洋朗声教训众人:“主人说,一阴一阳谓之道,这世上有光明必然有黑暗,有正义必然有邪恶,只要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存在一天,邪恶便永远不会消失!” 此人说话偷天换日、似是而非,神丐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反驳道:“强词诡辩!理当是你们邪恶存在一天,正义便当浩气长存。” 江中虎睥睨斜视众豪杰,哈哈大笑两声后,纵身鱼跃跳入身后的河中,他的举动让众人大感意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以然。 只有南霁云眼疾手快,疾速张弓搭箭,在江中虎落水一瞬间射出手上利箭,那江中虎“哎呀”一声落入水中后,默然不见踪影。 众人借助灯笼微弱的烛光查看,河面上终于还是泛出一片红色,所以确定江中虎还是中了南霁云那一箭。 第17章 十面埋伏3 江中虎跳入河中后,刺史许远赶紧安排手下官兵下河追击,被云依依及时阻拦住。许远疑惑地不解,他对江中虎恨之入骨,如不抓住当众审判,恐难泄他和众官员心头之火。 当然,云依依自有她的理由,她开口轻声说道:“许刺史,各位豪杰,这条河是巨鲸帮的一条内河,与外面隔绝,只要刺史派人沿河岸守好,江中虎断定逃不出去。” 刺史许远听后默默点头,然后安排手下官兵多点火把,将河面照的昼如白夜,官兵五人为一组不间断地巡视河面。河边有一座观景亭,南霁云跃上亭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河面的动静。 龙清川捂住嘴,笑道:“有南霁云的弓箭,那江中虎有三头六臂也不敢露头,估计要活活憋死在河里了。” 吴大财骂道:“活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 一刻时辰瞬间即逝,那江中虎竟然还没露出水面,众豪杰渐渐感觉不对头,巨鲸帮是在水上讨生活,帮主江中虎水性好是出了名的,但也不至于这么久不露面! 龙清川观察到此条河流地势较低,而巨鲸帮的建筑层峦叠嶂,均是依山而建,尤其是紧挨河流的藏宝楼由古墓改造,有两层是埋在地底下。 龙清川脸色一怔,突然问云依依:“藏宝楼是不是有第二个入口?” 众人奇怪,龙清川为何不分场合提出此问题了?但神丐等人知他头脑睿智,心思敏捷,他提出此问题必然有其深意。 “第二个入口?这是江中虎酒醉后无意中所说,”云依依轻轻摇摇头,“我们也经常跟江中虎进入藏宝楼,从没见过所谓的第二个入口!” 但俗话说,酒后露真言,也许这藏宝楼真有第二个入口。 龙清川快速思索后,疾速说道:“我有个大胆猜想,有没有可能藏宝楼的第二个入口在水下?如果在藏宝楼最底层挖一条连通到这条河的暗道,你们想想,这整条河是不是就成了第二个入口?” 云依依低头思付片刻,脸色大变,急忙说:“还真是!藏宝楼的地下二层有个不大不小的水坑,我一直奇怪什么原因?现在想来,这个水坑下面有可能是连通到外面河流的暗道。如真是这样,那就是藏宝楼的第二个入口,是从河里潜入,那江中虎有可能通过这第二个入口,进入藏宝楼躲避。” 众人扼腕叹息,这江中虎生得五大三粗,怎能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考虑到江中虎已经被南霁云射伤,且藏宝楼内机关重重,为了避免误伤众人,云依依只带领龙清川、吴大财两人潜入追捕江中虎,许远另派了十个兵丁把守住藏宝楼入口,其他人员散开继续巡查河面。 神丐心中担心,拉住三人再三交代:“如藏宝楼内情况不明,你们要及时退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要知来日方长!” 吴大财咧嘴轻笑,代表几人胡乱答应一声,神丐看出他心中根本不以为然,默默叹气不再言语。乐凡在旁也再三叮嘱龙、吴,藏宝楼内机关重重,要学达奚盈盈惜命爱身,不要强自己所难。 龙、吴两人带上兵器装备,龙清川还要了一把粗麻绳,两人手持火把在云依依的带领下进入藏宝楼。 三人依次排开,云依依在前,龙清川居中,吴大财垫后。云依依让龙清川紧跟自己的步伐,以免误触机关丧失性命。龙清川与她靠得太近,已闻到她身上阵阵的幽香,龙清川脸微微一红,颇感不好意思,便有意跟云依依保持几步的距离。 云依依停住抓住龙清川的手,严肃劝告:“不是跟你开玩笑,古墓里本来就有很多机关,我们哪怕一个台阶踩错了,都有可能命丧于此。“ 龙清川微微紧张,额头出汗,云依依似嗔似怨,幽幽地问龙清川:“你握住乐凡的手时,是不是也这样出汗?”龙清川尴尬地傻笑几声,化解了一丝丝尴尬。 吴大财紧跟在龙清川身后,他们两人的神情、言语均逃不过他的耳目。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喊:“龙清川你这个登徒子,此时此刻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小心我上去后添油加醋告诉乐凡。哈哈……看你龙小子怎么抵赖,估计这下有好戏看了!” 龙清川说:“你干脆在我身后给一刀,省得你落井下石,陷害无辜?” 吴大财乐道:“除非你每天给我一壶美酒,我的要求也不算太高,洞天圣酒就算了,吴大财没那个福气消受,那就琼花酒。” 云依依怔在原地,双眼瞪了他们俩一眼,说道:“你们要不要再大点声,将那江中虎吓跑?”两人赶忙捂嘴不言,蹑手蹑脚地跟在云依依身后。 半炷香后,三人下到了藏宝楼地下二层,果然找到了云依依所说的那个水坑,水坑旁还有一大摊水迹。 龙清川将火把递给云依依,将腰间佩剑绑在粗麻绳上,慢慢从水坑口沉入佩剑……一直到十丈长的麻绳全部浸入水中,龙清川三人已然确定水坑颇有深度,于是断定这下面必然连接着暗道。 龙清川指着水坑旁的水迹,对吴大财说:“江中虎必然是从河下面的暗道潜入,然后从此坑进入藏宝楼,他此刻肯定已经躲起疗伤,我跟吴大财分开寻找,夫人——你……” 云依依打断龙清川,抢先说道:“吴大财往回搜,我跟你一起继续往前,前面的机关也比较多!” 吴大财背对着云依依,面对着龙清川做了个鬼脸,故意大声叹气:“哎,命苦啊,同样都是优秀的男人,怎么就没人担心我陷入机关了?”说完,使劲地咂咂嘴,自顾自地摇头而走。 云依依也没顾吴大财的冷言冷语,一把将龙清川拽在身后,小心地向前搜索。此刻他们两人孤男寡女,气氛很是尴尬,龙清川大气不敢喘一声,云依依似乎有意为难他,幽幽地问:“假如我没有嫁人,你会娶我吗?”龙清川不知如何回答,他心中已有乐凡,满脑子都是乐凡的身影,已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女人。 云依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问:“假如你在认识乐凡前遇到我,你会娶我吗?” 龙清川轻轻咳了咳,小声说:“夫人,龙清川一介莽夫,哪里配得上夫人的垂青?” 云依依停止脚步,恨恨地说道:“曾几何时,我恨尽了天下间所有的男人,他们皆是狠毒无耻之徒,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我等苦命女子被他们当做猪狗一样,受尽他们的欺凌和侮辱……” 云依依顿了顿,擦了眼角的泪水,说:“我被抓到了无影门之后,每天无休止地习练琴棋书画,以及妩媚讨好男人的伎俩,从来没人真正关心过我,直到在游船上遇见了你龙清川,你可以为一个陌不相识的女子,挺身挡了一刀,从那时起,我便对你暗生情愫,不能自已。” 龙清川“嘿嘿”地尴尬笑两声,难道他救人也有错喽,此刻他也不知说什么比较得体。云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回眸凝视着龙清川一眼眼波流动,顾盼生辉,龙清川慌慌地将头低了下去。 云依依似嗔似怨,娇笑道:“放心,我虽对你爱慕之深,可还不至于像达奚盈盈那样死缠烂打,我很清楚乐凡在你心目中的份量。” 龙清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达奚盈盈也没有死缠烂打,乐姑娘说她们从小就争东夺西,哪怕是一坨屎……”龙清川歇了一口气,他感觉这个比喻不是很贴切,就转口说道,“就是打个比喻,他们姐妹两个也会争抢。达奚盈盈性格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要得到,得到了以后,她又不会好好珍惜。” 云依依展颜浅笑,柔声说:“你很聪明,但你不太懂女人,很容易被女人的几滴眼泪蒙骗。不过……你也很幸运,你跟乐姑娘在一起,她会替你解决其他女人的问题。” 龙清川依稀记得乐凡也说过这话,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几个都这么说。不过也无所谓,他龙清川此生只钟爱乐凡,至于其他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还要排在吴大财之后。 就在龙清川分神思索之际,云依依“咦”了惊叫一声,然后指着前面地上的一摊血迹,紧张地说:“有情况!” 龙清川快速抽出腰间宝剑,警惕地将云依依护在身后,尔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慢慢挪动……果然,那地上除了一摊明显的血迹外,还有一支断成两截、沾有血渍的断箭。 根据这支断箭的情况推测,江中虎定是将身上那只箭的箭羽砍断,然后从箭簇处拔出胳膊上的箭。这中间的疼痛实在难以描述,龙清川不得不赞叹江中虎的勇猛,光是这拔箭的勇气就令人敬佩。 此刻吴大财也循声赶来,他看见地上的断箭之后,心中也已明白个八九不离十,当即咧嘴大笑:“江中虎果然在藏宝楼,这下他插翅难逃了。” 龙清川轻声对云依依说:“我们快回去通知许刺史以及其他人,请许刺史赶紧派人搜捕。”龙清川正待要走,云依依轻轻拉住龙清川,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尔后,她又轻声说道:“江中虎生性多疑而又狡诈多端,恐怕他已预留逃脱之策。这样,让吴大财先回去报信,我们赶紧去顶楼,那里有一处隐秘之地,江中虎从不让我们进出,我猜测江中虎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吴大财内心虽极不情愿,不过还是识大体地回去报信去了。 要说这小小的藏宝楼还真是机关重重,云依依和龙清川为了避开所有的机关,至少花了一刻时辰才到了顶楼,龙清川也见到了她所说的隐秘之地。 这里其实也并没有多隐秘,只是江中虎从不让他们进出而已。 一间一丈大小的外隔间,连通着一个极其狭窄的甬道,甬道的另一头是个较为宽敞的内隔间。甬道大概只有五、六丈长,出入口处分别装有铁闸门,只不过龙清川两人通过时,铁闸门均是开合状态。 在内隔间里,龙清川看到了受伤的江中虎,他正在将硫磺、硝石、马兜铃搅拌在一起,旁边还有两大桶桐油,以及一支燃烧得正旺的火把。 江中虎见到龙清川两人时,像是见着了鬼一样,他简直是难以思议,甚至怪怪地问道:“你们怎么能找到此处?” 云依依狠狠地骂道:“即使你江中虎躲到阎王殿,我也能把你给逮出来,你这条病虎受了重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江中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左手把持住火把,右手快速地拔出腰间的短刃,目露凶光,指着她喝道:“投降?你应该知道,主人不会给我留活路。与其惨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龙清川轻松地摇摇头,笑道:“拼死一搏?笑话!你江中虎没受伤之前,我龙清川绝不敢小瞧你,如今你胳膊中了一箭,受了重伤,你还大言不惭地跟我拼死一搏,你凭什么,凭你比我会吹牛?” 龙清川所言为实,普通中箭之人早就失去了战斗力,要说这江中虎颇有关公刮骨疗毒之勇,愣是带着受伤的胳膊撑到现在。 “哼,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你们看——”江中虎鼻子哼哼,然后指着内隔间的硫磺、硝石还有马兜铃说,“只要我一点燃桐油,这里马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接着是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瞬间灰飞烟灭。” 龙清川识得这是硫磺伏火法,具有很强的破坏能力,是本朝道士炼丹时无意中发现的。 云依依环顾四周后,小声对龙清川说:“这道墙壁估计是泥土和灰浆夯实得,墙壁外面就是山坡,如果毁坏这道墙壁,便可以沿着山坡逃出生天,看来江中虎在造藏宝楼时留了一手。” 江中虎阴笑着点头:“看你一直柔柔弱弱,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不过——你要死了,他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哈哈……我们都要死了,黄泉路上不寂寞啊。”江中虎放声狂笑之后,一脚踹翻了桐油桶,略带犹豫地点燃了蔓延出的桐油…… 龙清川识得硫磺伏火法的厉害,赶紧掩护云依依从甬道撤离,江中虎大声叫道:“晚了,一切都晚了,你们两个笨蛋。要是你们找不到我,我江中虎逃出生天,你们也活了下来。可你们偏偏与我作对,既然如此,那就都不要活了。” 江中虎快速奔向内隔间的角落,龙清川赫然发现那里有个机关锁。 江中虎大声笑道:“这机关锁是控制甬道闸门的,只要你们离开这里,我马上关闭闸门,你们又怎么出得去?” 龙清川持剑冲向江中虎,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江中虎,可江中虎并不是个傻瓜,他在隔间内不断地躲闪,始终不与龙清川正面交手。 龙清川瞬间明白了,他们如今陷入了一个死局当中。 这道机关锁设置在内隔间内,同时操控着甬道两边的闸门。如果龙清川两人自行撤离,江中虎便可以操控机关锁,关闭甬道的两道闸门,这样龙清川两人便不能从甬道逃出。 如果龙清川要夺回机关锁的控制权,只有先杀死江中虎,可他在内隔间内左躲右闪,就是不与龙清川正面交手……更主要的是,内隔间的桐油已经点燃,用不了多久,火势便会蔓延至硫磺伏火之处,届时他们三人无一幸免。 饶是龙清川聪明机智,此刻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势顺着桐油蔓延…… 龙清川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原来死亡的时候,人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绝望、不甘心,还有对美好生命的无穷眷念…… 云依依在旁一直默不作声,她从身上摸出玉佩挂到龙清川身上,尔后轻轻吻了他,龙清川不知所措,难道这就是临死前的告别吗?可他心目中恋慕的女子是乐凡啊。 云依依眼里噙着泪水,柔声告诉龙清川:“龙清川,好好照顾我阿妹,让她离开无影门。” 云依依边说边解下身上的衣裙,趁着江中虎躲闪龙清川之际,将她的衣裙抛到了江中虎头上。 江中虎防不胜防,正待挣扎时,云依依猛地冲上前,死死掐住江中虎胳膊上的伤口,江中虎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手上的短刃不由自主地插向云依依……龙清川正要上前解救,云依依忍住身上剧烈的疼痛,咬着牙吼道:“你快走,不要辜负了我。” 龙清川已然醒悟,云依依这是以命拖住江中虎,掩护他从此逃离。 云依依的手指死死扣住江中虎胳膊上的伤口,无论江中虎如何发狂,她始终不会松手…… 尔后,云依依对着龙清川展颜微笑,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她要向龙清川展示她最美的一面:“龙清川……恨不相逢未嫁时!记住我,来生……我们早点相见!” 火势已蔓延,这间屋子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龙清川顾不及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使出全身力气,快速冲出甬道。 身后传来一阵阵震天的巨响声,漫天的火焰夹杂着硫磺燃烧后的臭味,从狭窄的甬道口喷涌而出…… 云依依在烈火中香消玉殒,她在最后一刻,用她的生命挽救了龙清川的生命。 龙清川蜷缩在甬道进口的边上,任由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他成年后的第一次哭泣,为一个他并不相爱的女人而流泪。 第18章 侠骨柔情 名正言顺地剿灭巨鲸帮,除掉了一个危害多年的毒瘤,还收缴巨鲸帮大量的财宝和产业,朝廷十分大气地嘉奖众多睢阳官员,令狐潮也在刺史许远的推荐下,调职为雍丘的新任县令。 天雄帮内部同样喜气洋洋,天雄帮帮主雄飞虎设宴宴请所有人员,他真诚地感谢龙清川谋划的计策:雄飞虎被二堂主唐忠刺杀,帮中亏空的账目、唐忠的背叛,以及佐证的兄弟,都是龙清川精心设计出来的苦肉计。 接着,他们利用巨鲸帮在天雄帮的暗桩,也就是达奚盈盈暗中的通报,二堂主唐忠成功地打入巨鲸帮,在出卖天雄帮众多利益之后,得到了巨鲸帮江中虎的信任。 最后,天雄帮置之死地而后生,终于抓住了巨鲸帮一次巨大的漏洞,联合朝廷的力量剿灭巨鲸帮。 此中最妙地是将雄飞虎刺杀地点设计在船上,要知道大运河上船毁人亡,就是为了让其他人找不到证据,而这才是雄飞虎消失的最好掩护,无凭、无证、无线索,即使是官方也无从下手调查,巨鲸帮也无法确认真伪,谁也不知帮主雄飞虎怎么死亡,甚至——搞不清帮主有没有死亡。 面对众人热情的赞叹和恭维,龙清川反倒谦虚了,他认为不在于计策谋划得好,而在于二堂主唐忠,南霁云及他们兄弟演得好,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也就是云依依无私的帮助,才击败了巨鲸帮。 雄飞虎热情地邀请龙清川加入天雄帮,他会亲自向不良帅推荐,假以时日,龙清川必能成为天雄帮的新帮主。神丐暗自思忖,龙清川才华过人,胸藏万机而又鬼神莫测,乃是人中龙凤,岂会困在睢阳一个小小帮派?这位帮主的见识、眼光确实短见,难怪天雄帮的生存、发展每况愈下! 乐凡也是满脸不悦,睢阳城只是毗邻大运河的府郡,哪有长安、洛阳、扬州好玩啊。 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雄飞虎以天雄帮帮主之位诚心邀请,龙清川婉言谢绝,说他闲云野鹤惯了,此生只愿陪挚爱女子遨游天下,别无所求! 雄飞虎扼腕叹息,直呼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意。 龙清川为云依依立了衣冠冢,龙清川跪立在墓碑前,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乐凡还是第一次见到龙清川流眼泪,没想到聪明睿智、果敢刚毅的龙清川,竟也有侠骨柔肠的一面。 乐凡轻轻地上前,温柔地擦干他眼角的泪水。 龙清川喃喃自语:“现在回想起云依依的那一跪,真让人伤心欲绝,这是龙清川此生抹不去的伤口。如果我当初答应带她远走高飞,哪怕是骗她给她一点点希望,恐怕结局都不会如此悲凉。” 乐凡柔声安慰:“这不是你龙清川个人的错误,云依依她命运多舛,要不是无影门对她们的迫害,云依依肯定能与相爱的男子幸福终身。” 龙清川伸出手掌,咬牙切齿,对天发誓:“无影门,不管你们是何方妖魔鬼怪,龙清川今生一定要铲除你们!” 苍天有泪化为雨! 好久没下雨的睢阳城,在不经意间又下起了红色大雨。睢阳城的老百姓都说,天呈异象,必有灾祸,睢阳城怕是要有大灾害了。 待龙清川情绪平复后,乐凡搂着龙清川的脖子,双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问:“你能为云依依如此动情流泪,乐凡敬佩你有情有义,就是不知从此以后,乐凡在你心中是何等地位?” 龙清川紧紧地将乐凡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虚空有尽,我爱无穷!” 第1章 果然反了 睢阳的大事已了结,神丐华宪章欲云游四海,饱览天下美景,同时还可尝尽人间美酒,吃遍天下美食。偶然间,他信口问起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他们心里都有些什么愿望? 吴大财咧嘴一笑,率先说道:“我吴大财愿生生世世做个富甲天下的有钱人,买上几十个像乐凡和达奚盈盈这样的女子,天天给我倒茶端水伺候我。”言罢,吴大财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他的无耻而又愚笨的戏谑之词,遭到了乐凡和达奚盈盈毫不留情地报复,仅仅在一刹那间,他的两只胳膊已经被两女掐肿,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道歉求饶。 乐凡撇着嘴轻轻哼了一声,开口嘲笑:“俗不可耐,尽做美梦。”尔后她又展颜微笑,乐呵呵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听说江南美景如画如歌,我要去扬州快乐玩耍,天天游览江南美景,痛痛快快地玩一辈子。” 乐凡言毕,扭头问龙清川:“龙清川,你呢?” 不待龙清川开口,吴大财很不开心地嘟囔:“扬州有什么好玩的,无情无义的禽兽多如牛毛!”吴大财之语可算是驴头不对马嘴,让人听得莫名其妙、云里雾里。 乐凡本欲与他辩驳,被神丐巧妙地打断:“关于此中缘由,我以后再细细告诉你们。哎——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既然神丐如此相说,想必是有难以启齿的隐情,乐凡不再与吴大财斗嘴,转脸问起神丐:“华前辈,你了,你有什么愿望?” 神丐将酒葫芦从嘴边移开,抹了一下嘴,哈哈大笑:“我了,肯定没什么大愿望了,只愿今生吃饱喝好,临终前羽化登仙,做个快乐的仙人。” 达奚盈盈笑着补充:“最好还是个有酒喝的醉仙人。”神丐伸出大拇指,极力表示赞同。 乐凡又问起达奚盈盈的愿望,达奚盈盈挺起胸脯,高傲地说道:“哼哼,我达奚盈盈从不白日做梦,活在当下,心满意足即可。” 乐凡对达奚盈盈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装什么清高啊!片刻后,她又转脸柔声问龙清川:“龙清川,你还没说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龙清川笑了笑,环视几人一眼,狡黠地说: “龙清川愿——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他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竟将吴大财、神丐、乐凡三人的愿望统统包含了。 经过乐凡再三地央求和劝说,神丐等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起陪着她沿大运河南下,见识江南那翡翠明珠般的美景,以及淳朴热情的风土人情。 他们确定了离开睢阳的日子,接下来的几天尤其忙碌,神丐陪着雄飞虎应酬睢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官方的各种宴请;乐凡忙前忙后地替几人收拾行李,快乐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吴大财竟然破天荒地采购了一批中原特产,说是要运到扬州贩卖,指不定还能赚上一大笔钱财;龙清川见他采购之物零零乱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体系,倒像是给人送礼,便好心提醒他别折本了。 万事俱备,可老天爷却不遂人意! 几人在内堂喝茶闲谈之际,雄飞虎满头大汗,不打招呼径直闯入内堂。雄飞虎虽说是江湖草莽之人,但他毕竟是一帮之主,平常做事也比较成熟稳重,可今日如此鲁莽失态,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雄飞虎两眼迷离、面色铁青,两只胳膊微微地发抖,他右手拿着一张信纸,语气沉重地跟众人说道:“安禄山,造反了,他终于造反了!”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地反问,尽管他们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雄飞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安禄山,造反了!” 公元七五五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以“诛国忠,清君侧”的名义在范阳起兵造反。一个朝代的命运,乃至华夏民族的命运,在这次声势浩大、历经持久的战争中彻底改变了! 所谓的“诛国忠,清君侧”,就是指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人杨国忠,龙清川想起之前杨二狗所说,留着杨国忠的性命另有用处,原来他们的真正用意在此。 安禄山造反之心天下皆知,唯有兴庆宫的圣人糊涂无知。可当确切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还是莫名地忧郁,这天下无辜的苍生百姓,又要遭受战争的无情荼毒。 得益于大唐驿站的畅通运行,在安禄山起兵造反的六天后,兴庆宫的圣人李隆基收到了安禄山造反的消息。可讽刺地是,圣人早已糊涂透顶,他始终不能相信安禄山已经造反,竟然将报信之人送给安禄山赔罪。 这位圣人年轻时奋发图强,选贤任能,亲手创造了欣欣向荣的“开元盛世”,但年迈的他失去进取之心,贪图享乐,宠幸奸臣,怠慢朝政,昏庸无比。 当前方各郡守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时,这位固执自傲的圣人终于面对了现实,他被安禄山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欺骗于股掌之中,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失落,脸上也失去往日的威严和自信,嘴唇轻轻地张开又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终于——他的怒火燃烧着整个宫廷,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和仇恨。 安禄山起兵造反后,那宰相杨国忠竟然眉开眼笑,如今终于没人跟他在圣人面前争宠了。朝堂上,杨国忠丝毫不掩饰他的欣喜若狂之情,到处炫耀他无比卓越的先见之明。 而当圣人问起他退兵之策时,他又一筹莫展,勉强说了些冠冕堂皇而又无异于战事之词:“陛下勿虑,安禄山残暴不仁、无情无义,他起兵造反必然不得民心。而我皇仁义满天下,得道者必然多助,臣杨国忠料定造反的只有安禄山等少数亲信,手下的士卒们还蒙在鼓里,一旦士卒们及时反省过来,必然弃暗投明,追随我皇。” 最后杨国忠还言辞凿凿地大胆预言,用不了十天,安禄山的首级就会被送到长安。糊涂的圣人竟然信以为真,但是他没有等到安禄山的首级,却等到了叛军日益凌厉的攻势——神都洛阳危在旦夕! 神丐华宪章和龙清川等人商议,天下有难,正是他们豪杰之士用武之地,龙清川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决定协助长孙刺史坚守洛阳,于是几人在神丐的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洛阳。 好在兴庆宫的圣人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让他率军防守洛阳。封常清乃大唐名将,与另一名将高仙芝并称为“西域双壁”,两人先后带领安西军为大唐开疆辟土,战功卓着。 尽管封常清再勇敢善战、足智多谋,但他仓促之下赶往洛阳,却面临着无将可调、无兵可用的惨境,于是封常清只好自行招募士兵防守洛阳。他在十日内从洛阳、长安招募了一些市井子弟,但还没来得及训练就火速开往前线。 洛阳武库里的盔甲和兵器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很多物资因为长期没有有效维护,很大一部分已经腐烂生锈,根本无法有效御敌。 封常清正在洛阳的上东门城墙上视察城防,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军队,他对前来拜见的长孙刺史感慨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长孙刺史带领神丐几人拜见封常清将军,并给封常清介绍众人皆为当世的英雄豪杰,龙清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是赵蕤的徒弟,颇有谋略,可以协助封将军防守洛阳。 封常清微微点头,赵蕤的长短术以及谋略名闻天下,想必他的徒弟定然才高八斗,更何况龙清川英俊洒脱、一表人才,给封常清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于是他便试着请龙清川分析下当前战局的看法。 龙清川神情冷峻、目光灼灼,他大脑冷静而又快速地思考后,客观地讲出自己对双方实力的分析: 首先,根据双方人员数量的对比,敌众我寡,安禄山叛军号称二十万,以精锐强悍的骑兵为主,而我军只有六万,几乎都是步兵。 其次,根据双方作战经验对比,叛军官兵在边关久经沙场,战斗经验丰富,而我军均是新招募士卒,毫无战斗经验,甚至还未有效训练。 再次,根据双方武器装备对比,叛军武器装备精锐、物资供应充足,而我军武器物资刚从仓库领出,残败不堪,物资短时间内难以调度到位。 最后,再根据双方人员士气对比,安禄山叛军准备充分,锐气正盛,士气高昂,而我军仓促间应战,缺乏有效的组织和激励,士气低落。 龙清川呈述的皆是当前实情,他对敌我双方实力的比较是一针见血。封常清、长孙刺史,以及神丐不住点头称赞。 龙清川在得到他们的鼓励后,稍微放宽了心:“洛阳城南有伊阙,北有邙山、黄河,西有潼关,东面在荥阳和洛阳之间,最险要的地方是武牢关。洛阳背山靠水、城高壁厚,易守难攻——这也是目前我方最大的优点。” 封常清颔首苦笑:“这也是我们唯一的优点。那么,龙少侠认为我方应当采用什么战术?” 龙清川稍作思考,说:“防守,但不反击战术。” “何解?”封常清反问。 龙清川心中有自己的主见,他缓缓解释说:“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洛阳之战,敌强我弱,双方实力天壤之别。故而我方应当主动避敌锋芒,立足于坚固的城墙防守,绝对不能陷入叛军擅长的阵地战。最多——如果实力许可的话,辅以少部分精锐部队,偷袭叛军后方的粮仓物资,以减少我方防守的压力。” 龙清川顿了顿,继续说:“至于大规模地与叛军正面交战,有百害而无一利。” “正合我意,”封常清大声地夸奖,“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龙清川似乎意犹未尽,他引经据典说道:“本朝太宗皇帝攻打洛阳时,将洛阳周围的据点如虎牢关、洛口,回落仓等要地一个一个拔掉,然后对洛阳形成围攻之势。当时洛阳城内缺少粮食,士卒百姓以树皮充饥,尽管如此,王世充还是坚持了几个月才投诚。所以说,如果我们粮草充足,兵员齐整,防守个三年没有问题。” “三年,”封常清喃喃自语,然后指着拿着木棒当作武器的士卒抱怨,“可我们现在连兵器都不齐全啊!” 长孙瑾苦笑几声,他又何尝不知,朝廷兵备荒废多年,一时间从哪儿凑出那么多武器。 龙清川最后建议:“从大的战略角度来看,龙清川认为守洛阳,主要目的是为朝廷争取时间调度、集结精锐部队,而不是在洛阳击破士气正锐的敌军,朝廷必须放弃在洛阳与叛军决战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对于龙清川一系列的分析,封常清连连夸赞,真不愧是赵蕤的徒弟,深谋远略,尤其是他最后的劝诫,直接击中了封常清的内心之患。 封常清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啊,本将军急于表现,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已在圣人面前夸下海口,尽快取得安禄山的首级进献朝廷,可如今——本将军可是骑虎难下啊。” 站在城门上的封常清,看着弱不禁风的守军,以及残缺不堪的军资武器,终于认清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差异,此战绝不是他当初预想的那样顺利。 龙清川在旁建言:“封将军乃我大唐名将,常年用兵于西域诸国,深得用兵之法,届时将军再根据战况的进展临时定夺。只要我们上下同心,三军用命,我们必然能守住洛阳。” 封常清一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他怒目远眺,张口大声喝道:“那是必然!” 长孙刺史及时通报了一个消息,洛阳城内突然出现很多陌生的江湖人士,长孙刺史担心这些人来路不明,如若他们在暗中搞破坏,怕是对防守洛阳的战局有碍。 封常清的大军对外作战,本就捉襟见肘,根本无暇顾及城内状况。故而龙清川建议调派洛阳的府郡兵,必要时请不良人协同肃清内敌,以免军队分心。 神丐自愿协助长孙刺史巡视洛阳城,以防贼人暗中作乱。而龙清川跟吴大财两人早已商量好,他们跟随封常清的大军作战,有机会悄悄潜入叛军的军营,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乐凡有点不放心,小心地问:“你们势单力弱,去敌方军营干什么?为什么不带我去?” 吴大财天性乖张,他随口开起了玩笑:“去劝叛军投降,你信吗?” 龙清川一把推开吴大财,温柔地对乐凡说:“我们具体做什么,需要审时度势,当机立断,然后找准机会,快进快出。如有可能的话,我们会刺杀叛军的主将崔乾佑。” 在龙清川和吴大财的不断劝说下,最终乐凡留在了神丐身边,美其名曰是协助神丐保护长孙刺史。但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别样地在保护乐凡,她在神丐身边要比在战场上安全得多。 第2章 兵贵神速 兵贵神速! 安禄山叛军的进军速度异常迅速,不日即将打到洛阳城下。 封常清连忙排兵布阵,将装备残破、且未经充分训练的士卒,分别派往洛阳周边的荥阳和虎牢关。不料叛军的行军速度太神速了,在封常清的军队还未反应过来时,荥阳已被叛军占领。万分不得已的情况下,封常清的先头部队只能进驻虎牢关抵抗叛军。 唐军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叛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叛军的士兵们推着云梯、攻城车向着城墙进发,双方的箭矢如雨点般飞来飞去,防护较弱的辅兵一批批地倒下,唐军利用城头的地势之便,用垒石疯狂地砸向叛军的攻城器械,同时火油也会从城墙上倾泻而下,城墙下瞬间便燃起熊熊大火,烧死士兵的惨痛哀嚎声,让人心惊胆战…… 战斗打了大半天,虎牢关下尸积如山,残肢和断矛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干涸的土地,血腥味令人呕吐不断。 龙清川和吴大财加入了战斗,严格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对敌作战。龙清川也不知射出了多少支箭,也不知射死了多少叛军,他已经完全麻木了,当他的利箭射死第一名叛军时,与众多热血青年相似,他在战场上的恐惧感攸然而逝,取之而来的是保家卫国的热情。 战斗休息间,龙清川揉着胳膊找到了吴大财,他的胳膊已经酸痛无力,刚刚在战场紧张、刺激的支配下,浑然不知。 龙清川看了一眼斗志正盛的吴大财:“叛军人数众多,攻城器械完备,且士气正盛,一直这样耗下去,我方坚守不了几天。你敢不敢随我潜入叛军大营,我们暗中给他们搞点破坏。” 吴大财挺直身子,拍着胸脯:“谁怕谁孙子。” 龙清川和吴大财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潜入叛军的军营,叛军领头的将领崔乾佑正在中军大帐,与手下的将领商讨作战事宜。 吴大财悄悄拉了龙清川一把:“我们要不要去听听,带点有用的消息回去,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 龙清川压低声音,小声地骂道:“听个鬼啊,双方实力差异太大,他们明天必然是全力进攻。依我看,我们不如搞点闹心事,削弱他们的士气。” “你要搞什么鬼?”吴大财问。 龙清川指着身上带来的巴豆,奸诈地说:“这么大老远地带来,你不让它发挥点作用?“ 吴大财轻轻拍了一下脑袋,嘻嘻一笑:“我差点忘了。哎,你说你这么一个儒雅君子,怎么尽出这些歹毒的花招了?” “要不然怎么办,明的打不过,只能来些阴的。别废话,小心暴露,赶快分头去找水源!” 崔乾佑安营扎寨的地方离虎牢关很近,军中用水靠的是士卒临时挖井取水。此刻已过了士卒用水的高峰期,两人东藏西躲,在军营内盲目乱窜,费了洪荒之力也没找到水源,反倒是发现了几十个士兵用来排泄的大粪坑。 吴大财泄气了,指着一大堆粪便,捏着鼻子问龙清川:“出师不利啊,怎么办?” 龙清川嘿嘿地笑了,也捂住鼻子说:“水源一定是相反的方向,我们再找找。” “为什么?”吴大财不解地问。 龙清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傻啊,谁家会把井打在茅坑旁?当然是越远越好啊!尤其是在军中,水源要是被污染了,军士很容易得痢疾以及传染病。” 吴大财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赞,他还形象地打了个比喻,说就跟那蜜蜂一样,总不会把屎拉在自己窝里,要不然屎跟蜜混在一起,那就大事不妙了! 真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人逆着军营粪坑的方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士卒饮水的水源处——八口新打的水井。在水井的四个角落,分散着四名看守水源的士卒。 龙清川呆呆地看着四个士卒,愁眉不展。他们要在井水里做些文章,必然要同时、且悄悄地解决看守水源的四名士卒,以免引起其他叛军的警觉。 可这四人分散着值守,两两之间相距至少有三十步,而他跟吴大财又分身无术,又怎么能同时解决这四人了? 龙清川正在苦苦思索之时,吴大财抵了他的胳膊,小声问:“眉头皱的跟疙瘩似的,想乐凡了?” 龙清川正暗自着急,没好气地怼着吴大财:“我在想阎王爷为什么不传我几个咒语,念上那么几声,将这几人同时收了去。” 吴大财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小事一桩吗?为什么还要劳阎王爷的大驾?” 龙清川撇撇嘴,小声说道:“说得轻巧!你行,你上!” 吴大财得意地哼了一声,然后鄙夷地瞄了龙清川一眼:“哎呀,也有你龙小子搞不定的事啊,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了。” 龙清川作势要揍他,吴大财轻轻闪身躲开,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一把绿色的竹笛子,躲在外面的角落里,呜呜咽咽小声地吹了起来。龙清川突然回忆起,这吴大财在洛阳跟西域人学过驭蛇之术,他这是利用蛇来攻击看守水源的士卒。 此刻军营比较嘈杂,吴大财的笛声并未引起叛军的注意,待他吭哧吭哧吹了半天的笛子,也仅仅引来了一条青色菜花蛇而已。 吴大财尴尬地自嘲:“本来这种野外之地,毒蛇多的是,不过现在天气寒冷,蛇应该都冬眠了,哈哈,难为这条菜花蛇了,总算给了我吴大财一点面子。” 那条菜花蛇无力地蜷缩成一团,在吴大财笛声的操控下,缓慢而不情愿地向前爬行……突然,一名看守水源的士卒眼睛一亮,他似乎看到这条可怜的菜花蛇了,接着他“哐啷”一声抽出随身佩刀,猛地向慢慢蠕动的菜花蛇冲了过去…… 士卒的佩刀极其锐利,仅仅是一刀,便将那菜花蛇砍成了两段,吴大财失望地眨了眨眼,心里恨得痒痒得。 接着,那士卒高声对其他三人欢呼:“唉,兄弟们,点上火,打牙祭了,嘿嘿,大冷天的,竟然还能吃到这种野味,看来老天爷对我们不薄啊。” 吴大财眼睛喷火、怒不可遏,龙清川在一旁小声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吴大财一把推开龙清川,握紧双拳恨恨地怒骂:“不——那条蛇,哼,可是我吴大财口中的美味,凭什么被他们抢去打牙祭?” 龙清川闻言后哭笑不得,看来吴大财早就对那条蛇不怀好意,只不过被那四名士卒捷足先登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给龙、吴两人带来难得的战机,看守水源的四名士卒聚在一块儿。龙清川给吴大财使了个眼色,两人弯腰一前一后摸入,瞬间便将四人打晕拖到一边藏匿。 接下来,龙清川负责在外警戒,吴大财麻利地将碾碎的巴豆倒入井中,只不过巴豆的量太少了,他在无计可施之下,悄悄地找到龙清川商量。 龙清川摸了摸后脑勺,四下转了几圈,看到被他们打晕的士卒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龙清川指着晕倒的士卒,笑嘻嘻地说道:“他们的头发——明白了吗?” 吴大财走近瞧了几眼:“他们的头发也没什么特别啊,比我的——”吴大财赶紧捂住鼻子,嫌弃地说道,“比我的头发还脏还臭,难道他们几年不沐浴吗?” 龙清川小声地嘲笑他:“少见多怪!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喝足,有地方睡觉就不错了。” 稍息片刻,缓过气来的吴大财问道:“这小子的头发能干什么,难道你要放在水里,臭死他们?” 龙清川摇摇手指,小声地说:“臭不死他们,不如你发发善心,将它们割成碎段,然后——” “然后扔到井里。”吴大财总算是明白了,骂了龙清川一句,“缺德鬼。” 完事后,两人悄悄换上士卒的衣装,披上铠甲,拿起兵器,鬼鬼祟祟地在军营里晃荡。 趁这功夫,龙清川仔细查看叛军的营寨情况:主将崔乾佑的营寨居中,几个副将的营寨围在主将周围,各自所属的士卒的营寨,又层层排列在副将营寨的后面。营寨的帐篷搭的非常结实牢固,帐篷之间的距离在十步至三十步之间——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距离,既可以避免被对方火攻,彼此之间又能互相呼应。 整个营寨的水源的位置选择在地形的上口,大军排泄处安排在最下口。叛军的营寨没有立壁垒,也没有挖壕沟,仅仅用木栅栏将军营围了一圈,看起来叛军根本不怕唐军的偷袭,也别样地推测出,叛军根本没有做持久战的规划。 叛军营中的士卒安静不语,默默执行自己分内之事。总体看来,叛军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龙清川心中暗自赞叹,这崔乾佑治军严厉,安营扎寨井井有条,果然不同凡响! 两人偷偷摸摸晃荡几刻,好巧不巧的是,吴大财竟然发现了叛军在营中的储粮,他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吴大财拉着龙清川小声商量,他计划将叛军营中的粮草全部烧毁。龙清川慌忙阻止他不符实际的想法,并耐心地开导:“你看这营寨中,一眼看上去至少有三、四拾垛粮草,就我们两人能烧掉几垛粮草?而且这些仅仅是叛军的口粮,就算把它们全都烧了,对大局也没有任何帮助,说不定还搭上我们俩的性命。” 古代行军作战,粮草并不会全部放在营寨里,大部分粮食储藏在非常隐蔽、易守难攻的地方,并设有专门的军队保护粮草。所以即使营寨中的粮草全部被烧毁,他们还是能在短期内重新调集粮草。 吴大财显然听不进龙清川的意见,他反问道:“怎么,你怕了?” 龙清川小声地骂道:“拜托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没有大军在营寨中厮杀、掩护,我们最多只能点上两垛粮草。只要火光一起,来回巡逻的叛军立马发现,到时我们往哪儿躲?躲到火里遁走啊!” 吴大财极不情愿地放弃了,尔后他又跟龙清川小声商量,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们何不宰了叛军主将崔乾佑了?龙清川示意他再等等,至少等到下半夜动手也不算迟,因为那时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天空中星光如斗,照亮军营内的草地和帐篷,叛军士卒们已经酣然入睡,深夜的军营万籁俱静,只有间断传来的巡逻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龙清川和吴大财悄悄靠近崔乾佑的中军大帐,可门口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侍卫,足足有十六人之多。龙清川暗自啧啧舌,这崔乾佑睡觉的排场可真大,两人四处观察寻找破绽之时,身后传来一汉子冷冰冰地斥责:“唉,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怕是唐军派来的奸细。” 龙、吴两人急忙回首,见对方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刀疤汉子,奇怪地是,此人赤手空拳而且是单身一人,也未曾披盔带甲,龙清川心中直呼不妙,赶忙先稳住此人再说。 龙清川满脸堆笑,缓慢上前:“我们当然不是唐军派来的奸细,我们是崔将军的侍卫啊,反倒是阁下……”龙清川假装上下打量刀疤汉子,然后拔出佩刀问:“阁下是何人,竟敢在军营内胡乱走动,我看你才是唐军的奸细。” 刀疤汉子负手而立,鼻子冷哼一声:“巧了,我也是崔将军的贴身侍卫,可我怎么不认识你们俩?” 龙清川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难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嘛,怎么这么巧合?如今之计,也只能豁出去诈诈他了。 冷静下来想定后,龙清川指了指身后崔乾佑的营帐说:“胡说,老子胡汉标从小就跟着崔乾佑崔将军,哼哼,不信的话,咱们可以问问崔将军。”龙清川心想 ,这大半夜的,崔乾佑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刀疤汉子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打扰他了。 谁知那刀疤汉子满脸大怒:“放屁,崔将军从来不住在自己的营帐内,你既然从小跟着他,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龙清川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苦笑了两声,今晚的运气实在是背到家了。 吴大财见龙清川露馅了,扯着嗓子大喊:“龙小子,别费口舌了,打。”话毕,吴大财冷不丁地冲上前,举刀便劈。 刀疤汉子侧身轻松躲过,然后鄙夷地冷笑:“打架?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配?”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吴大财和龙清川立马意识到,眼前的刀疤汉子武艺还算不错! 要是平常跟人打架,龙、吴两人当然无所畏惧,可他们如今身处敌营,要是不能速战速决,定会引起巡逻叛军的警觉。龙清川也没丝毫犹豫,举起佩刀朝刀疤汉子狠狠地砍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能先擒住此人再说。 刀疤汉子避过两人一左一右的夹击,在还击中,他还能游刃有余地介绍:“你们记住我的名字——鬼手罗刹布尧年,下辈子早点找我来报仇。” “不要脸——你叫不要脸?”吴大财幸灾乐祸地问。 “是——布尧年,鬼手罗刹布尧年。”鬼手罗刹骂道,“看来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否则还当我鬼手罗刹吃素的。” 鬼手罗刹很自负,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武艺很高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以杀人,他的拳头同样可以杀死人,既然如此,用不用兵器又有何区别了? 鬼手罗刹不断冷笑着,在这个军营里,论单打独斗,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龙清川和吴大财来自军营外,而且他们两人的武艺同样出色。 三招过后,吴大财的佩刀掠过鬼手罗刹的脖子,差点将他脑袋削下来,这下鬼手罗刹不敢自负了,他意识到眼前的两人非比常人,武艺丝毫不输于他。 鬼手罗刹心里盘算了几遍,要不了十招,他将会丧命于此,眼前的两人也是不好惹的主。于是他也顾不得面子了,扯开嗓子大喊:“抓刺客,有刺客了。” 龙清川一时拿不下鬼手罗刹,只得伸手一拉吴大财,大吼:“快跑。” 吴大财心有不甘:“再有个几招,我便把这个狂傲的家伙给劈了。” 眼见惊动的叛军越来越多,龙清川心急如焚,大喊:“别恋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撤!”接着他不容分说,拉着吴大财便往外跑。 而鬼手罗刹和巡逻兵在后面紧追不舍,连声大喊:“抓刺客,抓住前面的刺客。” 军营的叛军逐渐惊醒,情况极其不妙,龙清川突然灵机一动,嘴里也大声嚷道:“抓前门的刺客,快,别让前面的刺客跑了。” 吴大财嘿嘿一笑,也跟着龙清川有模有样地大呼小叫。由于龙、吴两人披的是叛军的铠甲,这样一来,叛军一时也没搞清刺客在哪儿,他们懵懵地在原地抓耳挠腮,有些聪明的叛军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也跟着龙清川大喊:“抓刺客哦,别让刺客跑了……” 借助夜色的掩护,龙清川和吴大财抢下两匹健马,迅速冲出叛军的军营,那鬼手罗刹布尧年带着一百多号人穷追不舍。由于叛军人多势众,龙清川和吴大财甩又甩不掉、打又打不过,两人不得已,只得徒步躲进军营旁边的大山中,他们企图借助大山中复杂的地形甩掉叛军。 天色渐明,大山中雾气朦胧,龙、吴两人一前一后在山中彳亍而行,山中藤蔓缠绕、野草过膝,两人举步维艰,布尧年带着人在后面步步紧逼,不过他们也同样步履蹒跚。 也许是累了一夜,吴大财的喉咙逐渐疼痛、呼吸不畅,浑身无精打采,此刻布尧年已被他们甩在身后,龙清川选择了一个三岔路口,放心地扶着吴大财坐下歇息。 此刻两人又累又饿又渴,龙清川本想找点野果、打点野味吃吃,他脑子里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他们在山中走了这么大半天,为什么没有看到一只活着的动物? 龙清川心头一怔,低头思索片刻后,猛地起身大呼:“不好,吴大财,快跑。” 吴大财此刻摇摇晃晃、几乎晕厥,龙清川见情形不妙,赶紧拔刀割下一块衣襟上的布帛,然后摸出乐凡送给他的香囊,里面装满了新美人香的香料——这是乐凡在宫中美人香的基础上,自行改进配置而成的香料,乐凡命名为新美人香。 龙清川赶紧往布帛内倒了些新美人香,然后扎好后捂住吴大财的鼻子,并小声说道:“吴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否则小命难保。” “为什么,难道这山中有妖魔鬼怪不成?”吴大财吸了几口气后,微微感觉舒服一些。 “如若我猜的不错,这山中应该含有大量的瘴气。” 所谓的瘴气,是由于树林里的空气不流通,而且湿度又很重,地面上的落叶在湿闷的环境下发酵、腐败、霉变,而产生的一种有毒气体。由于深山中的树木挡住了山风,这些沉积在山谷内的毒气不能及时被吹散,当白天阳光照射时,山中的温度升高,瘴气便逐渐升腾散发,人一旦吸入后,将会产生中毒的反应。 龙清川的喉咙稍微有些疼痛,他不再多言,又割了一块布帛倒了些香料,然后迅速捂住自己的鼻子。接着,他快速扶起虚弱的吴大财,在岔路口处往地势较高之处走去…… 名贵的香料可以缓解瘴气的毒气,乐凡的新美人香混含了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故而在她新美人香的加持下,龙清川喉咙的不适感渐渐消除,吴大财的身体也逐渐好转,他居然可以跟龙清川开起了玩笑:“回去我们得给乐凡那丫头磕个头,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哈哈,她可真是我们俩的福星,不枉我们对她呵护有加、痴心一片,哎——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嗯,等我回去了,我也要搞点什么美人香,唉,可是我到哪弄那么多香料,哎,龙小子……” 龙清川猛地一瞪眼,打住了吴大财继续言语:“吴兄,言多必失,这里瘴气无处不在,你这样叨叨念个不停,当心瘴气进入你体内,届时小命可难保了。” 吴大财赶紧捂住嘴,一言不发。龙清川说完后,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吴大财不敢开口言语,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龙清川,朝他挤了挤眼,意思是问他发什么呆了? 龙清川“嘿嘿”一笑,“哐啷”一声拔出身上的佩刀,然后让吴大财待在原地不动,他去去就回! 吴大财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龙清川在搞什么鬼。须臾后,龙清川喘着气乐呵呵地返回,对吴大财直言:“略施小计,让布尧年等人丧命于此,嘿嘿……” 吴大财一脸疑惑,对着龙清川不住地挤眉弄眼,龙清川哑然失笑,主动说道:“我刚刚重新回到山谷岔路口,在必经之路的几棵树上刻了些字:前方十里美人湖处,决一死战!”吴大财又在旁支支吾吾,催促着龙清川继续往下说。 龙清川右手捂住鼻子,左手那么顺势一摊:“我们受瘴气的困扰,难道布尧年等人就能平安无事?嗯——我估计再这么走上十里,布尧年和后面的追兵便会一命呼呜!”龙清川惬意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示意吴大财继续赶路。 可吴大财还在继续挤眉弄眼,龙清川皱着眉抱怨:“唉,唉,要么像个长舌妇叨叨个不停,要么像个哑巴一言不发,放心,说句话死不了人的。” 吴大财“嗯”了一声,快速问:“你怎么知道那儿有条美人湖,你又怎么知道追兵会往前走?” 龙清川哑然失笑:“美人湖是我瞎编乱造的,布尧年和一群追兵现在饥渴难耐,他们急需的是水源而不是我们两个,嗯……就算前面是个丑人湖,我敢断定他们也会欣然前往。哎,一定要注意,这里的水都不能喝,以防万一。” 吴大财敬佩地朝龙清川竖起大拇指,然后骂道:“墙都不扶,就服你。” …… 两人避开了山谷,在山里面转转悠悠了几圈,一直找不到下山的出口,后来遇到了一个进山挖草药的老者,在他的指点下,两人才出了山。 第3章 开局不利 龙清川和吴大财两人经过虎牢关时,崔乾佑的叛军正在大举攻城,几十架巨型飞云梯已经推到城头,叛军借助城下弓箭手的掩护,利用飞云梯攀爬虎牢关的城头,双方人马正在城头酣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叛军士气正盛、攻势如潮,唐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飞云梯,是将云梯安装固定在车上,车有一定的坡度,底盘很稳,梯子也够宽够厚,梯子的顶部有钩子,搭到对方城墙上后勾住城墙,故而守城的将士不会轻易推倒云梯。 “看目前战况,虎牢关快要失守了。”吴大财郁闷地说,“叛军都快攻上城头了。” 龙清川愣在原地片刻,歪着头想了半天:“真想不通啊,还不到三天,这么易守难攻的据点,就要被叛军攻克?” 龙清川和吴大财身披叛军的盔甲,趁乱混在叛军攻城的士卒中,他们本想靠近崔乾佑,择机刺杀他,可那崔乾佑里三圈、外三圈,被周围的侍卫围的密不透风,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好悻悻作罢。 叛军在崔乾佑的得力指挥下,如潮水般地攻向虎牢关城墙,龙清川两人自感势单力孤,无法挽救即将失败的颓势,故而两人找机会登上了叛军的飞云梯——借助与城墙同样高度的飞云梯,两人便能回到虎牢关城头。 只是为了避免唐军对他们的误伤,龙、吴两人在飞云梯上连砍带推,将面前的叛军或是斩杀,或是干脆从飞云梯上推下。由于他们是突然袭击,而且两人本身武艺高强,故而很快在飞云梯上站稳了脚跟。 龙、吴两人均是气愤不已,首次保家卫国之战,即将落得个大败而逃。而他们打入了叛军大营,也没有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要不是乐凡无意中赠送的香囊,估计他们两人小命都难保。 好在龙清川足够机灵,利用大山中的瘴气灭了一百余叛军,也算是唯一取得的战果了! 他们两人在飞云梯上的所作所为,引起交战双方的诧异,此后他们两人便居高临下,凭借着过人的武艺把守着这架飞云梯,一旦叛军从四周蜂拥而上,他们会毫不犹豫将叛军从梯子上踹下去。 封常清手下的一个年轻侍卫,率先叫喊出来:“封将军,是龙少侠和吴少侠。” 此刻封常清也看清了,大声呼喊:“两位少侠,快上城墙。来,你们几人,赶紧烧掉那架飞云梯。”由于没有了叛军在飞云梯上的掩护,唐军顺利地在梯子上浇上了桐油、点上了火,龙、吴二人也借机上了虎牢关城头。 龙清川见了封常清后才搞清楚,崔乾佑的叛军放出风声,说他们进军速度太快,军营粮草辎重供应不上。虎牢关守将秦守生是宰相杨国忠的亲信,因贪功不听从封常清的军令,擅自出城截杀运送粮草的叛军,中计后反被叛军截杀。两军在野外正面相遇,唐军被叛军的精锐骑兵左右包抄,失去城池防守优势的唐军,哪里是叛军久经征战精锐骑兵的对手!不到一个时辰,唐军几乎被屠杀殆尽,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士卒撤退至虎牢关。 封常清也无可奈何,他本想拿秦守生开刀立威,可架不住其他将领的苦苦哀求,为了不引起军心骚动,他只能暂时放那秦守生一马。 不知怎的,龙清川无名怒火油然而生,忍不住指天怒骂:“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安禄山反叛之前,准备了无数若干的粮草、军资、攻城器械,钱财,而洛阳城又是叛军最先攻打的要地,怎么可能开战三天就断粮了?但凡长了个脑袋,哪怕是个猪脑袋,也不会上这个当。” 吴大财从来没见龙清川发这么大的火,便在旁安慰:“也许是秦守生将军急于求成,失去理智,以至于被这种简单的诡计蒙骗。 ” 龙清川继续大骂:“太宗皇帝在虎牢关与窦建德作战,仅用了三千余人就击败了窦建德十万大军,而且还生擒了窦建德。如今的唐军在虎牢关作战,还不到三天就要失守?他们有何面目去见太宗皇帝?” 封常清皱着眉头看着城下的一切,心事重重地对龙清川说:“叛军的实力远超我们的估算,必须让皇帝和朝廷大臣重视,绝对不能轻视这股叛军的实力。” “是啊,叛军兵强马壮,况且他们积蓄已久,谋划全面,我们匆匆应战,凶多吉少啊。”冷静下来的龙清川,极力赞同封常清的认知。 停顿了片刻后,龙清川“封将军,我们兵少姑且不说,我们的军备器械几乎消耗殆尽,如此看来,我们的优势全无,虎牢关定然守不住了,将军要早做撤退准备啊。” 封常清乃大唐军中百战之将,又何尝不知保存有生力量?只是这城厚墙高的虎牢关,不到三天就被叛军攻下,对唐军的士气打击实在太大了。 犹豫了半天后,封常清还是召集守城的主要将领,告知大家即将撤退的意愿,因为虎牢关是铁定守不住了。大多数将领认同封常清的判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士卒撤退至洛阳防守,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秦守生却有不同意见,他理直气壮地大声质问:“封将军,我军为何不战而退?大唐军队从没有这样的懦夫!” “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封常清压住性子,耐心地劝导,“我军优势尽失,必须留住精锐防守洛阳。” 但固执的秦守生始终不肯撤退,誓与虎牢关共存亡。 龙清川非常厌恶秦守生,转身对吴大财抱怨道: “有时‘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有时‘多一个人多一份累赘‘,要是有这种人与我为伍,撤退时我还嫌他挡路了。” 封常清忍痛下令唐军从虎牢关撤退,并让愿率军誓死一战的秦守生殿后,掩护唐军剩余的士卒撤退。 但这个振振有词、慷慨激昂的秦守生,在封常清前脚离开虎牢关后,后脚立即投降了叛军,固若金汤的虎牢关不到三天就失守了。 听到消息后的封常清怒不可遏,但他表面上还要强装镇静,为了避免军中连锁反应,封常清及时封锁了这条致命的消息,并告知其他随行的将领,秦守生为了掩护大家撤退,已经壮烈牺牲在虎牢关。 龙清川心中也是苦笑不已,他有时甚至怀疑这个秦守生,就是安禄山安插在唐军中的暗桩。 由于没有后军的殿后狙击,叛军一路尾随并掩杀撤退的唐军,唐军死伤无数。 在撤退途中,封常清埋头苦思,他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的老脸可算丢尽了,不到三天就丢了险峻的虎牢关,以前他在西域威名镇四方,是何等的荣光。 封常清的种种闷闷不乐之举,引起龙清川的关注,此刻他是三军主将,万万不能失去信心,不战而败。龙清川想定后,便安慰封常清:“封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我军必须总结经验教训,在洛阳打一个痛快的防守战。” 封常清缓缓点头,故意择机避开手下的将领,对龙清川敞开心扉:“坦白讲,虽然本将军已做好虎牢关失守的准备,但绝对没料到我军连三天都坚守不了。叛军这种碾压的实力,恐怕会引起军心的动摇啊!” 封常清的担忧不无道理,双方的实力本来就不是一个级别,一旦唐军的士气低落、军心动摇,洛阳的防守更是难上加难! 而龙清川也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赶忙提醒道:“封将军,我军除了作战力量弱于叛军外,组织力量也极其薄弱,后勤的粮草军械不能正常调度,我们必须多争取些时辰,让洛阳的防守准备得更充足一些。” 封常清拍了拍龙清川的肩膀,表示极其赞同,他已经委派长孙刺史全员调度、运送洛阳仓库的各种物资。 想到长孙刺史,龙清川就想起花雨坊的险恶用心,如若他们成功将洛阳的物资转运至范阳,那么今日的洛阳将无力防守,必然不战而降。 兵贵神速,叛军进军实在太快! 待撤下的唐军过了河阳桥,封常清下令斩断河阳桥。安禄山的叛军强行渡河,攻陷陈留,进入罂子谷,羸弱的守军象征性地抵抗,便缴械放弃。 接下来,叛军的先头部队打到葵园,为了阻止叛军的掩杀,封常清逼不得已,派出随自己征战西域的骑兵与叛军交战,杀死叛军数十百人,但这也仅仅迟滞叛军先头部队的进攻而已。当叛军主力陆续集结后,封常清的骑兵部队根本不敌,封常清只好下令所有骑兵先行后撤。 敌我两军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无论是从士卒的数量,士兵的战斗技能、士气,以及武器物资的装备,叛军是实力远远甩开唐军。 在叛军重装骑兵的掩杀下,驻守洛阳周边的唐军犹如弱鸡战老鹰,毫无抵挡之力,全线溃败! 叛军很快就推进到了洛阳城下,他们像发了疯似的,没日没夜地攻打洛阳城,根本没给封常清和唐军以喘息之机。 洛阳城的形势极度危急,封常清亲自披甲上阵,视察叛军攻击最紧的洛阳城上东门,指挥守城士卒反击叛军,并慷慨陈词地勉励众士卒精忠报国。 第4章 俳优杂耍 在洛阳城内的长孙刺史同样焦头烂额!他将洛阳的府衙临时迁至刺史府,以方便各部门的联络和办事。 洛阳城头激战正酣,长孙瑜带领州郡的五百精锐正在城墙上与叛军苦斗。剩下的部分人马,再加上洛阳府衙各部门的衙役,总共也就五百余人,他们要么在看守储存物资的府库,要么在组织忠义的百姓运送粮草、兵器,以及烧水煮饭、救助伤员。 更让长孙刺史痛苦不堪的是,他们在调度粮草、运输军用物资时,均受到不明江湖人士的骚扰、破坏,军用物资很难顺利地运送至洛阳城头。 刚刚来报,粮仓被不明来历的贼人袭击,粮食被烧了一小半,仓头正在动员周围的百姓灭火;而转运仓也不太平,许多贼人正在有组织、有规模的打劫。 洛阳的几个大牢同样混乱不堪,因为被抽调了很多精干士卒,几个被判死刑的罪犯领头作乱,要不是牢头当机立断,斩杀为首作乱之人,恐怕已经形成暴动了。 洛阳城内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也不甘示弱,趁着朝廷无暇顾及之时,在城内到处打家劫舍,甚至还有一些往日比较老实的平头百姓,竟然也在浑水摸鱼、乘机作乱…… 洛阳城外忧内患,已经完全失控了! 长孙刺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已无计可施,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他的心里相当苦闷:国难当头,有人愿舍生忘死,保家卫国;而有些愚昧的百姓,不能添砖加瓦也就算了,反倒顺风点火、趁机作乱——如果洛阳城破了,难道他们就能善终? 可惜长孙瑾的这一片苦心,又有几个随大流作乱、趁机发泄内心不满的百姓能够理解?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卒蹒跚地冲进刺史府,拼尽全力地喊道:“长孙刺史……押送箭矢的车队遭到几十名贼人袭击,对方的实力非常强大,我们兄弟已经抵挡不住。” 如今这乱糟糟的局势,没人雪中送炭,只会趁你病、要你命! 长孙瑾无奈地闭上眼睛,这些贼人哪来这么强大的势力,他们就跟耗子似的无处不在,一窝接着一窝得持续攻击。 长孙刺史手上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他只剩下守卫刺史府的几十名侍卫了,如若把他们也派出去,贼人很可能会将刺史府,以及洛阳的官员一锅端了。 长孙瑾面有难色地找到神丐,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可神丐已然了解他的心思,直接说:“于公,上阵杀贼,保国安民,是我们侠义之士份内之事;于私,我们二十余年的交情,难道华某人会看着你坐以待毙?” 两人心意彼此相通,长孙瑾感激地凝视着神丐,还有什么能抵得上他跟神丐二十年的友情了? 长孙瑾轻轻叹一口气:“长话短说,朝廷储存在道德坊的箭矢,在运往上东门城头的途中,遭遇贼人有组织地袭击。如今军队已经全部上了城楼,不会有多余的人手支援我们,而城上的官军又等着这批箭矢用,哎,现在我们势单力孤,无力抵抗啊。” 神丐先是不言而笑,痛痛快快地将葫芦里的酒喝完,放声大笑,尔后便招呼龙清川、吴大财一起前行。 那乐凡竟然也要跟着同去,她甚至威胁龙清川等人,如果不带上她一起随行,她会单独行动。万般无奈之下,龙清川和神丐才勉强同意她随行,龙清川千方百计找来一套合适的铠甲给她披挂上,心里才稍微宽慰些。 在短暂的准备后,两人一匹马,四人带上兵器快速赶往道德坊。 这批箭矢分装了五个大车运送,护送的领头是司兵参军赵二牛,此人手持一柄宣花大斧子,正指挥存活的十余人与贼人拼死抵抗。 龙清川留心到这批贼人中,竟然混杂着一些洛阳城的平民百姓,官军似乎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而他们却仗着官军的手下留情,反倒更加肆意妄为。 贼人正组织百姓往无人防守的大车上堆积火具,看样子他们是要烧掉这批弓箭。 龙清川在马上瞧得真切,快速张弓搭箭,那箭“嗖”的一声疾速而去,准确射中手持火把的一个贼人,那贼人应声而倒。接着,他又快速拉弓射箭,专射那些在后指手画脚、吆三喝四的贼人,他们大概率是贼人的小头目。 神丐从疾驰的马上飞跃而下,猛地扎入人群中。他天生神力,拳劲刚硬有力,无坚不摧,故而江湖人送雅号“铁拳神丐”。神丐所到之处犹如虎入羊群,他确是神勇无敌,双拳连连击出,中拳者非死即伤,眨眼间,贼人陆陆续续倒下十几人,直到此刻他们才大梦初醒。 吴大财的兵器是镔铁棍,他纵身跃上大车,挥舞着手上的镔铁棍,照着大车上的贼人就是一棒,他们要么脑袋被宣花,要么屁股被打烂,同样是非死即伤…… 乐凡师承公孙大娘,她剑术精湛、剑法高妙,虽说不上是绝顶的高手,但对付几个普通杀手还是卓卓有余。她专挑那些拿火把的贼人,谁要是敢放火烧车,就是跟她乐凡过不去。 随着神丐几人加入了战斗,瞬间扭转了场面上的局势,剩余的贼人快速集中一起,他们左顾右盼,惶惶恐如丧家犬,不知是战是退?原来,他们中发号施令之人尽数被龙清川射杀。 所谓群龙无首,没人统领的贼人一哄而退,趁火打劫的百姓也悄然躲闪。龙清川指着作乱的百姓问:“赵参军,为什么对那些暴乱的平民手下留情?” 赵参军愤然而说:“哎,我们当然不想,可这是长孙刺史下的命令,将他们赶走就行,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只是愚蠢的百姓,需要圣人道德的教化。” 龙清川狠狠地将手上的宝雕弓摔在地上,大骂:“胡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两军交战哪能瞻前顾后?你们那是假仁假义。” 赵参军不言不语,唉声叹气! 龙清川叉着腰,继续怒吼道:“道德的教化?也不分清场合,此时此刻,杀伐果断才是最好的教化!他们抢夺朝廷的军用物资,理当视为叛军一同诛杀,你们怎么能这么迂腐?” 龙清川话没说完,刚刚撤退的贼人又卷土而来,与他们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骑着老虎的怪人,一个四手四脚的连体人,以及耍杂耍的小矮人,小丑,还有一个巨硕无比的胖子。 龙清川几人依稀记得,这些人一直在洛阳街头表演杂耍,看来他们也是叛军和无影门的杀手,他们为了这一天,早就开始在洛阳布局了。 龙清川暗自赞叹无影门的深谋远略,他们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在洛阳布下如此庞大的一个暗局? 吴大财挤到龙清川身边,咧嘴笑道:“现在我想起了,当初那两个胡人肯定是中了他们的毒。” 当初,长孙刺史为消灭洛河的大蛇,让两个吹笛子的胡人控制巨蛇行进,中途吃了他们赠送的食物而中毒,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他们。 龙清川注意到那小矮人一直死死盯着他,脸上怒气翻腾,看样子小矮人还蛮记仇的,几个月前,龙清川当着众人面砸了他的招牌。随着骑虎的怪人一声呼哨,贼人们呐喊着重新开始攻击,赵参军不得不重新迎战,那些如鸟兽散的百姓又重新聚集,照样肆无忌惮地抢夺车上的箭矢…… 由于迁就这些平头百姓,或者说迁就这些暴民,很多官军直接或间接死于他们之手。 赵参军看着倒在地上的昔日兄弟,不由得双目赤红,他热血上头,抡起手上的大斧,将最前面的暴民劈为两段,然后恶狠狠地命令道:“去他娘的军令,兄弟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要有所顾忌,给我放开了杀!” 赵参军如此命令,并用亲身行动做了表率,他手下的官军也就不客气了。官军没有了束缚,暴民们反倒如鸟兽散,撒腿就跑,远远地躲着他们。 赵参军“呸”了一声,骂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要不是刺史顾忌你们的死活,我们的伤亡何至于如此? 另一边,小矮人挥舞着双刀找到了龙清川,他摆明了是要找龙清川报仇,可惜一旁笑嘻嘻的乐凡没给他这个机会。乐凡提剑拦住了小矮人,故意用手比划了下他们两人的身高,捂嘴浅笑,尔后她又调皮地蹲下,学着小矮人一歪一扭地走路,她的动作滑稽可爱,让躲在四周围观的人窃笑不已。 被挑衅的小矮人怒吼着,挥舞着双刃恶狠狠地杀过来,乐凡没怎么瞧得起这小矮人,仗着她剑法精妙,竟然持剑蹲在地上与他交战。可她很快就后悔了,对面是被她激怒的一个男人,一个不顾死活与她拼命的男人,他身形异常矫健,出招又狠毒诡异,。 可乐凡仅仅是调皮而已,她并不傻,几招过后,她就觉得这小矮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小矮人灵巧利用他敏捷的身手,悄然杀到她近身,让她防不胜防,乐凡手上的宝剑差点被他的兵刃锁住。 重新审视双方实力之后,乐凡灵机一动,嘻嘻一声浅笑后,纵身跳上运输箭矢的大车。然后她手持宝剑居高临下,不断用言语挑衅那小矮人。 可怜那小矮人几次三番要爬上大车,均被乐凡用剑刺下车来。小矮人实在是太矮了,他踮起脚也攻击不到乐凡,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吴大财主动与巨胖子对弈,那胖子虽然力大无穷,但他的动作过于缓慢、笨拙,又哪里是吴大财的对手? 吴大财巧妙躲闪到他神身后,趁他还未转身之际,提起镔铁棍使劲地砸他屁股。饶是他再皮厚肉糙,那屁股哪能承受得住镔铁棍的击打?他的屁股挨了三棍之后,那大胖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捂住屁股“哎吆哎吆”地哀嚎个不停。 连体人看了一眼威风凛凛的神丐,掂量掂量后,估计神丐不是个好惹的主,转身朝龙清川奔来。 那连体人两个头颅、一个躯干、却长有四只手:他一只手拿着盾牌,一只手拿着短刀,一只手拿着长枪,还有一只手竟然拿着只烤猪腿。 龙清川手上只有一把横刀,他在空中挥舞作势后,止住连体人,笑道:“兄台,我们如此对战,可否公平?” 连体人咬了一口烤猪腿,问:“我一刀就能杀死你,你一刀也能杀死我,如何不公?”他如此相说,龙清川愣了片刻,一时竟无言以对。 连体人不容多说,手持兵器和烤猪腿杀向龙清川。在这几个耍杂耍的当中,连体人的武功明显高人一头,他长枪远攻,短刃近战,盾牌防守,武器配置合理,在短时间内,竟然跟龙清川打得平分秋色。 但耍杂耍的有个特点,中看不中用的花招多,有时为了追求表演效果,而忽略了基本功的练习。连体人的进攻看似密不透风,无懈可击,可龙清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弱点——力量不足。 当龙清川故意卖个破绽,双臂运足力气,一把抓住他刺过来的长枪,然后往回扯,连体人差点被拉个踉跄,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及时用烤猪腿砸向龙清川,让龙清川躲避烤猪腿时分了一下心,估计他的长枪就要脱手了。 赵参军从连体人身后包抄上来,龙清川“嘿嘿”地笑了,他用横刀削向连体人的头颅,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尔后赵参军挥舞他的宣花大斧子,铆足了力气使劲砍向连体人,连体人阻挡不及,只听得一声惨叫,被赵参军活生生地砍下了半截胳膊。 龙清川笑了:“哎,三只手了,嗯,稍微公平些了,来,继续!”连体人疼痛难忍,嚎啕大叫,连连躲闪,龙清川和赵参军一前一后夹击连体人,搞得连体人无处躲闪,连连哀嚎……他的哀嚎声很是凄惨,成功吸引了吴大财的注意力。于是吴大财抡起他的镔铁棍,使劲地砸向他的脑袋…… 小丑没得选了,只能咬着牙向神丐扑来,小丑的样貌实在是丑不堪言,高高的额头突兀在前,一只如绿豆小的小眼,以及一只铜铃大的大眼,紧邻两耳而生;他的象鼻子居然长在两眼之间,他倒是长了一张嘴,可却歪在脸的最右边,几乎与眼睛平齐,幸好他的嘴还长在下巴上,总算给他的脸面找回了点面子。 就小丑这相貌,要是他改名叫巨丑,估计他自己也不会持反对意见。 小丑的样貌不是很好,可他的运气更不好,或者说他的脑子更不好,他竟然敢赤手空拳与神丐交手! 也仅仅是一个回合,小丑闷闷地哼了一声,就被神丐一拳打趴在地上,鼻子里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那奇虎的怪人冷漠地注视着一切,此刻,巨胖子、小丑和连体人已被击败,小矮人还在被乐凡调戏,手下的杀手在神丐和吴大财的夹攻下,损伤殆尽。怪人面无表情,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有一丝犹豫。 吴大财朝手心吐了口吐沫,双手交叉着搓了几下,揉开后,又重新握起他的镔铁棍,与龙清川一左一右,渐渐靠近奇虎的怪人。 怪人依旧面不改色,他坐下的那只猛虎逐渐警惕,嘴里发出阴沉的低吼声…… 龙清川猛地高高跃起,手持宣花大斧狠狠地劈下,猛虎在怪人的操控下轻巧地避过,吴大财的镔铁棍跟着也已杀到,可那只虎还是轻巧地避过。它好像不愿与人交战。 龙、吴两人正暗自纳闷时,那虎猛地咆哮一声,吼声震天彻地,响彻云霄,听的人心惊胆寒。神丐转过身,正欲围攻那只猛虎时,那怪人呼哨一声,丢下受伤的杀手不管不问,先行骑着老虎撤退了。 龙清川眼疾手快,左手捡起他刚刚扔在地上的弓,纵身跳上装载箭矢的大车,右手快速从中抽出三支箭,然后凌空而起,不待仔细瞄准,便连珠般地射向那只老虎。 他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吴大财见状夸道:“龙小子,好箭法,三箭连射,快得到南霁云的真传了。”这种连珠般射箭的方式,来自于南霁云的慷慨传授。 三支箭均射中了老虎的屁股,吴大财咧嘴一笑:“嗯,不错,看来有虎肉吃了,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了。哎,龙小子,你说是炖着吃香了,还是烤着吃了?” 龙清川双眼圆睁,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三支箭明明射中了老虎屁股,那虎竟像没事似的,吼了一声后,快速消失了…… “我的虎肉啊,”吴大财心疼地大喊,“难道我吴大财真的没口福吗?哎,怎么回事?龙小子,难道那虎是铜皮铁骨,箭都射不进?” 龙清川很抑郁,没有搭理吴大财,他快步上前几步,捡起掉落地上的箭矢查看,片刻后,他狠狠地将箭矢折断,嘴里骂道:“实在不像话,就这样——怎能跟叛军决战?” 神丐捡起箭矢一看,原来那箭矢的箭簇都钝掉、生锈了,根本没有力道穿透老虎的身体。 司兵参军赵二牛无奈道:“天下承平日久,府库军备物资缺乏保养维护,以至于此!” 龙清川仰头朝天,大口大口地吐气,不再言语,乐凡在旁不住地软言安慰。神丐连连摇头,也在默默叹气,要是洛阳城上的守军射出这样的箭矢,又怎能击退全身披甲的叛军? 而吴大财似乎更惋惜他的烤虎肉,既然给了他希望,为什么又要让他失望了? 后来吴大财又自我安慰,他认为事情还不至于完全绝望,这只老虎只要还待在洛阳城,迟早变成他吴大财的嘴边肉,只是早晚而已! 第5章 洛阳失守 洛阳之战还不到五天,形势已经非常危急:守城的官军损失将近一半,城内剩余物资不断遭受无影门的破坏,尽管长孙刺史拼死保护,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箭矢几乎消耗殆尽,抛石车所用的石块一块都不剩,就连计划运送至城头的金汁,也在途中被歹人和愚蠢的百姓破坏……只有粮草还算是勉强维持——这是重中之重,长孙刺史安排了大量人力守护。 神丐再次见到长孙刺史的时候,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急白了一半,神丐本想安慰忧愁满面的长孙刺史,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叹口气离开。神丐的内心其实也很郁闷,他扒掉酒葫芦的塞子,对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后,心情稍微舒畅些。 他虽然闯荡江湖多年,可从没经历过如此的大战。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洛阳城现在外忧内患,能否坚守得住,还是个大问题。如果洛阳城破了,那么洛阳城的这些百姓怎么办?他实在不敢想象。 虽然以他的能力,可以救走一两个人,可他救不了一整城的人。他想到了龙清川,这是一个有勇有、进退有度的年轻人, 神丐找到龙清川时,他正在跟吴大财、乐凡小声地交谈,也许一个健康快乐的乐凡,才是他最大的安慰。当神丐委婉地询问龙清川对洛阳战局的看法时,龙清川毫不掩饰地告诉神丐:“以洛阳目前的战况,我们定然是守不住了,可能会出现三种结果。” 神丐在旁倾耳相听。 龙清川缓缓说道:“最好的结果是军令能够畅通下达,军队有组织的交互后撤,逐步放弃洛阳——但这会收到不抵抗的骂名,等此次战事一过,朝廷那些夸夸其谈的刀笔吏,定然会找机会秋后算账。” 吴大财反问:“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听着怎么像是最坏的结果了?” 乐凡不解地问:“那些刀笔吏真有那么坏吗,还秋后算账?” 龙清川说道:“一部人是坏,洛阳防守战的规模较大,以后必然会载入史册。这些人高举伦理道德的幌子,攻击封将军等人不战而退,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们会在青史上留下名声;另一部人则是蠢,他们只会纸上谈兵,以文人的眼光罗列出若干个假如,假如洛阳守军坚守不退,假如封将军再果断勇敢点,假如朝廷另任用贤明的主将,假如洛阳的粮草军械供应及时……这些人哪知道如今战场上真正的局势?古人说书生误国,诚不我欺。” 吴大财啧啧舌,问道:“其他情况了?” 龙清川摊开双手苦笑:“其次,守军步步为营,不计代价的死守,以消耗叛军力量,但这需要封将军强有力的压阵,以防军队集体溃逃。如此下去,结果也是毫无疑问,守军定然是全军覆没。这样一来,朝廷和封将军的名声是有了,但就整个大局来看——于事无补,我认为这是个没有意义的牺牲。” 乐凡忧郁地问道:“我们还要听最坏的结果吗?” 神丐也是苦笑,示意龙清川继续说下去。 龙清川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然后说道:“最坏的结果,是洛阳的守军全线崩溃,无组织的逃跑,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军队失去抵抗后集体被叛军俘虏或屠杀。” “实在太惨了!”此刻神丐的脸上神情呆板,目光无神,他焦急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龙清川摇摇头:“我刚才骑快马巡视洛阳城几个关键城头,在城外叛军和城中无影门的内外夹击下,洛阳几乎不可能守得住。如果任由情况继续蔓延下去,我估计将会出现最坏的结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如果,建议封常清将军尽早做决策。有组织的战略撤退,与无组织的溃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龙清川也深知,封常清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他定然能看出战局的走向。他又何尝不想撤退呢?可谈何容易啊! 朝廷上那些纸上谈兵的重臣,日后定会追究封常清不战而退之责。更何况,封常清还在圣人面前吹牛,他定会献上安禄山的人头,所以,他又怎能这么窝囊地退出洛阳了。 战局的变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双方军事实力的强弱,最终都会在战果上反馈出来。 叛军集中所有的力量攻击上东门,各种攻城器械持续地、轮番地进攻,在防守力量不断地衰减下,洛阳守军已没有能力支撑。 终于,洛阳的上东门失守了,叛军一拥而上攻入洛阳城。 封常清带领所属人马边战边退! 都亭驿失守! 宣仁门失守! 一点击破,全线崩溃! 此时的唐军兵败如山倒,最坏结局还是出现了! 无计可施的封常清,组织身边剩余的几百亲信,砍倒大道两边的树木,焚烧后以阻碍叛军的追击。然后他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向西逃跑,洛阳城在坚守了一个月后失守。 长孙瑾在刺史府忙得晕头转向,长孙瑜一身戎装披挂,拄着长枪一拐一拐地走进刺史府,看他的神情已是疲惫之极。长孙瑜沉痛地告诉众人:“洛阳上东门已经被攻破,叛军已经攻入城了。” 长孙瑾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全身反而轻松了许多。 洛阳迟早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官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长孙瑾静静地瘫坐在胡椅上,不知不觉中,他已泪流满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洛阳的沦陷,意味着洛阳的百姓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龙清川拉着神丐和吴大财悄悄地商量:“前辈,洛阳城破,叛军两个时辰之内必定杀入刺史府,当务之急,是劝说长孙刺史赶紧撤退,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面对神丐的劝说,长孙瑾摆摆手:“洛阳城已破,百姓陷入叛军之手,我岂能独自苟且偷生?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圣人?” 龙清川见长孙瑾颇有殉国的意愿,便想法劝说道:“长孙刺史,你要是不带头撤退,跟着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怎么办?你还是大唐洛阳城的刺史,保家卫国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岂能临阵打退堂鼓?” 长孙瑜也劝道:“是啊,阿爹,虽然洛阳城已破,但长安城还在,圣人还在,我们总有一天会收复洛阳。你还是我们洛阳郡的主心骨,千万不能自己乱了方寸啊。” 长孙瑾眼前一亮,双目恢复了往日的神光,喃喃道:“对,对,圣人还在,我还不能倒下,我还要组织力量跟他们拼到底。”他立即站起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片刻后,他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州郡兵?” 司兵参军赵二牛在旁回道:“以目前统计的人数来看,我们大概还有两百余人。” 长孙瑾默默点点头,然后吩咐道:“这样,你带着他们所有人,将洛阳仓库的金银、布帛全部运走,不能留给叛军一丝一毫。” 龙清川一听,急了,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在考虑这等事,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他赶忙建议道:“长孙刺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能尽快撤离战场,我们只能带着随身干粮突围……” 长孙瑾摆摆手:“我又何尝不知,可这些都是洛阳百姓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财富,我怎能忍心看着他们落入叛军之手?” 龙清川道:“事急从权!集中力量突围才是目前重中之重。” 神丐劝解道:“这样,赵参军带着州郡兵转移财宝,我们几人跟刺史府的侍卫一起,掩护刺史和眷属突出重围,你们看怎么样?” 龙清川彻底急了,怒吼道:“行军打仗,需要根据实际战况而作取舍,而不是普通人眼里的仁义道德。如今叛军大军已攻破洛阳城门,城内守军的抵抗微乎其微,叛军推进的速度必然很快。而我们是失败的、撤退的一方,必须要快!” 龙清川大声吼道,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的动作必须要比叛军快!” 长孙刺史阴沉着脸,不再言语。龙清川不知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怎么劝诫,急得团团转。 乐凡悄悄拉着龙清川的衣角,眼神示意他不要做无谓的争辩。龙清川冷静下来,无奈地苦笑,摇摇头低声叹气。 洛阳城内大火漫天,烟气遮天蔽日! 叛军攻入洛阳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无情地蹂躏,平民百姓的财产、粮食尽数被劫夺,数之不尽的城池和乡村遭到了摧毁。 洛阳城的尸首堆积如山,鲜血成河,士卒惨死的状况以及血腥味令人直呕。战场就是这么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6章 绝地反击 长孙刺史带着残余的几十名侍卫,披上铠甲,在神丐等人以及夜色的掩护下,终于从叛军最少的龙光门杀出。叛军似乎害怕遭到伏击,他们追击到城门外便返回。长孙瑾在离城门五里外,招呼众人就地休息。 得到片刻休息的众人,纷纷倚在路边的几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吴大财偷空还吹了首“水龙舟”,缓解下众人郁闷烦躁的心情。 长孙瑾接过长孙瑜递上的水壶,大口灌了几口水后问道:“突围出来多少人?” 长孙瑜说道:“总共十八人,一半的兄弟倒在了突围的路上。” 长孙瑾面色忧郁,轻轻地问道:“已经两个时辰了,有司兵参军及众位兄弟的消息吗?” 长孙瑜缓缓摇摇头,默不作声。长孙瑾神情黯淡,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司兵参军再不突围出来,恐怕凶多吉少了。 神丐看出他的心思,笑着安慰道:“都别急,待老叫花杀回去瞧瞧,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吴大财将笛子插在腰间,说道:“师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师徒情同父子,吴大财愿跟你一块杀进去,我们也跟赵子龙一样,来个七进七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跃马横刀征战疆场,即使身首异常,又何惧之有?” 神丐大喊一声:“好!真不愧是我的徒弟!”吴大财转身瞧了龙清川一眼,龙清川鄙夷地哼了一下,待在一旁默不作声。 长孙瑜在旁听得热血沸腾,大声喊道:“铁肩担道义,华前辈和吴兄弟果然是侠肝义胆之辈,长孙瑜愿同两位同生死、共进退。” 长孙瑾热泪盈眶,喃喃说道:“好,好,大恩不言谢!那就有劳几位了,你们快进快出,千万不要再被叛军纠缠住。”几人连声应诺,胡乱吃了几口胡饼后,并肩出发。 龙清川倚着一棵大树默默地坐着,乐凡悄悄地挪到他身边,柔声说道:“你没有与他们随行而去,想必你有自己的主见,即使不为他人所理解,至少我不认为你是贪生怕死之徒。” 龙清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勇冠三军、生死无惧,未必就是真豪杰,古之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可惜他们一腔热血,勇则勇矣,所作所为于大局无碍。龙清川可以为国捐躯,但不能容忍自己窝窝囊囊地死掉。” 乐凡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安慰道:“虽然我不是很懂你的道理,但我全力支持你。你也不要担心他们,神丐前辈武功那么高强,他们三人定然能平安归来!” 龙清川“嗯”了一声后,深深呼口气后,便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夜已黑,洛阳城内火光通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刺耳的哭叫声,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叛军,举着火把,追赶上百个趁夜逃难的百姓,并成功地将他们逼到一个角落里。叛军喝令他们交出所有的财宝,如若稍有犹豫,便将他们立即打杀。 长孙瑾心中滴泪,他快速地判断出:尽管这些百姓手无寸铁,叛军还是要对他们下毒手。 怎么办?神丐几人还没有消息,生死未卜。以他们现有的作战人员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叛军抗衡,更别说救出这些百姓了。 长孙瑾转身看了看身边与他朝夕相处的侍卫,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问道:“我欲营救这些百姓,众侍卫可愿与我同去?” 龙清川“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瞪大眼睛瞄着长孙瑾,眼神迷离不定,他实在想不懂长孙瑾为何会如此愚蠢。 他们总共突围出来十八人,又有三人重新返回城内,再刨去长孙瑾、管家、乐凡三人,剩余的作战力量只有十二人。让这十二人对付五十个叛军精锐,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要是神丐和吴大财还在此,以他们三人的武艺,再加上长孙瑜和一众侍卫的协助,定然能救出遇难的百姓。可事实上,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营救的力量? 侍卫们又何尝不知营救的结果,他们纷纷集中到长孙瑾身边,很多人单膝下跪,动容地说道:“长孙刺史,您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兄弟们十分敬佩。此次国逢大难,洛阳遭殃,照理说我等当舍生忘死、精忠报国,可我们都是爹娘所生,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还请长孙刺史原谅!” 长孙瑾心知肚明,他含着眼泪,也动容地说:“这不怪你们,不怪你们……人人都有父母妻儿,本官岂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 长孙瑾喃喃自语,手提一把横刀,踉踉跄跄地走出去。龙清川惊奇地发现,他的身后还有三名侍卫不离不弃。 长孙瑾阻止了他们:“此次是有去无回的营救,你们就待在原地,跟着司兵参军赵二牛回长安。” 三名侍卫摇摇头,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三人曾受长孙刺史大恩,此生愿与刺史生死与共!” 老管家也上前拦住了长孙瑾,说道:“算上我一个!我跟了刺史二十年了,刺史从来没有呵骂过一句,人心非是铁石所长,岂能无情?刺史不惜生命、为民赴死,老奴岂能袖手旁观?老奴身虽弱,虽不能帮刺史杀敌建功立业,至少能为刺史挡上第一刀,愿在黄泉路上继续照顾刺史。” 龙清川拦住长孙刺史:“刺史菩萨心肠,爱民如子,龙清川深感佩服!虽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刺史此次非理性的营救,仅仅是送死而已,毫无价值,与大局无助,请长孙刺史深思。” 长孙刺史摇摇头:“看着治下百姓惨遭屠戮,长孙瑾断然不会独自偷生,我意已定,各位勿劝!” 长孙瑾缓缓说完,一把将老管家推给龙清川,说道:“麻烦龙少侠照顾好管家,并替我带话给长孙瑜,等到朝廷光复洛阳的那一天,让瑜儿和他儿子到我的坟头祭拜。”长孙瑾已经在交待后事了,看来他已报必死之心。 龙清川愣了一会儿,长孙瑜有儿子了吗,他跟冰玉还没有结亲呢?可他毕竟聪明过人,稍稍思索后,马上就想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长孙瑾是希望长孙瑜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宣花散叶,替他长孙家传宗接代。 与此同时,原本退却的侍卫一同上前,个个热泪盈眶,齐声说道:“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既然长孙刺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等岂能为私情而忘大义?我等愿拼死一战,与刺史共同进退。” 场面的确很感人心魄,龙清川心中颇为感动:怎样算是英雄,怎样算是莽夫? 以他龙清川个人的观点判断,还是以天下人的眼光判断?长孙刺史明知是羊入虎口,他为什么还要拼死一搏?此举对大局无碍,他何尝不懂这些道理,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龙清川心怀天下,眼光深远,谋划布局的能力非常人可比,可他偏偏想不通眼前发生的情形,以及这些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义士的决定。 乐凡悄悄走到龙清川身边,柔声说:“这么多人愿意为之拼命,好感人!”乐凡缓缓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然后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我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帮他们。” 龙清川一把握住她的手:“只要我龙清川还活在世上,就不会让你身处险地,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龙清川快速扫描了众人一眼,低头思付片刻,缓缓对众人说:“眼前的这队叛军大概五十人,按照军队里的编制,五十人是军队里最小的作战单位,由对头和副对头统领这五十人。而我方作战人员只有叛军的四分之一,双方实力悬殊,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长孙瑾疑惑地问道:“怎么个智取法?” 龙清川诚恳地说:“叛军的优势不言而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作战勇猛,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可我们也有三个优势:第一,对方在明,我们在暗;第二,对方全是步兵,我们还有三匹马,机动能力强于叛军;第三……暂时不说了,呵呵,这可是我们致胜的法宝。” 龙清川不怀好意地看着乐凡,笑了笑后继续说:“大家按照我的布置行事,或许有成功的机会,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如若叛军不上当,那我们只能尽力一搏了。” 长孙瑾深知龙清川之能,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总比他们无计可施强得多! 叛军围着一百多平民百姓抢了好一阵,总共也没抢到多少值钱的财宝,都是平民百姓,哪有那么多的首饰、金条可抢了?叛军的队头很不满意,正要发号施令,将眼前的这帮穷人屠杀殆尽,以解他心头之恨。 那队头不经意间,抬眼看见一老头和一身材曼妙女子从他旁经过,那女子五官玲珑精美,面似桃花,珠圆玉润;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眼前的这帮人完全看呆了,哈喇子流了一地。 也许曼妙女子意识到自身的处境不妙,低着头跟着老头匆匆离去。队头的眼神一瞥,身后的三人心领神会,淫笑着紧跟着摸过去。 队头正乐呵呵地做着美梦,忽然有一紫色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跑过,不大一会儿,后面四个甲士气喘吁吁地紧追不舍,其中的一人大声喊道:“崔将军有令,抓住洛阳刺史长孙瑾,赏黄金一千两。” 队头赶紧将做着的美梦打断,拦下追赶中的甲士问道:“这位兄弟,此话可当真,谁又是洛阳刺史长孙瑾?” 一个甲士努努嘴,喘着大气说道:“就前面穿紫色官服的那人,他就是洛阳刺史长孙瑾,李唐的三品大员,我看得清清楚楚,还不快追!抓到可是大功一件。” 甲士不断地喘着粗气,正要拔腿追赶,叛军的队头乐道:“哎,兄弟们,你们都累成这样了,要不我们帮你抓到,功劳平分怎么样?” 那甲士故意焦急地说道:“好说好说,先去把长孙瑾抓到再说,千万别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 队头开心地大叫:“放心,有我们在,长孙瑾就算长了八只脚也跑不掉。”在队头的示意下,副队头带了三个小队九个人,沿着长孙瑾逃跑的方向追踪。 黑暗中传来兵器激烈的撞击声,以及士卒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切又归于平静。队头纳闷地摸了摸脑袋,说道:“怎么回事了?我这十几个兄弟也该回来了。” 他正在迷糊之际,又有三个骑士急匆匆地冲过来,为首的是个手持长槊、笑嘻嘻的年轻英俊男子,他大声地问几人:“几位头领,有没有看到正在逃窜的洛阳刺史长孙瑾?” 甲士赶紧答话:“看到了,队头已经派人在追了。” 骑士又问:“人了?” 甲士摊开双手,耸耸肩:“看样子,估计是跑了。” 骑士骂道:“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兄弟们一辈子都用不完,你们怎么能让他跑了?”骑士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夸张地刺激队头。 队头怒道:“别说了,我亲自带人追!”队头点了五个小队,共计十五人,骂骂咧咧地追过去。三名骑士和四名甲士悄悄地跟在后面,相距四百步的距离。 队头带着十五人追了有一千步,忽然闻到一阵一阵的血腥味,这是他们在战场上很熟悉的味道。队头忽感不妙,四处张望,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汪汪的鲜血,以及他们遗弃的兵器。 多年在战场征战的直觉,让队头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大呼一声:“快撤退!” 可惜他意识得太晚了,暗处的弓箭无情地射向他们,随着一声声地惨嚎声,他的兄弟接二连三地倒下。尽管队头已经恼羞成怒,他还是保持着成熟军人的冷静,迅速熄灭掉手上的火把,疾速趴在地上,待第一波攻击过后,利用夜色的掩护,带领剩下的五人往回撤。 跟在后面的甲士和骑士,见队头带着人退回来,便问道:“怎么样了?抓到长孙瑾没有?一千两黄金可不能独吞啊。” 队头没好气地骂道:“抓个鬼,独吞你个头!我们中招了,对方有埋伏,咦——你们怎么不急着追了?难道……”队头止住了他要说的话,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被戳了个窟窿,行凶者正是那个笑嘻嘻的骑士。而他身后的士卒,也一个个地倒下。 长孙瑾从暗处现身,连连夸赞:“分而击之,好计策。” 乐凡捂嘴笑着说:“一群笨蛋,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龙清川笑道:“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笨蛋了?只不过——绝色美人,洛阳高官、一千两黄金,在如此的诱惑下,世上又能有几个人把持得住?利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 长孙瑾也赞道:“龙少侠真有一套,赶紧进行下一步计划,快!” 队头和副对头以及其他兄弟的消失,让剩余的叛军警惕起来,正当他们狐疑之际,三名骑士和四名甲士,押着穿紫色官服的长孙瑾归来。 叛军中有人问道:“我们对头和副对头了?” 为首的英俊骑士说道:“嗨,他们是走了桃花运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姑娘,估计正乐呵着了,哎,我跟你们说啊,那姑娘长得俊俏得很啊,就连宫中的杨贵妃都得给她提鞋……” 英俊骑士说着说着,那帮叛军嘴里又开始往下流哈喇子了。 有一个骑士从马背上拿下酒袋,问道:“兄弟们忙活了半天,要不要喝点酒解解乏?我这可是洛阳的杜康酒。” 长孙瑾骂道:“哼,你们也配!我们洛阳杜康酒,乃天下上等美酒,给你们这帮畜生喝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叛军中当即有几人说道:“什么配不配?我们喝,你这当官的喝,你们皇帝老儿喝,不都是变成尿撒出去嘛?老子还就不信邪了,非要尝尝你们洛阳的,啊,什么破杜康酒。” 叛军中有几人喝了几口,啧啧舌说道:“也不怎么样啊,普通的水酒而已,说得像仙酒似得?” 长孙瑾笑道:“不是我长孙瑾笑话你们,你们这帮人当中没一人懂我们中原的酒,这琼浆玉液到了你们嘴里,怎么成了普通水酒,果真是暴殄天物!” 面对长孙瑾的讥笑,叛军中的很多人不服气了,纷纷与长孙瑾对骂:“老子们走南闯北,什么名酒没有喝过,像浔阳酒、桑落酒、新丰酒……就是从来没喝过这杜康酒。” 这些叛军士卒摇头晃脑掰扯了半天,反正吹牛又不犯法。 还有人说道:“哪儿来的破酒?不但没喝过,听都没听过。” 长孙瑾哈哈大笑后,说道:“一群井底之蛙,要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要是有人能品尝出这酒的口味,我长孙瑾心甘情愿给他磕三个响头。” 叛军中所有的人都乐了,也许他们不在乎这酒有多好喝,但让李唐的刺史给他们磕响头,传出去以后可有得吹嘘了。 于是——仅仅一会会功夫,那酒袋里的酒,就被他们喝得底朝天,而且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杜康酒表面上平平淡淡,实际上滋味很浓、后劲很足,甘醇清冽,芳香怡人,需要慢慢细饮,才能品尝出真正滋味。 至于这酒到底是什么口味,有人认为是番薯味,有人认为是荔枝味,还有人认为是杨梅味,总之,没有哪个人讲得出所以然,有个自作聪明的认为是百草味,还有人断定是百果味。 叛军七嘴八舌地说出他们的见解,均被长孙瑾一一否决。他们终于不耐烦了,逼着长孙瑾说出杜康酒的口味。 长孙瑾耐心地告诉他们,等到适当的时机一到,他们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 他们又好奇地反问,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机了? 长孙瑾微微一笑,告诉眼前这些叛军,等到他们倒下的时候! 终于,叛军的人逐渐倒下,他们仿佛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长孙瑾收起笑容,狠狠地说道,这酒是要他们命的曼陀罗和天仙子味。 曼陀罗,天仙子,在古代被用作麻醉剂,除了做为军用药材外,还被部分江湖人用作蒙汗药。 还有五、六个没有饮酒,脑子清醒的叛军大惊失色,他们已然明白中了对方几人的圈套,乐凡以及其余的侍卫从暗处走出,将剩余的几个叛军包围、俘虏。 在侍卫请示该如何处理叛军时,长孙瑾冷冰冰地说道:“一个不留!” 第7章 慈不掌兵 消灭了眼前的叛军后,乐凡担心地问:“神丐和吴大财至今未归,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龙清川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长孙瑾也很担心,焦急地反问龙清川:“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调查下?”此刻,长孙瑾已然将龙清川当做主心骨了! 龙清川抱着胳膊,眼睛焦急地望着远方,他是多么希望神丐等人能突围出来。可现实的逻辑告诉他,神丐他们一定出事了,司兵参军等人估计遇到大麻烦了!否则,他们早该出来了。 正当龙清川胡思乱想之时,吴大财几个竟然神奇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孙瑾赶忙拉着他的手问道:“城中情况如何?我方人员是否安然无恙!” 吴大财咧嘴一笑:“长孙刺史,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的人遇到一点小麻烦,不过我师父跟司兵参军正在想办法解决!” 据吴大财所说,司兵参军护送洛阳城的财宝时,遇到一些江湖人的骚扰,他们暂时被困在积善坊内,神丐等人寻找到他们后,正在协助他们脱困,他们怕长孙刺史担心,故而让吴大财先出来报信。 龙清川不解地问吴大财:“司兵参军运送了那么多的财宝,仅仅只有一些江湖人在骚扰?叛军在城内烧杀抢掠,根本目的就是抢夺财宝,好奇怪——既然有这么多现成的财宝,叛军怎么会置之不理?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吴大财摊开双手:“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是叛军的大军顾不上了。” 龙清川苦笑一声:“鸡同鸭讲!你个傻小子,为什么要回来报信?” 吴大财不服气地嚷道:“还不是怕你们担心吗?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乐凡见龙清川神情不对劲,轻轻地问道:“怎么了?还会有不好的事吗?” 龙清川摇摇头,赶紧劝长孙瑾:“长孙刺史,我们必须赶紧撤退,就现在,一刻都不能耽误!” “为什么?”长孙瑾很奇怪地问,“神丐,吴少侠,长孙瑜,还有好多州郡兵在城内?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再说了,经过几个时辰的恶战,大家疲惫之极,急需休息补充体力。” 龙清川抱着头,痛苦地说道:“不合时宜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往坏处想。也许此刻,叛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长孙瑾笑着安慰龙清川:“放心,龙少侠,此刻已接近午夜,难道叛军不要休息吗?不会再有大队叛军出没。” 龙清川愤懑而又担心地说道:“我们也许会为我们的大意付出代价!” 待情绪冷静下来后,龙清川思忖片刻后说道:“那——至少让这些百姓立刻逃离,免得再卷入兵祸之中。” 长孙刺史犹豫再三后,缓缓说道:“他们担惊受怕了许久,让他们缓缓神再说,明天天亮之前,让他们随我们一起撤离。” 吴大财急着返回与神丐汇合,临走前告诉龙清川一个地点,万一失联了可以在此地相会。吴大财信誓旦旦地说道:“也许要不了天亮,我们就会带着所有人一起撤退。” 龙清川脸色严肃至极,转身便走,嘴里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听不懂的方言。乐凡从后面追上他,不住地软言安慰,终于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些。他倚靠在一棵柳树旁,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乐凡则乖巧地倚在龙清川身边,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他。 夜色更黑了,离黎明还很远。 龙清川低头想了片刻,突然睁开双眼,严肃地对乐凡说:“也许是我多心了,假如事情如我所料,我方肯定避免不了被叛军屠杀,届时你要自行撤退,我可能照管不了你。” 乐凡捂着嘴忍住内心的笑意,轻声安慰龙清川:“有一点很肯定,我绝不会抛下你。你也不要想那么多,这深更半夜的,难道叛军就不要休息吗?长孙刺史刚刚也说了,我们在天亮前一定会撤走。” 龙清川轻轻地将乐凡拥入怀中,喃喃说道:“希望如此!我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两人相拥而眠,经过一天的奔波劳累,他们很快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也很快被战马的嘶鸣声和铁蹄声吵醒。 龙清川惊醒后四下观望,见远处火把通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乐凡仍旧依偎在龙清川怀里,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哪来这么多的野马?” 龙清川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爱怜地说:“我大概能推测得出来,我们已经被叛军包围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乐凡唰地一下爬起,转身四顾后问道:“真的是叛军吗?” 在他们休息之处的两里外,嘈杂喧闹声中夹杂着马鞭声,无数支的火把将黑夜染红,数不清的兵马朝他们蜂拥而至。 龙清川苦笑:“不会有错。官军早已被叛军打散,不会有成建制的官军在此出现。” “那我们怎么办?”乐凡焦急地问,“我们是不是没有退路了?” 长孙刺史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找龙清川商量对策。长孙刺史懊恼不已,他后悔没有早点听龙清川的劝告,如今叛军顷刻间将至,他心急如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龙清川商量对策。 龙清川本想冷言讥笑几句,发泄出心中的怒火。可他借助火把微弱的亮光,看到刚过不惑之年的长孙瑾,头发半数已白,面容憔悴之极,心中又着实不忍。 龙清川心知肚明,长孙瑾为洛阳之战耗费了心血,吃睡不安,身体早已过度透支。至少,长孙瑾还是个不错的好官,他一心为公,为国为民,毫无怨言。 可他又太过于迂腐陈旧了,不懂权变。由于他的柔弱和犹豫,致使跟着他的百姓和侍卫受难。 龙清川神情严肃,目光深邃,可面对叛军蜂拥而至的大军,即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没有任何办法扭转局势。龙清川没有一丝犹豫,冷冷地说道:“我们还有三匹马,最多只能撤离六个人,长孙刺史自行安排。” “其他人了?”长孙瑾泪眼婆娑地问。 “借助夜色,四处隐蔽。如果不幸被叛军抓到,只能投降,要是叛军大发慈悲,兴许还能苟延残喘几天。”龙清川无奈地说道。 长孙瑾神情漠然,喃喃自语:“投降……笑话,投降,这岂是我长孙瑾的归宿?” 龙清川歉疚地说道,“抱歉,龙清川能耐有限,保护不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只能先带着乐凡姑娘撤退了。” 长孙瑾对龙清川弯腰鞠躬,表示感谢。龙清川面无表情,其实他心里有所不甘,如若长孙瑾早点听从自己的建议,哪会有如此之祸? “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朝廷中很多官员,只剩下气节,而无办事应对能力。 …… 叛军转瞬间就杀到,足足有五百名精锐的骑兵! 刚刚逃脱魔爪的难民们,正惊慌失措地四处逃匿,很不幸,大部分难民还是被叛军抓获。 长孙瑾的侍卫们,在叛军一队重装骑兵的冲杀下,全部被斩,无一生还。老管家在他此生弥留之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半截身体,慢慢地爬向长孙瑾…… 长孙瑾仰面朝天,放声嚎啕大哭,他终于为自己的无知和固执付出了代价,只可惜跟他出生入死的侍卫们,以及无辜的难民们,由于他愚蠢的仁慈而惨遭罹难。 叛军一层一层地将长孙瑾围在中央,他们虽认不出此人是洛阳刺史,但眼前这人身穿紫色官服,肯定是李唐的地方大员。活捉此人,升官发财是必然的事。 叛军的头目大声喝道:“穿紫色官服的大官,你还不快降?” 长孙瑾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长孙瑾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岂可投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一阵痛哭后,长孙瑾捡起地上一把横刀,看了几眼被杀死的侍卫和管家,哀嚎道:“兄弟们,长孙瑾对不住你们,是我害了你们啊。” 言罢,长孙瑾举刀便欲自杀成仁。 长孙瑾的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娇笑:“郎君切勿动手,请听妾身一言。” 长孙瑾蓦然住手,细细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人正是昔日洛阳的妖姬蓝醉香,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奇形怪状的杀手,而那个骑狮子的怪人赫然在列。 “哪儿都有你,真是阴魂不散!”长孙刺史忍不住大声地呵斥。 妖姬得意地扭动着腰肢,妩媚地告诉长孙刺史:“我说过,我看上的男人,永远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长孙瑾“呸”了一声,内心里极度鄙视这妖姬,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语。 “这才离开妾身几个月,郎君怎么就老了这么多,怪让人心疼得,”妖姬爱怜地抚摸长孙瑾,“每天在洛阳城跑来跑去,何必这么劳累了?” 长孙瑾听出妖姬话中有话,冷冷地问:“这么说,破坏我们调度、运输军备物资的,果真是你们这帮小人?” 妖姬嘴里发出一阵的娇笑:“只有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都是被我们收买的平头百姓,真有意思,他们要了你们的命,你们还在包容他们,其实是你们自己打败了自己,不过可惜了,坏了我郎君的好事了。” 长孙瑾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难受之极,正如这妖姬所说,打败自己的反而是自己人,可恨自己当初还下令不要滥杀无辜。 长孙瑾恨恨地说:“事情演化到如今局面,都是我长孙瑾害了大家,可我实在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妖姬得意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们的州郡兵在搬运洛阳财宝时,就被我们的人盯上了,主人看透你长孙瑾的禀性,是个忠心但又迂腐的好官,断然不会放弃这批财宝先行逃跑,所以我们便故意围而不攻,让你长孙瑾还留有一丝盼头。” 长孙瑾痛哭无泪,悔不当初啊,要是早听龙清川的提醒,定然不会有如此大祸! “当司兵参军派人给你送信时,我们便派人暗中跟踪,然后顺藤摸瓜,顺顺当当地找到你长孙瑾了。” 长孙瑾还抱有一丝希望:“司兵参军他们了?” 妖姬白了一眼:“我的郎君,你是多么的天真啊!封常清的大军都被我们击败了,他区区百号人马无异于螳臂当车。” 长孙瑾想想此事,又后悔不已。当初也很多人劝他放弃这些家资,轻装撤退至长安,要不是他的固执坚持,也不会搞得人财两空了。 长孙瑾长长叹了一口气:“悔啊,不听人言,落得如今下场。可惜你们也失算了,长孙瑾决不投降,只有一死表节。” 说完,长孙瑾欲横刀自刎。妖姬身后的小矮人,眼明手快,疾速射出一把飞刀,将长孙瑾手上的横刀击落在地。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只要你长孙瑾前脚刚死,我敢保证,”妖姬指着远处的平民百姓,“他们将会跟着你陪葬,也就是说你长孙瑾死了之后,还要害死这么多你治下的百姓,我看你又于心何忍!” 长孙瑾恨得直跺脚,恨不得将这妖姬生吞活啖。妖姬冷冷地告诉长孙瑾:“我们主人不让你死,而且——我们好不容易相逢,又怎会让你再离开我?” 第8章 不预则废 龙清川带着乐凡,找到吴大财所说的联络点,此地离洛阳城有五十里的距离,是个名叫“泰安寺”的废弃多时的寺庙。 龙清川和乐凡赶到时,天色已经逐渐发白,依稀能看得清墙壁上的一副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梦人。 神丐等人已经先到了,神丐跟司兵参军低着头喝着闷酒,参军手下原本有二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十几名士卒胡乱地躺在寺庙里休息。吴大财痴痴地摸着脑袋,盯着天王殿里的弥勒菩萨发呆,他想来想去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尊菩萨永远是笑呵呵得? 看到龙清川和乐凡安然无恙,神丐和吴大财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劫后重生,本应有说不完的感慨,但此刻危机并未解除,长孙刺史生死未卜,众人心中一片茫然,对前途一无所知。 几人将各自的遭遇简短交流后,他们对目前的情况已经了然于心。 原来,在吴大财外出给长孙刺史送信后,叛军就对积善坊内的州郡兵发动了攻击,在叛军强大骑兵的冲击下,州郡兵犹如待宰的羔羊,几乎全军覆没。神丐和司兵参军拼死一战,才带着剩余的十几人突围。 吴大财返回至积善坊后,见到了州郡兵横七竖八的尸首,以及正在搬运财宝的叛军,他再想起龙清川的质疑,心里终于明白是上当了,于是赶紧撤离至联络点。至于长孙瑜,他在突围后则找不良人汇合,利用不良人在洛阳的各种渠道,打探消息提供给长安的不良帅。 吃过一些干粮,稍事休息后,司兵参军安排几人将寮房稍稍打扫下,做为他们临时休息之所,而吴大财则自告奋勇混入城内打探长孙瑾的消息。 吴大财一直到夜里亥时才回到寺庙。他的步伐虽然很沉重,但脸上却是笑意盎然,手里还掂着两只陶瓷酒壶。 乐凡依偎在龙清川身旁休息,被他的脚步声吵醒,起身后笑嘻嘻地打趣:“这年头,还有人能笑得出来,这人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个傻子!” 吴大财没理会她的打趣,重重地将酒壶放在桌上,亮开嗓门大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你们听不听?” 神丐关心地问道:“这么晚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吴大财嘿嘿一笑:“我都打听清楚了,长孙刺史还没被叛军杀死,他被关在刺史府里。还有,从今以后,洛阳的城门将全部关闭,百姓只许进、不许出。” 龙清川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打探到消息了,洛阳城的状况怎样?” 吴大财捂住嘴:“洛阳城已经全部被叛军占领,只有平民百姓组织的零星抵抗。至于这消息吗,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已传遍了。哈哈,我当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龙清川思忖片刻,生气地骂道:“想得真美,真是一帮笨蛋。” 吴大财瞪着双眼问龙清川:“你骂谁了?我虽没你龙清川那么聪明,但还不至于是个笨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乐凡踢了吴大财一脚:“他骂的是一帮笨蛋,不是骂你!”然后转头笑眯眯地问龙清川:“你骂谁了?” 龙清川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拉着吴大财问:“你是道听途说而已,还是实际探查过?” 吴大财甩开龙清川,得意地说道:“当然翻墙进去查看过了,我没你想得那么笨,而且,我还查到是无影门的杀手在看管,为首的正是洛阳曾经的花魁,如今的妖姬。” “哦。”龙清川应答一声,“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哎——不过我们暂时也拿他们没辙。” 吴大财故意眯着眼:“请问龙少侠,那些无影门杀手怎么得罪你了,他们又笨在何处?” 龙清川敲了敲寮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反问吴大财:“长孙刺史被他们俘虏,这个消息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传出去,而且连关押之地都传出去了?” 吴大财挠了下耳朵,不解地反问:“为什么?” 龙清川苦笑:“他们是把长孙刺史当做鱼饵,引诱一些人上钩。” “难道是我们?”吴大财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别臭美了,那些人根本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龙清川先是笑了笑,然后脸色变得忧郁,“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不良人。” 乐凡察言观色,见龙清川脸色忧郁,便柔声问:“你是担心长孙瑜他们上当?” 龙清川缓缓地点了点头:“长孙刺史是长孙瑜的父亲,他不可能坐视不管,无影门这是打到不良人痛点上了。” 吴大财听明白了,反问龙清川:“那你还骂他们是笨蛋,我觉得他们倒蛮聪明的嘛。” 神丐小声说:“不管怎样,要想个法子将长孙瑾救出来。” 司兵参军与他们住在一间寮房里,听到几人的对话后,起身说道:“长孙刺史对我一家都有大恩,我不可能见他落入魔爪而置之不理。几位侠士如要营救长孙刺史,算上我们几个。” 龙清川伸手阻止了他:“兵在精,而不在多。” 司兵参军说道:“人多力量大,再说,我们都不怕死,明天我们就去营救长孙刺史,实在不行,跟他们拼了。” 龙清川皱皱眉头,劝司兵参军:“与敌人杀得惊天动地,你死我活,九死一生,倒是让人热血沸腾,可这种所谓的勇敢于事无补,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着了无影门的道,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司兵参军憨憨傻笑。 龙清川又举例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提前谋划好所行之事,然后采取合适的方式处理,未必会让人热血沸腾。但却能有效的解决问题。” “我知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乐凡说道。 龙清川点点头:“就好比这次府库财宝转移之事,我多次建议长孙刺史轻装撤离,舍弃这些看似很有价值的累赘。要是他能听我们的劝告,我们就不会经历这种热血沸腾、而又痛苦不堪的厮杀,也不会有这么悲壮而又无效的牺牲。” 吴大财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若长孙瑾听从你的意见,现在——我们二百多府郡兵,以及刺史府的侍卫,都已安然无恙的撤了回来,不费一刀一枪,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也没有震撼人心的厮杀。” 司兵参军点点头:“道理我懂,但长孙刺史对我有恩,我不能不闻不问。” 神丐在旁说道:“好,司兵参军有情有义,你与我们一同营救长孙瑾,你手下的那些士卒就不参加了。” 吴大财不住地点头:“嗯,其实龙小子说得很对。要分清场合,有时人多力量大,有时人多反而是个累赘。再说封将军的六万大军都被打跑了,你那十来号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确定了参与人员后,至于说具体要怎么营救,众人又重新讨论。 “以我们几人的武功,晚上偷偷潜入刺史府,干掉那些不中用的守卫,这些都没问题,问题是——我们要怎么逃出洛阳。”龙清川皱着眉不甘心地说,“现在洛阳的城门已经封锁。” “现在洛阳到处在杀人、抢劫,乱糟糟地一团,我们营救刺史后,直接闯过城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吴大财建议道。 “没有被叛军发现还好,如果发现——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有消息称长孙刺史还受了伤,”龙清川反驳,“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几万叛军。” 吴大财低头想了片刻:“也是啊,官军都被打跑了,我们又能翻起多大的浪?” 神丐站在窗口,想了一会问:“我们能不能从水路走?水路防守松懈,再给点钱财,嗯——只要能出洛阳城,剩下的就好办了。” 龙清川表示反对:“如若我猜得不错,水路的防守更加严密。这些常规的出逃路线,无影门那帮杀手肯定早就想到了。” 乐凡笑着问龙清川:“常规的手段不能用,那只能考虑非常规的手段了?” 几人陷入了沉思。 “这场杀戮大概能持续十天。”龙清川淡淡地说,“十天后,洛阳城应该就完全放开了。” 赵参军问:“龙少侠想怎么办?我们不能等到十天后才救长孙刺史?长孙刺史会不会有危险?” 龙清川笑了笑:“救出长孙刺史和出洛阳城,这是两件事。而且,只要不良人不现身,我认为长孙刺史反而比较安全。” 乐凡嘴里小声嘟囔:“那他们熬得住吗?长孙瑜可是他亲儿子。” “据我观察,洛阳的不良人还是比较有能耐,尤其是冰玉,她可是巾帼英雄,翘楚中的翘楚,我认为她能想到这一层。” “我们先救出长孙刺史,暂时不出洛阳城,可我那藏在哪里?” “刺史府。”龙清川云淡风轻地应道。 “什么?”吴大财双眼瞪得如铜铃,“我们从刺史府救下了人,然后还藏在刺史府内,龙小子你疯了?” “你们还记得,刺史府最西边那几间破旧得快坍塌的厢房?门口还有一块菜地?”龙清川问。 “你想把人藏那儿?” “是的。在那里不会受到叛军的打扰;而且一旦他们发现刺史被救走后,一定会全城搜捕,唯独不会搜索刺史府。” “如果他们真搜捕了。” 龙清川耸耸肩膀:“那我们运气太差了。” 第9章 深夜营救 洛阳,刺史府。 妖姬正极尽妩媚地迷惑长孙瑾,她暗中忍不住骂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个榆木疙瘩脑袋的男人。以她妖姬美艳无双、风情万种的姿色,不知迷倒了多少年轻男子,可唯独眼前这个紧闭双眼的中年男人,让她颜面尽失。 妖姬的性格倒也蛮倔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她越是要得到。她曾在主人面前发过誓,一定要征服眼前这个男人,让他为无影门所用。 洛阳的杀戮还在继续,叛军的狂笑声,女人的哭声、小孩子的喊叫声不绝于耳,路边到处是烧焦的残垣断壁,以及无人掩埋的尸体。 夜晚,几颗繁星在空中懒散地闪烁,似乎也不愿看这人间惨剧。 刺史府里也不是绝对的宁静,连续三天,每天晚上总是要着几次火,让妖姬心烦意乱。 这些纵火之人狡猾异常,放完了火后就跑得无影无踪。放火容易灭火难,妖姬手下的人将火扑灭,个个都已筋疲力尽,待他们休息时,这帮人又跑出来纵火行凶。 让妖姬懊恼的是,主人让他们以长孙瑾为诱饵,诱杀前来营救他的不良人。他们在刺史府布下了天罗地网,没等到不良人上钩,府内连续的大火,反倒让他们自己狼狈不堪。 更让妖姬摸不着头脑的是,她们没等来营救长孙瑾的人,却等来了他们的同行——刺杀长孙瑾的人。 刺史府里有一条小湖,水倒不是很深,养了一些莲花以及小鱼小虾。昨天傍晚,她陪着长孙瑾在湖边散步,突然从暗处冲出来一个蒙面人,不容分说举刀便砍向长孙瑾。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推开长孙瑾,恐怕长孙瑾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还有今天午间的膳食,酒水里竟然被人下了鸩毒,幸亏伺候他的苍头喜欢偷喝酒,提前被毒死了,否则长孙瑾也是在劫难逃了。 妖姬百思不得其解,她们料定的是有人来营救长孙瑾,而不是刺杀他。 她计划将这反常情况汇报给主人,而且她听说首领要来洛阳办一件大事,内心早已兴奋不已,如若她能劝说长孙瑾弃明投暗,主人定会满意她在洛阳的表现,说不定还会赏给她更多的“长生丹”——这可是维持她容颜不老的秘诀之一。 妖姬放下她高高在上的尊严,向她的手下“采花蜂”虚心请教,怎样才能征服长孙瑾这样的男人? “采花蜂”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个长着猪脑子的男人,他除了坑、蒙、拐、骗之外,再也想不出第五个招术。 妖姬想起了花雨坊的老鸨,要是有这个肥婆出谋划策,兴许她早就拿下长孙瑾的心了。妖姬在刺史府内左右晃荡,正盘算着如何征服长孙瑾的毒招,刺史府内又遭人放火了,而且着火之地竟然是她和长孙瑾住的阁楼。 妖姬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放火之人生吞活剥,待她赶到时,暗中埋伏的杀手全部围在阁楼下。妖姬骂道:“长孙瑾还在里头,火势又不是很大,怎么还不进去救人?”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放火之人并没有给长孙瑾活路,杀手们畏惧的还是淡蓝色的火焰,以及散发出来的刺激性味道。 妖姬心中清楚得很,放火之人用了很多硫磺,这不起眼的玩意儿,极易起火,而且烧出来之后的味道有毒,足以把人熏死,故而没有人敢入室救长孙瑾。 妖姬跺跺脚,咬咬牙,为了这个让她欲罢不能的男人,她决定不惜生命冒险闯入。现场一片混乱,人群中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在用葛布将口鼻面容遮住后,奋不顾身地冲入阁楼。妖姬竟然暗自祈祷,希望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出来。 也许是她的祈祷得到了感应,男子很快从火堆里冲了出来,身后背着已经昏迷的长孙瑾,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已经着火了。 高大男子大声呼叫:“赶紧到湖边,快闪开……”原本围着他的人慌乱地散开,连忙给他让出了道。 就在众人散开的瞬间,一支利箭擦着男子的头皮飞过,男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妖姬骂道:“有人放冷箭,都散开给我搜。” 众杀手应声后,四处散开搜捕暗中偷袭之人,妖姬带着几人紧跟着高大男子向湖边奔过去。 经过快速的奔跑后,两人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那男子带着长孙瑾一头栽入湖里,在黑夜中只听得“扑通”一声,两人就消失在湖里。妖姬带着人在湖边东张西望,任凭他们怎么呼喊,湖里就是没有人应答。 妖姬慌了,将所有的杀手全部调过来,沿着湖边一字排开,全方位无死角地搜索。 一排排火把将湖面映得通红,好在小湖不是很大,在杀手们无死角的搜索下,最终找到了缠在水草上的长孙瑾,而救人的高大男子则不见踪影。 妖姬更加关心长孙瑾的性命,她命人下水将长孙瑾捞上岸。不过让她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救上来的长孙瑾,竟然不是真正的长孙瑾,而是贴身伺候他的青衣苍头。 杀手们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人既然不是长孙瑾,那真正的长孙瑾还在阁楼吗? 有个聪明的杀手提醒道:“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妖姬反应倒也敏捷,命令众人赶紧回阁楼,待众杀手将火扑灭后,阁楼里的长孙瑾早已不知去向。 第10章 舍生取义 长孙瑾被神丐等人设计救走后,安顿在刺史府荒弃的菜园里。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妖姬命令手下所有的杀手,以及叛军在洛阳的官员,查遍了整个洛阳城,均是无功而返。 妖姬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她不但没有说服长孙瑾加入叛军,反而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跑了。此刻她无地自容,更没脸面在首领面前邀功请赏。 妖姬整日在刺史府内大发雷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言行粗鲁不堪,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就连平常那凶神恶煞的杀手们,也尽量避她三尺,没事不敢招惹这只。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采花蜂”就是杀手中的另类,他不但没有远离妖姬,反而隔三差五地在她面前献殷勤。与其说“采花蜂”关心他的上峰妖姬,倒不如说他是色胆包天,他贪恋妖姬的美色多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得手。 如今机会似乎来了!“采花蜂”媚笑着给妖姬献计,保准长孙瑾主动上门投诚,而做为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妖姬得侍奉他风流快活。 妖姬正在闺房里漫不经心地梳妆打扮,她听到“采花蜂”的建议和条件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原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是个传说,长孙瑾虽然迂腐固执,可好歹是个相貌堂堂,翩翩儒雅之士,正是她所钟爱的那种男子。 而眼前这个龌龊、瘦弱的男人,无论是相貌、体格、才华,气度,连长孙瑾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她妖姬连正眼都懒得瞧他,更何况要与他同床共枕? 妖姬本身气就不打一处来,正要找个人撒撒气,这“采花蜂”竟然主动上门,他实在是不怎么走运! 妖姬缓缓除去身上的薄纱,展示出她婀娜多姿的身体,“采花蜂“顿时血脉喷张,头脑迷离眩晕,身体不能自已。妖姬瞪着她那诱人多情的双眼,温柔妩媚地注视着“采花蜂”,轻启朱唇:“你若助我,我也必定如你所愿。” 妖姬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低着头柔声对“采花蜂”说道:“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多想得到我。”“ “采花蜂”一向自视甚高,他自吹比女人还了解女人,这么轻易地将妖姬哄骗得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采花蜂”拼命地吮吸妖姬身上的体香,妖姬的确是他见过最迷人的女人。 “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与她同床共枕、风流一宿,也不枉他白来人世一遭。 他已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起明媚动人的妖姬,粗鲁地扔到床上。“采花蜂”如此粗鄙之行,妖姬心中极度火大,早已将他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采花蜂”正欲解开身上衣裳,妖姬起身与他贴身相拥,双手轻轻撕住他的双耳,温柔地在他鼻子边吹气,柔声问道:“你自吹比女人还了解女人,那你说说我蓝醉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采花蜂”正在兴头上,不假思索地答道:“你是个勾人魂、要人命的女人!” 妖姬“咯咯”大笑,媚眼如丝地注视着“采花蜂”:“吆,这么说,你还真了解女人啊。” 妖姬的眼神迷离而又妩媚,仿佛有着一股勾魂摄魄的魔力,竟让久经情场的“采花蜂”无法自拔……他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越来越恍惚,最终,“采花蜂”无力地跪倒在妖姬面前,两眼空洞无神。 妖姬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嘲笑道:“本姑娘轻轻松松地控制住你的意念,你这身体也太差劲了!就凭你这只野蜜蜂,也配在本姑娘身上采花?” “采花蜂”无力地支吾一声,眼神无彩,声音低弱而又无力。 妖姬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妩媚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嘲笑地问:“矬子,你说说,什么法子能让长孙瑾自投罗网?” “采花蜂”又是吱吱语语地说了半天,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妖姬耐着性子听完后,不由得展颜微笑,心花怒放,轻轻地点头:“嗯,真是条毒计,你虽然帮了我大忙,不过你这心狠手辣的野蜜蜂,本姑娘可留你不得。” 妖姬起身后大声招呼道:“来人!将这只野蜜蜂送到花雨坊,找几个老姑娘好好伺候他……三天后,将他丢到乱葬岗。” 叛军在洛阳城各地贴出告示,限令原洛阳刺史长孙瑾在三日内主动投诚,否则后果自负! 无影门又派出大量杀手,在大街小巷传散小道消息,如若长孙瑾不主动投诚,他们每日斩杀十个抵抗叛军的义士,一直杀到长孙瑾现身投诚。 消息传出后,洛阳城内人人自危,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到哪儿抓抵抗叛军的义士,还不是拿老百姓滥竽充数? 龙清川等人得到消息后,瞒着长孙瑾偷偷地商量对策。吴大财直言叛军未必知道长孙瑾还在城内,很大可能是在恐吓威逼;神丐忧愁之极,他认为叛军和无影门那些杀手,并没有如此的深谋远虑,一定是在逼长孙瑾现身投诚,做他们的洛阳刺史,然后借助长孙瑾在洛阳的威望,收买失散的人心。 龙清川认为叛军的做法愚蠢之极顶,如若长孙瑾真的不现身投诚,他们每天斩杀十名平民百姓,定会加深百姓对叛军深恶痛绝,说不定还会遭到有规模的抵抗。 讨论到最后,三人一致认为叛军既然已经贴出告示,推测出叛军已经动了真格,也就是说长孙瑾一日不出现,洛阳城每天就要多丧失十条人命。 神丐骂道:“这也太歹毒了,比江湖中的江洋强盗还无耻。” 龙清川发问:“三天期限,瞬间即过。我们要怎么办?还有,长孙刺史即使现身,他会做叛军的洛阳刺史吗?” 神丐叹口气:“断然不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心中一旦认准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说他。” “那——叛军以平民百姓为要挟,他又能怎么办?”龙清川担心地问,“长孙刺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神丐皱紧眉头,沉默无语。半晌后,神丐终于开口:“我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还是把真相告诉他,让长孙瑾自己做决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恐怕——哎……” 龙清川思索片刻后,犹豫再三,虽然心有不忍,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他狠狠地骂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得到消息后的长孙瑾一脸安然,既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每天吃、喝、拉、撒照旧,抽空还能跟神丐等人闲聊。 每天下午黄昏日落之际,长孙瑾总是独自面对着西边的残阳,时而痴痴发呆,时而微笑满面,时而哭泣涕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对龙清川等人说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一切随缘。 神丐微微摇头,龙清川暗暗叹气,他们明白长孙瑾所言之意。 三天后,洛阳刺史府大门口。 妖姬派出的杀手,随随便便从洛阳城抓了十个人,五花大绑地押到刺史府门口。数十个无影门的杀手,趾高气昂地分列两侧,妖姬则坐在一张宽大的虎皮胡椅上,静静地等着长孙瑾上门投诚。 妖姬脸上笑意盎然,“采花蜂”的毒计实在妙不可言,她认定长孙瑾必然会现身。只是这一次,她妖姬要用尽一切卑鄙、恶毒办法,让她心中的男人长孙瑾俯首称臣。 妖姬妙目四顾,她确信在某一刻,长孙瑾会拨开围观的人群,傲然正气地走到她面前,大声地呵斥她如何的卑鄙无耻…… 时辰一点一点的流逝,正午已过,并没有出现妖姬所期待的场景。 她兀自发愣,难道长孙瑾没有收到消息,或者他已秘密逃出洛阳城?妖姬开始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刺史府大门口晃来荡去,如若长孙瑾以后永不出现,难道他们真的每天要杀十个人? 没见到长孙刺史的现身,被抓的十人早已战栗发抖,天知道他们哪一刻就要命丧黄泉?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只能不住地祈祷,祈祷他们的救星长孙瑾如约而至…… 妖姬已失去耐心了,她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地呵骂,如若长孙瑾再不现身,她将下令杀掉抓来的十人。 她持续骂了一阵,终于骂不动了,嗓子骂哑了。她暗自思忖:怎么回事?长孙瑾真的消失了吗? 长孙瑾并没有消失,他抬头挺胸,双手抚在身后,正气傲然地站在妖姬身后,神态冷峻严肃。围观的群众见状,大声拍掌叫好,他们的长孙刺史果然没有抛弃他们。 妖姬回头瞥了一眼,“唰”地一下站起,上下来回打量长孙瑾,傻傻地问道:“你从哪儿冒出来得,吓死本姑娘了!” 长孙瑾轻蔑地哼了一声:“吓死你——不至于。你是怕抓不到我,无法跟你的主人交差。” 妖姬四处张望,恍然大悟:“你……你是从刺史府内出来,你竟然躲在刺史府内?” 妖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嘘口气自嘲道:“难怪我们找不到你,你很聪明,不愧是我妖姬的真命天子。”妖姬说完,不顾府外围观的人群和无影门杀手,竟然要贴身拥抱长孙瑾。 长孙瑾愤怒地推开她:“你们是想收买我,何不当众直说?” 妖姬当众示爱被拒绝,虽然恼羞成怒,恨不得刮他几个耳光。不过她还是忍住,还是娇嗔说道:“你长孙瑾倒是个人物,我们至少有三个人欣赏你。” 长孙瑾转脸面向围观人群,故意大声问:“哪三人啊?” 妖姬说道:“一,是我们的安大将军,未来这天下的主人;二,是我们无所不能的主人,也是未来的宰相;这三吗,你应该心知肚明,就是倾慕你二十年的蓝醉香我喽。” 长孙瑾哈哈大笑,笑声放荡不羁,洒脱至极。妖姬不满地问:“笑什么?我纵有千万不是,对你长孙瑾可是一片痴情!” 长孙瑾叹一口气,怒道:“我本以为你所说三人,皆是天下英雄豪杰,谁知都是猪狗不如之辈。那安禄山肥头大耳,身材粗短,为人狠如蛇蝎,背信弃义,与那吃屎禽兽又有何异?” 不待妖姬辩驳,长孙瑾继续说道:“你口中所谓的主人,身如侏儒,貌丑形陋,他自觉没脸示人,只好藏头露尾,暗中出入,就跟那耗子一样,跟安禄山倒是绝配,哈哈……” 无影门的首领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长孙瑾也不例外。他这一顿瞎编胡造的痛骂,完全是骂给围观的百姓听得,好让糊涂的百姓知道,安禄山一伙人就是猪狗不如之辈。 长孙瑾的痛骂,果然引得围观百姓们拍手称赞。 无影门的杀手见他们的主人被骂为耗子,个个怒不可遏,纷纷拔出兵器,扬言要宰了这不识好歹的长孙瑾。长孙瑾毫无畏惧,傲然自立,横眉冷目,怒视着这帮杀手。 尽管妖姬也是怒火冲天,不过她还是劝住手下这帮杀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坏了主人的大事!” 转而,她对长孙瑾妩媚一笑,问道:“那我了,在你眼里又是何等货色?” 长孙瑾长叹一口气,说道:“至于你吗,太可惜了!你本佳人,奈何为贼?” 平心而论,妖姬蓝醉香对他长孙瑾百依百顺,痴情一片,如若不是她行为不端,倒也能成为他长孙瑾的红颜知己;此外他们两人立场对立,各事其主,于公于私,长孙瑾绝对不会接纳此等女子。 妖姬连续冷笑几声,反问长孙瑾:“你博学多才、知经懂史,你说说,什么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长孙瑾大义凛然:“得民心者为王,失民心者为寇,纵观史籍,无一例外。” 妖姬娇笑:“还嘴硬,但事实胜于雄辩。来来,你再说说,现在洛阳城谁是王,谁是寇?” 长孙瑾微微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有那些眼光短浅之宵小,才以一时之胜败来评断王寇之道。” 妖姬辩不过长孙瑾,干脆开门见山说道:“讲道理,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当着洛阳百姓的面,你说说,你这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愿做我们的洛阳刺史?” “当然不会!”长孙瑾毫无疑问地拒绝,“我长孙瑾此生光明磊落,忠心侍奉主上,上对得起天地圣人,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要我像你们一样卖身为狗,那是万万不能!” 妖姬得意地笑道:“好,好!你既不愿做我们的刺史,那我们每天杀十个百姓;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的任命,洛阳百姓就不会为你而遭殃。你说说,在这两者之间,你这个爱民如子的刺史,又会怎么选择?” 妖姬自以为很聪明,她以洛阳平民的性命相要挟,逼着长孙瑾效忠于叛军。如若他再拒绝,继续效忠于李唐朝廷,那么每天将会死上十个平民百姓,他同样失责于李唐朝廷。 长孙瑾轻蔑地瞥了妖姬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自己也说了,洛阳百姓因我长孙瑾而遭殃,如果长孙瑾从此消失了……” 夕阳西下,残日如虹。 长孙瑾轻声喃喃自语:“是时候了!” 他细心地整理好自己的官服,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摆正,然后转身面对西面长安城的方向,郑重地跪拜了三次。最后一次长拜不起,忍不住痛哭流涕:“陛下,长孙瑾无能,辜负了陛下的圣恩。生,不能保护一方百姓周全,死,当变为厉鬼,替陛下斩杀此等乱臣贼子!” 言罢,长孙瑾从囊袋里摸出一蓝色的陶瓷壶,很淡然地说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我长孙瑾避免不了,你们任何人也逃脱不了。” 妖姬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长孙瑾凝视着陶瓷壶,照旧淡然地说道:“鸩酒!在洛阳城被你们攻破之后,我就将它随身携带,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长孙瑾大笑几声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仰脖子,将壶里的鸩酒一饮而尽。 妖姬傻眼了!无影门的杀手们也傻了!围观的洛阳百姓也傻眼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长孙刺史是如此的刚烈不屈! 妖姬最先反应过来,继而歇斯底里地吼道:“快阻止他——快!” 可是一切都已晚了,鸩酒的毒性疾速地攻入五脏六腑,在一瞬间,长孙瑾便七窍流血,身体痛苦地抽搐几下后,惨死在洛阳刺史府的门口——这个他曾经倾尽热血、施政安民之地。 天色阴沉,雷声轰隆,转而下起了漫天大雨。刺史府围观的百姓自发地下跪,在磅礴大雨中哭泣着他们的长孙刺史,久久不愿离去…… 妖姬欲哭无言,欲诉无声,心里俨如被人用刀来回地剜了几次,痛不欲生。尔后,她紧紧将长孙瑾抱入怀里,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庞,喃喃自语……突然,她像发了疯似的,嘶吼道:“将采花蜂从乱葬岗拖出,先给我鞭尸三天,千刀万剐后喂给野狗。” 第11章 英雄本色1 尽管妖姬一再的反对,无影门的主人还是将长孙瑾的尸体绑在南市,当众羞辱,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吸引苟富贵为首的一众不良人,以及残余的抵抗势力,聚而歼之。 洛阳,不良人基地。 长孙瑜痛哭流涕,神丐暗自垂泪,乐凡好不容易止住眼泪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吴大财擦干眼泪,恨恨地大骂“我们在暗,叛军在明,我们对付不了几万的叛军,难道还不能让无影门坐卧不安?” 龙清川摇摇手反驳:“到潼关。那里是下一个战场,从大局来看,协助封将军守好潼关,比杀几个叛军更有效。” 吴大财轻蔑地哼了一声。 “可长孙刺史的尸首?”赵参军问。 “抢,”神丐冷冷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来。” “抢——怎么抢?”苟富贵问。 “杀进去。”神丐冷冷地说,“出其不意,杀进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龙清川认识的神丐,一直是慈眉善目,从没见他身上有如此的杀气,但他认为神丐此举不妥,似乎有意气之争。 龙清川张口想劝诫神丐,但——被神丐伸手阻止了。 “我猜得出龙少侠想说什么,”神丐正气凛然地说道,“这不是意气用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神丐拔下酒葫芦的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说:“或是忍辱偷生,或是韬光养晦,或是舍生取义。” 神丐啜了一口酒,继续缓缓说道:“老叫花不懂纵横捭阖、韬略兵法,直截了当才是我的本色。所以——”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看来,长孙瑾的死惹毛了这位高人,龙清川很想知道这位高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前辈的行事风格是舍生取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大丈夫英雄本色!”龙清川发自心底地赞叹,“龙清川别无所长,愿以手上宝雕弓助前辈一臂之力。” “不良人也愿意助前辈一臂之力。”苟富贵在旁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神丐伸手拍了一下苟富贵肩膀,这一拍既包含了赞赏,又包含了感谢。 “只怕不良人要付出一些牺牲了。”龙清川说,他总觉得不良人不能如此鲁莽,他们的价值不是冲锋陷阵。 “无妨,不良人成立的初心就是为国效力,而不是忍辱偷生。”苟富贵义正言辞。 “洛阳的叛军大都在紫微宫,无影门的杀手大都在刺史府,离南市比较近,只要我们一动手,杀手必然蜂拥而至,而且叛军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包围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完成,否则必死无疑。” 苟富贵仔细沉思一会:“洛河将洛阳城分为南北两块,洛河上有三座桥,如若不良人放火将三座桥堵塞,叛军从洛阳城墙绕一圈才能到达,这算下来,还可以阻挡叛军两刻时辰。” “这就好,我们的压力少很多。”龙清川回应道。 “至于人员分配,苟掌柜和下属不良人装扮成叛军,在城内假传号令,散布假消息,扰乱叛军注意力,让叛军不知所措;长孙瑜、冰玉和赵参军抢夺长孙刺史,神丐前辈、吴大财和我在旁掩护。另外,我们需要几匹健马,城外也需要,以防万一。” “那我了?”乐凡不悦地问,“你又让我躲在哪个角落?” “你——跟着我,顺便帮我背一袋箭囊。”龙清川淡淡地说,乐凡眯着眼乐呵呵地笑了。 “不良人需要一天时间准备,那就后天子时行动。”苟富贵建议道。 “好!”神丐当机立断,“不用投鼠忌器,没有顾虑,老叫花便能放开杀敌了。” 叛军接管了洛阳城,在持续地杀戮和抢劫后,叛军各自回营,洛阳新刺史贴出了安民告示,洛阳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长孙刺史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在洛阳为官多年,造福无数百姓,当他的尸首被绑在南市时,洛阳很多百姓不顾无影门杀手的恫吓打骂,自发地前往祭拜,情到深处时,禁不住嚎啕大哭、泪流不止,就连铁石心肠的杀手也为之动容。 子夜时分,除了偶尔几声狗叫以及叛军的巡逻声外,洛阳城内一片寂静。 在南市菜市口看守长孙瑾的四个杀手,正蜷成一团飕飕地发抖,不住地抱怨这鬼天气,以及这没油水的差事——无论如何,他们无法从死人身上刮到钱财的。 长孙瑜腰挎一把横刀,全身披麻戴孝,孤身步入南市,他在长孙瑾前立住脚步,双膝下跪,磕头痛哭。 看守的杀手见来人情形古怪,纷纷拔出兵器,张口骂道:“来者何人?大半夜的来拜祭死人!” 长孙瑜不理不睬,只是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夜晚更显凄凉哀怨。末了,他止住哭声,抹了几把眼泪后,慢慢起身。尔后,他又缓缓靠近四个杀手。 长孙瑜双目如电,直视着四人问:“你们又是何人,我刀下不杀无名之鬼。” 四个杀手上下打量了长孙瑜一番,见他体格纤弱,哪里像是武艺高强之人,其中一人忍不住笑道:“你又是何人,我们等你来杀便是。” “长孙瑾之子,长孙瑜!”长孙瑜冷冷应道,“也是你们要找的不良人。” “哼,不良人,果然把你们等来了,可惜——只有一个,赚你这点赏金,还不够我们塞牙缝了。”一个杀手颇感无奈地抱怨。 “是吗?”长孙瑜冷冷地盯着他们,左手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物件,这是冰玉赠予他的暗器——天女散花。 “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要是死了,你们的家人会不会难受?”长孙瑜依旧冷冰冰地问。 “哈哈……”杀手们放肆地大笑,“我们兄弟几个本来也没活路,跟着主人东征西战,玩也玩了,乐也乐了,管那么多干嘛了?” “那就好,那就好!”长孙瑜沉着脸,扭动暗器尾部的机簧,瞬间——无数又细又小的钢针喷射而出,钢针飞出的速度如闪电般,快速无比、难以形容,那四个杀手已然不能躲避,发出阵阵的惨叫后,陆续倒地而亡。 长孙瑜面无表情,抽出腰间的横刀,在空中来回比划后,对着四周冷笑几声,砍断捆绑长孙瑾的绳索……终于,隐蔽在暗处的几十名杀手蜂拥而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长孙瑜围得水泄不通。 长孙瑜将长孙瑾背负在身上,手握横刀,冷冷地说:“你们终于现身了,哼,还以为你们是缩着脖子的龟孙子了。” 杀手中的一个小首领怒道:“奶奶地,再不现身就连你也要跑了,呸,真晦气,等了几天,就等了你这么个小东西。你们其他人了?” 长孙瑜仰着头,双目带着无尽的恨意,看着乌黑的天空发呆。 杀手头目等的不耐烦了,张口骂道:“嘿,小兔崽子,你这不言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一个杀手不断地搓着手建议:“头儿,干脆一刀把这小子也杀了,我们回去搂着娘们儿睡觉,总比天天在这儿挨冻强。” 小头目瞪了他几眼,大声呵斥:“不良人没有除掉,你小子敢闭着眼睡觉?他们的能耐可比你我强多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长孙瑜,默默将横刀收入刀鞘,喃喃道:“来了。” 第12章 英雄本色2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疾,小头目手一挥,大声吩咐:“有情况,分散埋伏。”他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暗处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射穿他的腹部,小头目两眼一翻,倒地而亡。 于此同时,隐蔽在暗处的神丐抢先一步杀入,他身穿劲装,手持两把短刃,当然,身后还挂着两个从不离身的酒葫芦。 神丐所到之处,如野风吹草齑般势不可挡,杀手们接二连三地倒地哀嚎。神丐的武功太过于高强,杀手无人能挡。有几个聪明的家伙,早早跑回去搬救兵了。 马蹄声已近,在吴大财的掩护下,赵参军驾着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快速冲进菜市口。长孙瑜瞅准了机会,奋力逃出杀手的包围,背负着长孙瑾登上马车。赵参军娴熟地驾着马车,撞开阻拦在他们前面的杀手,扬长而去。吴大财骑着马护在他们的身后。 杀手们呐喊着追击,但他们惊奇地发现,谁要是追得最快,跑到最前面,总会被暗中一支无形的箭射中……于是,他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他们愣神的一瞬间,神丐悄然消失在暗夜中,按照原先的计划,他迅速与龙清川和乐凡汇合。龙清川和乐凡均穿戴上叛军的盔甲,两人借助夜色以及残存的木质建筑,隐蔽在暗处伺机偷袭无影门的杀手。 乐凡将手上牵着的马匹,分了一匹给神丐,说:“刚才不良人苟掌柜派人来通报,得到消息的叛军已经开始集结,不良人已经阻住了洛河上三座桥的通行,但至多只能维持小半个时辰,所以我们要尽快撤离。” 神丐跳上马,拽过酒葫芦,忙里偷闲地喝了几大口,乐道:“没问题,都是一些虾兵蟹将,怕死鬼,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 龙清川机警地在屋顶戒备,他回过头来对乐凡说:“按照计划,你要跟着神丐前辈和吴大财先行撤离,我来断后。” 乐凡噘着嘴,不乐意地拧了一下腰肢,撒娇道:“前辈说行动比较顺利,乐凡决定改变计划,跟你龙清川一起,做你的左膀右臂。” 龙清川似乎有些生气:“打仗非同儿戏,战场局势瞬间万变,听话——你给我留下一匹马,然后跟着神丐前辈先撤。快!” 乐凡还想讨价还价,被神丐呵斥了一声后,偷瞄了龙清川一眼,极不乐意地骑着马跟着神丐离去。 龙清川仍旧躲在暗处掩护,由于他的箭法精准狠毒,杀手们没有穿戴盔甲,故而他们也不敢向前猛冲猛打。 巡逻的叛军们陆续得到警报,他们迅速地朝南市围赶过来,可由于不良人假传号令、从中捣乱,他们硬是稀里糊涂地被诓骗到了洛阳城东北角的上东门,与赵参军等人的方向背道而驰。 而赵参军则驾着马车快速奔离南市,吴大财举着火把、骑着健马一路护送,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辰内赶到尊贤坊,那里有个不良人的秘密基地。 拉车的两匹马突然停止了奔跑,不管赵参军怎么呵斥、鞭打,两匹马楞是呆在原地不行。吴大财胯下的马也是原地抬蹄,他意识到不对劲,便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啊,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可不能尥蹶子啊。” 赵参军急得六神无主,不管他怎么抽打,那两匹马除了痛苦地嘶鸣,愣是不往前跑一步。 须臾后,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头怪物,悄无声息地挡在马车前,吴大财下了马,一手握紧镔铁棍,一手举着火把上前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头怪物,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奇虎的怪人,此外,还有个小矮人紧挨着老虎而立,由于夜色太黑,他又太矮了,吴大财差点没看到此人。 正常来说,马在感受到老虎的时候,定会受到惊吓和感到恐惧,便会不自觉地抬起前蹄,不断地嘶鸣,不断地挣脱缰绳的控制。 吴大财郁闷道:“冤家路窄啊!我吴大财肚子饿的时候,四处找它不着。此刻我吴大财如过街老鼠,被人追着打,这家伙主动来找我了,可惜啊。” 长孙瑜从车厢内探出脑袋,尽管是在夜里,他脸上的泪痕依稀清晰可见。长孙瑜也看到了眼前的老虎,他迅速拔出腰间横刀,“唰”地一下跳下车:“你们先走,我来对付。” 吴大财没好气地轻轻将他推到一边:“勇气可嘉,可你得有实力啊。” 赵参军从车厢内抽出他的宣花大斧子,将长孙瑜掩护到身后:“公子,长孙刺史不幸罹难,我们不想你再出个闪失。你先退下,让我们来。” 赵参军也不多言,吸了口气铆足了劲,举起大斧便向那只虎猛地劈去,那虎连同那怪人竟灵巧地躲过,导致赵参军失手劈了个空,那宣花斧的力道竟将地面劈了个大坑。 由于赵参军抡斧的力道太猛,一时难以收回,他的后背露出了极大的破绽。怪人操控老虎躲闪过后,老虎甩开它的尾巴横扫赵参军的后背,那虎的尾巴就跟鞭子似的,强劲有力,赵参军被虎尾巴扫过后,后背当即疼痛难忍。 吴大财将火把递给长孙瑜,提起镔铁棍便去敲花斑虎的虎头,那虎和怪人也不躲避,径直朝吴大财猛地扑过来。吴大财只能横卧在地,躲过老虎第一波猛扑后,然后他扔掉手上的镔铁棍,双手逮住老虎的尾巴,使劲地往回拖拽。 赵参军咧嘴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举起宣花便要砍断那老虎的尾巴,只要花斑虎尾巴断了,老虎失去了平衡能力,攻击能力至少会减少一半! 可惜赵参军开心地过早,他们忽视了那个不起眼的小矮人,由于光线暗淡,小矮人一直躲在黑暗处,在赵参军抡起斧子的那一刻,他楸准机会,手持双刃,疾速向前,猛地刺向毫无防备的赵参军。待赵参军反应过来时,他连忙撤回宣花斧的那一砍,可已然来不及了。 长孙瑜在一旁观战,他看的真真切切,情急之中将手上的火把砸向小矮人,然后慌忙拔刀上前阻挡。幸亏那小矮人个子矮,他跑的再快、再猛,可架不住他腿短啊,再加上他又受到火把的干扰,小矮人势在必得的一击,被长孙瑜硬生生地挡住,可赵参军为了自救,也失去了砍断虎尾巴的机会。 吴大财本身就力大无穷,那老虎被吴大财死命揪住尾巴,一时竟难以甩开。可那虎身上的怪人也不是吃素的,甩开原本用于抽虎的鞭子,猛地抽向吴大财。由于夜里光线不明,吴大财竟没有发觉到鞭子的攻击,他的身子硬生生地挨了一鞭子。 吴大财疼痛难忍之下,双手情不自禁地松开虎尾巴,不断地抚摸着身子的伤口,以减少鞭子抽打的疼痛。 仅仅在一瞬间,双方又重新斗在一块。 夜色不明,光线黯淡,非常利于那只花斑虎的攻击,更何况骑在它身上的怪人,攻击能力也非常地强悍,再加上地上那只小矮人的胡搅蛮缠,吴大财三人在打斗片刻后,很快便落入下风。 更让吴大财着急的是,情况今非昔比。 洛阳已经是叛军的营地,叛军随时会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他们团团包围,也就是说,他们在此多纠缠一刻,便多一份全军覆没的风险。 吴大财突然灵机一动,问:“长孙公子,冰玉给你的‘天女散花’了?” 长孙瑜红着脸,叹口气说:“冰玉给了我两支,刚刚用掉了一支,哎,另一支被龙少侠借走了,他一定是给了乐凡姑娘。” 吴大财急得直跺脚,不客气地说:“借走了?老天呀,这都什么事啊?难道天要亡我们吗?” 就在几人危急之中,神丐和乐凡拍马赶到,神丐还没下马就大声吼道:“吴大财你们先退下,那只病虎交给我。” 吴大财被红脸怪人的鞭子抽的生疼,神丐及时杀到,吴大财乐得心花怒放。他掩护着长孙瑜和赵参军撤出缠斗,然后爽快地应了一声,并好心提醒:“师父,小心这怪人的鞭子,大晚上的看不清啊。” 神丐“哼”了一声:“好!你赶紧掩护他们,还有乐姑娘撤退,叛军大队人马已经出动了,再不走就都陷这儿了。” 事态紧急,几人也未过多言语,在躲开了对方的纠缠,吴大财赶紧绕路而走。那怪人欲行追赶,神丐手持双刃,威风凛凛地挡在他前面。 待吴大财绕路走后,神丐也不多言,拉开架势便与他们搏斗。在与猛虎和怪人斗了三个来回后,神丐的心里有底了。 神丐天生神力,铁拳刚硬无比,况且他正值中年,体力、阅历正处于人生的巅峰。即使对方是一只猛虎,还有一个红脸的怪人,他也有这个自信能灭掉他们。 神丐看准一个破绽后,便要趣步上前猛揍老虎的头颅,神丐冷笑着,他的拳头已经征服了江湖中无数的英雄好汉,难道还征服不了一只花斑虎。 忽然——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杀意,他张目四望,却不知杀气从何而来,就在神丐分神一瞬间,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神丐忍着痛低头一看,他看到了小矮人狰狞地与他对视,也看到了他的腹部插入了一把短刃。 原来,那小矮人借助夜色的黑暗,一直隐身在火把光线未及之处,他趁着神丐与怪人和老虎搏斗之际,利用夜色的掩护,悄然现身并跳起来偷袭神丐。由于他隐身在暗处,长得又实在是太矮小了,以至于神丐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神丐不习惯穿戴盔甲,因为厚重的盔甲严重影响了他身手的敏捷,否则小矮人这一刀,未必能刺入他的腹部。 神丐喃喃自语:“嗨,阴沟里翻了船,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矮人仰面猖狂大笑,彷佛一切胜券在握。神丐低头唾了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小矮人的嘴里。小矮人正待辱骂,不料神丐的铁拳“嘭”的一声,快速砸向他的脑袋——神丐的一拳有千斤之力,那小矮人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只觉脑袋像是被巨石砸了一下……他在失去意识后,慢慢腾腾地瘫倒在地。 尔后神丐皱着眉,怒道:“哼,暗地里伤人!就别怪老叫花下狠手了。”他忍着腹部的剧痛,弯腰抓起小矮人的双脚,运足力气,就像抛一只兔子似的,径直将小矮人抛向高空。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小矮人甚至还未恢复意识,便在刹那间摔落至地面。他的头颅先着地,脊梁骨被冲击力扭断,挺着身子勉强挣扎几下后,便呜呼丧命! 那红脸怪人静静地注视着小矮人,一言不发,他脸上不悲不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神丐快速拔掉酒葫芦的塞子,拔下腹部的短刃咬在嘴上,然后将酒倒向短刃刺伤的口子,最后撕下上身的衣裳简单包扎住刀伤。幸好小矮人个子比较矮,他双脚跳起来后再发力,手上的力道就弱了很多,故而这一刀只扎到了腹部,且伤口不是太深。 尽管如此,神丐还是被激怒了,他闯荡江湖几十年,身上多处受伤,每一处伤都值得炫耀,唯独这一次,被个不起眼甚至叫不出名号的小矮人刺了一刀,让他颜面尽失。 此刻的神丐须发尽张,双目红赤,内心的怒火已无以言语,他紧握双拳,紧绷肌肉,胳膊上的青筋突显,眼睛如刀子般直勾勾地凝视着花斑虎,全身杀气腾腾,就像一头暴怒的成年雄狮,他的力量,他的决心,他的斗志已完全被激发出来! 神丐散发出的神威,竟吓得那花斑虎低头怒吼,不敢与神丐的双目直视。 花斑虎在红脸怪人连连地呵斥下,勉强起身扑向神丐。神丐提气纵身闪过,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花斑虎的尾巴,猛地发出雄狮般的怒吼,那吼声震天动地,吓得花斑虎连连倒退。 神丐全身猛地发力,花斑虎竟不可思议地被他摔了个过肩摔,而骑在虎上的红脸怪人也被重重摔落在地,全身疼痛不已。 花斑虎蹒跚地慢慢爬起,也许是它原始兽性大开,花斑虎弓着腰匍匐着身子,双目通红,前爪不断刨地,嘴里发出了阵阵怒吼声。 神丐冷静自若,手持短刃不断地挑衅、激怒花斑虎,蓦地——花斑虎猛地一跃而起,疾风般地扑向它的敌手,它的动作迅猛无比、力量拔山超海。 神丐似乎早已预料花斑虎的攻击,他轻轻冷哼一声,在花斑虎扑倒他的一瞬间,顺势倒地,双脚的膝盖顶住花斑虎扑下的身体,手中的短刃完完全全刺入花斑虎的腹部。 神丐身上已经负伤,况且叛军随时蜂拥而来,他没有足够的机会与花斑虎周旋,只能利用这置死地而后生之法:花斑虎从地跃起、腾空扑向他时,腹部必然露出很大的破绽,他需要在花斑虎压住他之前,将手中的兵刃插入花斑虎的腹部。 就这一瞬间的应变,需要有极大的勇气,冷静的判断,果敢的行动力,以及迅捷、勇猛的身手,那花斑虎实在是不走运,它遇上了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 神丐手腕猛地用力一扭,兵刃在花斑虎的体内旋转了一圈,花斑虎嗷地一声惨叫,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汩汩往外直流,顷刻间,神丐身上便沾满了花斑虎的血,那血极其腥臭难闻。神丐的身体倏地一下侧翻,花斑虎重重落地,痛苦地嚎叫挣扎。 神丐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迅疾骑到花斑虎身上,双腿紧紧夹紧,拽紧右手的拳头,大喝一声,猛地揍向花斑虎的头颅,一拳……两拳…… 神丐的拳头刚硬无双,拳劲可开碑裂石,江湖人送他雅号“铁拳神丐”,说明他的拳头确有雷霆万钧之力。那花斑虎在挨了他的拳头后,起初还能稍微挣扎吼叫,也就是三拳之后,花斑虎便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 那红脸的怪人双眼圆瞪,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片刻后,他连跪带爬地到了花斑虎旁,抱着花斑虎大声哀嚎,他悲伤至极,神情痛苦不堪,嘴里支支吾吾说着听不懂的怪话。 神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搏杀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要是他没有被小矮人偷袭,要是他身体没有负伤,当然不至于此。尽管疲惫不堪,神丐还是紧紧盯着红脸怪人。 神丐发觉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对一只狠毒的野兽,比对他朝夕相处的同伴还有感情!刚刚小矮人被神丐诛杀时,怪人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悲痛之色;而那花斑虎倒地而亡时,他竟伤心欲绝,如丧考妣。 蓦地,红脸怪人拔下花斑虎身上的短刃,神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握紧拳头,警觉地注视着红脸怪人。那怪人仰头大哭,双手对着空中一阵阵的比划,厉声而又凄惨地怪叫几声后,猛地将短刃插入他的胸口……顷刻间,那怪人倒地而亡! 神丐一生闯荡江湖,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之事!他深深叹口气,不解地摇摇头,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些人的思维,也许在这种人眼中,野兽、畜生才是他们的同类! 第13章 英雄本色3 神丐咬着牙将伤口重新扎紧,大口喘了几口气后,捡起怪人掉落地上的鞭子,继续追赶吴大财等人,只是他骑的战马被花斑虎吓跑,此刻他只能忍着痛,徒步追赶几人。 而吴大财以及长孙瑜几人,由于被红脸怪人以及花斑虎耽搁不少时辰,正被越来越多的杀手、以及巡逻的叛军追赶——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不得已,吴大财和乐凡在后拼命阻拦,以便长孙瑜能够顺利脱困。 在尊贤坊尽头的转角处,冰玉和两个不良人手提兵器,以及两盏红色的灯笼,正焦急地等待着长孙瑜,按照计划的时辰,长孙瑜等人早该到尊贤坊了。灯笼照出的光线微弱黯淡,但在漆黑的夜晚,足以让绝望的人看到希望。 赵参军驾着马车飞速而来,经过两盏灯笼闪烁之处时,赵参军猛地一把勒紧缰绳,惹得那两匹马不断地嘶鸣、腾跃,在赵参军娴熟的操控下,终于硬生生地停住了马车。 冰玉从暗处悄然闪出,不及言语,便招呼两个不良人快速攀上马车,接应长孙瑜和他的父亲。冰玉乃冰雪聪明之女子,她早已判断出事情的进展不是太顺,故而待长孙瑜父子下车后,她用刀柄敲了敲车辕,急迫地说:“辛苦你了,赵大哥,按照拟定的计划,你们赶紧从永通门突围。” 赵参军爽快地应了一声,拉起缰绳猛地抽了几鞭子,那两匹马吃痛,无奈地嘶鸣了几声,低着头喘着粗气往前奔跑。 冰玉等人快速隐蔽,也仅仅是片刻后,杀手和叛军们呐喊着赶到,他们已经死死咬住了马车,故而赵参军架着马车赶往永通门,他是为了引诱杀手和叛军的追击,以掩护半途而下的长孙瑜等人隐蔽——这也是龙清川当初拟定的计划。 吴大财和乐凡借助夜色的掩护,在洛阳大街上与叛军不停地周旋,可架不住叛军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里外层层包围,两人逐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吴大财急得满头大汗,带着乐凡左冲右突,可他们始终不能脱困,叛军的包围圈是越来越紧了。 乐凡吓得流泪不止,哭泣着嚷嚷着龙清川跑哪儿去了,为何丢下她不管不问,要是她死了,龙清川到哪儿能找到她这么好的女子? 危急时刻,又是神丐杀到了! 他用力挥出手上的软鞭,缠住与他最近的一个叛军的脖子,一把将他从马上拉下。尔后,神丐飞身上马,不断地死抽着手上的软鞭,他的软鞭所触及之处,叛军的士卒纷纷捂脸嚎叫,口中污言碎语不绝于耳。 神丐瞅准了机会,夺下一杆长枪和一柄大刀,突然暴喝一声,提马冲入叛军的包围圈中。他挥舞着手上的大刀和长枪,猛冲猛打,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叛军在一片哀嚎声中纷纷落马。 他们从来没见一个人有如此的武力,又是如此的勇猛,对他们来说,神丐简直就是下凡的天将,无人能敌! 就在这一瞬间,神丐带着吴大财、乐凡,快速地冲出他们的包围圈……但后面的杀手和叛军们,依旧不依不饶地紧追不舍。吴大财甚至能听到追击的叛军中,有人在中大吼大叫,点名要捉住他吴大财。 吴大财暗自纳闷:我有那么出名吗,叛军为什么清楚他的大名?吴大财觉得那声音比较熟悉,侧着耳仔细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分明就是龙清川鬼叫的声音。 由于龙清川披戴着叛军的盔甲,再加上人员杂乱无章,无人能识别出他真实的身份,故而他能顺利地混在叛军追击的人群中——相对他来说,这反而是个不错的逃脱机会。此外,龙清川故意大喊大叫,其实也是别样在提醒吴大财,龙清川就在他们的身后…… …… 永通门的两个城门紧闭着,守城的叛军全身披挂严实,严严实实地把守着,那两扇城门断然是开不了了。 神丐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永通门下与赵参军汇合,神丐不放心地问:“冰玉他们得手了?” 赵参军大声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城门说:“我们只能从城墙上杀出去了。” 赵参军的驾车技艺还算精湛,在永通门的城门楼下,他驾着马车转了个来回弯,让马车的车厢正好堵住了上城的台阶口;接着,他手持宣花大斧劈断两匹马的缰绳,然后快速从车厢内掏出两摞粗麻绳,草草地斜跨在身上;最后,他抡起宣花大斧,将围上来的士卒杀得纷纷倒退,掩护神丐等人沿着台阶上城墙。 吴大财拔下插在车厢头部的火把,疾速地扔到了车厢内……那车厢内早就准备了易燃的火具,干柴烈火,加上桐油和硝石,瞬间便燃起了滔天大火,猛火的烈焰将紧紧跟随的杀手们堵在城下。 就在杀手们吆三喝四、放声大骂时,神丐带着几人已杀到了城头,赵参军将粗麻绳分给他一摞,两人麻利地将麻绳套在墙垛上,大声招呼着吴大财和乐凡赶快滑下去。 乐凡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她刚刚虎口脱险,此刻仍心有余悸,她确实有点后悔了。尽管如此,她还担心地问:“龙清川还没上来了,要不要等等他?” 吴大财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这小子正躲在叛军里乐呵着了,两边的人都不会揍他,他安全得很。你快下——” 妖姬骑着一匹白色健马,带着更多的众杀手赶到永通门下,龙清川慌忙掩面躲到叛军中,幸好永通门下人多马杂,妖姬的关注力更加聚焦于神丐等人身上,忽视了躲在叛军中的龙清川。 妖姬料到神丐等人已经下了城楼,便大声吼道:“快开城门,出城追。” 仅仅一瞬间后,她又大声发号施令:“所有人不许骑马,徒步追击。”在极度的混乱中,妖姬又大声重复了几遍她的号令。 为什么不许骑马追击?杀手们一时没想明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妖姬蓝醉香也算得上小聪明了。 神丐等人不能从城门逃脱,必然是从城墙上沿着绳子滑下,可那些马不会从绳子上滑下去。既然这样,神丐他们下了城墙后,必然没有了乘坐的马匹,那么,他们仅凭两只脚又能跑多远了。所以,妖姬料定神丐定会夺取她们的马匹。事实上——龙清川他们当初也是这么谋划的。 龙清川暗暗叫苦,如若他们不能及时逃脱,等到叛军的大军一到,他们可就算插翅难飞了。 饶是他机智多谋,情急间也是无计可施。 龙清川疾速地吐了几口气,定了定神,眼睛瞄到端坐在马上、守在城门口的妖姬,心一横,提马便直冲过去。在他胯下马起身的那一刻,龙清川摘下挂在马鞍上的宝雕弓,熟练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瞄准了那妖姬“嗖”地就是一箭。 箭是破甲箭,弓是宝雕弓,龙清川手臂的力道很大,他射出去的箭甚至可以穿透普通的锁子甲。 此外,在百步之内,龙清川可算是箭不虚发,更何况他跟妖姬还不到五十步,再加上他又是在后面偷袭妖姬,妖姬没有丝毫的防备,故而龙清川断定妖姬必死无疑! 按照龙清川的设想,接着,他可以夺下妖姬胯下的那匹白色健马,冲出城外! 事实上也如他所料,妖姬一头从白马上栽了下来,龙清川上前揪住白马的缰绳,一人两马疾速奔向城外。在冲出城门的一刹那,他的眼睛余光里,竟然看到妖姬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 龙清川的举动出乎叛军和杀手们的意料,待他们反应过来后,龙清川已经跑出城门了。龙清川的心里非常纳闷,他那一箭又猛又快,可妖姬为何平安无事了? 杀手们如阴魂不散地紧跟着,龙清川来不及多想,背好箭囊后从马上一跃而下,对着吴大财大叫:“计划有变,你跟乐姑娘赶紧去十里坡牵马,路上小心点,快!” 龙清川原本计划在城门外与杀手战斗,在夺取了对方的马匹后,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到十里外的十里坡——不良人在那里备了五匹精壮的五花马,他们几人在十里坡换马后再行逃脱。 而现在只有两匹健马,均已疲惫不堪,无论如何也不能支撑他们五人的逃脱,所以龙清川只能临时改变计划,让吴大财和乐凡先将马牵过来……至于后事如何,他也顾不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乐凡犹豫着,她要跟龙清川在一起,吴大财问:“要不你们俩过去牵马,我跟师父在这儿阻挡他们?” 龙清川张弓搭箭,瞄准最前面的杀手就是一箭,然后不容置疑地说道:“吴兄,你铁胆忠心、勇猛无双,可你不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你们快去快回,路上若遇到杀手,千万不要恋战。” 神丐也不耐烦地催促吴大财快去快回,早一点赶回,他们几人就多一分生机。 龙清川顿了顿,靠近吴大财小声地提醒:“如若我们情况不妙,你们就不要陷进来了,届时,你带着乐姑娘先行离开,然后护送她回七秀坊。” 此刻东方渐渐发白,寒气正浓,一场酣战之后,龙清川几人却热得满头大汗。 突然——乐凡的一声尖叫,吓了龙清川打了一个寒颤,他忙不迭失地奔过去:“怎么了?” 乐凡正用手捂住神丐的腹部,手上鲜血淋漓,她眼神慌乱,嘴里无助地说:“神丐前辈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而他在对敌时,又是一马当先、勇猛作战,故而他身上沾满了敌方的鲜血,掩饰了他腹部往外流血的真相;更何况在夜色中,光线黯淡,龙清川几人也不易察觉到。要不是乐凡见神丐捂住肚子,表情痛苦不堪,几人根本发觉不到神丐已经受了伤。 龙清川当机立断,重新吩咐:“乐凡,你保护神丐前辈先撤,让不良人来接应我们。快!”然后,他又凑近神丐说:“前辈,不要让乐凡姑娘再入险境,龙清川求你了!” 神丐忍着腹部的疼痛,喘着气,正欲分辨什么……可龙清川双手一抱拳,不由分说便扶着他上了马,然后将乐凡也扶上了马,抚摸着她隽秀的脸庞,怜惜地说:“珍重!” 乐凡不解,反问:“这句话不是应该我说吗?” 龙清川也没有应答,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使劲拍了两匹马的屁股,那马吃痛后,嘶鸣着一路向前奔跑。 有个杀手较为聪明,他见神丐、乐凡二人先行而去,便快速摘下身上的劲弩,瞄准了乐凡骑的白马。他正欲扣动机簧时,龙清川眼疾手快,手上的宝雕弓搭上一只利箭,“嗖”地一声,那支利箭离弦而飞,杀手应声倒地。 龙清川又张弓搭箭对准其余的杀手,以及把守永通门的叛军,那帮人刚刚见识过他的箭法,一个个吓得赶紧缩回了头,谁又愿意做出头鸟了? 第14章 英雄本色4 妖姬在几个杀手的搀扶下,一扭一歪地挪到城门外,她怒目圆睁,见只有龙清川、吴大财、赵参军三人,气得便咬牙切齿地问道:“其他狗东西了?” 这妖姬果然安全无恙,龙清川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好奇心极度膨胀,于是伸手打住妖姬的话,问:“哎,哎,这位美丽无双的妖女,你必须先告诉我,你除了驻颜有术之外,难道还会长生之术?要是怎么都杀不死你的话——我们干脆也不要打了,直接举手投降!” “投降?”赵参军狠狠瞪了龙清川一眼,怒道,“哼,赵某人手上的宣花大斧可不答应。” 赵参军说地义正言辞,龙清川却暗中叫苦,如今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神丐他们赶到十里坡后,不良人再及时将马匹送到,就算一路顺顺当当,算下来至少也需要一刻的时辰。而在这一刻的时辰内,他们三人怎能抵挡对方的众多人马了? 故而龙清川故意抛出投降之类的话,引诱妖姬上当,以期尽可能地拖延时辰,谁知身边这个耿直的赵参军,不明就里地破坏了他的算计。 龙清川眼珠转了转,赶忙扯道:“看她这惊人的绝世容颜,以及婀娜多姿的傲人身段,说不定是王母娘娘赏赐了她一颗仙丹,要不然她怎会如此年轻可人,还能永远不生不灭?” 龙清川的极尽谄媚之词,让妖姬心里乐呵了些,脸上稍微露出一丝丝的浅笑。 龙清川偷偷察言观色,心里暗自高兴,这妖姬毕竟是个女人,爱听赞美恭维之词,要是再继续奉承吹嘘几句,保证能让她眉开眼笑。 可就在此时此刻,吴大财不适时宜地插上一句话:“可她就算能长生不老,也只是个老妖女而已,难道还能越活越年轻……” 陡然间,那妖姬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龙清川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吴大财的嘴永远给堵住。 妖姬冷不丁地“哼”了两声,然后怒斥道:“别在这儿饶舌,老实交代,你们其他人了?” 吴大财正欲开口相骂,龙清川不知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慌忙用眼神制止了吴大财。尔后,他转脸对着妖姬,小心笑道:“去搬救兵了呀,你们等着,等我们的救兵一到,必定让你们灰飞烟灭。” “救兵?”妖姬忍不住娇笑一声,“我很好奇,你们还能从哪儿搬来救兵?” 龙清川眼珠转了两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故意装模作样,仰天念念有词,然后手舞足蹈,在地上乱转圈……他的举动滑稽逗人,引得叛军一众人哈哈大笑。 妖姬也是捧腹大笑,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娇声问龙清川:“你是在请太上老君,天兵天将,还是那个常败将军封常清啊?”妖姬此言一出,叛军和一众杀手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龙清川表面虽然默不作声,心里比他们还乐呵着了;可叛军心里也都放下了戒备,他们眼前只有三个人,就算都是三头六臂,又怎可能敌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须臾后,龙清川扭头故意说道:“我们的救兵快到了,都是神通广大的天兵天将,你们最好别跑——是好汉的给我待在这儿。” 龙清川他们就三个人,竟然还让叛军和一众杀手别跑,龙清川之言逗得杀手们捧腹大笑,此刻战场上肃杀的气氛消失殆尽。 话毕,龙清川又继续装模作样在空中挥舞一番,嘴里还叨叨有词:“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快快助我龙清川收了这帮妖孽,特别是这个迷死无数男人的妖孽,你们再不管管,她在人间快成精了……” 叨叨念念片刻,龙清川突然一惊一怪,愣愣地怔住:“你们可千万不能心疼啊,这为首的女妖孽迷死了很多男人啊,要是你们再不把她收回天宫,人间可被她祸害惨了,啊——你们说什么——你们要把杨玉环收了。啊!这不能啊,杨玉环哪有她迷人了!” 龙清川的满口胡诌之词,以及怪异滑稽的动作,竟然让杀手和叛军同时大笑不止,那妖姬被龙清川夸得心花怒放,更是笑得腰肢乱颤,嘴都快合不上了。 反倒是吴大财和赵参军在旁一愣一愣地,吴大财虽不明何意,但他深知龙清川的能耐,相信他此举必有深意,可赵参军就忍耐不住了,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龙少侠,开打,拼死一个算一个,哪里有天兵天将来帮我们?” 赵参军的话提醒了一部分叛军,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口呵斥:“嗨,嗨,你们的天兵天将了?让他们快快现身,好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龙清川气愤地白了赵参军一眼,转而又继续神神叨叨:“哎,不得不说,你们这帮妖孽太厉害了,把天兵天将都给吓回去了,我本要找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告状,哎——可他们又走亲戚去了,要三天三夜才能回来——你们可不知道,这天上三天,人间三年啊。不过,你们这帮妖孽不要太嚣张,我还可以请东海龙王下凡,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也不是吃素的……” 龙清川嘴里念念有词,吴大财恰巧离他不远,便挪了两步竖着耳朵听他所言,只听那龙清川念叨着“阿弥陀佛,不良人怎么还不来啊,快把我们的马送过来啊,他们也该到了啊……阿弥陀佛,太上老君,九天玄女,快让不良人把马送过来啊,要不我们就死定了,要死的话也让吴大财先死啊,阿弥陀佛……” 吴大财被龙清川气得无语,可他又不能明着挑明,于是他也学着龙清川的模样,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要死的话,让龙小子先死……阿弥陀佛,记住,让龙小子先死啊,千万别勾错魂啊,哦——不对,是黑白无常两位神君,你们先勾龙清川这臭小子的魂啊,这小子尽坑我,太坏了……” 吴大财嘴里这么一念叨,他心里顿感舒服多了,轻轻吁了一口气后,得意地瞥着龙清川,彷佛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叛军三三两两勾搭着肩膀,看着龙、吴两人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就像看杂耍团的小丑似的,甚是觉得好笑,有的人甚至还在旁边起哄,有的人干脆掏出几个铜板,仍到对天做法的龙清川身上……更可笑的是,龙清川竟然弯腰捡了起来。 场面由激烈的搏杀,变成了街头卖杂耍了——欢声笑语代替了哀嚎惨叫! 龙清川的天兵天将倒是没请到,叛军的重装骑兵却现身了。 他们高举火把,身着清一色的明光铠甲,有序地从永通门缓缓而出。重装骑兵配有槊,短柄长刀,以及强弓硬弩,有的骑兵配置了锤、斧、鞭等破甲之类的钝器,从他们的队列来推测,至少有两百五十人。 吴大财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龙小子,这就是你请的天兵天将?” 龙清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这分明就是翻版的玄甲军。本朝太宗皇帝曾率领三千玄甲军,在洛阳虎牢关大破窦建德的十万大军,由此可见玄甲军的实战威力。 他们披挂的明光铠坚硬无比,弓箭射不进,大刀砍不破,就连马槊也刺不穿,就算本朝的剑圣裴旻在此,在这些重装玄甲军面前,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性,何况他们三人了? 而且——他们与叛军搏斗了大半夜,龙清川甚至射空了三个箭囊,早已精疲力竭,哪有气力再与全副武装的玄甲军搏斗了? 洛阳城内的鸡鸣声此起彼伏,新的一天开始了! 龙清川又一次直面死亡,一想到他再也看不到每天的日出,再也看不到乐凡俏丽的身影,看不到对他寄予厚望的双亲,看不到视他如子的师父、师娘,心里便暗暗发颤,腿脚不由自主地打抖擞……他的确是害怕了! 在真正的死亡来临时,又有多少人能坦然面对了? 龙清川看了看身旁的吴大财,他倒是气定神闲,面无惧色地看着眼前这帮叛军。他似乎看穿了龙清川的心思,坦言道:“我吴大财已经死过几次了,所以不惧死亡!你放宽心——刚才我又向黑白神君祈祷了,还是让我吴大财先死,省得你在黄泉路上没人欺负。” 赵参军也在旁凑声:“对!死有什么可怕,老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哈哈……老子就算是死,临死前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哼!” 龙清川不言不语,即使他二十年后还能重生,他还能遇到如今的乐凡吗?还能遇到他们这帮亲密无间的朋友吗? 叛军中有人讥笑:“嗨,那个臭小子,你们的天兵天将了?” 妖姬叉着腰娇笑:“死到临头了,还天兵天将?看你年轻英俊,一表人才,嘴又乖巧,要是肯做本姑娘的面首,倒可免你一死!”妖姬的戏谑之言,引得众杀手哄堂大笑。 玄甲军的首领面色严肃,目光如炬,冷眼问妖姬:“闹翻洛阳城的,就是这三个人?” 妖姬妩媚一笑:“暂时就这三个,其他的都逃脱了。将军活捉了他们,我们大刑伺候,在耍点小花招,不怕他们不招!” “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军人——只管搏斗杀敌!”话毕,玄甲军首领挥舞着手上的长槊,大声喝令道:“第一队——上!” 他的号令刚下,第一队五十名骑兵蜂拥而出,欲朝着龙清川等人掩杀而来。龙清川虽知生存无望,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尽力一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空中狂风大作,地面吹沙走石,雾气腾腾中,似乎有千军万马呼啸着杀将而至。 吴大财咧嘴大笑,诧异地问:“龙小子,你是哪一路神仙下凡了,还真把天兵天将请来了。” 龙清川比吴大财还奇怪百倍,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啊,哪来的天兵天将啊?”不过,他眼珠一转,当即大声喊叫:“天兵天将来了,快躲啊。” 叛军和杀手们本就慌作一团,所谓天兵天将的到来,把他们这帮人都吓傻了,他们扯开步子大呼着往后逃,只恨自己爹妈少生了两只脚,在过永通门时,叛军和杀手们又挤作一团,哭爹喊娘地吵闹了好一阵子。 叛军中的玄甲军反倒是沉着冷静,在没有接到新的指令前,他们留在原地保持住阵型,双手握紧兵器,警戒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须臾后,烟消云散,他们发现龙清川等人已端坐在战马上,身旁还有一个牛鼻子老道,三个年轻的道士,以及一位年轻隽秀的姑娘。这些人正是嘻哈道人和他的徒弟,以及乐凡姑娘。 所谓“无爱不成戏,无巧不成书”。原来,嘻哈道人在中原听说长孙瑾被抓,便匆忙带着三个徒弟前来营救,恰巧遇到了回十里坡的神丐和乐凡。几人短暂的交流后,得知长孙瑾已然遇害,龙清川等人被困住永通门时,嘻哈道人便主动带着徒弟和乐凡,牵着马前去营救龙清川等人。 当然,他们也发现了全身铠甲的玄甲军,由于双方力量悬殊过大,不能直接面对面地硬干。于是嘻哈道人便利用他的特长,布置了奇门遁甲之术,制造了一个飞沙走石的假象欺骗了叛军。 但假的毕竟是假的,待假象消散、叛军反应过来后,他们已接应到了龙清川等人。即使此刻玄甲军放马追击,也为时已晚——因为玄甲军的穿戴铠甲太过笨重,导致他们战马奔跑的速度,远远抵不上轻骑的龙清川几人。 死里逃生的龙清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着叛军双手抱拳,大声嘲笑道:“诸位,潼关见。” 第15章 一夫当关 潼关四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位于黄河渡口,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因此成为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 封常清退至谷水,西奔至陕郡,遇到他曾经的上峰高仙芝。两人分析战场敌我战况后,一致认定难以与叛军正面交锋,于是带着剩余军队退守潼关。 趁着叛军在洛阳城大肆掠夺的空隙,高仙芝和封常清不断将潼关城池加固修高,从后方收集、调备充足的粮草,整顿各种武器军备。潼关城不但备有大量的抛石车,可以投掷上百斤的石块,还备有重型弓弩,射程达五百步远。守卫潼关的原有士卒,加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军队,共计有五万余人。 封常清向高仙芝推荐神丐等侠士,尤其对龙清川赞不绝口,直夸他文韬武略,有济世之才。封常清赞叹龙清川对洛阳局势的判断非常准确,借此机会,请龙清川对潼关的战况做个预判。 龙清川谦虚地说:“世人皆知,高将军和封将军乃我大唐名将,见多识广,军旅经验丰富,龙清川乃初出茅庐小子,怎敢在两位将军面前高谈阔论?” 龙清川的一番吹嘘及谦虚说辞,赢得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好感。谁不喜欢低调、有实力、还能迎奉别人的年轻人了? 高仙芝捋着胡须,微笑着说:“年轻人有才气而没有傲气,真是难得!”封常清也是点头同意。 “那龙清川就斗胆呈述了,”龙清川整理下思路,缓缓开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洛阳与叛军初次交手,已了解叛军的实力非常强悍,至少现阶段我军还不能直接与叛军正面交锋。两位将军在潼关立足于防守,我认为此战双方胜负已定,甚至对未来局势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为什么?”高仙芝仍旧是微笑着问,他看了封常清一眼,意味深长。 “潼关城高地险,粮草充足,军备齐全,战斗人员到位,防守战术得当,如此固若金汤的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至少可以坚守三年。我军需要的是‘慢‘,慢慢耗死叛军;但叛军恰巧相反,他们需要的是’急‘。叛军远道而来,精锐尽数集中在潼关,如一年攻不下潼关,叛军的粮草、物资将会供应不及,到时军心大乱,叛军可能面临战、退两难之境。” “何谓进退两难?”高仙芝饶有兴趣地问。 “进,潼关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屏障,白白损兵折将而已;退,又能退到哪里?洛阳,还是范阳?”龙清川冷静地分析,双目炯炯有神。 “叛军兵锋如此强劲,甚至不费吹灰之力攻占洛阳,并不是叛军战力天下无敌,而是我军承平日久,久疏战阵,甚至有平民百姓手拿木棍参战,相比之下显得叛军实力强悍。” 封常清不住地点头:“就是啊,在洛阳双方一开战,我军很多士卒竟然不会拉弓……哎,不说了。龙少侠,请继续。” “等我军精锐军队集结后展开反攻。如叛军退回洛阳,范阳守备力量必然不足,那么我们攻击叛军老家范阳;如叛军退回范阳,那他们可能更惨。” “怎么个惨法?”本来高仙芝想问的,被封常清抢先问了。 “我在洛阳观察到,叛军很多将领将抢劫的财宝直接运回范阳,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夺取天下之心,只是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才跟着安禄山造反,那么这些贪财好利之人……” 龙清川没有说完,高仙芝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接着龙清川的话说下去:“如果安禄山退回范阳,他手下那些贪财好利、富得流油的将领还会替安禄山卖命打仗?到时朝廷或者招抚,或者离间,分而击之,安禄山内部定会分崩离析。” “是的,必然如此,那些将领回到老家,自己有钱了,还会听安禄山卖命?所以说潼关之战,将会决定叛军的命运。”龙清川自信地说。 高仙芝和封常清拍掌称赞,夸奖龙清川的战略眼光长远,非同一般。 龙清川和神丐商量,潼关大局已定,只要高、封二将坚守潼关不出,战局定然无碍,他要和吴大财去洛阳刺杀安禄山。 “所谓擒贼先擒王,叛军群龙无首,必会陷入内部纷争,”龙清川笑嘻嘻地说,“如此也能削弱叛军的实力,减轻朝廷压力。” 乐凡不乐意,也要跟着去,被龙清川和吴大财劝说,好说歹说,总算留下和神丐待在潼关。 第16章 因时制宜 龙清川和吴大财重新潜入到洛阳,并在一个丝绸铺内联络上了暗中潜伏的苟富贵、长孙瑜、冰玉等人。他们利用不良人的财力和消息渠道,暗中掌握了叛军内部很多的消息,诸如安禄山将于正月初一在洛阳称帝,安禄山的儿子们貌合心离、个个心怀鬼胎,叛军的许多将军将大量的财宝运至范阳…… 大多消息犹如凉水般平淡无奇,很多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安禄山身边的一系列消息,还是引起了龙清川等人的极度关注。 根据安禄山的亲信李猪儿透露,安禄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背部甚至长出了一个大毒疮,而且本来就小的很可怜的眼睛,眼力也越来越差,几乎快瞎了。或许是受身体疼痛的影响,或许是受战况不利的影响,安禄山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性格越来越暴躁,甚至会无故毒打他身边的贴身亲信。 龙清川难以置信地跳了起来,笑着问:“安禄山连自己的亲信也打——还经常、无辜地毒打?嘿嘿……这家伙也太骄横野蛮了,估计以后不会好死。” “我看他的脑袋是被猪啃了,”吴大财捂住嘴傻傻地嘲笑,“连我吴大财都知要收买人心,这家伙怕是极不招人待见。” 龙清川竖起双手的大拇指,极力赞同吴大财之言,不过安禄山本人虽然不受人待见,但他手上的权力可是炙手可热,背后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窥视着。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不良人苟富贵冷静地介绍,“本来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智勇双全,由长子继承父业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安禄山造反时,安庆宗在长安没能及时逃出,被圣人和朝廷抓住给杀了。” 龙清川之前听不良帅提及过,当时他和杨国忠在宴会上用冰丝玉缕衣栽赃陷害安禄山,眼看就要得逞,就是这个安庆宗在瞬间想出反败为胜之计,让不良帅功亏一篑。如今安庆宗被杀,等于断了安禄山的一条胳膊,朝廷去掉了一个劲敌。 “按照常理,次子安庆绪是他权位的继承人,但是——”苟富贵特意拉长了腔调,然后顿了顿以引起众人的注意,尔后他张眼环顾四周后,“安禄山有个美颜绝伦的侍妾段氏,安禄山迷恋于她的美貌风姿,故而爱屋及乌,格外恩宠段氏的儿子安庆恩,给予安庆恩的待遇远远超过安庆绪,这种举动让安庆绪如鲠在喉,内心沉闷不已。” 安禄山没有处理好子嗣之间的关系,导致两个儿子明争暗斗、争权夺利,所以叛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龙清川通晓古今谋略、纵横之道,他瞬间明白了苟富贵之意,待他再三思索后,龙清川决定因时制宜,从大局考虑,放弃刺杀安禄山的计划。 龙清川坦言说出自己的看法:“目前看来,安禄山跟安庆绪,安庆绪跟安庆恩,这父子三人之间的关系惟妙惟肖。安禄山虽然精于心机诡诈之术,但终究还是没有远见的草莽之徒,他没有妥善解决权力继承的矛盾,这就在叛军内部埋下了很大的祸根,祸起萧墙是迟早之事。” 想到叛军内部明争暗斗、矛盾重重,继而祸起萧墙,龙清川忍不住微微一笑,开心之情,实在难于言表! “如果我们不计代价地刺杀安禄山,反而让叛军内部同仇敌忾,增强他们之间的凝聚力。所以,不如让他们自己内部争斗——无论谁胜谁负,均会消耗叛军内部的实力。”尔后龙清川又鬼魅地对众人一笑,“我们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加快叛军内部的矛盾激化。” 众人抚掌大笑!此消彼长,叛军实力的消耗,也就是我方实力的提升,何乐而不为了? 吴大财咧着嘴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儿,突然摸着脑壳问:“要是他们内部和解了,该怎么办?” “绝对没有可能。”龙清川斩钉截铁地说道,“历朝历代对于最高权力的争夺,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即使是父子至亲、兄弟姐妹之间,也难以逃脱这种怪圈。更何况,安禄山的两个儿子均有野心和兵权,他们必然会杀死对方而后快——这就是最高权力带来的蛊惑力。” 吴大财咂了咂舌头,以他的智力和见识,实在难以理解帝王家的权力争斗,以及为此带来的杀戮和背叛! 尔后龙清川目光灼灼,他冷静地补充:“再说到底,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让一个身体虚弱、眼睛看不见、精神不正常的安禄山,统帅叛军的三军作战,对我们唐军也是极其有利。” “嗯,嗯,对,”长孙瑜和冰玉极其赞成,“退一万步来说,以安禄山的身体状况推测,估计他也时日无多了。” “我们再想想法子吓唬吓唬他,让安禄山的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也让他的疑心越来越重,加重他与身边亲信之间的裂痕……如此持续下去,终有一天,事情必然会出现意想不到转机。” 龙清川又坏坏地笑道,然后愉悦地总结,“所以从大局考虑,放弃刺杀安禄山是最明智的选择!” 洛阳,安庆绪府邸! 安庆绪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身上的鞭伤隐隐作痛。他鞍前马后、不知羞耻地巴结父亲安禄山,结果了,真心的付出换来无穷无尽的讽刺和耻辱!反倒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安庆恩,子凭母贵,无功、无劳反而恩宠不断。 安庆绪的内心难受至极,比他身上的鞭伤还要痛苦百倍。 三天前,洛阳富商杜自腾馈赠了五箱财宝给他安庆绪,还不到半天的光景就被人索回,来人告知说,这些是送给安庆恩的贺礼,手下人不小心走错了府邸。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事很快传遍了洛阳,他安庆绪的脸面算是丢光了。其实他安庆绪根本不在乎这几箱财宝,他更关注的是别人对他的敬畏。 安庆绪对天暗自发誓,他不仅仅要得到父亲安禄山的恩宠,还要拿到安禄山的权力和地位,他要让所有人对他安庆绪马首是瞻。 安庆绪情绪激动,右手握紧拳头重重地锤在桌面上,过大的肢体幅度带动了身上的鞭伤,安庆绪疼的叫了出来——他怎么都不明白,父亲安禄山今天又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无缘无故又暴揍他一顿?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回来了,小声地报告花了十两金子才向太监李猪儿打探到的情况。 李猪儿是安禄山亲信中的亲信,他是契丹人,十多岁开始侍奉安禄山,此人非常狡黠聪明,善于巴结、讨好安禄山。而安禄山也很喜爱这个李猪儿,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最后,安禄山干脆持刀将李猪儿阉割了,让李猪儿留在身边伺候他的起居饮食。 李猪儿心有怨恨,但表面上依旧唯唯诺诺,尽管如此,李猪儿稍有不慎,同样会得到安禄山的责骂和暴揍。 安庆绪感觉自己与李猪儿同病相怜, 付出了太多,却得不到他们应该得到的。 家丁小心翼翼地报告:“今日一大早,段妃就向安大帅哭诉,说次子您调戏她,还说,还说……”家丁结结巴巴,似乎有难以启齿之言。 安庆绪脑袋懵了,他一直规规矩矩做人做事,唯恐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又怎会去调戏安禄山最宠爱的段氏了?安庆绪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叹口气问:“还说了什么?你尽管直说,吓不死我安庆绪!” “段妃还说,” 家丁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下定了决心,“您在府中造谣安大帅命不久矣,您要在安大帅归天后,不择手段地将她段氏纳为侍妾。” “什么?”安庆绪暴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尔后攥紧了拳头,再次重重地砸在桌上。 “此外,小人还在宫中打探到很多消息,最近有很多亲信暗中在安帅前告密,说您在府中心怀不满,大骂安大帅猪狗不如,不日将会被天打雷劈而死……” “无稽之谈!”安庆绪失声地怒骂,“完全是造谣、污蔑,他们娘儿俩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在酒精和失势的双重刺激下,安庆绪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口无遮拦地大声地发泄。 正当安庆绪骂得痛快时,一只纤弱小手从后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安庆绪睁开醉眼迷离的双眼一看,原来是安禄山的首席谋士严庄。 安庆绪晃了晃早已不受控的身体,他还能依稀记得,为了些许鸡毛小事,严庄也被父亲安禄山暴打了一顿。 严庄无力地扶着自己受伤的腰,蹒跚地搀扶着身上同样是伤的安庆绪坐下,尔后严庄屏退下人,小声地与安庆绪商量:“安将军,看来我们同病相怜啊,关于你父亲安大帅之事——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第17章 众叛亲离 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 根据不良人苟富贵提供的消息,安禄山晚上在紫微宫宴请文臣武将,商讨他登基的相关事宜。真乃天赐良机,龙清川和吴大财在不良人暗桩的掩护下,悄悄潜入洛阳的紫微宫——也就是安禄山就寝的宫殿。 在唐军和叛军的一场大战中,由于唐军的实力实在不济,导致封常清兵败如山倒,城破之日也就是唐军溃败之时,故而紫微宫并没有经过大的战乱,也没有遭受到很大的破坏。 龙、吴两人照旧装扮成巡逻的侍卫,在人来人往的紫微宫内晃荡,吴大财神气活现地左看右瞧,突然感觉脑袋被人敲了一下,他转头四处张望,只有龙清川离他最近,吴大财心中不悦,便压低声音问龙清川为何偷袭他? 龙清川正在查看紫微宫的防守疏漏,以为吴大财在跟他胡搅蛮缠,便没有细细理会他。可吴大财如此三番的不满,龙清川心下生疑,小声地问吴大财:“是不是有人在我们背后搞鬼?我龙清川可一根指头都没碰你——我敢发誓!” 龙清川之言,着实让吴大财吓了一大跳,既然龙清川没有出手,这昏天黑地的,又是谁在敲他的脑袋了? 吴大财忙拉着龙清川小声问:“你说这紫微宫里会不会闹鬼啊?或者说,难道那个会装鬼的乐凡暗中跑过来了,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跟你龙清川有得一拼?” “我倒真希望她来了,哎……”不提还好,一提到乐凡,龙清川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他的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到乐凡身上。 吴大财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好心提醒:“哎,哎,发什么呆了,回去再慢慢想乐凡。当下先搞点正事,要不然今晚我们就白来了。” “得了,”龙清川没好气地反问,“难道你就不想乐姑娘?” “我想……嗨,那可是癞蛤蟆吃天鹅肉,我吴大财有自知之明。”吴大财不甘心地说,“我看你小子还蛮凑合,你们郎才女貌,看起来还蛮般配的。” “真的啊?”龙清川兴奋地给了他一拳,激动地问,“你不跟我抢乐凡了?” “错,不是不抢,”吴大财咂咂嘴说,“是抢不过!” “那还不一样吗?”龙清川不解地问。 “绝对不一样!”吴大财不容置疑地告诉龙清川,“不抢,我就是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夫;而抢不过,至少代表我努力过了,这样的放弃我吴大财无话可说。” 说话间,远处的假山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此人的身法无比敏捷,就跟那传说中的鬼魅似的,龙清川正好面对着假山,两眼看得真真切切。他不经意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子,嘿嘿一笑,然后拍着吴大财的肩膀说:“够意思,嗯,回去我让百里飞请你喝酒。” 吴大财咧嘴笑了:“为何让百里飞请我们喝酒?再说了,这小子神龙见首不见尾,鬼知道他跑到哪儿鬼混去了。” 龙清川“嘿嘿”诡笑两声:“也许——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言罢,他将手上的石子轻轻弹出,石子撞到假山后“咕咚”两声掉落入水里,尔后从假山后缓缓走出一人。 尽管此人是一副太监的装扮,但吴大财从他坏坏的笑容中,一眼认出他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里飞。 “好小子,你怎么跑到洛阳来了,也不跟我们打一声招呼。”吴大财兴奋地叫喊,“龙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此刻他们身处安禄山的大本营,龙清川及时制止了吴大财过分的热情,以免引起别人的警觉和怀疑。 “我也是刚刚看出来,这小子身法鬼魅,快如闪电,借助这个热闹的紫微宫的掩护,刚才没少折腾我们俩——除了他百里飞外,还有谁无聊得在我们面前开玩笑?” “哼,哼……”吴大财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小子在暗中搞怪,我还以为撞见鬼了。”百里飞得意地撇撇嘴,嬉皮笑脸地笑了几声。 “云若依了?”龙清川问,他突然想到巨鲸帮的云依依,不知怎么跟云若依解释。 百里飞随口应道:“她还在长安,暂时还效命于那个无影门。我听说安禄山要当皇帝了,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便跑过来瞧瞧,看看哪边的皇帝更龌龊些。” “嗨,嗨,你怎么还是那么皮,你阿爹希望将你培养成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你倒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都快成江洋大盗了。”龙清川想到第一次与百里飞见面时,百里飞所伪装出的那种儒雅风范,忍不住捂住嘴窃笑。 百里飞对龙清川的嘲笑不屑一顾,他当即出言反驳:“即便是江洋大盗,总比那些伪君子好。再说了,我阿爹曾经不也是江洋大盗,可他还不是一样收到别人的尊敬?” 龙清川耸耸肩,笑着对两人说:“好了,既然做不了谦谦君子,那我们改行做梁上君子,做点小事,如何?” “行!”百里飞不失时机地伸出右拳,龙清川和吴大财也伸出各自的右拳,三只拳头紧紧碰在一起后,吴大财故意不解地问:“哎呀,做点小事,需要我们三位高手一起出手吗?龙小子你又要搞什么鬼?” 龙清川笑而不言! 此刻的安禄山正在宴请他的将军和谋士,还有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由于紫微宫政权更迭不久,宫里的管理极其混乱,原先的和安禄山新带来的太监、宫女鱼目混珠,内苑的守卫也比较松懈,故而龙清川三人轻松地混入紫微宫的寝殿。 吴大财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问道:“这么轻松就混进来了——这不是在做梦,这比进长安城的寝殿容易多了。” “一个皇宫都搞不好,更别说治理好一个国家了。”龙清川眉头微皱,担忧地说,“要是这种人得了天下,百姓恐怕将会更加民不聊生。” 百里飞“嗯”了一声:“我都听说了,这厮都快要登基当皇帝了,龙袍竟然还没缝好,真是丢死人了。” “哈哈……我吴大财说句公道话,这事可不能怪工匠和绣娘,”吴大财咧着嘴大笑,“安禄山这老小子肥如蠢猪,要多费多少材料和人工?绣娘哪里忙得过来。” 三人沿着紫微宫的主道小心向里走,未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一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宫殿,宫殿四周有大量的巡逻人员和哨岗,他们心下猜测应该是到了安禄山的寝宫。 远处有一群太监和宫女簇拥着一女子缓慢而来,三人当即先隐秘到暗处,待女子和这群人走过后,三人再从暗处悄悄现身,然后混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跟随着人群往里走。 女子进入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老太监尖着脖子吩咐手下人:“你们早早准备,今晚夫人要侍寝大王。”手下的几个太监答应一声后,便各自四处散去,龙清川三人也随着人群散去。 他们又借助夜色隐秘在宫殿外的一个角落里,百里飞一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一边询问龙清川:“他们口中的大王,应该就是安禄山这死胖子,龙小子你要……” 龙清川缓缓摇头,轻声将对目前局势最为有利的“刺而不杀”的谋划简单说了下。 “刺而不杀——”百里飞听过之后,摇头晃脑地思忖一番,“有意思,真好玩,哈哈……龙小子可真够毒的。”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龙清川三人趁着侍卫换岗时的疏忽,从宫殿外翻身爬入二楼,打晕值守的太监和宫女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寝宫。那安禄山此刻睡得跟死猪似的,旁边还有一个侍妾对着铜镜暗自垂泪。 那侍妾风情万种、楚楚动人,她身材窈窕,面似芙蓉,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金银玛瑙在她绝代佳容的衬托下黯然无色。 三人刚刚混在人群中没机会正眼相看,现在细看之下,那女子果真是国色天香。 “乖乖,怪不得人人争着要做皇帝,”百里飞拉住两人的衣角悄悄说,“这女子长得倾国倾城,跟长安城宫里那位差不多,我猜她应该就是段氏。” “宫里那位贵妃我没见过,我看跟乐凡有得一比。”吴大财羡慕地说道,他嘴里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龙清川哼了哼,不服气地反驳:“得了,她怎么能跟我的乐凡相比?在我龙清川眼里,天下女子皆如草芥,唯有乐凡才是人间绝色。” “哎,哎——”百里飞连忙打断龙清川,“你把云若依放在何种地步,你们到底有没有审美眼光?” 当谈到美丽的女子时,龙清川三人略微控制不住情绪,他们在原地小声而嬉戏地打闹,竟不知段氏何时来到三人身后。 那段氏身段苗条,步履轻盈,走路无声无息,甚至连百里飞都没有察觉到。 段氏瞪着双瞳剪水般的双眼,不吵不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人,就像看三只小猴子吵架似的。 段氏的反常之举,一时让他们三人不知所措,还是龙清川反应机敏,他率先弯腰施礼:“主夫人,我等三人奉上峰命令,在此当值。” 段氏不禁嫣然一笑:“本妃的寝殿还是第一次有真正的男人进入。哎,你们三人如此陌生,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真正的男人——龙清川几人都很狐疑,难道那安禄山不是男人嘛? 段氏惊为天人的容颜,配上她迷人的笑容,竟让龙清川三人神魂荡漾。 吴大财和百里飞默不作声,龙清川赶紧搭话:“我们原是紫微宫李唐的侍卫和宫人,因久仰圣人威名镇四海,故而特意留此效力。” 段氏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尔后俏皮一笑:“安禄山的疑心很重,连跟随他多年的侍卫都不放心,怎么会留用李唐的侍卫了?” 段氏敢直呼安禄山大名,又让龙清川三人大吃一惊,安禄山虽然还未正式登基,但手下之人早已改称呼为圣人了。 吴大财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夫人这时应该在陪安禄山睡觉,似乎不应该陪我们聊天。” “可你们这时也应该在睡觉,似乎也不应该在陪我聊天?”段氏用同样的话反驳,吴大财一时不知如何辩驳,无奈地将眼神抛向龙清川。 龙清川定了定神,心中暗自狐疑,不知这段氏何以如此怪异,况且她伶牙俐齿,口头上未必能占到便宜。后来转念一想,段氏毕竟是个弱女子,不如吓唬吓唬她。想定后,龙清川故意换成吓人的面孔:“夫人的胆子好大,难道你不怕我们三个是坏人?” “胆大?哼,你们连这要人命的阎王殿都敢闯,”段氏不客气地回敬,“还是你们的胆子更大。”原来在段氏的眼里,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居然是阎王殿。 “你不怕我们对你痛下杀手?”龙清川故意晃了晃手上的刀。 段氏的眼角禁不住流下几滴眼泪,哀怨地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这里跟人间地狱又有什么差别?”段氏的态度着实让三人困惑不解,就连最聪明的龙清川也不知所措,三男一女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 最终还是段氏打破了沉默,她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是来杀安禄山的?嗯……快去,他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李猪儿和几个贴身太监也被他打伤了,都躺在床上养伤,没人会阻拦你们行事。” 龙清川三人狐疑地睁大双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今晚这女人唱的是哪一出。 百里飞使劲掐了吴大财一把,吴大财疼地直呼:“疼,疼!不是在做梦,快松手。” 龙清川急忙阻止两人的吵闹,转身对段氏说:“夫人,你错了,我们只想吓唬下安禄山。抱歉,我们要办正事了。”龙清川抬手要打晕段氏,被段氏伸手拦住:“别——别打我,疼死了!你们这样东走西撞,像没头的苍蝇似的,要偷什么东西、做些什么坏事,还不如直接问我好了。” 龙清川回头看了吴大财和百里飞一眼,在段氏这个女人面前,他此生第一次觉得脑子似乎不够用了,他差点忍不住问出来,你不是安禄山的妃子吗,为何胳膊肘要往外拐? 不过他们三人艺高人胆大,再加上这段氏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如若她敢耍滑头,三人可以轻松地控制住她,继而以她的性命为要挟,逃出洛阳。 思付之后,龙清川点点头,同意段氏的请求,这个段氏竟然出乎意料的配合,龙清川三人在段氏的帮助下,将安禄山肥胖的袍子挂在墙壁上,并用安禄山的佩刀将一封信钉在袍子上,信上面写着:太上老君勒令猪贼安禄山即刻退兵,否则天兵天将取尔项上猪头如探囊取物。 龙清川还在信尾留上自己的大名,自言自语道:“从此以后,我龙清川将会名震江湖,流芳百世。”末了,他又诡笑着问吴大财:“吴兄,要不要也添上你的大名,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兄弟可从来都忘不了你。” 吴大财想都没想,的确,这种出名的机会百世难遇,他怎么肯错过了?吴大财当即拿笔添上自己的名字,百里飞也跟着他们凑热闹,在信的末尾加上了百里飞三个字。 龙清川临走前,还从段氏处拿走安禄山的随身玉佩,吴大财和百里飞见状,也想着顺手牵羊拿几件宝物带走,可安禄山的寝宫除了黄金之外,其余宝贝皆是庞然大物,带在身上必然是个大累赘,故而不得不忍痛放弃。 百里飞还在安禄山的茶壶里撒了一泡尿,然后恨恨不平地大骂:“想不到安禄山这么不得人心,传言果然不假,就连他身边最亲密的女人都背叛他,哎——真是没道理,这样矬的人都能当皇帝,非得把我百里飞给气死不可。” “安禄山阳奉阴违,心肠狠毒而又不择手段,他可算得上是个大奸雄,但绝对算不上真豪杰。”吴大财给安禄山下了个结论。 一直默默不语的龙清川突然笑嘻嘻冒出一句:“你们猜,明天安禄山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喝水?”百里飞忙自我纠正,“喝尿,喝本公子的尿?” 吴大财摇头:“人起床后,不是要拉屎撒尿吗,为何要喝你的尿?” “可他是人吗?” 百里飞呶呶嘴,然后笑着问龙清川,“你说是什么,龙小子?” “杀人,”龙清川冷冷地说道,“杀掉殿外保护他的那群侍卫。嗯……既然如此,我们三人不妨在火上浇点油,只是又要冤枉那安庆绪了——哎,他最近可真倒霉,老是被我们和不良人算计。” 第18章 猪命要紧 第二天醒来后的安禄山几乎要疯了,自己的猪命让人拿捏的妥妥得,这还了得!以后他安禄山还敢放心睡觉吗?万一头天晚上一觉下去,第二天起不来了,这可怎么办? 段氏可怜地蜷缩在一旁,低声哭泣,时不时用余光瞄上愤怒的安禄山几眼,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嘲笑。 安禄山的心里接近崩溃,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他顾上不套上他那件肥大的袍子,张牙舞爪发疯地怒骂,从李隆基,杨国忠骂到高仙芝、封常清;然后又从崔乾佑、严庄、高尚,骂到几个不孝的儿子;接着又从他肥胖的身体、几乎失明的眼睛,骂到背部毒人的痈疮。 安禄山骂天骂地,既骂敌方的人,也骂自己的人,竟然还有能耐将自己也骂了一顿!安禄山骂完活着的人,似乎仍不解气,接着将已经死了的李林甫拿出来痛骂。 最后他歇斯底里地怒吼:“李猪儿,去把那些废物侍卫都给我砍了,扔到洛河里喂王八。” 被吓得噤若寒蝉的李猪儿赶紧腆着笑脸回话:“圣人勿虑,那些废物早被安庆绪安将军砍完了,安将军做事效率可真高啊。”李猪儿小心翼翼地巴结,他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可不想让怒不可遏的安禄山再给他添些新伤。 “什么?”安禄山睁大滚圆的双眼,“朕刚刚才下达的命令,他都已经将那些人砍掉了?”安禄山停止咆哮,一脸懵懵地问。 “是啊,一大早,安将军就带领卫队进宫,现在——他带着侍卫在外面巡逻,全心全力维护圣人的安全。”李猪儿谄笑着回复,他满以为会得到安禄山的褒奖。 “混账,狗东西,是谁让他来的?”安禄山拔下墙壁上的佩刀,衣裳都未来得及穿,杀气腾腾地冲出殿外。 安禄山的身材臃肿、矮小,四肢又短又粗,全身白花花的赘肉,乍一看上去,像一只大号的、站着的肥猪冲出栅栏。段氏看安禄山这形态,忍不住失声笑出来,不过她很机灵,赶忙捂紧嘴低头呜呜地抽泣,将笑声巧妙地转换为哭声。 安禄山愤怒地将刀架到安庆绪的脖子上,安庆绪翻了翻迷糊的双眼,然后慌忙拿出安禄山的随身玉佩,呈述道:“圣人息怒,臣安庆绪是奉圣人的命令进宫除贼,不知错在何处?”安庆绪努力地挤下几滴眼泪,他带来的侍卫不失时机拔出佩刀,逐渐凑近安禄山和安庆绪。 安禄山毕竟是权谋的老手,他估量着形势对自己不利,如若继续强硬下去非吃亏不可。于是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假装和颜悦色地安慰:“安庆绪我儿,你和你的侍卫果真机敏、勇敢,对朕忠心不二啊。” 安禄山皮笑肉不笑,让安庆绪的心里直发毛,不知道他哪里又做错了。 安庆绪仔细回想着细节,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他的确是严格按照安禄山的指令行事。一个时辰前,有个小太监拿着安禄山的玉佩宣安庆绪进宫,诛杀守卫失责的侍卫,并让他亲自带队保护安禄山。 回到寝宫的安禄山,气呼呼地看着信纸上的三个名字:龙清川、吴大财、百里飞。他脸色阴沉,脖子青筋凸起,双目赤红,发疯似得将信纸撕成无数的碎片,并发誓要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兵天将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也许是安禄山暴躁的举动吓着段氏了,段氏非常合乎时宜地晕乎过去。安禄山急得火冒金睛,他想扶起段氏可又蹲不下肥大的身躯,于是他只好像猪一样趴在地上,将肥大的肚子拖在地上,双手才能勉强将段氏从地上捞起,然后连忙派人救治,又是掐人中又是喂参汤。 也许对他安禄山来说,可以没有亲儿子安庆绪,也可以没有这花花江山,但绝不能失去美人段氏。 被吓破胆的安禄山晚上就寝时,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一晚上甚至要换几个房间睡觉。一段日子下来,安禄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他背后的毒疮越发疼痛,病情大大加深! 虽然如此,安禄山的登基大典还是要如期举行,期间安禄山和无影门还对龙清川和吴大财发出了江湖追杀令:龙清川一万两黄金,吴大财五千两黄金。 不过奇怪地是,江湖追杀令上竟然没有百里飞的名号。 看到追杀令的吴大财火冒三丈,他不停地对百里飞抱怨:“哎,我又被龙清川这小子给耍了,他骗我在信上留名,还说流芳百世——呸,其实就是要拉上我一起下油锅。嗨,他龙小子死了不要紧,还要拉上个垫背的。” 百里飞摇摇头、晃晃脑,然后出言取笑吴大财:“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人做事一人担。既然祸事是三人一起做,当然要三人一起承担。” “说得好听,你的名字呢?”吴大财撇嘴反问,百里飞顿时哑口无言,因为他压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吴大财不服气地说,“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凭什么龙小子就比我值钱?是因为这小子长得俊俏,还是因为他写的字比我好看?” 百里飞的眼珠飞速地转了几圈,尔后捂住嘴狂笑:“都不是。依我看,是你吴大财的名字太难听了!你阿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吴大财白了百里飞一眼:“是我自己改的名,怎么着,吴大财三个字,臭着你嘴了?” 龙清川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嬉闹,他内心非常好奇,追杀令上为何没有百里飞的名字? 根据不良人暗桩的侦测,无影门调动众多高手陆续来到洛阳,有催命判官阴九幽、金刀无敌王元霸、影子刺客柳若松、勾魂手阿七……再加上洛阳的妖姬蓝醉香等一众人,真可算是高手云集。 有了这些高手的保护,接下来龙清川三人的几次行动均以失败告终,安禄山的寝宫终究平安了多日。 虽然行动无果,不过他们却幸运地在行动中遇到了云若依。龙清川极不情愿地说出云依依在睢阳被害之事,并如实转告了云依依的临终之言。 尽管云若依心里早有一万个准备,当听闻她阿姐被害的噩耗后,她还是趴在百里飞的怀里大哭一场。龙清川自感无颜面对云若依,好在云若依通情达理,并没有胡乱怪罪于他,她将所有的新仇旧恨,全都算到了无影门的头上。 没有了羁绊的云若依,本可以脱离无影门的魔爪,但她还是选择潜伏在无影门,以待报仇的时机! 第19章 鹿死谁手 洛阳,不良人秘密基地。 十天后,原本在潼关的神丐等人也潜入到了洛阳,他们也是通过不良人找到龙清川。乐凡在潼关听说了江湖追杀令,担心龙清川和吴大财的性命,正欲孤身前往洛阳寻找他们,而神丐等人则是不放心乐凡,跟随着她一路返回洛阳。 不良人传来消息,无影门的主人亲自参加安禄山的登基大典,到时会有大批的无影门高手随同前往洛阳,目前已经知晓的高手,至少会有一凤、二虎,再加上洛阳现有的无影门组织人员,差不多将近一百人。 之后,无影门也公开在江湖上散布消息,约洛阳的不良人,以及龙清川、吴大财等宵小之徒一战,如若他们胆小如鼠、不敢迎战,趁早向他们主人下跪投降,免得玷污英雄的名号。 神丐和苟富贵召集众人商讨对策,神丐神情宁静,小口小口地啜着美酒,尔后他突然开口问几个年轻人:“怎么样,无影门的大队人马在此,还有那个所谓的主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不要应约与他们见个面?” 所谓的见个面,当然免不了一通厮杀。神丐的建议,得到吴大财、百里飞等人的赞同,但这却不是龙清川的认知。 龙清川明白兵家“先胜后战”这条亘古不变的原则,如今无影门高手云集,人数远远多于我方,再加上叛军大队人马,顷刻之间就能包围我方,如若如此,我方将会全军覆没。这一战似乎是意气之争,我方绝无胜算的几率。 神丐盯着龙清川犹豫的双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战机难得啊!说出你不战的理由。” “虽说战机难得,但这可不是好的战机,”龙清川掰着指头数,“我方的高手就那么几人,再加上洛阳的不良人,也不过三十余人,与无影门相比,我方可没有任何胜算,至少在洛阳,我们不能与无影门决战。” “战机稍纵即逝,如果不战,无影门主人不知何时再现身,以后很难有机会一举歼灭他们。”吴大财友好地提醒,“你还记得要给巨鲸帮的云依依报仇,此生一定要将无影门消灭之事?” 龙清川默默地点点头,沉声而说:“我龙清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现在还没具备决战的条件。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认为,消灭无影门之事不能急于一时,必须要从长考量。” “士可杀不可辱!”百里飞急于替云若依报仇雪恨,故而抑制不住地大声怒吼。 龙清川微微皱眉,冷冷地回应:“现况决定了我们必须忍辱!如若今日不能忍受小小的口头之辱,来日必然遭受更大的屈辱。” 百里飞轻蔑地哼了一声,鄙夷地瞄了龙清川一眼。 “试想一下,我们陷入无影门精心设计的包围圈,然后我方全军覆没,不良人在洛阳的组织全部捣毁,我们所有人的头颅,被他们砍下来当做战利品炫耀……”龙清川冷眼环顾几人后问,“这种情况是你们喜闻乐见的吗?龙清川可以保证,这就是我们所不能忍辱的后果!” 冷静下来之后,百里飞也不再过多言语,他何尝不知“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了。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可吴大财还是不死心地问:“唉,龙小子,你足智多谋况且又精通兵法,每次总能出奇制胜,这次——难道真没有机会报仇雪恨吗?” 龙清川摇摇手说道:“所谓的足智多谋,也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无影门的杀手绝非泛泛之辈,况且他们还有叛军的撑腰,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与他们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无影门的那些极尽辱骂之词,目的就是要引我们出战,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苟富贵说话了:“龙少侠说得对,无影门以他们的主人为饵,尽管这个诱饵香甜可口,但上面必然抹上了毒药,我们决不能上当受骗!” 众人沉默后,百里飞狠狠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了吗?” “当然不会!”龙清川嬉笑一声,“无影门抛了个有毒的诱饵给我们,难道我们不会挖个要人命陷阱等他们?” …… 妖姬蓝醉香应云若依之约,一同前往洛阳南市的“云锦阁”丝绸铺—,这世上不管是丑陋的女人,还是好看的女人,都对花花绿绿的丝绸锦帛爱不释手,故而“云锦阁”丝绸铺里不但有丑陋的女人,还有好看的女人——冰玉应该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她在“云景阁”丝绸铺里,不出意外地吸引住了所有男人的眼球。 冰玉付了钱离开丝绸铺之后,那些男人的眼球又移到了随后而来的蓝醉香身上,蓝醉香冷冷地盯着冰玉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尔后她调过头来,展颜一笑,柔声问丝绸铺掌柜:“掌柜的,刚才那位女子付了不少钱,怎么两手空空而回了?” 掌柜的认识她是个蛇蝎毒心的女魔头,慌忙陪着笑应道:“蓝姑娘,那位女子说她要到长安投亲,途经洛阳时顺带买了五匹锦帛带走,嗯……那姑娘临走前给了两倍赏钱,务必让我们在天黑前将锦帛送到城外的泰安寺。” 蓝醉香心中嘿嘿冷笑,转头与云若依对视一眼,然后将她拉到一边:“云姑娘,你初来乍到,脸面比较生,况且你为人机灵,身手又敏捷,可否帮阿姐一个小忙?” 云若依掩嘴一笑:“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客气?” 蓝醉香指着冰玉的背影:“这女人是大唐的不良人,你替我悄悄跟上去,看看泰安寺还有多少同党?” 云若依开心一笑:“就这点小事,我去去就来,阿姐在刺史府里等我好消息。” 傍晚时分,天色已黑,云若依嘟着嘴回到刺史府,蓝醉香立马迎了上来,急迫地问道:“云姑娘,情况如何?” 云若依撇撇嘴:“大失所望!泰安寺没几个她的同党,阿姐这次可立不了大功了。” “没几个,究竟是几个。”蓝醉香再次问道。 “除了盯梢的那位女子,还有一个俊俏书生,以及一个青衣苍头,”云若依瞄了一眼蓝醉香,“哦,还有一个独眼的马夫,他正在套马车,嗯……看样子,他们四个准备远行了。” “独眼?远行?”蓝醉香喃喃自语,“难怪他们要在天黑前将锦帛送到泰安寺?”蓝醉香来回踱着步子,她断定其中的三人就是冰玉、苟富贵以及长孙瑜。 这到嘴的肥肉可不能丢了! 蓝醉香欲起身赶往紫微宫禀告主人,被云若依拦住了:“阿姐,就这几个货色,你还惊动主人大驾啊,随便找两人把他们抓回来不就行了。” “不行,”蓝醉香笑道,“那个女人心肠歹毒,非得请主人调派几个高手出马不可。” 云若依拉着蓝醉香的手,撇嘴一笑:“哎,那四大杀手——整天围着阿姐转的那四个家伙,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吗?” 云若依所说的四大杀手,指的是催命判官阴九幽、金刀无敌王元霸、影子刺客柳若松、勾魂手阿七——这四人是被无影门的主人临时调到洛阳的杀手,主要是保护安禄山的性命安全。 不待蓝醉香多言,云若依大声朝他们招呼:“唉,你们四个拍马屁的,过来——蓝姐姐要去一趟泰安寺,一路上没有人相陪,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办?这四人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异口同声地反驳:“没人相陪,嗨……难道我们不是人吗?” 蓝醉香娇媚地瞄了四人一眼:“好,那就辛苦四位兄弟随我去抓几个小毛贼,事成之后,本姑娘自会替各位向主人请功。” “不用,不用!”这四人又异口同声地反驳,“我们四人愿效犬马之力,功劳全归蓝姑娘,我们分毫不要。” “那就说定了,可不许耍赖!”云若依抢先答应下来,然后又说,“午夜时再出发,等他们睡着时再下手,省得他们逃脱。” 洛阳城外,泰安寺。 除了四位一等一的高手外,妖姬蓝醉香还带着十几个小喽啰同行——这次她要活捉冰玉,然后好好地羞辱一番,以报昔日之仇。 泰安寺静悄悄地,黑乎乎地,一众人悄悄摸入泰安寺,在蓝醉香的示意下,小喽啰们四处散开搜查……很快,他们就发现寺庙内空无一人,但套好的马车以及收拾好的包裹仍在。 “人都哪儿去了?”蓝醉香甚至诧异,环首四顾后又问,“云姑娘了?” “她在拜菩萨了,” 勾魂手阿七捂住嘴轻笑,“她在求菩萨保佑,让那几个小毛贼赶紧现身。” 妖姬蓝醉香眉头微皱,她似乎有所警觉,突然,大雄宝殿和天王殿中间传来“哼,哼”声,一众人随着蓝醉香前去查看——原来是两个落单的小喽啰杀手,被人塞住嘴五花大绑地仍在地上。 蓝醉香轻声呵斥:“真邪门,快点火把。” 漆黑夜色中的火把既能照明,也能成为别人射杀的参照。在火把一亮的瞬间,屋顶上连续不断地射出一支支弩箭……火把下的杀手惨不忍睹,一个个成了待宰的羔羊,蓝醉香被勾魂手阿七等四大杀手围在中间,倒没有收到弩箭的伤害。 蓝醉香当即反应过来,他们被人算计了! 云若依不知从何处现身,嘴里大呼:“菩萨真灵,果真让这些小毛贼现身了,嘻嘻……” 勾魂手阿七哭笑不得,将怒气撒到云若依身上:“哎,哎,你是怎么打探消息的,抓人的人怎么反倒被人给抓了?” 云若依撇撇嘴:“白天只有四个人,谁知晚上怎么又冒出这么多人,哎,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 蓝醉香粗鲁地打断:“你们别吵了,现在该怎么办?”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云若依指着大雄宝殿喊道,“那边,快撤过去,省得被小人暗箭射死。” 四大杀手带着剩余的几个杀手,簇拥着蓝醉香逃到大雄宝殿,云若依也跟在身后闪了进去,接着,他们将大雄宝殿破了一半的门给掩上,防止再次遭到弩箭的攻击。 勾魂手阿七松了一口气,在蓝醉香旁献殷勤:“蓝姑娘,请放心,有我勾魂手阿七在,保你万无一失。”其余三人也忙不迭失地拍马屁:“有我们兄弟在,谅那几个毛贼也不敢猖獗。” 蓝醉香幽幽地抱怨:“你们大概都忘了,我蓝醉香是来抓人的,而不是躲在这个破庙里被你们保护。” 四大杀手怔住了,转脸问云若依:“现在该怎么办?” 云若依抱着胳膊,嘟囔着嘴:“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嗯……反正来都来了,干脆拜拜佛,至少死在这儿也安心些。” “放屁!拜佛有个屁用,”催命判官阴九幽建议道,“依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赶紧逃。” “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走了,不丢人吗?”金刀无敌王元霸问。 “一点都不丢人!这不叫灰溜溜地逃走,这叫战略性地撤退。”影子刺客柳若松在旁补充道。 “外面至少埋伏着十名弩箭手,你们往哪儿跑?”黑暗中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我觉得,你们应该派一个身手敏捷之人回去搬救兵,其余人在此固守待援。” 借助火把微弱的亮光,蓝醉香发现释迦摩尼佛像后闪出一拨人:神丐华宪章、龙清川、吴大财、百里飞、乐凡、苟富贵、冰玉、长孙瑜。 看到冰玉现身,蓝醉香猛地一惊,心中暗自估量着,四大杀手的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敌得过眼前这些人。情急之下,蓝醉香疾速对四大杀手承诺:“你们谁能救我出去,蓝醉香从此以后就是他的女人。” 为了逃命,蓝醉香无所不用其极。 “哎,哎,不妙啊。”吴大财对着蓝醉香打趣,“要是这四个丑八怪一起把你救出去了,那你怎么办?把自己劈成四半?” 勾魂手阿七对眼前之人不屑一顾,咧嘴笑道:“就这几个毛贼,看把蓝姑娘吓得……哎,兄弟几个,此处正好有四位美女,要不兄弟几个等下分了。” 蓝醉香怒声叱喝:“住嘴!为首的是江湖上的铁拳神丐华宪章,你还是想着怎么逃命。”听闻神丐大名后,勾魂手阿七愣了愣神,啧了咂舌,然后像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不振。 神丐冷冷地呵斥:“你们是自行了断了,还是要我们下狠手?” 四大杀手面面相觑——在神丐面前拼死一战,根本毫无胜算;跪地哀求,兴许还有一丝生机。 四人想定后,双膝一跪,呼天抢地地大喊:“神丐大侠饶命,都是这个死妖女搞的鬼,我们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各位大侠若饶我们一命,今后我们定改恶从善,不再祸害百姓。” “混账,”蓝醉香扯着脖子大骂,“一群没骨气的玩意,老娘——本姑娘瞎了眼,带了你们几个怂包过来,哼!”蓝醉香妙目一转,疾速转身,同时抽出腰间的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云若依的脖子上。 “云姑娘——小心!”百里飞失声地喊道,可惜他的提醒晚了一步,云若依已被蓝醉香控制住。 “云姑娘?哈哈……这小子竟然能叫出你的芳名,看来你们的关系非同小可啊?”蓝醉香得意地总结。 龙清川皱着眉夸赞:“反应够机灵的,果然是女中豪杰,跟冰玉有的一拼!” “过奖!”蓝醉香昂头浅笑,“如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大杀手哈哈狂笑,当即从地上爬起奉承:“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智谋过人,岂是他们这些小毛贼相提并论?”蓝醉香冷眼瞪了他们一眼,四人识趣地闭嘴不言。 云若依淡淡地一笑:“本姑娘行事一向小心,老妖女,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了?” “我们来抓人,结果反倒中了埋伏,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妖姬蓝醉香恨恨地大骂,云若依轻轻地哼了哼。 “你无意中躲过他们第一次的埋伏,我本来就有点怀疑,碰巧这小子——”蓝醉香指着百里飞讥笑道,“老是跟你云若依眉来眼去,哼,难道你们以为本姑娘是傻子吗?我一试之下,你们果然露馅了。” 百里飞懊恼不已,连连狠抽自己的嘴巴,然后厉声威胁:“放了云姑娘,否则——” “否则怎样?”妖姬蓝醉香手上稍微一使劲,云若依的脖子上隐隐流出一丝血丝。 神丐唉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吩咐:“放了云姑娘,你走!老叫花一言九鼎,担保不会有人追杀你。” “别忘了我们四个,”四大杀手忙不迭失地对蓝醉香说道,“蓝姑娘,你发发善心,让那老叫花一同饶了我们呗。” 蓝醉香白了他们四人一眼,也没理会他们的请求,当即松开云若依,娇笑道:“好!一言为定!”尔后她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看来她这次又死里逃生了。 四大杀手呆若木鸡,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们四人为虎作伥,作恶多端,这几年来,你们杀了多少无辜之人,难道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神丐的眼神如刀子般地锐利,对着他们怒声大骂,“你们罪恶的一生,到此为止了。” “你们这四个见风使舵的怂包,哼,罪有应得!”妖姬蓝醉香哈哈大笑,“抱歉,本姑娘先撤了,我们下辈子见!”尔后,她又瞄了一眼怒不可遏的长孙瑜和冰玉,放声大笑而去。 四大杀手见没了指望,只能殊死一搏了,勾魂手阿七率先说道:“你们人多,欺负我们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神丐当即应道:“好,老叫花跟你们一对一单挑,十招之内放不倒你们,就算你们赢!来,你们谁先来……” 第20章 驻颜有术 灭了无影门的四大杀手,苟富贵设庆功宴招待了神丐等人,酒宴过后,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聊天,他们谈天说地,胡聊海侃一番,个个意气风发,仿若指点江山的君王,又如弛聘天下的豪杰。 牛皮吹过之后,终究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他们见乐凡在庭院中用一种奇妙的方法洗脸,个个忍不住地打趣取笑。 乐凡的洗脸方式是云若依所传授,她先把蔬菜捣成菜泥后,然后一层层地抹在脸上,敷上一刻后,最后再用清水冲洗。云若依以前经常出入皇宫,她也是从嫔妃那里学来的。云若依告诉乐凡,此法有非常好的护肤功效! “女人就是麻烦,一天要洗几次脸。”百里飞摊开双手,做个鬼脸笑着说,“我百里飞十天半月都懒得洗一次,这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 百里飞转而看了长孙瑜一眼:“听龙清川说,你每天早上都要沐浴、读书……哈哈,不麻烦嘛?” “这还麻烦?”长孙瑜撇撇嘴,笑了笑,“无影门里的那个妖姬,每天必须沐浴两个时辰,从不落下。” 长孙瑜想起妖姬,恨恨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力地捶打桌子,他痛恨无影门以及妖姬害死了自己父亲,可仇人在前,他却无力报仇雪恨。 “每天沐浴两个时辰,从不落下?”龙清川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问长孙瑜,“你说这妖姬每天沐浴两个时辰,是不是在卯时和酉时?” 长孙瑜在花雨坊跟妖姬待过一段日子,他抬眼思考片刻后,明确地告诉龙清川:“是的,但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吴大财在旁恭维地赞叹:“嘿,龙小子神了,真的能掐会算?” “子午抽丁——卯酉沐浴,”龙清川禁不住大笑,“我猜到妖姬驻颜术的修炼方法了,可她这个一知半解的笨蛋,走入了邪路,快走火入魔了!” 听到龙清川说驻颜之术的修炼方法,乐凡和冰玉同时围了上来,乐凡好奇地问:“什么是子午抽丁,卯酉沐浴?” 龙清川得意地大笑:“这是道家养生的一种修炼方法,哈哈……,卯时、酉时沐浴,指的是内心清静、无为,就好像沐浴一样洗涤自己的内心。可这个妖姬依文解意,理解为在水里沐浴,这个笨女人!” “可是,她看起来的确很年轻啊?”乐凡又问龙清川,“难道真的有驻颜之术?” “妖姬看起来很年轻,是因为她用了其他邪门方法,不过这种方法的副作用很大。”龙清川知道女子爱美,故而将副作用提前说出来,以打破她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方法?”乐凡和冰玉同时问,至于副作用很大,她们似乎漠不关心。 龙清川犹豫了片刻,尴尬地问:“嗯,可我不确定,该说不该说?” “说,快说,马上说!”乐凡连着追问,她似乎赖着龙清川了。 “好,我只跟你们说一下内中的原理,但是可不会帮你们修炼。因为道家讲究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可你们非要驻颜不老。唉,须知逆天而为,可不是一件好事。” 乐凡边撒娇边催促:“我们只是想长点见识而已,你快说说。” 龙清川展颜浅笑,缓缓而说:“道家秘籍的修炼方法中,驻颜之术跟返老还童的修炼方法一样,根本都是修炼人自身的内丹。所谓的内丹,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上药三品:精、气、神。为此,修炼之人必须绝对的清心寡欲,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如法打坐,辅以河车运转,然后打通身体内的大小周天,这样一个周期下来,人的精神、气色越来越足,容貌也会年轻靓丽。” 乐凡和冰玉两人听得稀里糊涂,吴大财等人同样摸不着头脑。 “不过那妖姬走错了路子,她不是修炼自身的内丹,而是服用五金八石炼成的外丹。服用外丹也就算了,可她又不能清心寡欲,实际上,她的身体损耗已经非常严重,故而她现在需要不断地、大剂量地服用外丹,一旦妖姬断了外丹的话,不但容颜逐渐苍老,还会引起身体的反噬,嗯……甚至活不了几天。因此,外丹对妖姬来说很重要,所以她必须无条件效命于提供外丹给她的人。” “难道她自己不会炼丹吗?”乐凡好奇地问。龙清川哪里猜不透她的小心思,其实她想知道龙清川会不会炼丹。 “还记得我们初次在长安相识,我告诉你们的事吗?”龙清川想起第一次与乐凡相见的情景,嘴角微微露出了丝丝笑意。 吴大财听得正起劲了,他粗鲁地打断了龙清川的思绪:“拉屎拉一半,能不能全部说完?” 龙清川歉意地笑了笑:“嗯……其实外丹是很难炼制的,我师父和师娘那么高的修为,差不多用了十年才炼制而成,你们觉得妖姬何德何能,能自己把丹药给炼制出来?” 妖姬当然没有这份能耐,但这也别样说明,无影门里有跟赵蕤子一样的能人。 神丐叹口气,摇摇头:“这个无影门,什么能人都有,还真不可小瞧。” 乐凡妙目一转,然后嘻嘻一笑:“我只是好奇,外丹是个什么玩意?” “所谓的外丹,就是用天地间的草木、五金、八石这些药物煅炼而成。五金,也就是黄金、白银、赤铜、青铅、黑铁;八石,也就是朱砂、雄黄、硫黄、雌黄、云母、空青、戎盐、硝石。炼制外丹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等于烧柴煮饭一样,火太大把丹药烧焦了,火力不够,又不能炼制成丹。” 乐凡莞尔一笑,撅着嘴刚要说话,被龙清川无情地打断:“炼制成功的外丹,虽然效果很好,但要绝对的清心寡欲,饮食、男女一定要彻底地戒除。因为这药吃下去还有壮阳之效,如若男女关系根除不掉,这一崩溃比普通人厉害万倍,呜呼一下就送命了——嘿嘿,你看那些皇帝天天吃丹药,能有几个长命百岁、容颜永驻的?” 龙清川说完后,乐凡和冰玉同时失望至极。乐凡还幽幽地取笑冰玉说:“看来你想容颜永驻,是没机会了。” 冰玉白了她一眼:“好像你能似的!” 尔后,冰玉皱着眉毛一言不发,长孙瑜担心她想不开,便关心地安慰她,谁料冰玉冷冷地开口说:“那个妖姬有软丝甲的保护,平常很难有机会杀死她,所以,卯时、酉时是她的致命时辰……” 冰玉毫不犹豫地拉走了长孙瑜,临走前冰玉丢下一句话:他们要去刺史府刺杀妖姬,这一次,他们绝不会让妖姬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21章 江湖宵小 当日晚膳后,神丐特意留下龙清川几人,因为他有一些悬而未决的困惑。神丐坦言相问:“信上为什么要留真名字?你们原本可以随便编个绰号,或者留个假名字都行。” 龙清川正色回应道:“多事之秋,民不聊生!无影门以及很多江湖败类,分散在各处暗中跟朝廷作对。龙清川之所以这样做,是将这些败类吸引到我们这儿,让他们直接面对我龙清川。” 神丐双目灼灼,尔后皱着眉说:“这样做,你龙清川便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那么你将会有很大危险。” 龙清川撇嘴笑道:“我龙清川曾发誓,此生必定要消灭无影门这帮败类,可天下之大,我又不知他们藏在哪儿?所以只能让他们来找我了。” 尔后龙清川瞄了一眼炯炯有神的吴大财:“危险当然会有,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只考虑个人安危而弃天下百姓不顾?前辈无需担忧,龙清川认定之事必然会全力以赴,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神挡杀神,鬼挡杀鬼。” “说得好!”吴大财和百里飞同时鼓掌,“别忘了还有我们两人,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就算一死,在阴曹地府我们一样结伴降妖除魔。” 乐凡担心地瞄了龙清川一眼,问:“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此时,屋顶上的瓦片有被人踩动的异响,神丐操起桌上的酒葫芦,“倏”地一下跳出门外,然后对着屋顶隐蔽之人自报家门:“在下华宪章,江湖人送外号铁拳神丐,请在暗处的江湖朋友出面一见。” 铁拳神丐武功高强,一生行侠仗义,而且做人又很低调……在江湖中的威望太高,不管是白道、或者黑道,多少都会给他一点面子。 隐身在暗处的江湖人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是崤山四鬼,不知神丐大驾在此,多有得罪,我们兄弟立即消失,不影响前辈在此喝酒逍遥。” 神丐抱拳喝道:“多谢崤山四雄,请帮忙带话给江湖朋友,就说龙清川和吴大财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过节可以找我华宪章商量。” 吴大财轻轻推了下龙清川,得意地炫耀:“看来我师父已经豁出去了,他在江湖中威望大,朋友多,谁敢打你龙清川和我吴大财的主意,就是跟他铁拳神丐作对。” 重新回到屋内的神丐,抢先跟龙清川说道:“既然崤山四鬼已经发现你们,那么其他江湖人士也会陆续找到此处,嗯,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立即收拾包裹,启程向西,回长安。” 神丐的担心不无道理,洛阳城已经是叛军的大本营,与其留在洛阳与无影门交手,还不如返回长安,至少有不良帅在后面撑腰帮忙。 翌日收拾妥当后,神丐和龙清川一行人出了洛阳城,径直奔向长安。 他们一路上高调向西,途中遇到各种江湖宵小杀手,也陆续遇到神丐的朋友及一众侠义之士:有人称鬼盗的漠北雷风神影曹二虎,江湖浪人丰年玉 ,流云剑客黄年谷,大力士郑大乾,还有幻盗哈里里。 幻盗在西域安顿好了家人之后,便从西域疾速返回中原,除了报恩之外,他还要找无影门的杀手报报仇。 此外,他们还遇到了天雄帮的达奚盈盈,据她所说,南霁云嫉妒她达奚盈盈的才华,担心达奚盈盈影响他继承帮主之位,故而将她从天雄帮赶了出去。 乐凡几人捧腹大笑,南霁云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会跟她一个女子过不去? 加入神丐阵营的这些人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个个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龙清川暗自赞叹:这就是神丐的人格魅力所在。 神丐带着一众人在路边一个小酒坊打尖,被闻讯而来的几波山贼同时打劫。 “看,我们这些人成香饽饽了。”吴大财的嘴咧得很大,“你们猜,哪一波人先过来被我们打?” 用不着猜,因为这些人都不想放弃眼前的肥羊,几波打劫的人争先恐后地杀过来,将神丐、龙清川以及一众豪杰围了几圈。 这些山贼张牙舞爪,吆三喝四,显得他们气势很足,可神丐和众豪杰该吃吃、该喝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明显,神丐根本就没把这帮山贼放在眼里。 想必这几路毛贼也是小有名气,从来没受过如此大辱,他们预想的情况应该是,被围之人连连磕头求饶,并将身上的财宝主动奉上。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人竟然没被人家正眼看一个。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首先站了出来,看样子他想做出头鸟。大汉双手懒散地抱拳,大声地打招呼:“几位——” 大汉停了下来,等待神丐等人的答复,可根本没人应答。大汉的嗓门很大,即使是聋子也能听个半清,可神丐这一行人仍然若无其事。 “不会是聋子?”山贼中的一人悄悄地问。 “嗯,有可能。”另一个山贼应道。 “不会,不可能全是聋子。”还是那个山贼在问。 “嗯,应该不都是聋子。”还是那个山贼答道。 被撂在一边的大汉显然是没有面子,他怒声喊道:“几位装傻,就不要怪鄙人无礼了。”大汉说完,伸出虎爪使劲推离他最近的吴大财。 吴大财纹丝不动!大汉猛地蹲下身来,使出双手使劲地推……大汉的脸色由黑变红,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下,吴大财仍旧纹丝不动。 另一个黄脸婆看不惯了,她手拿双刀敲着桌子,尖声地威胁:“朋友,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可不是好惹的。”这个黄脸婆跟满脸胡须的大汉是一路人。 黄脸婆自称“我们不是好惹的”,乐凡听了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不是好惹的,可我们没有惹你们啊。” 有人说话了,山贼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他们的面子找回来了,更何况跟他们说话的还是一位风姿绰约、秀色可餐的小美人。 能够与如此琼花玉貌的小美人面对面地说话,让这些山贼们觉得三生有幸,毕竟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还没娶到媳妇,要是能把这小美人弄到手,他们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过了。 另一个虬然大汉推开众毛贼,双眼盯着乐凡,嘴里啧啧称赞:“小娘子好漂亮,只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几堆牛粪上,跟着这些人,吃不饱穿不暖,没前途;依我看,还不如跟着我黄老三上山,做我的压寨夫人来得快活……” “黄老三,你算个屁,你那狗屎般的寨子还没人夜台大,这小娘子还不如跟我回去了,哈哈……”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男人嘲笑道。 夜台,就也是坟墓的意思。 无聊而猥亵的话题既然被打开,七嘴八舌地就有得聊了,无非就是乐凡跟哪个不要脸的,或者跟哪个更不要脸的回去。 神丐等人刚开始不言不语,就当乐子在听,后来这帮山贼开始打黄腔,龙清川终于不能忍受,决定教训下这帮惹人厌的家伙。 龙清川双脚站到凳子上,双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大声喊道:“众位英雄好汉,这位天生丽质的女子是我家妹子,从小仰慕天下英雄好汉,发誓要嫁给天底下最英勇的好汉,只不过——”龙清川故意停顿不说,惹得这帮汉子性急。 “只不过什么呀,快说啊……”那帮人催促道。 “只不过我妹子只有一个,而这里豪杰这么多人,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英雄好汉?”龙清川再次提醒,“我妹子只青睐最强的好汉,那些孬种趁早滚到一边去。” 谁是天下第一英雄好汉,在怂人眼里,这可是个大问题! 那帮山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间极不服气,他们竟问龙清川该怎么办? 龙清川大声建议:“我建议你们选择几个人出来,彼此互相比武,赢得人我们公认他为天下第一好汉,怎么样?”龙清川的建议,竟然得到这帮匪徒的热烈赞同,这帮匪徒竟然真的开始比武——你一拳,我一脚,真刀真枪地干起来。 可怜这路边的小酒坊,不到一刻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终于,一个獐头鼠目的白胡子老头,鼻青脸肿地来到龙清川面前,形状甚是狼狈不堪,就连一向淡定的神丐也忍不住笑了。 “我,”白胡子老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地问,“是不是天下第一好汉?”白胡子老头摇摇欲坠,他后面的同伙赶忙扶住他,并夸赞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好汉。 老头飘飘然,双眼色迷迷地盯着乐凡,并调戏道:“姑娘貌若天仙,你看这白嫩的脸蛋,都长出花了。”老头伸手要摸乐凡的脸蛋,被乐凡巧妙躲过。 乐凡板起脸来责问老头:“哎,老头,你什么眼神,这儿有这么多黄金不要,非盯着我这弱女子干嘛?” “黄金,哪儿有黄金?”这帮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山贼再次围拢起来。 “那,”乐凡指着龙清川和吴大财,笑嘻嘻地说,“江湖追杀令上的两人,你们看仔细了——”乐凡说完,捂住嘴躲到一边看笑话。 “啊?你们俩是龙清川和吴大财吗?”这帮山贼愚蠢地问道,要是对方回复“不是”,他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可还有比他们更愚蠢的人,这两人的回答竟然是“是”! 几名为首的山贼,阴笑几声后,率先持刀攻击龙清川和吴大财,他们个个争先恐后,唯恐别人抢了他们的头功。 龙清川叹口气,将手上的筷子掷出,击穿一个山贼的手腕,那山贼痛的呼天喊地,手上的横刀“哐啷”一声掉落地上。 这帮山贼再傻也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变得聪明的他们赶紧跪下俯首道歉:“原来你们真是龙清川少侠和吴大财少侠啊,没想到你们如此年轻有为,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跟少侠切磋武艺,真是不自量力。” 切磋武艺?龙清川懵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想必你们大人大量,不会计较我们这些小喽啰,那我们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这帮山贼说完便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下龙清川反应过来了,这些山贼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明明是武力抢劫未遂,非说成是切磋武艺。 第22章 崤山四鬼 接下来的日子,江湖上不自量力的宵小源源不断,虽然不能给神丐等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疲于应对这些不入流的角色,耗尽了神丐这些人的体力和耐心。 恰好此时到了崤山地界,占山为王的崤山四鬼亲自下山,相约神丐等众英雄前往崤山寨小住几日,让他们也尽尽地主之谊。 当年在崤山,有四个意气相投的江湖客,他们义结金兰,不求同生、但愿共死。这四人后来占据崤山为王,他们既打家劫舍,又扶危济贫,由于他们行事诡秘莫测,故而赢得“崤山四鬼”的绰号。 这崤山四鬼各有各自的本领:大寨主善于使毒,二寨主善于暗器,三寨主善于用火,四寨主善于使水。 真是瞌睡虫遇到了枕头!面对崤山四鬼的诚心相邀,神丐等人连连点头同意,并连声夸赞崤山风景秀丽,他们顺便还可多住几日,以便尽情游览崤山的无限美景。 崤山位于中原的西北方向,常与附近的函谷关并称崤函,是大唐关中与中原地区的天然屏障。崤山高山绝谷,峻坂迂回,以地势险峻、关隘坚固、易守难攻着称。 崤山四鬼盘踞在崤山的最高峰——青冈峰,此峰高耸入云,孤独地傲立于群峰之间。青冈峰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大路通向山底,不过此路曲折盘旋,忽高忽低,狭窄陡峭难以通行。而青冈峰的后山几乎是悬崖峭壁,只有顶尖的高手才能勉强攀爬上来。 崤山四鬼为人亦正亦邪,对李唐朝廷没有什么好感,但对叛军同样嗤之以鼻。他们崤山寨里的寨民,大都是因为土地被贵族豪强兼并,再加上战乱爆发,他们无力生存在这个柔弱强势的帝国,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在短短的十年间,崤山寨的寨民从当初的十几人,逐渐扩增到现在的五百余人,且还有往上增加的趋势。 安禄山彻底撕下他“清君侧”的伪装,决定正月初一在洛阳登基,消息很快就传到崤山众位英雄的耳中。 吴大财闷闷地怒骂安禄山:“万家团圆的好日子,这安胖子来这么一出,搞得大家都没好心情了,嗯,不过长安城的那位圣人估计也气得够呛的了,哈哈……” 想到还有人比他吴大财更生气,吴大财反而不生气了。 龙清川嬉皮笑脸地安慰吴大财:“既然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让他安宁,大家彼此彼此。” “嘻嘻,”乐凡凑过来问龙清川,“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龙清川盯着乐凡,满脸极尽谄媚:“都说心情不好时,多看看美女,能够消除胸中壁垒,畅通气机。哎,老天爷就是不公,特别眷顾有些女子,让她们生的花容月貌,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花见花开,人见人爱,嗯——狗见狗摇尾,猪见猪拱嘴。”吴大财在旁随口接了两句,完了后感觉气氛不对,他抬头问龙清川,“我说错话了吗,盯着我干嘛?” 乐凡瞪着双眼,生气地讽刺道:“你吴大财没说错,你只是吃错了,吃错了药。”龙清川在旁学着吴大财平常的语气:“脑子被猪啃了。” 神丐带着崤山四鬼,还有嘻哈道人等豪杰一同过来。 神丐首先开口:“龙少侠,我跟崤山四雄商量好了,他们极力赞同我们的想法。我们以崤山的山寨为落脚点,跟安禄山和无影门做个直接交锋。” 神丐称呼崤山四鬼为崤山四雄,一字之差,在江湖上的地位大相径庭。 龙清川很是感动,不过他还是再次做了确认:“四位英雄当真想好了吗?你们可知道,安禄山的大军和无影门杀手一到,你们崤山的山寨将会变成战场,刀剑无眼,水火无情,你们这么多年努力赚来的财富,很可能会在几天之内化为灰烬。此外,崤山寨的兄弟们也是生死难料。” 崤山四雄同时抱拳,大寨主义正言辞地说道:“龙少侠,我们四人岂能不知?早些年,崤山寨的兄弟们为了讨口饭活下去,做了不少昧着良心的亏心事,得罪了不少江湖朋友和天下好汉,崤山四鬼真诚地忏悔!” 神丐默默地挥了挥手,意思是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如今安禄山倒行逆施,率众造反,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姓陷于水火之中不能自救。在国家大义面前,我辈岂能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于朗朗乾坤之下?我兄弟四人承蒙神丐及各位英雄看重,理当为国为民尽绵薄之力,至于钱财和性命嘛,哈哈……”大寨主爽朗地笑过之后,摇了摇手指,“钱财乃是天地所给,性命乃是父母所生,崤山寨的兄弟如能为天下万民尽忠,死又有何惜?” 崤山四雄一番言辞说得热血沸腾,众人不禁感慨,大义面前,总有人能为国为民挺身而出。 神丐招呼大家:“既然如此,我们决定在崤山共同对抗安禄山以及他的爪牙无影门,至于怎么对抗安禄山,我提议由龙清川少侠负责出谋划策,至于这么多人的指挥调度——” 神丐看了崤山四雄一眼,大寨主抱拳说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打家劫舍,我们四兄弟还勉强凑合,至于调兵遣将,哪是我们这些粗人所能担当,干脆都由龙少侠统一调度。 ” 龙清川当即否决:“龙清川年轻无威望,断然不能担此大任,理当由神丐前辈发号施令。” 神丐斩钉截铁地拒绝:“若论单打独斗,我老叫花还没怕过谁,如果要带领这么多人与安禄山抗衡,老叫花就无能无力了。龙少侠,你文韬武略,智谋过人,就不要再推辞了——” 龙清川心里苦笑:群体作战,没有威望,怎能号令几百号人?令不行禁不止,哪里能打胜仗?他心里仔细揣摩这些群豪,的确,他们平常单打独斗惯了,确实没有统领作战的能力。哎,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龙清川示意大家安静:“龙某有一个建议,大家不妨一听。” 众豪杰很快安静了下来,龙清川大声地说:“大寨主在崤山寨颇有威望,当然由他发号施令,但龙某人可从旁辅助,帮忙出谋划策,大家觉得如何?” “那你就是军师诸葛亮了,那大寨主就是刘备了?”吴大财问。 “嗯,……差不多。”龙清川挠挠鼻子,慢吞吞地说。 神丐见此事犹豫不定,担心影响未来与安禄山的作战,于是他立即拍板道:“此事必须当机立断。崤山寨将近五百号人,没有大寨主挂名协调,恐怕难以服众。这样,还是由大寨主统领,但出谋划策、发号施令由龙少侠负责。” 神丐拍板决定,大寨主举手赞同,龙清川也不客气了。他站上桌子大声宣说:“首先,两军作战非同儿戏,不可冒险贪功,不可贪生怕死,必须令行禁止,这一点,大寨主必须要跟崤山寨的兄弟们交代清楚。” 大寨主默默点头。 “其次,我方总共五百余人,除了极少数是散兵,大部分是普通的山民和百姓,没有丝毫作战经验,且兵器、粮草等物资严重不齐,如若与安禄山的虎狼之师正面作战,定然没有丝毫的胜算。所以我们要因地就宜,设计将叛军引诱到崤山,然后充分利用崤山的地形与他们周旋。” “我们具体要怎么做了?”百里飞全身兴奋,昂着头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现在兵分三路,同步进行。第一路,安禄山不是要在洛阳登基吗?我们就在洛阳城内搞破坏,让安禄山军心、民心不稳。嘻哈道长可以联合洛阳的不良人,搞一些正义且卑鄙的手段,让安禄山那死胖子生不如死!” 嘻哈道人嘻嘻哈哈笑道:“这事值得做,洛阳的长孙瑜是贫道徒弟,我跟他们不良人一起操办此事!” 龙清川道谢后继续说:“我已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不过需要请一些能工巧匠,以及资深的幻术师帮忙,嗯,细节方面还需与道长商量后再做定夺。” “好!”嘻哈道人干脆利落地答应。 “第二路,我们得设法将安禄山的叛军和无影门杀手吸引到崤山。”龙清川继续说。 吴大财咧着嘴大笑,然后举手炫耀:“这事还不简单,将我们俩的名号打出去,就说追杀令上的两人在崤山游山玩水,等着他们这帮混蛋抓我们前去领赏。” 龙清川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以你吴大财和我的名号,还不至于让安禄山大动干戈,他们最多派些小鱼小虾来添乱。嗯……双方一旦交上手,这些虾兵蟹将还不够我们塞牙缝了。” 龙清川显得自信满满,吴大财啧啧舌,捂着嘴小声对乐凡说:“似乎在叛军眼里,我们这些人才是小鱼小虾。”乐凡鄙夷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百里飞摸着脑壳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龙清川鬼魅一笑:“让猫吃辣椒,逼它、哄它是没用的,不如将辣椒涂在它的屁股上,那么猫就会主动舔辣椒了。所以打蛇要打七寸,我们要找到安禄山的七寸,让他主动派人到崤山与我们交战。” 龙清川之言让众豪杰兴奋不已,吴大财在旁不断地催促:“别废话,快说安禄山的七寸在哪儿,我们要怎么打这条蛇?” 龙清川双手指着吴大财和百里飞:“你们想想,那位直呼安禄山大名的段氏,如果我们将她诱骗到崤山……” 吴大财当即乐了:“绝了!不过这事得你去办,毕竟你小子擅长坑蒙拐骗,又长得又俊俏,说不准还真把段氏给拐跑了。” 乐凡又对吴大财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板着脸说:“龙清川没空,还是你去。”吴大财哈哈一笑,得意地对着乐凡做了个鬼脸。 百里飞眼珠飞速转了几圈,自告奋勇说道:“要不我百里飞去,我在带上几个高手在旁协助,必然不辱使命。” 龙清川哈哈大笑:“我正有此意,此事非百里飞莫属。”百里飞旁若无人,昂着头得瑟地笑了笑。 神丐咽下嘴里的美酒,接着问:“那第三路了?” “第三路当然是准备崤山寨的防守。麻烦大寨主统计下崤山寨的粮草,各种兵器、弓箭、滚木礌石,创伤药材、马匹、盔甲、盾牌、火具物资、战鼓旌旗以及其他军备物资。” 龙清川说了这么一大堆,大寨主心知肚明,这些有什么好清点的啊,除了粮草之外,其余物资几乎没有啊。不过大寨主没有当众明言,以免打击众豪杰的士气。 “我们实力薄弱,如若叛军派出全身铠甲的重装甲士,那么普通的弓箭、刀枪难以对付,故而得想办法弄点破甲的钝兵器,嗯……山上到处都是大树以及石头,我们不如就地取材,多准备点滚木礌石。” “嗯,嗯,”大寨主连连点头,“我这就安排人清点兵器粮草,备足滚木礌石。” 龙清川又问:“还有最、最、最重要的水源,这是我们此次抗击叛军成败的关键,山上的水源多嘛?” 二寨主应声答道:“山上只有几处比较小的泉眼,仅仅能维持我们正常饮用,其他的……恐怕就够呛了。” “水源肯定要派专人看守和巡逻,不能出一丝丝的意外。从现在开始,要将山上所有的容器储满水,以防交战中不慎被对方断了水源。”龙清川皱着眉深思,他还是不放心最关键的环节,故而又对二寨主说,“等下二寨主带我实际去查看水源,一旦我们的水源被叛军掐掉,我们将会生不如死,此战必败无疑。” …… 根据大寨主的统计,崤山寨的粮草足以维持两个月之久,但用于作战的军备物资就不尽如人意:算上破损以及带豁口的兵器总共只有一百多把,能射出百步远的强弓只有可怜的二十二张,箭支总共还不到十壶,健马只有十匹,牛车二十余辆,盾牌盔甲以及其他的军用物资几乎没有。 好在崤山寨这几年抢了不少横财,大寨主安排人四处采购所缺的军备物资,不过目前是大战之年,也不指望能买到多少军备物资。 大寨主和龙清川根据崤山寨的实际情况,从五百多寨民里选出机灵又可靠的十人做斥候,又选出二十名精干的汉子,这些汉子以猎人为主,个个体格强健,身手敏捷,在给他们配备上弓箭和短刃,算是崤山寨最强的作战精锐。 考虑到总共只有一百多套兵器,故而他们又选出两百名精干士卒,按照唐军的编制分为四队,每队五十人,由大寨主任命一个队头、一个副队头。两个队一百人为一组,两组人马日、夜交替值守、休息——值守时配备兵器,休息时将兵器交给下一组人马。 然后他们又编制出两百人,专门负责收集、布置滚木礌石,因为崤山寨居高临下,滚木礌石是集攻击、防守于一体的最佳武器,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管对方士卒是否披挂铠甲,总逃不过它的密集攻击。 此外,青冈峰后山的悬崖峭壁,不适合大批量军队的行进、攻击,但未必能阻止武艺高强的无影门杀手,因此后山交由神丐等武艺高强的侠士把守。最后剩余的人员由大寨主带领,负责看守水源,埋锅造饭,以及山上不间断的巡逻。 大战前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为了弥补兵器和人员的不足,龙清川根据崤山青冈峰的地形,因地制宜,在险要地段堆满了滚木礌石——这可是他们最充足的军备物资。 而在叛军上山的必经之地“打虎坡”,他们又无规则地撒上铁蒺藜,并派人挖了很多深沟陷阱,在陷阱里面还插上锋利的竹尖;吴大财更是狡猾异常,不知从哪儿捉来许多毒蛇,等到叛军攻击打虎坡时,再用牛皮绳将毒蛇死死绑到陷阱里,以及沿途不起眼的树上。 龙清川自幼师从赵蕤,上知天文下通地理,除了武艺、兵法谋略、纵横捭阖之术外,多少也涉及到奇门遁甲、八卦甲子等术。嘻哈道人乃是正宗道家的高人,对奇门遁甲之术也颇有研究,于是他们两人一合计,又在伏龙岭摆下了奇门遁甲阵。 所谓的奇门遁甲阵,即是用道家的符箓贴在对应的方位,每一个时辰对应一个不同的符咒,哪个时辰摆出奇门阵,须用哪个时辰的符箓,并念对应的咒语。一旦发动奇门遁甲阵,阵中之人就像吃了迷幻药一样,进入幻觉的境界——看到贴了符箓的石头,还以为是山上的悬崖,看到贴了符箓的一棵树,还以为是天兵天将站在面前了。 至于最后一道关卡,因为地形险恶至极,龙清川称之为“鬼门关”。“鬼门关”有一条大约三十丈长的羊肠小道,小道的两侧均是万丈深渊,最窄处只有两尺多宽,胆小之人甚至要手脚并用才能爬过。人若是从羊肠小道掉下深渊,必死无疑。 “鬼门关”真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崤山寨中有一些能工巧匠,龙清川在图纸上简单画了个草图,请他们打造出防守“鬼门关”的终极武器——塞门刀车。 塞门刀车,一般是用于堵塞城门的守城器械。塞门刀车的前壁上装有二十四把锐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进攻。 没有刀,就用削尖的硬木棍代替,龙清川还故意让工匠将这种刀车做的特别结实、厚重,至少需要五十人才能推得动,故而一旦叛军攻入到最后一关“鬼门关”时,他们只要将几台刀车堵住羊肠小道的尽头,那叛军就难以打进崤山寨。 第23章 称帝闹剧 安禄山攻取洛阳后,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公元七五六年正月初一,公然在洛阳称帝自立。 志得意满的安禄山,身着肥大丑陋的龙袍,在宫殿阶梯缓步上行时,一不小心被台阶给绊倒了,然后像一头肥猪似的从台阶上滚下来,情形狼狈之极。后来他在李猪儿跌跌绊绊的搀扶下,才艰难地爬上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安禄山自称为天之所选的真命天子,国号大燕,年号圣武,并封段氏为大燕国的皇后。 登基后的安禄山正在接受大臣们的祝贺,忽然洛河里传出一声巨响,安禄山和朝臣诧异万分。 稍后,有甲士飞速前来报告,说洛河里浮出一块巨大的、用黄色丝绸裹得严严实实的石碑。洛阳坊间有一嘻嘻哈哈的老道能掐会算,说皇上登基乃上天旨意,这是玉皇大帝赐给皇上的祝贺。 老道之言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坊间百姓都信以为真,挤在洛河两边等着瞧玉皇大帝给皇帝的赏赐。 听到如此惊人的喜讯后,伪燕国的文武官员再次下跪,三拜后高呼“吾皇万岁”! 严庄、高尚这些安禄山的谋士更是眉开眼笑,连连赞叹妙不可言。他们均是聪明绝顶之人,早已猜出这是安皇布置的鬼把戏,用来欺骗愚痴无知的平民百姓。 那安禄山也许是兴奋得过了头,也许是身上的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反以为石碑是严庄这帮谋士暗地里搞的鬼。 于是安禄山顾不得背上痈疽的疼痛,高声呼道:“快,李猪儿,去洛河,都去洛河,快让人把石碑给朕抬上来,朕要那些洛阳百姓亲自观摩,好让世人知晓,朕之皇位乃天命所归。” 李猪儿欣喜地应诺一声,安禄山的卫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洛河里的石碑给抬上来。安禄山在李猪儿的伺候下,像猪一样趴在地上对着石碑拜了三拜,然后兴奋地扯掉石碑上的丝绸。 由于安禄山患了严重的眼疾,他的眼神已经很弱、很差,只能模糊地看见石碑上刻了一幅画,以及十二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安禄山兴奋地吩咐中书侍郎严庄当众大声读出来,严庄正欲在安禄山前表现一番,于是笑容满面地上前,看看他的安皇在石碑上搞了些什么鬼名堂。 待严庄上上下下看完整个石碑后,脸色顿变,全身吓得战栗发抖。他当即意识到:这个石碑不是安皇的鬼把戏,而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 安禄山身胖体弱,无力久站,此刻正坐在趴在地上的李猪儿身上,忙不失迭地催促:“快念啊,玉皇大帝到底是怎么恭贺朕的嘛?” 严庄欲哭无泪,难道他的老命要丢在此地? 正当严庄慌乱之际,他忽然急中生智,一拍脑门,咳了咳嗓子对着安禄山谄笑:“恭喜吾皇,上天赞吾皇为天之圣人,人中之龙。 严庄那些文绉绉而又极尽赞美的言辞,让安禄山喜不自禁,他连连大呼:“好,太好了。来人,给朕抬着这副石碑,给洛阳城内的百姓看看,朕到底是不是天选之子?” 安禄山一向号令如山,违背他号令者,轻则鞭打至半身不遂,重则砍头腰斩,故而他的号令非常通畅。侍卫们赶紧抬着石碑,向在场围观的人群展示来自玉皇大帝的祝贺。 严庄在旁吓得魂不附体,露馅是不可避免的了,不过情急之下他还想到挽救的办法。 他命人赶紧混入到人群中,严禁他们大声宣读和耻笑,并让侍卫故意将石碑抬远一点……可还是有眼尖的百姓看得真真切切。 石碑上画着一肥老头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身上还插着一把尖刀,身旁有两个小儿在打架,画的旁边另外刻有十二个字——禄山崩,二子争,燕失足,天下丰! 将字和画结合起来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 禄山崩,指的是安禄山被杀死了。 二子争,是说他的两个儿子争夺皇位。 安禄山的国号为燕,燕失足,天下丰,意思是说燕国将要灭亡,天下重新繁荣昌盛。 人群中议论纷纷,嘲笑声越来越大,安禄山还暗自纳闷了,怎么不见百姓下跪祝贺了? 安禄山的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严庄察言观色,觉知情况不妙,正暗暗叫苦。 好巧不巧的是,洛河上空出现一道又长又弯的五色云彩,严庄灵机一动,欲借此转移安禄山的注意力,于是他谄媚地指着云彩大喊:“天降祥瑞!圣上,快看!巨龙腾起,预示着我大燕国即将龙腾万里,主宰四海天下啊。” 安禄山眯着小眼瞧了半天,只看到一些不同颜色的云彩,没见到严庄所说的巨龙,不过他也不好明着询问,否则有损他天子的威严——天子怎么能看不到真龙了? 于是安禄山故意在臣子前哈哈大笑,以示他看到天上飘得那条真龙了。要说世事难料,这条五色云彩形成的龙,“倏”地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安禄山的脸色阴沉下来,严庄的额头又开始冒冷汗,看来他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安禄山正欲发作,忽然从头顶上飞过一群燕子,那个严庄又开始献媚了,他大声喊道:“圣人,吉兆啊,大冬天都有燕子翩翩飞过,这不寓意着我大燕国生机勃勃吗?” 安禄山尽力睁大他那双小眼睛,他实在看不清是燕子还是乌鸦,只瞧见几十只黑点飞过。但不管怎样,这的确也是一个吉兆嘛。于是安禄山带头鼓掌,手下的大臣们赶紧跟上,纷纷表示在大冬天能出现燕子,简直不可思议,定然是圣人的威德感动了天地。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大冬天出现燕子,这是不是不合时宜的意思吗?” 严庄正要呵斥这种不合时宜的见解,只见人群中惊呼声不断,严庄睁眼看去,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只见那些不合时宜的燕子,在洛河上空盘旋几匝后,陆陆续续地掉落到洛河里,留下凄厉的惨叫声在上空回旋。 洛阳百姓背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严庄等人还想阻拦,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们哪里能控制得了民意了。 安禄山颜面尽无,威风扫地,正欲大开杀戒之时,忽然狂风大作,天空阴暗无日,再加上安禄山疮痛发作,疼痛难忍,故而放弃了杀人祭天的暴行,他的登基仪式也草率结束。 第24章 劫持皇后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安禄山在洛阳登基后,即刻号令伪燕叛军征讨长安。为了增强叛军的气焰,大军开拔之日,安禄山在皇子和文武百官的陪同下,亲自到洛阳城外为大军壮行。 伪燕皇后段氏无聊地在紫微宫后花园徜徉,眼前众花凋零,唯有腊梅傲然自立。 她段氏貌如天仙,本应嫁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可命运偏偏捉弄于她,嫁了个这么个又矮又矬之人。在普通人眼里,也许她的丈夫是个威风凛凛、呼风唤雨的枭雄,可在她段氏眼里,安禄山粗鄙、肥胖、貌丑、庸俗不堪,不能满足她心中的任何一点想象,简直就是个废物。 段氏越想越难过,不禁潸然泪下。 正当她独自伤感之时,一个小太监来报,三皇子安庆恩派他向皇后求救。安庆恩乃是段氏唯一的亲儿子,他跟二皇子安庆绪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伪燕国的太子之位。 来报信的小太监口齿伶俐,他简要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安禄山要求所有人辰时集合,但送信给安庆恩的人被二皇子安庆绪收买,故意说成了是巳时集合,导致姗姗来迟的安庆恩惹怒了圣人,盛怒之下,圣人安禄山要将安庆恩斩首示众,幸亏众位大臣力保,三皇子暂无性命之忧。 但圣人安禄山也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皇子目无军纪,如若不加以惩罚,恐怕难以服众立威。于是三皇子被关押在军营中,待大军开拔之后再行算账。 段皇后听完后,整个脑壳和全身上下都懵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大燕国的皇帝可是心狠手辣之主,上次二皇子安庆绪因为一件小事,被他当众打了个半死不活,而安禄山对身边亲信之人也是毫不心慈手软,就连最贴身的侍者李猪儿,也难逃他安禄山的毒手——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男人,硬是被他阉割成了太监,失去了男女闺房之乐! 段氏心乱如麻,越想越恐惧,安庆恩可是她唯一的依靠,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情急之下,段氏带着十几名贴身侍卫和宫女,慌忙跟着报信的小太监出城,她欲仗着安禄山对她的恩宠,先哭后闹最后再上吊,央求安禄山网开一面,饶了她儿子安庆恩一命。 出了洛阳定鼎门五里开外,段氏在马车内仍旧忧心忡忡,不住地询问还有多久到军营?唉,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母亲?安庆恩命在旦夕,段氏能不担心吗? 报信的太监咧嘴一笑,大声对段氏喊道:“皇后,要是我们抄小路赶过去,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了。” 段氏闻言后当即点头同意,护送的侍卫长觉得小路不安全,本想劝诫几句,但遭到了段氏严厉而又无情地呵斥。 马车突然疾速地转弯,段氏猝不及防,身子一歪,额头重重地磕到了马车窗户上,可她由于念子心切,竟忽视掉了额头上的疼痛。 一条一人多深的大河拦在他们面前,河上有一座歪歪垮垮的木头桥,那架桥将近二十丈长,却只有一丈宽,段皇后的马车豪华宽大,只能勉强通过这架木头桥。 桥中央有一个胖胖的樵夫沿着桥边而坐,他居然拿着一本书大声朗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在樵夫的身边,放有两大捆极其巨大的木柴堆。 侍卫长行事向来谨慎细微,他指着木头桥问小太监:“怎么回事,这桥能过人吗?” 小太监白了一眼侍卫长,然后故意大着嗓门喊道:“当然能过,我回来报信就是从这座桥上过的,怎么你们怕了,要不返回,哎,三皇子性命危在旦夕之间啊。” 段氏闻言后急了,连忙呵斥:“过,快过,三皇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见侍卫长还在犹豫,小太监又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我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皇后,出了事你们尽管砍我脑袋。” 由于桥身比较窄,两边又没有木栏杆,为了安全起见,车夫驾驶着马车咯吱咯吱地慢慢往前挪……马车行驶到桥中央时,被两捆巨大的木柴堆挡住了去路,车夫嚣张地大骂:“快滚开,死胖子,小心撞死你。” 那胖子蓦然而起,昂首挺胸站在桥中央,张口怒骂:“呔,你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侵入我的地盘?” 侍卫长看他那圆头滚脸胖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转而他还开口提醒:“死胖子,你应该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命钱。” 那胖子揉了揉鼻子,极度鄙夷地摇了摇头,说:“错!此河是我挖,此桥是我搭,要想过此桥,留下买柴钱。”胖子右手指了指他的两堆柴火,侍卫们猛然发现,他用来担柴火的竟然是一柄锋利的陌刀。 侍卫长及一众侍卫立即警觉起来,他们不待吩咐,纷纷拔出武器,因为这死胖子太可疑了! 陌刀,这种极其霸道的武器,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樵夫所能拥有。陌刀是军队步兵所持的长刀,它自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砍杀效果极佳,在战场上主要用来砍杀敌方骑兵。 不过由于陌刀制造工艺比较复杂,在军队中并没有大量装备,且军队中严格控制陌刀外流,既然这样,这死胖子又是从何处得到陌刀? 此外,陌刀本身的重量比较重,大约有五十斤左右,能使用者必然是健壮的士卒,由此推断,这死胖子的力气必然很大。 再者,如若那胖子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是嫌力气没处使吗,为何要用这么一柄沉重的陌刀担柴? 胖子弯下腰,一只手不费力地抬起陌刀,侍卫长已经没心情嬉笑,他沉下脸来呵斥道:“死胖子,你究竟是何人?” “砍柴的呀!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脑子被猪啃了,这都看不出来吗?”胖子脱口而出,并用力将手上的陌刀劈向木头桥,他那一刀的力道很足很猛,足足将眼前的桥面劈了个大洞。 侍卫长和一众侍卫吓得目瞪口呆,随后一个侍卫小心地恐吓道:“哼,砍柴应该用斧子,你为何要用陌刀砍柴,这可是杀人用的?” 胖子喷出一嘴的口水,放声大笑:“笑话,斧子既能砍柴也能杀人,我这陌刀既能杀人也能砍柴,既然如此,你说说——这斧子跟陌刀又有何区别?” 胖子的一顿话,将侍卫长及一众侍卫搞糊涂了,他们哪有智慧思考这高深莫测而又无聊透顶的问题! 侍卫长眼珠一转,及时转移了话题:“你这陌刀从何而来?这可是朝廷禁用之物!” “抢的。昨天有几十个小子不识抬举,不买我的柴火还要从我这儿过桥,被我胖揍一顿后扔河里了……”胖子说得理直气壮、唾沫横飞。 侍卫长怪笑一声:“啊?你这不强买强卖嘛,你可比我们还要霸道。不过我倒想问问,你这两捆柴火值几个铜板?”按照洛阳城的市价,这两捆木柴最多也就七八个铜板而已。 那胖子不乐意了,气愤地骂道:“几个……还铜板?哎,你们几个猪头还讲不讲理啊,依我看,至少值一千金,少一个子我都不卖!” 两担木柴报出了一千金的价格,还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这胖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竟然还抢先倒打一耙,指责别人蛮不讲理!再听这胖子的口气,好像别人死乞白赖地非要买他的木柴似的。 侍卫长和一众侍卫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侍卫长还没有失去理智,他们的当务之急是保护段皇后,而不是与胖子一较高下。 侍卫长低头沉吟,估摸着眼前的这胖子惹不起,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他还是决定下令撤退。 可撤退,又谈何容易! 那木头桥极其狭窄,宽敞的马车在桥上根本转不了身,侍卫长只得吩咐几个侍卫下马,倒推着马车往回走! 段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大声怒骂:“平常个个自吹天下无敌,怎么一个胖子就把你们吓跑了,哼,一群窝囊废,告诉你们,要是三皇子出事了,本皇后定会请圣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侍卫长及一众侍卫进退两难,他们尤其痛恨那多嘴多言的小太监,要不是这小子的建议,他们岂会陷入如此两难境地? 侍卫长与旁边的一个亲信偷偷商量:“这胖子拿着这么重的陌刀就跟玩似的,明显是个高手,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冲突,这样,我们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合力把他宰了,我们十几个人,难道还害怕他一个死胖子不成?” 两人商定后,那侍卫下马,躬身客气施礼道:“大侠,我们一行人出来得匆忙,没钱买你的柴火,不知大侠可否让开道,行个方便?” 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没钱,那还不简单,拿车上的美人抵押。都说千金难买美人笑,我拿一千金换一个美人回去,让她天天给我咯咯笑个不停,嗯……这样算下来,我还不至于太吃亏。” 两捆木柴换取他们的美人皇后,那胖子竟然觉得“还不至于太吃亏”! 那侍卫已经忍无可忍,大声怒道:“哼,死胖子,你可识得车上的女人是谁?” 胖子张嘴大笑:“嘿嘿,鄙人只识得美女和丑女,其他一概不知!” 侍卫拔出腰间的宝刀,指着胖子威胁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胖子哈哈大笑,突然间抡起手上的陌刀,猛地劈向眼前的侍卫。虽说这侍卫人高马大、体格健壮,但胖子手上陌刀的威力可不容忽视,侍卫没敢硬接这一刀,慌忙侧身躲过。 既然胖子已经动起手了,很显然,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余下的侍卫再往后退缩的话,那也太丢人现眼了,更何况还是在段皇后面前。于是他们“呼”地一下,同时围上来了七、八个人,可他们忘了木桥上空间狭小,不利于他们合围揍胖子。 胖子“嘿嘿”冷笑两声,脸上毫无惧色,奋力抡起手上的陌刀,不断地劈、砍、撩、砸,他一人一刀,竟将周围的侍卫逼得连连倒退。 陌刀的劈砍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在战场上被陌刀劈到,那可算是“人马俱碎”,非死即伤。而这个胖子似乎力大无穷,竟将五十斤重的陌刀抡得密不透风。 在段皇后那绝世美颜的鄙视下,侍卫长的面子挂不住了,他大吼一声,提起手上的亮银枪也加入了搏斗。侍卫长的枪法精炼、老道,他的加入总算挽回了一点面子,胖子在他和另外三名侍卫的前后夹攻下,连连后退,尔后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跳出了四人的包围圈。 尽管天气寒冷,胖子身上的汗却如雨下,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把甩到了几个侍卫身上,然后喘着粗气说:“一对四,不公平,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们。” 侍卫长冷笑:“战场上以命相搏,胜者王、败者寇,又有什么公平可言?” 胖子摇头晃脑一番,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得找些救兵来,哈哈……” “救兵?”侍卫长内心吓了一大跳,环首四顾,见周围一切正常,便放下心来问,“你从哪儿搬救兵?” 胖子低声嘟囔着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快速吹出了火花后,一把扔到了木柴堆里……让侍卫们目瞪口呆的是,仅仅在一瞬间,木柴堆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连带着将木桥上的木头也烧着了。 侍卫长及侍卫摸着脑门发呆,这火怎么这么邪气啊,一眨眼的功夫,火势就起这么大了? 胖子捂住嘴闷笑,尔后,他用陌刀挑起一捆木柴,稍一发力,便将这捆木柴隔空扔到了马车后,同样地,马车后的木桥也在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这下——一众侍卫彻底没有退路了,他们傻不愣登地大眼瞪小眼,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胖子是火神祝融下凡? 这当然不是火神祝融下凡,而是崤山寨的三寨主的杰作——三寨主善于使火,他在那木桥和木柴上浇了好几天的桐油,并撒有硫磺末、木炭等易燃物,故而遇到明火一点就着。 而那个胖子当然就是大力士郑大乾,小太监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百里飞。 侍卫长再蠢,他也清楚面前之人绝非善善之辈,这人定是故意来找茬的,由此他想到了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太监,不由得怒从心生,侍卫长调转枪头抵着小太监的喉咙,大声呵斥:“你们两个定然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害段皇后?” 那小太监也就是百里飞嘻嘻一笑:“哎,哎,你们没本事打退人家,只会调转枪头冤枉自己人,丢不丢人啊。” 木头桥的火势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烧到马车,段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连声呵斥:“你们先别吵了,快救我出去!” 百里飞扮个鬼脸,挤眉弄眼地嘲笑侍卫长:“信不信,我几个回合就能打退这死胖子。” 侍卫长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百里飞嘻嘻一笑,伸出手来。 侍卫长愣住了,问:“干嘛?” 百里飞鄙夷地“哼”了一声,也不搭话,起身猛地撞向侍卫长,侍卫长防不胜防,在他突然一撞之下,身体连连后退几步,手上的亮银枪也脱手而出。百里飞凌空跃起,一把抢过侍卫长的亮银枪,抖了几个漂亮的枪花后,威风凛凛地杀向大胖子。 百里飞的身形鬼魅、快捷无比,手上的那杆亮银枪耍得虎虎生威,枪枪精准地扎向郑大乾的腹部,所谓“一物降一物”,百里飞灵巧多变、避实就虚的枪法,正好克制百里飞猛烈凌厉的刀法,刚刚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顷刻间只有挨打没有还手的份了。 段皇后惊奇地浅笑:“想不到三皇子身边还有武艺如此精湛之人。”转而她看了看身边那些呆若木鸡的侍卫,嫌弃地叹了口气。 木头桥上的火势越来越猛,拉车的马匹逐渐焦躁不安,昂头尥蹶发出阵阵嘶鸣。 段皇后的双手捂住嘴巴,扯着嗓子焦急地大喊:“小太监,使点力,你要是能将本皇后救出,本后会赏你一座大宅子,以及数不尽的奴仆和财宝。” 小太监百里飞听得真切,忙里抽闲地回了一句:“嗯……还差几个美女,最好再赏赐几个绝色佳人,那就更加完美无瑕了。” 段皇后愣了一愣,心想这小太监要美女干嘛啊,不过情急之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先答应了再说。 郑大乾“嘿嘿”尬笑:“看不出你小子还很贪心啊,小心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唉,暂时不打了,先撤了——”言罢,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白布蒙在脸上,尔后便扛着陌刀冲入火海,疾速奔跑片刻后,安全无恙地上了岸,他身上一点火烧的痕迹都没有。 侍卫们面面相觑,真是见鬼了,这人不怕火烧,难道他真的是火神吗?可没听说火神是个拿陌刀的胖子啊? 百里飞瞧侍卫们个个呆如木鸡,掩嘴偷笑。段皇后急忙问:“这火这么大,我们有办法逃脱吗?” 百里飞嘻嘻一笑:“当然,那胖子从火里逃,我们就从水里走了。” “蠢材,”侍卫长骂道,“天这么冷,这水冰凉冰凉的,皇后的千金贵体如何能下水?” 百里飞当即反驳:“笨蛋,皇后千金贵体当然不能下水,难道你们还不能下水啊。” 见众侍卫还不明就里,百里飞怒斥道:“你们这些侍卫先下水,用你们的身体搭个人桥,然后我背着皇后从你们身上踏过,不就完事了吗?” 侍卫们纷纷叫骂不止,这大冷天的,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你怎么不下水挨冻? 百里飞耸耸肩,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也没别的办法了,那就等着大火蔓延过来,大家一起变成烤人喽!” 段皇后冷哼了几声:“你们还不清楚圣人的脾气,难道你们要满门抄斩吗?” 段皇后所说并不是恫吓之词,所有侍卫心知肚明,这段皇后是安禄山的心肝宝贝,要是她身上损伤了一根汗毛,安禄山岂能饶得了他们? 一时的挨冻受冷,跟全家人的身家性命相比,孰轻孰重?这些侍卫们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 在断断续续的犹豫中,侍卫们终于下了水,他们砍下木桥上的木头,拆掉了车厢板,并把两匹马也赶下了水,他们本欲把车厢板放到马背上,谁知那马也禁不住水寒,在河中自顾自地扑腾了一会,竟自行游走了,任凭车夫怎么叫唤都不搭理。 侍卫眼中的小太监百里飞背负着双手,东点点、西看看,像个监工头似的,不断挑出各种小毛病……侍卫们憋住内心的怒火,在水中折腾了好一会儿,在全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后,才临时搭起了一座简单的人桥。 百里飞殷勤地扶着那段皇后,战战栗栗地上了这座人桥,在他口号的指挥下,由侍卫组成的人桥缓慢向岸边挪动…… 临近岸边时,百里飞突然拦腰扛起段皇后,大步流星地跃上岸。段皇后还娇嗔着让他轻点,弄疼她的腰了,但当她看到大胖子牵来两匹健马接应时,段皇后当即察觉到百里飞不怀好意,于是她扭动着四肢拼了命地挣扎,尔后猛地一张口,死死咬住百里飞的耳朵…… 百里飞疼地咧嘴哇哇大叫,嘴里直嚷嚷着让段皇后松口,直言万事好商量,而段皇后嘴里咬着他的耳朵,又不能张口说话,只能支支吾吾而又含糊不清地让百里飞放开她,他们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百里飞眼珠狡黠地一转,突然灵机一动,他一把扯下段皇后的襦裙,然后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并严厉地威胁:“如若再不松口,修怪我做出禽兽不如之事。” 百里飞得逞了,段皇后吓得瞬间泄了气,呜咽着松开嘴里的耳朵,百里飞趁机一把将她抱上了马,然后随同大胖子郑大乾疾驰而去。 段皇后的侍卫长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号令所有的侍卫爬上岸,他们也顾不上早已僵硬的身体,拔腿就追,可哪里又能追得上了? 百里飞将安禄山的皇后虏至崤山寨,着实让众豪杰赞叹不已,直言百里飞丝毫不弱于他阿爹百里风,更有吹嘘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阿爹还要强上好几倍。 百里飞在众豪杰的恭维赞叹声中飘飘然了,他何尝不知这些是恭维之词,只不过他阿爹平常对他管教颇严,很少对他有正向的表扬,如今面对众人泛滥的赞美之词,百里飞表面上装作谦虚一番,心里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龙清川好言安慰段氏,并请大寨主派遣诚实可靠人员保护段氏,除了她的性命安全之外,还要保护她不被心怀歹意之人玷污,因为崤山寨人员良莠不齐,谁敢保证不会有见色起意的伪君子了。 龙清川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用段氏吸引安禄山和无影门之外,还有一个终极原因——段氏是崤山寨的最后一个保障,只要她平安无恙,崤山寨断然能遇难呈祥。 第25章 豆腐将军 崤山寨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安禄山的皇后段氏被他们劫持,限定安禄山在两个月内,用十万两黄金,五十万匹丝绸锦缎,以及一千颗百宝色夜明珠,到崤山寨交换他的美人段皇后;如若不从,他们便将段氏押解至京城长安领赏,顺便让她去伺候大唐那个老皇帝。 安禄山的皇后被劫持的消息四处传散,他刚刚荣登九五之尊,屁股还没坐热,自己的皇后就被人劫走了,此事让安禄山颜面尽失。民间甚至还有好事者,有模有样地传言段皇后跟着野男人跑了。 怒不可遏的安禄山大开杀戒,将段皇后身边的侍卫斩尽杀绝,然后颁布圣旨:谁能救出她的美人段皇后,赏黄金二万两,绢帛五万匹,并封他为大燕朝的御赐大将军。 与此同时,安禄山敕令无影门派出众多高手,秘密潜入崤山寨营救段氏。而那个号称“豆腐将军”的三皇子安庆恩,竟主动请旨,他要带领麾下骁勇善战的近卫军,剿灭与大燕国作对的崤山寨匪徒。 …… 崤山寨的斥候通报的消息,安庆恩率领一千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向崤山寨。这一千人马当中,有五百个步战兵,其余五百个为随行押运辎重粮草的辅兵。 斥候还侦查到一个有利的消息,安庆恩带着五百步战兵,突然加速了行军速度,距离崤山寨还剩五十里,但运输粮草、辎重物资的辅兵,至少落下了战兵四十里开外。 龙清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崤山地形图,尔后皱着眉头、抱着胳膊冥思苦想,最后目光又落到地形图上。吴大财见他神情异常,不解地问:“大战在即,怎么突然心事重重了?” “加快了行军速度?”龙清川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地形图对众豪杰说道:“那个豆腐将军安庆恩张狂至极,他立功心切,竟然留了个这么大的漏洞给我们。” “什么漏洞?”吴大财问。 “他的辎重部队竟然脱离战兵四十里,安庆恩的胆子好大啊。”龙清川回应道。 大寨主在旁笑了笑:“可以理解啊,叛军在洛阳击败了几万官军,此刻气势正盛,哪里会将我们几百个匪寇放在眼里?” 龙清川轻轻微笑:“骄兵必败!” 神丐和大寨主同时问道:“你有何打算?” 龙清川清了清嗓子,尔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崤山的地形图,说:“崤山上地形复杂,叛军战兵一天急行军约五十里,明天傍晚时分将会达到崤山脚下。但他们的辎重以及辅兵,至少在后天才能到崤山。这里有个千载难逢的战机——我们日夜兼程轻装上阵,带着人在五十里外的鸭子嘴一带埋伏,袭击落在后面的辅兵和辎重。” “我们不是重点防守崤山寨吗?呵呵……”吴大财笑了笑,然后不解地问,“我们居然要主动出击?这比安庆恩的胆子还大。” “进攻与防守本为一体,进攻就是防守,防守就是进攻,何必拘泥于表面的形式了?”龙清川回应道。 “你计划怎么做?”神丐问龙清川。 “全部人员带足三天的干粮,今夜分批次从小路绕道鸭子嘴一带埋伏,明天白天休息,夜里袭击安庆恩的辎重部队。” “全部人员?”吴大财睁大眼睛问,“疯了,至少留下一两百人守崤山寨?” “守?你两百个人能守得住崤山寨吗?”龙清川哼了一声,“既然守不住,还不如集中全部力量攻击叛军的辅兵。” “这也太冒险了,”大寨主啧啧舌说,“有胜算吗?” 龙清川摇摇头:“一半对一半。” 百里飞指着地形图问:“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么会只有一半的胜算?” 龙清川呵呵笑了一声:“我们兵器器械严重不足,很多寨民的武器还是木棍,况且也没有经受充足的训练,战斗力很弱,即使是偷袭,也未必有全胜的把握。此外,我们全员出动,崤山寨就是个空城,叛军将不战而胜,到时失去崤山寨这个天然屏障,我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鼓舞众豪杰的士气,龙清川又说道:“如若偷袭成功,我们取得叛军的兵器和盔甲器械,全副武装后再攻击叛军的战兵,那么胜率几乎是绝对的。” 神丐和大寨主也皱着眉头思索,不过他们左右为难,始终做不出决定,于是大寨主问龙清川:“龙少侠,你的意见了?” 龙清川目光灼灼,一本正经地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好!”大寨主环顾众豪杰后,终于下定决心。 龙清川和大寨主商定后决定,崤山四雄带领崤山寨所有的寨民,备足了易于燃烧的火具物资,连夜绕道赶往鸭子嘴待命,神丐带着其余豪杰,护持着段氏一同前往,以防无影门的杀手钻了空。龙清川带着二十个弓箭手,与吴大财和百里飞先行打探辅兵安营扎寨的细节。 真如大寨主所说,叛军的确是狂妄至极! 那些辅兵晚上就寝时,竟然没有规规矩矩地安营扎寨,更加没有挖壕沟,仅仅将牛车团团排列在外,然后简单地搭上帐篷后,他们便放心地安然入睡。 很快,叛军就为他们的大意付出代价! 吴大财和一众豪杰悄悄摸进营寨,解决掉睡得正香的守卫后,大寨主带着手下的寨民紧紧跟上,他们将携带的硫磺、硝石、桐油撒在牛车的粮草上,然后点火焚烧,最后他们将牛车掉过头来,赶着着火的牛车对着叛军的营帐猛冲,手持兵器的寨民在后顺势掩杀。 星星之火很快蔓延为滔天大火! 从睡梦中惊醒的辅兵四处奔逃,以为对方来了千军万马,率领辅兵的是一大腹便便的将军,他正光着身子站在营中大声吆喝,竭力纠集四处逃散的队伍。龙清川暗中看的真真切切,他安排二十个弓箭手们一顿乱射,那大肚子将军在混乱中被射成了刺猬,稀里糊涂地丧失了性命。 群体作战,除了士卒不贪生怕死、英勇作战之外,还需要有组织、有纪律的约束,各兵种之间相互协调,进退有度。 龙清川在出发之前,特意对崤山寨的士卒做了充分的动员,勉励他们英勇杀敌,并承诺按照功劳大小领取奖赏。为了防止胆小怕死者单独逃跑,龙清川让二十名弓箭手分散在四周,如若遇到不战而退者,当即射杀! 可龙清川也忘记了一点——仇恨就是最好的动员令! 崤山寨的很多人对叛军怀有深仇大恨,他们原是老实本分的良人,叛军攻陷洛阳后大肆烧杀抢掠,很多人房屋被叛军烧光,亲人被叛军屠杀殆尽,他们无路可走之下,不得已才上了崤山寨落草为寇。 如今有机会为亲人们报仇雪恨,他们又岂会对叛军手下留情? 虽然辅兵的战力很弱,但多少还有些叛军正儿八经地抵抗,但吴大财、郑大乾这群江湖侠士,个个武艺高强,他们与叛军的辅兵交战,犹如虎入羊群,尽管敌方人数众多,对他们来说就像切瓜砍菜一般。 熊熊大火将叛军的粮草烧个精光,不到一个时辰,叛军的辅兵或是逃跑,或是被歼灭。 众豪杰个个兴奋不已,他们似乎还不太过瘾,认为叛军的战力也不过如此,神丐和龙清川等人经历过洛阳防守战,深深体会到叛军的战力强悍,故而不得不告诫他们,这些只是叛军的辅兵而已,他们的百战之兵实力不容小觑。 大寨主命人打扫战场,收获确实颇丰,兵器有了,箭矢有了,盾牌有了,就连步兵甲也有了——整整五百套步兵甲!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每个寨民竟然能分配到一套盔甲——有了这些盔甲的防护,刀砍不动,剑刺不进,崤山寨的战斗力立马提升一大截。 打扫完战场后,大寨主带着满脸喜悦问龙清川:“龙少侠,我们该撤退了。” 龙清川环顾四周后,见收缴的物资堆积如山,寨民们个个喜庆洋洋,龙清川也跟着呵呵一笑,对大寨主说:“我们兵分两路,大寨主给我和吴大财留下两百精干士卒,另外百里飞、丰年玉 、黄年谷也留下,我们在此休整一天,同时派人给豆腐将军安庆恩下战书,约他到鸭子嘴决战!哈哈……有段氏在此,我晾他安庆恩不敢不来!” 大寨主应道:“如今崤山寨兵强马壮,这下心里有底气了。另一路了?” “我们在此吸引住安庆恩的步战兵,大寨主趁机带着其余人从小路回崤山,路途上要派人提前警戒,以防万一。” “中,”大寨主提醒道,“那你们千万要小心,很多战兵多是百战之士,实力不容小觑。” 安庆恩果然来了! 在崤山寨扑了个空的安庆恩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带着五百战兵以及三百多溃散的辅兵,气势汹汹地杀到鸭子嘴。 不过,可怜的安庆恩又扑了个空! 鸭子嘴残破的营房内空无一人,人吃马嚼的粮草全部被烧光,幸运地是,崤山寨还给他们留下了遮风挡雨的营帐,以及一张巴掌大的信纸。 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多谢豆腐将军的馈赠,我们物资齐全,全部人马已撤回,后会有期!下次崤山寨见面时,请记得多带点黄金,要是你不听话,我们就把段氏卖到平康坊换金子。 愤怒的安庆恩一把将信纸撕得粉碎,然后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他觉得崤山寨这帮人太狡猾了,从不敢与他安庆恩正面交战,只会在背后偷鸡摸狗,简直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敢与他正面交锋,不就证明了他安庆恩勇武无敌吗?想到此,安庆恩又坦然而笑了。 外面狂风呼啸,入夜后的安庆恩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并不是在反思作战失利的教训,而是因为肚子里撑得慌。一个下属的士卒为了巴结讨好他,在鸭子嘴附件射死了几只野鸭子,并做成精美诱人的烤鸭奉送给他,结果他一下子吃掉了两只——尽管随军的干粮已经耗尽,很多士卒开始杀马为食。 忽然间,营房内杀声四起! 兵器的撞击声夹杂着士兵的惨叫声,吓得安庆恩一个机灵,他还未来得及穿衣披甲,手下的侍卫蜂拥而至,不容分说,架着他赶紧往外跑。 安庆恩不明就里,问道:“又是何方毛贼,难道他们不怕我安庆恩的大军吗?” 侍卫们匆忙应答:“安将军,不是何方毛贼,还是崤山寨的那些毛贼。” “什么?”安庆恩挣扎着停了下来,“他们不是被本将军吓回去了吗,怎么还敢与我交战?” “将军,那帮毛贼根本就没回崤山寨,他们就埋伏在营房外,等着再次偷袭我们了。” 安庆恩难以置信,这帮毛贼居然还敢再次偷袭?不过再次证明了这帮人果然畏他安庆恩如虎,不敢明着斗,只敢暗着来。 想到此,安庆恩又舒心多了! 安庆恩决定绝地反击,他要给这些不起眼的毛贼一个教训,可在黑夜中,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找不到手下的将军,茫茫黑夜中,到处都是“活捉安庆恩”的呐喊声……安庆恩害怕了! 全身披挂步兵甲的崤山寨寨民,此刻锐不可挡,他们面对着毫无防备的伪燕叛军,几乎手起刀落。偶尔有小规模的反击,但由于他们有铠甲保护的缘故,在对战中占尽了上风。 对战和杀戮持续了一个时辰,这是一边倒的屠杀,鸭子嘴营房内尸横遍野,血腥味令人呕吐不止。 安庆恩在贴身侍卫的保护下,匆匆忙忙突围而去,不过安庆恩非常不服气,这帮毛贼只会偷鸡摸狗,下次他要带上他的虎贲军,一定打得这帮人跪地求饶。 第26章 二打崤山 五天后,安庆恩整顿好队伍,带领两千大军重新杀向了崤山寨,两千大军中包含了八百名全副武装的虎贲兵。 安庆恩神色坦然、胸有成竹,他静静地站在崤山底下观战,这次他之所以有足够的底气,是因为他手下的每一个虎贲兵,都是叛军精锐中的精锐,个个在战场上以一当十。 不过崤山寨狭窄的山路,抵消了虎贲军人数的优势,他们不能一拥而上,只能以五十人为一队,分批次逐步向上攻击。 尽管如此,虎贲军个个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是大燕国战无不胜的虎贲军!他们的铠甲是最坚硬最牢固的,他们的利箭是天下最尖锐的,他们的脑子是天下最聪明的。 但他们似乎没考虑到,即便是世上最坚固的铠甲,也抵挡不住从高山上滚下来的滚木礌石啊。 龙清川和大寨主在一条“之”字型的山路上,居高临下布置了一个防守关卡,一百名寨民通力协作,将上百斤的石头源源不断地滚向虎贲军。之所以说是滚向虎贲军,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势太高了。 虎贲军原本还在盾牌的掩护下,仰头向上射箭还击,毕竟他们的箭可以射到两百步远。不过,几十块百斤重的石头从高处滚下来的威力,还是让他们胆战心惊。毕竟,他们坚固的铠甲只能防止利器的伤害,可防不了这滚滚而来的石头,一旦被这百来斤的石块碰到,非死即伤。 连续几波攻击下来,虎贲军伤亡惨重,当场丧命的就有十几人,受伤四五十人,他们早没有了初始那锐不可挡的气势。 初战不利,安庆恩在山底也是束手无策,他睿智地否决了手下提议的人海战术,他认为这个崤山寨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夕阳渐渐西下,再过两个时辰,崤山即将没入无边无尽的夜色中。安庆恩一扫脸上的愁容,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绝佳妙计,于是他将虎贲军先行撤下,好生软言安慰。 炊烟袅袅,随行的辅兵在营寨内埋锅造饭,安庆恩在大帐内重新排兵布阵,他提出了夜袭的作战计划。可手下的将领认为夜黑风高,山路崎岖险峻,不利于我方士卒的进攻,故而不宜夜袭。 安庆恩可不管这些,他认为凡事有害必有利,晚上进攻虽然困难重重,但总归可以克服。如若夜色不明,可以多点几支火把,再说我方虎贲军看不见了,对方那些毛贼也看不见啊,他们总不会拿着石头瞎砸一通。 安庆恩言之凿凿,手下的将领们依计行事。果然,在“之”字型的路口,把守的士卒象征性地乱扔了几块石头后,便主动撤离阵地。 攻下第一个防守点后,虎贲军又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精神头,他们决定乘胜追击,一口气攻上山顶。 他们心中一清二楚,山上有大燕国的段皇后,有高官厚禄,有贰万两黄金,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们不清楚的是,山上同样也有很多陷阱。 “打虎坡”是通往山顶的必经之地,也是整个山路中比较平整、宽大的一段,虽然树木很多,但突兀的石块很少。 虎贲军决定攻下此坡后,在此另设一个较小的营寨,便于安庆恩在此指挥调度兵马,同时围困住山上的那些毛贼们。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如此关键的一个战略缓冲之地,崤山寨竟然没有派人把守。 虎贲军带队的朱瑙忍不住暗暗发笑,毕竟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他们哪懂得排兵布阵之道了。 由于没有遭遇到有效的抵抗,虎贲军攻击顺利,但最先踏上“打虎坡”的几名虎贲军,莫名其妙地从朱瑙身边消失,尔后他们的脚底下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朱瑙的野外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马上告诫所有作战人员,千万要注意脚下,“打虎坡”上埋伏有很多陷阱。接着,朱瑙派几名虎贲军手持火把,用长木棍在前方探路,其余人员跟在他们后面前进。 果然再也没有人掉入陷阱,朱瑙暗自得意,他认为这个方法虽然很笨,但却很有效! 可惜好景不长,几个虎贲军感觉身上一阵疼痛,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几步,然后毫无征兆地仰面倒下。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朱瑙看见伤者脖子上有黑血往外渗,还有几个细小的牙印。 朱瑙赶紧脖子一缩,大声骂道:“注意四周,有毒蛇。” 手持火把的虎贲军四处寻找,他们果然在树上找到了无数条毒蛇,这些毒蛇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树上,离地面有一人高。毒蛇们应该好久没用餐了,此起彼伏的丝丝吐信声,在夜色中格外瘆人。 朱瑙的脑袋可不是猪脑,他终于看明白了,此地机关重重,危机四伏,难怪这打虎坡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看来山上也不全是打家劫舍之辈,还有无耻卑鄙的下三滥之徒。 攻击至今,还没跟对方毛贼直接面对面的交战,他已经损失十几个弟兄了,这仗打得太窝囊了,朱瑙万分恼怒,他本想骂几句解解气,但估计对方也听不到,只能悻悻作罢。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无奈之下,朱瑙只能下令撤退,待到天明后另行打算。 安庆恩脸色铁青,他本以为夜袭可以出奇制胜,不料虎贲军却是灰头土脸的撤回。好在他们攻下了“之”字型路口,也不算大败而归,安庆恩的内心又欣慰多了。 天明之后,安庆恩重新集结了麾下的虎贲兵,这一次他要亲自带队攻打崤山。 有了主帅亲自压阵,安庆恩手下的将军们个个奋勇争先,经过与毒蛇以及陷阱激烈地搏斗,他们付出了较大的伤亡代价后,终于占领了打虎坡。 安庆恩越来越意气风发,因为他终于占领了人生中的第一块土地,安庆恩特意把中军大帐设在了打虎坡,以此为基地,然后挥军直上,一举捣灭崤山寨。 虎贲军下一个攻打的目标是伏龙岭。 伏龙岭地势险恶,是由一片茂密的树林和数不清的奇石构成,当中还分布着若干条羊肠险道。 翌日,阳光和煦,微风吹拂,万里无云,一目千里。虎贲军以“队”为作战单位,分批次地从不同小道攻入伏龙岭。 这一次他要四面出击,速战速决,将崤山寨的匪徒一网打尽,以卸他安庆恩心头之恨。更主要地是,他还要在安禄山以及安庆绪面前显摆,他安庆恩不是他们嘲笑的“豆腐将军”。 攻击似乎没遇到多大的抵抗,虎贲军一路前行,畅通无阻! 伏龙岭紧邻着打虎坡,安庆恩在打虎坡最高处远眺着伏龙岭,虎贲军的进攻状况尽收眼底。 安庆恩不用掰着指头也能算计到,伏龙岭必然埋伏下了众多匪徒,故而这里将会有一场恶战,当然,最终肯定是他的虎贲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匪徒,大获全胜。 但是——虎贲军进入伏龙岭已有半个时辰,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抵抗了?难道毛贼们胆小如鼠,不敢与他的虎贲军交战,故而望风而逃了? 但安庆恩的谋士否决了他的猜测,那些毛贼既然敢刺杀圣人,绑走皇后,绝不会是胆小如鼠之辈。 既然如此,伏龙岭如此险要之地,又怎会如此安静? 崤山寨上,一个普通的厢房内,供奉着神态庄严的三清尊神。嘻哈道人双手背负在身后,神情严肃端庄,不苟言笑——与他平常嘻嘻哈哈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的一个徒弟在外监控日晷仪,此时悄然走近,对着他低声耳语:“师父,现在是巳时,可以发动阵势了。” 嘻哈道人默默点头,庄严地给神尊上了三支清香。嘻哈道人乃是菩萨心肠,他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皆有灵性,故而不愿杀人甚至伤人。但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道人发金刚怒目之心,带领徒弟下山扶危济困,随缘、随力拯救万民于水火,可这样一来,就难免违背了他不伤人、不杀人的初心。 所以,每逢大战之时,嘻哈道人总要在神尊前暗自祷告,他本着“杀人亦是救人”之本意,以宽慰内心的不忍和不安。 嘻哈道人根据当前的时辰,从事先准备好的符箓中抽出一张“巳时”的符箓,然后拿起朱砂笔,一气呵成又在上面画了一道符。接着,道人又在三清神尊前轻轻念道: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弟子嘻哈道人愿除妖降魔,匡扶天地之正气,还人间太平盛世。若弟子所作颠倒阴阳,伤害万物生灵,弟子愿一人承担罪责,与他人无关! 嘻哈道人言罢,便将“巳时”的符箓点燃烧尽,然后洒向伏龙岭方向,接着他和三个弟子分四方位,席地而坐,嘴里念念有词…… 安庆恩正掰着指头盘算崤山寨匪徒去向之时,手下报告伏龙岭的虎贲军遭到了埋伏。安庆恩冷哼几声,他对他的虎贲军充满了自信,即使匪徒们十面埋伏,他安庆恩麾下的虎贲军又有何惧? 但是安庆恩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伏龙岭的虎贲军像是中了邪! 明明是一些树枝轻摇、树叶乱飞,他的虎贲军怎么对着树枝一通乱射了? 明明是一块大石块挡住了道,他的虎贲军为何绕道而行了,难道他们不会搬走石块吗? 前方明明是空空的悬崖,为什么他的虎贲军接二连三地跳下去了? 为什么两队虎贲军在伏龙岭相遇,不由分说拔刀互砍了?他的虎贲军皆是范阳子弟,军内关系一向和谐融洽。 树上明明是一群猴子和松鼠,为什么他的虎贲军会伏地磕头了? 又不是炎炎烈日,为什么他的虎贲军会把衣裳脱光了? 还有更奇怪的,大白天的,为什么有的虎贲军要举着火把行军了? 第27章 奇门遁甲 安庆恩愁眉苦脸、郁闷至极,他安庆恩最为倚重的虎贲军,怎会如此的窝囊,怎会如此的丢人?要是被安禄山和安庆绪知晓,恐怕他“豆腐将军”的名号永远甩不掉了。 安庆恩正一筹莫展之际,手下的一个豁牙谋士上前献计:“三皇子,依鄙人之见,我军怕是着了妖人的邪门之术,否则我军堂堂精锐之卒,怎会陷入如此窘境?” 安庆恩双眼乱转,急迫地问:“世间果真有此邪门之术?” 豁牙谋士拱手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鄙人看来,此乃失传已久的奇门遁甲之秘术,看来崤山寨中有高人坐镇,我们千万不可小觑了。” 安庆恩眼珠又是一阵乱转,拉着豁牙谋士的手问:“你不是也会奇门遁甲,八卦甲子之术吗?” 豁牙谋士吱吱语语,犹豫了片刻后说:“请将军恕罪,此乃奇门遁甲之秘术,由道家真人一脉单传,鄙人无处可学啊。” 安庆恩颇感失望:“哎,你要是会这秘术多好啊,这皇位不就——哦,不,这崤山寨的匪徒岂能如此张狂?” 豁牙谋士又上前建言:“将军,如今之计,我军赶紧从伏龙岭撤下修整,待弄清缘由后再做打算。” 安庆恩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说:“你去安排。” 鸣金收兵之后,虎贲军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他们连崤山寨匪徒的面还没碰到,就已损兵折将一小半了。 更让他们郁闷的是,他们在伏龙岭中,明明看到的是天上的神将现身,故而伏地磕头,怎么会是几只猴子在树上嬉闹了? 他们前面明明是道悬崖,怎么会是一块石头挡在前面了? 前面的道上明明是个水坑,怎么会是峭壁上的悬崖了?难怪他们兄弟跳过水坑后都消失了! 伏龙岭明明是暗无天日,他们才做了个火把照明,怎么会是阳光高照了? …… 虎贲军们也算是身经百战,可他们从来没遇到如此邪门之事! 有人直言他们触犯了伏龙岭的山神,应该摆下祭品多拜拜;也有人说伏龙岭煞气太重、冤死鬼太多,应该请高僧做法超度;有人说这伏龙岭以前叫做阎王殿,里面还住着十八个凶神恶煞的阎王爷了;还有人趁机溜须拍马,说这伏龙岭——专门降服真龙天子,故而此地对安庆恩不利,应该早点开溜为妙。 听到最后一个鬼话时,安庆恩的嘴角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舒展了懒腰,不甘心地问:“按照众位将军所言,难道我堂堂虎贲大军就止步于此?一个名不起眼的崤山寨,竟然让众位将军束手无策,以后我们的大燕军何以问鼎天下?” 虎贲军将领们一声不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就是想不出个妙招来。平常让他们冲锋陷阵,他们毫无二话,可这些人都是大老粗,哪里能出谋划策了? 好不容易有个虎头虎脑的将军抱拳说:“大帅,末将认为伏龙岭是妖人的邪术作怪,依末将之见,不如找些黑公狗血、金汁,女子月水以及童子尿,以毒攻毒,破了这邪门歪道。” 这位虎头虎脑将军的谏言,替其他将军们解了围,故而他们一致赞同此计甚好,值得一试! 虎贲军中总算有个人才了,安庆恩欣慰地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安庆恩把手下的辅兵全都撒出去,到处收集克敌制胜的“法宝”:黑狗血、女子月水、金汁、以及小孩的童子尿,这让崤山寨四周的山民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山里的老、少女人、幼齿孩童,甚至是长着白毛的母狗,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的辅兵,就像看到丧门星似的,个个唯恐避之不及。 …… 用了五天收集到一些克敌制胜的“法宝”,安庆恩重新集结军队攻打崤山寨。辅兵们满载千辛万苦收集而来的“法宝”,在战兵虎贲军的掩护下,臭气哄哄地杀入伏龙岭……他们将污秽物不断撒在树枝上、林间小道上、可疑的石头上,以及到处乱蹦乱跳的猴子身上。 他们以为如此得来不易的“宝物”,定能破解掉伏龙岭的邪术,故而个个笑逐颜开,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很傻很天真,那伏龙岭的邪术照旧大杀四方。 叛军们闷闷不乐,怎么传说中的破解之术不灵了,难道这当中还有疏漏之处?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有一个虎贲军突然灵光一现,他兴奋地建议,也许是“法宝”的数量不够多,在伏龙岭这么广阔的山林中,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故而他建议反其道而行之,将这些“法宝”撒到他们身上,以便他们不受邪术干扰即可! 虽然此举是恶心难受了点,但为了大燕国百战百胜的荣耀,为了三皇子至高无上的名誉,他们甘愿忍辱负重,毫无怨言。 这个虎贲军如此聪慧而又别出一格的建言,立即得到部分虎贲军的支持,毕竟这伏龙岭确实太大了,而“法宝”的数量当真有限,总不会面面俱到。但如果他们自己成了污秽之物,又有哪个不长眼的邪东西敢找麻烦了? 说干就干! 一队五十人的虎贲军自告奋勇,以身试法,在其他士卒吆三喝四的鼓励下,他们将“宝物”从头淋到了脚……然后捏着鼻子宣誓,他们非要将崤山寨的匪徒碎尸万段,然后扔到茅坑里去,让这些匪徒也尝尝“宝物”的滋味。 这队自信满满且装备奇特的虎贲军,在“宝物”的加持下,披坚执锐,一马当先,疾速杀入伏龙岭,此时此刻——唯有胜利才能洗刷他们的耻辱,也唯有胜利,才能证明他们不是傻子! 但傻子终究是傻子——不是因为别人说他是傻子,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傻子。 当这队虎贲军从伏龙岭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时,其他人不得不承认,天底下没有比他们更傻的傻子了。 安庆恩斜着眼注视着刚退下来的虎贲军,通常来说,他应该大发雷霆或者暴跳如雷,但此刻他却压住了肚子、捂住了嘴,尽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毕竟,这种见不得人的糗事很伤士气,也很伤面子——伤他安庆恩的面子。 安庆恩花了整整一天才平复了情绪,才勉强让自己停止了讥笑,接着他开始了气急败坏的训斥,为什么他安庆恩的手下都是些草包了,看看人家安庆绪的手下,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他们攻城掠寨、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会,无所不能。 安庆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骂累了,也骂得词穷了! 豁牙谋士好不容易将笑意转变成恨意,他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将军,非是我等无能,实在是匪徒太过于狡猾。其实,鄙人早就想到了一条妙计,保管有用,只是——哎,太过阴毒了些,鄙人乃是读圣贤书之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安庆恩猛地窜起来,一把扯着谋士胸前的衣襟,急迫地喝道:“快说,什么毒计,本将军只是被人嘲笑为豆腐将军,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越毒越能显示本将军的雄才大略,就像古代的那些枭雄那些,哼,无毒不丈夫嘛!” 豁牙谋士小心陪着笑脸,摇头晃脑了一番,然后张口说:“多怪鄙人太过于仁义、仁慈,但为了将军的千秋大业,鄙人小小的名声又何足道哉了?” “快说!”安庆恩将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然后不耐烦地催促道。 豁牙谋士“嘿嘿”奸笑两声:“匪徒中为首的有个叫铁拳神丐的,此人跟鄙人一样,仁慈、善良、富有同情心,但凡事有利必有弊,他的善心就是他的弱点。如果我们抓些老弱平民,要挟他们与我们一起攻打伏龙岭……嗯,鄙人必然会事半功倍。” 豁牙谋士的谏言,简单来说,就是抓一些平民百姓替虎贲军探路,要死也是百姓们先死,他是在赌神丐等人于心不忍,故而主动撤掉伏龙岭布下的邪术。 安庆恩哈喇子都笑了出来,张嘴狂呼道:“兵者,诡道也!这么简单而有效的诡计,本将军怎么就没想到了,哈哈……你们快点去办,三天后,我要崤山寨鸡犬不留。” 安庆恩虎贲军按兵不动,让崤山寨的大寨主坐卧不安,不知这小子憋着什么坏点子。而神丐等一众侠士倒也没闲着,每天都有那么几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偷偷摸摸地从崤山寨的小道上爬上来,毫无疑问,这么小毛贼哪里是神丐他们的对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团伙来团伙灭……这也达到了龙清川当初的期望:与其一个个找贼人算账,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让他们主动上门送死。 三天后,虎贲军押着一百多个男女老少山民,气势汹汹地杀入伏龙岭,这一次,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 神丐忧心忡忡,这些伪燕叛军以山民为盾牌,那么之前所做的种种埋伏必然会伤及到无辜的山民,如若撤去所有的机关暗道,那么崤山寨的地势优势将会荡然无存。接下来,双方将会面对面地直接交战,可崤山寨的那些士卒,无论是武器装备、战术、武艺,都远远不会是虎贲军的对手,甚而至于——虎贲军将会对崤山寨形成一边倒的屠杀。 大寨主眉头紧皱,他的思虑与神丐不谋而合,崤山寨这五百多个寨民,大多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没有经过合格的军事训练,武艺也很稀松平常,如若让他们与叛军的虎贲军对砍,生还者估计十不及一。 第28章 养寇自重 虎贲军伙同被要挟的无辜百姓进入伏龙坡深处,神丐和嘻哈道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之人,嘻哈道人还是将奇门遁甲阵给撤了! 接下来的几段险恶地形,尤其是精心准备的“鬼门关”以及闭门塞车,也就没有埋伏的必要了。 安庆恩的阴谋诡计得逞了! 大寨主无奈地将寨民全部撤到寨子中,虎贲军以及无影门的一众杀手,借助一百多无辜的山民,逐步攻击至崤山青冈峰的山顶,并将崤山寨团团围住。 大寨主忧心忡忡:“情况不妙,看来一场厮杀难以避免了。” 寨中群豪摩拳擦掌,个个豪气冲天,既然不能在战场上为国尽忠,那么在崤山寨与叛军大战一场,就算是战死,也死得其所! 龙清川淡然从容,嘿嘿一笑:“不至于,不至于如此悲观!叛军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都不是正人君子,谁怕谁啊?” 言毕,龙清川对着百里飞耳语几句,那百里飞眉开眼笑,直言不辱使命。 朱瑙率领一众虎贲军最先攻了上来,他见己方大势已成,于是大声命令:“救出段皇后,将所有叛匪全部消灭,一个不留!”他手下的虎贲军大声应和,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为之前冤死的虎贲军报仇雪恨了。 吴大财可不是个善茬,他当即反骂:“我们是叛匪,你们是叛军,看来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吴大财之言,引得众豪杰哈哈大笑。 龙清川眯着眼笑着告诉朱瑙:“将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果我是你了,就会选择另一种更好的解决之道!” 朱瑙脱口骂道:“早知当初,何必现在了?哦——不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了。你们这些叛匪休想收买我们!救出段皇后,杀掉你们,我们兄弟自会有数不尽的赏赐,谁会在乎你们那点金银锦帛?” 龙清川摇手大笑:“非也,非也!原来将军是个财迷,不过你想错了,我是建议将军养寇自重,不必斩草除根,你不如消灭我们中的大部分,然后故意放走一小部分人,这样好处多多哦。” 吴大财故意接话,与龙清川一唱一和:“这有什么好处了,那将军估计是榆木疙瘩脑袋,他听不懂想不明白啊。” 龙清川点头:“好处就是——你们照我所说的去做了,既可以领取安禄山的赏赐,还有借口继续围剿我们,何乐而不为了?否则的话,你们会派去与唐军作战,哎,到时你们所有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哦,要是命都没了,你们要的赏赐又有何用?” 吴大财又接话了:“是啊,是啊,要是你们的命没了,你们的夫人便带着你们拿命换来的财宝,重新嫁人过逍遥日子去了,而你们了,埋在地底下被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噬掉——啊呀,好惨啊!” 听了龙清川和吴大财的蛊惑之词,那朱瑙竟然犹豫了,他觉得龙清川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转过了身,还真拉着手下的几个亲信商量。 龙清川和吴大财两人不禁捧腹大笑,大寨主在旁莫名其妙,大战在即,这两人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 安庆恩在贴身侍卫的护卫和搀扶下,气喘吁吁地爬上崤山寨青冈峰,与此同时,百里飞在龙清川的示意下,带出了伪燕国的皇后段氏。 段皇后在崤山寨一现身,安庆恩及一众虎贲军赶忙下跪,参拜他们的段皇后。 龙清川哈哈大笑:“夫人,你这卑鄙无耻的儿子,以无辜山民为饵,突破我们设下的层层防守,我等别无二法,只好依葫芦画瓢,以毒攻毒,出此下策了,请夫人谅解!” 段氏微微点头,小声对众豪杰说道:“好说!都是老熟人了,你们不要这么客气,我定会帮你们的忙,只不过我那不学无术的儿子,你们可要帮我照顾周全。” 还要照顾她那攻打崤山寨的儿子——众豪杰满腹狐疑? 龙清川本来是笑意盈盈,可他每次跟段氏谈话后,总是被她搞得云里雾里。 他们把段氏从洛阳紫微宫掳来,是以她来要挟安禄山及其帮众,怎么反被要求照顾她这个傻儿子了? 这完全是八辈子扯不到一块的事情! 龙清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段氏,他真的搞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她除了拥有一身绝色的容颜外,难道还拥有一个愚笨到极点的猪脑子? 乐凡在旁使劲掐了龙清川一把,他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继而又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愣愣地看着安庆恩。 乐凡撅着嘴,不悦地问:“怎么?年纪不大,还想做人家的阿爹啊。” 百里飞捂嘴浅笑:“这种事,还是我百里飞来做比较好。” 百里飞咳了咳嗓子,对着安庆恩大喊:“哎——那个站在中间的安小子,你阿娘在我百里飞手里,你要有本事的话,单枪匹马地上来救你娘,要不然,就让你那个老不死的阿爹过来。” 安庆恩哼了几声,命令朱瑙全面进攻。 百里飞骂了一通后,感觉不过瘾,又继续骂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这么好看的女人在我这儿,保不住我哪天喝醉了,忍不住跟她巫山云雨,哎,我百里飞可就成了你安庆恩的阿爹啊,哈哈……” “臭小子,住嘴!”一众虎贲军破口大骂,不过他们投鼠忌器,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百里飞越骂越得意,越说越荒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段氏:“如果你们这些叛军再不退兵,我马上就跟你们的皇后拜堂成亲,然后你安庆恩就是我龟儿子了,哈哈……” 百里飞放声大笑,但他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妥,撇头一看,只见云若依在旁凤目圆睁,怒不可遏……百里飞慌忙将段氏推给龙清川,他一下就怂了! 叛军以崤山的山民为挡箭牌,龙清川以毒制毒,以叛军的段皇后为要挟,导致安庆恩进退不得,他本是毫无主见之人,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于是他两眼无神地看向段氏:“娘啊,孩儿该怎么办?” 龙清川哑然失笑,身为一方统兵的主帅,竟然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安庆恩此刻的做法,无异于当众跟段氏要奶喝。 段氏体谅安庆恩的孝心,又想起龙清川的嘱咐,于是她欣然应道:“安庆恩,只要你退兵,他们不会为难你阿娘。”进退两难之境,安庆恩在段氏的示意下,终究将虎贲军撤回至崤山的山底,并派人将此间情况反馈给安禄山。 就在当晚,云若依不顾乐凡和达奚盈盈的劝阻,收拾好包裹离寨出走,她性格刚烈,个性极度要强,忍受不了百里飞白天那种无耻好色的行迹。 达奚盈盈一脸懵懵,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没魅力,怨不得百里飞。 百里飞得到乐凡的告知后,头也没回、包裹也没收拾,径直下山追云若依去了。 第29章 营救仇人 崤山寨,大厅。 崤山寨的斥候前来报告,他们监控到安庆恩只带了十几个贴身侍卫,悄悄地向山下竹林方向走去,而他的虎贲军还驻扎在原地。 大寨主疑惑地摸着脑门,笑着问:“这傻小子搞得哪一出啊!他好歹也是伪燕的三皇子,在崤山这兵荒马乱之地,带着十几个人就敢到外面撒野,我们要不要把他抓上来,替段氏好好管教下他?” 龙清川在大厅里踱着步子,他也觉得此事不可思议,如今双方还在交战中,安庆恩怎能如此大胆妄为? “难道他是在给我们下圈套,用苦肉计引诱我们上钩吗?”大寨主迷惑地问,“这家伙恐怕没那么聪明。” “断然不会,”龙清川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大寨主的想法,“如若安庆恩是设计诓骗我们,至少也要闹出点动静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确保我们能够上当受骗,而不是悄悄而去!” “那他干什么去了?这附近可没什么风景名胜。”乐凡嘟囔着嘴抱怨,她已经有点厌倦崤山寨的生活。 “他如今身份特殊,莫非是……”片刻后,龙清川猛然一拍脑袋,大呼不妙,“安庆恩这个傻子,估计性命难保,快,我们赶紧去营救。” 吴大财感到莫名其妙,安庆恩是伪燕的三皇子,他带着虎贲军攻打我们崤山寨,而崤山寨的人竟然还要解救他安庆恩,这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不过吴大财一向敬佩龙清川的判断,龙清川此举,必有深意。 果然,当龙清川带着部分豪杰急匆匆赶到竹林时,安庆恩正被几十个杀手们围攻,命在旦夕,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大都被杀,只剩下三人团团护住安庆恩。 当安庆恩看到龙清川带着十几人杀过来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声哭道:“天丧我也!阿娘,孩儿不孝,先走一步了,呜呜……” 安庆恩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乐凡忍不住对他扮了个鬼脸,捂嘴讥笑:“这么大个的男子汉,还好意思哭个不停,也不害臊!” 龙清川见安庆恩这副怂样,心下着实恼火,这哪里像一个统帅大军的主将? 可一个活着的安庆恩对大局有利,于是龙清川也只能皱着眉,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他:“别哭了,我们是受你阿娘的请求,前来救你上山的。” 安庆恩见有一线生机,忙擦干脸上的眼泪问:“真的?” “假的,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龙清川作势要走。 安庆恩赶忙拦下,求生的欲望让他暂时放下高高在上的尊严,安庆恩腆着脸陪着笑:“能救我性命就行,是真是假,又何必多计较了,反正也是跟我阿娘在一起,她自然会护我周全。” 以龙清川这一帮江湖高手的眼光来看,杀手虽然人数众多,但真正的高手也只有三、四个而已,其他的尽是些泛泛之辈,于是争斗随着吴大财、大力士郑大乾、幻盗哈里里等人的加入,很快便扭转了过来。 杀手中有个满脸胡子、面目狰狞的胡人,他背着个青色竹篓子,手拿一只绿色的笛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默默地关注着场上的局势。当察觉到他们力不能敌时,胡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拿出笛子猛吹了一通难听至极、且杂乱无章的音调…… 那笛声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片刻间,无数条毒蛇不知从何处而出,嘶嘶地吐着信子,场面相当瘆人。 乐凡生性害怕毒蛇之类的丑动物,她见地上密密麻麻爬出很多蛇,全身寒毛竖起,控制不住地哆嗦,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终于,她疯狂地尖叫一声后,一下子跳到龙清川身上,楚楚可怜地问:“这还没到惊蛰了,这些毒蛇怎么不趴洞里睡觉了?” 龙清川也看到了这些毒蛇,照理来说,这些蛇应该是在洞里冬眠,至于它们为何倾巢而出,龙清川也搞不明白个所以然。 他只得耸耸肩,笑着安慰乐凡:“我也不清楚,这要问毒蛇的克星,吴大财吴少侠。别怕——有我龙清川在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哦——不,任何毒蛇,以及世间任何妖魔鬼怪,伤害你乐凡一分一毫。” 吴大财正跟一锦衣玉面的杀手对峙,耳朵忽然传入杂乱的音调,立即兴奋不已,他猛地抡起手上的镔铁棍,连击三棍,将玉面杀手手上的双刀磕断,然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吴大财顾不得他的死活,连忙跳到胡人身旁,也从腰间掏出一支竹笛子,也吹奏出同样杂乱无章的音调。 吴大财在洛阳时,为了诛杀洛河的巨蛇,曾跟西域的两个胡人学过驭蛇术,故而他也懂得吹奏驭蛇的曲调。 戏剧性的场景出现了,那些毒蛇在胡人的操控下,本欲攻击龙清川等人,后又在吴大财驭蛇术的干扰下,转而攻击他带来的杀手们,在双方笛音的交互控制下,那些缠绕成一团团的毒蛇在地上左右乱转,不知所措。 胡人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嘴里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方言,尔后,他将背后的竹篓狠狠地摔在地上,伸手从竹篓里摸出一条条颜色艳丽的毒蛇——赤链蛇、金环蛇、银环蛇、锦蛇、竹叶青、翠青蛇、滑鼠蛇、五步蛇……那些蛇的品种之多,无奇不有,有些甚至已经是绝迹的品种,就连吴大财这个行家也叹为观止! 更让人称奇的是,胡人竟把那些毒蛇当暗器发射出去了,那些蛇条条犹如离弦之箭,径直向众豪杰飞去。吴大财左躲右闪,眼珠瞪得滚圆滚圆,心里羡慕地痒痒得,他怎么就没这能耐了? 龙清川将乐凡背在身后,正面对着胡人以及毒蛇的攻击,他右手持剑,挥剑劈斩了几条不起眼的长蛇,正在乐凡面前洋洋得意,蓦地——在龙清川左前方一条又细又小的花蛇突然腾空而起,径直咬向他的喉咙。 由于小蛇从龙清川的左前方突袭,再加上他背负着乐凡,身体转动的动作较为笨拙,此刻他已来不及挥剑斩杀,而那小花蛇逐渐逼近……乐凡吓得捂住嘴哇哇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龙清川看准眼前来犯之蛇,在电光火石之间,伸出左手的三根手指,就跟捏着沟渠里的黄鳝一样,精确地锁住花蛇的脖颈,那花蛇动弹不得,无力咬人。 龙清川咧嘴大笑:“就凭你这么一条小不点儿,也敢上台凑热闹,还不够吴大财塞牙缝的……” 龙清川颇为得意,正回头想法子逗乐凡玩了,他左手锁住花蛇的脖颈,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这花蛇的另一端猛地一挣扎,对着龙清川的胳膊就是一口。 龙清川倒下前,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世上,还真有两头蛇啊。” 原来,这条花蛇竟是传说中的双头蛇,身体的两边各长了一个蛇头,龙清川只锁住了花蛇的一只头,在他疏忽之际,花蛇的另一个头转身咬中了他。 乐凡跺着双脚,连哭带叫地呼喊吴大财,此刻她对蛇的愤怒超过了恐惧,她尖叫着挥着手上的宝剑,不断地向将那花蛇劈去,转眼间就将那花蛇剁成了几十段。末了,她还是不解恨,转身又搬起了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条花蛇是三角头,周身纹理艳丽,绝对是条毒蛇无疑!吴大财也不敢耽搁,忙招呼大力士将龙清川抬到一洁净处,用力挤出伤口处的毒血,然后撕下身上的布条扎紧龙清川的胳膊,以减缓血液在全身的流动。 吴大财简单快速处理好伤口后,便让大力士背着龙清川先回山寨,乐凡扛着他的陌刀紧随其后,而他要到山中找“七叶一枝花”和“滴水珠”——这两种都是能解蛇毒的中草药。 吴大财等人先行撤退后,胡人嘿嘿奸笑几声,重新拿起笛子吹奏那些难听的音调。幻盗哈里里也是胡人,他从小知晓这种驭蛇术的厉害,如若毛脸胡人将山上的毒蛇全唤醒,恐怕他们难以全身而退。 于是幻盗主动逼近毛脸胡人,撒出手上的软索铁爪,那笛子是驭蛇术的关键器具,得把它抢过来! 胡人侧身躲过幻盗的一抓,他武艺本来就稀松平常,而且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兵器,于是只能故技重施,弯腰从竹篓里抓蛇出来。 可那毛脸胡人忽略了一个细节,幻盗是以饲养、调教动物而闻名天下。幻盗身上的猕猴在幻盗的示意下,早就从旁悄然无息地逼近毛脸胡人,就在他弯腰从竹篓里掏蛇的一瞬间,猕猴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笛子,连奔带跳地返回至幻盗身边。 幻盗挥了挥手上的笛子,得意地展示他的战利品,并嘲笑道:“哎,哎,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你会使唤这些丑毒物,我会调教这些小家伙,嘿嘿,看来还是我哈里里略胜一筹。” 毛脸胡人大怒,嘴里嘀咕嘀咕地乱说一通,幻盗的脸色逐渐阴沉,也改口怒骂:“我幻盗的先人惹你了,蒙你这么挂念,哼,给脸不要脸!” 幻盗似乎听出胡人口中所骂乃是问候他先人之语。 幻盗干脆将抢过来的笛子一折为二,气愤地甩到地上,然后再次撒出他的软索铁爪,毛脸胡人慌忙躲避,可幻盗的软索铁爪乃是软兵器——一头是铁爪,一头则是尖刃。幻盗巧妙地一抖手腕,那软索铁爪的另一头便飞向胡人的脑袋…… 毛脸胡人拼劲全力躲过幻盗的连续攻击,尔后慌忙向他的同伴求救——可他的同伴在崤山寨众豪杰的攻击之下,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毛脸胡人见势不妙,忙不迭失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流星锤,临时用作自卫的武器。可他瘦弱矮小,流星锤又太过于笨重,对上幻盗的软索铁爪,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几招下来,胡人双手死死握着流星锤,身体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幻盗也没惯着他,手上的攻击丝毫没有减弱,同时还让他的小家伙——那只小猕猴从旁偷袭。 小猕猴似乎很通人性,它在幻盗的示意下,疾速抱起地上那只青竹篓,然后乘毛脸胡人防守松懈之时,一下子蹦到了胡人身上,将青竹篓倒扣到胡人的头上…… 瞬间后,那小猕猴捂住嘴吱呀吱呀的跳开,可那毛脸胡人却惨了,被竹篓里花花绿绿的毒蛇缠住了身子,狠命地叮咬……不久之间,便一命呜呼! 这玩蛇的高手最终还是被蛇反噬了,可悲、可叹! 经过一刻时辰的短暂搏杀后,杀手们七七八八地被杀死在地,剩余活着的也乖乖举手投降,安庆恩一下子恢复了昔日的威风,他在旁大声地发号施令,命令手下的侍卫将这几人大卸八块,已解他心头之恨。 幻盗忙着收集还未遁地的毒蛇,准备做一桌全蛇宴犒劳自己,听闻安庆恩要杀降,忙上前阻拦并大声呵斥:“臭小子,这些人不能杀!龙少侠之前提醒过,要留几个活口。” 幻盗的呵斥让安庆恩下不了台面,他鄙夷地瞄了幻盗一眼:“你是何人,本将军还要你教我怎么做事吗?” “好,好,你这个将军威武、英明,有种!”幻盗哈里里竖起大拇指,笑出了声,然后故意出言讥讽安庆恩,“来,来——兄弟们,我们还是撤回去,顺便将兵器还给这帮杀手,嘿嘿,忙活了大半天,搞些毒物回去补补也不错。” 如若幻盗等豪杰撤回崤山寨,就凭安庆恩手下的三名侍卫,哪是这几个杀手的对手?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幻盗招呼崤山寨的豪杰撤离,安庆恩赶紧低头认怂,并又腆着脸笑道:“好汉,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您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不问!” 幻盗左手捏着一条粗毒蛇的头部,脚踩着蛇尾,右手的大拇指由上而下轻轻触摸蛇身,顷刻间便摸到一个稍微坚实、且有滚动感的圆形物——也就是蛇的胆囊。幻盗漏齿笑了笑,用手上的利刃划破蛇身,小心地抠出里面有拇指大的蛇胆,尔后仰头一口吞下那蛇胆…… 幻盗闭着双眼,啧啧嘴,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美味,片刻后,他不满意地叹了口气,说:“可惜失手了,太苦了!” 幻盗随手将手上的毒蛇扔给安庆恩,那胆小的安庆恩竟被一条死蛇吓得魂不舍舍、脸色苍白。幻盗又忍不住叹口气:“龙少侠说得对,你小子德薄而位尊,志大而才疏,力弱而担重,哎,可惜啊,也许你的下场还不如它了。”幻盗边说,边指着那条被他解剖过的毒蛇。 安庆恩早已顾不上幻盗的嘲讽,担心地问:“安庆恩已经被你们俘虏了,你们都是行侠仗义、扶弱济贫的大侠,该不会抛弃安庆恩不管不问?” “扶弱?”幻盗皱着眉头,气不打一处来地反问,“你带着大军来剿灭我们,还说自己是弱者?这到底算哪门子道理?要不是龙少侠竭力挽救你的狗命,你安庆恩早成我幻盗的刀下亡魂了。哎,算了,你还是跟我们上山,我懒得跟你个蠢材多费口舌。” 幻盗的家人们被无影门的杀手要挟,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妥善安顿好家人,孤身重返大唐并投靠了神丐,一是为了报神丐等人的救命之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诛杀无影门的杀手,以及捣毁无影门这个邪恶组织。 众所周知,无影门的背后就是安禄山以及他的叛军集团,而安庆恩是安禄山最喜欢的皇子,要不是龙清川等人从大局谋划,幻盗早就要暗杀了安庆恩——他对付不了安禄山和无影门的主人,难道还不能拿这个小家伙撒撒气! 安庆恩和无影门的杀手们被带上了山,大力士郑大乾早他们半个时辰,将受伤的龙清川背上了山。大寨主是使毒的高手,他一眼看出龙清川中了蛇毒,忙派人取药材煎熬,并将龙清川安置在床铺上,吩咐他静心调养。 第30章 兄弟相残 安庆恩被抓上山后,段氏忙不迭失地跑来,见到安庆恩安然无恙时,她舒心地吁了一口气。当听说安庆恩死里逃生,被崤山寨的英雄所救时,身为伪燕国皇后的段氏连忙下跪,诚心地感谢众豪杰的救命之恩。 见到了段氏,安庆恩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他双腿跪在段氏面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直流。 神丐大声呵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被神丐一顿痛骂后,安庆恩慢慢地止住眼泪。 在段氏的追问下,安庆恩讲述了此次意外的经过。 原来,安庆恩长期在外,身体寂寞难耐,有个忠诚的手下趁机巴结他,说他们给安庆恩找来了几个美女,关在竹林那边的茅屋里。安庆恩闻言后乐不思蜀,忙带着贴身侍卫匆匆赶去。 谁知茅屋里非但没有美女,还暗藏了二十多个杀手,直到那时,安庆恩才恍然大悟,他那个忠诚的的手下背叛了他。 神丐心中暗骂安庆恩真是个大草包,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段氏被安庆恩气得语无伦次,忍不住大骂:“你……你个猪脑子啊,怎么这么轻易地就被人骗了!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哪有那么多的美女啊?你那个皇帝阿爹,骗天骗地,骗人骗鬼,居然还骗了个皇位,他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安庆恩被段氏一通大骂后,又止不住呜呜咽咽哭泣起来。神丐见状,连连摇头,叹息不已,其他群豪见安庆恩这个怂样,差点笑趴下,要是让安庆恩当上了伪燕皇帝,他怎么驾驭得了手下那群骄兵悍将,靠眼泪吗?” 待安庆恩情绪平复后,大寨主问:“那帮杀手为何要杀你?还有出卖你的那手下了?” 安庆恩摇头:“手下是我的一个心腹,事发后早已不知去向。至于那些杀手,他们的组织一直效力于圣人,圣人派他们来协助我,但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何又要杀我?”安庆恩说完后,无神地耷拉着脑袋。 神丐心中暗自思忖,要安庆恩命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伪燕国的敌对方,比如唐军的将领;还有一类,就是伪燕内部的势力,主要是与安庆恩争夺太子之位的安庆绪。如今看来,还是那个安庆绪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寨主将安庆恩与段氏关押在一起,加强了守备力量,并令人好生照顾。有他们娘儿俩在手一天,安禄山总要投鼠忌器,崤山寨就安全一天! 龙清川建议审问抓获的杀手,因为他也推测是安庆绪下的毒手,既然这样,那就威胁杀手们说出实情,让安庆恩和安庆绪彻底闹掰。 大寨主颔首微笑:“这些江湖杀手眼里只有利益,哪有道义可言?审问杀手之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大寨主的审讯很特别,他将抓获的七个杀手,严严实实地绑在大厅前的木桩上,然后邀请所有人前来观看,包括安庆恩和段氏。 大寨主首先客气地抱拳,说道:“各位江湖好汉,鄙人是崤山寨大寨主,这厢给各位施礼了。”言毕,大寨主竟然真的弯腰施礼。 稍微停顿后,大寨主继续说:“鄙人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请你们按照鄙人的要求,回答两个问题,之后,鄙人当即放你们离去。山不转水转,他日我们有缘再聚,鄙人必定好酒好肉伺候,如若你们坚持顽抗到底,可别怪鄙人手下不留情。话已到此,请各位自行斟酌。” 众杀手面无表情,或是骂骂咧咧,或是自顾自地出神发呆,根本没把大寨主放在眼里。 大寨主冷笑一声:“现在,从此刻开始,请你们遵守鄙人的号令,在一个时辰内止语,谁要是第一个出口说话,别怪鄙人下手狠毒了。” 让他们止语——这算哪门子审讯?崤山寨的寨民个个交头接耳,心中好奇不已。 众杀手也是哈哈大笑,谩骂之声不绝于耳,为首的是个环眼豹头的虬髯大汉,他带头“呸”了几口口水,又引来其他六人的谩骂和大笑。 大寨主脸色铁青,转身对几个手下耳语一番,然后背手而立。 大寨主的几个手下,乃是膀大腰圆、浓眉粗眼的大汉,他们二话不说,径直将吐口水的虬髯大汉拎出来,一把摁在地上,也不言语,大砍刀直接一挥,“咔嚓”一声,那虬髯大汉的脑袋就搬家了。 其余的六个杀手目瞪口呆,当即吓傻了,哪有如此审讯方式? 龙清川等豪杰暗暗咋舌,这大寨主人狠话不多啊,办事手段果真毒辣。段氏在旁见此血腥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双腿直打哆嗦。 大寨主重新走回,依旧是背着双手,冷冷地对剩下的六人说道:“这里是崤山寨,不是朝廷的大理寺,你们的生死由鄙人说了算。你们刚才的举动让鄙人很生气,所以鄙人改变主意了,你们至多只能活三个人,记住了,最先回复问话的三个人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六个杀手吓得脸色煞白,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应声点头,生怕自己比别人少点一个头,就被眼前这个大魔头给斩了。 大寨主气定神闲,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六个人,骂了声:“非要老子耍点手段,贱骨头。” 在大寨主的威逼下,那六个杀手当场交待,他们本来受无影门的指派,前来协助安庆恩营救段皇后。后来安达尔暗中偷偷联络他们,安达尔给了每个杀手十两金子,并承诺杀掉安庆恩后,他的主人会给杀手们封官加爵。 龙清川等人不知安达尔是何人,但安庆恩却是暴跳如雷,他当即发誓与安庆绪势不两立。原来,这安达尔自幼跟着安庆绪,可以算是安庆绪的贴身心腹。 了解真相后的段氏重新跪下,诚心感谢龙清川等人的救命之恩,她神情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龙清川尴尬地笑了笑,他摸不准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的心思,所以干脆直言:“夫人,您不必多礼!我们本意也不是救你的儿子安庆恩,只是从大局考虑,我们需要安禄山、安庆绪、安庆恩之间内讧不断。” 段氏微微点了点头:“请众位英雄不要伤害安庆恩,他本性善良,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卷入各种权谋之中,段氏愿用我毕生的积蓄,换取我儿安庆恩的平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段氏柔柔弱弱,本身还需要人照顾。但如今,她首先考虑的还是儿子安庆恩,母性之爱,让人不胜唏嘘。 龙清川也颇为感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不想与你们母子为敌,只是你们是安禄山的至亲,故而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使出如此手段!” 考虑到崤山下的叛军没了主将,万一安庆绪的人接任了主将,那情况可就不太妙了。届时,他们定然会不顾一切地攻打崤山寨,杀死他的死对头安庆恩。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段氏和安庆恩非但不能成为要挟的手段,反而要分派人手保护他们,成为崤山寨最大的负担。龙清川和大寨主等人商量后,从大局考虑,他们决定放安庆恩回洛阳,让他与安庆绪两人拼个你死我活,搅得叛军内部不得安宁。 ……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安禄山重新指派一位悍将营救段氏,并歼灭他们眼中的匪徒,而龙清川一行在崤山充分利用地形,灵活多变的战术,击毙安禄山和无影门派出的高手和军队,以及众多江湖败类宵小,震慑整个江湖。 崤山四鬼乐的迈不开腿,以前他们在江湖中只是不入流的小人物,如今能够跟神丐平起平坐,在江湖中创出“崤山四雄”响当当的名号。 神丐心中不由得再次夸赞龙清川,此人战略眼光长远,战术布置、指挥能力也是一流,做事进、退、取、舍得当,当真是罕见的天才。 第31章 为民除害 洛阳城东的乱葬岗。 东方泛白,天已蒙蒙亮,洛阳城内、外各个村镇逐步热闹起来,商铺开市,农民下田,工匠开工,到处都是鸡鸣狗叫声、小孩嬉闹声,讨价还价声,以及不绝于耳的郎朗读书声……唯有乱葬岗寂静无声! 百里飞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灵巧地爬上一棵最粗壮的老柳树,找了一个结实的树丫放下他背上沉重的包裹。包裹里都是他夜间顺手牵羊得来的赃物,他秉持他阿爹百里风“盗亦有道”原则:偷官不偷民,偷富不偷贫,他认为这是他百里家行侠仗义的本色。 百里飞双手枕着脑袋,惬意地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嘴里哼着不着谱的调子,闭着眼养神。 他心中十分得意,这一包裹的金银珠宝,不知能挽救多少无家可归的百姓!百里飞心中暗暗洋洋得意,当年他阿爹百里风也是如此行事,所谓“虎父无犬子”,如今他百里飞子承父业,在民间窃富济贫、行侠仗义,看来他百里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百里飞之所以如此自信满满,是因为他还做了一件大善事。 洛阳郊外有一座“武大山庄”,山庄里住着一位姓武的大财主,此人在家族中排行老大,故而被别人称呼为武大郎,这武大郎据说还是女皇武则天的后代。 武大郎又矮又挫又胖,脸上还长了三颗葡萄大的麻子,肥肥的肚子足可以跟圈里豢养的母猪相比,别人实在好奇不已,他那又细又短的小腿怎能支撑起肥胖的身躯? 武大郎为人刻薄,斤斤计较,利用祖上余荫的庇佑,在坊间坑蒙拐骗、欺男霸女,几十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财产和地契。 当安禄山的叛军攻入洛阳后,武大郎立马改弦易张,贿赂上一大笔财宝打通关系后,厚颜无耻地拜了与他同岁的安禄山为干爹。 得到安禄山干儿子的名号后,武大郎底气更足,行为更加肆无忌惮,但凡他看上的田产、果园以及各种产业,这武大郎总能打着安禄山干儿子的名号,强取豪夺占为己有。 尽管他宅子里妻妾成群,当然,大多是他坑蒙拐骗而来的,当武大郎听说白云村西门家有位豆蔻年华绝代美少女时,顿时精虫上涌、色心大起,他派媒婆给西门家送去了一筐青桃子,说是武财主娶亲的聘礼,并喝令西门家在三天内将少女送到“武大山庄”成亲,如若不从,他便请他干爹安禄山派兵灭了西门一家以及整个白云村。 西门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田地人,被武大郎有的没的这么一恐吓,全家顿时没了主意,谁愿意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那缺德的武大郎?可架不住安禄山那个魔头的恶名,以及其他村民的苦苦哀求,西门一家忍痛收下了那筐青桃子。 但那可怜的少女不愿委身于武大郎,也不愿全村人被她连累,走投无路之下,便在夜间悄悄起身,欲悬梁自尽——也真该她命不该绝,就在她踩上凳子的瞬间,碰巧被在夜间施送财物的百里飞撞见。 在少女抽抽搭搭的诉说中,百里飞逐渐弄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既然这事让他行侠仗义且心地仁慈的百里少侠遇到,怎能见死不救了?百里飞一边安慰女子,一边托着下巴、低着头思索着对策。 以女子当前的情况来看,逃,是肯定不行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武大郎准会找女子家人的麻烦。杀了武大郎,也不行——武大郎身后有伪燕皇帝安禄山撑腰,他一死,必然问罪到女子家甚至是整个白云村。 逃又逃不掉,杀又不能杀,那又能怎么办了? 百里飞骤然间没想出个妙计,心里暗暗着急。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是他阿爹,或者龙清川碰到此种情形,他们又会怎么办? 百里飞猛地一拍脑袋,冷哼了一声:“有了,恶人还需恶人磨,我百里飞定要为民除害,灭了这武大郎。” …… 成亲之日,武财主未及行完合卺之礼,便迫不及待地与西门姑娘入洞房,当他满心期待而又色眯眯地挑开新娘头盖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豆蔻年华的美少女,而是一个奇丑无比的中年女人。 原来,那武大郎又没见过西门家的姑娘,于是百里飞便想出了李代桃僵之计。他说服了白云寨的一位女寨主替西门姑娘出嫁。 这位女寨主的外号叫“花寡妇”,长的是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花寡妇”从小习武,体格强健,比一般男人的力气还大。 如今“花寡妇”的年龄早已过三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但因她外貌奇丑无比,又克死了好几个夫君,故而没人敢给她说媒,但百里飞却主动找上门了,说她不但可以嫁出去,还可以捞到很多财宝。 利益当前,“花寡妇”和百里飞一拍即合,白云寨的其余匪徒全力配合他们的好事。 当武大郎发现新娘被调包为丑八怪时,立马拒婚。可“花寡妇”根本不是吃素的主,她当即拿出两把尖刀恐吓武大郎,如果不与她成亲,不与她洞房,当即就把他武大郎阉了,送到洛阳皇宫里当太监;要是他武大郎胆敢去告状,白云寨让他武大郎永不安宁。 十里八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花寡妇”的毒辣,武大郎在威逼强迫之下,无奈含恨地吞下苦果——于是,“花寡妇”成为武大郎明媒正娶的女人,并与武大郎成功地圆了洞房。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成亲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花寡妇”强势霸道,如狼似虎,不断地给武大郎服用虎狼之药,那武大郎虽然肥胖,但身子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哪经得起“花寡妇”和侍妾们没日没夜地无度索取。 没多久,武大郎便暴病而亡,死在了“花寡妇”的大床上,由于这是武大郎的闺房私事,伪燕官府无法追究责任,只能草草了之。 武大郎之死,让百里飞得偿所愿;“花寡妇”榨干武大郎的身体后,带上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和地契,满意而归;西门姑娘也保全了性命,人世间也少了一个为非作歹的恶霸,皆大欢喜。 想到此处,百里飞内心开心不已,他得意地哼着小曲,竟然自己羡慕起了自己——他百里飞怎么这么聪明有才了,怎么这么侠肝义胆、乐善好施了? 百里飞看了一眼乱葬岗的惨像,又瞄了一眼偷盗而来的财宝,想到了武大郎之死,禁不住笑出了声,他突发感慨:人啊,贪财、贪色、贪名、贪利、贪长寿……可惜啊,天是棺材板,地是棺材底,无论走哪里,总在棺材里。 那武大财主大厦千间,最终还不过是一抔黄土所盖?如若命运不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看看乱葬岗的那些可怜人,很多都是露天而葬,残破的尸体胡乱地被野狗秃鹫乱咬…… 百里飞躺在柳树上惆怅着,一晚上光顾了洛阳四家财主家,他已疲惫不堪,正欲闭眼小憩时,忽然一阵阵杀气疾速传来,百里飞猛地一激灵,睡意全无,他起身定睛细看,只见五位黑衣蒙面人从暗处悄然隐现。 为首的蒙面人冷冷地说:“百里少侠,我们兄弟五人没有恶意,但你必须跟我们回去,主人有请!” 第32章 离间毒计 安禄山一边派兵攻打崤山寨解救段皇后,一边派他的先锋大将崔乾佑攻打潼关。 叛军兵强马壮又久经战阵,气焰正盛,高仙芝和封常清严阵以待,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叛军先是派出轒輼车运土,填平潼关前沿的壕沟。轒輼车,形状像一个活动房子,用生牛皮围在车的四周,上有顶,用来抵挡防守方石矢的打击。轒輼车的中间是空的,可容纳十几个士卒,士兵藏在车中推着前进。 潼关上的守军军备物资齐全,他们当即用抛石车还击,上百斤重的石块加上飞行的力道,一旦砸到轒輼车上,基本是车毁人亡。 崔乾佑不甘示弱,他指挥一部分叛军推出攻城车,冲击潼关的城门;另一部分叛军在城墙下架上飞云梯,并选派精干士卒打先锋;同时,他还要求叛军在潼关下用抛石车攻击守军,以掩护叛军大部队攻城。 潼关的守军见招拆招! 叛军通过飞云梯攻城的士卒,被守军用滚木礌石打了下来,尔后守军又用撞柱将攻城的云梯撞翻;攻城车在逼近城墙时,守军从城墙上倒下早已经准备好的桐油、干柴,然后点起了熊熊大火;同样地,守军在潼关城墙上用抛石车和重型弓弩反击,让伪燕叛军士卒死伤无数。 双方你来我往,互为攻守,潼关下尸首堆积如山,鲜血成河。 无论崔乾佑怎样引诱唐军决战,高仙芝、封常清只是不断加固城防,利用潼关优势以及充足的战备物资,闭关固守。潼关久攻不下,叛军的锐气逐渐衰落。 无计可施的崔乾佑派人向安禄山汇报战况,交待唐军依靠高墙壁垒坚守不战,我军强行攻城伤亡颇大,并直言唐军如此坚守下去,燕军将会不战自溃。 在洛阳的安禄山气得暴跳如雷,将战报狠狠地摔在地上,环顾左右大声地问道:“唐军像个缩头乌龟躲在潼关里,死活不敢跟崔将军正面交战,你们可有何计策?” 安禄山的谋士们面面相觑,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好计策。 安禄山怒不可遏,大声骂道:“你们这些人,平常自吹自己是诸葛在世、张良第二,如今一个小小的潼关就让你们原形毕露,你们——”安禄山气急败坏,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 安禄山旁边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缓缓说道:“圣人请安心,此事并非无解决之法。”该男子中等身材,目光如炬,言语间云淡风轻,似乎世间万事皆在他的掌控中,不过男子的脸上始终戴着一张精致的猪皮面具。 中年男子之言,让安禄山稍微放宽了心,看得出安禄山对此人非常地信任。 “请崔乾佑将军主动隐藏我军精兵,留一些老弱残兵在外迷惑唐军,然后派人在长安城内散布消息,就说我军在潼关外只有四千老弱残兵,并且不堪一击之类的谣言,剩下的——就交给鄙人来处理,哼!鄙人定能保证让高仙芝、封常清的人头落地。” 尽管中年男子说话语气平和、语速不紧不慢,但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杀气,还是让在场的人听出一身冷汗。 安禄山大喜过望,拍着桌子放声大笑:“先生真乃当世之高人,我得先生有如齐得管仲、汉得张良,哈哈……” 安禄山不仅骁勇善战、歹毒狠辣,还能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想必是他的谋士们,经常用这些话在他耳边吹牛。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他不喜不怒,态度不骄不躁,平淡地施礼告退,留下那些吹嘘自夸的谋士面面相觑,无地自容。 长安城,平康坊。 尽管潼关战火连天,平康坊风月楼内依旧灯火辉煌,莺莺燕燕。 在一个颇有西域风格的厢房内,西域客商屏退助兴的舞姬,与一个外表阴柔,说话娘娘腔的男子交谈,那男子昂头挺胸,看起来不可一世。 西域客商双手捧着一装满黄金的紫檀木小箱子,轻轻放到男子面前,谄笑着说:“边公公请过目,我们主人可一直惦记着您了。” 那位被称呼为公公的男子,面对着一箱黄澄澄的黄金,立马和颜悦色:“你们主人太见外了,有事吩咐杂家就行,何必这么客气。”他的话音还未落,紫檀木箱子已被他抱到怀里。 西域客商是何等的精明,只要来人敢收下金子,主人委托之事必定有戏。 客商阴险地一笑,压低声音与太监亲密交谈:“昔日,主人的商队在西域和大唐之间经商时,被伪装成马匪的大唐军队袭击,财货、金银一抢而空,经商之人被马匪屠杀殆尽,就连三岁的小孩都没放过……唉,实在是惨不忍睹!故而主人恨意难平,发誓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之人,并将之绳之以法。” 西域客商偷偷瞄了那位边公公一眼,然后诡笑道:“经过多年不懈的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最近主人终于查出那批马匪的首领。” “是谁啊,但说无妨,杂家定不能饶了他!”姓边的公公尖着嗓子说道。 “多谢边公公的成全。”西域商人眯着眼笑道,“主人花重金多方打听,当年不顾道义残害主人商队的马匪,就是如今的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位人皮兽心的将军。” “他们两个?”边公公失声叫道。 “正是!”西域客商一眯眼,“这两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是沽名钓誉之徒,他们贪财好利,纵容士卒抢掠百姓,残暴无度,真是可恶至极。” 边公公的眼神露出一丝凶光,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尔后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西域客商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谄媚地笑道:“听说,边公公在西域给他们做监军时,好心地保举他们飞黄腾达,可这两人却恩将仇报,反倒在圣人面前诋毁公公贪赃枉法,不知可有此事?” 边公公猛地一拍桌子:“千真万确!杂家为了大局拼命地团结他们,可他们从不正眼瞧杂家,而且还倒打一耙,在圣人前诬告杂家,这笔账,哼,杂家可一直记着了。” 西域客商阴险地笑了笑,腆着脸奉承道:“这两人果真是不识抬举之徒,卑鄙无耻之小人,我们主人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可他们两人勇猛无比,如今又奉圣人之令,在潼关抵抗安禄山的叛军,恐怕——”边公公不甘地叹了一口气,神情稍微有些犹豫。 “勇猛无比,哈哈……”西域客商咧嘴哈哈大笑,“连长安城的小孩都听说了,潼关外的伪燕叛军只有几千老弱残兵,可这勇猛无比的两人竟缩在城墙内不敢出战,哈哈,真是笑死人也。大唐军队何时像这样窝囊过?哼,此事骗得了圣人,骗得了边公公,可骗不了我们天下的百姓啊。” 见边公公还眨着小眼犹豫着,西域客商又嘲笑道:“就那个封常清,几个月之前在圣人面前大言不惭,诓骗圣人给他封官鬻爵,可事实又如何了,在洛阳之战中,六万大军被伪燕叛军杀得丢盔弃甲,他封常清又算哪门子的英勇无比——哼,他要是拿出欺负我们平头百姓时的能耐,断然不会一触即溃。” 封常清在洛阳大败而归,这的确是铁的事实,朝野上下皆知。 边公公似乎有点心动了,西域客商趁热打铁,假装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啊,除了边公公和我家主人外,大唐无辜的百姓即将遭到他们的毒手啊。” “哦?”边公公不解地反问。 “要是他们俩一心为公,在疆场上为国奋战,我们主人的私仇也就算了,毕竟大义当前,舍小取大嘛。可他们根本不是为国捐躯之人!” “此话怎讲?”边公公听得出话中有话。 “因为我们主人跟他们有血海深仇,故而一直派高手暗中监控他们,偶然间,主人发现他们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两个混蛋正在跟伪燕叛军秘密谈判,嗯……只要伪燕叛军满足他们贪婪的欲望,鄙人敢断定,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蛋一定会开关投降,到那时……” 边公公猛地一惊:“潼关乃是京城长安的门户,到那时,长安必将不保。”尔后他又再次确认:“消息是否准确?” “千真万确!否则难以解释他们手握重兵,为何不出关攻击叛军的老弱残兵了?” 西域客商又补充道,“再说了,这两人可是贪财好利的无耻小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边公公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定,根本没人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西域客商继续说道:“公公虽有菩萨心肠,可要行霹雳手段,为了大唐和圣人的安危,为了边公公还有我们主人的深仇大恨,于公于私,公公都需将实情如实禀告给圣人,千万不能怀有妇人之仁,纵容他们祸害大唐的千秋大业。” “说得对!”边公公起身怔了怔,然后狠狠地骂道:“杂家这就去禀告圣人,请圣人下旨让他们立即出关消灭叛军,否则他们便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哼……杂家要为大唐、为圣人、为天下百姓,为你的主人、为你,也为杂家除掉这两个祸军之将。” 西域客商眯着的小眼微微发光,伸出大拇指赞道:“边公公大仁大义,英明果断,鄙人佩服万分。” 第33章 一网打尽1 崤山寨的粮草逐渐见底,是时候撤出崤山寨了。 龙清川请斥候对外放出狠话,既然安禄山舍不得用金银财宝换取他的皇后,那就别怪崤山寨无情无义,他们要将段氏押送至长安,献给李唐皇帝李隆基。 崤山四雄将缴获得来的财物分给手下的寨民,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一部分人有志于建功立业,便到潼关投靠高仙芝和封常清;一部分人拿着钱财到外地安家立业,最早入伙的十几人仍然跟随着崤山四雄。 出发前,龙清川还告诉众豪杰,在去长安的路上,他们将会遇到真正的高手。因为之前龙清川早就传出要将段氏押送至长安的风声,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肯定会避开在崤山的地盘上与他们交战,而是选择在押送至长安的途中下手,故而接下来的长安之旅,将会危机四伏。 一路上,龙清川、吴大财及一众江湖豪杰打头阵,神丐及崤山四雄押着段氏的马车殿后,一行人挑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行进,以避开伪燕叛军的主力军队。 这一路上本来就不大太平,更何况他们还大张旗鼓,四处嘚瑟,唯恐天下人不知他们在逃避伪燕叛军。 众豪杰行至沛谷时已是正午,个个饥肠辘辘,于是他们停下来休息,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美酒、美食,祭祭腹中的五脏庙。 他们三碗酒还没下肚,小路上有四人手持兵器大步而来。 为首之人脸庞较小,眼睛也很小,鼻子却很大,大到将两只小眼睛挤得无处安置,他的身材倒是高大肥硕,不过四肢却较常人稍短。 他手持一支三尺长的铁笔,笔尖锐利无棱,在见到众豪杰后,先是笑容可掬地鞠了一躬,尔后谦虚地说道:“鄙人梅纹华,乃是隐没不出世的鬼诗人,先给你们介绍下,省得待会儿你们做冤死鬼,嗯……这几位是我的二弟断魂刀吴仁爱,三弟笑面判官计不住,四弟鬼谷书生贾聪明。” 吴大财甚是惊异,张口讥笑:“你们的名字都很奇怪啊,是爹妈取的吗?” “当然,难道是树上长出来的。”鬼诗人一脸的不悦。 “还有,你这个杀手还会写诗?”吴大财又问。 鬼诗人梅纹华得意一笑,将身上的衣裳尽数脱去,众豪杰见他的身体除了脸之外,从脖颈到后背前胸,再到脚跟,密密麻麻地刺上了大唐诗人李白的诗,在某些紧要处居然还能配上有趣的山水画,真可算得上是体无完肤! 鬼诗人梅纹华张口诡笑:“鄙人不但会杀人,还会写诗,虽然写的不好,但不妨碍鄙人是我朝诗歌的狂热拥趸。嗯,鄙人不才,刚刚做好了一首绝句,还请各位不吝指教!” 鬼诗人随口吟道:“故人逝去如飞鸿,留我独饮长夜中。泪眼望穿生死界,唯愿思念化清风。” 这分明是一首哀悼好友的诗,可谁是他的好友了? 龙清川问:“鬼诗人,你到底在哀悼谁了?” “你们啊。”鬼诗人笑容可掬。 “可我们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你的好友?”龙清川反问。 鬼诗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责怪地说:“咦——这话说得,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鄙人愿结交你们这帮新朋友,又有何不可?” “可我们还没死了。”吴大财提出抗议。 “不急,不急,马上如你们所愿!”鬼诗人从容安慰道。 鬼诗人的安慰之言,让众豪杰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他口中安慰众人“不急,不急”、“马上如你们所愿”,倒像是众豪杰要急着去死似得。 “我们可不急着去死。”吴大财再次大声诉说。 “那就慢慢死,总归是一死,对,各位想开点就好。”鬼诗人说话时不紧不慢,依旧是笑嘻嘻得,就好像众人必死无疑。 尔后鬼诗人又咧嘴一笑,环顾众豪杰后轻声问:“哎——你们当中可有谁会作诗?” 龙清川满脸好奇,问:“会做又如何?” 鬼诗人梅纹华眉毛上扬,嘿嘿一笑:“谁要是写得出一首精美绝伦的格律诗,鄙人便放他一马。哎,这位弱柳扶风的少侠,你会吗?” 鬼诗人指着离得最近的龙清川问,他之所以觉得龙清川弱柳扶风,是因为龙清川大病未愈,身体还特别地虚弱无力。 龙清川摆了摆手,嬉笑道:“龙某之诗,虽然比不上名家大作,但区区几首格律,倒是能信手拈来。” “哦?”鬼诗人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提高了嗓门喊道,“那就赶紧作一首格律呗,如若真是佳作,鄙人定当遵守诺言,饶你一命。” “不用了!”龙清川淡淡一说。 “难道你不会做?”鬼诗人颇感失望,脸色阴沉下来。 “不是,是没必要!”龙清川瞥了鬼诗人一眼,照旧云淡风轻。 “为什么?蝼蚁尚且偷生,难道你不惜命吗?”鬼诗人不解地反问。 “因为他们不会做诗。”龙清川笑嘻嘻地指着吴大财几人。 “可他们不会做诗,跟你不愿做诗又有何关系?”鬼诗人疑惑地摸着后脑勺,他想不通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龙清川抿着嘴嘲笑鬼诗人:“还有人比吴大财更笨的。就好比吴大财不会做诗,你这个鬼诗人势必要杀了他,对不对?”吴大财举起拳头愤怒地抗议,他吴大财当然不是最笨的! “当然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了他,不就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鬼诗人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吴大财,满脸尽是嫌弃的神色。 “您说笑了!”龙清川莞尔一笑,好心提醒鬼诗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游侠儿吴大财,虽说不会吟诗作赋,可武力确是当世一流。嗯……怕是有些笨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鬼诗人皱眉摇了摇头,撇了撇嘴,不可置信地看了吴大财一眼。 “既然你被吴大财杀死了,那我作的诗又给谁听了?”龙清川绕了一圈终于解释清楚了,“难道我也要做一首哀悼诗?” 鬼诗人满脸懵懵地愣在原地,歪着头想着龙清川之言。 乐凡和达奚盈盈捂嘴浅笑,在乐凡的印象中,但凡龙清川跟人斗嘴,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输过。 鬼诗人拍了拍脑袋,似乎恍然大悟,尔后他又反驳说:“你所说似乎言之有理,但鄙人实在难以相信,这小子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龙清川笑笑,指着吴大财说:“你们打过之后,你就知道这小子的厉害之处了。”龙清川这是在撺掇鬼诗人跟吴大财打架。 吴大财小声嘀咕:“龙小子真会害人,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才懒得出头了。” 大力士郑大乾性子较为暴躁,他扛着陌刀率先而出,嘴里大声嚷嚷:“这样,你们四个鬼东西一起上,省得老子费功夫一个一个地收拾。” 鬼诗人梅纹华鼻子都气歪了,竟然敢瞧不起他们兄弟几个?于是他咬牙恨恨地大骂:“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兄弟手下不留情了。”随着鬼诗人梅纹华的一声招呼,他们四人一起围攻大力士。 与高手过招,才能显示出真功夫,也就是三招过后,大力士郑大乾便后悔了,那文绉绉的鬼诗人确有几把刷子,就连他手下的三个兄弟,武艺在江湖上绝对算是一流,难怪这鬼诗人上来就志得满满,没把众豪杰放在眼里。 大力士郑大乾在鬼诗人四人的夹攻之下,举步维艰,渐渐不敌。鬼盗曹二虎见情形不对,提起他的旋风铲便加入缠斗,随后幻盗哈里里也加入战团。 就这样,大力士、鬼盗、幻盗三人同心协力,与鬼诗人、断魂刀、笑面判官、鬼谷书生四人缠斗在一起,他们七人都是江湖上排得上辈的高手,彼此武艺伯仲之间,故而一时战得难分难解。 第34章 一网打尽2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满脸堆笑的矮个子,带着两个哭丧着脸的高个子来到众豪杰前,他们先是看了正在搏斗的大力士以及鬼诗人等人,连连咂嘴咋舌地赞叹。 尔后,矮个子瞥了一眼弱不禁风的龙清川,然后满脸堆笑,径直走到吴大财面前笑道:“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龙清川,哈哈,鄙人铁算盘乌富,没想到在荒野山岭中识得龙清川龙大侠,真可谓三生有幸!哈,旁边这两位是我舍弟泥菩萨胡皋,铁公鸡苟史。” “额,你们的名字也是树上长出来的吗?”吴大财先是捧腹大笑,然后指着哭丧着脸的高个子问,“你叫泥菩萨?是那个——过河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哎呀,龙大侠说笑了,既然龙大侠说是,那就是。”铁算盘乌富并没有不悦,反倒腆着脸赔着笑。 “那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吴大财捂住嘴问。 “唉,算是。反正不管大事、小事,鄙人从来不会吃亏,嘿嘿……”铁公鸡也腆着脸笑道。 “哦?难道你做任何事,哪怕顺手帮别人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索取报酬?”吴大财不信地问。 “嗯,差不多!”铁公鸡摸了摸脑壳说,然后委屈地说道,“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帮你抬棺材,鄙人就不要报酬。” 铁公鸡用一种幽默地方式诅咒吴大财早死,吴大财气得一蹦三尺高,双目怒瞪,正要发火大骂,被龙清川轻轻制止。 龙清川对着铁公鸡笑了笑:“哎,那个……那个虚情假意的铁公鸡,你还真是一毛不拔啊?” “嗨,你怎么能这么说了,我不收报酬替他抬棺材,这还算虚情假意啊!”铁公鸡不但一脸不解,而且一脸无辜。 “难道不是吗,”龙清川反问,“因为你根本没机会替他抬棺材啊,依我看,说不定他还要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这下轮到铁公鸡发怒了,可吴大财乐了,铁公鸡扯着脖子大喊:“关你小子什么事,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吴大财朝着龙清川撇了一下嘴:“当然关他的事,那个铁算盘算错账、找错人了,我叫吴大财,他才是龙清川。” “哦,哦——”铁算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陪着笑脸说道,“抱歉,二位均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英雄,鄙人唐突二位了,在这儿给二位大侠陪不是。” 铁算盘一边言语,一边弯腰施礼,尔后,他又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苍天保佑,鄙人这账没有算错,不管谁是龙清川,谁是吴大财,此行收益还是一万五千两黄金啊,哈哈。”铁算盘之言,让龙清川一脸懵,这铁算盘怕是个傻子。 吴大财也乐得合不拢嘴,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恭维为大侠,而且在铁算盘的口中,他吴大财也成了大名鼎鼎的英雄。 乐凡凑上前一步主动介绍:“我叫乐凡,跟龙清川和吴大财一起的乐凡。” 达奚盈盈也凑上前说道:“我叫达奚盈盈,跟乐凡一起的达奚盈盈。” 她们俩主动介绍自己,是想了解她们在江湖中的地位,万一他们也跟吴大财一样,成为闻名天下的女中豪杰了。 可铁算盘的反馈却让她们大失所望! “乐凡——达奚盈盈,”铁算盘翻着眼,嘴里叨咕了半天,然后不耐烦地说:“二位姑娘,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铁算盘的举动让几人都摸不着头脑,龙清川忍不住提醒:“你这个铁算盘怕真是个傻子,这两位姑娘貌若天仙,在崤山寨时,巴结她俩的人不计其数,可你铁算盘倒好,难得她们主动上前介绍,你反倒嫌弃她们,真是岂有此理!” 铁算盘将手上的算盘收起,陪着笑脸说:“很简单啊,二位大侠值钱啊。龙大侠值万两黄金,吴大侠也值个五千两,可这两位姑娘,嗯——虽说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我们兄弟费尽心力将她们卖到平康坊,至多也就换个十两金子。” 转而他又转身问吴大财,不服气地反问:“哎,龙大侠说鄙人是个傻子,吴大侠您来评评理,鄙人跟他到底谁是傻子?” 铁算盘笑容可掬,说话谦卑有礼,旁人还以为他们几人是老相识了。但他分明是冲着安禄山的赏金而来,故而彼此是敌非友,他们之间终究免不了短兵相接。 看到众豪杰与敌搏斗,龙清川心里早已痒痒,他欲出手与铁算盘相斗,被乐凡和达奚盈盈同时给摁住。 铁算盘忙活完毕,对着龙清川和吴大财弯腰施礼:“鄙人不才,借着两位发了一笔横财。嗯……鄙人确是心有不忍,这样,待我们兄弟领到赏金后,定会给两位英雄刻名立碑,也算是鄙人的一点补偿,哈哈。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两位英雄自行商量,看看谁先成就鄙人的心愿?” 一阵阵微风吹来,龙清川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抬头问:“阁下的性格不错哦,与你的职业似乎并不相符。” 与其他蛮狠的杀手不同,铁算盘说话始终柔声细语,他哪里像是个杀手,倒像是个精明的商人。 “和气生财嘛。来——两位,谁先动手,还是两位一起来!”铁算盘招呼身边的泥菩萨和铁公鸡,三人六只眼死死盯着龙清川和吴大财。 江湖浪人丰年玉和流云剑客黄年谷挺身而出,丰年玉善使八卦刀,黄年谷善使流云剑,丰年玉提刀上前:“杀鸡焉用牛刀,我们兄弟二人迎战即可。” 铁算盘可不乐意了,说道:“哎呀,你们两人又不值钱,我们兄弟可没兴趣,烦请尊驾自行离开,别挡了我们财路。” 丰年玉猛地一刀劈向铁算盘,怒笑一声:“可我对你们有兴趣,宰了你们几个老鬼,我丰年玉便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哈哈。” “哎,这生意划不来啊。不过你们既然爱管闲事,这样,我们买二赠三,无影门的主人赚大发了。”铁算盘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对身边两人吩咐道,“上!” …… 第35章 一网打尽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头戴桃花、身穿艳丽女裙的男人,歪着屁股扭着腰肢缓缓而来。 此人赤红脸、酒糟鼻子、绿豆眼,脸上长满了黑胡须却敷着浓浓的胭脂粉,并且还描着深色的一字眉,要不是他长着满脸的大胡子,别人一准认定他是个丑女人。 吴大财小声地问龙清川:“这像是公母怪吗?”龙清川摇摇头,说:“不像,就是!” 乐凡跟达奚盈盈在旁窃窃私语,她们在讨论这个男人的妆容:一字眉形太丑,与他歪歪扭扭的五官极不般配;脸上的胭脂粉敷多了,搞得他像唱大戏的;而额头上梅花形的花钿,嗯——就他这上尖下圆的脸型,还不如不贴了…… 公母怪扯着他的鸭嗓子,粗鲁地大喊:“奴家史珍香要怎么改进,才能有两位姑娘那么好的妆容了?” “啊——这辈子没可能了,”达奚盈盈抢先说,“你丑得无与伦比,就算我跟师妹再怎么倒腾,也比不上你现在的尊荣。” 她们俩个又上下端详了半天,发现这男子的妆扮倒也合乎时宜,因为她们两个也想不出更好的妆容。 公母怪嘴里冒出了几个字:“多谢夸奖!”尔后,他又粗着嗓子大声问:“谁是龙清川,谁又是吴大财?快来受死!” 龙清川指着吴大财说:“他是吴大财。”吴大财指着龙清川说:“他是龙清川。” 公母怪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嘿嘿地奸笑,笑得他们两人心里直发毛,吴大财甚至觉得他的外表就是最有震慑力的武器。 龙清川心知此人必然来者不善,这荒郊野岭找上门的,肯定是无影门的杀手,或者是为赏金而来的杀手。吴大财心想,既然来了,躲也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招呼了。 他端详了公母怪半天后,张嘴说:“女人戴花,观音菩萨;男人戴花,乌龟王八。请问,阁下是乌龟还是王八?” 这分明是骂人之语,可那公母怪竟然未生气,还对吴大财抛了一个媚眼,差点没把吴大财吓晕过去。 吴大财定了定神,小心地问公母怪:“贵姓?” “奴家姓史,大名史珍香。”公母怪抿嘴娇笑,他的笑声如老鸦的哭丧声,吴大财又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龙清川很是好奇他的身份,皱着眉头捂住鼻子问:“贵性?” “刚刚不是说了,奴家姓史,大名史珍香。瞧这公子年轻英俊,潇洒俊逸,怎么长了个猪脑袋了,哎,老天白给了你一副好皮囊,哼,我史珍香可不是羡慕……” 没想到这公母怪竟然是个话痨,他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龙清川赶紧打断了他问:“哎,哎,您贵性——您是男子,还是女子?” 公母怪扯着鸭嗓子嘻嘻一笑,一不小心将嘴里的大龅牙露到嘴唇外面,他忙不迭失地以袖掩面,然后以撒娇的口吻说:“讨厌,难道公子对奴家有意思吗?” 他见龙清川没有言语,便接着说:“奴家是男儿身、女儿心,哎,可惜世间男子不懂怜香惜玉,整天围着那些丑女人团团转,哼,那些丑女人有什么好的,又脏,又臭,又矫情,又虚荣,又烦人,又会花钱,又会发脾气,又无理取闹,又不识大体……整天像个小妖精缠着你们男人,还要得到你们男人无私地宠爱,哼,天下竟有这么烦人的物种。” 世间的女人,你可以责骂她笨,也可以调戏她傻,但千万不能嘲笑她丑。 达奚盈盈气得火冒三丈,疾速拔出手上宝剑,大声呵斥:“住嘴!你这个丑八怪,我们女子惹你家祖宗了,我达奚盈盈要替天下所有女子好好教训你。” “你看,你看,一言不合就发火,就骂人,还动手打人,哎,你们这些女人啊,又不温柔,又粗鲁,又蛮不讲理,嫉妒心又强……”达奚盈盈忍无可忍,疾速持剑刺向这公母怪,以阻止他无休止的唠叨。 公母怪手上并没有兵器,他拔下头上的金发钗,扭身便与达奚盈盈缠斗在一起。达奚盈盈的剑法均承袭于公孙大娘的百花剑法,剑招精妙凌厉,剑式轻柔灵动,飘忽不定,手上长剑如白蛇吐信,招招攻向公母怪的周身要害。 公母怪的身形如鬼魅般诡异,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异常迅捷灵敏,他在达奚盈盈凌厉的攻击下,竟能游刃有余、轻松惬意,还抽空给脸上补了点胭脂粉,并对龙清川又抛了个媚眼。 吴大财乐了,捂嘴浅笑:“龙小子,看来这公母怪也看上你了,你看他们是不是在争风吃醋啊?” 龙清川没有心思搭理吴大财的玩笑,他皱着眉,闷闷对吴大财说:“这公母怪的武艺不可小觑啊,仅凭着一支金钗,就能游刃有余地与达奚盈盈对绝,要知道,达奚盈盈的剑法可不低啊。” 吴大财点头表示同意:“这帮人,一个比一个邪门,一个比一个难缠,哎——龙小子,我们是不是捅了马蜂窝了,那边又来人了。” 龙清川扭头定睛一看,果然——一老一小两人悄然而来。年纪老的是个苦头陀,年纪小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苦头陀鹤发童颜,身材壮硕,他双眼巡视了场上的几场搏斗,连连摇头,尔后他转脸瞧见了龙清川和吴大财,立马展颜嬉笑,拱手问:“请问两位——” 龙清川和吴大财两人很是识趣,互相指着对方给苦头陀做了介绍,吴大财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直接开打。” 苦头陀仔细瞧了几人一眼,踌躇犹豫了半天,似乎很为难。 “难道你不想杀了我们领赏金?”吴大财不解地问。 “哪里——鄙人做梦都想啊,可惜啊,这有违鄙人学武的原则。”苦头陀无奈地解释。 “哦?你学武还有原则,难道是惩强扶弱吗?”吴大财内心非常地好奇。 苦头陀抱拳说道:“唉,鄙人学武时师傅曾让我立过誓,一不打叫花子,二不打出家人,三不打病夫,四不打女子。你看看你们几人,要么是出家的道士,要么是叫花子,要么是病夫,要么是女人,哎——这让鄙人很为难啊。” 吴大财四处瞧瞧,他师父神丐和崤山四雄在后护着段氏的马车,此刻只剩下嘻哈道人、龙清川,乐凡,还有他吴大财未加入搏斗。 嘻哈道人是出家人,龙清川是病殃殃的病夫,乐凡是个女子,而他吴大财又是一身乞丐装,故而苦头陀才有此困惑。 吴大财哈哈一笑:“盗亦有道啊,看不出,你还蛮有原则,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了,你回去。” 那苦头陀可不甘心,他摸着脑壳在原地转了几圈,猛地一抬头,大声惊呼:“有了。” 尔后,那苦头陀忙将身上的钱袋子取下,同步取下腰间的一块精美玉佩,然后将钱袋连同玉佩一起塞到吴大财手上。 吴大财陡然间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他愣了愣神,尔后对苦头陀嬉笑着说:“我们萍水相逢而已,又何必多礼了?可惜我吴大财身无长物,也没钱财回礼,多不好意思啊?” 吴大财口中乐呵呵地说着笑着,但他却没收下苦头陀的钱财,因为他心中清楚:意外之财要不得,这苦头陀指不定逼着什么坏心思了。 龙清川浅笑一声,好心地提醒:“吴大财,你多虑了,准备干架。” “为什么?”吴大财不解,“他这人不打乞丐。” 苦头陀咧嘴奸笑:“钱袋子里有几块碎金块和一些通宝,那块玉佩也值个五两金子,如此一来,你吴大财就不是乞丐,而是个有钱的小财主了,嘿嘿……那鄙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揍你了。” 吴大财终于明白苦头陀为何要给他钱财,他当即要将钱袋子和玉佩扔了,可转念一想,既然迟早要与他们干架,又何必跟钱财过不去了? 于是,他将钱袋子和玉佩交给乐凡保管,提起镔铁棍挺身而出:“阁下恐怕多虑了,我吴大财是只瞌睡的老虎,而不是人人可欺的病猫,这瞌睡的老虎要是发威了,你得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吴大财停顿片刻,眼珠转了两圈,诡笑着说:“嗯……看在你孝敬我吴大财的份上,我就让你三招,先说好,只让三招。” 吴大财话毕,趁着苦头陀脸上笑意还未褪去,运足气力,提起镔铁棍便向苦头陀头上砸去。苦头陀措手不及,慌不急慌地闪到一侧,差点被吴大财一棍砸破脑袋。 躲过一击后的苦头陀怒声呵斥:“哎,臭小子,你不是让鄙人三招吗,你这张破嘴——怎么能出尔反尔?这哪里是你们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 “是啊,”吴大财一脸坏笑,“我又没说让第一招。我跟你说啊,人要知足,要是你遇上龙小子那张嘴,保管你乖乖地跪地并奉上所有财产,哎,哎,跟龙小子相比,我吴大财可算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 苦头陀怒意未消,不再与吴大财多言,于是他带着全身的怒火,举起五十斤重的月牙铲,狠狠地砸向吴大财……吴大财也不甘示弱,抡起镔铁棍迎头而上。 这两人使用的都是重兵器,吴大财的镔铁棍犹如一条银色的闪电,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砸向苦头陀,而苦头陀则稳如泰山,双臂举起月牙铲,稳稳地接下吴大财的雷霆一击……这两人的力量足以撼天动地,他们的攻击和防御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兵器碰撞出的震耳欲聋声令人心惊胆寒。 龙清川观看了场上几拨人的缠斗,暗中叹气:虽然达奚盈盈剑法精妙,但她跟公母怪之间的争斗,明显稍逊一筹;大力士与鬼诗人两帮人之间的缠斗,平分秋色,双方间谁都不能速战速决;而丰年玉这两位少年侠士身上汗如雨下,他们与铁算盘之间的较量,几乎没有胜算;吴大财与苦头陀酣战正浓,一时难分胜负。 无论是鬼诗人,铁算盘,泥菩萨,公母怪,还是苦头陀,这些人均是江湖中最顶层的高手,他们平常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如今却能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段杀向众豪杰,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合是事? 所以,他们并不是散漫一团、各自为战,绝对是有组织的攻击!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有序地组织协调。 更让龙清川担心的是,目前这些豪杰还能勉强应付这些杀手,但无影门肯定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也许他们的顶级杀手还未出场。如若是他龙清川谋划,一定会安排他们在众豪杰最虚弱之时出手! 第36章 一网打尽4 达奚盈盈快要支撑不住了,乐凡知会一声龙清川,提剑上场助力达奚盈盈;嘻哈道人也加入了战团,他和三位徒弟协助丰年玉和黄年谷与铁算盘三人搏斗,嘻哈道人的武艺跟神丐差了一大截,但他也算是道家的高手,一手太极绵剑出神入化。 此刻也只剩下龙清川在旁观战,他眼神偶然间瞥到与苦头陀同来的少年,见那少年双眼死死紧盯着场上的搏斗,时而会心一笑,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面露鄙夷之色…… 龙清川觉得他很是有趣,便想逗逗那少年,于是捡起一块石块轻轻扔到他的前方。 那少年“唰”地一下扭过头来,他面目狰狞,眼神凌厉,身上杀气盎然,这分明就是一个老道的杀手,怎么会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 龙清川被他的杀气吓得一惊,定了定神后,问:“小娃娃,那苦头陀可是你阿爷嘛?” 少年目光如炬,但说话的声音却很稚气:“哼,他也配!你——不要惹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他越这么说,说明他越怕龙清川找他麻烦,小孩子一向都是这样的。 龙清川开心地笑了,又捡了一块石块丢过去,说:“人小鬼大嘛,你说话的音调很是稚气,怎么口气却是老气横秋,像个老头子?” 少年双手负在身手后,关注场上双方之间的搏斗,对龙清川的调侃不理不睬。这么一来,龙清川更是觉得有趣了,便凑上前与那少年攀谈。 少年有些发怒,微微后退几步,握紧拳头对着龙清川呵斥:“我说了,你不要惹怒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少年说话一字一顿,口气非常严厉,但他的语调终究是太稚气了,龙清川忍不住哈哈大笑,根本没在意他的警告,逐步靠近他…… 那少年轻叹一口气,不屑地说:“既然你想死,那我只能成全你,看在你是病夫的份上,我再次警告你,三个弹指之后,我会攻向你的脾脏。” 龙清川对少年的警告置若罔闻,这少年像个小大人似的,实在是太有趣了,龙清川心中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光。 少年冷哼一声,低声怒骂:“不知死活!”言毕,他蓦然起身冲向龙清川,他的身形无与伦比地迅捷,在电光火石间便到了龙清川身边,龙清川还在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待他发现不妙时,已然来不及躲闪,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那少年一拳。 那一拳犹如千斤重的巨石迎面撞来,龙清川只觉五内如焚,全身疼痛难忍,口鼻难以呼吸,一口鲜血瞬间脱口而出,他的身体在空中飘忽几步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乐凡心疼地惊呼一声,撇下与她对战的公母怪,赶紧回身持剑护住龙清川。 龙清川心中暗想,就算他龙清川受伤了,也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终究还是大意了!同时他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高手中的尊者,他的武功绝对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少年一击得手后,双手依旧背负在身后,他似乎并不想乘胜追击。 龙清川在乐凡的搀扶下,勉强撑住了身子,他在大口吞吐了几口气后,对乐凡吱声:“赶快去请神丐前辈,快!” 乐凡听话地应了一声,她乃冰雪聪明之女子,眼前这少年绝非她所能应付,故而赶紧回身找神丐求救。 龙清川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后,轻声问:“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龙清川总不能死在无名之辈手上。” 少年的嘴角轻轻一扬:“看你也是个厉害人物,就实话告诉你,让你也死的安心点,我就是当年的魔魂皇史德脍。” 龙清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嘴中“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稍微歇息片刻后,龙清川喘了几个粗气,问:“你——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非但没死,怎么还返老还童了?” 龙清川几人在长安时,曾听神丐和不良帅谈过魔魂皇史德脍,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直追神丐华宪章、剑圣裴旻还有无住大师,与侠盗百里风、不良帅武飞羽、公孙大娘不分上下。 可惜魔魂皇心术不正,在江湖上作恶多端,被神丐的铁拳打伤后,隐居在中原养伤,后来听说他重伤不治,死了,而且不良帅还见到了他的尸体。 可明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活过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 龙清川正在狐疑之际,耳边忽闻达奚盈盈的惊叫声,要说这达奚盈盈毕竟师承公孙大娘,她的剑术已经很精湛,可这公母怪的武艺实在高强,离开了乐凡协助的达奚盈盈,最终还是不敌这怪里怪气的公母怪——达奚盈盈的宝剑反被他夺走,头发也被打散,达奚盈盈正狼狈地四处而逃。 吴大财等人正与对方高手缠斗,无暇分身。龙清川不得已,提剑截住追赶达奚盈盈的公母怪,撑着一口气勉强与他斗了三招。 三招过后,龙清川已然气力不足,低着头大口地喘气。 公母怪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大骂道:“嗨,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为这个臭女人出头,你真不要命了。” 达奚盈盈竟然也很感动,亲昵地说:“是啊,都受这么重的伤了,还挺身做我达奚盈盈的护花使者,哎,看来还是我达奚盈盈太有魅力了。” 达奚盈盈顾盼流辉,一脸痴情地看着龙清川,脸上竟然微微发红。 公母怪瞥了达奚盈盈一眼,然后怒道:“滚开,否则别怪奴家下狠手。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龙清川突然指着他的脸说:“哎,你脸上的胭脂粉都花了,真难看!” 公母怪将手上刚夺来的宝剑扔掉,然后翘起兰花指摸着自己的脸,连声问:“是吗,真的很难看吗?”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胭脂盒,仔细地给脸上补胭脂粉。 达奚盈盈见他如此恶心,便插嘴嘲笑他:“当然,何止是难看,简直是天下第一丑。” 公母怪很是生气,将盒中的胭脂粉全扑在脸上,然后睁眼怒怼达奚盈盈:“天下第一丑,哼,断然不会是奴家史珍香。待会儿,奴家在你脸上划上几钗伤痕,然后再戳几个洞,哼,奴家倒想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丑。” 达奚盈盈心下畏惧不已,赶紧闪身躲到了龙清川身后,捂住了嘴不吭声。 公母怪举起手上金钗便欲上前,龙清川已无力气与他剧烈缠斗,正在万分紧急关头,神丐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龙清川面前——他刚猛无二的一拳就逼退了气焰正盛的公母怪。 第37章 一网打尽5 魔魂皇慢腾腾地鼓了几掌,笑着问:“老伙计,你受过伤了吗,怎么功力下降这么多?” 神丐转身,惊奇地对着眼前的少年问道:“老伙计?你是何人,我们相识吗?” 龙清川勉强用剑撑住身子,小声说道:“他说他是魔魂皇史德脍。” “你——果真是魔魂皇史德脍?”神丐倒吸一口气,他实在难以思议。 “如假包换。” 魔魂皇应道。 “魔魂皇史德脍已经化为一堆白骨,恕我眼拙,怎么可能了?”神丐再问。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你们可曾听过借尸还魂之说?之前,我们在凤阳山一战,我不敌你,被你的铁拳打成重伤,每天至少呕一碗血……我自知时日无多,便用师父所传的夺舍之法,将我的魂魄移至孩童身上,再经过十几年的修炼,如今终于大功告成。” 传说中,借尸还魂也就是所谓的夺舍法,简单来说,此人要先修离合神光法,以留住阴神,待此人死亡之后,灵魂便能自己做主。如要重生,必须找到一个刚夭折的婴儿,在婴儿的灵魂刚出窍的一瞬间,此人的灵魂疾速进入婴儿的身体,如此一来,此人就在新生的婴儿上获得重生,这个过程叫做夺舍。 但修炼夺舍之法,必然是罪犯天条,人神共愤,故而从来不会善终。 此刻两拨酣战的人马也各自分开,分别站到了神丐和魔魂皇身后,双方均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果然不出龙清川所料,这帮杀手果然是有组织的,而且看得出来,这魔魂皇史德脍就是这些人当中的组织者。 神丐双目如炬,快速扫视了场上的几人,朗声说道:“鬼诗人,断魂刀,笑面判官、铁算盘,泥菩萨,铁公鸡,公母怪,苦头陀,哈哈……你们均是江湖中不出世的顶尖高手,有的已经隐退江湖十几年了,当年老叫花踏破铁鞋却找不到你们,没想到今天得来全不费工夫,哼哼,你们与老叫花的缘分不浅啊。” 龙清川闻言后思绪万千,他心知自己当初的计策见效了,他就是以自己、吴大财和段氏为诱饵,吸引无影门杀手、以及江湖中的邪魔歪道,聚而歼之。在崤山寨,神丐等豪杰歼灭了一大帮歹人,但大多是没有名号的江湖宵小之徒,眼前神丐点名的这帮杀手,应该才是他们最终的猎物。 可惜,他龙清川没算计到自己会中了蛇毒,导致身体虚弱不堪,不能出手除贼。 铁算盘晃了晃手上的算盘,腆着脸,依旧笑容满面:“没办法啊,不是我们非要跟您作对,这一万五千两黄金,谁也受不了这诱惑啊。” 崤山四雄和乐凡押着段氏随后赶到,乐凡用宝剑抵着段氏的脖子,欲以此来要挟魔魂皇史德脍。 魔魂皇诡笑两声:“哼,主人给我的命令是杀了你们,所以这女人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你们信不信,我可以立即杀了她。” “主人?你卖身给了无影门,你好歹也是一方枭雄,怎会甘心做人家的走狗?”神丐双手交叉于胸前,皱着眉问。 “哎——我也不想,可我夺舍的这个婴儿是主人帮我所觅,他先将婴儿给捂死了,所以我才有机会夺舍重生。”魔魂皇无奈地说,“但主人知晓这婴儿的生辰五行,故而他有法子将我驱离这身体,唉,不服他的指令不行啊。” 好残忍!众豪杰张口怒骂,为了寻找宿主重生,竟然活活捂死了一个婴儿,这无影门的主人真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之徒。 趁着神丐与魔魂皇对话的这功夫,嘻哈道人给龙清川服下他的大还丹。尔后,龙清川结跏趺坐,在嘻哈道人的协助下,运功调息,以补充体内元气。 魔魂皇史德脍朗声对神丐喊道:“老伙计,划个道,怎么解决?” 神丐毫不犹豫,大声怒喝:“很简单!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爽快!”魔魂皇史德脍高声大叫,“只不过你们的实力偏弱一些,你似乎受过重伤,恐怕我魔魂皇胜之不武啊。” 神丐对刚才的战况了然于胸,心中也暗自盘算过几次,己方的确不占优势。虽说现在多了崤山四雄等人,但这些人的武艺并不算出格,更何况他们还要分身保护段氏。正如魔魂皇史德脍所说,他在洛阳受过重伤,身体机能还未全部恢复,他与魔魂皇史德脍的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神丐和魔魂皇史德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他们当中的谁赢了,也就意味着另一方就要被无情地屠戮。 龙清川有心杀贼,奈何身体羸弱,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心里正暗自着急时,忽然间脑中灵光一现,于是他偷偷拉住嘻哈道人、吴大财和乐凡,与他们几人小声地嘀咕…… 神丐拎起腰间的酒葫芦,一口咬掉酒葫芦的塞子,咕咚咕咚大口地猛灌。尔后,他转身目视着身后的几人,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示意后,神丐仰天怒啸:“来,今日一战,必将扭转颠倒乾坤,匡扶人间正气。” 魔魂皇史德脍也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今日一战,必定要生死相搏,你们为了黄金也好,为了替主人尽忠也好,总之,务必要尽全力一战。” 魔魂皇史德脍说完,转身直勾勾地盯着神丐,大声怒吼:“来,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今日终须了结。” “好,”吴大财抢先一步答道,“就让神丐的徒弟吴大财先会会你。” 吴大财抡起镔铁棍,抢先与魔魂皇史德脍打了起来,神丐在旁赶忙喝道:“吴大财,你赶紧退回来,你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乐凡在旁拉着神丐的胳膊,小声劝说:“龙清川说,让前辈你、我、达奚盈盈先打他们那个较弱的。”乐凡指了指公母怪说:“就是这个怪物。” 神丐片刻间便明白龙清川所想,这就是所谓的“田忌赛马”。 吴大财体格健壮,气力充足,他虽然战胜不了魔魂皇史德脍,但好歹能拖延片刻。如果神丐等人先合力灭了公母怪,这样己方的力量便会增长一份,胜算也就多了一份。 神丐虽然不愿人多欺负人少,而且还与两个女子合力对付一个男女不分之徒,这有违侠义之道,可他也深深明白,今日之战并不是意气之争,而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魔魂皇史德脍,故而只能暗自叹一口气,顺从龙清川的建议。 于是场上,嘻哈道人带着三个徒弟与苦头陀斗在一块,双方暂时势均力敌;鬼盗、幻盗和大力士照旧与鬼诗人四人打的难分难解;丰年玉、黄年谷以及崤山寨的大寨主、二寨主与铁算盘等人缠斗。 最郁闷的当属公母怪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何德何能,竟然受到三个人的前后夹攻。他武功虽然诡异高强,但远远不足以应付神丐的铁拳,更何况还有两柄利剑在他身边神出鬼没。 魔魂皇史德脍已然看清了形势,他发力逼退吴大财,大声怒斥:“卑鄙,几个人欺负一个女人,哦,不——欺负一个男人,太不守江湖规矩了。” 龙清川虽不能上场杀敌,但他打嘴巴仗的功夫可不弱,于是他开口讥笑:“江湖规矩,你个臭小子偷袭我时,守江湖规矩了没有?” “放屁,我魔魂皇不就早就提醒过你了吗?”魔魂皇怒喝道,他的确三番两次地提醒龙清川,是龙清川自己大意了。 “哎呀,你魔魂皇要是提醒过我,我还会呆呆地傻站在那儿让你打?”龙清川开始瞎编胡造了,“光天化日之下,净睁眼说瞎话,哼,要是传到江湖上,你看有没有人信,嘿嘿……估计能把那些英雄好汉的大牙都笑掉。” 要说到斗嘴辩驳,龙清川自认还没怕过谁,他硬是能把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为义正言辞。魔魂皇与龙清川争辩,无异于秀才碰到兵——还是个撒泼耍赖的女兵。 “臭小子,给我闭嘴。” 魔魂皇甩开吴大财的攻击,转身又要揍龙清川。 龙清川忙扯着嗓子大喊:“哎呀呀,大家都来看啊,这魔魂皇欺负一个身有重伤之人,他还好意思提江湖规矩?” 被龙清川一呵斥,魔魂皇不得不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龙清川得理不饶人,继续扯呼:“来,那个守江湖规矩的臭小子,我问你,你们杀死一个无辜的小婴儿,就跟那乌龟似的,还寄居人家壳子里苟且偷生,那时你怎么不提江湖规矩了?” 魔魂皇愣是被龙清川气得火冒三丈,不知如何应答。 吴大财暗中偷笑,趁着魔魂皇疏忽之际,抡起他的镔铁棍狠狠砸向魔魂皇史德脍的脑袋。吴大财此刻精神抖擞、信心十足,刚刚龙清川说得清清楚楚,此次正邪对战胜负的关键在于他吴大财,他是混战双方几十人中的核心人物。 只要他吴大财能多拖住魔魂皇史德脍片刻,我方必会全胜,否则的话,双方的胜负就很难料了。 第38章 一网打尽6 与神丐三人对战的公母怪已渐渐不敌,魔魂皇史德脍恼羞成怒,欲甩开吴大财攻击神丐,可吴大财就像那牛皮筋似的,死死地缠着他不放。魔魂皇的武功虽然高出吴大财许多,但要在短时间内击毙吴大财,无异于痴人说梦。 公母怪开始呼爹喊娘了,神丐的双拳如秤砣般咚咚砸来,身后还有两位持剑女子一左一右地偷袭,公母怪在神丐三人的凌厉围剿下,已是气喘吁吁、无力反抗。 龙清川暗中查看几波人之间的对决,还是吴大财最为费力,他最多也只能再支撑片刻,为今之计,还是想办法让神丐先抽出身来。 可惜他龙清川身受重伤,不能下场力战,只能另谋他法了。 龙清川瞧着狼狼狈不堪的公母怪,狡黠地嘿嘿一笑,尔后突然捂住嘴,故意大声惊叫:“公母怪,原来你是个丑男人啊,哎,你的大屁股漏在外面了,黑坨坨的一片,好丑啊!” 公母怪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怒声叱喝:“臭小子,胆敢嘲笑奴家,你胆大包天了。”公母怪一愣神间,他的两只胳膊分别被乐、达奚两位女子撩了一剑,火辣辣地疼痛难忍。 龙清川可没打算放过他,于是继续拨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讽刺、嘲笑那公母怪:“我龙清川胆大包天?嗨,你看你长得那么丑,竟然还敢活在这世上,你的胆可比我大多了!” 公母怪本身就长得很丑,但他却非常讨厌别人嘲笑他丑,此刻他正全力躲闪神丐三人的攻击,无力反驳,龙清川则是得理不饶人,继续咒骂、嘲讽: “哎,我看你不但胆大,脸皮还很厚,不过你连腚都不要了,还要这黑乎乎的丑脸干嘛?” “啊……我明白了,原来你无脸见人,所以要在脸上多抹些胭脂粉,遮遮丑。” “哎,要我说,丑人多作怪,除了你自己,谁还敢看你那张脸了?” “哦,不对——黑白无常也得看,否则待会儿他们勾错了人,那可不妙!” 龙清川叨叨絮絮地讽刺公母怪,公母怪终于按耐不住,转脸破口大骂:“臭小子,你胆敢侮辱奴家……”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乐凡的剑刺向他的脚跟,达奚盈盈的剑刺向他的脖子,公母怪暗中叫苦,拼劲全身力气躲过了这两剑,可惜神丐的铁拳随后而至,他的拳头如千斤重的大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背上…… 公母怪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漂浮丈余后,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巧合的是,他正好摔落在龙清川面前。 龙清川这下真的是乐了,指着他大笑:“哎,这下我们俩半斤八两,都受了重伤,要不我们趴在地上打一架?” 公母怪连着吐了几口血,大声怒骂:“住嘴,臭小子,趴在地上打架的,那是狗,奴家怎能跟狗一样,哼!” 公母怪正欲爬起身,达奚盈盈和乐凡随即赶到,达奚盈盈一脚踩住他的后背,用剑抵住他的后颈,并嘲笑道:“丑八怪,你刚才得意的劲儿去哪儿了,还要在我脸上划上几道,哼,看本姑娘怎么教训你。” 达奚盈盈狠狠地连跺几下,公母怪嘴中出血不止,他此刻如待宰的羔羊,全然无力反抗。达奚盈盈一脚将公母怪翻过身来,迅疾抢下他手上的金叉,然后在他脸上横七竖八地划了几道……公母怪疼得撕心裂肺地嚎叫! 神丐于心不忍,良言相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达奚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了?” 达奚盈盈失口诡辩:“本姑娘没赶尽杀绝啊,只是让这丑八怪有自知之明而已,哼,敢说本姑娘又丑又笨,玉皇大帝的胆都没你大。” 神丐失望地摇摇头,转身查看双方对战的情况:吴大财在魔魂皇史德脍不计得失的逼攻下,方寸已然大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嘻哈道人与苦头陀对战,他在三个徒弟的协助下,与苦头陀打成了平手;鬼盗三人与鬼诗人等人正陷入酣战,双方实力半斤八两;丰年玉四人与铁算盘、泥菩萨等人还未分出胜负,但铁算盘的赢面要大一些。 神丐昂首挺胸,大口灌了两口烈酒后,疾速扑向魔魂皇史德脍。 十几年之后,他们终于又交手了! 魔魂皇的身法如狂风骤雨,快如闪电,一拳接着一拳,毫无间隙,他的每一招都像是猛虎下山,具备强大的威力和速度,每一式都带着无可比拟的杀气,决然要摧毁阻挡在他面前的神丐。 而神丐的拳头则是大开大合,刚柔并济,他的拳头既有开山裂石的力道,又有无与伦比速度。他与魔魂皇对决的身法灵活敏捷,飘逸而矫健,就如一只大鹏鸟展翅飞翔。 两位高手的对决打得昏天暗地,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犹如两条巨龙在不住地翻腾……吴大财在旁看的目不暇接,暗自咋舌称叹! 势均力敌的两方相斗,就好比战场相争,一方的平衡被打破,胜负的天平将会倾斜于另一方。 乐凡和达奚盈盈休息片刻后,两女提剑围剿孤身作战的苦头陀。那苦头陀苦不堪言,勉强支撑了一小片刻,尔后连连直呼:“苦头陀不打女人,不打出家人,也不想被女人和出家人打,你们,你们……” 苦头陀此刻被六个人围攻,六柄剑围着他不断地刺、撩、劈、挑,他只能左躲右闪,已然讲不出话来。 龙清川在旁瞧得真切,他深信,要不了多久,这苦头陀就要成为第二个公母怪。 可他这次看错了! 蓦地——苦头陀“砰”地一下扔掉手上的月牙铲,抱着头跪在地上,大声哀求:“各位英雄,苦头陀认栽,请手下留情!” 苦头陀倒也很聪明,他心里相当清楚,若要继续与六人纠缠下去,要不了十个回合,他必然命丧当场。与其身上被乱剑戳几个洞,还不如主动开口求饶,兴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苦头陀的想法得逞了! 嘻哈道人喝令停止进攻,达奚盈盈不解,问:“道长,打狼不死终被狼咬,为何不趁机宰了他?” 嘻哈道人捻须微笑:“双方之间纷争的解决,杀人未必是最佳的处理方式,要知上天有好生之德——” “得饶人处且饶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达奚盈盈不耐烦地接过话,“你们说说,如若我们放过他,他反过来倒打一耙,又该如何?” 苦头陀趴在地上不断磕头:“不会的,不会的,断然不会,苦头陀从此以后退出江湖,绝不再过问人间之事。” “你上天成仙了,还不再过问人间之事?”乐凡嘻嘻一笑,故意出言挑逗苦头陀,她似乎对苦头陀没有恶意。 “哦,不——不再过问俗间之事,嗯,苦头陀终身隐退江湖,我敢保证。”苦头陀磕头如捣蒜,不住地在几人面前发誓,“唉,唉,苦头陀敢对天起誓,以后绝不会草菅人命,天天吃斋念佛,哦——不,天天吃斋念天尊……” 苦头陀成功地把乐凡和达奚盈盈逗笑了,乐凡抿嘴轻言:“只要你改过从善就烧高香了,还指望你天天念佛、念天尊?哎,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得势时气焰冲天,失势时哀声求饶。” 嘻哈道人低头思忖片刻后,说:“你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你走!希望你真的断恶从善,不再为祸天下百姓。” 话毕,嘻哈道人带着三个徒弟持剑攻向铁算盘几人,达奚盈盈虽然心有不甘,但嘻哈道长决意放他一条生路,她也只能任凭苦头陀狼狈而逃。 魔魂皇史德脍瞥见苦头陀中途逃逸,忍不住骂了一句:“贱骨头,小心别让我逮到,否则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你没机会了,魔魂皇史德脍,”神丐大喝一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看招!” “呸,呸,怎么都是我死,哼,哼,难道我魔魂皇死得掉吗?”魔魂皇史德脍大笑,与神丐重新战到一起。 两人拳速如迅雷狂风,拳劲刚柔并济,招术变化多端而又简洁有效,吴大财此刻已经插不上手,干脆提着镔铁棍在旁掠阵。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神丐和魔魂皇的武艺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龙清川暗自思忖,照这样打下去,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两人迟早会力衰而亡。但这魔魂皇史德脍懂得夺舍之术,无影门的主人肯定再给他找个婴儿寄生,所以这家伙无所畏惧,竟然豪言他死不掉! 魔魂皇史德脍的所作所为惨无人道,夺舍之法逆天而行,但所谓“邪不压正”,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定然有对付魔魂皇夺舍术的良方。 龙清川皱着眉仔细思索着……他忽然想到,师父赵蕤曾跟他提过道家的“五雷轰顶”之术,所谓的五雷,指的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这种法术可以召唤五雷神兵,呼风唤雷,伏魔降妖,威力惊人。 既然这魔魂皇史德脍是夺舍而来,他的魂魄只是寄居在少年的体内,如若遭遇“五雷轰顶”之术,或许会让他魂飞魄散。 想到此,龙清川会心一笑,忙扯着脖子呼喊嘻哈道人,他是道家北地派的正宗传人,曾经用降魔手段克制过东瀛冥界神手的“五鬼搬运术”,想必他或许也会这“五雷轰顶”之术。 果然,嘻哈道人年轻时曾习得此法,但道人有极大的顾虑,因为这“五雷轰顶”之术,极为霸道刚烈,中招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非罪不容赦之人不能使用——这是祖师爷定下来的铁律。 嘻哈道人不愿造作过多杀业,因为这魔魂皇史德脍虽然懂得夺舍之法,但婴儿乃是无影门的主人所杀,与魔魂皇史德脍无关。 龙清川骇然一笑,只得苦心劝说:“道长宅心仁厚,龙清川深感佩服!但古人有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其中道理,想必道长心知肚明。”龙清川再次指着魔魂皇史德脍说:“要不是给魔魂皇找寻寄居之躯,无影门的主人会捂死婴儿吗?” 嘻哈道人不言不语,低头沉思。龙清川趁热打铁,进一步劝说:“如若魔魂皇史德脍被神丐和我们打死了,他势必寻找下一个躯体寄生,届时——恐怕又有无辜的婴儿惨遭毒害!道长既有降魔的霹雳手段,何不用来挽救天下无辜的苍生。” 龙清川言之有理,嘻哈道人捻须点头,不再犹豫,他当即说道:“好!贫道就替天行道,灭了这逆天而为之人!” 接着,嘻哈道人让徒弟从包裹中取出杏黄旗,并用朱砂迅速画好五张不同形状的符箓,然后在嘻哈道人一对一的安排下,三个徒弟及龙清川给领了一张杏黄旗和符箓,分列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道长用金钱剑挑起另一张符箓,居中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空中猛地传来一声闷雷声,这声音平常人听了感觉平淡无奇,不过却将那魔魂皇吓得胆战心惊、失魂落魄,身体禁不住地左右摇晃,几乎要摔倒在地! 神丐扭头一看,他闯荡江湖多年,阅历丰富,见嘻哈道人所摆出的阵势,心中已全然明白。 神丐转身呵斥魔魂皇史德脍:“魔魂皇,非是我们今日要置你于死地,实在是你所作所为伤天害理,触犯天条,即使我们不诛杀你,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 魔魂皇史德脍喃喃自语:天打五雷轰,你们要劈了我魔魂皇史德脍,哼,你们竟然会这等道术?可惜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魔魂皇史德脍永不言败。” 嘻哈道人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语,尔后魔魂皇史德脍听得空中又是一声惊雷炸开,那雷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魔魂皇史德脍的三魂六魄被吓跑了一半,一屁股瘫坐在地! 大凡修夺舍之法的人,因躯体乃是假借之壳,故而三魂六魄形离于躯体之中,一旦遇到电闪雷鸣,或者五雷轰顶之法,魂魄由于受到惊吓而无处藏匿,故而此时正是夺舍之人最虚弱之时。 神丐抓住机会疾速上前,蓄足力气后,“呼”的一拳击向魔魂皇史德脍的脾脏——这一拳有雷霆万钧之力,能开碑裂石,那魔魂皇史德脍无力地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嘻哈道人又重新画出一张符箓,记录下魔魂皇史德脍的死亡时辰,并让徒弟将所有的符箓塞入魔魂皇的嘴中,然后口中念念有词……龙清川几人但听得空中闷雷声不断,想必是在震慑魔魂皇史德脍的三魂六魄。 魔魂皇史德脍已亡,其他杀手群龙无首,在神丐和吴大财的协力下,除了苦头陀主动认输逃脱外,其余之人陆续被众豪杰杀死。 神丐舒心地狂啸一声,这些杀手可都是江湖上为非作歹之徒,如今将他们一举歼灭,总算是为民除害了!继而神丐又忍不住感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本可安度余生,就是因为受不了各种财、利的诱惑,故而铤而走险,最终命丧于此。 自此战之后,神丐等豪杰再也没遇到厉害的杀手,一路上顺顺当当的。龙清川由于蛇毒本来就未除尽,又被魔魂皇史德脍二次重击,故而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乐凡泪眼婆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龙清川,还不住地埋怨是自己的任性害了他,吴大财在旁连声安慰两人,等到了长安,找到孙神医后,保管药到病除。 第39章 分道扬镳 在往长安的途中,一路上遇到越来越多的溃兵,以及逃难的平民百姓,众豪杰奇怪不已,吴大财打听之后才知,那固若金汤的潼关竟然失守了。 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皇帝李隆基派太监边令诚诛杀了高仙芝和封常清,然后逼着几近瘫痪的哥舒翰主动出关决战,不幸中了伪燕叛军的埋伏,导致潼关的唐军全军覆没,故而潼关失守。 潼关失守后,长安城便无险可守,年迈的皇帝吓得六魂无主,抛弃众多皇亲国戚、官员百姓,以及国库中的无数财宝,在禁军的护持下,带上大美人杨贵妃匆匆逃往川蜀。 攻入京城长安后,叛军的铁骑在城中肆意驰骋,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和被烧焦的残骸。无数个孤立无助的长安百姓,在这场战火中失去了生命,他们的家园被无情地烧毁,亲人被残忍无情地杀害。 京城长安,曾经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天堂,如今却成了一个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地狱。 神丐独自喝着闷酒,唉声叹气却一言不发,吴大财托着个脑袋问龙清川:“我不懂,这仗打得好好得,怎么说败就败了,你不是说潼关能坚守个三年甚至更久了?” 龙清川目光呆滞,神情萎靡,双眼呆呆地眺望着远方,他欲哭无泪,欲言无声。 是啊,潼关城墙固若金汤,兵强马壮,军备物资充足,高仙芝、封常清两位将军,甚至哥舒翰都是当世名将,怎么可能守不住一个小小的潼关? 三位名扬天下的常胜将军,一致拒绝出关与叛军正面决战,兴庆宫的那位皇帝怎么就糊涂透顶了,为何非要逼着他们主动出关作战,难道老皇帝的脑子真的被猪给啃了? 可怜天下的无辜百姓,怎么摊上个这么个糊涂透顶的老皇帝?龙清川想不通,那个年轻时纵横捭阖而又从善如流的皇帝哪儿去了? 过度的伤心让龙清川本来就羸弱的身体更加虚弱,心有不甘的他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乐凡在旁小心地给他擦嘴,并柔声安慰千万不要动怒,会影响到他身体的恢复…… 生气归生气,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要过,伪燕的皇后段氏还在马车上。神丐轻轻拍下龙清川的肩膀,将酒葫芦悄悄递过去,被心细的乐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们后续怎么办?”神丐问,龙清川俨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这么多豪杰等着了。” “龙归沧海虎归山,还能怎么办!”龙清川无奈地苦笑,“京城长安都丢给叛军了,难不成我们还去自投罗网?”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就分开行事,”神丐叹口气,伤感地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离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缘聚缘散,一切都是无常,不忍心又能怎么办? 伪燕的皇后段氏已失去利用价值,群豪中有人扬言要杀死段氏,杀了她,不但能气气安禄山,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龙清川只得耐心地劝说众位豪杰,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从大局来看,还是放段氏回洛阳,加强她儿子安庆恩的势力,目的是让安庆绪和安庆恩的冲突更加激烈,以此消耗伪燕叛军的力量。 段氏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龙清川极力说服段氏:“夫人,我们之间本无恩怨,只因你是安禄山最在意之人,我们不得已才借你之身要挟安禄山,希望夫人能理解我们的立场。临别前,龙清川有几句良言赠送夫人。” 段氏款款弯腰表示感谢,然后柔声说:“龙少侠,请赐教。” 龙清川喘了两口气,虚弱地说:“安禄山的身体每况愈下,二儿子安庆绪磨刀霍霍,皇位志在必得,如一旦安庆绪掌权,与他有利益冲突的安庆恩第一个会被杀死——无情最是帝王家!看看李唐的太宗皇帝,女皇武则天,以及当今的皇帝李三郎,哪一次不是踩着至亲至爱人的尸首上位?” 段氏听得魂不守舍、花容失色,双膝连忙跪下:“龙少侠文韬武略,足智多谋,请您授予我们母子保命之法。” 这个段氏在押送至长安途中,不吵不闹,反倒优哉游哉,似乎很享受脱离安禄山后的生活。在听闻她的儿子安庆恩可能有难时,段氏立马心慌不已,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她不可能不在乎她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龙清川喘着气,说话逐渐有气无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权谋斗争中最重要的就是培养自己的势力。你回到洛阳后,要网罗人才协助安庆恩夺得太子之位……” 龙清川已经很虚弱了,停顿了好久后,才继续说道:“崤山四雄及一众英雄是你的好帮手,夫人要设法洗脱他们的罪名,然后劝请安禄山给他们封官进爵。” 龙清川又喘着粗气,歇了好长一会儿,又说道:“夫人跟众位英雄之间彼此依赖对方生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请夫人记住:他们的官位越高,实力越强,你们成功的可行性越大。我这么说,夫人听懂了吗?” 段氏柔弱地点点头,神情娇弱无力,依旧楚楚可怜。 龙清川暗中忍不住叹气,这个段氏又有什么罪过,年纪轻轻地就被安禄山霸占,临了为了那个草包儿子,又被残忍地卷入这血腥残酷的权力斗争中。 龙清川弓着腰坐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乐凡在旁小心地扶着他。龙清川想到安庆恩那个草包,如果安禄山真的一命呜呼,就凭安庆恩那份能耐,怎么可能在波谲云诡的权位斗争中存活? 龙清川不忍心段氏受到牵连,便强撑着身子继续说:“假如没有机会夺取皇位,你们母子立即放弃名利和财宝,立即隐退,躲得越远越好,让别人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们。注意,是毫不犹豫地隐退!” 段氏含泪点了点头,她欲请崤山四雄和一众豪杰随同他返回洛阳,然后她会亲自向安禄山澄清,众位英雄被龙清川和吴大财所蒙蔽,如今他们愿改邪归正,与龙清川二人决裂,并带领全部人马效忠安禄山。段氏还信誓旦旦地对众豪杰保证,只要他们扶持安庆恩上位,肯定会得到新皇的重用,封官鬻爵自不必说。 崤山四雄考虑到手下众多兄弟的生计,便答应一同前往,而鬼盗等成名已久的侠士,当然不愿与安禄山同流合污,故而他们跟随嘻哈道人回洛阳投奔不良人。 强扭的瓜不甜,段氏也不再勉强。 龙清川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崤山四雄等人的性命,故而又特意告诫他们:“众位英雄,我们相处几个月,大家肝胆相照,彼此亲如兄弟,临分别前,龙清川有一言相劝,请各位不要介意。” 大寨主拱手相谢:“龙少侠眼光独特,谋略过人,我们兄弟真心佩服,您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军事上,兵败如山倒;官场上,树倒猢狲散!”龙清川勉强挤出最后一丝气力说,“一旦安庆绪当上了伪燕皇帝,他定然不会放过曾经的对手,你们千万不要再有什么幻想,立即离开安庆绪,另谋求生之道。” 第40章 虎落平阳1 简单地告别后,崤山四雄等人护送段氏一路向东,到洛阳投奔安禄山,鬼盗等豪杰则是投奔不良人,而神丐等人一路向西,到京城寻找孙神医替龙清川治病。 龙清川身体之伤与心里之痛交织在一起,病情日益严重,他也逐渐心灰意冷,情绪低落,不再与人讲话。 马车缓慢地在坑洼不平的大路上行走,路上接二连三地遇到逃难的人群,他们在各自族长的带领下蹒跚向前,许多掉队之人也无力追赶,只能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坚持着…… 不远处,将近一百名叛军骑兵忽然出现在他们前方,这些骑兵驰骋在荒凉的大道上,张弓搭箭,肆无忌惮地射向手无寸铁的逃难平民,活生生的百姓一批批地倒下,血流满地。 饥饿和疲劳让他们失去了反抗之力,他们只能用最低贱的言语和恐惧的眼神,乞求叛军骑兵手下留情,可他们的哀嚎得到的是更加猛烈地屠杀,稍有姿色的女人被无情地蹂躏,其余之人要么被杀,要么被掳走…… 神丐大发慈悲之心,以孤身之力快步冲向叛军骑兵,他纵身一跃,先将一个落单的叛军从马上踢下,然后抢下他的佩刀后快速翻身上马……叛军骑兵发现了不速之客,迅速将已经散乱的骑兵重新组队。 要知道个人的武艺再高、再强,也架不住上百个骑兵持续不断地冲击,神丐审时度势,扭头骑着马像相反的方向逃跑,他这是以一人之力吸引叛军的骑兵,从而解救这些无辜的难民。 叛军分派一部分骑兵追击神丐,另一部分调转马头围攻龙清川等人的马车,吴大财嘱咐乐凡和达奚盈盈先行撤退,他扛起镔铁棍在后掩护。 吴大财终究势单力薄,也只能挡住一小部分叛军而已。乐凡驾着马车往前奔跑,叛军的骑兵在后穷追不舍,羸弱的瘦马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怎么可能逃得了叛军骑兵的追击了? 龙清川看得明白,示意乐凡将马车停靠在一小土坡旁,借助土坡的高度抵抗叛军,免得被对方骑兵四面包围。 达奚盈盈在马车上大骂大叫,她跟乐凡手持宝剑,一左一右护持住龙清川。她们虽然不能打败叛军,不过一时之间也不至于落败,若能等到神丐和吴大财回头支援,或许还有生机。 可老天爷偏偏爱捉弄人,她们没有等到神丐和吴大财,却等来闻讯而来的无影门杀手。幸运地是,无影门的杀手和伪燕的叛军起了矛盾,双方之间剑拔弩张,因为他们都想抓到龙清川等人领赏,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两位绝色美女。 达奚盈盈灵机一动,高声喊道:“谁救了我们姐妹,我们就跟谁走?”尔后,她故意在车厢旁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一帮人哪受得了她的挑逗,个个血脉喷张。 吴大财及时赶来,他从叛军处夺了一匹五花马,那马膘肥体壮,健步如飞,耐力十足。吴大财在人群中大声喊叫:“你们先走,我来掩护。” 乐凡将龙清川战战巍巍扶上马,她担心龙清川气力衰弱,独自一人驾驭不了这匹烈马,尔后自己也拿了宝剑跨上了五花马,周围的杀手和叛军骑兵,可没有给他们逃脱的机会,十几人迅速包围过来。 要是龙清川健壮时,这些人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此刻的龙清川几乎无力反抗,乐凡不但要与杀手搏斗,还要注意外围骑兵随时射过来的冷箭,情形相当狼狈。 杀手们越来越多,一只利箭擦着龙清川袍子而过,差一点就射中胳膊,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乐凡急得发疯,她从来没遇到过如此险境,之前每次遇险,龙清川在她身边总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可现在她几乎无能无力。 乐凡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感,几乎快哭了! 不过她还是尽力忍住,因为龙清川曾经说过,哭泣会使人丧失斗志。 旁边的叛军骑兵在淫笑,大声地调戏乐凡和达奚盈盈,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乐凡突然灵机一动,嘟囔着说了句“对不起了,师姐”后,便用手上利剑割破达奚盈盈身上的衣裳纽带,一瞬间,达奚盈盈诱人的美体完美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除了乐凡,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春色惊呆了,包括达奚盈盈。 乐凡掐了一把龙清川的耳朵,亲昵地提醒:“别看了,赶紧跑!”尔后,乐凡趁所有人愣神的功夫,骑着健壮的五花马跑了。 他们骑着五花马拐入了小道,一口气跑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五花马喘着粗气,累得再也跑不动了,正好前面有一座破落的土地庙,两人将马绑到路边,乐凡小心地扶着龙清川进入庙里休息。 食物和包裹都拉在马车上,两人身上没有粮食可吃,乐凡无计可施,暗自神伤,差点又哭了出来。龙清川轻声安慰:“有土地庙的地方,必有人家居住,我们可以拿马跟人家换点食物吃。” 乐凡止住眼中泪水,轻轻点了他额头:“你倒是大方,我们一匹马就换点吃的?像你这样居家过日子,用不了一年就成为穷光蛋了。” “哎,好,我不会过日子——你会就行了。”龙清川居然还笑得出来,“其实,乱世中这匹马的目标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 乐凡知道龙清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一向佩服龙清川的见识,于是安排好龙清川,便骑着马出去找吃的了。 可还不到一刻功夫,乐凡便回来了,她是被人一路押着回来的,那匹五花马竟然主动跟着他们后面回来。龙清川心想不妙,在这穷乡僻壤也能遇到无影门的杀手? 待他仔细一看,原来跟在乐凡后面之人乃是个老道士,此人脸型上宽下窄,脸色乌青发黑,双眼迷离,像是没睡醒似的,不过他的肚子蛮大,跟一般精瘦的修道人不一样。 “这老头不是什么好人,我——我没打过他,”乐凡的眼泪委屈地掉了下来,“他要我帮他练功,可我哪会?” 乐凡还不知“帮他练功”是什么意思?这是道家一些邪门歪道所修炼的“采阴补阳”之法,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被他们残害。 龙清川一听,脑袋顿时炸懵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身受重伤,几乎不能动弹,怎能对付眼前这样的高手?龙清川心里想定:无论如何,即使拼劲全力,也要维护乐凡周全。 稍微定了定神,龙清川脑子飞速转开,此刻唯二能动的就是他的脑子和嘴了。 他见这小老头又笨又痴,决定先套话稳住这小老头:“阁下乃是世外高人,怎会栖身于无影门,与那帮俗人同流合污?” 龙清川试探性地套他话,因为有些修道人往往自命清高,龙清川希望能从中找到弱点,瓦解这个小老头的意图。 “笑话,真是笑话,什么无影门,有影门?贫道乃方外之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小老头虽然说话声音很低,但脾气不好,说话口气很冲。 龙清川瞬间听出两层意思:一,这小老头元气不足,修道之人本该是精气神具足才对。二,小老头不是无影门的杀手,可能就是他们走了背点,凑巧被这小老头抓到而已。 “难怪……”龙清川脑子里快速思索,嘴上却缓缓说道,“难怪我见道长一派仙风道骨,气质不同凡响,怎能与那帮草莽之辈是同路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龙清川的夸奖,小老头暗自高兴。 对于修道有成之人,更加在乎内心的宁静和快乐,一般不会在乎生死、名利以及世俗看法,但对于那些半吊子的修道人,往往乐于关注表面上的功夫,与佛家的“着相”一个道理。 “不过——”龙清川突然转口,“道长的头是不是经常晕乎乎的?下体有时会隐隐生痛,有排泄不尽之感;此外,有时内心会莫名地发狂,无名怒火油然而生?” 小老头惊讶地张着嘴,满脸狐疑:“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是同道中人?” “何止啊,我二十岁开始修道,至今已有八十余年,什么经历没见过?”龙清川开启了吹牛模式,乐凡竟然在旁捂嘴偷笑,有龙清川在她身边,她总是感到十分安心。 “等等,”小老头打断龙清川说话,然后上下仔细打量着龙清川,“看你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你说你修道已有八十余年了?” “当然,修道有成之人大都是鹤发童颜,最厉害的是返老还童,你——不知道?难道你师父没教你吗?”龙清川说话故作高深,然后指着乐凡说,“这是我内人,年纪与我相仿,如今跟着我修道有成,终生容颜不老。” 龙清川说完,用眼睛余光瞄了小老头一眼,见小老头将信将疑,便继续趁热打铁:“修道,除了需要自身努力之外,还要有正确的方法,否则靠那些忍精不泄,忍屁不放,以及采阴补阳那种邪门歪道,只能将自己搞得乌青麻黑,胸口发闷,后脑发胀,昏昏欲睡。” “你真神了,你怎么知道贫道的修炼之法?”小老头摸着脑壳问。 龙清川心中暗笑,我怎么知道的——哼,我能实话告诉你我是瞎掰乱造的吗?再说了,邪门歪道不都是这些修炼方法吗?随便蒙蒙,总能猜对几个! 第41章 虎落平阳2 不过危机还未解除,龙清川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吹嘘:“我看你脸色乌青嘛黑,两唇发紫,定是气机运转不畅所致,但是修道之人早已打通大小周天,又怎么会气机不通了,一准是你修炼的方法有问题。” “是嘛!贫道的师父去世得早,所以贫道只能自己摸索着修炼了。” “难怪!有正确的修炼方法,再加上名师在旁指点,修道时绝对事半功倍,否则误入歧路,不但修道无成,白白浪费大好光阴,严重者还会命丧当场——你师父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龙清川这句说得是实话,没有丝毫吹嘘的成分。小老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尔后问:“那贫道为何没有死了?” “别急,快了!”龙清川瞎掰道,“要不是你天赋奇高无比,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天赋奇高?”小老头嘿嘿傻笑。 “是啊!想当初,我有个徒儿的天赋跟你一样高,我只是轻微点拨一下,他就领悟日月合璧的真谛,修行大有所为。只可惜他急于求成,不听我言,最终走火入魔,还残害他师父我和他师娘。哎——真是家门不幸啊,可惜我一生修道本领,竟然没有合适的传人。” 龙清川边说边咳嗽,说的内容是胡编乱造之言,咳嗽倒是真的。 “那贫道跟你后面修道,可行?”小老头一脸真诚地问。 龙清川心想怎么不行?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他还是装作摇摇头,惋惜地说:“我看你天赋绝顶,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不过——你误入歧路已深,恐怕难以回头,不久将会在睡梦中窒息而亡。” 小老头被吓唬住了,傻傻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接话。 龙清川心想,怎么遇到这个笨蛋,连求情都不会,你诚心诚意地求个情,我有个台阶下就行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乐凡见话头聊不下去了,情知情况不妙,赶紧打圆场:“郎君啊,你都一百余岁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有天赋、又诚心之人,你就不能破例教教他吗?你不是常说,常说——”常说什么……乐凡挠挠脑袋,不知怎么编下去了。 龙清川赶紧再帮乐凡把话圆上:“我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修道之人诚心最重要,我的道法高深莫测,如若没有诚心修炼,岂能轻易外传?” 小老头似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口中不断嘀咕:“对,对,诚心最重要。只要师父收下徒弟,徒弟定会鞍前马后伺候师父和师娘。” 龙清川对乐凡眨了一下眼睛,暗自得意。乐凡轻轻点他额头,心想龙清川这张嘴真不得了,不但会哄女人开心,还能将这小老头哄的晕头转向。 龙清川咳嗽嗓子,缓缓说道:“这样,既然我们有缘,我先试探你的根基,看看你能不能先从混沌境界进入鸿蒙境界?”接下来,龙清川让小老头双手合十,在土地庙里跪着走半个时辰,并告诉他:“先试试看,如果你在一个时辰内出恭,而且变得神清气爽,头脑清晰,那么你就是我想要的徒弟。” 小老头虔诚地照办,立即直着身子,双膝跪在地上绕着土地神像慢慢挪动。龙清川心想此人虽然较笨,但态度极其诚恳,他肯下苦心修行,如若再有师父赵蕤这样的名师在旁指点,搞不定还真能有所修为。 趁着小老头跪膝行走的功夫,龙清川赶紧结跏趺坐,打坐休息。还不到一刻,小老头突然起身,嘴里叽叽哇哇地嘀咕一通,尔后迅速冲出土地庙,看样子是去出恭了。 乐凡在旁忍不住了,赶紧问:“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神算子了?” 龙清川维持打坐姿势,轻声说道:“此人脸色乌青,神态萎靡,走路不稳,一看就是气机不畅、虚火上升所致。刚刚教他的是道家养生功法——跪膝法,就是将他上身的虚火引导到下身,维持人体阴阳平衡。一旦虚火下沉,气机通达至下体,便秘之人便会有出恭之意,而且通畅淋漓。另外,他虚火下沉到丹田,出恭排除掉多余的废弃物,所以他的脑袋不再晕乎乎的。另外,他跪着走这么一刻,身体微微出汗,是个人都有神清气爽之感。” 龙清川说完后,赶紧闭目休息。所谓“开口神气散”,他刚说的话太多了,对于一个虚弱的病人,安静静养为妙。 稍后,小老头又回到土地庙,兴奋地跪在龙清川前,大声地叫喊:“师父,你还真神了——你看徒弟不到一个时辰就去出恭,而且是很久没有的畅通淋漓,现在感觉也神清气爽,不在晕乎乎地了,你看徒弟我能跟着你修道吗?” 龙清川笑了笑,故意问:“还不到一个时辰,难道你天赋这么高,不会骗人的?” 小老头一听,急了:“师父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说完起身要拉龙清川。乐凡赶紧挡住,心想:谁去看你拉的这坨粪便啊,这个小老头真实在。 “嗯。”龙清川假装啧啧赞叹,“想不到你的天赋如此之高,片刻间从混沌境界进入鸿蒙境界。” “什么是混沌境界,什么是鸿蒙境界?”小老头问。 这些都是龙清川瞎编乱造的,他哪里知道?要是往日他精力充沛,还能顺着继续往下编,可如今他身负重伤,哪有多余的精力哄骗他? 龙清川只得想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样,我收你为徒也可以,不过我收徒的条件比较高,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师父请说,徒弟一定遵守。”小老头赶紧磕头,兴奋之情,难于言表。 “做我的徒弟,必须听从我的命令,所谓欲速则不达,凡事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不得像我以前那个徒弟,不听我令,导致修道误入歧途,如今走火入魔。哎,他趁我们闭关修炼无上神功时,偷袭我和你师娘。” “师父放心,这等欺师灭祖之事,徒弟做不出来。徒弟一心向道,别无所求。”小老头诚心地说。 “嗯……”龙清川装作很满意的样子,“从现在开始,我先教你真正的采补之术。” 接着,龙清川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告诉小老头,每个月的初一和月末是天地阴阳交汇之时,此时他必须在室外静心地打坐,同时运转河车,采补宇宙三光之药——所谓的三光,即是日、月、星。龙清川又告诉小老头,是采宇宙的灵气到自己身体上来,从而变化自己的生命本性,这才叫真正的采补,而不是你们歪门邪道所说的采阴补阳。 小老头笑眯眯地点头,见小老头如此深信不疑,龙清川放心了,他吩咐小老头去找点吃的,小老头二话不说,立即外出寻找。 吃完饭稍事休息后,龙清川的精力有所恢复,他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为名,非要拉着乐凡在乡野小路散步,然后……两人偷偷地跨上那匹五花马,驰骋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途中,乐凡忍不住问:“你的修行方法究竟有没有用?” 龙清川抿嘴一笑:“都是骗人的,小老头再问下去,我就要露馅了,这正是我们要赶紧跑的原因。” 第42章 虎落平阳3 逃出后,他们两人找了个稍富裕的村子,将那匹五花马和兵器变卖掉,换了一点食物和铜钱。然后,他们又装扮成普通百姓,混入逃难的百姓中,一路向西逃去。 龙清川还能小声跟乐凡开玩笑,他说珍珠混于鱼目中,就难以被发觉了。无影门的杀手再厉害,也不可能从成千上万逃难百姓中将他们找出。 看着衰弱不堪的龙清川,乐凡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要不是她任性胡来,非要跟着龙清川下崤山,龙清川也不可能被双头蛇咬伤,更加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龙清川替她擦干眼泪,抚摸着她消瘦的脸庞,也很愧疚:“男人保护心爱的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反倒是我连累你了,你看你都瘦了……” 乐凡推开龙清川的手,凑近他耳朵嗤笑:“你都这么虚了,还乱摸!” “虚者,需也!”龙清川顺势倒在乐凡怀里,喃喃说道:“此刻的龙清川,更加需要心上人的关怀。” 逃难的人群中,出现阵阵骚动。 一个逃难的贵公子,坐在豪华的马车上,尽情嬉笑嘲弄着这帮逃难的穷人。 贵公子缓缓喝完杯中紫色的葡萄酒,然后随手将吃下的胡饼,吐上几口口水,团起来扔到逃难的人群中。这么一张沾满口水的胡饼掉在地上,要是在几个月前,估计连长安城的乞丐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但今非昔比,这一张带有羞辱性的胡饼,让周围的饥民蜂拥而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有断着腿的人,打得头破血流…… 贵公子和他的随从在马车上哈哈大笑,乐凡气愤不过,想出手教训这个始作俑者的家伙,顺便将马车抢过来。 龙清川拉住她的手,柔声相劝:“美人绝色原妖物,乱世多财是祸胎。我敢肯定,这小子如此张扬下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你看他腰间的那块绿色玉佩,应当是罕见的翡翠绿,价值至少有一百两金子,在这兵荒马乱中,稍微有点头脑的人,绝对会藏匿在不为人知之地,而不是挂在腰间四处显摆。” 尔后龙清川又吃力地蹲下,从地上捡起几块泥巴,和水柔开后,不顾乐凡的反对,硬是涂抹在她的脸上。经过龙清川一番折腾,乐凡靓丽俊秀的面容,瞬间变得黑里唧,尽管如此,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灵气。 两人一路颠沛流离,尝尽人生百态。 龙清川和乐凡从小都没有吃过苦,对他们来说,人生经历过最痛苦的事,也许就是被喂得太饱。龙清川虽然博览群书,他也只是从书中了解战争带给百姓的苦难,如今亲身与底层逃难百姓生存在一起,感触更加深刻。 一般在底层生活过的贫苦人,生存能力较强,路上只要讨到一口吃的就行,渴了就喝路边水塘的脏水。而像龙清川和乐凡,从小算是娇生惯养,看着路边水塘黑糊糊的脏水,实在难以下口。 旁边有一位老太太带着一个断腿的儿子逃难,她看出龙清川和乐凡的窘境,好心地从包裹里拿出两个破碗,将衣裳的一角罩在一个破碗上,然后用另一个破碗舀些脏水,她是用这种办法将脏水简单过滤下,这样碗里的水稍微显得干净点。 老太太笑着让他们喝下去,她的笑容很善良、很朴素,龙清川却之不恭,况且生存不易,于是他们在表示感谢之后,皱着眉头喝下。 老太太慈眉善目,据她所说,她总共有三个儿子,一个被叛军抓走当兵,另一个被朝廷征走,两人下落不明,估计已经战死,唯一的小儿子又要被朝廷征调,他们实在不想让儿子送死,便和老头折断儿子的腿脚,以免他被抓上战场送死。 原来伤残的年轻人是这么回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天下哪个父母会让主动让健康的儿子断手断脚了。”老太太含泪痛苦地说道,“尽管这样,朝廷还不放过我们,我家老头都快入土了,还被他们抓去挖水沟,唉,老头子累死在沟里,一死百了,我老太婆竟然羡慕他……” 老太太眼泪止不住地流,乐凡也已哭得惨不忍睹。 “朝廷还在不断地征税,我们贫苦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为了我这可怜的儿子,老太婆早就活不下去了,这日子,能活一天算一天……” 老太太的儿子躺在一张草席上,被羸弱的母亲拖着向前走,实在走不动了,老太太便跪在地上慢慢地拖着儿子向前爬,如若她倒下了,她可怜的儿子决计活不下去,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可是这个断腿儿子的全部希望。 龙清川不知他们能否生存下去,只求老天睁眼,看看这天下无辜可怜的百姓! 在逃难人群不远处,有一群野狗双目通红,龇牙咧嘴地盯着这群逃难的百姓。野狗个个肥头大耳,难民反倒瘦骨嶙峋,野狗主动追着落单的难民撕咬,而难民则忙不迭失地躲着野狗…… 这世道反了,人不如狗! 第43章 虎落平阳4 前途漫漫,不知何日是头? 一路上,一波波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艰难地前行。龙清川以前走过这条大道,那时这条道上,挤满了西域各地通商长安的客商。 远处不快不慢地驶来三驾马车,以及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这几十人在逃难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两拨逃难的百姓在一湖边遭遇,不知为何,双方因一弱女子发生了口角,两拨人竟然动手相搏。一方指责另一方趁人之危,调戏良家妇女;而另一方则矢口否认,说他们故意瞎编胡造,冤枉好人。 两拨逃难人群的中间,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他拼命地捂住怀里的姑娘,泪流不止。那姑娘娉婷婀娜、蛾眉皓齿,倒也是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胚子。 都是同病相怜的逃荒人,有什么好争得?乐凡正欲上前调解,一把被龙清川拉住。 乐凡疑惑地看着龙清川,莫非他的胆也受伤了,怎么变成了胆小鬼? 龙清川轻轻搂住她,小声耳语:“饱暖后才思淫欲!就比如我们逃难多日,食不果腹,疲劳至极,哪还有心思调戏姑娘?你再看那位姑娘,逃难途中还如此娇艳明媚,正常吗?你再看看那些身穿青衣动手搏斗之人,个个孔武有力,哪像是逃难的灾民?” 经过龙清川的提醒,乐凡恍然大悟:“嗯,那姑娘画的黛眉用的很名贵的螺子黛,嘴上还涂了万金红唇脂,的确不像是逃难之人。” 龙清川拉着乐凡坐下:“静观其变。” 当马车越来越近时,老头儿忽然冲上前,一把拉着马车的缰绳,嘴里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求求贵公子大发慈心,救救我可怜的孙女一命。”老头儿的举动,惊吓了拉车的健马,那马尥蹶子踢人,狂暴不止,车夫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控制住。 车夫骂道:“老头儿,你吃了熊心豹胆,敢挡当今太子二世子的车驾,你想死,我还想多活几年了。” 车夫恼怒之极,扬起马鞭,欲揍眼前的不速之客,被马车内的世子及时喝止。太子李亨的二世子,名叫李系。那李系年纪不大,面容憔悴,双眼无神,显然是一路颠沛流离,未及好好休息。 龙清川和乐凡却惊奇地发现,李系和百里飞长得可真像!两人相比,百里飞的眼睛稍微大一点,稍显显黑一点,也更健壮、精神一点,如若百里飞收起吊儿郎当的痞性,换上李系身上的锦衣玉帛,非贴身亲信之人未必能瞧出差异。 李系的侍卫也围上来,纷纷拔出腰间佩刀,有的侍卫还搭上弩箭,对准眼前这个可怜的老头儿。 老头儿嘴里连声大呼“救命”,并将女子拉到他身边,两人共同跪拜李系后,李系说道:“不是我们袖手旁观,我们实在是无能无力,我们这一行人刚刚与叛军血战,好不容易脱身逃出,自身难保啊。” 老头儿继续磕头,说道:“我孙女长得乖巧可人,路上多有歹人调戏陷害,我已年迈多病,无力保护孙女。请世子救我孙女一命,免得遭歹人陷害。” 那女子也磕头求救,有意无意中,流露出她艳美绝伦之貌,以及卓越多姿的风情。 李系眼前一亮,见这女子容颜果真是琼姿花貌,自言自语:“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李系低头思索片刻后,或许是发了菩萨心肠,或许是被这女子外貌打动了,转身对身后的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收下他们,让那女子做我的贴身侍女。” 龙清川在乐凡耳边悄悄说道:“那女子虽然娇艳可人,可跟你相比,就好比无盐与西施,她可要黯然失色多了。要不然这样,我也略施小计,把那女子从车上赶下来,把你送上去?” 乐凡启初还乐滋滋地听着他的奉承话,见他越说越不靠谱,便轻轻撕着他耳朵问:“你是嫌弃我了吗?” 龙清川捂住耳朵,小声地说:“我舍不得你陪我受苦……” 乐凡轻轻依偎在身边,柔声说道:“在睢阳时,我们就发过誓,此生除了生死,我们永不相离,难道你都忘了?” 龙清川喃喃道:“此生永不相忘。” 待那女子爷孙俩上车后,李系吩咐继续驶向蜀中。他身边的一侍卫眼尖,见有些难民的包裹竟然是鼓鼓得,心下生疑,便强行打开检查。这一查不得了,包裹里除了装满牛肉干、胡饼外,还有十多根金条,以及一把锋利的短刃。 侍卫不知如何处理,转眼瞧向世子李系。 李系瞥了一眼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歹人恃强凌弱,欺压良家女子,被我们当场抓获,所得财物尽数充公。”说罢,便转头不再理会。 那些被夺走包裹的难民,均是身穿青衣的人,他们不见了刚才动手搏斗之勇,此刻犹如绵羊似的乖乖地坐在地上,也不敢吭声,更加不敢反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包裹被人抢走。 乐凡小声对龙清川说:“我看清楚了,他们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龙清川点头称赞。 待马车一行走远后,那几个青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其中一人气呼呼地问: “宋老二,这趟买卖可亏惨了。我们协助他们完成任务,到头来,把自己的家当也给搭进去了,连口粮食都没了。” 那个叫宋老二的,也是骂骂咧咧:“回去要跟头领说明此次情况,我们的赏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道,“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可没人干啊。兄弟们风吹日晒,捞点钱财不容易,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宋老二“哼”了几声,双眼在难民堆里搜来搜去,旁边一人笑道:“别折腾了,这帮穷鬼身上,哪有什么可搜刮的啊?” 宋老二狠狠地说道:“先把五脏庙祭了再说,把这些穷鬼身上的吃得统统拿走。” 乐凡转脸看向龙清川,龙清川双手一摊,无奈地笑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哎,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可是我们最后的口粮,要是被他们抢走了,我们也不要去蜀中了,都得饿死在路上。不过——你要稍等会才能出手。” 乐凡本想问为什么,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确信龙清川此举必有用意。 青衣人要把逃难百姓的最后一点口粮榨干,百姓们当然不愿意了,可他们个个瘦弱无力,几番搏斗挣扎下来,根本不是那几个青衣人的对手,他们的包裹还是被青衣人强行掳走,有一老妪拼命抓住包裹,死活不肯松手,遭到了几个青衣人无情的的拳打脚踢。 乐凡从囊袋里摸出两根梅花针,用五色蚕丝线缠在中指与食指的指缝间,然后将拳头握紧,仅仅将针尖外露一点。她得意地给龙清川展示她的新武器,然后快步走到最近的青衣人身后,也不吱声打招呼,径直挥拳朝青衣人脸部打去。 被挨打的青衣人捂住脸,发出阵阵惨叫,在场的其他青衣人都愣了,怎么还有人敢反抗?啊——竟然还是个弱女子! 宋老二骂道:“真不经用,被娘们儿绣花拳揍了,还不是给你挠痒痒,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两个青衣人一左一右围上来,其中一人大声威胁:“丫头,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乐凡也不愿搭理他们,将大拇指倒竖,算是给他最好的答复。 青衣人气不打一处来,挥拳攻向乐凡。尽管青衣人的拳头硬,力气也比乐凡大得多,可架不住乐凡的拳头长了针啊。 乐凡闪身躲过他的直拳,尔后拳拳打在他的腹部上,仅仅是几个回合,青衣人捂住流血不止的肚子,哀嚎不断,痛得龇牙咧嘴。 青衣人问宋老二:“宋老二,这娘们很邪气啊。” “是你无能,一个娘们都收拾不了,哼。看我的!”宋老二嗤笑几声,然后挥拳便揍乐凡。 同样地,几招过后,宋老二的肚子也是流血不止。 旁边的一个青衣人捧腹大笑,尔后大声怒喝:“你们闪开,看我的……”很快,他也捂住腹部龇牙咧嘴地叫唤。 一个青衣人问宋老二:“宋老二,我只听说女人的嘴会咬人,没听说这绣花拳也咬人啊。” “你个笨蛋,哪有手会咬人的?”宋老二气道,他摸着脑壳自作聪明地说,“是指甲,这娘们用指甲掐人。” 乐凡照旧不理不睬,仍旧将大拇指倒竖,鄙视地看着他们。 几人快速上前几步,又要揍乐凡,不过他们识相的又退回来,不管是绣花拳头咬人,还是指甲掐人,挨到手上的拳头,那刺心的疼痛可是真的。 有个聪明的青衣人,捡起百姓逃难用的拄拐棍,嘿嘿笑道:“这下掐不着我了。”其他青衣人见状,纷纷依葫芦画瓢,捡起拄拐棍当武器。 龙清川见状,赶紧招呼大家:“男人们一起上,我们人多势众,五个人打他们一个,把他们打跑,把你们妻儿老母的食物抢回来。” 宋老二在龙清川说话时,多看了龙清川几眼,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汉、唐朝本来就很尚武,龙清川的号召,很快得到了积极响应。以前他们是各自为战,势单力薄,打不过青衣人,如今所有人齐心协力,又有拳头能咬人的女侠带头,很快将五个青衣人打得鼻青脸肿。 青衣人被打得狼狈而逃,其余人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不吱声,唯有宋老二笑颜满面,喃喃道: “想起来了,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万两黄金,嘿嘿,老天对我宋老二不薄啊。” 第44章 虎落平阳5 由于宋老二的通风报信,龙清川和乐凡被大批无影门的杀手追杀,为首的是无影门的幽冥影者胡利金,以及他的女人李余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夫妻两个沆瀣一气,皆是贪财好色之徒。 一路上,乐凡手持利剑掩护龙清川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太白山底下的一座茅屋,此刻天色渐黑,他们俩被杀手们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胜利在望,胡利金咧嘴大笑:“两位,缴械投降,省的活受罪。” 乐凡眼神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胡利金,尔后朝着龙清川努了努嘴,她看到原先在贵公子身上的那枚翡翠绿玉佩,正悬挂在胡利金的蹀躞带上,以此推测,那位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已经遭到胡利金的毒手。 龙清川轻微一笑:“这就是乱世中嚣张跋扈的下场!” 龙清川和乐凡虽然没有飞扬跋扈,可他们还是被无影门的杀手逮到了,此刻他们处于十面埋伏之中,插翅难逃。 胡利金瞄了一眼虚弱不堪的龙清川,尔后死死盯着乐凡哈哈大笑:“龙清川,咱们来个公平交易啊,我用你的脑袋换一万两黄金,作为回报,我替你照顾好你的女人,你看可行?” 胡利金的女人李余晶妩媚地瞪了他一眼,满脸不屑一顾。 龙清川环首四顾,尔后唉声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得志猫儿雄过虎,落魄凤凰不如鸡。哎,你个胡利金,瞎嘚瑟什么,小心张天师把你给收了!” “别文绉绉的了,老子听不懂,” 胡利金脸上笑意盎然,然后转身对一众杀手怒喝,“都给我上!杀死龙清川,活捉他身边的女人。不过,可不许把我的小美人弄伤了,否则我要你们的命。” “等等,这不公平!”李余晶十分不满,对胡利金大声怒吼,“按照惯例,男的归我,女的归你。” “哼,骚蹄子,这男的病殃殃的,哪经得起你折腾,还不如换成金子划得来。所有弟兄,都听我命令——”胡利金大声吼道,“杀死龙清川,活捉他的女人。” “你们敢——”李余晶不悦地挺身而出,“龙清川暂时不能死,老娘从来没玩过这么俊俏的男人。” 这李余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她的男人胡利金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了。 “他可是一万两黄金,你个骚蹄子,气死我了。”胡利金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地朝李余晶呼过去。 李余晶侧身闪过,继而大声怒骂:“好你个胡利金,竟敢动手打老娘!当初成亲时可说好了,一起杀人一起玩,你玩你的美女佳人,我玩我的俊男面首……” 李余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凶狠毒辣的女人,她一言不合,取出子母剑刺向胡利金。 胡利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会打女人的男人,他二话不说,拿出八斩刀砍向李余晶。 龙清川和乐凡面面相觑,这夫妻俩怎么先打起来了,难道夫妻杀手之间都是这样交流的吗? 胡利金和李余晶之间相互纠缠着,他们手底下的小喽啰也不劝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宋老二带领其余杀手嗷嗷杀向那两个走投无路之人,乐凡和龙清川倚墙而立,凭着“不许弄伤小美人这句话”,乐凡硬是护持着龙清川撑到了天黑。 龙清川幽幽叹一口气,他们身上还藏有最后一件武器——“天女散花”,当初在洛阳营救长孙瑾时,冰玉送给长孙瑜做为防身暗器,后来被龙清川花言巧语给骗了过来。 如今他们陷入绝难之地,这件“天女散花”正是他们最后的救星。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将“天女散花”扣在手心,待杀手们围得越来越紧时,他突然扣动暗器的机簧,“天女散花”里的飞针疾速喷涌而出,由于杀手们与龙清川靠的比较近,再加上夜色的掩护,待他们发现飞针时已然来不及躲藏——一众杀手,或是被飞针射中要害,当场惨死;或是被飞针杀伤,倒在地上嚎啕大呼;那些没受伤的杀手卧倒在地,迟迟不敢抬头…… 而正在一旁捉对厮杀的夫妻胡利金和李余晶,看到一众杀手悄无声息地倒下一片时,疾速往后退了几丈远,愣愣地不知所措……待他们完全反应过来时,龙清川和乐凡已经趁着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亮后,乐凡一路搀扶着龙清川逃到一片树林,林内高大的树木笔直挺拔,茂密的林冠遮蔽了阳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凉棚。林间小路蜿蜒曲折,时而陡峭,时而平缓,溪流潺潺,鸟语悦耳。 乐凡逃跑时不小心将手上的宝剑丢了,她折了一根木棍搀扶着龙清川,跌跌绊绊地穿过树林后,两人眼前突然一亮,在这起伏不平的太白山中,竟然还隐藏着一处风景极美的水上桃源。 一条五丈宽的河流蜿蜒穿过大山,河岸两旁,垂柳依依,轻拂水面,宛如少女般婀娜动人。水面碧绿如玉,天空湛蓝如洗,偶尔飘忽的白云倒映在水中,犹如画中美景,美不胜收。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船停在河边上,颇有一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龙清川欣赏湖天一色美景的同时,偶然间发现了其中诡异之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条五丈宽的河流就像一个迷宫阵,表面上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合八卦甲子之道。河水蜿蜒曲折,环绕群山,且此河的支流分叉口极多,而将河流隔开的隔断,或是几人高的小土坡,或是一排茂密的杨柳树,或是几座废弃的荒宅子…… 龙清川识得此乃兵家的乾坤八卦阵,中间建有几间茅草屋的、最高的山坡即为阵眼。 龙清川心中暗自盘算:此阵有进无出,也就是进、出口为同一处。他和乐凡两人逃入阵中,如果杀手们无人识得此阵,那么他们定然会迷失在此阵中,无法追踪到两人;如若杀手中有人能破解此阵,那么他们两人将是瓮中之鳖,彻底无路可退,只能束手待毙。 考虑到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龙清川不愿再拖累乐凡,所以只能选择冒险进入阵中。 河边有一条破破烂烂的且无人看管的渔船,两人不管不问,径直踏上渔船,乐凡使劲地划着浆,按照龙清川的指示,沿着乾坤八卦阵的“生门”驶入,尔后歪歪扭扭、七拐八拐,经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顺利到达阵中心的几间茅草屋。 在此阵的最高处,龙清川看到胡利金领着一群杀手追踪至此,不过杀手们似乎进入不了此阵。此外,龙清川也没看到胡利金的女人李余晶,以胡利金的狠毒心肠推测,估计李余晶已成了他“幽冥影者”的刀下亡魂了。 杀手们沿着河边找到不少旧船只,但他们当中没人识得此阵,故而他们驾着小船,顺着河流飘来飘去,结果绕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 宋老二及一众杀手骂骂咧咧地,恨不得立即变成苍蝇飞到阵眼中,将龙清川一顿暴揍,然后捆起来换成一万两黄金…… 他们的愿望很美好,但现实却是无比的残酷,因为他们毕竟不是苍蝇! 正当杀手们懊恼辱骂之际,“幽冥影者”胡利金猛然想到了一个捷径:他以山坡上那几间茅草屋为目标,命令杀手们朝此目标径直杀过去。 如若遇到河流便放下船只渡河,如若遇到河岸上的小山坡,他们便扛着船走过土坡;如果土坡上栽种了一排排的杨柳树,或者是一些废弃的房屋,他们便绕道而行,甚至直接放一把火烧的精光,待走过此处后,他们重新将船只放入河里,继续朝着茅草屋“两点一线”式的行进。 有时候,最原始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茅草屋、河堤上的树木本来都是此阵的障碍,用于迷惑阵中之人,如今被他们烧的精光,这个阵就失去迷惑作用了! 胡利金以及一众杀手们采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推进,这样就避开了九曲十八弯以及无数支分支河流的影响,也不需要懂得该阵法的破解之道。 龙清川站在阵眼前的茅草屋外,对河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他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惨,笨人自有笨法,这下他和乐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彻底无处可逃了! 龙清川爱怜地抚摸着乐凡的脸庞,柔声说道:“龙清川死不足惜,却连累我心爱的姑娘陪我受此大难,我心如刀割。”重重的咳嗽几乎让龙清川一口气没喘过来,他竭力含笑而言:“等会我尽力掩护你撤离,答应我,赶紧回七秀坊……你要好好地活着。” 乐凡尽最大的努力忍住了没有哭泣,她语气很坚定地说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龙清川正待继续劝说,乐凡一脚踢开茅草屋的木门,搀扶着龙清川躲到茅屋里。 第45章 虎落平阳6 茅屋里的陈设相当简陋,一张粗陋的木头床、一张用破砖垫起来的木板桌,还有些破罐破碗,然后就是几张破旧的书架,上面放着些古书典籍和图册。 不过,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隐隐散发出王者之气! 乐凡将龙清川扶到桌边坐下,柔声安慰:“你先坐坐,待我使出七秀坊的绝技,与杀手们决一死战,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世上最精妙的百花剑法。” 乐凡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唰”地一下拔出,此剑寒光四射,剑锋闪耀,剑气冷艳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再细看之下,这把剑长三尺,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无比威严,剑身玄铁而铸,透着淡淡的寒光,剑上有北斗七星纹饰,华美精致。 龙清川暗暗称奇,这不是传说中的七星剑吗?怎会在此见到此剑? 龙清川勉强撑起身体,快速浏览茅屋里的古典书籍,他居然发现了很多兵法阵型图,其中竟然有失传已久的孙膑兵法、九天玄女兵法,墨家机关术设计图,排兵布阵纪要……龙清川粗略地翻阅眼前的阵型图,有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十面埋伏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龙清川喃喃自语,在这么一个破落不堪之地,竟有如此罕见、失传的古典兵家书籍? 龙清川皱着眉头低头沉思,忽然眼前一亮,轻声地吩咐乐凡:“快点火,烧掉这间茅草屋。” 乐凡双手握住宝剑,愣愣地没听明白,她还以为龙清川吓傻了说胡话,故而不理不睬。 龙清川抚摸她消瘦的脸庞,撑着一口气,勉强地说:“龙清川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我最爱的女子。相信我,快把茅屋点着——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生机!” 乐凡虽不明所以然,但她相信龙清川的过人之处,也许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丝生机,故而她迅速找出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的茅草。 这茅屋是由废弃的木头和茅草搭建,况且天气干燥,故而茅草一点就着,与此同时,胡利金及一众杀手们也闯入了茅草屋。 杀手们蜂拥而入,将龙清川和乐凡逐渐逼到茅屋内的墙角。 茅屋的火势越烧越猛,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宋老二见这漫天大火,恨恨地大骂:“你们宁可被烧死,也不愿让我们抓去领赏,心眼真坏到家了。” 不待乐凡接话,龙清川抢先说道:“你们拿着龙清川烧焦的尸体,一样可以领赏钱嘛,反正安禄山眼睛快瞎了,也看不清楚!” 宋老二“呸”了一声,怒道:“领你个头,你当我们主人也是个瞎子啊。兄弟们,先拿住他们两个,免得他们烧焦了,主人还以为我们带了两只烤猪回去。” 一众杀手们应了一声,两眼直放光,这一万两黄金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乐凡丝毫不胆怯,她晃了晃手上的宝剑,怒声呵骂:“你才是烤猪了,有胆量你先过来,看我不把你皮剥了……” 茅屋内的空间狭小,且屋内火势正逐渐蔓延,随时都有吞噬所有人的危险,故而杀手们不再多言,一拥而上。 乐凡将龙清川掩护在身后,手持宝剑与杀手拼死相斗,龙清川没有过多关注屋内的杀手,他的脑袋左晃右转,似乎在等什么人……终于,他轻松地吁了一口气! 危急之中,一个中年汉子悄然现身在茅屋内,挡住了一众众多杀手。中年汉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他身上跟神丐一样也挂了个酒葫芦。 龙清川又惊又喜,喜的是期盼中的他终于现身了,惊的是,他怎么做到毫无知觉的现身,就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在茅屋内。 宋老二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眼见又多了个汉子拦在他面前,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怒声骂道:“哪儿来的狗东西,别碍手碍脚,快滚开!” 中年汉子面有怒容,暴躁地呵斥:“这茅屋是我的家,应该是你们给我滚开。” “幽冥影者”胡利金机警地注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然后冷酷地发出指令:“上,一个不留。” “哎——”汉子不情愿地长叹一口气,“我已退出沙场多年,你们何苦又来惹我……”他捡起一根柴棍为武器,拦身挡在一众杀手前。 杀手们眼里只有一万两黄金,对于这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中年汉子,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兴趣,对他们来说,杀掉这中年汉子,只是顺手解决的一件小事而已。 可惜他们错了! 最先扑向中年汉子的两个杀手,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见中年汉子如此神勇,龙清川轻松地笑出了声,然而屋内的浓烟却呛得他不断地咳嗽。 其他杀手纷纷愣在原地,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用脚踢了踢,似乎好心地提醒:“哎,别装死,再不爬起来,一万两黄金就没你们的份了。” “爬起来?”中年汉子冷眼旁观,“笑话!” 宋老二晃了晃手上的横刀,怯懦地问:“妖人,你施展了何方法术,害我兄弟倒地不起?”宋老二的口气明显弱了很多,也没有了刚刚的嚣张跋扈。 “废话少说,拿人要紧!”胡利金发怒了,指挥剩余的杀手围拢过来,“男的杀死,女人留下。” 中年汉子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惧怕眼前这些杀人狂魔,他伸手示意乐凡过来,然后厉声命令:“十招之内,放倒这些小喽啰。” 中年汉子语气非常平静,在他眼里,击败眼前的这帮杀手,似乎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是再也寻常不过之事。 乐凡啧啧舌,眼睛瞥了中年汉子一眼,嬉笑着反问:“您是在逗我玩了,还是在逗他们玩了?这里还有个叫做幽冥影者的胡利金了!”她虽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一个武艺高强的中年汉子,但见这汉子在帮他们,心里轻松惬意多了。 一众杀手也被这中年汉子逗笑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乐凡也接着说道:“他们十招放倒我们,要是我能打得过他们,还会被他们追得像丧家之犬,躲都没地方躲。” 中年汉子摇摇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指着乐凡手上的宝剑说:“这把剑一旦出鞘,从来没有过败绩。”蓦然,他一把夺过乐凡手上的宝剑,大声喝了一声:“看好了,丫头!”言毕,汉子便挥剑刺向杀手。 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 汉子使用的剑招是最平凡、最简单地十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招招要命。让龙清川和乐凡难以置信的是,这汉子果真在十招内将一众杀手击倒! 非但他们难以相信,杀手们更是不可思议,这一帮十多个杀手,就这样被一陌生汉子打趴了…… 龙清川还从见过如此简洁、如此高明的剑法,太恐怖,太不可思议了。 乐凡惊得吐了吐舌头,小声对龙清川嘀咕:“我以为大娘百花剑法是天下第一,似乎这人的剑法比大娘还高一点。” 难道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吗?宋老二非常地不甘心,他小心问胡利金:“龙清川可值一万两黄金,就这么让这汉子独吞了?” 一众杀手接二连三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恶狠狠地盯着中年汉子。中年汉子只是淡然微笑:“怎么?还想再试一次——这一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保管你们永远爬不起来!” 有了实力强劲的靠山之后,乐凡底气一下子足了许多,她在旁扮着鬼脸,然后出言讥讽:“哎,你们这些傻子,是钱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再不走,小心我师父饶不了你们!”她其实根本不认识中年汉子,中年汉子也不是她师父,她只是用这话来吓唬杀手们而已。 幽冥影者的名号在江湖上也算响当当的,胡利金的武艺在江湖上也算一流,但他暗自思量了几个来回,他,再加上九个他,十个人捆起来也不是这汉子的对手。不过想到一万两黄金,还有乐凡这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胡利金又心有不甘,顺口说道:“两个都重要。”但他见中年汉子举起宝剑的瞬间,忙改口说:“还是小命更重要。” 打是打不过了,无奈之下,胡利金不甘地领着杀手们撤离,中年汉子瞥了一眼茅屋内的大火,猛地叫道:“等等!先把火灭了再走。” 杀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只会放火,哪里会灭火?再说了,这火可不是他们放的! 宋老二出言大吼:“不是老子们放的火,凭什么要老子们灭火,嗨,折腾了半天,没赚到一文钱,还倒贴……” 中年汉子粗暴地打断宋老二:“我让你们灭火,没让你说三道四。”中年汉子微微扬起手上宝剑,然后默然不语。 杀手们惧怕他的武艺,只得遵从他的指令,幸好他们人多力量大,你一言我一言,相互间打气逗乐,不到一刻,他们倒也将火势控制住了。 第46章 剑圣裴旻 待胡利金和一众杀手退却后,中年汉子转身问龙清川是谁?为何要烧掉他的茅屋?一万两黄金又是怎么回事? 中年汉子连珠似地问了一大堆问题,龙清川和乐凡不知从何开口。龙清川在乐凡搀扶下,深深鞠躬,然后嘴里缓慢吟了一首诗:“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识得王摩诘的这首诗,更想不到你有如此的眼力,真是难得!你难道就是他们嘴里说的龙清川?” 龙清川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正是,鄙人烧掉剑圣前辈的栖身之地,乃是万不得已之计,目的就是引前辈现身营救我们。” 原来,这中年汉子竟然是剑圣裴旻,当今皇帝李隆基御赐为剑圣的裴大将军。 剑圣裴旻笑呵呵地问:“你这个年轻人很聪明,不过我很怪异,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龙清川小声而又缓慢地说:“这屋内的七星宝剑,气质高雅而又淡泊,乃是真正的王者之剑。”七星剑,乃是剑圣裴旻专属佩剑,龙清川借助夸奖七星宝剑,其实是在恭维剑圣裴旻。 “还有这失传的兵书和阵型,我猜测这茅屋的主人定然是位能征善战的将军。七星剑以及这些罕见的兵书,我已经能猜出个大概,再加上前辈高超绝伦的剑术,以及‘退出沙场’等言语推断,前辈有极大可能性是剑圣裴旻。故而吟王维《赠裴将军》一诗试探,原来果真是金吾卫大将军,皇帝亲封为剑圣的裴旻裴大将军。”龙清川说完这一大堆话,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不住地弯腰咳嗽。 “呵呵,”剑圣裴旻捋着胡须,双目直视着龙清川,又笑呵呵地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救你?” “前辈退出江湖,低调地隐居在此,并设下乾坤八卦阵,想必是不想让人打扰。前辈也许不会营救我们,但你应该会顾惜茅庐里的东西——因为这是前辈的毕生心血,必然不忍心毁之一旦。” 这茅庐里的东西,指得是裴旻收藏的兵书、排兵布阵之法,没人愿意自己的心爱之物,在熊熊大火中毁于一旦。 剑圣裴旻默默点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邀请他们两人坐下,接着他又从茅屋内找出两个破碗,从酒葫芦里倒出两碗烈酒,并递给了龙清川和乐凡。 乐凡笑嘻嘻地摇手拒绝,龙清川则是苦笑:“前辈请见谅,龙清川受伤甚深,命在旦夕之间。”说完,他撑着胳膊勉强站起来,然后深深弯腰作揖到底。 龙清川弯腰一直不起,剑圣便知他有事相求:“你是想让我治疗你身上的内伤?” 龙清川轻微地摇头:“龙清川内伤甚深,即使大罗神仙在世也难以救治,我恳请剑圣前辈救下这位姑娘,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最爱,而我已无力保护她……” 乐凡很是感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下流,可她更担心龙清川的身体,于是也开口央求:“剑圣前辈,求求你救救龙清川,他是个好人。” 剑圣裴旻瞥了一眼乐凡,反问龙清川:“你说她吗?哼,活该!怪就怪她自己学艺不精,要是她能学得她师父公孙大娘的三成剑法,哪能被这些个小喽啰追得四处逃散?”在剑圣裴旻眼里,幽冥影者胡利金竟然是个小喽啰! 乐凡不解,快速相问:“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公孙大娘?”七秀坊的行踪一向隐秘,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剑圣怎么知晓乐凡是公孙大娘徒弟? 剑圣裴旻“哼”了一声:“大约二十年前,我与你师父公孙大娘、神丐华宪章,还有无住大师相交甚深,几人曾在太白山比武切磋,故而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乐凡“哦”了一声,她怎么从来没听大娘说过此事? 剑圣对着酒葫芦猛灌了几口,继续说道:“你刚才与那帮人对战时我就看出端倪,你天赋虽高,但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练剑,故而你的剑法还没学到你大娘的皮毛?” 龙清川听完后心里有了依托,心想剑圣既然与神丐和公孙大娘有交情,他必定能保护乐凡安然无恙。于是便开口继续央求:“我们与神丐前辈也有些缘份,况且前辈又与乐凡的师父颇有交情,不知剑圣前辈能否保护乐凡姑娘?” “这当然!她跟我也算有些缘分,只是你——” “那就好,那就好……”龙清川喃喃自言,“剑圣裴旻乃是当世英豪,必能一言九鼎。”龙清川说完后便瘫倒在地上,乐凡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蹲下双手托起了他。 剑圣裴旻摸着龙清川脚踝处的脉搏,闭着双眼,片刻后睁开双眼看着乐凡:“他对你可真是痴情啊,一口气一直死撑到现在,要不是放心不下你,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 “那他怎么晕倒了……”乐凡泪眼婆娑地问。 “我答应了保护你,他的心事已了,没有了牵挂,硬撑着的这一口气散了……” “一口气散了……”乐凡再也控制不住,搂住龙清川放声大哭,眼泪哗哗地往外直流。从京城皇宫,到洛阳,到睢阳,再到反击叛军,以及被叛军追杀,一路上,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她已经习惯了龙清川的呵护,此生如没有龙清川的陪伴,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乐凡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厉害,最后干脆闭着双眼嚎啕大哭。 剑圣裴旻拍了拍乐凡的肩膀,小声反问:“哎,哎,姑娘,人还没死了,你这是在干嘛?” “啊——是吗?”乐凡停止了哭泣,理了下头绪问“你刚才不是说,他一口气散了吗?” “他元气还在,一息尚存,我们要带他上太白山拜见无住大师,只有无住大师的医术才能救他。” “可外面必然还有很多杀手……”乐凡小心翼翼地问。她本想说我们打不过,但现在有了剑圣裴旻在,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你啊,”剑圣叹口气,还是忍不住训斥,“天赋极高,可惜浪费了,但凡用点心练剑,也不至于被这些小喽啰拦住路。” “走,免得夜长梦多!”剑圣裴旻背起龙清川在前,乐凡手持七星宝剑在后,两人连夜爬上太白山。 第47章 无住大师 太白山拔地千尺,山峰高低错落,连绵起伏。主山峰高耸入云,仿佛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山上怪石嶙峋,一座巨崖直插山腰,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太白寺的无住大师刚刚带完僧团做完早课,一小沙弥兴奋地跨入大雄宝殿,双手合十后咧嘴大笑:“师父,寺外的两株优昙波罗花开花了。”优昙波罗花,乃佛教中难得一见的名花,传说三千年才开一次花。 无住大师即刻带领寺内僧众参拜,众僧双手合十,连声高呼“阿弥陀佛”,在场僧众连连赞叹,叹未曾有。无住大师喃喃自语:花开机缘,实属难得,此次优昙波罗花开花,必有其因缘。 一位年纪稍大的知客僧,缓缓而又恭敬地走到无住大师跟前,他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后,告知大师剑圣裴旻有要事求见,正在客堂等待,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晕倒的男子,以及一位芳华正茂的妙龄女子。 剑圣裴旻和无住大师是多年的好友,剑圣从朝堂隐退后,特意选在太白山下的茅庐定居,与无住大师为邻。只是这裴旻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会带着两个年轻人上山了?无住大师快速步行至客堂,见到剑圣裴旻后,他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因为他们相交多年,是知根知底的好友,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 龙清川歪歪扭扭地躺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大师快速上前查看龙清川的伤势。他先摸了龙清川左手的脉象,然后又摸了他右手的脉象,接着撬开嘴看了他嘴里的舌苔,最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无住大师叹了一口气,柔声问:“此人气机紊乱,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乐凡的眼睛还含着泪水,她双手合十,恭敬地弯腰给大师施礼后,抽泣着说:“我们在崤山抗击安禄山的叛军时,龙清川为了救我,不慎被双头蛇给咬了,当时没有彻底根治好,又被魔魂皇史德脍打成重伤,再后来我们被无影门的杀手追杀,一路颠沛流离,没有机会治疗和修养……就这样落成了重伤!” 无住大师轻微地点点头:“龙居士的命可真大,如此遭遇,一般众生早就挺不过去了。” 乐凡忽地跪在无住大师面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直流,可怜巴巴地抽泣着:“大师,您慈悲救度众生,乐凡恳求您救龙清川一命,他是个好人,不应该就这么死去。” 无住大师面色柔和地注视着乐凡,乐呵呵地将她扶起:“乐居士,放宽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怎能不尽力而为?”大师在客堂内来回缓缓踱了几步,乐凡焦急而真诚的目光,随着大师来回的身形左右晃动。要是无住大师也无辙,恐怕纵有大罗金仙在世,龙清川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无住大师思索片刻后,柔声说:“乐居士不要担心,龙居士的伤势虽然很重,但要保住他的性命倒也不难,至于他的身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要看龙居士自己的造化了。”尔后, 大师吩咐他的几位弟子:“法缘,法起,法性,法空,你们四人将龙居士抬到寮房的床上,将他身上的衣裳解开,然后再端一盆凉水过来。” 一个较为机灵的年轻僧人,不待无住大师吩咐,早已快速地将针灸用的毫针取来,其他僧人围拥在无住大师身后,一睹他的针灸绝艺,看看师父怎么施救这个垂死的病人? 无住大师的医术传承于华神医,而江湖上也有传言,华神医又是汉代华佗的后代。 无住大师的神色平静如水,他施针的手速极为快速,扎针、提插、捻针、弹针、起针,动作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不到半个时辰,大师便将龙清川身体内的蛇毒和淤血,从脚上的“太冲穴”引出,滴入预先准备好的水盆内。大师针灸手法精湛无双,让人叹为观止。 半晌后,龙清川虚弱地微微睁开双眼,恍惚中看到一群光头僧人围着他,他有气无力地问:“这是在超度我吗,我怎么还没看到极乐世界?”一般去世之人,至亲好友往往会请僧人念经、放焰口做法事超度亲人,使去世之人离苦得乐、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龙清川在迷迷糊糊中看到僧人,还以为是在做法事超度他了。 乐凡见龙清川苏醒了,兴奋地从围着的僧众中挤了进去,然后抽泣着告诉龙清川:“我们在太白山的太白寺,方丈无住大师在给你疗伤,你有救了。”乐凡说完,眼角禁不住又流下几滴眼泪,这次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大师施针完毕后,对裴旻和乐凡说:“龙居士身体很虚弱,受了重伤后一直没有好好调养,幸亏他身体结实、意念坚强,要不然绝对撑不到现在。嗯……贫僧再给他开些汤药,让他在太白寺好生调养。只不过——龙居士的元气已大大受损,一时恐怕难以完全复原了。” 乐凡想起剑圣在茅庐里所说,龙清川是为了她,才硬撑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心里美滋滋地感动不已,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不知怎么的,自从龙清川受伤后,她就变得多愁善感多了! 无住大师精通医术而又乐善好施,附近百姓经常找他看病问诊,故而太白寺存放了很多药材。大师提笔写下药方交于沙弥熬药,方子中主要是人参、半边莲、金银花、白术、甘草之类,以解毒补气健脾为主。 尔后大师又低头思付片刻,然后吩咐身边弟子:“法缘,法起,法性,法空,你们上次陪师父在后山采药时,看到峭壁上长有一种罕见的、红色的、像人手一样的肉芝,你们去将它摘下来给龙居士服用,有益于他身体的恢复。” 法缘,法起,法性,法空应了一声后,即刻出发。 大师口中所说的肉芝,即是仙芝的一种,全身通红,具有大补元气、延年益寿、百毒不侵、美容养颜之功效。 小沙弥熬好了汤药后端给乐凡,乐凡小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给龙清川,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和喜悦。龙清川微睁着眼,他本想与乐凡开几句玩笑话,可又实在精力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就闭着嘴保持着沉默,静静地享受两人之间的宁静,以及乐凡柔情似水般的爱意。 临近天黑时,法缘,法起,法性,法空灰头土脸地回到寺院,四人双手合十,跪在无住大师面前:“师父,弟子们无能,无缘摘得那肉芝。” 无住大师正在寮房给龙清川复诊,听闻四人之言后,他不急不缓地问:“为什么?” 法缘,法起,法性,法空是他最得意的四位弟子,除了跟他学习高深的显、密佛法之外,平常还跟着他学习医术、武艺,照理来说,凭他们四人的身手,即使是长在悬崖峭壁的仙芝,也该手到擒来。 法起的年龄在四人当中最小,他忍不住抢先说道:“师父,真奇怪,弟子们采摘那肉芝时,那肉芝竟然会隐闪躲避。弟子几人来回折腾,始终无法摘取。” 无住大师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对四人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一草一木亦是如此。那肉芝吸取天地精华,乃人间罕见的圣品,普通人的确难有机缘得到。” 据说,野生的仙芝、人参,因长年累月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已具备天地之灵性。 摘不到肉芝治好龙清川,乐凡在旁急得又要哭了。无住大师和剑圣裴旻好言相劝,就连龙清川也开口安慰,说他吉人自有天相,算命的说他们两个多子多福,断然不会是短命相,让乐凡把心放到肚子里。法缘等人也在旁不断地安慰乐凡,明日他们四兄弟再去一次后山,一定会摘得肉芝给龙居士疗伤。 在众人连番的安慰下,乐凡终于破涕为笑,重新给龙清川盖好被子,看着他入睡后才放心离开。 翌日,法缘四人一大早就直奔后山,他们心中也憋了一口闷气,跟着师父无住大师修行多年,他们自认佛法、武艺均有不少成就,可如今怎么连一个小小的肉芝都摘不到?如若如此,他们以后还怎么下山弘法,凭什么能耐到世间救济众生? 天黑后,乐凡看到法缘四位僧人鼻青眼肿地回来了,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见了乐凡后也不多言语,唉声叹了几口气后,默默地回了各自的寮房。乐凡无住地擦了擦水汪汪的双眼,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下来…… 几日后,龙清川的身体还没有好转,乐凡闷闷不乐,便在寺庙中到处乱逛,偶见庙中有一菩萨像慈眉善目,心中顿感十分安心,不由自主地怔怔地立在那儿。无住大师与裴旻正好经过,见到恭恭敬敬的乐凡后,大师柔声劝道:“此像为观世音菩萨——观听世上苦难之声,尔后闻声救苦救难。乐居士,你恭敬地念诵观世音菩萨圣号,诚心地请求菩萨的庇佑。” “大师,乐凡在菩萨像前特别想哭,心里觉得非常安心,跟在大娘身边的感觉一样,”乐凡看着大殿上的圣像问,“可是——这样有用吗?她不就是泥巴做的吗,能听到乐凡的祈求吗?” 无住大师淡淡地笑了,此女心直口快,别人即使有此疑问,碍于某些原因,也不会或者不敢当面直问,不过无住大师觉得她的根器倒是很好,与佛有缘。 面对乐凡的疑惑,无住大师轻轻点头,说:“当然!释氏门中,有求必应!此菩萨大慈大悲,与我们娑婆世界有大因缘,乐居士你口念心想,诚心相求,菩萨必能闻声救苦。”乐凡止住眼泪,说:“我听神丐前辈说,无住大师是得道高僧,绝对是不会骗人的。”于是乐凡双手合十,恭敬地跪在圣像面前,不断地诚心乞求。 男有情女有爱,好一对痴情男女! 无住大师忍不住感慨,心里决意要成全这一对有情人! 送走了剑圣裴旻后,他吩咐法缘准备一根缝制纳衣的细针,并从山下人家化缘到少许的细红绳。待法缘准备就绪后,无住大师决定亲身到后山峭壁,采摘那会遁形的肉芝。 后山的那块峭壁直挺挺地耸立在太白山上,其上端云雾缭绕,仿佛与天穹相接。峭壁之上寸草不生,只有裸露尖锐的石头,以及那株全身通红的肉芝——无论是烈日炎炎,还是狂风暴雨,始终孤零零地傲立在荒山顽石堆中肉芝。 无住大师的年纪还不到五十,况且他武艺已经登峰造极,与神丐、剑圣、魔魂皇齐名,至于眼前的这座陡峭的峭壁,大师手脚并用,不费吹灰之力就攀爬了上去。尔后,大师慢悠悠地将红绳穿过细针,在红绳的末端打上了死结,然后他双腿盘跏趺坐,双目微闭,坐在地上静静地打坐,任凭那肉芝神秘诡谲地在他面前若隐若现。 日落月出……月落日出,白夜交替循环三次,任凭风吹雨打,无住大师始终不动如山,就那样静静地盘坐着…… 蓦然间,无住大师忽地弹出手上的细针,宛如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仙芝,那细针穿过仙芝的肉体后,径直没入到后面的岩石中,而穿绑在细针上红绳的末端,正在无住大师的手上牵着——如此一来,那会遁形的肉芝就再也跑不掉了! 从大师这手“弹针入石”的功夫,可见他的武功已经炉火纯青! 得手后,大师带着捕获的仙芝返回寺院,先将手上的仙芝交给法缘,然后洁面礼佛后,便回寮房休息。 肉芝的块头很大,整体外形像只人手,它表面光滑、湿润,而且既无纹理也无凸起之处,远观呈现淡红色的光泽,近看稍微有些泛黄色。法缘见此肉芝后,连连称赞:“七钱为参,八钱为宝,这块仙芝成精了。龙居士能有此奇遇,也不枉来太白寺一趟。” 由于肉芝甚为稀有,法缘将肉芝洗净后分成了三段,安排大寮每天取一段熬成一盆汤水。那肉芝的汤水晶莹透亮,闻起来还有一股甘甜的清香,龙清川服下后,顿觉丹田处有一团猛火止不住地燃烧,这团火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大脑……然后又重新回到腹部丹田处,最后逐渐消失。 龙清川甚是惊奇,请教大师后方知,这是肉芝的滋补功效——身体何处虚弱,它便补益何处!龙清川轻笑自嘲,看来他的身体除了牙齿外,无处不虚了。 第48章 缘起性空 在无住大师精湛医术的治疗,以及乐凡的精心服侍下,龙清川的身体逐渐康复,他已经能够下床四处走动。一日,他见乐凡静静地跪在寺庙的圣像前,嘴里还嘀嘀咕咕地,龙清川一时好奇,便蹑手蹑脚上前查看个究竟。原来,那乐凡又在菩萨前祈祷,祈求龙清川身体尽快恢复,然后跟她一起回七秀坊成亲…… 龙清川捂住嘴忍住笑,心想他们回不回七秀坊成亲,跟菩萨又有何关系?不过他不忍心让乐凡失望,也就闭口不谈此事。偶然间,龙清川瞥见圣像两边的一副对联,上联:如能转念,无需我大慈大悲;下联: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龙清川越读越觉得不可思议,便沉思其中而不能自拔,这不就是师父赵蕤常跟他说的,自助者天助之的道理嘛! 乐凡一转头,见龙清川傻傻地站在后面沉思,便招呼他也上前礼佛,龙清川随她心意,也恭敬地上前跪拜。乐凡见他神情诚恳,不禁莞尔一笑,问:“你这么恭敬,难道也有求于观世音菩萨?” “嗯,”龙清川一本正经地说,“我在菩萨面前发愿,希望能与我挚爱的女子永不分离,生生世世永结连理。” 龙清川在乐凡面前一向嬉皮笑脸,每当乐凡心里不高兴时,他总能编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对于这些,乐凡已经习以为常,通常是一笑了之! 不过这次,乐凡红着脸转过身来,恳切地问:“真的吗?还是又随口瞎说几句,哄我开心?” 龙清川稍微一愣,尔后举手发誓:“当然是真心,我敢在菩萨面前起誓……” “那好。”乐凡没等龙清川的话说完,便接过话满脸喜悦地说,“既然我们彼此心意相通,又这么有缘,等你身体的伤全好了,我们便回七秀坊隐居,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好不好?” 回七秀坊,还隐居? 龙清川一下子傻眼了,到嘴边的话也吓得缩回去了!面对含情脉脉看着他的乐凡,龙清川真心不忍心拒绝,可隐居又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做完早课的无住大师,正与刚上山的剑圣裴旻谈论战事,无意中经过时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无住大师接过话茬说:“有时候,缘分来了,躲也躲不掉;没有缘分,万事不能强求。” 龙清川和乐凡赶紧起身,毕恭毕敬弯腰给无住大师和剑圣裴旻施礼。龙清川正好借此机会扯开乐凡的话题,于是他顺着大师的话问:“大师,缘分果真很奇妙嘛?” “就比如,太白寺前的两株优昙波罗花,一辈子都没见它们开花,说明优昙波罗花跟僧众的缘分没到。而龙居士和乐居士一到本寺,两株优昙波罗花立即开花结果,这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当中的因因果果难以言说,嗯……至少你们与我佛定有大的因缘。” 龙清川一时没明白这当中的道理,于是他换了问法:“那龙清川再请教大师,世上真有因果吗?” “万法皆空,唯有因果不空!” “是吗?”龙清川笑了笑,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狡黠地问,“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朝廷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还有安禄山那样的奸雄,为什么活得好好的?” 乐凡也在旁笑嘻嘻地补充:“都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不过她转念仔细一想,龙清川被无住大师给救活了,至少老天爷对她还是比较公平的,心下便畅然欢快多了。 无住大师呵呵一笑:“在贫僧眼里,世间的一切都很公平!” 龙清川和乐凡同时笑了,很显然,他们不认同无住大师之言,只不过大师是得道高僧,而且救过龙清川的性命,故而龙清川才没有出言反驳。 大师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先是淡然一笑,继而柔声说道:“世上的一切众生的果报,皆是前世的因缘。” 龙清川忍不住咧嘴笑了笑,不过他觉得不合时宜,便捂住了嘴假装咳嗽。乐凡则是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委婉地表示不同意。无住大师慈眉善目,并没有计较他们两人的言行,反而乐呵呵地跟着笑了几声。 龙清川低头想了想,然后诚心请教:“就以安禄山为例,此人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带领叛军造反,天下百姓深受其害。但此人如今却是锦衣玉食、娇妻美妾、权势滔天,享受着无上的荣华富贵。大师认为老天有眼吗?” 无住大师笑笑,问:“龙居士二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了?” “二十年后?嘿嘿……大师,我连明天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龙清川伸了个懒腰,“二十年后,说不定我早就化作白骨了。” 剑神裴旻见龙清川说话时笑意盎然,居然可以跟别人开玩笑了,别样地说明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裴旻默默地点点头,暗暗赞叹无住大师高妙的医术。 “也许是百子千孙,多福多寿了?”乐凡笑盈盈地凝视着龙清川,“我们一同回七秀坊,此生无忧无虑地度过,岂不是很好?” “多福多寿——多难受,哈哈……”剑圣有意没意地在旁插科打诨,龙清川和乐凡跟他相处的日子久了,感觉他没有一点江湖泰山北斗的威严。 无住大师仍旧慈眉善目地看着几人,待他们之间不再言语了,大师再继续问龙清川:“龙居士连明天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安禄山会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了?” “什么结果?“龙清川问,”照佛家的因果论来说,一定是不好的果报!” 无住大师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他轻轻点头:“嗯,佛法讲究的是因果报应,种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只不过因和果之间还有个缘字——因跟缘结合,才会有果!” 无住大师带着他们几人缓缓走到寺外,指着太白山对几人说:“世人为什么不信因果?因为他们理解的是,果报要立即呈现。就好比种树——他们希望的是今天早上种下一棵树苗,晚上就要长成参天大树。” “那当然不可能!”乐凡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能?”无住大师反问。 “常识啊。树苗总需要浇水施肥啊,光照啊,然后……慢慢等,等上个十年八载,树苗才能慢慢长大。”乐凡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啊,种树苗是因,长成参天大树是果,但这中间还有个缘份,缘份的成熟,是需要一个过程,比如浇水、施肥……在这些有利外缘的帮助下,才能有参天大树这个果。” “我明白了,”剑圣插话道,“就好比我喝酒——喝酒是因,醉倒是果,我喝第一口酒没醉,第二口也没醉,是因为缘分没到,哈哈……”剑圣的玩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如非亲眼所见,谁能料到堂堂的剑圣、昔日的大将军裴旻,竟是如此的亲和有趣,龙清川心中所想象的裴旻,应该是满脸威严、不苟言语之人。 无住大师随同几人笑过后,正色说:“安禄山率兵造反,荼毒天下生灵,必然遭受极重的恶果。只不过他现在兵强马壮,气势正盛,遭受果报的缘分还没成熟,所以恶果还没显现。嗯……等到因缘具备果报显现时,安禄山定然不会有好下场,而且生生世世受此恶报。” 大师此意,也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龙清川当然清楚这当中的道理,因为天下人都这么说,不过他更加认为这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之言! “佛法有轮回,可世人此生看不到作恶的果报,对佛法无法升起信心。”龙清川如是说。 无住大师颔首表示同意:“所以才需要法师在世上弘法,劝导世人,佛有八万四千法门,度化八万四千不同根器的世人。” “等等——”龙清川突然打断,瞥了一眼剑圣裴旻后,狡黠地问,“大师,佛祖不是普渡众生吗?如果一个人与佛祖无缘,那他能否够得到佛祖的度化? ” 龙清川说完后,自己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当即意识到他的这点小聪明,哪能瞒得过已经得道的无住大师? 无住大师当然明白龙清川之意,他是在用佛门的话语反驳佛法——如果无住大师说,与佛祖无缘之人,也能够得到度化,那么佛家所讲“因-缘-果”的关系便不成立;如果无住大师说,此人与佛祖无缘,得不到佛门的度化,那么佛祖又怎能普渡众生? 无住大师心中暗暗赞叹龙清川反应敏捷,果然聪明之极! 无住大师依旧笑容满面,乐呵呵地问:“龙居士可曾听说过,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当然。”龙清川积极地回应。 “佛门早有公案,当年释迦牟尼佛在世说法,邻家有一城东老母始终不搭理佛陀,见佛陀就避而不见,于是佛陀运用神通,在城东老母四周变化出很多的佛陀,你们猜怎么着?”无住大师故意问龙清川和乐凡。 两人纷纷摇头,乐凡急迫地示意无住大师赶紧往下说。 “那城东老母眼睛一闭,宁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也不愿见释迦牟尼佛一面。”大师说完,龙清川和乐凡都乐了,这不是小孩子撒泼耍赖吗? “后来佛陀派他的弟子阿难前去化渡,那城东老母热情招待了阿难,并且开心地跟着阿难皈依佛门。你们说,这又是为什么了 ?” “为什么?释迦牟尼佛不能度化之人,他的弟子竟然能够度化?真是奇了!”龙清川和乐凡同时发问,“难道佛的弟子比佛还神通广大?” 无住大师呵呵一笑,耐心地告诉他们:“因为佛陀运用神通观察他们往世的因缘,那一世的城东老母是一只死掉的老鼠,佛陀只是个普通修行人,慈悲地看了几眼死老鼠后便走开,而阿难则是发了慈心将它埋葬,于是便与它结下了善缘。” 原来如此!这也就说明缘分的重要性。 龙清川和乐凡均是聪明伶俐之人,两人瞬间领悟大师之意:“当这一世的因缘成熟后,故而有城东老母亲近、相信阿难的果报,而她对佛陀则没有信心。”龙清川和乐凡还是第一次接触佛法,想不到还有如此有趣的故事,两人都听得着迷了。 无住大师微微点头,心中也不住赞叹他俩聪明伶俐,一说就通,蛮有慧根。于是便趁机点拨他们:“此则公案,足以说明缘分的重要性,所以佛家经常说结缘。” 没有缘分,咫尺之间难以相见;没有缘分,难以与喜爱之人结百年好合;没有缘分,就连神通广大的佛陀,也无法度化世间一切众生。 “而且最好是结善缘,”龙清川想明白了,他拉着乐凡走到弥勒菩萨像前,恭敬地弯腰下拜,然后问无住大师,“法缘师父说下一个成佛的是弥勒菩萨,我和乐凡今日在此多拜拜,便是与弥勒菩萨结缘了,希望他成佛之日不要忘记度化我们。” 龙清川说完后,自己忍不住哈哈笑了,无住大师也轻声笑了,剑圣裴旻也跟着笑了,他幽默地开口说:“那好,我裴旻也多拜拜,免得到时你们成佛了,我一人还在世间寂寞无聊!” 第49章 苦口婆心 寺庙内暮鼓晨钟、清心寡欲的生活,让龙清川的内心极度宁静与平和,他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和欲望,生起一种不再为名利所累,不再为世俗所困惑的觉悟。 得益于无住大师的调理以及肉芝的滋补功效,龙清川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乐凡高兴得合不拢嘴,并多次表示带龙清川回七秀坊后,会央求公孙大娘送很多钱财供养太白寺和无住大师。 看着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乐凡,龙清川忍不住问:“我们真的要到七秀坊隐居,一辈子不出来了?” “当然,你想反悔?”乐凡双目注视着龙清川,“你这次死里逃生,要不是有缘遇到剑圣和无住大师,我们早就阴阳两隔了。”乐凡想起以前险恶的经历,脸色微变,心里仍然后怕,不见了刚才的神采奕奕。 “嗯。是啊,是啊。”龙清川见乐凡不悦,便想法哄她开心。他摸着脑袋,媚笑道,“其实,当时我已经过了鬼门关,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那路的两边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好凄惨啊!” “等等,没有黑白无常陪着你吗?”乐凡问。 “是吗?”龙清川愕然,摸着下巴反问,“他们来干嘛?”没等乐凡开口,龙清川便赶紧补充说:“天下大乱,世道不好,黑白无常忙不过来,顾不上那么多冤死鬼。再说了,他们俩要盯着安禄山那个龟孙子,哪有功夫理我龙清川?” 乐凡不满龙清川的花言巧语,撇撇嘴,将头扭过一边,意思是她半个字都不信。 龙清川眼珠一转,灵机一动:“但是我遇到了孟婆啦,黄泉路的尽头就是忘川河,忘川河上有一座奈何桥,那孟婆热情地给每个路人喝一碗她精心熬制的汤水。” “那是孟婆汤,也叫忘情水,还精心熬制?”乐凡掩着嘴偷笑,“是不是还香甜可口啊,你喝了没?” “都说是忘情水了,我岂能喝下去?龙清川尘缘未尽,怎能抛下我最爱的女子?龙清川为了永远铭记我心爱的女子,宁愿跳入忘川河,受尽无尽折磨,等上个几千年轮回,也不愿喝下这无情的忘情水。” 龙清川说得诚恳至极,乐凡明知是龙清川瞎掰之词,心中不由自主开心不已。片刻后,乐凡问:“你没喝那孟婆汤,所以你跳进忘川河了?” “不。我既不想喝这孟婆汤,也不想跳入忘川河,我要回到我心爱的女子身边,所以——我跟孟婆打了一架。”龙清川描绘的有模有样,乐凡笑得前俯后仰,心中忧郁一扫而光。 “那,你跟孟婆打架——你打赢了,孟婆看你很凶,就把你放回来了。”乐凡接着龙清川的话说。 “不,我打输了。”龙清川的答复倒是让乐凡意外。 “打输了,你怎么回来了?”乐凡撅着嘴问。 “那孟婆可是个善良的神仙,她看你日夜思念,用情至深倍于寻常女子,又见我们生死相依、永不相离,敬佩我们刻骨铭心的真爱,所以她老人家非常可怜我们,不愿棒打鸳鸯,于是大发善心让我回来了……” “你这嘴,鬼都能让你说活。”乐凡捂住嘴浅笑。 “那不能——鬼怕超生人怕死,没有我龙清川对你用情至深,哪有以后我们的金玉良缘?” “要是孟婆这么有情,她的孟婆汤还有人喝吗?” “但她也从来没见过如此重情之人,孟婆感慨我对你的用情至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算是古今以来第一人,所以她才放我回来。” 乐凡搂着龙清川的脖子,含情脉脉地问:“别说那么多甜言蜜语,就问你一句话,愿不愿意跟我回七秀坊隐居?” 龙清川抓头挠耳,饶是他机灵聪明,也不知如何回答。正在此刻,大师和剑圣派人请龙清川和乐凡喝茶,终止了两人间的对话。龙清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应诺。 太白寺客堂。 茶,是太白寺自制的青茶;水,是山上的泉水,清甜可口。 滚烫的热水冲入茶壶,茶叶在壶里不住地翻滚,随后一股雅香气扑鼻而来。 “好香,”龙清川忍不住脱口而出,“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 无住大师给几人斟满了茶,几人细细品尝,只觉那茶味道清香馥郁、兰香持久。剑圣裴旻不喜喝茶,他自带一壶美酒,还取名为般若汤,意思是这美酒可以让他开悟明道。 三杯茶下肚后,无住大师问龙清川:“龙居士身体复原之后,你们真的要回七秀坊隐居?” 也许真的是天意使然,无住大师的问题,竟然跟乐凡的一样, 乐凡抿嘴微笑,凤目圆睁,她倒想看看龙清川这次如何躲避。 “那——晚辈想听听大师的高见?”龙清川耍起了小聪明,不失时机地将问题抛给了大师。 无住大师瞄了一眼剑圣裴旻,说:“那贫僧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你师从不出世的奇才赵蕤子,胸有良谋,满腹经纶,文能安天下,武可定乾坤。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龙居士何不在乱世建功立业了?须知菩萨低眉是慈悲,金刚怒目也是慈悲啊!” 龙清川偷偷瞄了乐凡几眼后,闷闷地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他又何尝不想建功立业、济世安民,只不过他也是有苦难言:一来,这违背了乐凡的心意 ,他不想让乐凡有一点点的不开心;二来,如今的朝局腐败不堪,哪有他龙清川的用武之地? 龙清川想到大唐名将高仙芝、封常清,他们根据战场双方的实力,采取正确的战术抵抗叛军,何错之有?竟然被那昏庸的老皇帝冤杀。再想到固若金汤的潼关,想到哥舒翰被糊涂透顶的老皇帝逼着出关决战,导致十几万唐军全线溃败,再想到那个胆小懦弱的老皇帝,抛弃京城长安径直逃到蜀中,丢下文武百官和无数百姓让叛军蹂躏屠杀。 龙清川心灰意冷,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君王,值得他龙清川尽心效力吗? 无住大师轻轻的两声咳嗽,打断了龙清川的思绪。他给龙清川的茶杯续满水后,问:“贫僧愿意传授无上大光明心法给龙居士,希望龙居士能帮天下百姓做点实事?不知你可否愿意?” 龙清川虽无缘亲见无住大师的武功,但他也知道大师的武功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只是不知这“大光明心法”,是何等高明的武功?龙清川一时心痒,问道:“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的光明拳吗?” 无住大师呵呵一笑,说:“此光明法非光明拳,不过贫僧可以承诺龙居士,你想学什么样的武功都可以,甚至天文星象、易经术数、医术韵律、以及降妖除魔的本领,我都可以传授与你。” 龙清川年轻时早有耳闻,无住大师除了精通儒释道外,易学、天文、医术,甚至降魔之法均有深耕,与师父赵蕤一样,淡薄于世间的名利,当今圣人几次召他出山为官,均被无住大师婉言谢绝。 无住大师小口品尝杯中茶后,正色对龙清川说道:“但龙居士目前最重要的是心性的修炼,要知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光明法正好对症下药。” 原来,无住大师早从乐凡那儿了解龙清川的经历,根据他的心性猜测,大师是怕龙清川心灰意冷之下,走入极端,误入歧路。 龙清川低头想了片刻,尴尬地笑了几声:“龙某何尝不想为天下人做事,可是如今的朝局腐败不堪,正义之士有力使不上啊。” 无住大师缓缓摇手,诚心相劝:“佛说我们这个世界为娑婆世界,也就是有缺陷的世界。这个世界有风和日丽,也有雷雨交加;既会天崩地裂、龙蛇起陆,也能风调雨顺、龙飞凤翔。所以说,这世上哪能事事完美无缺、称心如意?一时的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进取的心啊!” 龙清川沉默不语,他内心的思绪翻腾不息。他记得师父赵蕤也曾说过:英雄能够征服天下,却不能征服自己,事实上,降服自己的内心,征服自己比征服天下更难! “万法因缘生!这个世界没有过错,世上的事也有其各自的因缘,不可能根据你的意愿来改变,你也不能以完美的标准评断天下万事万物。”大师可以说是劝说,又像是在开导龙清川。 “关键是你自己的一颗心,能不能在这五烛恶世,随缘、随力救济众生。” 不以完美的标准评判别人,然后随缘,随力救济百姓——龙清川心下似乎恍然大悟。 第50章 大光明法 思忖再三后,龙清川点点头,他愿意跟无住大师修习大光明法。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和乐凡回七秀坊隐居,故而乐凡闷闷不悦,气呼呼地甩开茶杯,拔腿便要离开客堂。 剑圣裴旻抢先一步拦在她面前,咧嘴“嘿嘿”地笑,同时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什么?“乐凡撅起嘴没好气地问。 “三年。乐姑娘的天赋极高,只要跟裴某学剑三年,必有所成!?”剑圣笑道。 “那是当然,我是七秀坊公孙大娘的关门弟子,天赋能不高吗?”乐凡嘟着嘴,蛾眉倒蹙,不耐烦地推开剑圣,“我跟大娘学各种剑法,从来不会超过三天就学会了,你那什么破剑法,竟要本姑娘学三年?哼,不学!” 剑圣裴旻倒吸了一口气,双眼圆睁,不解地自嘲:“你可知天下多少英雄要拜我为师?嗨,裴某主动收你为徒,你到不识好歹!” 乐凡撇撇嘴,没好脸色地讥讽:“你没听无住大师说啊,万法因缘生,我们之间没有师徒的缘分,就算你跪下来求本姑娘,哼,本姑娘也不会做你的徒弟。” 乐凡不愿意学剑圣裴旻的剑法,但她却要跟无住大师修习大光明神功。 无住大师耐心劝阻:“大光明神功,除了修炼者具有极高的天赋外,还需要有善良之心,为天下苍生造福之心。龙居士二者具备,况且他有赵蕤子打好的基础,修习此心法要比常人快得多。” 乐凡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开始无理取闹:“难道我乐凡的天赋不高吗?难道我不善良吗?谁生下来就有基础?” 大师笑呵呵地看了看乐凡,转头又看了看龙清川,摇着头问:“乐居士本意并非要修炼大光明神功,而是怕我让龙居士出家?”乐凡低头闷哼,红着脸不再说话,她的心思应该是被无住大师看穿了。 剑圣在旁插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无住大师打坐入定中,看到你们有七世因缘,今生才是第二世。既然你们是宿世之因缘,又岂是我等能破坏得了。” 龙清川奇道:“大师还有这等本领?” 无住大师先是摇摇头,尔后又微微点头,笑道:“你们就当听个故事,有一对痴情男女曾在佛前发愿,愿生生世世做恩爱的夫妻,即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彼此也绝不分开。这对男女前世有因,今世的缘分已成熟,必然会有两人姻缘的果报。” 大师和剑圣的一番话,说得乐凡脸都红了。龙清川心下恍然大悟,难怪他第一次在尚衣局见到乐凡,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剑圣裴旻在旁说:“我跟大师都看得出来,乐凡姑娘很喜欢龙清川,而龙清川对你更不要说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们之间相亲相爱,别人又怎能拆散你们了,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也不毁一桩婚啊。” 无住大师低头轻微咳嗽几声,剑圣转身笑着对无住大师说:“当然,庙也不能拆,庙也不能拆!哈哈,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哈哈……” 无住大师也轻轻笑了几声,然后跟乐凡说:“乐居士,你跟着剑圣好好学剑法,龙清川和你尘缘未了,你们还要在世间普济众生,你现在多学一分本领,将来也许就能多度一些人。” 在无住大师和剑圣的耐心劝说下,乐凡勉强点头同意,尔后她也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问:“三天,只学三天,行不行?” 三天?堂堂的剑圣主动委下身来,教她修习剑法,结果她只肯花上三天,这是在藐视剑圣的剑法吗? 剑圣裴旻提起酒壶拔腿就走,乐凡追上抱着他的大腿,像哄小孩子似得说:“哎呀呀,逗你玩的呀——你这么厉害的前辈,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了……三天不行就三个月,三个月保管能学会。” 无住大师待乐凡嬉闹之后,又正色说道:“大光明神功,首重于心法的修炼,至少需要一年打底,一年之后,我跟剑圣裴旻为你和龙居士主持婚礼。” 有了无住大师的亲口保证,乐凡开心至极,她改口说:“那我也跟剑圣师父学一年,毕竟剑圣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想必也不是轻易能精通的。” 剑圣故意不乐意,逗乐凡说:“大师讲过,万事皆有缘,如今缘分已过,没机会了。” “没缘分——”,乐凡娇嗔着对裴旻说,“师父你可别后悔啊,错过了我乐凡,你到哪儿找天赋像我这么高的弟子?” 裴旻撇了撇嘴,还是乌黑着板着脸,将头扭过去,一声不吭。 乐凡眯着眼、歪着头想了片刻,说:“既然没缘分,那我就主动创造缘分呗。嗯……拜师学艺嘛,总得有见面礼,这样,乐凡演艺一段剑舞,如若剑圣师父还看不上乐凡,那就说明我们之间的确没有师徒缘分,剑圣你也不要再勉强了。” 乐凡啰嗦了大半天,好像是剑圣裴旻在央求她似的。 乐凡自幼在七秀坊长大,理所当然精通公孙大娘的看门绝技——剑器舞。此刻她找来两把宝剑,在寺院内空堂处,演绎起了“裴将军满堂势”。这“裴将军满堂势”,本是她师父公孙大娘根据裴旻的舞剑,而改编成的一部惊心动魄、猛厉无比的剑器舞。 只见乐凡身形疾速晃动,满场飞舞,她挥舞手上的两把利剑,剑光划出无数道弧线,犹如千万条丝带盘旋律动,又如万蛇出洞势如飞虹! 乐凡人体态袅娜,身姿矫健,此时的天地之色,在她剑器舞的闪展腾挪中起伏震荡。 龙清川也是第一次见乐凡的剑器舞,心中暗暗赞叹不已。他不由得自己羡慕起了自己:这姑娘色艺双全,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我龙清川何德何能,竟能与此女子共度余生,定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剑圣裴旻也是看得兴起,连连鼓掌称赞。二十年前,他在皇宫与公孙大娘有过一段交情,他为公孙大娘舞剑,公孙大娘为他舞剑器舞,彼时的二人情同意和……唉,可惜造化弄人,如今他们早已物是人非! 一曲舞罢,乐凡也已累地气喘吁吁,龙清川适时地上前给她擦汗、扇风,关怀备注。 裴旻咧嘴大笑:“就你这剑器舞,还算马马虎虎,已经得到你大娘的一成功力了。” 乐凡不悦,嘟囔着说:“我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达到大娘的一层功力?那我不管,反正拜你为师了,你得好好教我,要不然我以后随龙清川闯荡江湖,要是再被不起眼的毛贼追杀,丢的可是你剑圣的老脸。” 裴旻哭笑不得:“你的天赋果然很高,只要你刻苦习剑一年,我敢保证,无影门的那些毛贼绝不会是你的对手。” 第51章 重出江湖 龙清川每天跟着无住大师修习大光明神功,颇为用功,随着日月岁深,他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在一次偶然的静坐中,他似乎感觉自己原神出位,上升到了一个不可描述的高度,世上的日月星辰,大地山川,高山深海,皆在他的脚下徜徉,而他们生活的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竟然是个炫丽多彩的圆球。无住大师提过,佛陀早年也告知世人,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像庵摩罗果一样,两头尖中间粗的圆球。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绝不是梦中所见! 龙清川虚心跟无住大师请教,大师乐而不答,只是吩咐龙清川精进修习,不要太在意表象而已,而让龙清川更惊讶的是,他的武艺不知不觉中竟长进了不少。剑圣裴旻指导他和乐凡对练时,他往往随心所至,使出一招无影无形的招术,让剑圣和乐凡目瞪口呆。 而乐凡了,则让剑圣裴旻头痛不堪,她每天练剑不超过两个时辰,说是怕手掌磨出老茧,又或者说胳膊腿疼了,又或者说众生还在受苦,她没心情练剑。总之,她隔三岔五总能找出许多不练剑的理由。 有时实在找不到理由了,她竟说剑招的名字有问题。她还举了两个例子,比如有一招“盲人引路”,这招本意是让人自性自悟,判断最佳的攻击方向。可乐凡却说招术的名字不好听,盲人怎么能引路了,这不是把人带偏了吗?不行,得改名字——改成吉利的名字,这样与人交手时才能剑从心出,得心应手。 当她学到另一招“美人迟暮”时,连声怒斥是哪个笨蛋取了这么缺德的名字,然后她以心情不佳为由,死活不肯继续练剑,直到剑圣将此招改为“豆蔻年华”,她的心情才勉强好一点。 两人就这么一磨蹭,一改名,大半天的时辰就过去了。 剑圣裴旻气得直咬牙,他的酒量也比以前多了三倍,要不是无住大师的耐心相劝,他早就尥蹶子不教了。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年期满,龙清川和乐凡在无住大师的主持下,在剑圣的茅屋里结成百年好合。 三日后,两人即将下山。无住大师临行前谆谆告诫:“真正的修行在世间,而不是在深山老林的寺庙中,你们下山行侠仗义,随缘、尽力救治世人,为众生排忧解难。” “世间妖魔鬼怪多如牛毛,希望你们能斩妖除魔,还世间一份安宁。”剑圣裴旻言罢,拿出一把宝剑,对乐凡说道:“此剑名为紫电剑,削铁如泥,吹毛即断,乃世间之名剑,师徒一场,为师就送给你做为礼物。” 乐凡见此剑流光华彩,开心不已,笑嘻嘻地双手接下,道了声谢后,转眼看向无住大师。无住大师双手一摊,意思是他可没什么礼物。 裴旻“哼”了一声,对乐凡说道:“剑,只是没有感情的兵器而已,重点还是用剑人的修为。你虽先天禀赋很高,身兼两种高明的剑法,但后天的修为不够努力,剑法差强人意,与人对弈不要说是我的徒弟,我丢不起这个人。” 无住大师和龙清川善意地微笑,乐凡面对裴旻的批评,丝毫不在意。 “真的有那么不堪一击吗?”乐凡撒娇问,“反正招术都学会了,就是功力尚未达到而已。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我每天好好练剑,争取不给师父丢脸。” “争取?”裴旻笑道,“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你是有天赋而不肯努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你的师兄差远了。” “师兄,我还有师兄啊?谁?”乐凡问。 “剑博士,”裴旻随口应道,“不过也有人叫他剑魔。” “是吗?我只听说过茶博士、酒博士,还第一次听说有个剑博士?听这名号,想必他的剑法还过得去。”乐凡很感兴趣,“就我们俩而言,谁的剑法更高明些?” 裴旻白了她一眼,笑岔了气:“还过得去?你口气倒不小,你在剑博士的手上,嗯……也就能撑过三十招。” 乐凡吓得咋舌,不再多问,她自我感觉剑法已有所小成,虽不能跟剑圣相提并论,但她有这个自信,就算遇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她也有绝对的把握击败他们。 日已过午,无住大师最终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还要赶路投宿,我们就不挽留了。遇到神丐华宪章,请代我们两人问好” 龙清川给无住大师和剑圣裴旻磕了三个大头,再次感谢两人的救命之恩,尔后,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太白山。 龙清川在太白寺养身、修炼期间,李唐和伪燕朝廷发生的大事:杨国忠被禁军诛杀、杨贵妃被逼身亡,太子在灵武称帝,是为唐肃宗,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 安禄山登基一年后,被儿子安庆绪、李猪儿、严庄合谋杀死,伪燕叛军内部第一次出现分裂。 同年九月,唐军伙同回鹘军收复了长安,十月又收复了洛阳。但不幸的是,中原兵家之地雎阳沦陷,张巡、许远、南霁云壮烈牺牲。 龙清川和乐凡先回到长安,在不良帅的协助下,来到洛阳找到了神丐和吴大财,以及云若依。 当初,神丐和吴大财摆脱杀手骑兵追踪后,他们和达奚盈盈四处寻找龙清川和乐凡,无果后几人便回到洛阳,暗中协助官军夺回洛阳。百里飞自崤山一别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目前生死未卜,云若依无家可归,四处飘荡后也回到洛阳。 俗语说,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见到龙清川和乐凡安然无恙站在他们面前时,吴大财咋呼咋呼地大声嚷道:“一年多未见,还以为你们死了,哎,你死不要紧,乐凡跟着你不是太倒霉了。” 龙清川笑意盎然,“幸好老天有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了,我跟乐凡在无住大师和剑圣裴旻见证下,已结成百年好合。”龙清川没有将逃难路上九死一生发生之事讲给他们听,免得他们无谓的担心。 “真的?”吴大财的声音更大了,“龙小子艳福不浅,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嗯,还是一摊肥壮的牛粪!” 长孙瑜很惊讶:“无住大师和剑圣裴旻,均是不出世的高人,既然你们有幸遇到,看来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既然三喜临门,不妨借助贵宝地,热闹热闹。”神丐向长孙瑜提议,“一喜,官军收复长安和洛阳;二喜,失散后又重新相聚,重点是大家都平安无事;三喜,贺喜龙清川和乐凡喜结秦晋之好。” 神丐的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 吴大财喝醉了,拉着龙清川的手不住地说:“我们和不良人到处找你们,真是担心你有事,你小子倒好,不但平安无事,还得到无住大师的真传,顺便还娶了个俏夫人,你说你小子命怎么这么好了?” “无住大师说,这是缘分,天注定的。”龙清川得意地得瑟。 酒酣耳热,神丐高兴之余,趁机问龙清川对战局的看法。龙清川认为:“睢阳失守后重新夺回,官军的粮草和物资供应正常,唐军的平叛已经步入正轨。但伪燕叛军还有十几万人马,兵强马壮,且粮草物资充足,势力依旧不可小觑。虽然唐军胜券在握,但战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神丐忧心忡忡。 “好在叛军中,已经出现不可调和的裂痕,”龙清川笑道,“安禄山死后,安庆绪和史思明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必定剑拔弩张。他们一方是干柴,一方是烈火,只要因缘具备,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龙清川顿了一会,说道:“我要去史思明那儿,见机行事。” 吴大财问道:“你要劝降,还是刺杀?总之,那史思明要倒霉了!”龙清川笑而不语,吴大财捂住嘴偷偷地乐。 “乐姑娘了,哦,”神丐改口,“你夫人怎么安排了?” 龙清川叹口气,乐凡希望他回七秀坊,安静地度过余生。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战争给底层老百姓的创伤,他历历在目,逃难路上老太太悲惨的遭遇还记忆犹新。 “我想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龙清川愧疚地对乐凡说。 “我们在睢阳早就发愿,无论你走南闯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生死相随。” “夫人,你还是先回七秀坊,此行凶险难测,我怕万一——”龙清川说到一半,乐凡用手堵住他的嘴,“没有万一,我们经历九死一生才结为夫妻,此生除了死别,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乐凡说得坚定而又真诚,龙清川心里思量:此生得此女子,夫复何求? 战争——都是这可恶的战争,让天下老百姓颠沛流离,生不如死,又让无数有情人阴阳相隔! “我们在洛阳,协助不良人铲除无影门的势力……”神丐有自己的打算。洛阳是交战双方的必争之地,再加上无影门势力依旧庞大,神丐留在洛阳定然有用武之地。 “崤山四雄还有一众英雄,现被史思明收留,你可以试着去找他们。”神丐又告诉龙清川,“还有那个达奚盈盈,此女心气很高,她被我和吴大财相救后,不愿在洛阳与我等为伍,跑到史思明那儿投奔崤山四雄了。” 缘起,匆匆相聚;缘散,匆匆告别。人生如是,一切皆如是! 第52章 虎山独行 安禄山被杀后,安庆绪即位伪燕国的皇帝,段氏顺从龙清川当初的策略,立即带着安庆恩隐居山林,从此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崤山四雄等原先投靠段氏的豪杰,生怕遭受新皇安庆绪的报复,于是率领部下和众英雄投奔史思明。对于史思明来说,只要是从安庆绪处出走之人,他是来者不拒,极力张开双手欢迎。 史思明,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性格狂放不羁,有着明显的北方游牧民族的特质,他的脸庞刚毅而深邃,眼神犀利如刀,嘴唇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狡黠。 风大,飞沙走石,视线模糊。 龙清川夫妻二人来到史思明大营拜谒,有了崤山四雄的穿针引线,龙清川二人很快见到了史思明。 崤山四雄深知龙清川之能,故而骄傲地给史思明及麾下将军介绍:“龙大侠文武双全,文能安天下,武可定乾坤,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乃天下罕见的英雄。” 史思明闻言后怔了怔,然后开口询问:“莫非是让安皇彻夜不眠的龙清川——龙大侠?” “正是鄙人。”龙清川昂头挺胸,气定神闲。 旁边少许将官“唰”地一下将刀拔出,虎视眈眈盯着龙清川。 龙清川淡定笑了笑,对诸将官说:“鄙人的人头值一万两黄金,虽然安禄山已死,不过子承父业,他儿子安庆绪还在。你们可以不在乎史将军的意见,将我龙清川的头颅送给安庆绪,倒也能讨到一点好处。” 那将官显然受不得刺激,大喊:“此人乃我大燕国之仇敌,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替皇上报仇。”旁边有几位年轻的小将,一拥而上,将龙清川二人团团围住。 龙清川冷笑,转而变为哈哈大笑。史思明死死盯着龙清川,目光如炬。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真蠢。” “嗯,你竟然主动送上门,岂不是羊入虎口?还好你有自知之明,看起来还不是太蠢。”一将官竟然能开玩笑。 “非也,就凭你们几个草包,我夫妻二人未必放在眼里。”龙清川故意停顿,然后咧嘴轻笑,“龙清川本以为天下大乱,我有幸能跟随明主,建立不朽功业,如今看来是我犯蠢了,个个都是庸俗之辈,不值龙某倾心侍奉。” 龙清川作势要走,一个将官跨步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乐凡“唰”地一声拔出手上紫电宝剑,出手如电光闪耀,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对方佩刀削断。一众将官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们征战沙场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犀利的剑法。 “我夫妻二人不想多伤性命,走开!否则休怪我手上宝剑无情。”乐凡不悦地呵斥。 一直默不说话的史思明,此刻从帅位上站起来,弯腰鞠躬:“龙大侠乃人中豪杰,本帅诚心相邀,请龙大侠助本帅一臂之力。” 龙清川瞄了一眼史思明后问:“既然大帅收留我们夫妻,就当不计前嫌,况且此事大帅能否做主?” “能否做主?”史思明惊讶,“何故如此相问?” 龙清川指着刚才几个将官说:“这些人没有你的号令,竟敢对前来相投的义士如此无礼,如此传出去,岂不让天下英雄寒心?” “可你是皇上要犯?”那将军不服气地辩解。 “世人皆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龙清川是李唐子民,当为李唐尽忠;而如今李唐失义于天下人,龙清川愿弃暗投明,另投明主,难得不可以吗?难道你们气量就这么大——只许你们效力史大帅,就不容下龙某前来投奔明主?” 龙清川的话让这些人无法辩驳,他没有说错,这些人原本是唐朝将官,后来背叛大唐,追随安禄山和史思明造反,也算是另投明主。 在一旁的崤山四雄忍不住了,大声呵斥:“薛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主帅还没发话,你是要喧宾夺主吗?” 那几位将官也不服气,双方争吵不休。此刻,守城将官前来报告,说是大营着火,营外隐隐约约有唐军伏兵,具体情况不明。 几位将官当即前去迎敌,龙清川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尽是鄙视。 史思明奸笑一声:“龙大侠,何故如此冷笑?” 龙清川随口应道:“敌军情况尚不明朗,何故贸然出兵?” “依你看,我军要怎么应对?” 龙清川心中暗自窃笑,对方一个简单的偷袭,你史思明带兵多年,岂会不知如何处理?分明是在考验我! 龙清川背着手,缓缓而说:“大帅既然考验龙清川,那龙某就斗胆直说了。此刻是东南大风,最利用唐军火攻,若果真如此,唐军必然在营寨的东方、南方设下伏兵,待我军营中大乱,他们便率大军从东南方突入掩杀,然后趁火打劫。此外,营寨中有些骚乱嘈杂声,必是有人乘机起哄,很可能是唐军奸细随风点火。” 几位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看着史思明。史思明满意地点头,又问:“我军要如何处置?” “对付营寨外面的伏兵,可以派遣弓箭手和陌刀兵防守,如有敌兵突入,尽管弓箭射杀;对营内的细作,可传令营中戒严,禁止士卒在自己营地之外走动,同时派几支亲兵巡逻,如若发现四处走动的士卒,即可锁拿,他们定是唐军的奸细。” “好,好!”史思明拍掌大赞,“龙大侠,果真是文武双全,本帅深感佩服。” 事实果真如龙清川所料,探子回报说营外有唐军埋伏,趁乱偷袭未果,现已退兵。军中巡逻官也汇报,抓到唐军几十名细作。 经此一事后,龙清川很快在史思明前证明了自己能力,也得到史思明是赏识。史思明给他派了四名侍卫,四名婢女,明着是服侍,暗里是监控,说明史思明对他还是不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龙清川夫妻便遇到了达奚盈盈,乐凡和达奚盈盈再次相见,关系亲昵得像一个人,师姐妹恨不得同床共卧。 可这种热情的持续没超过三天,仅仅是为了一种香料,两人间亲昵的关系又闹掰了,达奚盈盈所用香料较为浓烈,芬香扑鼻,这让她无论身处何地,总能瞬间吸引男子的眼球,达奚盈盈也喜欢这种被别人关注的感觉。而乐凡喜欢那种淡淡的清香,淡雅幽香,于是两人互为鄙视对方,都称对方没品味、俗不可耐。 除了达奚盈盈,龙清川还遇到了他们的老熟人,当初一路追杀他们的杀手胡利金,他们如今也投奔在史思明麾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胡利金心中想得还是一万两金子,而乐凡一直要找胡利金报仇,如今龙清川身体恢复如初,两人武功已今非昔比,以她夫妻二人之力,灭胡利金这帮杀手必然不在话下,两拨人欲拔剑怒斗,要不是崤山四雄从中调解,恐怕双方间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崤山四雄原本跟无影门的杀手并不融洽,但现在双方都投奔到一个阵营,再加上他们没有根本的利益关系,所以他们一笑泯恩仇,关系相处还比较融洽。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永远变化着,让人捉摸不透。 第53章 彼消我长 新上任的伪燕皇帝安庆绪丢了洛阳和长安,他本想逃回范阳,但范阳是史思明的地盘,安庆绪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在邺城驻扎不前,同时招回蔡希德,田承嗣等大将勤王护驾。 在所有的大将中,唯独史思明没有派兵前来,甚至没派一个使者前来,这让安庆绪怀疑史思明心怀二志。 安庆绪想了个妙计,他派遣自己的心腹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带五千精骑到范阳征兵,然后借用征兵的名义,探查范阳史思明的情况,如有可能,找准时机发动突然袭击,除掉史思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史思明又何尝不知安庆绪的心思,只是他还是伪燕安庆绪的臣子,不便公开反对,但他又甘心束手被擒? 他在大帐内设宴,询问众位将领和投靠他的豪杰,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史思明手下的将领很多都是安禄山一手提拔,故而他们大都建议史思明示好安庆绪。龙清川则是连连叹气,摇摇头后默默退出大帐。 大帐外寒风凛凛,老天爷刮起了西北风,乐凡见龙清川一直闷闷不乐,便陪着他在军营内散心。 营房里,士兵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正在玩叶子戏-——这种近似于赌博的游戏,平常是严令禁止的,但由于连连不息的大战,士卒们的压力陡然增加,为了缓解他们的压力,只要他们不闹事哗变,将军们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龙清川闻到一种军中肃杀的气氛,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暴戾之气,他紧紧皱着眉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眼盯着迎风飘舞的军旗…… 远处,崤山四雄和杀手胡利金打猎返回,几人相谈甚欢。龙清川想起以前被胡利金一路追杀的情景,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当初要不是剑圣裴旻及时相救,龙清川两人早已命丧胡利金之手。 看到胡利金,乐凡就气愤难忍,便要龙清川想个法子泄恨。龙清川对她一向是百依百顺,眼珠随意转了两圈,便让乐凡如此这般…… 深夜时分,龙清川时不时地拿着砥砺石在胡利金营帐前磨剑,搞得胡利金心惊胆战,他多次向龙清川抗议,双方不是和好不再杀人了吗?龙清川先是阴险地诡笑一声,然后告诉胡利金,当然不能杀人了,但杀几条狗还是可以的,你们别把自己当狗就行。 又或者在深夜时分,乐凡提着紫电剑在胡利金营账前晃荡,那胡利金又堵心了,乐凡总是主动提出,无偿陪他们练练剑,那胡利金哪敢跟她练剑了! 几次三番下来,胡利金睡觉都睁着眼,有时一夜能醒好几次,可他们又不敢找史思明告状,因为会显得他们很无能。 某日,龙清川正在军营外晃荡时,史思明的传令兵找到龙清川,说史思明找他有要事相商。龙清川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懒散地说道:“收到!请回复史大帅,龙清川即刻赴约。” 乐凡对他的习性已然很了解,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刻了?”龙清川笑而不语。 史思明大帐内,篝火熊熊燃烧,帐内温暖如春。 当传令兵通报时,史思明竟然委身出账相迎,这让龙清川感到非常意外,心想史思明果真是一方枭雄,真能逢场作戏收买人心啊,这一点上,跟安禄山有异曲同工之处。 龙清川拱手施礼,问道:“将军,不知招我夫妻二人相见,有何指教?” 史思明咧嘴笑道:“龙大侠见谅,前几日宴会中人多口杂,大都是武夫勇将,极少有真知灼见。本将军察言观色,见龙清川黯然退场,想必是龙大侠腹有良谋,故而单独请龙大侠赐教,如何应对眼前困局?” 龙清川沉思一会:“不知众将意见如何?” 史思明奸笑道:“这群骁勇之将,眼里只有钱、女人、战功,冲锋陷阵还行,他们哪有眼光替本帅解忧?” 龙清川拱手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针对当前的战局,龙清川有几句真心话斗胆陈述,如若冒犯大帅和众位将军,还请大帅多多原谅!” 史思明哈哈一笑:“无妨,本帅就是要听你的真心话,本帅身边一直缺少有谋略、有战略眼光的人才。” 龙清川停顿片刻,正色说道:“在下建议派人联络唐军,诈降!” 听到“诈降”时,史思明神情明显一愣,不过他城府极深,面不改色地问道:“为何?” 龙清川也不是等闲之辈,必然有自己的主见。他缓缓说道:“首先,安庆绪已经贵为燕国皇帝,如若他对大帅发号施令,大帅遵从否?大帅必然明知,安庆绪有勇无谋、唯唯诺诺,必然不能成就大事,况且他又心胸狭隘,只因大帅兵强马壮,才暂时容忍、巴结大帅。否则——怕他早就对手握重兵的大帅下手了。” 史思明怒道:“不瞒你说,安庆绪已经开始下手了。他竟然派人到我的领地范阳招兵买马,他这是什么意思?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龙清川点点头,笑道:“这就开始了,大帅如不予反击,以后必然会变本加厉。” 史思明点点头:“不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本帅自有打算。龙大侠,请继续往下说。” 龙清川收起笑容,正色说:“其次,我们诈降,可以避开唐军的直接进攻。那么,唐军必然会全力攻击安庆绪。这样一来,我们坐山观虎斗,保存自己军力的同时,也削弱唐军和安庆绪的实力。” 史思明不住地点头:“彼消我长,好主意。” “最后,我们投降李唐朝廷时,当然要提一些实惠的要求:比如军资、粮草、钱财……我们得到唐军的封地以及粮草支援,休养生息,招兵买马,壮大自己。进可攻、退可守,等待时机成熟,就算另谋出路,也不是没可能。” 龙清川说到“另谋出路”时,史思明的眼神明显发亮,嘴角微微露出一丝黠笑。龙清川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龙清川的谋划,既保存了自己的兵马,又消耗对方的兵马,还能得到大批钱粮,一举三得!只是那史思明还装模作样地说:“计策,倒是个好计策,只是——这不像仁人君子所为啊。” 龙清川心里将他骂了个遍,跟你谈“仁人君子”?还不如对牛弹琴了?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显得义愤填膺,大声地说道:“大帅,乱世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仁义,还是善良?” 见史思明没有回复,龙清川挥拳大声地说道:“都不是!乱世最重要的是兵马,是钱粮。” 史思明像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说道:“兵戈再起,生灵涂炭,这也不是本帅的初衷。如若本帅举兵投诚,能让百姓避免无辜兵灾之祸,我史思明个人的声誉又算什么了?” 龙清川笑道:“大帅所言极是,龙清川深感佩服。” 告退后,乐凡悄悄问:“为什么劝史思明诈降,而不是真降?” 龙清川小声苦笑:“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分间史思明和安庆绪,千万不能让他两人合兵一处。好在史思明是见利忘义之辈,草莽英雄,愚钝未开,无法用道德感化。此人当世之枭雄,野心大,安庆绪称帝后,他早有不满之心。等到羽翼丰满,实力增强后,史思明称帝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做有两个非常大的效用:一是激发叛军内部矛盾,瓦解叛军内部的力量;二,先稳住史思明,至少让他袖手旁观,让朝廷军队集中精力攻击安庆绪,省得官军两面作战。” 史思明采纳了龙清川的建议,同年十二月,史思明扣留阿史那承庆和安守忠的五千精锐骑兵,带领十三万万人马降唐。投降唐军后,史思明果然得到巨大的赏赐,包括手下的一众将领,都得到了极多的赏赐。 史思明喜忧参半,正如龙清川所言,他选择了坐山观虎斗,安庆绪和唐军两败俱伤,而他史思明的军力不减反增;担忧的是朝廷对将领的赏赐…… 他甚至想到,如若哪天手下将领背叛自己,就像他背叛安庆绪一样,届时他又有何法应对? 第54章 非奸即盗 范阳,原本是安禄山造反的大本营,在安禄山被杀,安庆绪即位后,为了笼络部下将领的人心,安庆绪将范阳赐给了史思明。而今史思明又率军降了唐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朝廷特意下旨,令乌承恩到范阳抚慰史思明,以及他手下的一众骄兵悍将。乌承恩的父亲对史思明有提携之恩,在叛乱初期,乌承恩曾率众归降史思明,故而史思明对他比较信任。 龙清川第一次见到乌承恩,是在范阳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上,整个过程竟然非常的滑稽、可笑。 自从史思明降唐后,前方便没了战事,他带领兵马和一众豪杰回到范阳。龙清川等人也是第一次来范阳,他们安顿好之后,便与崤山四雄、达奚盈盈,以及一众豪杰在范阳城内闲逛。 范阳城毕竟没有直接经历过战事,相比现在的长安、洛阳,反而更加繁华、有生气。 远离了兵营和战事,众人心情舒畅愉快,一路上有说有笑,好不惬意,更何况还有乐凡和达奚盈盈两位女子,龙清川曾说难以用世间的言辞来描述她们的外貌,如此天生丽质的女子,活蹦乱跳地走在范阳大街上,本就是一道独特的景色。 路上有一丑陋的妇人迎面而过,此妇人打扮得太过花枝招展,花艳的衣裳太过显眼,身上刺鼻的香料,恨不得让人拒之五里外。 大寨主忍不住抱怨:“都说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我看这话未必正确,你们看刚刚那女人,再怎么打扮掩饰,也不及寻常女子的十分之一,更别说与龙夫人和达奚盈盈相比了。” 乐凡和达奚盈盈乐了,两人嬉笑着说:“大寨主,这话首先得有个前提,就是这人得是个女人。” 大寨主好奇地问:“她,丑是丑了点,难道不是个女人嘛?” 乐凡掩嘴偷笑,达奚盈盈双手叉腰,得意地笑道:“刚刚这人经过我和师妹身边时,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我们姐妹,眼珠子恨不得跳出来,哼,哪有女人会这样瞧着我们?” 龙清川也笑了,他们一群大男人只顾着躲这妇人了,谁会注意到她的眼神了。 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便问:“就算是女人,也很喜欢看美丽的女人,毕竟——美丽可没有罪过。” “那是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那妇人可是色眯眯的眼神,能一样吗?哎,师妹,你郎君对女人的观察能力欠妥啊,难怪他没跟我达奚盈盈结亲。”达奚盈盈边说边扭动腰肢,在龙清川前展示她的魅力。 乐凡将龙清川拉过身边,转身对达奚盈盈做了个鬼脸:“师姐,就算你容貌倾国倾城,你可以征服范阳城所有的男人,可永远征服不了龙清川。” “是吗?”达奚盈盈妩媚一笑,“那是我对他手下留情,施展的魅力还不够。” 龙清川打断她们两人,坏坏地说道:“还有一个人,恐怕也是达奚盈盈征服不了得。” “谁?”乐凡和达奚盈盈同时问。 龙清川指着大寨主努努嘴,那大寨主竟然还在注视刚才那女子。达奚盈盈气道:“身边的美女不好好珍惜,盯着一个破男人瞧,大寨主这是有断袖之癖。” 达奚盈盈的话引来众人哄堂大笑,大寨主挂不住面子,说道:“我在看那妇人,丑是丑了点,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达奚盈盈对乐凡使了个眼色,两人原路返回追上那妇人,一左一右将那妇人推搡到众人面前。 达奚盈盈得意地说:“人带过来了,你们自己问问?” 两女的举动让众人尴尬不已,他们总不能当面对着一个妇人问,你是男是女啊?这太有失体统了。那妇人涨红了脸,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达奚盈盈和乐凡一左一右,欲将那妇人身上的衣裳扒掉,那妇人只好哭丧着脸,粗着嗓门求饶道:“两位女侠,本官哪里得罪你们了,能不能给本官留点面子?” 原来此妇人不但是位男子,听语气还是位官员,众豪杰笑得岔气了。 官员神情非常尴尬,站在原地直打转。众人中有人认出此官员,兴奋地问道:“你不是朝廷的宣抚使乌承恩吗?” 那官员赶忙用袖子掩脸,慌道:“不是我,不是我——哦,我不是,我不是。”他所说的“不是我”,其实也就说明了他就是乌承恩。 达奚盈盈一把扯掉他的袖子,娇嗔道:“还扭扭捏捏地,见不得人啊?” 那官员拼命反抗,悄悄地拉了拉龙清川的衣袖,轻轻地说:“龙清川大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龙清川非常疑惑,问:“你认识我?” 乌承恩点点头,小声说:“不良帅暗中告知本官,说龙大侠在此,有事可与龙大侠商量?” 龙清川怔在原地,脑子飞快思索,竟然是不良帅给他的消息,难道他此行有不可告人目的?龙清川不知他为何装扮成妇人,故而问道:“官人在范阳城穿这身衣裳,似乎很不合乎礼仪,你这是干嘛呢?” “找几位朋友聊聊天。”乌承恩打哈哈道,“请龙大侠帮忙解围,隔天还有要事找龙大侠商量。” 龙清川心里“咯噔”一下,照乌承恩所说,难道他不是来安慰史思明及麾下将军的啊?怎么会找他一个平民商量要事? 再说了,他如此委屈身份,装扮成丑陋的妇人,定是不想让人识破。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呢?他可是皇帝派来范阳的宣抚使,可以名正言顺地见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找个把青楼女子,也不要装扮成妇人。 龙清川思来复去,这人定是暗中见史思明麾下的将领了,否则不会如此偷偷摸摸,害怕被人识破。 那么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见这些将领了? 龙清川暗暗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此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第55章 猪头草包 当龙清川第二次见到乌承恩时,是在乌承恩范阳临时的府邸内。乌承恩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宴请龙清川夫妻二人。 宾主按礼入座。龙清川仔细看清了这间屋子,竟是汉朝遗留下的老屋子,风格与汉朝关中地区相仿。天气较冷,房屋内密不透风,四周雕花窗户紧闭,宴席设在外厅,屏风后还有一间内屋。 乌承恩见到龙清川夫妻,眉开眼笑,咧着嘴说:“龙大侠,文韬武略,不良帅夸你为当世青年才俊之翘楚,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龙清川开门见山地说道:“宣抚使有何指示?龙清川洗耳恭听。” 此刻,乐凡闻到乌承恩屋中有浓烈的香料味,像是达奚盈盈所用香料,便悄悄提示龙清川暗中留个心眼。 乌承恩笑着反问:“既然不良帅这么夸奖龙大侠,想必龙大侠必有过人之处。”乌承恩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让龙清川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龙清川心里比较反感这种人,有话说话,有事论事,动不动地就考验别人,难道我龙清川欠你吃你了吗? 不过他看在不良帅的面上,并没有跟他过多地计较,转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乌承恩说:“宣抚使!宣抚使?阁下此次前来,怕不仅仅是宣抚。” 乌承恩咧咧嘴:“那还能干什么了?” 龙清川眼都没眨一下:“恐怕是反着干。” 乌承恩大惊:“何以知之?” 龙清川笑笑:“范阳街上三岁小儿皆知,我又岂能不知。” 乌承恩“噌”地一下站起,脸色铁青,目光无神,神情严峻,嘴里喃喃道:“那我岂不是完了吗?” 龙清川见他如此神情,又气又好笑,这哪像是做大事的人了?他赶忙安慰:“完不了,刚刚龙某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想必宣抚使不会计较。” 乌承恩瞪着眼看着龙清川,仿佛能看出龙清川所说是真是假?龙清川又耐心劝慰:“如果三岁小儿皆知,史大帅又如何不知?大帅要是知道此中内情,你我又怎能在此饮酒聊天了?” 乌承恩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说道:“言之有理!龙大侠高见,只是你何以不言而知了?” 龙清川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便哄他:“龙某也是听某位绝色美女所言,她与我内人关系匪浅,无意中透露给我夫妻二人。” 乌承恩听完,眼睛瞥了内屋一眼,“哼“了一声,恨恨地坐下:“原来如此!”他长叹一口气:“既然龙大侠已知,那我就不隐瞒了。此次乌某是奉圣人之命,以安抚史思明为由,暗中除掉此贼。” 乐凡听了,满满地吓了一大跳,龙清川倒是气定神闲,开口反问:“那史思明身边均是晓勇悍将,你除掉一个史思明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乌承恩狡辩,并借用易经的话反驳,“经云,群龙无首,吉。” 龙清川见他如此歪解经文,哭笑不得,但由于此事事关重大,有可能弄巧成拙,故而苦苦劝说:“做任何一件事,总要考虑到利益得失。史思明在叛军中颇有威望,如果在没有分化叛军的情况下,刺杀史思明,只会让叛军内部更加团结,所以你这种无意义的刺杀,于大局没有任何意义。” “哪一种才有意义?”乌承恩反问,“这可是皇帝默许,李光弼将军极力撮合之事。” “叛军内部的决裂,才会有正向的帮助,如叛军将帅之间、父子之间的决裂。” 乌承恩摇头:“那些事可盼不可及!大丈夫做事尽心尽力而已,岂能瞻前顾后,没有决断力?而且李将军敢断定,史思明乃是诈降,坐山观虎斗,迟早会举兵反叛。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先动手。” 龙清川无奈地苦笑: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怎能不瞻前顾后? 反倒是乌承恩来了一句,让龙清川始料不及:“富贵险中来,龙大侠智勇双全,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共同诛杀叛匪史思明。事成之后,朝廷封我为范阳节度使,我再向朝廷举荐你为范阳……范阳谋个要职,如此岂不妙哉?” 龙清川摇摇手:“身弱不担财!龙清川草莽之人,乱世之中,只求妻儿平安无恙,对于飞来的功名富贵,龙清川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乌承恩拍拍龙清川的肩膀,说:“哈哈,龙大侠是不是嫌弃官职小了……龙兄弟请勿见怪,范阳副节度使已经有人选了,她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啊。” 龙清川装作不明白,突然出语试探:“本朝有女子可以做皇帝,但可没有女子做节度使的先例啊。” 乌承恩摸摸头:“那就从我这儿开始,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对不对?哈哈……”乌承恩此说,摆明了相助他的就是位女子。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龙清川不知不良帅为何与此人相识,但他已判断出乌承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不定会引火上身,他感觉不能再与乌承恩接近了,于是宴席中途借故带着乐凡离开。 乌承恩鄙夷地“哼”了两声,喃喃嘀咕:“哼!还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他也没起身相送,自顾自地饮酒作乐。 龙清川走后,达奚盈盈从内屋走出,乌承恩大声怒吼:“是你把消息透露给他们的?” 达奚盈盈同样开口大骂:“你个笨蛋,这种事我怎会轻易泄露,你被龙清川这臭小子骗得找不到北了?” 乌承恩双眼眨个不停,问:“他什么时候骗我了?我怎会不知?” 达奚盈盈气极而笑,点着他的额头说:“龙清川最多只能猜测到一点方向,根本不知道事情!他随便几句话试探,这下倒好,你给他全盘托出了。你怎么比我还笨。”达奚盈盈说完,自己捂住了嘴,恨恨地跺了跺脚。 “那怎么办?杀了他们?”乌承恩问。 “你敢?一个是我未来郎君,一个是我师妹,你要是杀了他,我肯定饶不了你。”达奚盈盈提醒他,“再说了,你无兵、无势、无钱,除了我傻乎乎地在帮你,还有谁听你的号令?” 乌承恩喃喃:“其他……有些将军,也有可能啊,不是正在协商吗?” 达奚盈盈怒道:“狗屁!就你自作聪明装扮成妇人,秘密潜入人家府邸,给他们承诺几个空头官职,他们就会听你的摆布?这些悍将跟了史思明多少年,你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他们又怎会背叛史思明?” 达奚盈盈越想越气,她怎么遇到这么个糊涂蛋。 “还有,你装成妇人暗中联络这些将军,自以为很聪明,殊不知反而是欲盖弥彰,连我达奚盈盈都骗不过,又怎能瞒过那全身都是心眼的龙清川?” “这龙清川是有点才气,但也没不良帅所说的那么厉害啊。” “他不厉害?这小子全身上下都是坏心眼,要不然我师妹怎么被他骗得团团转?” “既然他身上都是坏心眼,那你为何还要跟着他?我乌承恩马上就是范阳节度使了,总比他平头小子强得多。” “哼,我愿意。” “他既然把你师妹骗得团团转,那他为何不骗你了?” “那是本姑娘我精明,岂能上他的当?” “你对他又一往情深。何不装得笨一点,让自己也被他骗过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依我之见,怕是他龙清川不愿骗你。” “要你管!”达奚盈盈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拍桌子,骂道,“等等! 你个蠢头,现在我们不是谈儿女情长,而是谋划我们的大业。” 乌承恩连连点头,嘴里嘀咕道:“对,对,正事要紧!先谈正事,再谈那龙清川为何不愿骗你……来……我们谈到哪儿了……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达奚盈盈气得七窍生烟,拔腿就走,丢下那乌承恩在原地傻傻发呆。 第56章 人中龙凤 夜已深,寒意正浓,龙清川无心入睡。 他已探明了乌承恩的真正意图,可这个乌承恩又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死活不听他的规劝。况且,这乌承恩志大才疏,能力极其平庸,他行事风格大大咧咧,谋划不周,偏偏他又口无遮拦。 龙清川心里再三盘算,这乌承恩迂腐至极,掌控兵力极其有限,哪里会是史思明这只狡猾的狐狸对手?龙清川料定乌承恩必定会身首异处。 而龙清川真正的意图,是在离间安庆绪和史思明,这才能从根本上瓦解叛军的实力。 不管史思明是真心降唐还是诈降,至少他目前并未与官军直接交战,减免了官军的后顾之忧。待官军集中力量击破安庆绪后,再观察史思明的动静。如若他安分守己,那么平叛大局必然已定;如若他再次举兵叛变,恐怕他也不会久居于安庆绪之下俯首称臣,也许他就有把握劝说史思明称帝。 而乌承恩的举动,可能会把事情推向极其不利的一面,也就是史思明与安庆绪联合,共同对抗官军。 龙清川料定乌承恩难以回头,而他也无力阻止乌承恩,眼下还要是明哲保身为妙。但他思来复去,又不能把话说得太过明显,直接出卖这个搅屎棍乌承恩,否则他会在青史上留下骂名,而且还会遭到朝廷的秋收算账。 史思明生日那天,在府邸举办了一场奢华的宴会! 大殿里香气四溢,美酒佳肴应有尽有,香气扑鼻的烤肉,新鲜的水果,香醇的美酒,令人垂涎欲滴。宾客们觥筹交错,大快朵颐。 乐师们奏出了各种奢靡的曲调,一群身着丝绸长裙的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她们长袖飘舞,犹如仙女下凡,舞姿轻盈,如花中仙子,每一个转身、每一个俯仰,都充满了女性的妩媚和柔情,这些舞姬个个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朵,美得不可方物。 史思明和他的将军、亲信们,一边品尝着人间饕餮美食,一边欣赏着精美绝伦的舞蹈,人生百年,理当对酒当歌,不负此生。 席间,史思明看到果盘中的樱桃,竟然诗兴大发,随口做了一首诗,名为“樱桃子诗”:樱桃子,半赤半已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 史思明的这首诗,是赠给儿子怀王史朝义以及将军周至。这诗平仄不齐,也不押韵,就像是大白话减掉几个修饰词,毫无意境可言。 史思明手下一小吏,略通文墨,在史思明雅兴正浓时,有意显摆自己的学问,他建议将三、四句对调,最起码这首诗能押韵了。 小吏说得也有道理:诗中的二、四句是讲究押韵的。“黄”跟“贽“不押韵,但“黄”跟“王”可是押韵的呀。 可这史思明不认为,他自有一番见解:“韵是何物?我儿怀王岂可居周贽之下!”史思明这一番无理的辩驳,惹得下面文臣偷偷暗笑,史思明面色上有点不悦了。 龙清川察言观色,见机会来了,便起身说道:“大帅所表达出的意境之高,古之罕有。” “可大帅什么也没说,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啊。”一个笨笨的将军脱口而出。 “大帅以不说为说,我以不闻为闻。”龙清川不假思索回应道。 尔后他转过身对着众人:“众位——请听龙某一言。不知众位可曾听言,佛家有‘一水四见’之说,不同修为层次的人,对同一事务有不同的认知。龙清川认为,大帅此诗意境甚高,智者自能明其意,不智者私下徒然取笑,殊不知反被大众笑耳。” 龙清川此话一出,就没有人敢再笑话了,谁也不想被认为是“不智者”。只是龙清川这话说得,未免有拍马屁的嫌疑。 龙清川反倒不在意,他本来就是要拍马屁,于是他继续拍道:“依鄙人看来,大帅此诗的意境,足以与鄙人师兄李白‘将进酒’比拟,不知在场各位豪杰意下如何?” 拿李白的“将进酒”与史思明“樱桃子诗”比拟,就好比拿嫦娥仙子与摔落至猪圈的八戒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是这龙清川坏透顶了,他还故意征询众人的意见,他们能怎么办了?只能闭着眼说瞎话呗!于是他们一致拍手说好,并连连夸奖大帅的境界妙不可言。其实他们心中早已将龙清川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得到龙清川的吹嘘,以及众人一致的夸奖,那史思明更加得意了。能与诗仙相提并论,足以让他名垂千古啊。他的诗意境深远啊,至于何处深远,史思明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史思明还是习惯性地谦虚几番,他对大众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帅何德何能,岂敢与诗仙相提并论啊,你们看,那‘将进酒’写得多好啊,那开头气势……”史思明突然尬在原处,他突然意识到,他根本就没听过“将进酒”,不知如何夸起。 龙清川像是他肚里的蛔虫,再次起身说道:“大帅,如此良辰美景,龙清川不自量力,斗胆为大帅和众位英雄剑舞一曲‘将进酒’,以助诸位的酒兴,如何?” 没等史思明发话,他手下那帮豪杰早就按耐不住了,连连高声叫好,史思明更是喜不胜收,谈诗论道哪有舞剑助酒有意思啊。 龙清川昂首挺立,手持紫电剑站立殿中央,大声喊道:“请大帅赐酒!” 史思明大手一挥,吩咐道:“来人,将本帅珍藏二十年的杜康美酒,赏给龙大侠。” 龙清川道声谢后,抓起侍者送过来的酒壶,与一众豪杰举壶相邀,尔后将一整壶的杜康酒,径直灌入口中。他冲天豪气瞬间感染了众豪杰,纷纷隔空举杯与他相陪! 龙清川在舞剑的同时,缓缓吟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他的剑招精妙凌厉,剑式轻柔灵动,舞剑时身形清雅潇洒,飘飘若仙,醉眼朦胧中不失佳妙韵姿,形骸放浪中带着三分飘逸;他吟诗的语调时而顿挫,时而激昂,伴随着他那阳刚、俊朗之舞姿,令人迷醉不能自拔。 当龙清川念到“天生我才必有用……”史思明内心狂躁不已,抑制不住亲自下场助兴,当众跳起了他最擅长的胡旋舞。只见他腾踏跳跃,在方寸间旋转如飞,动作迅疾如风、矫健奔放而又急促多变,间杂有高难度的跃起、空转。 史思明胡旋舞的舞姿同样精彩绝伦,瞬间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乐凡一直认为龙清川很聪明,有才气,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龙清川也有豪情万丈的一面。他姿态俊美,舞剑潇洒利落,而又风度翩翩,宛如仙子冠绝凡尘,她痴痴地看着场上的龙清川,彻底陶醉了! 达奚盈盈不知何时来到乐凡身边,她双目神采奕奕,柔声问乐凡:“师妹,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 乐凡及时捂住她的嘴:“龙清川乃一只凡鸟,配不上师姐这只高贵的凤凰。” 达奚盈盈有点恼怒:“师妹,龙清川在我心中乃是人中龙凤,师姐我是志在必得,你可得小心把他看好了,否则……师姐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乐凡蹙蹙眉,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白眼。 一曲舞罢,龙清川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将宝剑入鞘,然后大声提议在场所有豪杰,为史大帅的千秋大业,为众豪杰的锦绣前程,共同举杯相贺。 众豪杰无不积极响应,再次举杯,高声祝愿史思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史思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咧着嘴,连灌了三杯,方才心满意足。他大声喝令道:“今日所有宴会人员,本帅均有赏赐,龙清川龙大侠,将会得到本帅至高无上的奖赏。” 史思明边说,后边的侍者递过来一对宝盒,史思明亲自将宝盒打开,对着众人说道:“此两件珍贵宝物,乃是万年人参,以及随侯珠,乃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本帅认为,唯有此等宝物,方可匹配龙大侠伉俪二人。为向世人表明本帅求贤心切,本帅愿以此宝物相赠,还望龙大侠笑纳。” 众豪杰瞪大贪婪的双眼,眼中无尽的羡慕和嫉恨。龙清川心中略一思索,便知史思明心中的恶意,但他在大众广庭之下,又不能公然拒绝,于是坦然接受。 宴会之后,龙清川夫妻单独留下感谢,史思明已经醉眼迷离,拉着龙清川的手,动情地说道:“龙大侠,你文韬武略,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帅真的是很欣赏啊。本身诚心相邀龙大侠助本帅一臂之力,共谋大事。” 龙清川不假思索,当即应对道:“多谢大帅提携之恩,龙清川愿效犬马之力。”龙清川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但是……”龙清川欲言又止。 史思明爽朗大笑:“龙大侠,但说无妨,本帅绝不会怪罪于你。” 龙清川像下定决心,委婉地说道:“大帅,龙清川最近夜卜天象,主星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克星反倒明亮异常,怕是有祸起萧墙之嫌,还请大帅多注意自身性命安危。” 史思明捻须鬼魅一笑:“龙大侠,请放宽心,你所担忧之事,本帅早有耳闻。呵呵,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龙清川猜不透史思明所说的东风,但他知道乌承恩肯定是命不久矣了。 第57章 滑稽兵变 乌承恩有个儿子叫乌瑙岱,此人倒没有多大的才干,但由于祖上与史思明的关系,他也在史思明的麾下任职,掌控一个营大约二百五十人的士卒。 乌承恩再一次到史思明府邸拜访,史思明破天荒地让乌瑙岱相陪,席间几人相谈甚欢。 酒宴结束后,史思明殷勤地劝乌承恩在府邸小住几日,好让他多尽地主之谊,免得朝堂上小人指责他史思明不知待客之道。 见有儿子陪伴左右,乌承恩爽快地答应了,他要想完成手上的大事,非得要几个贴身亲信不可。 史思明特意给乌承恩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屋子,乌承恩兴奋地拉住他儿子,神秘地说道:“我受圣人和李光弼将军之委托,除掉史思明这个反叛的胡贼,事成后朝廷封我为范阳节度使,而我儿你吗……子凭父贵,届时再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岂非妙哉!” 史思明对乌瑙岱有恩,可乌承恩毕竟是乌瑙岱的亲爹,儿子能不听亲老子的话吗? 床角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传来“吱吱”的鼠叫声,乌瑙岱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承诺道:“阿爹为国锄奸,为民除贼,乃正义之举,就连屋中硕鼠也感应相赞,儿子我当然会鼎力相助。” 乌承恩泪水盈眶,握住儿子的手,叹道:“虎父无犬子!我们父子同心协力,必能斩杀史思明那狗贼。” 乌瑙岱同样激动不已,恨不得赶紧手刃贼人,为天下万民除此祸患。于是他摸了摸脑袋,问乌承恩:“阿爹可有详尽锄奸计划,我等好依计行事。” 乌承恩怔在原地,也摸了摸脑袋,尴尬地说:“暂时还没有。” 乌瑙岱迷迷惑惑,乌承恩赶紧相劝:“不过我儿放心,凡事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为父背后有高人相助,我们必然能成大事,我儿把心放到肚子里便是了。”乌瑙岱点头称是,并说这事就跟打仗一样,准备充分的一方才能打胜仗。 经过乌承恩紧锣密鼓地策划,终于,他们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史思明要到军营安抚士卒。 乌承恩当即跟达奚盈盈商讨,他们计划在乌瑙岱的营房内下手,因为乌瑙岱是他的儿子,必然会全力相助。达奚盈盈笑盈盈地点头称是,她会联络已收买的将军,在控制住史思明之后,一同起事,共谋大业。 在一个乌云密布的上午,史思明带领众多亲信来到范阳大营,抚慰辛勤值守的将士们。史思明对士卒们嘘寒问暖,亲自下场与将士们一同打马球,并带来了大量的赏赐,深得三军将士之心,将士们就差高呼万岁了! 史思明放下身段,如此与民同乐,乌承恩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只要他史思明到了乌瑙岱的大营,那么史思明,他乌承恩,甚至整个大唐的命运即将改变。而后来的史书也会记载,乌承恩,官至范阳节度使,其人大智大勇,谋略超群,略施小计,生擒贼首史思明,功炳千秋…… 都说“自助者天助之”,乌承恩日日期盼之事很快实现。 当史思明带领着亲信,骑着健马,信心满怀迈入乌瑙岱的大营,立即被乌瑙岱带领手下二百五十个士卒包围了。 谁料那史思明不惊反喜,眼中露出狡黠的目光,哈哈大笑:“明人不做暗事,乌瑙岱,赶紧让你阿爹乌承恩滚出来。” 乌承恩果然听话,昂首挺胸,抖擞精神,从乌瑙岱帐篷里走出,与他同行的还有达奚盈盈。 史思明开门见山,指着乌承恩骂道:“宣抚使,你这是何意?圣人就是对待我等的吗?” 乌承恩见大事已定,得意地放声大笑,然后指着史思明怒骂:“圣人圣明睿智,他和李光弼将军高瞻远瞩,对尔等叛军怨恨已久,特命我乌承恩择机铲除你等反贼。” 史思明静静地听着,等乌承恩得瑟完,他问道:“圣人对我等有何怨言?为何不下旨责怪,非要置我等于死地了?” 乌承恩“呸”了一声,怒道:“圣人恨不得食尔肉,寝尔皮,岂会与你多费口舌?你史思明自作聪明,诈降我军,实则另有祸心,些许阴谋诡计,岂能瞒得了李光弼大将军?” 史思明长叹一口气,对手下的将领说道:“我们真心投降朝廷,朝廷怎能如猜疑?” 手下将领义愤填膺,齐声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愿誓死追随将军。”他们纷纷拔出随身兵器,要与乌承恩决一死战。 乌承恩冷笑几声,狠狠地骂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乌承恩指着身边的达奚盈盈,吩咐道:“机会稍纵即逝,以防万一,快让我们的人派兵过来增援。” 达奚盈盈依旧是笑盈盈,她款步走到史思明身边,转头对乌承恩微笑:“我们的人?总共就这么多了!” 乌承恩不明白,问:“你不是承诺过,已经联络了十几位将领了吗?” 达奚盈盈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睬他。 乌瑙岱在旁提醒:“阿爹,我们可能上她当了,她根本不是我们这一伙的。” 史思明笑道:“乌承恩,圣人是瞎了眼了,找了你这么个笨蛋,哎,可惜啊,反倒成全了本帅。” 乌承恩情知不妙,赶紧让乌瑙岱抓住史思明,毕竟他才是最有价值的筹码。可惜,史思明仅仅是一个挥手,乌瑙岱手下所有的士卒,将手上的兵器对准了乌承恩父子。 两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史思明见他俩那个傻样,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屁大的能耐没有,还学人家搞兵变?这怕是有史以来最滑稽的一次兵变。” 史思明的嘲笑,引来手下将领的狂笑。 史思明大笑过后,指着乌承恩说道;“你这个笨蛋,从你不惜身份装作妇人,暗自联络本帅手下时,本帅就猜出你安的什么心了。达奚盈盈是本帅故意派过去的,你的一言一行,她早已告知于本帅。本帅还在你们床下,安排了暗桩,你们的谋划我已了然于胸,故而,本帅故意卖了个破绽,到乌瑙岱大营安抚士卒,放了这个香喷喷的诱饵,果然吊到你这条笨鱼。” 乌承恩还能说什么了,父子俩耷拉着脑袋,跪在史思明面前,拼命地磕头求情,请求史思明看着他父亲对史思明有提携之恩,放他们父子俩一条生路。 随后,史思明手下的人来报,乌承恩的包裹中搜出了李光弼的牒文,以及一副小卷册,上面列满了斩杀将领的名单,史思明让手下将领依次阅看。 史思明煽动叛军将领:“我们如此诚心归降,换来的是朝廷不信任,非但要将我史思明诛杀,还要残害各位将军以及你们的家属,你们看——”史思明拿着这份名单,问,“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的兄弟,我们会束手待毙吗?” 史思明成功激起叛军将领同仇敌忾,所有将领高声呼喊:“绝不能,绝不能!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这史思明真不愧为一代枭雄,不但用兵诡异,蛊惑人心之能丝毫不弱于安禄山。 乌承恩兵变失败的消息传来,龙清川暗暗惆怅,乐凡上前柔声安慰:“乌承恩不听你的相劝,白白丧失性命,我们已尽人事,听天命,郎君何苦愁眉苦脸了?况且,我们早已摆脱参与嫌疑,史思明断然不会怀疑我们,也不会影响你后面的大计。” 龙清川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乌承恩这么一通瞎搞,给了史思明造势的机会,哎——那份名单,必然是史思明伪造,李光弼乃百战之将,何等精明,怎会列出这么一份名单了?就算那乌承恩再笨,行事再不周密,总不会如此无知。可惜啊,很多叛军将领得到朝廷的封地和赏赐,本不愿再次起兵造反,被这份名单一蛊惑,又上了史思明的贼船。” 翌日,史思明集合了所有将领、官吏和部分范阳百姓,在范阳城头,面向西南,痛哭流涕:“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欲杀臣?”史思明磕破了额头,哭得情深意切,让在场人无不动容泪下。 哭罢,史思明当众打死乌承恩父子,然后向长安的圣人李亨上表鸣冤,李亨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遣使宣慰说:“此非朝廷与光弼之意,皆承恩所为。杀之,甚善!” 乌承恩的刺杀,正好给了史思明反叛的借口,史思明降唐半年后,重新举起反叛大旗,并且得到手下将领的呼应。 第58章 恶狗相斗 公元七五八年,唐军和叛军进入相持阶段。郭子仪等大军攻安庆绪邺城,安庆绪力不能敌,以禅让皇帝位为条件,派人手持诏书向史思明求援。 史思明对安庆绪没有任何恩情、感情可言,但对于伪燕的皇帝位,他一直坐卧不安,心痒难忍。面对安庆绪的求救,史思明召集手下将领商讨,龙清川此时已成了他的心腹,也一并被邀请在列。 关于是否出兵营救安庆绪,将领们各抒己见,大多数建议史思明“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史思明见龙清川一直沉默不语,便请他直言相说。 龙清川手指诏书,反问众人:“大帅,各位将军,你们可曾想过这‘禅让帝位’背后的意思?” 众位将领纷纷摇摇头。 龙清川稍稍思忖一会:“安庆绪提出禅让皇位,乃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最后一道筹码,说明他此刻已危如累卵。有道是唇亡齿寒,唐军将安庆绪灭了,接下来必然全力进攻我军。” 龙清川所说合情合理,众位将领点头称赞。 龙清川又提出另一种顾虑:“但如果我们全力和唐军拼杀,那么安庆绪的实力将会有所保存,而且他还有忠心耿耿的将领孙孝哲、崔乾佑、高尚,届时他就未必真的想禅位了。也许——等他成功解围抽出身来,说不定还会反咬将军一口,责备大帅为何不早点营救?” “那要怎么办?”许多将领糊涂了,包括史思明也是眉头紧皱。 龙清川笑道:“很简单,出而不战!” 见众位将军疑惑不已,龙清川解释说:“我们可以出兵,但不要与唐军直接交战,主要以小股部队骚扰唐军,切断唐军的粮运。等安庆绪实力消耗殆尽时再出手相救。到时安庆绪实力不如我们,就不怕他翻江倒海,更加不怕他毁约。” 这的确是最佳的策略,史思明及麾下将领均点头称赞,于是史思明做出了出兵的决议。 公元七五九年三月,史思明率精兵五万,在突变天气的加持下,击败兵强马壮,但无人统一协调指挥的唐军。 邺城内的安庆绪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加上唐军撤退突然,留下了七万石之多的辎重和粮食,安庆绪喜不自禁。“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安庆绪出尔反尔,已不提退位让贤的事儿,并且紧关城门固守,反过来抵御史思明。 在得知唐军已经全部南逃后,史思明集结部队回到邺城附近,在城南驻扎。他既没有进城去见安庆绪,也不向南追击唐军,而是天天在营中饮酒作乐,犒赏三军,就等着看安庆绪如何履行“让位”的承诺。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由于安庆绪背信弃义,再加上史思明军力强大,薛将军建议攻打邺城,杀掉安庆绪后自立为帝。薛将军的建议,被史思明当众臭骂了一通,他史思明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谋朝篡位之时段不可行。要不是其他将领拼死劝谏,那薛将军恐怕被史思明阵法了。 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劝史思明称帝了,龙清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白天还是照旧与崤山四雄喝酒论剑,晚上则对着当空明月发呆,乐凡看得出他的内心很着急,又不知如何安慰,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相伴。 这是一段难得的空窗期,唐军正在休养生息,史思明和安庆绪斗而不破,双方都没有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 龙清川深思几个夜晚,决定铤而走险:既然史思明和安庆绪没有撕破脸,那他只能从中搅合,让他们恶狗相斗。 于是,他便想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需要别人的协助,而最知心的神丐和吴大财不在,故而他只能求救于崤山四雄…… 邺城,安庆绪府邸。 安庆绪本就是胸无大志之人,也没有能力破解眼前的困局。此刻他正在府上观赏美人夜舞,他左拥右抱,好不风流快活。他自言: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他了,天塌下来再说。 伪燕的皇帝如此消沉,更别说下面的官吏和士卒了,他们玩忽职守,欺上瞒下,满脑子都是抢权夺势,捞钱,伪燕朝廷的运作形同虚设。 龙清川二人乔装后混入邺城,借着漫无边际的夜色,轻轻松松潜入安庆绪府邸。 连续几次大战,安庆绪的亲信侍卫损失殆尽,只好临时从军中抽调部分士卒守备,故而他的府邸防备稀松平常,很多临时征调过来的士卒,正忙着与临时征调过来的宫女打情骂俏了。 龙清川暗暗冷笑,拉着乐凡躲入安庆绪的卧房。尽管是临时休憩之地,这卧房还是装扮得异常豪华: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应有尽有……龙清川还注意到一张精致的象牙白玉汉床,这可是安禄山曾经的心爱之物。 他暗自纳闷,难道这安庆绪在溃逃之中,还要带上这张沉重的破床? 龙清川摇头苦笑,扶着乐凡坐在床边,说道:“夫人,未免节外生枝,辛苦你了!安庆绪脑袋笨拙如猪,但其勇冠三军,武艺不可小觑。” 乐凡莞尔一笑:“放心,难道公孙大娘和剑圣的弟子,还对付不了一个醉鬼?” 安庆绪喝得酩酊大醉,在十几位容貌娇艳妃子的搀扶下,跌跌绊绊回到他的卧房,那间拥有象牙白玉汉床的房间。 令他惊异的是,那张床上正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那女子容色绝美,身材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在烛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她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烟火,天界下凡的美丽仙女。 安庆绪开心若狂,他以为是哪个部下孝敬他的了。他正欲宽衣解带扑上去,那美女轻启朱唇,纤纤玉手指着安庆绪的妃子们,柔声轻说:“让她们全部退下。” 安庆绪转脸看了身边的妃子们,感觉一个比一个丑,他满脸嫌弃地呵斥她们赶紧消失,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再来打扰。 十几位妃子眼中冒火,狠狠地盯着眼前美女,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啖。在安庆绪的催促下,不得已悻悻离开。 看着眼前的美女,安庆绪头晕目眩,身体不能自控,他此生何等福气,能与此等绝色佳人同床共枕?他口中嗷嗷乱叫,朝着美女猛扑上去,可惜扑了个空,一头栽在那象牙白玉汉床上。 安庆绪暗自懊恼,如此狼狈,岂不让美人失望?他正欲爬起,好生表现一番,额头又接连挨了两拳,他疼得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正依着床榻坐在地上,双手、双脚已被绑得严严实实。安庆绪只觉得眼前迷迷糊糊地站着两人,除了刚才那位貌似天仙的女子,还有一个年轻英俊、拿着宝剑指着他的男子。当然,这两人就是龙清川和乐凡所装扮。 安庆绪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他用头撞了撞床榻的边缘,确定不是做梦之后,怒声骂道:“尔等毛贼是何人,竟敢行刺当今圣上?” 龙清川笑而不答,手持宝剑,慢慢逼近安庆绪的喉咙。 尽管安庆绪醉得一塌糊涂,但意识里还有一丝丝的理智,他立即换了口吻,小声地问道:“大侠是何方神圣?来此有何指教?” 他前倨后恭,神情转变太快,乐凡忍不住掩口而笑,她这一笑,将安庆绪的眼珠子和魂魄一同勾走了。 龙清川叹一口气:“你好歹是当过皇帝、见过世面的人,怎能如此贪图美色,而不顾我们正事了?” 安庆绪这才反应过来,忍着头上的疼痛,小声地问:“大侠是来取朕的性命?” 龙清川微笑着点点头:“正是!” 安庆绪问:“大侠何故发笑?” 安庆绪说话含含糊糊,口齿不清,显然脑袋还是一片朦胧中。 龙清川不知如何回答,怔了一小会:“你应该求我手下留情!” 安庆绪连连点头:“求大侠手下留情。” 龙清川没好气地问:“就没别的了?” 安庆绪摇摇头,尽力说道:“没了,只求大侠手下留情,留朕一条性命,容当后报!” 龙清川无语,只好主动引导他,他思忖片刻,反问安庆绪:“你至少要知道,我是何人所派?” 安庆绪摇摇头:“朕战场杀敌无数,朝内也杀了不少对手,此生得罪人太多,不知是何人要置我于朕地。” 龙清川无奈,只好自己承认:“好,我们也是无影门的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受某人之托,特来取你狗命。你还有何遗言?” 安庆绪叹一口气:“唉,看来是史思明那个二臣贼子了,只有他才有如此胆量和动机。”这安庆绪倒也不算太糊涂。 安庆绪又道:“既然是杀手,总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你能放朕一马,钱财你尽管开口。” 龙清川撇撇嘴:“黄金、玛瑙乃世间俗物,我夫妻二人可没放在眼里……” 安庆绪乐道:“朕有唐宫珍宝,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先皇攻打长安时得到的宝物。” 龙清川眼前一亮,假装说道:“这个嘛,之前是唐朝皇帝的珍宝,后来被安禄山抢过来了,你又从安禄山那儿再抢过来,哎……如此说来,勉强可以算是稀世珍宝。” 安庆绪尖声说道:“两颗宝珠,朕当即双手奉上,如若大侠能铲除史思明,朕必当分一半天下给大侠。” 龙清川假装犹豫半天:“帮你杀了史思明,你可以接手他的兵马,至于天下——我们可没兴趣,宝珠……倒可以勉为其难。” “朕还有很多珍宝,只要大侠杀掉史思明,朕当全数奉上。” “嗯,好,七天之内,你就等着史思明暴毙的消息。但是——你可千万要保密,在史思明没有丧命之前,甚至不能跟身边的人谈及此事。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但我的小命难保,你的如意算盘将会落空。如今我们可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哈哈……” 在安庆恩的提示下,龙清川顺利地找到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以及满满一包裹的黄金,然后趁着夜色逃出邺城。 第59章 借刀杀人 邺城外,史思明大营。 崤山四雄唉声叹气,看着眼前的二十根金条发呆,胡利金邀请他们一同打猎——如无其他要事,崤山四雄及他们一伙人,每隔五天就相约出去打猎,这已经形成惯例了。 胡利金看到如此多的金条,羡慕了片刻后问:“大寨主,你们拥有如此多的金银珠宝,何故唉声叹气了?” 大寨主见是胡利金,慌忙将财宝收起,赔着笑脸,怯弱地说:“恐怕——有命赚,没命花啊。” “这又是何意?” “哎——”大寨主一声长叹。 胡利金皮笑肉不笑地问:“大寨主,是不放心兄弟们吗?有事故意瞒着我们?” 四寨主毕竟年轻气盛,又是个急性子,他“唰”地一下站起,大声说道:“大哥,脑袋掉了碗大的一个疤,快下决定。” 二寨主站起来争辩:“不行!这种不义之事,我们崤山四雄坚决不能做。” 大寨主急忙招呼他们坐下,小声说道:“小点声,你们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啊。”四寨主气呼呼地坐下,闷闷不乐。 胡利金急了:“看来几位是想发不义之财啊,难怪要跟我们隐藏,既然怕我们兄弟挡了你们财运,我等就告辞了!” 大寨主神情一愣,转而严肃地说道:“胡兄弟,你也太小瞧我们崤山四雄了,我们是那种见利忘义之徒吗?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又涉及到大帅的安危……”大寨主欲擒故纵,惹得胡利金急不可耐。 最终大寨主下定了决心:“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你也帮我们拿个主意。这钱是龙清川夫妇二人赠送……” “龙清川?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给你一堆财宝?”听到熟悉的名字,胡利金耳朵像狗一样竖了起来。 “就是啊。这龙清川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钱财,收买了我们所有的兄弟,让我们在营中放火闹事。”四寨主补充道 “为什么啊?”胡利金不解地问。 “具体倒也没说,只是说他们二人要去拜见大帅,商量天下大事。如果大帅营中乱糟糟的,他要我们所有人立即纵火。” “还让我们大喊,安庆绪派人刺杀大帅了。”四寨主又在旁补充说。 胡利金一脸严肃,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敏锐地感到此中有内情。胡利金伸手阻止大寨主,仔细思索了片刻:“此事不妙!” “是啊,的确有问题,所以我兄弟才没有轻举妄动。”大寨主闷闷不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胡利金又问。 “就刚刚,他们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四寨主抢先说道。 “龙清川欲行刺大帅,我们赶忙去营救。” “不会,龙大侠可是大帅的左膀右臂啊,怎么可能了?” “越是没可能,就越是可能!我们干这一行的,我们懂!”胡利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史思明营帐内。 龙清川正和史思明谈笑风生:“大帅,最近邺城出现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到处教小孩子唱一些童谣——凤凰涅盘,龙腾北方;唐朝覆灭,乱世重现。” 史思明知道龙清川话中有话,便笑着问:“龙大侠,你乃我心腹之人,有事请直言相说。” 龙清川咳嗽两声,轻声道:“大帅,您相信天文地理之道吗?” 史思明笑了笑:“行军打仗,哪能不知了,只是不如龙大侠如此精通而已。” 龙清川点点头:“那我就直言相告了。龙某夜观天象,明明确确看到,荧惑星进入了太微星垣。” “荧惑入太微?”史思明大惊。 “是的,大帅,此乃千真万确。”龙清川振振有词,“据古书记载,荧惑星一旦出世,便会变成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到处教小孩子唱童谣,预言天下将要易主。” 史思明低头沉思不语,在营帐内走来走去。这童谣里提到“龙腾北方”,如今他的地盘范阳不就是在北部吗? 龙清川继续说:“大帅,李唐命数已到,安庆绪势弱力单,别的龙某也不多说,有道是天意难违啊。” 史思明沉思中,始终不言不语。龙清川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大帅是担心邺城内的那位吗?” 史思明点了点头:“有他在,名不正,言不顺啊。本帅可不想跟他一样,做那种杀父夺位之事。那影响本帅的名声!” 龙清川说道:“大帅,请借您宝剑一用。”史思明不明所以然,还是将腰间佩剑递给龙清川。 龙清川“唰”地一声抽出宝剑,用手指弹了弹剑身,发出的嘤嘤声好似龙吟,剑身颤动,隐隐泛出绿光,龙清川说道:“龙吟虎啸,果真是把好剑!” 史思明点头:“龙大侠果然识货,的确是把好剑。” 龙清川指着剑刃问:“大帅,剑为兵器之王,也是兵器中的君子,为何它是双刃了?” 史思明捻须摇头。 “两面都有刃的剑,是说明凡事都有双重影响性,有利也有弊。比如大帅杀了安庆绪,是为弑君,会影响大帅的好名声,这是弊端。” 龙清川顿了一顿,继续说:“但大帅也说了,安庆绪的皇位乃是杀父得来,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大帅以替安禄山斩杀乱臣贼子的名义,斩杀安庆绪,那是不是提升大帅的名声了?” 龙清川边说,边挥舞手上的宝剑,史思明不住地点点头。就在这时,胡利金从帐外冲进,见龙清川手持宝剑在史思明前挥舞,不由分说,举刀便砍,嘴里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龙清川喜不自禁,胡利金来的正是时候! 龙清川冷笑一声,举剑相迎,故意道:“你眼瞎了,我们可不是乱臣贼子,他安庆绪才是。”龙清川故意挑拨离间,将目标转向史思明最讨厌的安庆绪,可那胡利金哪里知道当中内情? “住嘴!”胡利金怒道,“休要败坏皇上的名声。” 史思明闻言不悦,果然在这些无影门杀手的心目中,安庆绪才是他们心中的正主,而他史思明仅仅是杀手往上攀缘的台阶。 史思明脸色阴沉,心中杀心已起。此刻史思明侍卫也已追上,龙清川大喝:“此贼不奉大帅号令,私自携带兵器闯入,刺杀大帅?” 众侍卫一拥而上,将胡利金团团围住。 胡利金大喊冤枉:“龙清川明明在刺杀大帅,我亲眼所见,大帅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史思明怒极而笑:“本帅说不是,你偏说是,是谁在蒙骗本帅?真是笑话,本帅问你,你为何携带兵器,且不顾侍卫阻拦,擅自闯入本帅营帐?” “因为胡某探知龙清川要刺杀大帅。” “胡说,我跟大帅正在……正在探讨一些事情,哪里是刺杀了?”龙清川故意欲言又止,那胡利金趁势追问:“探讨何事?为何不明说?” “跟你无关,再说,你是从哪里探知?” “崤山四雄,他们可以作证。” 就在杀手说话同一时刻,崤山大寨主、二寨主也赶到,手上掂着个包裹,大声喊道;“胡利金欲行刺大帅,赶快捉拿!” 胡利金的鼻子气歪了,当即反驳:“明明是龙清川要杀大帅,你为何要冤枉我?” 大寨主怒道:“住嘴。”然后转身向史思明行礼,说道:“大帅,胡利金用二十根金条收买我们兄弟,一旦大帅营帐内有异动,让我们在营房内纵火焚烧粮草,然后他会带我们投奔安庆绪。我等在危难之际,承蒙大帅不弃收留我们,怎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大寨主说完,解开包裹,里面果然是二十根黄澄澄的金条。 胡利金有口难辩。 史思明怒不可遏。 龙清川转身对史思明说道:“大帅,胡利金一下子拿出二十根金条收买崤山兄弟,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金条?我看此中十分可疑,背后必定有人主使?” 大寨主问:“你是说,他还有……”龙清川不失时机地点点头。 在史思明的指派下,侍卫又从胡利金的帐篷内搜出许多珠宝,其中就有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 史思明脸都白了,他指着搜来的珍宝问:“这些可是李唐皇帝宫中的珍宝,长安破城后,被安皇得到,后又到了安庆绪手上……如今,怎么会在你胡利金手上?” 龙清川在旁冷冷哼道:“私带兵器,强闯营寨,收买同僚,以及安庆绪赏赐的珍宝……哼,一切不言而喻!” 史思明冷冷地吩咐:“带出去。”然后跟侍卫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可怜胡利金那帮杀手,稀里糊涂地含冤而死。 “大帅,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龙清川今晚愿潜入邺城,诛杀那不识抬举的安庆绪。” 崤山大寨主也说:“我等愿同去,助龙大侠一臂之力。”几人说完,扭头就走。 史思明叫住他们:“众位英雄的心意,本帅心领了。但这是本帅和他之间的纠纷,本帅要亲自解决。众位英雄请回。” 出了史思明的营帐,龙清川兴奋地与崤山四雄拍掌庆贺,被达奚盈盈暗中偷窥到…… 第60章 以身相逼 史思明建造了豪华的府邸,抢夺了无数美女、财宝,可他心里依旧闷闷不乐、唉声叹气,直言他史思明一方豪杰,竟没有知根知底的知心人。 史思明手下的将军、侍妾以及仆人们都很怪异,如今大帅兵强马壮,权倾天下,可 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手下阿谀奉承之徒多如过江之鲫,个个变着法儿的讨好他。可大帅为何整天唉声叹气,还说他没有知心人了? 龙清川“嘿嘿”冷笑,经过多次观察后,他已确信史思明志在皇帝宝座。之前在邺城下,薛将军曾劝过他称帝,结果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差点被他史思明砍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提称帝这件吃力不讨好之事。而称帝之事,即使史思明脸皮在厚,他也不能主动提出,故而他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龙清川见时机已经成熟,心中暗自大喜。他抽空说服崤山四雄等豪杰,共同劝说史思明登基。崤山四雄担心拍错了马匹,步薛将军之后尘,故而有所疑惑。 龙清川早已成竹在胸,他呵呵一笑,开诚布公地解释说,此一时彼一时,史大帅以“替太上皇讨贼“的名义诛杀了安庆绪,如今大燕国群龙无首,而史大帅大权在握,又没有了安庆绪的掣肘之忧,登基即位是理所当然之事。 见众豪杰仍然疑惑,龙清川又给他们分析,如今史大帅权倾天下、富有四海,权势、地位、金钱、珠宝、美女……应有尽有,那他史大帅为何还闷闷不乐,唉声叹气?很显然,大帅不开心的真实原因是皇帝位——他还未曾得手的皇帝位。 龙清川巧舌如簧,经他这么一点拨,众位豪杰恍然大悟,连连举手赞同。 龙清川又拍着胸脯保证,他会第一个主动建言,众位豪杰随波逐流就行。如若他龙清川判断失误,被史大帅斩杀了脑袋,也不会连累到众位兄弟。 目标达成一致后,经过简单的商量,众人决定于初一向史大帅提出建言。因为每月初一,史思明均会安排特定的酒席,宴请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将军,以及投奔他的英雄豪杰,以此来笼络人心,这已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 就在龙清川与众人商量好的当天晚上,达奚盈盈拿着一盆刚洗好的荔枝,笑盈盈地进入龙清川的帐篷,先是赶走了正在铺床褥的婢女,不待乐凡主动招呼,便一屁股坐在他们的床褥上。 龙清川正坐在行军桌旁看《长短经》,他见惯了达奚盈盈的骄横无礼,也没将她的举动放在心上。乐凡则非常不悦,但见达奚盈盈拿着荔枝而来,也没跟她撕破脸皮。 达奚盈盈依旧是笑盈盈,将手上的荔枝递给乐凡,柔声说:“吃,大帅赏赐给师姐,师姐特意留给你的……” 乐凡比较喜爱吃荔枝,伸手接过:“有这等好心?你又不吃荔枝,要了干嘛?” 达奚盈盈妩媚一笑:“算是补偿你的,别怪师姐欺负师妹,免得到时大娘训我。” “补偿?”乐凡边吃边问,“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达奚盈盈笑而不答,款步走到龙清川身边,娇柔地坐到他的怀里,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娇嗔着说:“从今天开始,龙清川就是我的夫君了。” 龙清川吓得一个激灵,手上的书掉在地上,他本能地站起躲避,谁知起身动作太猛,达奚盈盈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在地上。 乐凡乐了,捂嘴浅笑:“师姐,一盘荔枝,就想换一个郎君,大娘可没你这么聪明哦!” “别讽刺我,”达奚盈盈从地上爬起,揉了揉屁股,“我没你想得那么笨,没有金刚钻,我就不会揽这瓷器活。” 达奚盈盈用手指勾了勾龙清川,妩媚地说:“你过来!” 乐凡捡起几块荔枝皮丢向达奚盈盈,小声轻骂:“我是正室,即使龙清川要娶你,你也只能是个没地位的小妾,懂吗?你这个小妾,要听我正室的话,你要每天给我捶背、捏脚、倒洗脚水,刮屁股……” 达奚盈盈恶心地吐了吐舌头:“不过可惜了,我达奚盈盈从不居人之下,我要做正室。” 乐凡见达奚盈盈一本正经,“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知达奚盈盈又耍什么花样。 达奚盈盈款步走到龙清川面前,柔声说:“你先别跑,我有话对你说。”尽管如此,龙清川还是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达奚盈盈又故意凑近了一点,小声地说:“我已知道你来此的目的了,崤山四雄的老四都告诉我了,你明天伙同众人劝史思明称帝,背后的真实目的是想搞乱伪燕叛军,让他们自相残杀,对不对?” 龙清川和乐凡同时吓了一大跳,两人面面相觑,心想这达奚盈盈是在诳他们吗?他们可从来没跟崤山四雄谈过此事。 见他二人如此惊讶,达奚盈盈得意极了,站起来在帐篷内走了几圈,然后坐下,对着龙清川说:“我肩有点酸,龙清川,过来给我按按。”她说的心安理得,一点没有羞耻之心。 乐凡将手上的荔枝皮扔掉,凑过来说:“师姐带了这么大的礼物给我们,师姐辛苦了,我来给师姐按按。”乐凡不由分说地上前。 达奚盈盈见她的手沾满果汁,怒道:“住手!你我从小一起在七秀坊长大,身上哪儿有颗痣,屁股拉的什么屎,彼此一清二楚。哼,别以为我不知你的鬼心思,把手拿开,别弄脏我的衣裳。” 乐凡死死揉捏她的肩井穴,问:“快说,你从哪儿搞来的坏消息,否则我饶不了你。” 达奚盈盈甩开乐凡,将脸凑近龙清川,娇嗔问:“邺城内的穿红肚兜小孩,是不是你让四寨主找人装的?还有那个谣言,是不是也是你编的?” 达奚盈盈说的理直气壮,声音稍微大了点,乐凡赶紧提醒她小点声,别让外人听到了。 达奚盈盈就更加得意了:“冤枉胡利金这一出,四寨主已经跟我交待的一清二楚,也是你龙清川的杰作!” “另外,你识破了乌承恩刺杀大帅的计划,却没有向大帅检举,说明你跟他是一伙的。” “还有,你们以前的老底子,你们是不良帅的朋友,是李唐朝廷的那一伙。” …… 龙清川眼珠转了转:“还有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准备怎么办?” “谁叫我达奚盈盈看上你了?我达奚盈盈一向是墙头上的草,有奶便是娘,只关心自身利益,从不管天下家国大事。”达奚盈盈展颜微笑,“李唐朝廷、伪燕朝廷,他们鹿死谁手,我一概不管。但是——你想要帮助李唐朝廷,你的所作所为更加证明了此点。如果我给大帅举报你,那么你所有的愿望,将会落空。” 龙清川心里一怔,这达奚盈盈说得可是实情,他可不能让她破坏了他的好事。龙清川静静坐在凳子上,心中飞快地思索应对之策。 达奚盈盈挠了挠他的耳朵:“知道你聪明绝顶,你也别多想了,反正我已彻底豁出去了,你若不娶我,我就实话实说,揭了你的老底,除非你杀了我!” 乐凡白了她一眼,她不想达奚盈盈破坏龙清川的计划,也不想龙清川娶这个达奚盈盈,只能期盼龙清川想个法子。 龙清川转了转眼珠,问:“达奚盈盈,你说了这么多,都是你一厢情愿之词,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大帅怎么会相信你了?” 达奚盈盈跺了一下脚,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狡辩。实话告诉你,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孩,已经被我找到并且藏了起来,此外,崤山寨的四寨主也会替我作证。” “四寨主?如此血性的汉子,他怎会投靠你?”龙清川问。 “四寨主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在崤山寨时,他就倾心于我达奚盈盈,如今我只略施小计,他就上钩了。” “又是美人计?”乐凡幽幽地问,“看来英雄还是难逃美人关!” 达奚盈盈得意之极:“天下哪有我达奚盈盈征服不了的男子?” 乐凡瞄了龙清川一眼,嬉笑说:“我郎君曾说,君子和小人最底层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羞耻心。我看你,哎——”乐凡摇摇头,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 达奚盈盈竟然毫不介意:“孔老夫子也说了,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达奚盈盈既然是最美丽的女子,也不介意成为最卑鄙的小人。现在给你们俩最后一个机会,龙清川——你,到底娶不娶我?” 乐凡和达奚盈盈在斗嘴之际,龙清川一直在思索破解之策,可惜饶是他聪明多变,在极短的时辰内,他也想不出对付达奚盈盈的办法,只能有一茬没一茬先答话。 “你这是在逼亲吗?女孩子家家,应该温柔、贤惠,哪能像你这样没羞没臊得?”龙清川提醒达奚盈盈。 “呵!”达奚盈盈忍不住娇笑,“你以为乐凡有多温柔啊,她是七秀坊公认的野丫头,好起来掏出心来喂你,恼起来可以掏你的心喂狗,真发起疯来,就连大娘也让她三分…… 乐凡双目圆瞪,对着达奚盈盈低声怒吼:“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被大娘赶出七秀坊,以及你以前勾引野男人的糗事抖出来!” 达奚盈盈竟然红了脸,闭口不言,乐凡甚是诧异,她有生之年,很少见到达奚盈盈脸红。 沉默片刻后,达奚盈盈恨恨地跺了跺脚,紧咬着嘴唇,尔后掀开了被褥,对龙清川说:“你太聪明了,一不小心就会着你的道。现在我就认个死理,你快给我个结论,要是同意,我们马上上床睡觉;要是不同意,哼,我准会拆你的台。二选一,马上给我选择!” 龙清川彻底傻在原地,他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女人,他精心设计的计划,可不能让这个傻女人给搅和了。 龙清川傻傻地看着乐凡,乐凡满面怒容地盯着达奚盈盈,而达奚盈盈则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龙清川。 …… 龙清川突然想到四寨主,心下大喜,嬉皮笑脸地问达奚盈盈:“四寨主不也年轻、英俊的男子汉吗?你们郎才女貌,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达奚盈盈对四寨主不屑一顾:“他啊,长得还可以,就是太木讷了,轻易地就被我臣服了,太没劲!” “哦——”龙清川恍然大悟,对着达奚盈盈媚笑,“原来你是那种女人,越不容易得到,你越想得到,是不是?既然这样,那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龙清川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觉得大寨主怎样,他从不拿正眼瞧你一眼人既成熟、又稳重…” 达奚盈盈肚子气炸了,白了他一眼:“快五十岁的小老头,你跟我说成熟稳重?再说,我喜欢你,跟你们任何人有关系吗?你快给我做决定!” 乐凡操起桌上的紫电剑,对着达奚盈盈喝道:“给你个机会,跟小时候一样,比武决定,怎么样 ?” 达奚盈盈扭头翻眼,冷笑道:“都知道你是剑圣的徒弟,如今我达奚盈盈哪会是你对手?” …… 龙清川忽然眼光一闪,脸色严峻,他不客气地对达奚盈盈说:“看来,你是不给我们夫妇活路了,那你请便。” 达奚盈盈摸不着头脑,不知龙清川态度为何如此坚决,她瞪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这么快决定了,你真的决定了!还是你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嗯,决定了!”龙清川淡然地说道。 达奚盈盈轻咬嘴唇,尔后极不情愿地说:“你不再想想,要不我先退一步,做个小妾也行,只要能嫁给你,都行!” 可龙清川还是摇了摇头,乐凡心中怒火冲天,抽出紫电剑指着达奚盈盈:“不守本分,勾引良家男子!再不走,小心我刺破你的脸。” 达奚盈盈恨恨地一跺脚,大骂:“龙清川,你真是个傻子,白捡的女人都不要,真是个大傻子,你别后悔!”达奚盈盈低声叫骂了一通,低着头抹着眼泪离开,乐凡见她的眼角挂满了泪水。 乐凡依偎着龙清川,低声苦笑:“我还是第一次见达奚盈盈哭泣,看来她对你是动真情了!” 龙清川无奈地耸耸肩,怜爱地将她搂入怀中,柔声说:“龙清川可不敢贪心,此生有你这位红颜女子,别无他求。”两人紧紧相依,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片刻后,乐凡仰脸小心地问:“我们明天还劝史思明称帝吗?” 龙清川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乐凡再问:“有把握吗?” 龙清川自信满满:“有把握!” “我是担心——这个达奚盈盈任性胡为惯了,她真会当众拆我们的台。” “没关系。达奚盈盈刚刚缠住我,一时被她搞得糊里糊涂,我突然间想明白了,这达奚盈盈只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因为史思明他本身就想称帝,我龙清川只是顺势推了他一把。” “嗯,那就好!”乐凡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们俩一起杀出去,不求同生,但愿同死。” 龙清川亲昵地刮了她的鼻子,安慰她:“我之前发过誓,不会再让我心爱的女人担忧害怕,更不会让她陪我而死。放心——这事我有绝对的把握,不过还是要先跟崤山寨其他三位寨主沟通下。夫人,你们刚刚说彼此相互了解,那达奚盈盈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记号……” 乐凡嘻嘻一笑,凑近龙清川的耳朵低声言语,龙清川听闻后,乐得鬼魅一笑…… 第61章 自讨没趣 每月初一的宴会,史思明除了喝酒、吃肉,赏赐财宝、美女给众人外,也没有多大的新意,众位将军和豪杰也都习惯了。史思明在众人连番的劝说下,一杯接一杯地豪饮——他常年在外征战,早已习惯了! 史思明有点奇怪,为什么龙清川不起身敬他酒了?他一直视龙清川为贴身心腹,对他的褒奖、赏赐无数,远远超过其他豪杰。 龙清川非但没给史思明敬酒,反而旁若无人,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边喝边叹气:“都说酒能解千愁,难道鄙人喝的是假酒,怎么越喝越愁了?” 史思明见他今日颇为古怪,便开口相问:“龙大侠,往日宴会就属你龙大侠最为活跃,可今日何故如此哀愁?” 龙清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口气后,还是沉默不语。 史思明更是奇怪了:“难道本帅对龙大侠有刻薄之处?” 龙清川摇摇头,依旧唉声叹气! 史思明环首左右:“你们谁得罪龙大侠了,主动出来认罪,否则本帅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史思明的左右侍从都恐惧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得罪龙清川。 这下彻底勾起了史思明的好奇心,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说:“如若龙大侠看得起本帅,何不一吐心中不快,或许本帅能为龙少侠分忧解难了。” 史思明如此说,龙清川顺理成章地开口了,何况他也做足了噱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龙清川诚心坦言:“大帅勿怪,龙清川心中所想之事,世上极少有人能解。大帅倒是有此能耐,可您不愿帮助龙清川啊。” 史思明哈哈大笑,下面的将军们和英豪们也跟着大笑,气氛顿时活跃多了。 史思明捻须说道:“龙大侠,你乃人中龙凤,本帅一直对你欣赏有加。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是本帅的人头,我史思明定当双手奉上。” 龙清川暗自感叹,不管这史思明对别人如何霸道、残忍,可对他龙清川倒是真心相待。当然,也侧面说明龙清川的才华之高,的确让史思明喜爱他这个人才。 龙清川又故意深叹一口气:“龙某自认文武双全、学富五车,本欲凭手上宝剑、胸中所学,跟着明主东征西战、夺取天下,建立不世之功,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惜啊,龙清川空负一腔心愿,壮志难酬啊。” 崤山寨大寨主非常配合地问:“龙大侠,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你所说的明主吗?” “不!有一人,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史思明即使再笨,也知龙清川心有所指,便说:“龙大侠,何不实话实说?” “大帅,龙清川诚心相问,您为何不即大燕国的帝位?” 龙清川直截了当的相问,让在场的将军和不知情的群豪吓了一跳,史思明却是心中一喜,表面上却装作很犹豫:“龙大侠,本帅虽是鲁莽匹夫,但也知古之帝者皆是有德之人,本帅何德何能,能继承我大燕国的帝位?” 龙清川赶紧打住史思明之言:“就凭此一言,龙清川就足以断定大帅是有德之君。试想下,天下又有多少豪杰有大帅如此仁义之心?那弑父篡位的安庆绪可曾如此谦卑?” 龙清川所言,竟得到许多将军和众位豪杰的赞同。史思明心中暗喜,他就象征性地随口一说,竟被龙清川夸出花来。尽管如此,史思明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 龙清川察言观色,见史思明面有喜色,他心里暗自窃喜,于是继续说道:“唐皇不行仁政,被女色所魅,荒淫无度,宠信奸臣,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四海之内民怨沸腾。大燕安皇效仿周武王之大仁,一怒而安天下,故而举大军杀向长安,清君侧,诛奸贼。大燕军所到之处,天下郡守望风而降,俯首称臣;黎民百姓箪食壶浆,恭候王师。” 史思明面露喜色,轻声浅笑几句。 “然天妒英才,安皇创业未半而中道被逆子所篡,大帅当秉持仁义之心,行正义之举,及时诛杀安庆绪等乱臣贼子,相信普天之下皆赞叹大帅之英明果敢。然则,国不可一日无主,臣不可一日无君,大燕国欲承继安皇之辉煌,须择一仁、义、勇、智、信具足之人,即刻登基即位,以御四海而济苍生。” “可本帅并不是仁、义、勇、智、信具足之人?” “大帅,您谦虚了。您顾怜安皇往昔之情,不忍即皇帝位,是为仁;您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是为义;每逢大战,大帅总是一马当先,勇冠三军,是为勇;大帅用兵如神,乃李唐军队之克星,李光弼之流畏大帅如虎,是为智;大帅心胸宽广,待人以诚,就连龙清川这等之才都能得到大帅的器重,故而天下各路豪杰纷纷慕名而来,是为信。依龙清川看来,大帅具足了仁、义、勇、智、信,而且——” 龙清川故意顿了顿,提高嗓门大声喊道:“而且天将祥瑞,红孩儿在民间散出消息,分明是劝谏大帅荣登九五之尊。” 龙清川闭着眼夸夸其谈一番,那史思明笑逐颜开,原来自己竟然这么优秀! 将军们见史思明笑意盎然,已经摸清了他的心思,故而纷纷建言:“大帅,龙大侠言之有理,请大帅早登大宝,御宇天下。” 大寨主也带着群豪劝谏:“大帅雄才大略,威名震四海,理当继承大燕国之帝位。” 史思明早已心花怒放,但他还是尽力强忍住内心的笑意,故意皱着眉说:“不妥,不妥!” 龙清川再次拱手劝谏:“大帅是担心背负谋朝篡位、不仁不义的骂名吗?龙清川斗胆直言,大帅当舍弃妇人之仁,放弃腐儒所倡导的虚名,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己任,铁肩担道义,果断继承大燕皇帝位,造福天下百姓。” 龙清川说话有条不紊,众位将军和豪杰早就按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建议史思明即位。 龙清川见气氛已到,便继续说:“如若大帅不愿继位,恐怕是要让天下英雄寒心了。将士们随大帅出生入死、奋勇冲杀,可不能没了盼头啊。” “这——”史思明故意左右为难,“本帅的确对不起身边的将士们啊,这可如何是好?” 龙清川心里将史思明骂了个通透,嘴上却含笑奉承:“古人云,龙行一步,百草沾恩。大帅须以天下苍生为重,为将士们的前程考虑,为效命于大帅的豪杰之士考虑。大帅继承大位后,天下便有了明主,四海豪杰之士纷纷前来,继而大帅振臂一呼,率领众豪杰推翻腐朽的李唐王朝,建立万世之伟业,创不世之功。龙清川之心,日月可鉴,盼大帅采纳为贵。” 史思明不住地点点头:“这——本帅的确不该只爱惜自己的虚名,嗯,正如龙大侠所言,本帅需要铁肩担道义,为天下苍生而行大义。” 龙清川笑着点头:“诚如大帅所言,龙清川代替天下苍生跪拜大帅。”众位将军和豪杰纷纷下跪,请求史思明顺应众人之愿,即大燕国的皇帝位。 达奚盈盈一直冷眼相看,她高声冷哼一声,然后冷不丁地窜到史思明身边。达奚盈盈面目阴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帅,众位英雄,你们不要上了龙清川的当,这小子诡计多端,假意劝大帅称帝,实则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史思明心里正乐呵着了,达奚盈盈突然间来这么一出,他的心情像是从高山摔落至谷底,跟吃了一碗苍蝇似的,难受至极。 不过,史思明毕竟是一方枭雄,城府颇深,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不悦,转而带着微笑问:“达奚姑娘,你这是何意?” 达奚盈盈展颜微笑,娇笑说道:“这龙清川实乃李唐的臣子,奉李唐皇帝之命,前来挑拨大帅和新任安皇的关系,以期燕国祸起萧墙,自相残杀。” 龙清川嬉笑一声,摇摇头问:“一派胡言!如若如此,这必然是李唐皇帝的最高机密,达奚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此秘密?达奚姑娘只是长得俊俏而已,你可不会掐指算命。” 龙清川机智的反驳,顿时让达奚盈盈哑口无言,她妙目环转,启齿微笑:“这个就是我达奚盈盈的能耐了,暂时不对外透露。不过,你曾为李唐的不良人效力,我达奚盈盈在睢阳亲眼目睹、亲耳所闻,这总不会冤枉你了。” 史思明失声大笑:“我以为是何等要紧之事,达奚姑娘多虑了,当初龙大侠投奔本帅时,就已直言相说,本大帅不会计较。再说了,这里很多将军以及豪杰,都曾效力过李唐,包括你达奚盈盈,难道都值得怀疑吗?” 达奚盈盈不经意间靠近龙清川,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小声对龙清川嘀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龙清川“嘿嘿”诡笑两声,小声问:“鄙人听不清楚,达奚姑娘说什么了?” 达奚盈盈对着乐凡得意一笑,将嘴凑近龙清川的耳朵,娇声说:“我为妻,乐凡为妾,我们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共同伺候你龙清川,便宜你臭小子了。” 龙清川闻言神色大变,猛地一把推开达奚盈盈,正色说道:“达奚姑娘请自重,您虽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但龙清川是有家室之人,岂能到你账中陪你鬼混,行那无耻苟且之事!” 龙清川故意将“行那无耻苟且之事”大声吼出,尔后强忍住内心笑意,继续诓骗:“哼,无论你怎么冤枉、怎么要挟龙清川,龙清川绝不会臣服于你。” 龙清川话毕,传来众人阵阵大笑声以及起哄声。 达奚盈盈一愣,当即明白龙清川是何意,她又上了龙清川的鬼当了。他随便编造那么几句谎话,然后经由其他人故意起哄,本来虚无之事,她怎么也说不清了! 达奚盈盈白了一眼龙清川,转身怒斥众人:“笑什么笑,这小子鬼话连篇,没一句是实话。” “冤枉啊——至少达奚姑娘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这句是实话!”龙清川快速说,达奚盈盈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她不敢再与龙清川斗嘴,又怕被他逮到借题发挥之处。 两个长相龌龊的男子适时地跑来,对着达奚盈盈淫笑:“达奚姑娘若是寂寞难耐了,我们兄弟二人可以效劳,保管随叫随到。” 四寨主在旁怒气冲天,欲拔刀相斗,被达奚盈盈低声制止。 达奚盈盈鄙夷地看着眼前二人,冷脸怒斥:“滚!凭你们也敢调戏本姑娘,真当我达奚盈盈吃素的。”转而他又冷脸对着龙清川:“哼,不识抬举!别怪我达奚盈盈心狠手辣了。” 她阴沉着脸,恨恨地说:“龙清川这臭小子,你明明识破乌承恩的刺杀计划,却没有主动向大帅坦诚?哼,他们在府邸作客时,我达奚盈盈正巧在偏厢房,无意中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啊?“龙清川故作惊讶,“你怎么又跑到乌承恩厢房了,这男人呆头呆脑的,又不解风情,难道达奚姑娘有此等偏好?”龙清川之言又引来阵阵哄笑。 “哼,哼,别油嘴滑舌的,你说,你为什么不主动报告给大帅,要不是本姑娘机智多谋,暗中向大帅通报,恐怕大帅早已成了乌承恩的刀下亡魂了。” 达奚盈盈说话口无遮拦,史思明听得很不开心,好像没了她达奚盈盈,他史思明就一定会被乌承恩杀死,其实就乌承恩那点做事手段,根本成不了大气候,除了她达奚盈盈之外,还有很多人暗中通报给史思明,包括龙清川。 史思明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达奚姑娘,你冤枉龙大侠了,乌承恩叛变之事,龙大侠早就提醒过我,本帅记得清清楚楚,就在本帅生日宴那天晚上,龙大侠亲口所说。” 达奚盈盈闻言后,脸色逐渐阴沉,以她的智力,也判别不出这当中的真假。 史思明内心有点不耐烦了,龙清川所言完美地契合了他的心意,他正欲半推半就、借坡下驴,结果被达奚盈盈这么一搅和,他反倒有点下不了台面。如若他真继承了大燕国的帝位,与安庆绪之间必然有一场生死搏斗,届时倒应了达奚盈盈所言:大燕国祸起萧墙,自相残杀。 史思明正欲睡觉时,龙清川及时送来了枕头,达奚盈盈却把他睡觉的床给拆了。此刻史思明恨死这达奚盈盈了,见那达奚盈盈还在卖弄风骚,便出言提醒:“达奚姑娘忙碌了一天,也累了,要不要早点回账房休息?” 达奚盈盈连连摆手:“本姑娘此刻劲头正盛,我非要揭穿龙清川的老底不可,以解我本姑娘心头之恨。” 尔后,她对着四寨主低声耳语几番,四寨主应允而去。这一切,龙清川和大寨主等人默默看在眼里,彼此间眼神相互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趁着达奚盈盈止语之际,大寨主故意起哄,对着龙清川大喊:“龙大侠,我看你还是从了达奚姑娘,你要是不委身于她,恐怕她要没完没了的找你麻烦。” 达奚盈盈轻哼一声,白了一眼大寨主,也不过多地狡辩。 龙清川苦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龙清川坦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了,谁还敢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顷刻间,四寨主带上来一个全身红衣裳的小孩,达奚盈盈顿时精神一抖,指着红孩儿对史思明说:“大帅,达奚盈盈已有铁的证据,这红孩儿受龙清川的唆使,在民间四处散播大帅称帝的谣言。如今我已把他带过来,请大帅过目。” 史思明闻言,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他心里的恨意难以言表。 龙清川的心里反倒是乐开了花,无论如何,史思明定然不会承认,只可惜,这红孩儿怕是命不久矣!龙清川沉默了一小会,问红孩儿:“小孩,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坏小孩,可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红孩儿抬起头,好奇地白了龙清川一眼:“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 龙清川拍案而起,大声怒斥:“达奚姑娘,你嘴里有没有靠谱的话,这小孩根本不认识我,我又怎么唆使他?” 史思明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板着脸指着红孩儿问:“达奚盈盈,你说这小孩受龙清川的唆使,可他明明不认识龙大侠啊。” 达奚盈盈见史思明面有怒意,赶忙回说:“大帅,红孩儿是受四寨主的指示,而四寨主又是受龙清川的唆使,所以……” “老四,”大寨主也拍案而起,大声怒斥,“你可不能冤枉龙大侠啊。” 四寨主红着脸,小心瞄了达奚盈盈一眼,尔后挺直胸膛,直面着大寨主说:“兄长,请见谅,我已答应达奚姑娘,替他揭穿龙大侠的伪面目。” “哦?我龙清川又何处虚伪了?” “红孩儿人选的物色,是你拜托我所为,红孩儿传出的谣言,是你龙大侠所编造,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你龙清川在指使。” 大帐中的豪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来大帅继承帝位,并不是天命所归啊。 龙清川沉默不语,自顾自地低头饮酒。 四寨主继续说:“冤枉胡利金,用财宝收买我们四兄弟之事,也是龙清川提前安排好的,我们都被他蒙骗了。” 大寨主呵斥道:“老四,你这么冤枉龙大侠,你疯了吗?”二寨主、三寨主也纷纷出言呵斥四寨主。 龙清川起身拱了拱手:“大帅,龙清川死不足惜,但名声可不能被奸夫淫妇所坏,请各位听我一言。” “请说!”史思明应道。 “胡利金是无影门的杀手,也是安庆绪的人,他们一直奉安庆绪为皇,本来乱世之中,各为其主,这本是平常之事。但他受安庆绪指使,闯入营帐中刺杀大帅,这可就不仁不义了。当胡利金见我龙清川在场保护大帅,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于是反咬一口,冤枉我龙清川是刺客——龙清川所言,句句属实,这里有很多侍卫可以证明。” 史思明身边的很多侍卫连连点头,有的替龙清川打抱不平:“龙大侠在营帐内跟大帅商量要事,反倒是胡利金手持兵器闯入,哼,当我们这些人全都是瞎子啊。” “他持刀擅闯大帅营寨,那也是保护大帅啊,怕大帅被奸人所害。”四寨主慌忙辩解道。 “强词夺理!要他多此一举,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侍卫们纷纷摇头抗议。 四寨主见说服不了众人,便指着红孩儿对众人说:“这小孩的确是龙清川托我所找,那谣言……” 龙清川毫不客气地打断四寨主的话:“红孩儿乃上天星君所变化,来无影去无踪,又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怎会被你轻易找到?四寨主,你红口白牙这么一说,龙清川就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寨主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吼道:“老四,你是鬼迷心窍了,甘愿做达奚盈盈的帮凶?” 大寨主转身对史思明拱手,愧疚地说道:“抱歉,大帅,老四他太年轻了,受不了达奚盈盈这妖女迷惑,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大寨主指着达奚盈盈,大声呵斥:“这达奚盈盈仗着有几分姿色,多次迷惑我们几位兄弟,让我们替她陷害龙大侠,哼,我们乃正人君子,岂是那无耻的好色之徒?当然一口拒绝,只不过老四,看来还是受了她的蛊惑……老四,你不听兄长之言,贪图这妖女的美色,真是太不应该了!” 四寨主被骂得一愣一愣的,达奚盈盈怒不可遏,大声呵斥:“一派胡言!哼,我达奚盈盈裙下之臣,皆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你们几个什么德行,也配本姑娘以身伺候?” 二寨主挺身而出,手掌捂住半边脸,难为情地说道:“得了,就你那毫无廉耻的骚样,扒光了衣裳,撅着腚,像狗一样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哎……真不忍多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淫荡的女人。” 达奚盈盈涨红了脸,气得七窍生烟,大声骂道:“你们胡说,血口喷人,本姑娘岂是那种随意的女人。” 三寨主笑嘻嘻站起身,指着达奚盈盈的屁股说:“唉,唉——大伙听我说,这达奚盈盈的屁股上有颗梅花形的黑痣,我们兄弟看的清清楚楚,哎,此事千真万确,如若某说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乐凡在旁掩嘴偷偷窃笑,崤山寨的兄弟哪知这些秘密,当然是她乐凡告知众人的。 四寨主愣愣地问:“达奚姑娘,刚才我兄长所说,是真是假?” “胡说,一派胡言,我屁股上有颗痣,我怎么不知道?”达奚盈盈叉着腰怒骂。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能看到你自己屁股吗?”二寨主的话,又引来一阵阵大笑。 那两个长相龌龊的男子,忍不住淫笑:“达奚姑娘,要不要我们帮你脱光,当众验验身……“他们淫荡之言,竟然有人跟着起哄说好,大帐中已经全然乱套了。 龙清川突然拍着案桌怒喝道:“够了!你们存心陷害我龙清川,无非是反对大帅称帝而已,哼,安庆绪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我们并不反对大帅称帝,只是这是你龙清川的诡计,我们要揭穿你,省得大帅上当,跟安庆绪搞得不愉快。”达奚盈盈狡辩道 “难道我们怕安庆绪吗?当初他被唐军围困在邺城,只要大帅帮他解了围,便将地位禅让给大帅,安庆绪乞求的书信还在,难道大帅就不能称帝吗?”龙清川激动万分,“这些可都是事实,众位将军,众位豪杰,难道又是龙清川造谣是非吗?” 龙清川说到点子上了,所有的将军和豪杰一起怒喝:“当然不是,龙大侠所言句句属实!” \"大帅,天命所归,祥瑞已至。百姓渴望和平,期待明君。大帅德才兼备,胸怀壮志,百姓将为您引领新的希望。时机已到,顺天而行,应民之愿,登基称帝,一统天下,创造繁荣昌盛的未来。龙清川请大帅早做定夺。” “请大帅早做定夺。”所有人一起下跪,唯有达奚盈盈和四寨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史思明目光灼灼,一直沉默不语,待宴会结束后,他单独留下了龙清川等几个贴身心腹。 此时的史思明杀气腾腾,凶相毕露,鹰眼环顾几人后,压低声音对几人说:“各位都是本帅的心腹之人,本帅就开诚布公了,我意已决,杀安庆绪,即皇位。” 龙清川等心腹跪下磕头,无非是说些大帅英明、愿效犬马之力之类的奉承话。 史思明顿了顿,皱起眉头说:“但安庆绪手下还有几万兵马,还有一些忠于安家的将领,本帅要招降他们,故而本帅不能直接动手,以免落得个不好的名声,不利于招降这些将领。” “那就暗杀了这小子,本将军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将军说。 龙清川赶紧提醒:“不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安庆绪只有大帅一个死对头,他被人杀死了,手下的将领必然联想到是大帅所为。” “那如何是好?” 龙清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拱手进言:“大帅,此事非得有些手段不可。” 在史思明的示意下,龙清川继续说:“大帅先要对安庆绪示弱,以消除安庆绪对大帅的戒心,然后大帅再诱骗安庆绪到大帅的军营。诸位可知,这中途有座虎爪山,山上常年有很多匪徒盘踞在此,这帮人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龙清川暗中带众位豪杰,在中途以匪徒的名义截杀安庆绪,得手后将恶名转嫁给虎爪山匪徒,” 史思明的儿子史朝清提出了异议:“嘴长在别人身上,保不准别人会有非议。” “所以大帅要故意对外示弱,要让安庆绪的亲信,以及安庆绪的臣民知晓,大帅宅心仁厚,明明有实力夺取帝位,却甘居下位,丝毫没有觊觎之想。这样一来,可以消除绝大数军民的疑虑。” 史思明不住地点点头,拍着龙清川的肩膀称赞:“嗯,如此更好,我们依计行事。” 第62章 一丘之貉 史思明本也是狡黠奸诈之人,如今他兵强马壮,大权在握,他一旦下定决心诛杀安庆绪,安庆绪哪有能力抵抗了? 史思明亲自给安庆绪写了一封信,给安庆绪灌了一碗迷魂汤。史思明在信中承诺,他愿与安庆绪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彼此之间互相帮衬,与大唐三足鼎立,共享天下。此外,史思明还收买了安庆绪的心腹张通儒、高尚、安太清等人,他们一波接一波地向安庆绪建言,与史思明结成同盟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呆头呆脑的安庆绪带着大将崔乾佑、孙孝哲,他的弟弟们,以及几百号贴身亲信,浩浩荡荡地前往史思明的大营结盟。 一路上,那安庆绪喜气洋洋、趾高气昂,他的皇帝位终于还是保住了。安庆绪心中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他定会好好重用史思明,让史思明替他开疆扩土,成就他安庆绪的万世伟业。 安庆绪带着几百号人马行至虎爪山,正欲与亲信下马休息时,忽然空中传来阵阵利箭的破空声,安庆绪久经沙场,心下当即明白遭遇埋伏了,而且对方至少也有两三百人。利箭如飞蝗似的一阵阵飞来,幸好士卒们都披挂了坚硬的铠甲,他们在铁盾牌的掩护下,毫发无伤地抵挡住箭雨的射杀。 待箭雨过后,一大拨人马大声喊叫着“杀死安庆绪,赏黄金万两”,这帮人呼啸着从山坡上冲下来。不过让安庆绪气愤不已的是,他发觉这帮人竟然是山寨的匪徒,为首的竟然是收了避暑招凉珠和绿真珠,却没刺杀史思明的刺客,当然这刺客就是龙清川。 龙清川带着史思明手下的精锐,以及一众忠于史思明的江湖杀手,手持各种各样的兵器,与安庆绪及其亲信砍杀拼斗。 虽然安庆绪骑射俱佳,武艺高强,但他面对之人皆是武艺出众的高手,在他们持续的打杀下,安庆绪很快便抵挡不住了……不过安庆绪依旧洋洋得意,他察觉到这些匪徒的包围中,有个不起眼的漏洞:匪徒们虽然挖了陷马坑,甚至用了拒马桩阻挡他们逃逸,可在离拒马桩不远处的小山坡,至少有三丈高,可匪徒们竟没有派人防守。 安庆绪心中暗自咒骂,匪徒毕竟匪徒,哪里懂得行军打仗之道? 安庆绪当即派几十名弓箭手占据了小土坡,他们居高临下地疯狂射箭,匪徒们骂骂咧咧地,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安庆绪抓住这个漏洞,号令士卒迅速清除掉了拒马桩和陷马坑,尔后,他又在大将崔乾佑和孙孝哲的掩护下,不费力气地冲出匪徒的包围圈,一路逃向史思明的大营。 当安庆绪平安地到达史思明大营时,史思明先是大吃一惊,但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很快便镇静下来。他殷勤地跟安庆绪客套热情一番,然后安排上丰盛的酒宴,款待他们大燕国的皇帝,安庆绪也不失时机地吹捧他如何勇斗匪徒,如何将匪徒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杜康酒,烧尾宴,舞姬曼妙的舞姿,让安庆绪满心欢喜、乐不思蜀,史思明心中却是郁闷,他跟龙清川精心选择了埋伏地,又派出了几百名精锐士卒,怎么都能将这安庆绪一网打尽! 可为什么这安庆绪还能轻易逃脱了? 安庆绪可没史思明那些鬼心思,他与史思明勾肩搭背,频频劝酒,并扬言等他安庆绪打下这花花江山后,定会与史思明共享荣华富贵。史思明小心地赔笑应酬着,内心却踌躇不决,不知如何处理眼前之局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着灌了几壶美酒,安庆绪醉意朦胧,便意浓浓,他在几个亲信的陪护下出恭,偶然间瞥到了站在茅厕旁的龙清川。 那龙清川竟然还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挥了挥手上的宝剑,做了个刎颈的手势后,扬长而去。 安庆绪瞬间吓出了一声冷汗,怎么在大帅的军营中看到了匪徒,难道他跟大帅是一伙的?安庆绪的酒也醒了,他在亲信的提醒下,意识到了事情背后的含义:史思明必然有所图谋。 可他已深入虎穴,就如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六神无主之下,安庆绪立即采纳了亲信的建议:委曲求全,先保命为主。 安庆绪也顾不上出恭了,他当即返回营帐,收起刚才的狂妄之气,谦卑地对着史思明下跪磕头:“臣安庆绪辜负众望,丢了东、西二京,深陷唐军重围,幸亏圣人看在太上皇之情面,率大军前来营救,臣感激不尽,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圣人。” 安庆绪莫名的举动,不但让崔乾佑和孙孝哲摸不着头脑,就连史思明也是诧异万分。 史思明小心问道:“本帅忠心不二,又与太上皇情同手足,圣人为何如此见外?” 安庆绪吓得抖抖嗖嗖,忍不住低头哭泣:“臣都看到了围剿安庆绪的匪徒,他们就在大帅的营帐中,大帅既然要杀我安庆绪,又何故要与安庆绪结为同盟?” 安庆绪之言如晴天霹雳,崔乾佑和孙孝哲当即拔出腰间佩刀,大声怒斥:“史大帅,难道这是鸿门宴?” 情形走到这一步,史思明心知再也没有退路了,他也不可能放安庆绪回去,既然扯破了脸皮,那就无须顾忌情分了。 史思明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上,营帐内内外外涌入了众多披甲侍卫,他们在瞬间便缴了安庆恩亲信的武器,将他们五花大绑,即使有反抗者,当即被诛杀在地。 史思明破口大骂:“安庆绪小儿,丢失两都且是小事,可你身为臣子,居然弑父夺位,天地不容,今日我史思明要替太上皇清理门户。” 安庆绪不断地磕头求饶,只要史思明饶他一命,他定会派人送来玉玺——不,他亲自送来玉玺,尊称史思明为大燕国的圣人。 可他的求饶没有换来史思明的一丝同情,史思明沉着脸号令道:“弑父篡位之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安庆绪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本帅今日欲替天行道,替太上皇行道,当众斩了这安庆绪逆贼。” 史思明心如磐石,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宰了这安庆绪,清除他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碍。史思明喝退众人,蹲下身子阴险地问:“贤侄啊,你莫要怪我无情无义,谁叫我看上你屁股下的宝座了。如今你是非死不可。” 安庆绪早已成了一摊烂泥,他耷拉着脑袋哀求:“请圣人饶安庆绪一命,安庆绪还不想死啊。” “哎,你那个死去的老爹他难道想死吗?人固有一死,迟早逃不掉,贤侄又何必多活个几十年了?不过看在本帅与安禄山同袍的份上,五马分尸,凌迟,腰斩,或者其他酷刑,贤侄你喜欢哪一个?” “非得……这些吗,连个全尸也不能留?” 史思明一脸奸笑:“当然可以。但本帅有少许疑问,你得跟我实话实说。” …… 史思明公开处绞死了安庆绪、崔乾佑、孙孝哲、高尚等人,甚至连安庆绪的几个弟弟也没放过。引起叛军中忠于安家势力的不满,双方经过几次大规模的争斗,史思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收编、吞并了安庆绪的残余力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安庆绪政权和军事集团的覆灭,叛军的实力大大受损,大唐只剩下一支有实力的叛军。 第63章 身份泄露 风和日丽,清风徐来,龙清川心情舒畅至极,他跟乐凡骑着两匹健马,带着宝雕弓到营外打猎,他们随身还携带着金银细软,以及随身的日用物品。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当初崤山寨上的一些英雄。 一群人行至营外二十里地时,遇到了同样骑着健马的史思明,他身边簇拥着一大帮无影门的杀手。 龙清川对着乐凡自嘲:“夫人,看来他们不傻啊,我们还是暴露了。” 龙清川的主动现身提醒了安庆绪,史思明的真实意图是杀他自立,既然安庆绪已经知晓了内情,史思明的伪装也就失去了价值,他不得不收起仁慈的虚情假意,公开绞死了安庆绪和他的同党,这样一来,也导致史思明不能和平吞并安庆绪的残余势力。 但龙清川的现身,也存在着很大的隐患,毕竟史思明又不是个傻瓜,待他冷静下来后,他应该能看破这其中的鬼名堂。 可龙清川不知自己是否暴露,他总不能主动开口相问:大帅,你怀疑我龙清川了吗。 于是他以外出打猎为由,反过来试探史思明——外出打猎,可是一个绝佳的逃逸机会,如若他们被怀疑了,史思明绝不会让他们顺利逃走;相反地,如若他们路上没有遭到阻拦,说明史思明并没有对他们监控,也就是史思明并没有对他们起疑心。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龙清川在打完猎后,还会乐呵呵地回到军营,继续挑拨史思明和他儿子史朝义的关系。 当龙清川看到史思明和他的亲信,以及几十个无影门杀手时,咧嘴微微笑了笑:“看来大帅还是觉醒了,龙清川再也不要掩饰了。” 史思明冷笑:“龙大侠好本领啊,竟将本帅和一众英雄蒙在鼓里。” 龙清川耸耸肩,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过奖,过奖!可大帅毕竟是世之枭雄,终究还是看出了龙清川的破绽。” 无影门的杀手首领:“哼,狐狸再狡猾,终究还是斗不过好猎手。” 史思明不甘心地哼了哼:“龙大侠可不是一般的狐狸,他已经成精了。” “狐狸精?”龙清川皱着眉头,“这个雅号可不太好听,龙清川受之有愧啊。” 史思明长叹一口气:“达奚盈盈提醒本帅时,虽然你们百般狡辩,但还是留下了破绽,不过本帅还是相信了你。哎,龙大侠,平心而论,本帅是真的很欣赏你啊。” 龙清川歉意地拱拱手,转身看了看崤山寨的几位寨主,笑着问:“大帅如何看出我们的破绽?” 史思明冷哼了一声:“你们可能还不知晓,本帅早就要纳达奚盈盈为妃,可她多次拒绝本帅,只因本帅其貌不扬、外形丑陋,不是她心目中的翩翩郎君。达奚盈盈的眼光颇高,又怎会勾引崤山寨的几个兄弟,你看看崤山寨几位英雄的外形,似乎还不如本帅了。” 史思明后方传来一阵阵窃窃私笑声,龙清川也会心地笑了笑。 乐凡挑眉想了想,尔后掩嘴轻笑:“还真是,达奚盈盈勾引的野男人,个个都是玉树临风、清新俊逸之人,她可不会委屈了自己。”龙清川默默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史思明轻轻拍了自己的额头:“此事虽然引起了本帅的怀疑,但本帅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本帅太信任你龙大侠了。但安庆绪等人顺利达到我的军营时,这下我才开会怀疑你了。不得不说,你献给本帅的计策很妙,先是截杀安庆绪,嫁祸于山寨的匪徒,然后以给安庆绪报仇的名义,剿灭匪徒,杀人灭口,再后来就是死无对证,最后高规格地祭拜安庆绪,在世人面前做足了面子……” 史思明边说,边啧啧称叹:“虎爪山,是你和本帅共同选定,乃是最佳伏击之地,断然不会有漏网之鱼,可那安庆绪为何能轻易逃脱?本帅派人调查过你的排兵布阵,果然,你故意留了一个大缺陷,嘿嘿,一个普通的偏将都不会犯此错误,你龙大侠精通兵法韬略,又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也就是这一点,极大地引起本帅的怀疑。” 龙清川笑笑,不言不语,这的确是他耍的一个小聪明,他故意放安庆绪回到史思明军营,才有造成他们鱼蚌相争的机会。 “所以,我在杀安庆绪之前,还特意问过他避暑招凉珠之事,为何派胡利金刺杀于我?哼,完全子虚乌有,安庆绪临死前交出了事实的真相,原来是龙大侠曾拜访过他,看来胡利金是真的被冤枉了。嘿嘿,你龙大侠好谋略,一箭双雕:借我手杀了胡利金,报你们的私仇;又挑拨离间,让本帅和安庆绪自相残杀。” 龙清川抱着胳膊于胸前,始终带着笑容细细倾听。 史思明问:“如今安庆绪的政权被本帅消灭,龙大侠的心愿满足了,可有何感想?” 龙清川松开胳膊,不甘心地叹一口气:“事情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安庆绪真是蠢到家了,他亲身到大帅的营中媾和,竟然还带上了几个弟弟,以及亲信大将崔乾佑和孙孝哲。哎,他们被大帅一锅给端了,否则有崔乾佑和孙孝哲两位大将在,大帅的招降怕是没那么顺利,你们燕国之内的内耗还会更大一些。” 史思明张嘴哈哈大笑,龙清川说的是事实,崔乾佑和孙孝哲均是燕军中的名将,武略、谋略俱佳,如若他们坚守在邺城内,他史思明还未必敢杀安庆绪。 “本帅让龙大侠失望了。”史思明得意地笑了。 “是那安庆绪太笨,他让我太失望了。好了,不多说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龙少侠和尊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我们是笼子的耳朵,摆设吗?”无影门的一众杀手在史思明身旁冷冷说道。 “嗯,怎么说了,你们这种人欺软怕硬,不敢与人正面交锋,暗中做些偷鸡摸狗的鸟事,上不得台面,龙清川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龙清川鄙视地说道,他当然知道说出这话的后果。 杀手齐刷刷地站出来,满脸怒容,从眼神中看出,他们要将龙清川碎成万段。史思明呵斥了他们,少数几个稍微后退几步而已,大都是胆大狂妄之徒,竟然不理史思明的号令。 乐凡在旁笑了,指着他们问:“怎么,想挑战我们?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架?哦,对了——你们是暗中偷袭的小人,只会下三滥的手段,武艺吗,我看稀松平常——” 一个红头发、歪鼻子,小眼睛,大嘴巴的杀手跳出来,骂道:“老子苟三郎不信邪了,还搞不定你们几个小东西,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你想留下我们?”乐凡拔出手中的紫电宝剑,冷冷地问。 此人不顾史思明再三地呵斥,手持一对百斤重的双锤,狠狠地砸向乐凡。乐凡见来势凶猛,轻身避让,华丽漂亮的一个转身,将宝剑横在此人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一招就将此人制服! 乐凡看他手上的兵器,轻蔑地说道:“只有力气大到能收放自如的人,才能使用这么重的兵器,你这两锤子交替砸下来,与第三锤之间留了这么大的破绽给我,还好意思说是高手?”乐凡嘲笑道,撤下宝剑问,“还有谁来试一下?” 龙清川在旁鼓掌,吹嘘:“不愧是剑圣的徒弟,一招制敌,厉害厉害啊。” 杀手面面相觑,苟三郎是有名的大力士,双锤舞得密不透风,平常人基本看不懂破绽。没想到乐凡一招就给破了。 …… 史思明冷声呵斥:“你们终于承认技不如人了,既然选择跟着我史思明,就得听从本帅的号令,否则——请你们另谋高就。哼!” 史思明满脸不悦,杀手们面面相觑,不再吱声。 第64章 开诚布公 史思明请龙清川移步,两人开诚布公地对谈。史思明伸出一根手指,骄傲地说:“一万两黄金,龙大侠可愿跟随本帅?当然,本帅绝不会让龙大侠冲锋陷阵,龙大侠就做本帅的幕僚,帮本帅出谋划策而已。” 龙清川笑着将他的手指合上:“谁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争,龙清川便是谁的幕僚——不要钱、还出力的那种幕僚。” 史思明默默叹口气:“忠义之士终不能被钱财所收买,哎,不像那帮人……” 史思明鄙夷地看了看无影门的杀手,“安庆绪一死,他们的援助也就断了,我接纳了他们,现在吃我的,用我的,脑子里还想着安禄山。” 龙清川笑笑:“既然谈到他们,龙清川有几句请大帅斟酌。” 史思明做了个“请说”的手势,龙清川稍微整理了下情绪,缓缓说:“龙清川认为,大帅最好的选择是带兵降唐, 帮助唐军剿灭其余叛军,功成名就之后,只要朝廷财富赏赐,放弃兵权,以弱示人,可以保得余生平安。” 史思明嗤之以鼻,如要他放弃兵权,岂不是挖了他的心肝肉? 龙清川继续说:“如大帅确实有信心、有实力另立大业,一条路走到底,需要提防眼前的这股势力。他们之前跟着安禄山,后来又被安庆绪和严庄拉拢。大帅已经对安庆绪痛下下手,他们失去了财力援助,无处可归,逼不得已才归顺了大帅。依我看,他们未必是真心实意替大帅效命。” 史思明点头应道:“本帅深知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对安禄山有眷念,这死胖子太能收买人心了。一旦有机会,肯定会反水。” “所以,大帅需提前谋划好对这部分人的处理:打击还是拉拢收买?大帅选择了收买,大帅究竟能不能控制这股势力?” 史思明沉默不语。 “如果眼光看得再远一些,一旦这股势力失去控制,或者被第三方势力利用,大帅用什么来制衡他们?” 龙清川的话切中史思明内心,他何尝不知道这帮亡命之徒并不是真心实意归顺他,就跟眼前的龙清川一样,各怀鬼胎。 “如果你不能制衡他们,这股借助安禄山起家的势力,将会成为你未来的隐患。”龙清川诚恳地说,史思明岂能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本帅排兵布阵还在行,江湖中的事情可控制不了,”史思明偷偷地瞄了停留在远处的那帮杀手,“请教龙少侠该如何处理?” 龙清川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告诉史思明:“一切都看大帅的选择,如果能收买的势力,利用他们成事,为自己效力;不能收买的势力,那就借刀杀人,借助第三方力量逐步削弱他们,最终铲除索命门对自己的威胁。” 史思明点头:“你很聪明,在战场上真不想与你交手。只是本帅不明白,第三方势力在哪儿?无影门已成气候,就你——消灭不了这么大一个杀手组织。” 龙清川提醒他:“当然不全是我。你要消灭的无影门,难道唐朝皇帝就能容忍? 在这一方面,敌人的敌人,不就是你的盟友?” 史思明还在犹豫,他并不是不知道权衡其中利弊,只是要他跟对手合作,他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龙清川趁热打铁,继续劝说:“无影门的势力削弱后,他们为了生存、发展,反而会依靠你,完全听你摆布,而不是现在颐指气使,自以为是。” 史思明深思,沉默许久后,点头答应合作,便问:“本帅该怎么做?” 龙清川开心地笑:“谁说我们没有合作机会?对付无影门,我们还是在合作。大帅暗中设计,假装对无影门所有人进行封赏,暗中套取他们在各地的名单和一些消息。具体要用些什么手段,大帅轻车熟路,就不要龙清川唠叨了。” 史思明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拿到名单后,剩下的由龙清川来处理。此外,大帅可否告知无影门的主人是谁?” “呵呵,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啊。此人你们应该认识,他还特意警告过本帅,说你诡计多端,心怀叵测,还让本帅杀了你龙大侠。” “哦?我们认识……”龙清川一脸惊异。 史思明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说出无影门主人的身份。 龙清川也不再抱有希望:“此外——”他故意欲言又止,似乎很难讲出口。 史思明不悦:“既然是开诚布公,就不应该有隐瞒。” 龙清川抱歉地说:“其实只是一个提醒而已。大帅治军严厉,得罪不少将领,反观大公子性情宽厚,在军中很得人心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其他将领有不好的想法,威逼大公子,到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远的不说,看看唐玄宗和安禄山,一个被废,一个被杀。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可龙清川所说句句属实,没有编造一句谎言。 “大帅可能还不知,大公子史朝义已经在拉拢我们,难道他不会拉拢其他人吗?”这是龙清川瞎编乱造之词,史朝义相对来说,还是稍微厚道之人,暗地里很少有偷鸡摸狗的勾当。 龙清川在临走之前,还在离间史思明和他的儿子,因为他深知史思明的疑心很重,果然,史思明目露凶光,皱紧了眉头。 史思明深深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多有才华的一个人,怎么就不愿意辅佐本帅了?最后一件请求,听说龙少侠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兵法韬略,八卦甲子无所不通,那你为朕卜一卦,算算我大燕朝的国运,如何?” 龙清川心想:这个史思明,终究是鼠目寸光,王霸之道听不进去,反而对这些奇门歪道感兴趣,真是个蠢才。 亏他还是个带兵打仗之人,所有军队中都明确禁止占卜,怕的就是有人故意捏造谣言,煽风点火打击士气。要知道,同样一个占卜的结果,可以有好的、坏的不同解释,完全就是靠一张嘴胡编乱造。 龙清川暗自冷笑,心中想着,嘴里却说着:“好,尽我全力。” 史思明看着远地正在吃草的牛,说:“就以那只牛。民以食为天,耕地种粮离不开牛的开垦,正如这天下离不开本帅一样,本帅就跟那牛一样,辛辛苦苦操劳,还不为人理解。” 史思明在影射龙清川,龙清川又何尝不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龙清川思考片刻边说道:“此牛,尾巴左右甩动,你看……‘牛’字,尾巴左右晃动,不是个‘失’字吗?” 龙清川还故意加了一句:“失败的失!” 史思明沉默无言,愤然离开。 “最后一个建议,”龙清川大声呼叫,“你即将贵为大燕皇帝,在历史上也留下名号,某劝你不要乱杀无辜,一个死气沉沉的府郡,没什么生气,对新朝也不是好兆头。” “受教了!”史思明无力地挥挥手,“放龙大侠走,本帅随时欢迎龙大侠指教!” …… 龙清川和乐凡从睢阳坐船,一路向西来到洛阳。龙清川拿着史思明提供的名单,与神丐、长孙瑜等人汇合。 至于这份名单,龙清川认为不值得完全相信,不排除史思明故意使坏,在名单里列入几个我方人员。所以龙清川建议这份名单,每一个都需要仔细探查、甄选,不能冤枉无辜、甚至对朝廷有用的好人。 当然,史思明也是一代枭雄,无影门确实是他控制不了的,所以他会借助朝廷的力量削弱无影门,所以名单肯定有巨大的帮助。况且,有这么一份名单,就不会无的放矢,不良人探查起来也快得多。综合起来说,史思明的这份名单还有价值。 第1章 家族巨变 有情人终成眷属! 长孙瑜在“归林居”宴请众位英雄,他在神丐等豪杰的见证下,与冰玉结为百年好合。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让人啧啧称叹,羡慕不已。 宴席简朴却热闹非凡,众豪杰恭喜、祝贺之声不绝于耳。龙清川、吴大财等人正在闹洞房时,有一老两少三个男子匆匆忙忙找到神丐。 这三人风尘仆仆,面有焦虑之色。为首的是一个已过天命之年的青衣苍头,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经年累月的奔波,让他稍稍显得成熟一些。老人拱手对神丐施礼,谦卑地问道:“请问,阁下是否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铁拳神丐华宪章?” 神丐上下打量一番,他并不认识此人:“鼎鼎大名谈不上,那是江湖朋友的抬爱,鄙人正是华宪章。” 老人以及身后两个年轻人都很兴奋,连忙追问:“那么,前辈的爱徒吴大财吴公子,是否也在此地?” 神丐笑了,原来他们找的是吴大财。神丐不确定这一行人的身份,今天又是长孙瑜大喜之日,为免宵小之徒的干扰,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喝着小酒,暗中察言观色,确认这行人是善是恶? 来人重新抱拳施礼:“我们从扬州吴老财府邸而来,情况紧急,未来得及备礼孝敬大侠,还请恕罪,鄙人等确实有要事禀告吴公子。” 神丐的迟钝引起了老人的误解。神丐哈哈大笑,也没有过多的分辩,因为这行人是从扬州吴府而来,他们又是行色匆匆,定然是有紧迫之事。 神丐请人喊来吴大财,引荐给眼前的老人:“此人就是我徒弟吴大财,你们找他有何要事?” 老人及身后人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见他貌不惊人,气质平平,狐疑再三后,问神丐:“大侠,您确定他是吴大财吴公子吗?” 吴大财乐了:“见过走错家门的,抱错女人的,还没见过认错徒弟的,我师父就我一个徒弟,如假包换。不然你们说说,我不是吴大财又是谁了?” 老人及身后两人一同施礼,老人谦卑道:“公子少年离家出走,恕我等眼拙,情急之中并未辨认出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吴大财咧嘴大笑:“无妨,无妨!只是天下之大,你们是怎么找到洛阳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难道我吴大财现在出名了吗?” 青衣苍头仍旧谦卑地回复:“公子有所不知,吴管家派出十几波人马,各个大唐重镇都有人在找公子,老朽及两个儿子负责在洛阳寻找。至于怎么找到公子——神丐大侠名闻四海,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听说公子是神丐大侠的爱徒,想必你们形影不离,故而我们先寻找神丐大侠,然后……” 苍头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吴大财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顺藤摸瓜,就找到神丐的爱徒我了,”吴大财嘻嘻一笑,“哎,那安禄山悬赏五千两黄金取我性命,我还以为吴大财在江湖中出名了,哈哈……看来是我骄傲了。” 青衣苍头几人愣在原地,早前听说这吴公子是少年英雄,豪气冲天,没想到他竟敢惹安禄山那个魔头,难道他真不惜命了吗? 不过庆幸的是,幸亏安禄山早就死了,否则这吴公子生死难卜啊! 吴大财见苍头愣在原地,便问:“如此大动干戈地四处找我,到底何事,难道是我那老不死的阿爹要死了吗?” 青衣苍头及时醒悟,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双手递给吴大财,焦急地说道:“情况万分紧急,还请吴公子随老朽一同回去。”青衣苍头神情严肃,显然事态比较严重。 吴大财屏气敛息,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不会真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 吴大财忐忑地看完书信,只觉得像是突然间坠入冰窖,寒冷彻骨。 神丐见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内心预感不妙,接过吴大财手上的书信,瞄了一眼,上面写着:家族巨变,父危速归! 青衣苍头诚恳地弯腰鞠躬:“请公子即刻随同老朽一同回扬州,迟了,怕是有大变,对公子不利。” 吴大财追问:“有何巨变,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青衣苍头摇头:“请公子恕罪,吴管家不让我等多言,并再三交代,速速请公子返回扬州协商。” 神丐不动声色,将正在闹洞房的龙清川和乐凡请来。龙清川正玩得起劲,见神丐郁郁寡欢,吴大财六神无主,还有三人神色焦急站立一旁,心下疑惑,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神丐告诉龙清川夫妇实情,其实吴大财的父亲是扬州有名的富商,他名下有数不尽的资材产业:酒楼、地产、坊柜、丝绸铺……家中的金银财宝更是多如牛毛。 乐凡忽略了几人忧愁的神情,嬉笑着调侃吴大财:“嘻嘻,双喜临门!天上掉下来个富家公子,吴大财你马上是大富翁了,为何还愁眉不展?” 吴大财木讷地摇摇头:“祸从天降,何喜之有?” 神丐伸手阻止乐凡的嬉闹:“刚刚接到吴府管家的消息,吴大财的父亲,哎,恐怕现在已经……”神丐摇摇头,不再言语,自顾自地饮酒叹气。 龙清川也轻轻叹一口气,转身挪到吴大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吴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吴大财微微抬头,略带埋怨的口吻说道:“乌鸦嘴,人还没死了。” 龙清川啧了啧舌,连忙尬笑掩饰。神丐将信纸递给了龙清川,龙清川看后皱眉深思,尔后轻轻说道:“看来不仅仅是报丧这么简单!” 面对青衣苍头不断的催促,龙清川低头深思,吴大财的阿爹是扬州的大富商,信上所说的家族巨变,在联系苍头所说的“回去晚了对吴大财不利”,定然是跟财产继承有关! 吴大财很少跟人提及他的家世,别人还真的以为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龙清川此刻也搞不明白,只是觉得这当中定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情。神丐单独请他们夫妻二人前来,似乎有让他们相助吴大财之意。 吴大财是他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龙清川眼神瞥向吴大财,只待他开口相邀,便与他同回扬州,助他一臂之力。谁知那吴大财对他不理不睬,双眼无神地盯着神丐手上的酒壶。 乐凡冰雪聪明,她已知会神丐之意,也清楚龙清川有相助之意,况且此刻吴大财六神无主,正是需要别人主动关怀之时。不过乐凡也清楚吴大财的个性,虽然他表面上嘻嘻哈哈,玩世不恭,其实暗地里个性非常倔强,就跟那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一样,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就算他吴大财下一刻死在当前,他也绝不会主动开口求人帮忙。 乐凡妙目四转,择机靠近吴大财,柔声安慰:“听说扬州城的繁华富硕,不亚于京城长安和洛阳,我们一直想去扬州玩玩,如果吴小财主愿意的话,可否大发慈悲,让我们一同随你回扬州?” 乐凡此说合情合理,又聪明睿智,他们夫妻要去扬州游玩,吴大财总不会拒绝?但吴大财又不是个傻子,怎会不明乐凡的深意? 吴大财默然,片刻后,他仍旧是面带忧愁,为难地说:“我也不知何为家族巨变,仓促之间回扬州,吴大财生死难料,二位可有心理准备?” 乐凡嫣然一笑:“刀山火海,我们都闯过来了,还怕你家里的那帮人?没事,有龙清川在,他会帮你争夺家产的。” 吴大财神情呆滞,喃喃说道:“但愿我吴家人人和睦平安,万千家产我吴大财皆可舍弃!” 经过短暂商量后,神丐等一众豪杰留在洛阳,协助不良人清除无影门的杀手。而龙清川和乐凡陪同吴大财返回扬州,处理他的家族之事。 事不宜迟,青衣苍头多花了三倍的价钱包了一条快船,他们一行六人连夜驶往扬州。 第2章 旦夕祸福 由于赶路,故而他们的旅程非常无趣,长久地闷在快船里,让乐凡极度疲厌,只有在上岸补给饮食之际,他们才能得到一丝的休息。在颠簸烦人的途中,吴大财第一次跟龙清川讲述他的家事。 吴大财的父亲叫吴老财,是扬州颇具名望的商人,他娶有一妻两妾,妻子柳氏所生嫡长子吴大郎,两妾分别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吴参,小女儿叫吴商,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吴大财是吴老财和婢女所生,由于母亲身份卑微低劣,吴大财母子一直被吴家的人瞧不起,吴老财也没有给他们母子名分,故而吴大财至今还没有入吴家的户籍。 龙清川很同情吴大财的遭遇,可他不了解吴大财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至少他在吴府里衣食不愁,离家后在外风餐雨宿,吃了上顿没下顿。 吴大财像是看穿龙清川的心思,忍着心中的痛苦,回忆过去不堪回首的往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吴府,吴大财经常被兄长和两个姐姐欺负,比如吴大郎,天生得了一种偏色症,分不清一些颜色诸如红色、绿色,生活中闹出了不少笑话,这时吴大郎总会把怨气撒到吴大财身上。由于在吴家没有地位,他们母子总是逆来顺受,时日长久,就连吴府那些胆大的下人们,也敢对他们恶口相向。 他们欺负吴大财也就算了,就连吴大财的母亲也不放过,正妻柳氏还算中规中矩,两个小妾经常挑拨离间,恶化吴老财与他们母子之间的亲情。尽管吴府生活奢侈,他们母子经常食不饱腹,要不是吴管家从中照顾,恐怕他们母子早就被饿死。 对吴大财来说,吴府纵有万千富丽堂皇的大厦,也难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家,已经不像是个家了,没有一丝丝的人情冷暖! 待吴大财的亲生母亲生病而亡后,吴大财便独自外出拜师学艺,离开了寄居吴府的生活,在因缘巧合下,他拜神丐为师,跟随神丐闯荡江湖,而这段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涯,反而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吴大财压抑着心情,平静而快速地说完自己的身世,乐凡早已泪流满面。她在哭泣自己的身世,对吴大财来说,家,虽然不是个家,但至少还有个寄托。而她乐凡,无父无母,从小就是个孤儿,要不是七秀坊公孙大娘收留,她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龙清川怕她伤心过度,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小声安慰。而更让龙清川担心的是,吴大财没有入吴家的户籍,除非吴老财有遗嘱声明,否则根据大唐律,他并没有继承吴老财遗产的权利。 《唐律疏议》中明确规定,如果当家人在去世之前留有遗嘱的话,则必须按照遗嘱进行财产分配;如果没有遗嘱的话,那么按照户籍中儿子的数量,将财产平均分配;如果当家人是\"绝户者\",也就是没有儿子、只有女儿,那么没出嫁的女儿便可继承全部财产;如果女儿也出嫁了,那就根据亲疏远近的关系,在子侄中挑选出一位血缘最亲近的侄子,作为财产继承人,而这位财产继承人,只需留下一小份财产给已出嫁的女儿。 扬州地理位置优越,水陆交通便利,位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因水而兴,因水而旺。生生不息的长江,以及隋朝时期开凿的京杭大运河,孕育出了扬州的千年繁荣。 安禄山、史思明举兵叛乱后,洛阳、长安首先遭到叛军的重点攻击。但幸运的是,以张巡为为首的官民和侠义之士,坚守睢阳达十月之久,使得叛军无法挥兵南下,染指扬州等江南地域。 而逃过叛军骚乱的扬州等地,也为唐朝军队提供了必要的粮草和兵马,并维系了京杭大运河的正常运转,使得唐朝皇帝有足够的底气与叛军对决。 经过半个月的奔波,一行六人终于到了扬州!几人来不及活动僵化的身子,吴大财在青衣苍头的带路下,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吴府。 吴府的管家自幼跟着吴老财走南闯北,大事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很受吴老财和吴家人的依赖。 吴大财再次见到吴管家时,不由得热泪盈眶,在他的心目中,吴管家可是他在吴府的唯一亲人。吴管家头发尽白,走路蹒跚,好在他精神矍铄,思维依旧敏捷,且记忆还没衰退,他一眼就认出了吴大财。 吴管家拉着吴大财的双手,看着眼前健壮、黝黑的吴大财,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哭了好一阵,在吴大财的安慰和劝说下,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吴大财惦挂吴老财的性命安危,忙开口问道:“吴管家,我阿爹性命如何,可还……可还健在人世?” 吴管家点点头,泣声说道:“阿郎,放宽心,主人安顿在后花园清净的小院里,由竹西寺智行禅师及两位高徒保护,性命暂时无忧。” 吴大财楞了:“为什么要智行禅师保护,吴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管家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边轻声抽泣边说:“没让他们提前告诉阿郎,一来怕你伤心过度,二来他们也不尽知实情,如今你重新回到吴府,是该让你知晓所有的事情了。” 在吴管家抽抽泣泣的言语中,吴大财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吴老财偶来兴致,带着嫡长子吴大郎乘船游览保扬湖,父子二人在船上欣赏美景,饮酒作乐,相谈甚欢。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夜色微黑时,不知何方来的仇人杀手,乘着小船在远处张弓搭箭,意图谋害吴老财,嫡长子吴大郎有所察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利箭,救下吴老财的同时,嫡长子吴大郎当场身亡。吴老财痛心大呼,待船上家丁赶来时,杀手趁着夜色逃遁,早已不知所踪。 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吴老财伤心过度。他平常比较注重保养,除了消渴症渐重之外,身体还算健康,但经过此事的打击后,吴老财一度晕厥不醒,性命徘徊在旦夕之间,后来幸运地被智行禅师勉强救活,而今只能靠药物提气活命,但终究难以长久维持! 吴老财断断续续地昏迷中,在偶然一次的清醒时,曾告知智行禅师,他把遗嘱放在吴家祠堂,并让人通知吴大财尽快回扬州。 不过很奇怪,吴家的人在祠堂里始终没有找到那份遗嘱! 说来也巧,后来祠堂一间不起眼的小屋,莫名其妙地失了一场大火,火势很严重,几乎波及到主殿。不过幸运地是,祠堂内的大火及时地被扑灭,而且,吴氏族人在灰烬里发现一上了锁的铁盒子,吴家的族长推测,铁盒里面应该是吴老财的遗嘱,所以族长派了人轮流守护祠堂,当然,更主要地是看守这份遗嘱。 由于吴老财平常修路、造桥,布施寺院,积功累德,在本地赢得吴大善人的美名。为了避免杀手再次加害吴老财,吴管家布置了很多家丁巡逻,而智行禅师比较同情吴老财的遭遇,亲自带了两位武僧,在吴家清净小院保护吴老财。 吴大财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便和龙清川一左一右搀扶着吴管家,到清净小院看望他的父亲吴老财。 清净小院里干净整洁,除了四合院排布的房屋外,院中还设有一鼎清香袅绕的大香炉,四块小花园阵列排在院子中,少许花草树木点缀得小院格外清新有格调。 清净小院内传出的稳定、富有节奏的木鱼声,伴随着智行禅师郎朗的诵经声,让清净小院显得更加安谧宁静。 一位武僧端着些许酱菜、生蒜头缓缓而过,吴管家这才想起,马上快到用膳时辰了,于是赶忙吩咐身边的家丁通报厨房,让他们多准备些膳食,吴府的二郎吴大财回来了。 待诵经声停顿后,吴管家给智行禅师引见了吴大财,并带着吴大财看望躺在床上的吴老财。 吴大财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吴老财生养了他,可又不管不问,让他和母亲自生自灭,他为此痛恨过吴老财,甚至用最毒的恶言咒骂他。可在他孤单寂寞时,吴大财的心里还是挂念着他,毕竟吴老财是他的亲生父亲。 吴老财躺在一张松软的木床上,他的身体很虚弱,眼睛无神,脸上没有血色。父子十几年未见,吴老财竟然还记得吴大财,他在智行禅师的帮助下,勉强坐立在床上……吴老财眼泪含在眼里,嘴角啜泣,右手无力地抚摸着吴大财,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吴老财的心里应该很开心,只是不能用言语表达而已。 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场面的确很感人,父子二人用眼神交流,此刻无声胜有声。乐凡忍不住又要抽泣,龙清川拉了她的袖子,小声提醒不要在将死之人面前哭泣。 智行禅师双手合十,弯腰说道:“阿弥陀佛!吴大善人身体内脏虚弱,不能多言,不能动情,以免气机紊乱,还是让大善人安心静养。” 智行禅师的声音洪亮,元气十足,他的话极具信服力,给人的初步感觉是一位修行有成的高僧。 吴大财给吴老财磕了三个响头,轻声安慰:“阿爹,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您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儿子来处理,儿子保管抓到杀害大郎的歹人。” 吴老财支支吾吾,吭吭唧唧,没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大家都听懂了他所要表达的心意。 用完午膳后,吴大财拜过主母柳氏,然后又到墓地祭拜亲生母亲,以及他的兄长吴大郎——虽然他们兄弟没有多大的感情,至少他们还有亲情血缘。吴大财在墓前黯然神伤,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抓到杀人凶手,为大郎报仇。 第3章 不怀好意 吴老财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被歹人杀死,一个没有入户籍,故而对外只能由吴老财的侄子吴四桂出面。吴四桂是吴大财兄长的大儿子,在血缘关系上,也就是吴四桂与吴老财最近了。 晚宴是由柳氏和吴四桂为吴大财接风洗尘,吴老财的两个女儿、女婿陪同。说来也奇怪,明明吴老财的儿子、女儿都在吴家,宴席却是由他的大侄子主事,龙清川和乐凡哭笑不得,吴大财却是心事重重。 大侄子吴四桂与吴大财长得是半斤八两,两人均显得黝黑、健壮。吴四桂是个武痴,从小喜欢练武,在十岁时偷偷跑到中原少林寺习武十载,学艺归来后,他凭借吴老财的脸面,在扬州东关码头立足谋生。由于他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再加上一身高强的武艺,久而久之,就在东关码头打出了一片名声,他私下还创建了一个帮派——水龙帮,吴四桂自命为帮主。 见到了吴老财的两个女儿吴参和吴商后,龙清川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这两位女子长得丑头怪脸、灰发黑肤、鼻偃齿露,同时还长了一副高颧骨,如将她们的画像贴在大门上,龙清川敢对天师钟馗保证,这世间的任何鬼魔妖怪不敢近吴府一步。 龙清川从来没见过如此丑陋女子,与她们相比,黝黑、健壮的吴大财就是吴府的门面了。 更让龙清川反感的是,这两位女子丑就丑,还挺能折腾,她们竟然给自己画了个垂珠眉,还振振有词说是宫中最流行的眉形。唯一不同的是,吴参喜欢给自己脸上涂白粉,而吴商则拼命给脸上抹胭脂——这也是龙清川能快速区别她们两人的方式。 吴参、吴商的夫君是扬州城没落商人之子,两人倒是生的白白净净。无论春夏秋冬,他们随身总是带着把纸折扇,因为这会显得他们儒雅斯文。 此外,他们还拿出苦练的十八般武艺,在各自夫人面前殷勤讨好,比如端茶,捏肩,捶腰……就差给夫人出恭时刮屁股了。如实在无他们用武之地时,他们便会主动打开折扇,时不时地给夫人扇扇风,然而——他们夫人脸上的白粉或者胭脂,在他们殷勤呵护下,不断地随风飘舞。 龙清川和乐凡感到十分别扭,但既然到人家门上作客,总不能嫌弃人家长得丑,就收拾包裹走人。 想当年,“死诸葛吓走活仲达”,司马懿愣是让后人贻笑了几百年。龙清川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能被两个活生生的女子吓跑了,要是被百里飞、幻盗等人知晓,还不将他们的大牙笑掉。 有道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更有道是“客随主便”,龙清川两人在吴大财目光的恳求下,挤出满脸虚情假意的笑容,终于坐下与他的家人把酒言欢。 宴席是在友好愉快的气氛中开始,桌上摆满了本地的淮扬菜品,诸如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水晶肴肉、松鼠鳜鱼……还有吴府自酿的琼花美酒。据传,淮扬菜始于春秋,兴于隋唐,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之美誉。 吴大财给所有人做了引见介绍,大家互相恭维赞叹,尤其是如花似玉的乐凡,更是得到所有人的青睐,就连吴参、吴商也忙不失迭地请教,她是如何将自己装扮得如此俊俏? 柳氏由于吃斋念佛,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茶水,便早早退席而回。吴四桂大概忘了自己是主事人的身份,在桌上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要不是吴大财眼疾手快,给龙清川等人斟了几次酒,估计那壶琼花酒能被吴四桂一人喝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美酒的刺激下,几人头脑开始晕乎乎得了,原本拘谨的心也放开了,说话也渐渐口无遮拦,有人偶然间提到吴老财的财产,一下子打开吴参、吴商的话茬。 她们俩冷言冷语,换着花样的指责着吴大财,吴商甚至逼问吴大财,他从吴府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此刻回到吴府,是不是早有夺取财产的预谋? 姐妹俩咄咄逼人的态势,让大侄子吴四桂看不下去了,他想着理由帮衬着吴大财,不过也遭到了吴参、吴商无情的讽刺。 酒喝多了的吴四桂口齿不清,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吴兄弟不远千里回到扬州,还不是担心叔的身体,吴兄弟已经尽力了,你们不要说三道四,也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听从叔的安排。” 吴参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抽一泣地说道:“阿爹危在旦夕,大哥不幸被歹人杀害,我们都是已出嫁的女人,能有什么想法了?” 吴参说得凄凄惨惨,引起了吴商的共鸣。吴商性格较为暴躁,扯着嗓子大喊:“幸好老天爷有眼,我们吴家祠堂着了一把火,烧出了阿爹的遗嘱,哼,这样也好,省得外人惦记我们吴家的家产,有些人啊,机关算计,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参和吴商明里暗地讽刺吴四桂,假如吴老财去世后,在大唐的户籍上,他已没有儿子了,两个女人已经出嫁,如果没有遗嘱的话,那么根据大唐的律令,财产应该是吴老财的侄子吴四桂继承;如果吴老财立有遗嘱,那么就根据遗嘱分配财产。 至于吴商所说的外人,不仅让吴四桂愤懑不平,也让吴大财陷入了尴尬,照法理来说,吴大财还没入吴家的户籍,他也是个外人。严格来讲,甚至连吴参、吴商她们俩也是外人——她们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龙清川笑笑,举杯与吴四桂相碰,然后转头大声叫嚷:“吴大财,兄弟你真是好福气啊,我敢断定,你阿爹的财产肯定有你一份。唉……你小子虽然不孝,离家出走多年,可你终究是他的儿子,你阿爹还没有忘记你,要不然——他为何把没有入户籍的你叫回来了?” 龙清川说给吴大财的话,其他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毕竟,吴大财是吴老财亲生儿子,吴老财千里迢迢找回吴大财,必然是有所安排——这是毫无争议之事! 吴参愣了片刻,然后附和着龙清川说道:“当然了,二郎毕竟是阿爹的亲生骨肉嘛,我们吴家唯一的独苗。阿爹即使忘了我们两个亲生女儿,也不可能忘了二郎啊。”吴参转脸看向吴商,问:“阿妹,你说是不是?” 吴商眨了眨她的三角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转而引开了话题,问吴参:“阿姐,你说说,我们吴家祠堂好好得,怎么会突然间着了一场大火了?” 吴参漫不经心看了吴四桂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怕是有人害怕阿爹的遗嘱,故意放火烧了吴家祠堂,让祠堂和阿爹的遗嘱同时灰飞烟灭……不料弄巧成拙,反倒让阿爹的遗嘱现身了。” “可是,阿姐,这又是谁干得了,谁才会嫉妒害怕这份遗嘱了?” “那你阿姐哪知道啊?谁得利,谁就有可能呗。” 她们姐妹俩阴阳怪气一番乱谈,惹得吴四桂勃然大怒,他虽已七成醉,但脑子还是有一丝的清醒和判断力,吴四桂“噌”地一下站起,一脚踢开身后的座椅,重重地“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吴参故意装作莫名其妙:“吴兄弟,这是没喝好,还是招待不周了?我们又没说是你放的火,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吴商也喊道:“哎,别走啊,吴四桂,再聊聊呗,到底是哪头猪放得火……” 气氛到此,已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龙清川装作不胜酒力,让乐凡扶着他回屋休息,而吴大财则以困乏为由,也早早退席回屋。宴席上,只剩下吴参和吴商龇牙咧嘴,相互间争吵个不停…… 第4章 青楼老鸨 翌日,吴大财简单梳洗、快速食用早膳后,与龙清川一起到府衙追问案情进度。如今他阿爹倒在病床上,他身为吴家唯一的儿子,理当要替吴家分忧解难。 接见他们的是法曹参军手下的一个小吏,他简单给两人叙说案情的经过,并带他们看了杀害吴大郎的凶器——一支箭杆较粗的利箭。 小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吴家之事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法曹参军已经派出大量精干人手,全力侦破杀人的歹人。而且,扬州各级的大小官员,甚至司马夏史仁都亲自下场过问,由此可见上峰的压力也很大,毕竟吴老财乃是扬州城有名有望的富商,扬州全城的老百姓都看着了。 龙清川不解:“夏司马竟然亲自过问?破案断案,追捕盗贼,这似乎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话不能这么说,” 小吏腆着脸笑道,“夏司马虽说刚调到扬州,但他很会做人做事,而且还是我们扬州本地人,跟扬州的很多商家关系匪浅,在我们老百姓眼中的官碑很好,甚至——” 小吏犹豫了片刻,小声说:“甚至超过了刺史郝萌。” 龙清川点头:“明白了,夏司马既会做人,又会做官。不管他内心真实想法如何,至少他表面功夫是做到了,吴老财或者其他有钱的富翁,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看来这夏司马真不简单啊!” “一点就透,正是如此。”小吏答道,“而且夏司马还亲自给吴大郎吊唁,在路上我还见他有说有笑,等到了吴府灵堂后,那伤心之情难以言表,真让人佩服三分。” 小吏边说边瞧着吴大财,废了半天的口舌,没能从吴大财这捞到一点好处,小吏瞬间翻脸不认人了,他翻着白眼,指桑骂槐,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不再理会吴大财及龙清川。 吴大财木愣木愣地呆在原地,不知何因? 龙清川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可是吴府的儿子,有钱人得有有钱人的样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抠抠搜搜的了。”吴大财咧咧嘴,拍拍屁股,根本不以为然。 从府衙出来后,吴大财心情更加郁闷,小吏啰里啰嗦说了大半天,一直没说到他关注的重点,他还不知案情的进度到底如何。龙清川也只能好言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冥冥中皆有注定,他无需多想,再说想了也白想。 府衙出来转了一个弯,就是扬州城最繁华的东关街,龙清川慕名而往。 东关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道路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飞坊,以及青楼等各种商铺。想到长安、洛阳被叛军毁坏殆尽,龙清川无限感慨:热闹、繁华的扬州城,这才像是大唐治下的府郡啊。 龙清川正感慨惆怅着,吴大财在他身边闷闷不乐,两人经过一座奢华精致的青楼时,被七、八位花枝招展的女子,连拖带拽硬拉了进去。 龙清川诧异地问道:“哪有大白天拉客的呀,这难道是扬州风月场所的特色吗?” 吴大财板着脸,没好气地呵斥:“我没钱,我又不是吴府的公子,你们怕是找错人了。” 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像是这青楼的老鸨,她乐呵呵地招呼两人,同时抓住龙清川和吴大财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中年妇女嘴里“咯咯”娇笑:“两位,要是奴家没有找错人了?” 龙清川双眼四转,见屋内都是些平常女子,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心里稍稍轻松些,他欲从老鸨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竟然没能得逞。龙清川重新憋足了一口气,胳膊猛地往回拉,可那老鸨仍旧站在原处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吴大财也感觉非常怪异,他的手也同样挣脱不开。 两人诧异地看向老鸨,老鸨笑而不语。龙清川心里很奇怪,他和吴大财均是成年男子,又习武多年,两人力气虽比不上大力士郑大乾,但肯定高于寻常男子好几倍;如今合他们两人之力,竟然拉不动一个中年老鸨,他们猜测眼前这中年女子怕是位高人。 龙清川见老鸨没有恶意,便腆着脸皮笑嘻嘻地相问:“姐姐要是没找错人,那就是他的不是了。”龙清川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吴大财。 “什么意思?”吴大财问。 龙清川耸耸肩:“我第一次来扬州,肯定没人认识我哦。既然她们没找错人,那么她们肯定是找你哦!” 吴大财用另一只手摸摸脑袋,喃喃地问:“是吗?”然后挑头看向老鸨:“我们认识吗,你找我何事?” “你们猜?”老鸨嫣然一笑,反问道。 “你们找男人,难道不是做那种事吗?”吴大财小声地问。 龙清川在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吴大财的意见,并补充了一句:“看来还带有强迫性质,不过可惜,我们俩没钱,一个比一个穷!” 老鸨摇了摇头,妩媚地笑了,然后松开他们的手:“我们是找男人,可不会找没钱的男人,这可是我们生存法则。你吴大财虽是吴家的二郎,还没入户籍,可没有权利继承吴老财的遗产。” 吴大财摸不着头脑,他回到扬州的第二天,老鸨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转脸看向龙清川,龙清川也正看向他,两人呆若木鸡。老鸨又转头看着龙清川,忍不住抿嘴娇笑:“他们说龙清川智谋过人,聪明绝顶,连连挫败无影门的阴谋,依我看,你除了长得俊俏一点,其他的恐怕就……” 龙清川脑子里飞快盘算,这老鸨怎么知道他的名号? 初来乍到,只有吴府的人认识他龙清川,可吴府的人不知道他挫败无影门的阴谋啊,老鸨嘴里所说的“他们”又是谁?难道是—— 龙清川想明白了,微微一笑:“从长安到扬州,你们的消息很快啊,难道是用军用渠道传递的消息?” 老鸨点头赞道:“还行,反应还算机灵,难怪不良帅对你称赞有加。认识一下,我叫白倩如,刚刚冒昧试一下两位的身手……哎,一言难尽。”白倩如鄙夷地瞧了他们俩一眼。 两人恨不得变成老鼠钻到地缝里去,吴大财此刻也明白过来,这白倩如是扬州的不良人,他们回到扬州的消息,应该是不良帅告知她们的。 龙清川坦言奉承:“姐姐天生神力,怕是天上的瑶池仙女下凡。” 白倩如点了龙清川的额头,娇声嗔骂:“吃了蜂蜜,嘴巴这么甜,想套我的话,还嫩了点!” 龙清川的心思被她识破了,他根本不信女子有如此之力,白倩如肯定是用的什么歪门邪术,故而想试探试探,哪知这白倩如常年混迹于青楼,对男人的心思把握得一清二楚。 两人无话可讲,既然是不良帅的人,对他们肯定没有恶意,就是不知她此举有何用意? 白倩如像是看穿他们的心思,笑道:“扬州城鱼龙混杂,你们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良帅让我们照应你们。” 吴大财耸耸肩,:“不需要!我们两个大男人,没金没银,没人敢招惹我们。” 龙清川及时捂住吴大财的嘴,接着他的话说:“但是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如今我们正有事相求,只是没脸开口……” 白倩如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龙清川嘻嘻一笑:“能否请姐姐帮我们监控两个人?” 白倩如笑了:“是吴参和吴商吗?这两人,可是扬州城有名的泼妇。” “不是,”龙清川斩钉截铁地应道,“是她们两人的男人。” 白倩如愕然,转而又笑了,娇笑道:“果然很聪明,看来我小看你了。好,我们定会全力相助。不过要记住保密,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如今扬州城风雨飘摇,叛军早就惦记着扬州这块肥肉了,我们要为未来可能的情况做打算。” 龙清川点点头:“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扬州可是个有福之地,这次有可能逃过一劫了。” 白倩如双手合十:“但愿如此!扬州城可禁不起伪燕叛军的祸害。” 龙清川心中苦笑,哪个府郡禁得起叛军的折腾?不管是长安,还是洛阳,叛军的大军过后,还不都是一片狼藉? 告别白倩如后,两人饥肠辘辘,不再东逛西逛,赶忙回到吴府。 那吴参和吴商带着各自的男人,站在吴府的大门口,风言风语,见吴大财回来后,更是出言讥笑。 吴商指着他男人说:“我说阿姐啊,这男人就是管不住自己,一有空就跑到烟花之地风流快活,就跟那狗看到屎似的,本性难改啊……” 吴参也出言讥笑:“那是,说不定,再生出几个野种来,又入不了人家户籍,那就可怜了。” 见她们如此相讽,二人确定他们一直被人跟踪了。 吴大财面红耳赤,正要出言辩驳,被龙清川一把拉住,小声劝说:“好男不跟女斗。她们故意装着糊涂,你永远解释不清。” 吴管家撑着拐杖,一路蹒跚走来,关心地问道:“已过了饭点,阿郎你们吃饭没有?” 吴大财小心搀着吴管家,说:“还没了,我们随便到庖厨找点吃得就行。不过——吴管家,您能不能跟智行禅师说说,我想搬入清净小院,贴身侍奉父亲。” 吴管家先要找智行禅师商量,没敢立即答应。那吴商却站出来不容置疑地反驳:“不行,他还不是吴家的人,没有资格照顾阿爹。” 吴大财伤心之极,连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照顾阿爹而已,在他生前尽尽孝心!” 龙清川暗自叹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叫你可能拥有财产继承权了。 吴管家看不惯她们的冷言冷语,好心提醒:“我正在跟族长商量,如果吴家的族人同意,阿郎马上就能入吴家户籍。到时他可就是吴府真正的主人!” 吴参、吴商闻言后,脸上毫无血色,怔怔地呆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 第5章 意外发现 尽管吴管家和吴大财再三央求,智行禅师还是以吴老财需要静养为由,未能同意他们的请求,后来在龙清川的忠孝诡辩之下,禅师退而求其次,同意他们一天探视一次。 于是龙清川每天陪着吴大财看望吴老财,而他的两个相貌迥然的姐姐吴参和吴商,每次也一同前往,几乎与吴大财形影不离,本来清净的小院,反倒不清净了。吴大财终于明白,龙清川为什么不要白倩如监控吴参、吴商了。 看着吴老财日渐消瘦的身体,吴大财愁眉苦脸,他甚至做了一个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决定,他每天要跟着智行禅师后面念经,祈求佛祖保佑吴老财早日康复。禅师直言他孝心可嘉,忍不住暗自赞叹。 龙清川和乐凡在吴大财念经祈福时,两人则在院中随意溜达,以尽可能地避开吴参和吴商。 龙清川实在无聊极了,便在院中打坐,修炼大光明法;而乐凡则在园子里斗蚂蚁玩,她故意丢了几颗粳米,引得众多蚂蚁前来搬抢,待蚂蚁将粳米搬走后,她又重新将米粒挪到原处,然后蚂蚁们又重新搬抢,然后乐凡又重新挪回原处……就这样,她竟然能玩得不亦乐乎。 唯一让她不爽的是,花园中怎么会有很多蒜瓣,这让她的蚂蚁们避而远之。 乐凡嘟着嘴,将她的不悦告诉了龙清川,龙清川只能笑着安慰她,说蒜瓣是蚂蚁的天敌,蚂蚁害怕蒜瓣的臭味,当然要躲着了。如若家里蚂蚁很多的话,庖厨也会放些蒜瓣在锅台上,以防止蚂蚁爬上锅台污染食材。 可乐凡又不解了,到底是谁这么浪费啊,在花园里放蒜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就好比在香料里放了一颗臭虫,在锅里放了一颗老鼠屎,没道理啊! 龙清川觉得乐凡言之有理,顿感奇怪,当即起身随乐凡前去查看,果然,有人在花园里无规则地丢了许多蒜瓣,无数只蚂蚁绕着蒜瓣爬行,个个唯恐避之不及。 “这花园一向干干净净,怎么会有这么多蚂蚁?”龙清川自言自语,“又哪儿来这么多的蒜瓣?”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入清净小院时,有个武僧手上端了很多蒜瓣,另一只手上好像是酱菜! 龙清川低着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会看看地上的蚂蚁,一会看看禅房里的智行禅师,一会低头沉思……乐凡虽不知他何以如此,但直觉告诉她,这花园里的蚂蚁和蒜瓣有问题! 蓦地,龙清川猛地拍了拍自己脑袋:“不会,如此荒诞!这出家人……”龙清川瞄了一眼正在经过的武僧,止住了下面的言语。 乐凡忙上前搂住他的胳膊撒娇:“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我都无聊死了。” 龙清川“嘘”了一声,神神秘秘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我还没完全确定,需要再观察几天。来,跟我来——”龙清川带着乐凡蹑手蹑脚地潜入庖厨…… 第6章 扬州司马 司马夏史仁,相貌堂堂,仪表不俗,衣服整齐华美,美中不足的是中年之后的他,逐渐变得大腹便便。 夏司马虽是武进士出身,但他颇具才略,为人处世圆通,颇得刺史郝萌的信赖,故而扬州城的大小事很多都是交给他打理,尤其是给朝廷大军供应粮草税收,几年下来,夏司马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一点点差错。 对于夏司马这么有前途的官员,扬州城很多官员以及商家,纷纷找机会与他套近乎,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的女儿天生一副倾国倾城之貌,扬州城的那些公子后生们,拼了命的找人说媒,愿散尽无数家财娶其为妻,有人甚至愿意倒插门做他的上门女婿。 对于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夏司马从不正眼瞧他们,他的女儿当然是要嫁一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了。 夏司马骑着快马来到吴府,亲自上门为他的女儿提亲,并顺道看望重病中的吴老财。 吴管家在吴家虽然位高权重,颇得吴老财和柳氏的信任,但他毕竟是吴家的下人而已,吴大财的婚姻大事,他岂敢私自做主,于是便将夏司马请至柳氏面前,请他们面对面的协商。 乐凡正在吴府内四处闲逛,偶然间获悉如此好奇且八卦之事,她岂能白白放过? 柳氏是吴老财的原配,嫡长子吴大郎的亲生母亲,自从吴家父子遭此大难后,她便在内屋吃斋念佛,早已不问世间世事。当吴管家将夏司马引荐给她时,吴管家明显感觉到她的惊慌失措,这也确实难为她一个妇道人家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见过扬州城这么大的官员? 吴管家适时地退下,并让柳氏的侍女小桃给夏司马奉茶,并送上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桃子。吴管家心里美滋滋的,如若两家能够结成百年好合,有夏司马照顾着吴家和吴大财,那吴家定然能够光大门庭,显祖荣宗。 柳氏带着夏司马到假山后的凉亭谈话,她本来是考虑男女间的避嫌,无意中却方便了乐凡的偷窥,与她同样好奇的还有被柳氏支开的侍女小桃,两人一同躲在假山后,掩着嘴、忍着笑,尽管他们听不清柳氏和夏司马的言语,两人还是兴奋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夏司马的女儿可是扬州城的一枝花,他的女儿主动下嫁给吴大财,这可是吴家多大的福气,她们本以为柳氏会感激涕零,客客气气地奉承,谁料那夏司马笑容满面、春风得意,柳氏反倒愁眉不展、怏怏不乐,两人之间似乎还发生了口角。 本来一直彬彬有礼的夏司马,气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随手拣起果盘里的桃子咬了一口,估计那桃子又涩又苦,夏司马立即将嘴里的桃子吐了出来,背过身对着假山的方向生闷气。 侍女小桃掩嘴偷笑,那么多红颜色的桃子,这夏司马怎么就挑了一只青色的桃子? 夏司马和柳氏的交谈,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夏司马板着脸,迈着大步悻悻离开。乐凡失望至极,她原本有热闹可瞧,说不定还能借此敲诈吴大财点什么,但现在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乐凡心里非常不惬意,跺着脚找龙清川诉苦去了。 夏司马来到清净小院,在智行禅师的陪同下,呆呆注视着病床上的吴老财,他神情激动,连连摇头,惋惜地问道:“吴大善人的病情怎么如此严重?” 禅师双手合十:“万法因缘生,吴大善人既有此果报,当然是有其因缘,我们又何必执着了?” 夏司马点点头:“本官在西域从军时,曾学过西域的治病之术,为军中兄弟把脉治病,倒也有一些虚名。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让本官用西域治病之术,给吴大善人做个诊断。” 不待禅师点头,夏司马轻轻伸出右手,按住吴老财右手的脉搏,眯着眼睛做闭目沉思状,片刻后又换到吴老财的左手,同样闭目沉思状。最后,夏司马轻轻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哀叹道:“老天无眼啊,吴大善人乃当世活菩萨,如若可能,本官倒愿送他十年阳寿。” 禅师见司马颇为伤感,便好言安慰,直言夏司马不必担心,吴大善人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了多久便会苏醒。夏司马转忧为喜,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匆匆离开。 临行前,夏司马替刺史郝萌带话给智行禅师,请他务必在三天后的酉时,到刺史府商量水陆法会。 第7章 意外失火 吴家祠堂自从失过一次大火后,为了祠堂祖宗牌位以及财产安全,族长和吴管家选派了八个家丁,分成两组,不分昼夜地守护着祠堂。他们每天除了上香祭祀外,还要看守放在祖宗牌位前的遗嘱盒。 如此看来,吴家祠堂是万无一失了。但凡事都有意外,吴老财大女儿吴参在祠堂上香时,不知何因,竟然晕倒在祠堂里,陪伴她上香的两个家丁,也是昏迷不醒;就连一个到吴家祠堂观摩的工匠,也不幸遭此牵连,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吴氏的族长很是诧异,派人询问吴管家,这非时非节,吴参为什么要到祠堂上香?再说了,她已经出嫁,不再是吴家的人,有何权利到吴家的祠堂上香? 吴管家连忙询问吴参,不出意料地得到她蛮不讲理的回复。吴参说她看到山神庙、狐仙窝,都会上一炷香以示恭敬,何况是她吴家祠堂了?再说了,你们这些人不关心她的身体,反而无端地责备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当吴管家再次询问时,吴参就装傻不再言语,吴管家又不能把她赶出吴府,因为他只是吴府的一个管家,更何况她们回来是陪伴父、母亲,在左右邻居眼里,她们可是难得的孝女啊。 吴参的蛮横无理,让吴管家对她无计可施。好在吴老财的遗嘱原封不动地摆在祖宗牌位下,族长和吴管家也就不追究了。后来看守祠堂的家丁们自行检查,应该是烧的香有问题,那香是吴参自行携带的末香,她硬说吴家祖宗更喜欢她这款末香。 吴参晕倒在祠堂的那天夜晚,龙清川避开小院门口的家丁,暗中潜入清净小院,他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惜还是被智行禅师发觉。 由于光线不明,禅师没有认出是龙清川,故而在与禅师短暂交手三个回合,龙清川大喊一声:“小心暗器!”龙清川疾速丢出手上的几块蒜瓣,禅师不经意间接住,然后连忙甩手扔掉,嘴里直呼:“阿弥陀佛!” 龙清川哈哈大笑,禅师终于认出是龙清川,忍不住发问:“龙施主,你乃吴家二郎的朋友,何故鬼鬼祟祟潜入清净小院?何苦作弄贫僧?” 龙清川嘻嘻一笑:“智行禅师,出家人五蕴皆空,你又何故屈身于清净小院了?难道你也贪图吴大善人的钱财?” 禅师冷静地摇摇头:“贫僧可以发誓,只为保护吴大善人不被歹人伤害,贫僧绝不会贪图钱财。” “好!那禅师敢在佛祖面前发誓,你没有打妄语欺骗大众了?” 智行禅师愣住了,嘴里直呼“阿弥陀佛!” 龙清川笑道:“智行禅师,龙清川已看出此中端倪,不知禅师可否坦诚相见?” 智行禅师注视龙清川片刻,转头看了看刚刚甩掉的蒜瓣,然后点点头赞叹:“阿弥陀佛,龙施主秀外慧中,真乃天之骄子,贫僧真心佩服,请!” …… 从清净小院回来后,龙清川跑到吴大财的卧室,怔怔地看着他,看的吴大财心里直发毛。吴大财忍不住开口问:“这夜深人静,我一个姿色平平的大男人,难道比乐凡这个美女还有吸引力?” 龙清川摇了摇头,以调侃的口吻说:“你小子何德何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报了?” 吴大财愕然,不知其所然,愣愣地盯着龙清川,半天后开口说:“你要不是我吴家的客人,我非得打残你……我母亲早亡,父亲在床上半死不活,兄长被歹人杀死,两个阿姐要将我扫地出门,就这些破事,你还认为是好福报?” 龙清川“嘿嘿”直笑,吴大财见龙清川举止反常,便问:“看你神神叨叨得,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事?” 龙清川叹了一口气后,起身回屋,边走边说:“等抓到杀害吴大郎的凶手后,你一切都明白了。”然后又以羡慕的语气说:“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个金元宝,还整天端着破碗要饭!” 吴大财实在无语,出口反驳:“你是在说你自己,家有娇妻守空房,你不好好疼惜,跑到我这大男人这说三道四,脑子是被猪啃了。” 第8章 赶尽杀绝 吴大财正在酣然大睡,在梦中,他遇到了久违的母亲,两人正幸福地在东关大街吃早茶,突然间倾盆大雨,他的父亲吴老财变成一只长舌鬼,浑身血淋淋地站在他们面前……吴大财被噩梦吓醒了,或者是被清净小院的家丁叫醒。 家丁面带哭丧的表情,小声地告诉吴大财,刚刚有两个歹人闯入小院,残忍地将主人杀害了。 家丁的报丧,犹如晴空霹雳当头一击,吴大财愣在床上,半痴半呆,久久未能回神。闻讯而来的龙清川,扶着他一起进入清净小院,吴管家也已赶到,萎靡地坐在地上流泪哭泣。 清净小院的武僧面有愧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吴施主,请节哀顺变。”吴大财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吴老财。 “怎么回事?”龙清川问。 武僧小声地说道:“事发突然,两个歹人手持一支利箭,突然闯入吴大善人的卧室,我和师弟已尽全力抵抗歹人,奈何他们武艺太过高强,智行禅师又不在,故而让歹人得逞。” 智行禅师应约与刺史会面,商讨由扬州府衙出资,在寺里举办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法会,以超度战争中死亡的怨灵。由于协商的细节比较繁琐,待商定完后后,已接近子时。 吴大财仰头怒吼:“谁这么狠,跟吴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为什么连将死之人也不放过?”吴大财的怒吼,犹如平地惊雷,吓了所有人一跳。 龙清川仔细查看现场,吴老财脸色惊恐,在离床铺五、六步远处,也是被人用利箭从后面插死——死状与嫡长子吴大郎极其相似! 屋内有打斗的痕迹,门口也有少许血迹,据武僧所讲,其中一个歹人在逃跑时,被武僧用器物砸中后脑壳,这门口的血迹就是那歹人流下来的。 吴大财伤心欲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龙清川认识他好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悲痛欲绝。龙清川心里也很难过,事情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轻声安慰吴大财,一定会尽全力抓到杀害吴家父子的凶手。 天明时分,府衙的法曹参军亲自带着仵作赶到,接着府衙的各路官员陆续上门,刺史郝萌也亲自上门吊唁。龙清川一直陪着吴大财,想起之前发生的某些事,不禁后悔不已。 仵作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由于仵作这个行业地位低下,故而导致仵作后续人才青黄不接,老人仔细瞧着吴老财身上的利箭,揉了揉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龙清川见状,便猜到此中有古怪,忙问:“老丈,有何怪异之处。” 仵作故意撇开吴大财,将龙清川拉到一边,小声说:“杀害吴大善人和吴大郎的,是同一支利箭。” 龙清川稍愣了一会,本能地反问:“老丈,可能确定?那支利箭不是在府衙吗?” 仵作不由自主地拍了下巴掌:“老朽虽已年老眼花,但绝对肯定是同一支利箭。在将这支箭放入府衙的储物柜时,老朽曾在上面做过记号,写了个极小的‘吴’字,以防与其他凶器混淆。只是本该在府衙储藏柜的利箭,怎么又到了吴府成为杀人凶器了,难道吴家闹鬼了?” 龙清川断定不是鬼祟所为,即使这世上有鬼,怎么用如此低劣手法杀人?可是他也搞不明白,即使是仇杀,也没必要用同一支箭杀死吴老财父子——除非这支箭有特殊的意义! 这背后的事情绝不简单! 龙清川越想越奇怪,尔后封了半缗铜钱给仵作,暗中询问吴大郎的死因,以及他们尸检后的结果。 谁能跟钱过不去了?仵作看在五百枚铜钱的份上,笑眯眯地如实相说,甚至答应会将验尸记录给龙清川。据仵作所说,吴大郎的确死于他杀,死因几乎与吴老财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吴大郎死前喝了酒,且是被人杀死在船上,而吴老财死于自己家的卧室里。 翌日,龙清川从仵作处拿到吴大郎的验尸记录,与当时同船的家丁确认再三后,顿感疑点重重…… 第9章 别有用心 吴老财无端地被人杀死在清净小院,让吴家雪上加霜。吴家两姐妹整日冷言冷语,说龙清川一个外人住在吴家,竟然不守规矩,暗地里背着吴家的人,三天两头跑到清净小院。 她们越说越无理,更有甚者,她们竟敢明言吴大财没安什么好心,勾结外人谋取吴家的财产,还有的没的将祸水引向龙清川。 龙清川受此不白之冤,哭笑不得,吴大财气得火冒三丈,数次要找两个阿姐理论,均被龙清川和乐凡给拉回。 龙清川内心也极度难受,不过他还是保持住一丝的冷静,吴家好歹也是扬州城的大户人家,要是内部起了冲突,风言风语传出去,还不把人给笑死? 吴参和吴商口不择言,越骂越离谱,就连人畜无害的乐凡,也被她们骂得狗血喷头,说她空有一副好皮囊,也拉不住龙清川三天两头诳青楼。 很快龙清川就意识到,她们两人是要逼龙清川搬走,以期瓦解吴大财。龙清川何等聪明,他很快便想出了缓兵之计,说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会在五天内找到地方安顿,然后立马搬出吴家。 龙清川如此保证——果然,吴参和吴商停止了辱骂,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吴府内恢复了久违的清净。 吴大财日日愁眉不展,如今他名不正言不顺,也无力处理吴府之事。龙清川千里迢迢陪他回扬州,竟然被他家人赶出吴府,他对龙清川更是心有愧意,可他又不善于言说,只能将所有的不愉快闷在心里,逐渐地——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喝酒了,有一次竟然喝得烂醉如泥,被老弱的吴管家扶回了卧室。 龙清川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理解吴大财此刻的处境和心情,身为好朋友的他,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龙清川和乐凡在清净小院找到了吴大财,自从吴老财被人谋害后,小院的家丁也被吴管家撤走,所以清净小院格外安静,吴大财躺在吴老财的床上,抱着一壶琼花酒,就着一包酱牛肉,自斟自饮。 龙清川抢过酒壶,张口喝了几口,然后问吴大财:“日子过得很滋润啊!父兄之仇还未报,整日借酒消愁,不像我认识的吴大财?” 吴大财默默抢回酒壶,小声嘟囔:“此刻我才明白,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吴家这么多事,我都不知如何处理?对不住了,还让你们跟着我受累!” 龙清川一手持壶,另一手挥拳将陶瓷酒壶砸得粉碎,壶里的琼花酒四处飞溅,香气溢满整个房屋。 吴大财愕然! 龙清川问:“史思明之流如何?” 吴大财说:“狠如蝎子,毒如黄蜂,他乃当世之奸雄。” 龙清川笑了笑:“龙清川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更何况你吴家这点破事了!” 乐凡掩嘴而笑,在旁安慰:“放心,龙清川不是傻子,他从白倩如那儿得到一些消息,而且把我的梅花针也拿走,估计他已经想好对策,你就等着看好戏。” 吴大财失落的眼神里闪出一丝亮光。 龙清川拍拍他的肩膀:“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振作起来,不要让别人看低你们吴家。” “嗯。”吴大财握紧拳头,然后自我打气,“我虽然不大相信自己,但我还是相信你龙小子的能耐。” 龙清川先是笑而不言,然后默默地看着他,眼神有点扑朔迷离,欲言又止。 吴大财笑了:“在我面前,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嘿嘿,别装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龙清川与乐凡对视一眼:“还记得以前我说过你有福报,然后你要揍我的事吗?” 吴大财眨了一下眼睛:“啊……怎么了?”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有些事,我要跟你交待了,是关于你阿爹的事。” “说!”吴大财像是下命令地说,“你还有事瞒着我,哼,小心我翻脸不认你这个朋友。” “你阿爹,哎——其实——他是装病躲在清净小院里,他如此做为,只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如今他已往生,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龙清川之言,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吴大财魂不守魄,好半天后才缓过神来:“我阿爹——装病躲避仇人追杀?我怎么不知道?” 龙清川回应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和乐凡识破了。” “怎么回事?”吴大财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脑袋了。 “乐凡发现花园里有很多蒜瓣,花香蒜臭,这两种东西怎能混存一起?更何况,蒜头是五荤之一,佛教楞严经有言,五种辛菜,熟食发淫,生啖增恚。故而出家人避之如避火,蒜头肯定不该出现在清净小院内。” “可我明明看见武僧将蒜瓣带入清净小院,这是怎么回事了?”吴大财反问。 “是因为花园里的蚂蚁比较多,一群一群的四处乱爬,这就会被进进出出的人踩死不少。蝼蚁尚且惜命,我猜想智行禅师不忍,于是大发慈心,利用蒜瓣的味道蚂蚁赶走,这样就避免我们在无意中杀生。” “这是好事啊,佛祖应该不会怪罪的。可是很奇怪,清净小院一向比较干净,怎么会有这么多蚂蚁了?”吴大财又问。 “这就切中要害了!吴府其他院子里的蚂蚁不多,怎么这干干净净的小院,反倒有一群又一群的蚂蚁了?” “风——风水不好?”吴大财不自信地说道。 “当然不是,刚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偶然间忽然想起,消渴症病人的排泄物,特别容易吸引蚂蚁这些小虫子,吴管家又曾说过,你阿爹除了消渴症严重外,他在病倒前的身体一直很好。” 药王孙思邈所着《千金方》中,对消渴症的描述为多饮,多食,多尿,身体消瘦;消渴症病者慎者三:一饮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 “嗯,嗯,自打我有记忆起,我阿爹就有这个毛病。所以,你就怀疑我阿爹装病了吗?” “还没有,当我想到武僧端着酱菜时,我才开始初步怀疑,你吴家的膳食很丰富,武僧怎么要就着酱菜吃饭了?于是我和乐凡偷偷打听,证实了两件事:一,庖厨从来不供应面食;二,膳食里的盐很少,这两点都是智行禅师的要求。” 顿了顿,龙清川又说:“我可以理解出家人不吃荤腥,但没有听说不吃面食和盐的,更何况他们不吃盐,为何要吃酱菜了?” “盐和面食是消渴症病人的大忌,膳食里没有这两种食材,是说明我阿爹也正常食用膳食?”吴大财反问。 “嗯,如若如此,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你阿爹正常饮用膳食,当然就会正常出恭,那么问题来了,僧人可以到茅厕排泄,那么你阿爹的出恭排泄物去了哪里?” 吴大财默然无语。 龙清川又说?“没见有人用马桶运出去,况且你阿爹身体虚弱,晕厥在病床上,一直靠药物维持最后一口气,哪会有那么多的排泄物——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是的啊,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吴大财后悔地拍了拍脑门,“我这个脑子,怎么就这么笨了!” 龙清川笑了笑,然后接着说:“所以,就由僧人倒在院子里的花园里,然后再用土埋上。但由于你阿爹消渴症的原因,排泄物比较容易吸引蚂蚁和小虫子,而僧人为了避免我们杀生,就用蒜头驱赶蚂蚁。当然,以上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智行禅师又不让你住在清净小院,所以我只能从其他方面来验证。” “怎么验证的?” “你阿爹表面上虚弱透顶,上气不接下气,照理来说,他的药物本该是人参、附子、干姜之类的。可我仔细检查他喝药的药渣,居然还有麦冬、知母这类药材,这可是治疗消渴症的药材。试想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等死之人,怎么会喝这种滋阴消渴的药了?” “唉,我连阿爹喝的药都没关注到,真是不孝啊!”吴大财的心里隐隐有点自责,“接下来了……” “接下来,我根据种种推断得知,你阿爹分明是个有消渴病的正常人,于是将药材中用来保命的人参,用已经熬过几次、没有药力的人参代替,结果你阿爹依然平安无事。” “什么?”吴大财“腾”地一下站起,指着龙清川的鼻子大骂,“你怎么能如此武断,万一你的猜测错了,我阿爹岂不是被你白白害死。” 龙清川拨开他的手指:“我还没说完呢,到底是谁武断?我龙清川怎敢如此鲁莽,当然是编造这个谎言欺骗禅师及你阿爹,逼迫他们承认。” “哦!”吴大财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想到吴老财还是被人杀死了,又是心痛如割。 龙清川叹口气:“最终他们承认了,你阿爹吴老财给我说出了全部实情。” 官府衙门正在缉拿杀害吴大郎的凶手,但还没找到有效的线索,故而为了躲避歹人的再次追杀,吴老财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装病躲入清净小院内。 由于吴老财经常大布施,修桥铺路,建造寺庙,供养僧人,在民间有吴大善人之称,智行禅师受吴老财之托,派了两位武僧贴身保护他,防止他再次被人谋害。 吴老财还告诉龙清川,实际上并没有所谓的遗嘱,待此次风波过后,他自会将吴大财加入吴家的户籍,而且还多次强调,他吴老财的财产只留给他吴老财的子孙,外人休想得到。 至于为什么不让吴大财知晓,是因为他的两个姐姐与他形影不离,吴大财知道了真相,他们俩也就知道了真相,而这两女人又是大嘴巴,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实情传出去,这样就容易引起歹人前来刺杀。 第10章 生财之道 吴老财的丧事由吴四桂和吴管家操办,因为在法理上,吴大财还不算是吴老财的儿子。 龙清川陪着吴大财收拾吴老财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账册储存处。偌大的书房,只有一卷书册《管子》陈列在书架上,其余皆是摆放账册的檀木柜。 让龙清川眼前一亮的是墙壁上的一张字画,上面写着: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些字风格外圆内方、细大不捐、平和圆融,龙清川细细辨别后,这竟是唐朝书法大家虞世南的真迹。 吴大财在吴管家的同意下,取得书房檀木柜的钥匙,按照龙清川的要求,取出近一年有吴老财签名的账单。他也不知龙清川搞什么鬼,歪着头在一旁瞧热闹。 龙清川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地从书房探出脑袋,不知在等何人。当他看到吴老财的小女儿吴商时,舒心地叹了一口气。 吴商老远处就在喊叫:“你们让龙夫人请我来有什么事?还神神秘秘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她看到书房里账册时,怒目圆睁:“你们在干什么,这可是吴家的账册……” 她们姐妹俩一直想查看账册,每次总是被柳氏和吴管家无情的拒绝。柳氏更是直言相说,吴家的资产账目岂能让外人得知? 吴大财阻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吴管家这几天比较忙,让我帮忙核对最近的账单,这不发现问题了吗?都说二姐你聪明惠人,心细如发,火眼金睛,故而请二姐前来帮忙检查?” 吴商对吴家的账册一直很感兴趣,再加上吴大财的几句恭维话,让她很是受用。她先是假装谦虚一番,然后接过一叠账单,就着书桌上的金算盘,噼里啪啦盘算起来。 要说吴商算账的功夫也是厉害,不大一会儿,她已反复核对了两次,然后不悦地说道:“你们怎么搞得,这账单根本没问题,害得我白忙活。” 吴大财见账单无误,也很高兴:“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龙小子,账册没问题,是我们算错了,唉,你也太笨了……” 龙清川没有理会吴大财,他出神地对着一堆账单发呆,还时不时拿出几张对着光线比照,然后又仔细查看手上的毛笔。他的一系列怪异动作,引起吴商的好奇,吴商凑近后问道:“如此神神叨叨,究竟何事?” 龙清川皱着眉头反问:“吴大善人,一直都是用这支毛笔签名的吗?” 吴商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见龙清川如此相问,也就随便点点头:“是的?” 龙清川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尔后露出赞叹的表情:“吴大善人真的好谨慎,难怪他的产业经营得如此出色,在细节上果真有过人能力。” 吴商不解,疑惑地看了看龙清川,又看了看那些账单,以及龙清川放到笔架上的那支毛笔 …… 每个月的初一,吴姓所有的族人到祠堂上香。吴四桂笑容满面,邀请吴大财一同去上香,因为族长和老辈人同意他入吴家户籍,正在给他办理户籍登记,要不了多久,他吴大财就是吴氏宗族的一个成员。 噩耗连连之下出现如此一条好消息,吴大财稍微放宽了心,至少他可以在任何公开场合,名正言顺地拜祭吴老财了。 在祭拜仪式举行时,吴家的人发现在牌位前又多了一份遗嘱盒,这个遗嘱盒与之前的外观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真假?尽管在祠堂祭拜的人很多,但大家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事? 回到吴府后的吴大财将此怪事告诉龙清川,龙清川笑而不语,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吴大财瞅着龙清川,见他丝毫不意外,便好奇地问:“你为什么笑?” 龙清川咧嘴打哈哈:“毕竟是有福报的富贵人家,处处充满了惊喜。你看,一份遗嘱放在祠堂里,过了几天就变成了两份;要是把一块黄金放在你们家祠堂,过几天可就变成两块黄金;再放一张地契,过几天就变成两张地契……你看,我们家就没有这种生财之道。” 吴大财见龙清川调侃他,也回怼了一句:“要是把你家乐凡搁到祠堂里,过几天又蹦出一个乐凡来,嗯,这下好了,那我也不要打光棍了。” 乐凡笑岔气了,提醒两人:“你们还有心情调侃,五天期限就要到了,我们住哪里?” 吴大财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龙清川却悠然自得:“放宽心,会有人留住我们的。” 果然,在吴大财和乐凡担忧之际,小女儿吴商找到龙清川,她极尽温柔地劝说:“我跟吴管家商量之后,还是请你们夫妻住在吴府,毕竟赶走客人可不是吴家的待客之道,更何况你们还是二郎最好的朋友。” 龙清川慌忙摆手:“恕龙某无礼,鄙人决计要搬到青楼居住,我夫妻宁可被别人指手画脚,评三道四,也不愿在此受某些人的闲言冷语。” 吴商此刻表现得非常大度,一个劲地劝说:“那哪能了,这不是让吴家的面子丢光了嘛,你们夫妻可是二郎的好朋友,要是外人知晓我们的待客之道,怕二郎以后也抬不起头来。” “这样啊……”龙清川表面上假装犹豫,内心里暗自嗤笑,“你们可别勉强哦?” “一点都不勉强。”吴商回应道,“这才是我们吴家的待客之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夫妻就成人之美,先委屈点,再在吴府呆上几天,让你们再尽些地主之谊。”龙清川勉为其难地说道。 吴商前后不一的转变,让吴大财和乐凡目瞪口呆,龙清川则像没事似的:“之前想留不让留,现在想走不让走,哎,都是什么玩意?” 第11章 遗产风波 吴老财已经往生,既然留有遗嘱,根据大唐律令,财产就得根据遗嘱分配。 在吴参和吴商地不断催促下,在一个黄道吉日,吴管家派家丁将遗嘱盒取回吴府大厅,他们也不能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能先看了遗嘱再说。 在吴氏族长及众多族人的见证下,家丁当众用大锤将遗嘱盒砸坏,取出盒中的两份遗嘱。 族长是一位德高望重、品行端正、办事公道的老者,他年轻时曾在京城担任一个小职事官,颇有见识。他拿着第一份遗嘱,走到众人中间,高声宣读出第一份遗嘱的内容,其中涉及到财产分配的情况是,大女儿吴参占七成,二女儿吴商占两成,吴大财仅占一成。 这种分配方案简直难以置信,完全不合情、不合理,吴氏族人一片愕然,只有大女儿吴参和她男人洋洋自得。 小女儿吴商看过遗嘱后,举起遗嘱高声辩驳:“族长,各位吴氏的族人,请恕二娘我斗胆呈述,此份必定是假遗嘱。” 吴氏族人议论纷纷,他们虽然觉得不合理,但也没有证据说是假的呀。 大女儿吴参怒道:“二娘,这遗嘱上有阿爹亲笔签名,你说这份遗嘱是假的,证据何在?总不能你红嘴白牙这么一说,我们就认了。” 二女儿吴商辩解道:“阿姐,你先别急,阿爹的签名倒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假的毕竟是假的。” 吴商转过身来,对着龙清川一笑:“这样,还是请龙清川龙少侠现身说明,我怕有人误解。” 龙清川先将被吴商的笑容吓跑的魂收回来,然后故意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耸耸肩、摊开双手,疑虑地看着吴商,意思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乐凡和吴大财现在才明白,吴商为什么不让龙清川离开吴府,原来她是有这么一出安排——毕竟让莫不相干的第三人现身说法,会有更大的信服力。 吴商“嘿嘿”地笑了笑,咧着嘴笑了笑,然后大声喊叫:“龙少侠,你还是实话实说,省得别人怀疑我吴商瞎编胡造。” 龙清川很勉强地拿起第一份遗嘱,对着日光看了两眼:“果然与吴大善人的签名不同。之前我跟吴大财核对过吴府今年的账单,但凡有吴大善人签字之处,上面必定会戳一个小圆点。” “这是因为什么了?”吴氏族人都很好奇。 “因为吴大善人怕别人模仿他的签名,在毛笔里暗藏了一只细针,在账单上签完名字后,顺手用毛笔在上面戳一下……如若你们不信,可以将今年的账单,以及签名的毛笔拿来验证。”龙清川说完后便回到原位不再多言。 龙清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吴氏族人里炸了锅,他们纷纷要求吴管家拿出账单核对……果不其然,在每张单据吴老财名字的签名处,都能找到一个细小的小圆点。 在铁的事实面前,吴参气得脸色煞白,顿时哑口无言,吴商在旁则是喋喋不休,乐得满脸通红。龙清川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吴参不忍放弃,喝住喧嚣的族人,大声争辩:“众位,兴许是我阿爹忘记戳洞了,他毕竟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要不然这张遗嘱从哪儿冒出来的?” 吴商笑道:“阿姐,事情都如此明显了,你还要狡辩,非要我当面揭穿你的鬼把戏不可?” “你……什么意思?”吴参小声地问,“我哪有什么鬼把戏,我敢认定这张遗嘱就是真的,打官司打到刺史那儿我也不怕。” 吴参的话,让族长和部分族人很不高兴。古代族长的权限很大,一般这种家庭内部之争,往往都是在族内解决,吴参此说,分明是没把族长他们放在眼里。 吴商狡黠地笑了:“哎,看来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来,有人可以作证,鲁工匠——”随着吴商的呼叫,她男人从外缓步走入,后面跟着一个工匠模样的人。 吴氏族人中有人认出此工匠,吴参进入祠堂祭拜晕倒时,他正在吴家祠堂内观摩,当然,后来他也迷迷糊糊地晕倒了。 “鲁工匠,”吴商故意降低嗓门,柔声说道,“把你那天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吴氏族人,不得有所隐瞒。” 那个鲁工匠缩头缩颈,神色慌张,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都说吴家祠堂宏伟壮观,美轮美奂,鲁某从外地慕名而来。那天鲁某在祠堂内四处观摩殿堂的构造,正好来到祭堂,见吴家大娘和家丁先后晕倒,我也不知何因,出于自保的本能,鲁某也闭起眼睛,躺在地上装作晕倒……后来无意中,鲁某看到大娘的男人,从隔壁厢房鬼鬼祟祟走出,用钥匙打开祖宗牌位前的遗嘱盒,拿出里面的遗嘱,又重新放入一张新的遗嘱,最后将盒子重新锁上后独自离开。” “你胡说……”吴参和她男人同时怒骂,“别在这儿血口喷人,我们吴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族长比较冷静,捋捋下巴下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这哪有证据啊,我就是亲眼看到而已。”鲁工匠说道。 “红嘴白牙,瞎编胡造,你是被吴商收买的,故意到我们这儿蛊惑人心。”吴参得理不饶人,开口大骂,一发不可收拾。 吴商也傻眼了,她本想借第三方鲁工匠之口,击垮吴参,没想到吴参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以吴商的智商,除了张嘴与吴参对骂之外,也没有其他妙法。 吴府大厅内一时陷入焦灼,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俩一个比一个笨,龙清川暗自叹口气,摇摇头,走到大厅中央,挥手示意她们停止争吵。 吴参和吴商在族人的劝说和威喝下,好不容易停止了争斗,歪着脸疑惑地看着龙清川。 为了使场上的气氛不至于太尴尬,龙清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各位,龙某有一建议,可快速辨别出真伪,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氏族长正为此事头痛不已,龙清川此说正中他下怀,于是赶紧催问:“龙少侠,你是吴家二郎的朋友,也是我吴氏族人的朋友。你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吴参和吴商同时惊讶地看着他,吴参此时的气势明显弱多了。 龙清川假装咳了咳嗓子,然后缓缓问工匠:“依你所言,吴家大娘的男人用钥匙打开遗嘱盒,先拿出里面的遗嘱,又放进去一张遗嘱,是也不是?” “是的。”鲁工匠信心满满地答道。 “如若真是这样,在遗产分配没有定型前,考虑到钥匙还有再次利用的可能性,故而那把钥匙绝不会轻易丢弃,因为对他们来说——那可是把金钥匙!”所谓的金钥匙,是指这把钥匙能决定吴老财遗产的分配,故而用金钥匙代称。 “是的,有道理。”族人中有人理解龙清川的话中之意,随口附和。 “如若真是吴家大娘他们所为,那么钥匙肯定不会托给别人保管,必然还在吴家大娘身边,所以你们可以搜搜吴家大娘的卧室、客厅,以及能藏匿物件之处……如若工匠所说为实,应该能找到那把与遗嘱盒上锁具匹配的钥匙。” 龙清川所言合情合理,得到族长和吴氏族人的认可。族长和吴管家亲自带人前去搜查,那吴参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 后续的事情正如龙清川所料,族长、吴管家再次回到吴府大厅时,族长的手上多了把钥匙,他果断将钥匙插入锁孔,果然轻易地打开遗嘱盒上的锁具。 族长气愤地问吴参:“你们还有什么可说……既然遗嘱盒是你们的,那么如此说来,祠堂的火也是你们放得了?好一个无中生有之计!” 吴参沉默不语,族长也没饶过他们,先吩咐家丁先将她们夫妻看管起来。 小女儿吴商得意之极,不断催促族长宣读另一份遗嘱,这份遗嘱中涉及到财产分配的情况是:大女儿吴参占两层,二女儿吴商占七层,吴大财仅占一层。 这份遗嘱中,财产的分配比例同样不合逻辑,不过吴商倒是底气十足,拿着遗嘱让族长和族人们睁眼瞧瞧,遗嘱上是不是有个针孔,是不是吴老财亲手签名? 吴商同样也让龙清川看个清楚,甚至亲自问道:“龙少侠,你来看看,这张遗嘱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有我阿爹的亲笔签名?”吴商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和傲慢,仿佛吴府的一切尽在她的手掌心。 龙清川接过她手上的遗嘱,对着光线又瞄了两眼,然后舒心地叹口气:“哎,恐怕又让你们失望了,龙某人敢断定,这张遗嘱也是假的!” 龙清川之言再次让大厅内炸开了锅。 吴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在我阿爹签名处,你们看,不是有个小针孔吗?”吴商说完,还将遗嘱重新递给吴氏族人,请他们再仔细查看查看。 吴氏族人个个诧异不已,遗嘱上的确有一个小针孔,龙清川为何又说是假遗嘱了? 龙清川会心一笑:“可惜啊,这张遗嘱上的针孔是圆形,你阿爹在账单上戳的针孔,是五瓣梅花形!针孔是小了点,你们可要看仔细了。” 乐凡捂嘴暗自偷笑,原来她的梅花针还有这种用途啊,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出,这肯定是龙清川从中搞的鬼。 吴商不待族长看完,粗鲁地一把抢回遗嘱,然后拿着吴老财以前签核的账单,对着光线仔细比对,果然——两个针孔的形状是有区别的,虽然针孔很细小,但在龙清川的提示下,眼力较好的年轻人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吴商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吴参在旁幸灾乐祸“怎么会这样?这造假的功夫不到家啊,还能怎样?” 吴商拼命翻找其余的账单,想找出一张吴老财圆形针孔的签名。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大财开口了,苦笑道:“别找了,阿姐,我这朋友算无遗漏,不会让你找到破绽得。”吴大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龙清川气得干瞪眼,连忙示意他止语。 好在那吴商根本不予理睬,她固执地一张一张的比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终于无奈地放弃了。吴商怔怔地愣在原地,垂头丧气,眼神迷惘,内心空洞。 鲁工匠又被重新叫唤到了大厅,吴商不悦,将满腔怒火撒到他身上:“我没叫唤你,你怎么又进来了?” 鲁工匠撇了撇吴商,一脸嫌弃地说:“吴家二娘,赚你们这点钱真不容易,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吴氏族长听闻此言后,非常警觉地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鲁工匠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祠堂建造,我只是个打铁匠人,吴家二娘的男人,也就是他——”工匠指了指吴商身边的男人,“他找到了我,给了我五匹上等的锦缎,让我帮他打造一个遗嘱盒。” 吴商夫妻两人眼都直了,一个劲地用眼神威胁他,工匠不为所动,转而他们又用可怜的眼神祈求,工匠还是无动于衷,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有这等好事,我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我假借观摩吴家祠堂的名义,暗中查看已有遗嘱盒的模样,回去后照此打造……事情就是这样,我必须申明下,我只是做个铁盒子而已,其他的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吴商失去了理智,大声怒吼:“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工匠很烦躁,也大声地吼道:“哎——吴家二娘,我劝你们也早点认错!其实你男人早就被人跟踪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了如指掌。如若我不如实相说,他们便会报官,还会把我以前偷偷摸摸……干的那些龌龊事,一股脑地告诉我夫人……哎,遇上你们这一家人,我鲁大头怎么这么倒霉啊。” 鲁工匠说得清清楚楚,众人听得明明白白。话已到此,吴商还有什么可狡辩?她如丧家之犬,跟吴参一样,瘫坐在地上。 吴管家与吴氏众多族人面面相觑,这到底算什么事啊? 一开始是两份遗嘱,他们为真假犯愁,现在两张遗嘱都没了,他们又犯愁不知怎么收尾。 吴氏族长更是怒不可遏,他在大厅内来回踱了几步,对着吴参和吴商喝道:“你们是嫁出去的女儿,早就不是我吴家的人,我也不能用家规处罚你们。不过你们竟然狗胆包天,你们以为吴老财去世,欺负我们吴家没人,竟敢造了两份假遗嘱欺骗吴老财的遗产,哼,当我们这些族人都是睁眼瞎啊,真是岂有此理!” 吴氏族长一口气说完,然后思付再三,吩咐家丁们将吴氏姐妹扭送到官府。两姐妹拼命挣脱,竭力抗拒,她们只是烧了几间房子,编造假遗嘱骗取钱财,但她们又没有骗到钱财,为什么还要将她们送入大牢? 两女荒诞之言让人哭笑不得! 由于吴参、吴商横行霸道惯了,得罪人太多,吴氏族人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她们求情。吴大财心有不忍,本欲上前说两句好话,被龙清川一把拉回。 吴老财遗产分配的闹剧,最后不了了之。按照大唐律令,本应由吴老财的侄子吴四桂继承,但在吴管家的劝说下,吴氏族人已同意吴大财加入吴家户籍,那么吴老财的财产理应由吴大财继承。 对此,吴四桂表示他非常想得很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是他吴四桂的财,他也强求不来。 而且更让他吴四桂开心的是,他终于洗脱放火烧吴家祠堂的罪名! 第12章 一箭三雕 吴管家设宴招待了吴氏族人,午膳结束后,吴大财闷闷不乐,一人默默进入清净小院,躺在走廊边上的石凳上。龙清川拿来两壶他最喜欢喝的琼花美酒,吴大财也仅仅是瞥了一眼,便把头扭过去。 乐凡笑着将他的头掰过来:“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龙清川也拍了拍他屁股:“知道你的心结未解,特意来给你解疑?” 吴大财一把起身,直言相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求情,她们可是我吴大财的阿姐?” 乐凡抢先一步开导:“连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事得不到惩罚,下次只会变本加厉。她们俩这次只是放火烧祠堂,造假遗嘱骗钱财,下次说不定就是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你吴大财。” 吴大财不服气地争辩:“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心有不忍。” 龙清川嗤笑一声:“你要是真为她们好,就该让她们受受罪,这两姐妹心已野了,畏威不畏德,普通的说教、感化根本没用,必须让她们尝下大牢之苦,她们才会有所收敛、悔改。而这种改变,未必是她们道德良心的发现,很可能是大牢带给她们的恐惧,让她们不敢再以身试法。” 吴大财晃着脑袋,低头想了想,喃喃道:“还是你说得对,她们小时候做错事,她们的母亲总能将祸水转移到我身上,最后总是让我受惩罚。哎,也许如此,她们才会更加肆无忌惮,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地步。” 龙清川感叹道:“信义行于君子,刑戮施于小人,古人之金玉良言,诚不我欺!” 吴大财抢过龙清川手上的酒壶,美美地啜了几口后问:“今天的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是不是?” 龙清川跟他碰了碰酒壶,:“是。现在你该知道,你的两个阿姐为何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她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们也怕你吴大财捏造假的遗嘱。” 吴大财哼了一声,“你也不谦虚谦虚,说说情况,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龙清川嘻嘻一笑:“吴大善人明确跟我说过,他并没有立遗嘱,只是防止大侄子吴四桂觊觎他的财产,才临时编造的一个谎言。但是,你们吴氏祠堂里怎么会无中生有,出现两个遗嘱盒了?这是谁的杰作了?” 龙清川边走边说:“首先,得排除吴四桂,因为有了遗嘱对他不利,当然你吴大财也要排除,你傻子一个,不会想到这些鬼名堂。” 吴大财挺挺胸膛分辨:“抱歉,我吴某人并不是傻子,只是心地善良,不想与人过多计较而已。真到了你死我活的生死时刻,你看看躺在地上的是谁?嗯……要是躺在地上是我吴大财的话,你们再说我是个傻子。” 龙清川没料到吴大财能说出这样的金玉良言,低头沉思片刻后,觉得非常有理,然后敬佩地赞叹:“是我小看你了,兄弟,还真是这个道理,好了,从今以后我龙清川改口,你不再是个傻子……” 吴大财总感觉哪儿有点别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指着龙清川吩咐:“你继续说——” 龙清川笑了笑,然后啧啧舌:“既然不是吴四桂和你,更加不会是你死去的大哥吴大郎喽,那就剩下吴商和吴参。” 吴大财点点头,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事,毫无争议。 “你阿爹捏造的谎话,把你两个阿姐也骗过了!既然在祠堂里找不到遗嘱盒,那就变一个出来呗,于是他们暗中放火,然后将遗嘱盒藏在灰烬里,让吴家人自己发掘出来——当然,事后我们才知是吴参搞的鬼。” “为什么要放火了?”吴大财问。 “因为之前在祠堂内找不到遗嘱,那么捏造的遗嘱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祠堂内,这不合理,得找个缘由。” “所以就放火喽,这可以说明遗嘱盒放在祠堂某个隐藏之地,没被我们族人找到而已。”吴大财厌恶地哼了一声,“火灭之后,遗嘱盒在灰烬里找到,这就合情合理了。唉,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 龙清川捂住嘴浅笑:“你二姐吴商更聪明,她找工匠也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可惜——他们的所有举动都在不良人的监控之下,白倩如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后,我就料定吴商也要编造遗嘱,于是我将计就计,设计出针孔签名的小小把戏,一箭三雕。” 乐凡嘻嘻一笑:“我郎君可真聪明,不过还有我的功劳,那根梅花针是七秀坊和神针门特有的一种神针,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乐凡既是夸奖了龙清川,顺带也将自己夸了一遍。 事实上,吴老财在账单上签字后,根本不会用针戳一下,而那些账单上所谓的针孔,都是乐凡的梅花针戳出来的。龙清川再将一根普通的细针插入毛笔里,然后在吴商面前装腔作态,故意露出破绽。那吴商虽说无大智慧,但还是有点小聪明,她很快就发现其中的奥妙之处,于是她心生一计,以此毛病捏造了一份假遗嘱,并利用龙清川这个外人,揭穿吴参的假遗嘱。 殊不知吴商的这个计策,以及后续所有的计划,均在龙清川的预料之中。所以龙清川才能将计就计,才有一箭三雕之说。如果吴商没有贪心的话,那么龙清川也就无法将计就计;当然,要是她没有了贪心,也就不需要将计就计了。 龙清川像是说累了,举起酒壶,缓缓啜了几口,咂咂嘴,他似乎意犹未尽,又举起酒壶……吴大财一把抢下,大声斥责道:“拉屎拉一半,说话说半嘴,你难不难受?快说说,怎么一箭三雕?” 龙清川淡然笑道:“第一雕,以毒攻毒,以骗治骗,利用针孔这个虚假的破绽,揭穿吴参那张没有针孔的假遗嘱。假的毕竟是假的,吴参很容易就被骗住了。” “嗯,第二雕了?” “第二雕,吴商要利用我揭穿吴参,必然主动示好于我,要是我住在青楼乐不思蜀,不愿管你家的这些破烂事,那她的如意算盘可不就打空了?所以你们也看到了,她死活不让我搬出吴府。” “嗯,好,干的完美,第三雕就不必说了,你是请吴商入瓮,用吴商揭穿吴参的手法,再来揭穿吴商自己。那吴商贪心炽盛而又自作聪明,把吴参害了,也把自己害惨了。”吴大财主动总结道,然后又白了龙清川一眼,“你果然诡计多端,幸好你是我吴大财的朋友,要不然我第一个骂死你。” 乐凡踢了他一脚:“幸亏你是龙清川的朋友,要不然谁会帮你。” 吴大财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赶忙狡辩:“玩笑,玩笑,龙小子不会计较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鲁工匠所说的被人跟踪,应该是不良人白倩如暗中所为,那么他到底干什么龌龊事,被不良人拿住把柄了?” 龙清川哈哈大笑:“听说,他是偷夫人的嫁妆到白倩如的青楼风流快活,结果得了一身的花柳病。这种病,只有白倩如她们能治疗,所以在白倩如的威逼利诱下,他不敢不把实话和盘托出。” “嗯,嗯,他是自作自受,否则他未必会如此配合。”吴大财忍不住嘲笑道。 “我还有个疑问,”乐凡突然插话,“吴参为什么要冒风险换掉之前的遗嘱,不都是假的吗?” 龙清川笑笑:“接风洗尘时我曾提过,遗嘱里的财产肯定有吴大财一份,要不然吴大善人不会千里迢迢找回吴大财。嗯……就是这一句话引起吴参的警觉,我猜测——刚开始吴参的遗嘱里,并没有你吴大财的那份,所以为了避免我们的质疑,吴参又捏造了一张新的遗嘱,并设计重新放入祠堂里。只是——吴参、吴商两姐妹太贪心了,只给了你吴大财可怜的一层。” 吴大财倒没在意她们的贪心,如今她们两姐妹身陷囹圄,虽说是自作自受,但总归是他亲姐姐,心里怏怏不乐,愁闷不已。 第13章 破财保命 在吴氏族长及吴管家的四处奔波下,终于打通了吴大财加入吴家户籍的所有障碍,州府的司马夏史仁似乎比较兴奋,他连夜骑着高头大马赶到吴府,当面将修订好的吴家户籍给了吴大财。 从接过夏司马手上户籍的那一刻起,吴大财就是吴府的真正主人,根据大唐律令,他将继承他阿爹吴老财的所有财产。 由于吴老财的丧事还在七七之内,故而不宜吹吹打打,操办重大喜事,吴氏族长决定,在吴老财七七祭奠仪式过后,他将召集吴氏家族所有人员,当众宣布吴大财是吴老财的二儿子,也就是吴府新的主人。 明明拿到了最新的吴家户籍,龙清川却忧心忡忡。 吴大财见他一脸愁容,不解地问:“怎么了,看你心情不佳,你这是在嫉妒我吴大财吗?” 龙清川看了看吴大财身上的那身破衣裳,抬头注视着扬州这个新富翁,撇了撇嘴建议:“你这个扬州新晋富翁,是时候去拜访刺史郝萌了,而且你还要承诺捐出一笔军费粮食。” “为什么?”吴大财一脸诧异,“我刚翻身当家作主,你就要让我破财,哼,不吉利。” 乐凡抿着嘴在旁边起哄:“吆,吆,没钱的时候,小气啦得,现在有钱了,还抠抠搜搜,你看你,哎——天生就是个穷命,有钱都不会用!” 吴大财想了想,好像是这回事啊?他除了吃饭、喝酒需要用钱外,再也找不到第三个用钱之处。 不过与龙清川相处多年,吴大财敢肯定,龙清川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他捐钱,当中必然是有深意。 吴大财挠了挠脑袋:“我吴大财不是小气,我总得问明白,为什么要花这笔钱?” 龙清川微微一笑,叹口气赞叹:“难得,吴大财主终于肯花钱了,你放心,这笔钱肯定不会白花。于公,朝廷剿灭史思明叛军,征收太多的苛捐杂税,民间百姓早已负担过重,你捐出一大笔财宝,必然可以减少百姓许多负担,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了?” 龙清川说得是正理,吴大财静静地听着,因为他确信龙清川接下来的话,才是重中之重。 “于私了,虽然朝廷没有明令,像扬州这种繁华的府郡,刺史每年都有募捐的任务。你率先捐赠上一笔,在刺史面前露露脸,然后请他帮些小忙,说不定以后可以救你一命。” 吴大财听出了重点,他需要刺史保他吴大财的命。就连乐凡也很诧异,需要拿钱到刺史面前买命,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 待吴老财七七丧期过后,吴管家特意挑选了一个黄道节日,将族长及吴氏族人邀请到吴府大厅,由族长当众宣布,吴大财正式成为吴氏族人,并接管吴老财的全部产业。 吴大财喜气洋洋,这可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从今以后,世人皆知他是吴府的主人了。吴大财还特意定做了一身新衣裳,洗了个澡,并将龙清川身上的玉佩挂到了他身上…… 族长当众宣读了吴府新的户籍人员名单,族人正欲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吴大财时,司马夏史仁及时出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五十人的官兵。 夏司马径直闯入大厅,大声喝道:“有人举报,吴大财编造假户籍,混入吴府骗取遗产,本官特地前来捉拿。” 夏司马的举动,让吴氏很多族人诧异万分,因为有吴参、吴商编造遗嘱在先,他们此刻也不知真假,只能先闭嘴不言,静观其变。 吴大财急了,拿出吴府新的户籍递给夏司马,并大声喊道:“夏司马,这户籍不是你亲自送给我的吗?上面还有朝廷的大印,怎么又成了我捏造的了?” “住嘴!”夏司马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户籍撕成碎片,并当众大声怒斥,“本官何等身份,岂会为你一个刁民送户籍?” 吴大财失神地愣在原地,夏司马说得没错,他乃扬州城的大官,吴大财再怎么富有,也只是扬州的一个小民,从来只有民巴结官,这官怎会给民送户籍了? 龙清川见吴府的户籍被夏司马撕掉,咧嘴微笑,并好心提醒:“夏司马,你看都没看一眼,就敢断定这户籍是假的,难道你能未卜先知啊?” 夏司马冷笑一声:“任你等如何狡辩,假的就是假的,我朝所有的户籍,一式两份,衙门都有备案可查,岂容本官污蔑。” 吴大财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司马要在晚上送户籍,为什么要亲自送过来?这些都是避人耳目的伎俩,看来他早有预谋。 夏司马转身对身后的官兵命令道:“吴大财私刻公章,假造户籍,谋取不利之财,罪大恶极,当即捉拿。”众官兵听令后,一窝蜂地涌上前捉拿。 龙清川再次高声质疑:“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夏司马,户籍上可是大唐扬州府的印章,货真价实,你竟敢不认,难道你认伪燕的印章?” 龙清川之言当场吓住了捉拿吴大财的官兵,要是被扣上造反的高帽,那可就万劫不得翻身了。 夏司马放声狂笑,并不理睬龙清川的警告,然后亲自持剑带领众官兵逼近吴大财。 龙清川竭力大声呵斥:“若你仍旧不悔改,你夏司马便等同谋反,对于谋反者,凡我大唐子民,皆可将你诛杀!”龙清川边说,边拔出乐凡早已准备好的的紫电剑,怒目注视着夏司马。 “谁敢不承认我大唐的印章,谁敢当众诋毁——啊,还撕了我大唐的户籍,这是要造反了吗?”刺史郝萌带着人及时出现,龙清川和吴大财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4章 狼狈为奸 吴四桂以生病为由,未出席吴大财的入籍仪式。他此刻正坐在东关码头前的台阶上,心情可是相当的愉悦,就连他平常最讨厌的小麻子,今天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突然间,一群官兵叫嚣着杀到东关码头,领头的吴队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也是吴四桂的一个本家亲戚。 民不与官斗,对扬州城的大官小吏,吴四桂平常多少也有打点。吴队头杀气腾腾而来,显然是有紧要之事,吴四桂不敢怠慢,赶紧趣步向前施礼问好。 吴队头斜着眼瞥了吴四桂,冷冷地说道:“夏司马接到百姓举报,东关码头暗自运送私盐,特命我带人前来搜查。”吴队头不容分说,也不听吴四桂分辩,吩咐手下兵丁四处散开,搜查东关码头运送的货物。 吴四桂暗暗纳闷,扬州城四通八达,东关码头本就鱼龙混杂之地,哪能没有几包私盐了?扬州城上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可是都打点过了呀,这吴队头到底唱的哪一出? 就在吴四桂狐疑之际,一个小兵卒肩扛一袋货品,脸色异常兴奋,他连走带跑地向吴队头报告,他找到东关码头暗藏的私盐了。 吴队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右手一挥,手下的兵丁立即扭住吴四桂,给他戴上早就准备好的枷锁。 吴四桂气晕了,在东关码头,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霸王,从来只有他欺负人,哪轮得到别人欺负他了。吴四桂仗着一身武艺和蛮力,奋力反抗。 吴队头也不多话,吩咐手下兵丁张弓搭箭瞄准吴四桂。吴四桂见官兵来真格了,果断地放弃抵抗,嘴里大声骂道:“吴队头,你个猪养的种,你来真的,老子吴四桂哪里得罪你这条狗了?” 吴队头冷喝一声:“闭嘴,夏司马说了,你这种惯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得大刑伺候。” 吴四桂在扬州城长这么大,虽说他欺凌霸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但还是第一次被关进大牢,而且还遭到了非人的严刑拷打,狱吏非要他承认贩卖私盐罪,或者通敌罪。 无论他吴四桂承认哪一条罪过,按照唐朝律法,他都要被判死刑! 面对狱吏的毒打和逼供,吴四桂苦不堪言,但他也只能咬紧牙关,死犟着不承认,他在等待命中的救星出现,而且他十分自信,他的救星一定会出现。有时,他还大言不惭地宣称,他吴四桂将会接管吴家的所有产业,到时让这些狱吏吃不了兜着走。 大牢中暗无天日,吴四桂惶惶中过了几日,某日牢头给他送来了烧鸡、羊肉、美酒,吴四桂莫名其妙,这是要将他斩首示众吗? 但一想不对啊,本朝死刑可是三审五核,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地杀了他? 后来吴四桂一拍脑袋,原来他想通了,于是趾高气昂地问:“你们这是要巴结我吴四桂吗?哼,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到会见风使舵。既然这样,那我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你们巴结的机会。” 牢头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将他臭骂了一通:“巴结你个球,人家结亲,全城施舍酒食,与民同乐,关你何事!” 经过其他犯人的小心提醒后,吴四桂才知是夏司马与吴大财联姻,如今整个扬州城都已传遍了。 但吴四桂始终不相信,又开始胡言乱语,说夏司马早就与他有言在先,会将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下嫁给吴四桂。 都说“树倒猢狲散”,往日吴四桂风光无限时,码头的商家和手下的酒肉兄弟一茬接一茬的,请他喝酒、逛青楼。如今他落难陷在囹圄,竟无一人前来探望,吴四桂第一次体会到了世态之炎凉。 反倒是抓他进来的吴队头,提着一只少了两条腿的烤鸭,掺了半壶清水的琼花酒前来叙旧。 吴队头唉声叹气,面有惭色,直言对不起昔日的好兄弟,但他也是王命难违,夏司马的命令,他不敢不遵从啊。如今夏司马既有权,又有钱,可算是扬州城第一人,连刺史郝萌都羡慕不已。 吴四桂连连冷笑,他区区一个破司马,要是不贪不拿,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些俸禄,在扬州城是排不上号的,就连东关街一个丑妓女,都比他挣得多得多。 吴队头十分不解,以为他被打傻了,好言安慰他:“吴兄弟,如今物是人非,认命。” 吴四桂一手撕掉鸭屁股,放入嘴里大嚼,然后举杯与吴队头相碰,还含糊不清地说道:“多谢兄长的关心,兄弟我福大命大,用不了多久,兄弟我将会接管吴大善人的遗产,迎娶夏司马的宝贝女儿,嗯,兄长放心,到时少不了兄长你的好处。” 吴队头看着自以为是的吴四桂,眼神中充满了同情,重重叹口气后对吴四桂说:“兄弟,多保重,兄长无能为力,只能帮你到此了。” 吴四桂虽不是机智过人之徒,但他能霸占东关码头,自然也不是泛泛之徒,他听出吴队头话中有话,于是问道:“怎么了?吴兄,难道你有事瞒着我?” 吴队头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吴四桂,吴四桂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终于,吴队头像是下了狠心,咬牙说道:“不是兄长有事瞒你,而是你死到临头还在大言不惭。” 吴四桂诧异地看着吴队头,不解地问:“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此话何解啊?” 吴队头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轻声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在你被抓捕的当天,吴氏族长当众宣布,吴大财正式加入吴家户籍,接管他阿爹吴老财的所有家产。也就是在你入狱的第二天,夏司马就找媒婆到吴府提亲,两家一拍即合,当即定亲纳吉,如今吴大财和夏司马之女已经成亲了。” 吴四桂将半只鸭头吞下肚,痴痴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吴队头,一脸难以置信。半晌后,他像是听明白了:“真的是夏司马下令抓捕我?” 吴队头脸色不悦:“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是夏司马亲自给兄弟下的命令,你以为兄长跟你开玩笑了?只是——吴兄弟你到底哪儿得罪他了,他非要逼你承认‘通敌’,或者‘贩卖私盐’,这可是铁定的死罪啊!” 吴四桂心灰意冷,眼神黯然失色,半天后,他忽然像发了疯着了魔似得,双手运足拳力,将牢房的墙壁捶得咚咚直响。 待他尽情发泄后,吴四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冷地发泄:“我哪儿得罪他了?哼,只是杀人灭口而已。既然他夏史仁心狠,就别怪我吴四桂手辣了。” 吴四桂双膝跪下,朝吴队头磕了三个响头,吓得那吴队头赶紧站起,疑惑地问道:“吴兄弟,这是何意?虽然你我年龄相差十余岁,但我们可是平辈啊,你不能给我行此大礼,会折寿的,来,快起来,起来说话。” 吴四桂死活不起,挺直身子犟道:“兄弟有事相求,如若兄长不肯答应,兄弟我就跪死在这儿。男人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兄弟我说到做到。” 见吴四桂态度如此坚决,吴队头心中不忍,为难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乡里乡亲,又是本家兄弟,我会好好照顾你父母的,你就安心地去。” 吴四桂刚想磕头感谢,磕到一半感觉不对劲,将头重新抬起,尖声说道:“不是,兄长误会了,吴四桂想让兄长救我一命,不是照顾我父母。” 吴队头轻微抬了下头:“哦,蝼蚁尚且惜命,兄弟此念情有可原。可是——夏司马有权、有势、有钱,他摆明了要你的小命,我怎么才能救你一命?” 吴四桂头一抬,嘴里嚷道:“那还不简单,扳倒那狗娘养的夏史仁,小弟我不就没事了嘛?” “扳倒——”吴队头吓得跳了起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他瞬间发现捂错了,赶忙上前捂住吴四桂的嘴,小声地劝诫,“兄弟你死不足惜,可不能拉上兄长我。我活着,至少还能替你尽尽孝,逢年过节啥的,还能给你烧烧纸钱。” 吴四桂冷笑一声:“兄长放心,我可以证明,是他杀了我伯父吴老财。只要我们如实将实情告知郝萌刺史,夏史仁必不得好死。” 吴队头又吓了一大跳:“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跟吴老财虽然阴阳相隔,可两人也算是亲家了。你红口白牙,无凭无据乱说一通,小心拆了人家子女的婚姻。” “兄弟我亲眼所见,是夏史仁杀了吴老财!” “你?亲眼所见,怎么可能?难道你有千里眼?”吴队头睁大双眼,使劲瞧着吴四桂的额头。 吴四桂不情愿,且难为情地说道:“其实,当时兄弟我就在现场。” 吴队头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晃脑想了半天,“你帮助外人杀害自己的亲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兄弟我一时糊涂,上了夏史仁的当,胁从他杀了我伯父吴老财。” “不!”吴队头斩钉截铁地提醒,“是在夏史仁的淫威下,你是被迫得,知道吗?一句之差,结果可是大相径庭。” 言之有理!吴四桂赶忙跪下磕头,动情地感谢:“多谢兄长提醒,兄弟我终身没齿难忘。” 吴队头想方设法找来纸笔,吴四桂潦草地写下认罪状,签字画押后,心满意足地交给吴队头。 吴队头不是很满意,低声问:“兄弟,你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只有沉到河里的夜行衣,其他都是夏司马与你的口头契约,恐怕不能扳倒他——甚而至于,夏司马完全可以反咬你一口,指认你是杀人凶手。哎——你吴四桂是大牢里的罪民,他是扬州城的高官,到时那傻刺史听谁的了?” 吴四桂傻眼了,他摸着脑袋想来想去,好像真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 吴队头摇摇头、叹口气:“兄弟我为你豁出去了,要么不出手,出手得要他夏史仁狗命,但你提供的这点证据,还不能置他于死地。兄弟请见谅,为兄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为你出头。” 如若吴队头置之不理,那他吴四桂真的要含冤而死了。 吴四桂岂能不知其中之理,但他本是个武夫,情急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只能趴在地上磕头求救——这吴队头可是他最后一根稻草,若不抓住,他吴四桂必定身首异处。 吴队头颔首微笑,好心提醒:“事在人为!你跟夏司马之前经常合作,有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夏司马负责扬州粮草的募集、调度,然后从大运河运输到朝廷指定之地,而吴四桂则是东关码头的头头,扬州的粮草、物资,就是由两人配合着运送到各处唐军,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账册的联络。 吴四桂没领会吴队头的言外之意,傻傻地说:“他夏史仁是狼,我吴四桂是狈,我们各赚各的,账目分明。” 吴队头恨铁不成钢,但此刻也只能耐住性子提醒:“想有的话,肯定会有!比如,你们将征收的粮草运到何方,路上有没有私卖的啊,有没有运到范阳的啊……” 范阳乃是叛军史思明的大本营,吴四桂此刻恍然大悟,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放声狂笑:“没有,我吴四桂也会变出来,更何况他夏史仁表面干干净净,实际他的屁股可臭的狠啊。” 第15章 天网恢恢1 司马夏史仁也被困在大牢内,而且与吴四桂是同一个大牢,吴四桂被关在大牢的最东边,他则被关在大牢的最西边。 夏史仁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只是撕了一张假的户籍,怎么就被刺史以“资敌叛国”罪收押了? 这个书呆子郝萌郝刺史,才浅志大,眼高手低,一向毫无主见,故而扬州城的大事小事,大都是他夏史仁一手操办,怎么这次这个书呆子会这么果断,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郝萌郝刺史,虽已到天命之年,但精气神丝毫不输于年轻人,上个月他又纳了青楼的头牌小翠为妾,让扬州府的官民叹为观止。 郝刺史可是天生的福相,他天庭饱满,耳高过眉,耳垂厚实圆润,双手过膝,身材宽胖便便,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他的一双小眼睛,因为郝刺史天生和气,幽默诙谐,当他开怀大笑时,他那双小眼睛在脸上就没有存在感了。 虽然郝刺史天生乐观,笑口常开,但司马夏史仁的谋财害命,以及“资敌”行为,着实让他郝萌吓了三跳——尤其是“资敌”,在如今的局面下,可不是普通等闲的罪名。 于是,郝萌带着吴大财、龙清川、智行禅师、司法参军、仵作,以及戴着镣铐的吴四桂,亲自审讯司马夏史仁。 见到夏史仁后,郝萌照例先是嘘寒问暖,笑了几声之后,立即转变脸色,厉声质问:“夏司马,本官接到举报,说你杀死了大善人吴老财,可有此事?” 司马夏史仁心中早有准备,一阵哈哈大笑过后,笑着辩驳:“郝刺史,此事乃无中生有。本官跟吴大善人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要杀死他了?再说了,吴大善人行将就木,夏某人再蠢,也不可能杀害一个将死之人,此中定然是有天大的误会。” 夏史仁说的合情合理,谁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了? 郝刺史自信地拿出吴四桂的认罪状,丢给夏史仁,厉声呵斥:“协犯吴四桂已经招供,对你夏司马而言,坦白交待,有那么难吗?” 夏史仁接过认罪状,快速扫描了几眼,双手负在身后,然后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他的风头盖过了郝刺史,让这个颇爱面子的刺史微微不悦。 一阵狂笑之后,夏史仁两手指夹着认罪状,在空中横七竖八地比划,然后振振有词地反驳:“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之词,说我夏史仁杀了吴大善人,证据何在,动机又是什么?难道是吴大善人快往生了,本官去吴府杀了他,祝他早日往生?哼,天下哪有这等笑话!” 吴四桂愤怒之极,他恨死了夏史仁,要不是他的花言巧语,如今他吴四桂又怎能身陷囹圄? 吴四桂见夏司马如此诡辩,便大声怒喝:“你夏史仁就是杀害我伯父的凶手,你诓骗我做你的助手,假意说事成之后,把你的女儿嫁给我,还协助我接管吴家的产业。” “住口!”夏史仁同样大声怒喝吴四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满嘴胡言乱语,本官一个局外人,凭什么让你接管吴家产业?这种鬼话,你竟然也编的出来?” 吴四桂双眼怒目圆睁,不顾一切地大骂:“你这个无耻的龟瘪三,为了让我吴四桂死心塌地的效命,设好了阴谋诡计诓骗我。你让我偷偷找人刻了假公章,捏造一份假的户籍送给吴大财,先让他们放松警惕,空欢喜一场,等族长族人们都在时,你再以官员的身份当场揭穿,并以此罪名捉拿吴大财。只要吴大财一入大牢,吴家群龙无首,根据大唐律法,吴家的产业就是我吴四桂的了。” 吴四桂这是彻底豁出去了,既揭发了夏史仁的手段,也暴露了自己的罪行,这是典型的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吴大财面色凄然,眼含泪水,指着吴四桂问:“所以你就与他狼狈为奸,杀害我阿爹了吗?他可是你吴四桂的亲伯父!” 吴四桂惭愧地低下头,不断忏悔:“哎,可恨啊,我吴四桂有眼无珠,为了一己之利,背叛祖宗,背叛吴家,真是悔不当初。” 吴四桂懊恼至极,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要不然他准会大吃一斤。 司马夏史仁冷冷一笑:“完全是一派胡言!本官什么时候叫你私刻公章了?” 吴四桂呆头呆脑地愣在原地,找人刻章的是他吴四桂,夏史仁只是动了一下嘴,这下吴四桂有嘴也说不清了。 夏史仁见吴四桂不吭声,气焰顿起,尖声反问:“本官什么时候又捏造假户籍给吴府了?谁能证明?” 吴大财急步上前,将手上的一卷户籍递给郝刺史:“这可是夏司马亲自送到我吴府的,难道这也有假吗?” “这——”夏司马诧异地反问,“吴府的户籍不是被撕碎了吗?”夏史仁清楚地记得,他已将吴府的户籍撕成碎片了呀。 “嗯,的确如此”吴大财轻蔑地笑了一声,“可你为什么要把它撕碎了?” “因为是假的。”夏司马语气坚定地回答,此刻他的内心十分自信。 “可你夏司马看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给你的户籍是假的了?”龙清川反问,为了防止夏司马抵赖,他又加了一句,“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夏司马总不会抵赖。” 夏司马吱吱语语,无言以答,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解。半晌后,他终于想出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理由:“嗯……可能是本官一时糊涂,不小心撕碎了。” 夏司马的狡辩很显然没有说服力,刺史郝萌不屑地“哼”了一声。 龙清川当即出言讥笑夏司马:“哎,夏司马,你心里一定在想,这吴府的新户籍是你用假印章所办,你夏司马当然知道是假的了,可惜你不能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夏司马恼羞成怒:“一派胡言,这是你心底的龌龊之想,本官乃大唐扬州城的司马,一向克己奉公,遵纪守法,岂能知法犯法,做此下贱之事。”夏史仁说得冠冕堂皇,大气凛然。 看着道貌岸然的夏司马,龙清川突然间想到了长孙瑾,同样都是大唐的官员,同样的大气凛然,长孙瑾让人敬佩得五体投地,而眼前的夏史仁,则让人鄙夷不屑。 见夏史仁还死不悔改,龙清川笑道:“哎,你算计地如此周全,难怪你有恃无恐。本朝的户籍均是一式两份,朝廷备存一份,户主一份。吴府的户籍是你私自假办,必然不会在扬州府衙存档,所以你一旦撕了吴大财手上的户籍,就可以做实吴大财捏造假户籍的事实。” “好狠毒啊!”吴大财狠狠地骂道。 夏史仁矫首昂视,目中无人,气焰非常嚣张。 龙清川与他冷眼相对:“你急于销赃灭迹,目的是将最后一丝破绽补上,以彻底摆脱自己的嫌疑。” “什么破绽?”郝刺史不解地问道。 “假户籍是司马夏史仁捏造,他可以抵赖私刻公章,但他抵赖不了户籍上的字迹,我这么说,相信大家都明白了。”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夏史仁忍不住哼了一声。 龙清川冷冷地盯着夏史仁:“凡事都有两面性,夏司马原本引以为豪的销赃灭迹,反而变成画蛇添足——因为当初吴大财给你的是真户籍,是郝刺史亲自安排人盖的公章,结果这张真户籍被你给撕了;而你给吴大财的假户籍,此刻正在郝刺史的手上。” 吴大财不失时机地在他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现在——我们要不要请人校验字迹,看看是不是你夏司马所写!” 司马夏史仁额头上的汗蹭蹭地往下流,不用过多言语,那假户籍上一定是他的字迹。 刺史郝萌此刻也已看出了端倪,假装咳嗽了几声:“夏司马,怎么回事,他们所说是否准确?” “他们是在故意陷害——”夏史仁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出言重新诡辩,“再说了,本官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又没有好处?” “当然是用来收买吴四桂,让他接管吴老财的家产喽!”龙清川笑了笑,“吴老财有智行禅师和两名武僧保护,你根本没机会得手。后来你将智行禅师诓骗至刺史府,然后你便和吴四桂潜入清净小院下手。” “证据了,总不能你红嘴白牙,郝刺史就会冤杀我这个朝廷命官?”夏司马非常不服气地反驳。 龙清川摇摇头:“嗯,你们得手逃跑时,脑壳被武僧用器物打伤,你自己看,脑壳上的伤口刚刚结痂。” 夏司马鬼笑一声:“这算什么证据?这是本官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吴四桂急得脱口而出:“还有夜行衣,你把沾满血迹的夜行衣,绑上石头沉到了河里……” 郝刺史命人拿出早已打捞上来的夜行衣,夏司马眼睛瞥了一眼,哈哈大笑:“这又算什么证据,本官还说是你吴四桂的了?再说了,本官有什么动机杀吴老财,为财——笑话!我夏史仁又不会接管吴家的财产,反倒是你吴四桂的嫌疑最大。” 夏司马之言让吴四桂百口难辩,的确从动机上看,吴四桂比夏史仁更值得怀疑。 鉴于吴四桂所提供的证据,不能有效指控夏司马。这位司马洋洋得意,瞥了一眼想哭而又哭不出来的吴四桂,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众人无语! 龙清川静静地凝视着夏史仁,不言不语,他发自内心地敬佩夏史仁的算计,明明杀了人,却总能完美地推卸责任。 对夏史仁的审讯陷入了僵滞,刺史郝萌的脸色极度难看,看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16章 天网恢恢2 牢里的空气愈发沉闷浑浊,郝刺史憋得喘不过气来,便要到牢外缓口气。龙清川果断地拦住了他,傻子都能看出他是以此为借口,择机开溜。 龙清川吸了几口气,转身对夏史仁说:“你作案的动机当然有,要是我说出来,恐怕郝刺史难以置信。” 郝刺史神色从容:“难以置信?哼,不妨说说。” 龙清川沉思了片刻,组织好条理后慢条斯理地说:“很多事的确匪夷所思,我还是先说夏结论——吴大郎原本是夏司马的亲生儿子,吴老财识破后杀害了吴大郎,然后吴老财装病躲入清净小院,结果又被夏司马识破,接着夏司马杀了吴老财为儿子报仇。” 龙清川所说的言辞,犹如晴天霹雳,让众人愕然不已。 郝萌诧异得张着大嘴,那双又小又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中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而夏史仁则变得惶恐不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他们的疑问,龙清川心知肚明,叹口气一步一笔地解惑:“根据吴老财所说,他跟吴大郎在保扬河游玩,有歹人在远处用箭射他,吴大郎及时挡在吴老财身后,救下了吴老财,是也不是?” 牢房里的一众人点点头,司法参军应声道:“不错!” “可根据船上家丁的反馈,吴老财靠近船舱而坐,吴大郎在外坐着,那么他是怎么发现歹人要射箭的了?这里面有两点:一,那时天色已晚,吴大郎有偏色症,目力也不是很强,他是怎么看到远处的歹人?二,两人在船上至少喝了四壶酒,吴老财有消渴症,不宜多喝,那剩下的必然是吴大郎所喝,可家丁说他的酒量并不好,那么吴大郎喝了这么多酒,早就迷迷糊糊得了,又怎能辨别出远处的杀手?” 龙清川故意打住,待众人反应片刻后继续说:“好,就算吴大郎能发现远处的杀手,他又是怎么来得及起身,然后跃过船上的酒桌,趴在吴老财的后背上保护他了?” 夏史仁鼻子里禁不住哼了一声。 “吴大郎的脑子已经醉呼呼得,再加上他身体肥胖,难以快速起身。我在心里做个简单的盘算,就算吴大郎发现了歹人,然后他费劲地起身,挪动肥胖的身躯,缓缓走到吴老财身后,就这几个步骤之内,歹人至少能射出五支箭了,哪还轮得到吴大郎给吴老财挡箭?” 郝萌问道:“如此说来,吴大郎不是为吴老财挡箭而死,但为什么说是吴老财杀得了?” 龙清川神情阴郁:“这是从箭伤的位置判断。根据府衙仵作的描述,利箭是从上而下,斜着很大的角度插入吴大郎体内。” “怎么会斜着很大角度?”郝萌问,“歹人在远处的船上射箭,不应该是这样。” “问题就在这儿,射箭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射,一种是抛射。歹人的船只是小船,矮于吴老财的大船,如果以直射的射箭方式,断然不会如此;除非他是采用抛射的射箭方式,否则箭是不会以这种角度进入人体。” 抛射是军队中射箭的常用方式,士卒们躲在盾牌兵后面,大批量地向上抛射,以达到避开自己人的同时,还能重伤敌方的目的。 “抛射时,单支箭的命中率很低,绝不会有哪个歹人笨到用抛射杀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近距离地居高临下地射杀。那么既然是近距离地射箭,歹人有充足的时间可用,为什么不再杀了吴老财了?” “是啊,为什么了?”郝刺史问。 “只能说,杀手是跟吴老财一伙得,没有第二个可能性。”龙清川自信地回答。 郝刺史摸了摸脑门,喃喃说:“原来如此。吴老财想方设法将吴大郎灌醉,然后从背后用箭射杀他,或直接用箭刺死吴大郎。” 夏史仁脸上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此外,两个家丁在船舱内喝酒,吴老财嚎啕大哭时,船上已经流了很多血,说明吴老财没有及时叫喊,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除了掩护杀手逃离外,不会再有第二个理由。” 夏史仁一拳重重地砸在墙壁上,面目狰狞。 “可吴老财为何要编个故事哄骗我们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智行禅师问。 “他有三个目的:一,编造出吴大郎替父挡箭,说明他们父子情深,故而别人不会怀疑到他杀了爱子;二,说明杀手的目标是他吴老财,从而顺利地将视线引开,因为吴老财是被追杀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的人了?三,他可以乘机请智行禅师你保护,然后晕厥装病,以躲避别人对他的调查和怀疑。一举多得!” 智行禅师忍不住摇摇头,尔后低声不断地念佛号。 龙清川双手合十行礼:“吴老财装病一事,智行禅师可以作证,不过禅师也被吴老财所诓骗,唉,细节一言难尽,龙某就不再多言。” 刺史郝萌又问:“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就是因为吴老财杀害了吴大郎,你才推断吴大郎不是他亲生儿子?” 龙清川笑道:“刚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对推测结论产生了怀疑。偶然间,脑子里突然蹦出吴老财之前说的一句话:他吴老财的财产,只留给他吴老财的子孙,外人休想得到!” 龙清川故意打住,以便其他人思考吴老财的这句话。 “我对这句话翻来覆去的思索,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吴老财往生后,按照常理推断,得到他遗产的是吴四桂,故而我们存在着固化的思维,以为吴老财所说的外人是吴四桂,而忽略了吴老财的儿子吴大郎——如若吴大郎不是他亲生儿子,那么吴老财的这句话,以及杀害吴大郎的行为,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众人静悄悄地听着,没人吱声。 “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后,我们便小心求证。我们暗中请吴管家,以及我们另外的一帮朋友,帮忙调查柳氏以及吴大郎的背景。” 龙清川所说的那些朋友,指的是不良人白倩如她们。 “经过再三的调查,我们收集到了几条有效的消息,综合分析后,我们的推断的确有可能成立。” 郝萌郝刺史微微一笑:“这倒有意思了,快说说,有哪些消息。” 龙清川轻轻点头:“第一条,吴管家和吴府的老仆人都确定,柳氏是在和吴老财结亲七个月后,生下了她的儿子吴大郎。” 郝刺史瞪大眼睛,咧嘴笑道:“开玩笑!正常女子不都是十月怀胎产子吗?” “正常女子都是十月怀胎生子,七个月生子的要算是早产。但重点是,七个月生出来的孩子必定是瘦小衰弱,体重很轻——而柳氏刚生下来的吴大郎身体健壮,足足有七斤重,这哪里像是个早产子?” 郝刺史“嗯”了两声:“如此说来,的确可疑。” “第二,我们朋友费了好大劲的,找到柳氏年轻时的侍女,据她所说,柳氏年轻时在马球场遇到一男子,两人一见钟情,海约山盟后私定终身。后来柳氏的阿爹嫌弃男子无权、无势、无财,于是棒打鸳鸯,强行拆算他们,接着吴老财趁机横刀夺爱,柳氏逼不得已,只能委身下嫁给吴老财。” 郝刺史瞄了夏史仁一眼,眯着眼问:“那个与柳氏一见钟情的男子,你们找到是谁了吗?” 龙清川稍顿一下,指着夏史仁说:“就是如今的司马夏史仁了,如若夏司马再抵赖,我们可以请证人出面指证。” 夏史仁哈哈狂笑:“这又算什么,本官年轻时的确与柳氏有一面之缘,后来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联系过,你凭什么说吴大郎是我的亲儿子。” 龙清川浅笑一声:“没有人说你们两个的相貌很相似嘛?” “哼,”夏史仁重重地哼了一声,“胡闹!天底下相似的人多的去了,难道都是父子至亲?” 龙清川也不愿过多分辩,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红色、绿色的纸片,在夏史仁面前晃了晃:“有劳夏司马挑出红色的纸片?” 夏史仁的嘴微微张开,眼神无力,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半晌后,他用极其微弱地声音说道:“抱歉,本官自幼有一种极其罕有的疾病,分不出红、绿色,不过这又不是很丢人之事,你们觉得了?” 夏史仁像是很不自信,竟然主动征求别人的看法。 龙清川怜悯地轻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种病虽然罕见,但又不是花柳病,当然不丢人。只不过——你年轻时的相好柳氏,生下来的儿子吴大郎——也有这种罕见的怪病。” 吴府的人都知道,吴大郎自小就有偏色症,从小到大,不知请过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方,完全没有一点点效果。大夫说,这是父母先天性遗传下来的,根本无方可治。 龙清川如此相说,再加上吴大郎的五官与夏史仁极为相似,以及他跟柳氏年轻时的感情纠葛,众人的心里都有数了。 “我们又没有深交,甚至没见过几次面,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夏史仁不甘心地问。 龙清川小声地笑了几声:“你以为女儿和吴大财说亲为由,骗过了吴管家,见到了你的旧相好柳氏。不巧,我夫人和侍女小桃好奇心太重,她们躲在假山后暗中偷窥,发现个微小的细节,就是你夏司马拣了一只青桃子,吃了一口后便扔掉了。” 夏史仁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出来那天的细节。 “侍女小桃后来还问我,夏司马是不是个傻子,那果盘里就一只没有熟的青桃子,竟然被他拣去了。我笑过之后重新想了想,我觉得你不是个傻子,要不然不会将已吃到嘴且没有熟的青桃吐掉。” 夏司马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大口喘了两口气,直勾勾地看着龙清川,眼神相当迷离不解。 龙清川忍住内心的笑意:“当然,也有可能是你一时情急,错拿了没有熟的青桃子,于是我又找机会重新试探——司马你在闲暇之际去了醉花苑,你在跟姑娘们逗乐玩耍时,竟然分不清穿红衣裳和穿绿衣裳的姑娘。” 醉花苑是扬州有名的青楼,很多达官贵人慕名前去消遣,夏史仁是在参加扬州富商的宴会之际,席间被白倩如设计识破他的偏色症。当然,所谓富商的宴会,也是吴管家托人设的局。 第17章 天网恢恢3 郝刺史听到夏史仁竟然去青楼,怒目圆睁:“什么?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还去青楼鬼混,有辱斯文,真是龌龊至极。” 刺史郝萌逮到了一个贬损夏史仁的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夏史仁怒声反驳:“本官是武进士出身,不懂你们文人的之乎者也。再说,扬州城那么多官员逛过青楼,又不差我夏史仁一个。话又说回来,郝刺史你倒是不逛青楼,可你直接把青楼的姑娘给娶回去了,哈哈……” 夏史仁放声大笑,郝萌恼怒成羞,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那是明媒正娶,哪像你们偷偷摸摸地,难怪你夏史仁死活不肯承认有私生子?” 龙清川叹道:“由不得他夏史仁了,我和吴大财找柳氏谈过心,摆事实讲道理,并用了一点讹诈的手段,如今她已经承认这事。但是柳氏比较爱惜自己的名声,同时也要照顾吴家的名声,故而让我们不要将此事对外公布。” 郝萌眼睛直视了夏史仁:“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再不承认,本刺史就要请柳氏出面作证。” 夏史仁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既然如此,我夏史仁还有什么好说的,哼,吴大郎是本官和柳氏的儿子。当初吴老财贪图柳氏家族的产业,背地里挑拨离间,无耻地将柳氏骗到手,然后逐步霸占她们柳家的财产。哼,这个吴老财可不是个大善人,他的心肠比蝎子还毒,比毒蛇还狠。” “住嘴!”吴大财大声喝道,父子之情让他本能地维护吴老财的声誉。 夏史仁“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吴大财:“吴老财和柳氏成亲后,本官气愤不过,一怒之下跑到西域驻防,远离这伤心之地,可这一去可就是二十年。” 夏史仁的眼泪禁不住从眼眶滚落下来,从他的神情来看,他的确伤心之极。 夏史仁停顿片刻,重新调整了情绪:“两年前本官思乡心切,花费一大笔钱财打通朝堂关系,终于调回到老家扬州。所谓山不转水转,本官在扬州为官,当然避免不了再次遇到吴老财,也不知怎么搞得,吴老财竟然残忍地杀害了大郎。” “他们两人都已经死了,这中间的过节旁人就不清楚了。”龙清川目光灼灼,然后又问,“其实,我猜测你也是最近才知晓吴大郎的真实身份的。” 夏史仁明显地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龙清川摇摇头:“先是猜测,然后从柳氏嘴里诈出实情。” 夏史仁无奈而又不甘心地看着龙清川,此刻他不会再怀疑这个年轻人的脑袋。 “从衙役反馈出的一些细节推测,想必你听说吴老财的儿子被杀死,于是抱着幸灾乐祸地态度前去吊唁,当你看到吴大郎的面容时,你就已经有所怀疑,只不过当时人多嘴杂,你没机会跟柳氏确认。” 夏史仁不言不语,这种事他哪能承认了?他刚开始的确是幸灾乐祸,一路上还跟衙役有说有笑,但当他看到吴大郎后,他立马笑不出来了,因为吴大郎的脸型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能不怀疑吴大郎的身份吗? “后来,你假借探望吴老财的名义,骗过吴管家与柳氏会面,虽然你们谈话的内容无人知晓,但我们还是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很多不合情理之处。” 夏史仁不服气地白了龙清川一眼,心想你龙清川又没千里耳,怎么可能知道他和柳氏的谈话? 龙清川也不过多争辩,只是缓缓而说:“第一,你堂堂一个大司马,怎么可能会亲自来吴府说媒,这点脸面都不要了吗?第二,如果仅仅是谈婚论嫁,柳氏为什么要支开她的贴身侍女?第三,柳氏没有理由拒绝这桩婚姻,你夏司马身居朝廷高位,女儿更是倾国倾城之貌,扬州城多少富商子弟都高攀不上,柳氏又有什么理由什么拒绝?最后,就算是拒绝,柳氏也应该强作欢笑,说些高攀不起之类的客气话,而不是与你夏司马闹得不欢而散! ” 刺史郝萌捻须微笑,的确如此,如若真是不相识的两人谈亲论嫁,柳氏至少不会与夏司马闹得不欢而散! “种种细节,说明你们根本不是在为吴大财谈亲论嫁,也不会是谈情说爱,因为柳氏支开侍女后,为了避免你们孤男寡女相处,被人说三道四,柳氏带着你到了假山后的凉亭。那么你们到底在谈什么了?” 夏史仁“哼”了几声后,沉默不语。 “我们诚然没有千里耳,不知你们所谈是何事,但既然知道了你跟柳氏的关系后,我们还猜不出个所以然吗?于是我们便诈柳氏,就说夏司马为了替吴大郎报仇,残忍地杀害了吴老财,现已被郝刺史捉拿入狱。柳氏不知内中实情,再加上你的确身陷大牢,于是她便哭泣坦言你们之间所有的秘密。” 夏史仁喃喃自语:“如若本官知道老家有我夏史仁的儿子,本官哪能在西域待上二十年之久啊?” “吴老财不知从何得知吴大郎的真实身份,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也许考虑到他吴氏家族的名声,吴老财不能对外公布,但也不愿将他的财产留给吴大郎,所以就设计杀害了他,还把自己包装成了受害人。” “哼,你们说这个吴老财是心地善良之辈吗?”夏史仁痛恨地骂道。 “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收买要挟吴四桂,协助你杀了吴老财。”龙清川当即反驳,“你知法犯法,难道你就是善良之辈吗?” “错!你们说了这么多,只能说明本官私德不佳,可不能证明本官杀了吴老财,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卧病在床,朝不保夕之人。” “哎——你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龙清川忍不住抱怨,“你其实已经怀疑吴老财在装病,并且还巧妙地想了个法子,到清净小院试探吴老财是否在装病?” 夏史仁冷哼了一声:“你也太能奇思妙想了。” “你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根据吴大郎后背的箭伤,很快就判断出了吴老财是杀人凶手,同样也推断出了吴老财卧床不起的假象——当然,你也可能从其他细节推断出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了验证猜测是否准确,你便以为女儿说亲为名,在找柳氏确认吴大郎真实身份的同时,也择机试探出吴老财是否真的晕厥。” 智行禅师高声呼了一声佛号,然后瞥了一眼夏史仁,不住地摇头叹气。 “你谎称略懂岐黄治病之术,背对着智行禅师装模作样地给吴老财把脉,因为你师出有名,所以智行禅师不便阻止。实际上,你根本不懂岐黄之术,只不过利用这个机会,暗中用力掐住吴老财的筋脉。你是武人出身,手上的劲道非同小可,这一扣之下,装晕的吴老财疼痛难忍,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当然也就确定了吴老财在装晕。” “你又不在现场,你怎么知道的?”夏司马问。 智行禅师又呼了一声佛号,然后说:“在夏司马你离开清净小院后,吴老财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贫僧,甚至还提到了你可能会杀他灭口,可惜贫僧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后来贫僧到刺史府赴约时,吴老财甚至请求贫僧不要外出……等到贫僧从刺史府回到清净小院时,吴老财已经命丧黄泉,贫僧这才想起吴老财所说,并对你夏司马产生了怀疑。” 夏史仁脸色铁青:“可你们为何说是本官杀害吴老财的,难道就凭吴老财死前的怀疑?更何况,吴老财是否真有此说,还尚未可知?” 夏司马说话理直气壮,且合乎情理,死人的话又有谁能证明了? 龙清川用手示意他先别急,然后笑道:“这里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智行禅师已经跟郝刺史确认过,你夏司马竟然撒了个弥天大谎。” “还弥天大谎?请说说,本官洗耳恭听。”夏史仁不客气地说道。 “你探望吴老财之后,心下已经下了杀心,故而在临走前,你谎称替郝刺史传话,约了禅师三天后酉时,在刺史府商讨水陆法会事宜。” “完全胡说八道!本官考虑到智行禅师分不开身,故没有邀请禅师参加法会。你倒好,先以我的名义邀请禅师,然后再反过来告知本官,说智行禅师主动要求参加法会,并会在三天后酉时亲自上门拜访。” 郝萌愤愤不平地围着夏史仁绕了一圈,厌恶地指责:“当时本刺史就纳闷了,禅师为何要晚上来刺史府商讨?不过你也猜到本官不会拒绝,毕竟智行禅师乃一代高僧,能够亲自参加水路法会,本官当然求之不得了!” 龙清川捂嘴浅笑:“如今郝刺史和智行禅师均在此,这下你夏司马没法抵赖了。哼,偏偏刺杀就发生在这个时辰段,夏司马你又做如何解释了?” 夏史仁低头不语,接着装聋作哑,对几人的问话不理不睬。 第18章 疏而不漏 龙清川笑了笑,转身问吴大财:“你想过没有,你阿爹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故意装病瘫痪在床上,结果还是难逃一死,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阿爹——他装的不像,被人发觉了。”吴大财随口说道,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其中深意。 “可你阿爹隐藏的那么好,除了智行禅师、我们夫妻二人,就连你和吴管家都蒙在鼓里,别人又是如何得知?” 龙清川说得在情在理,吴老财的确隐藏的很好,更何况有高僧智行禅师在旁掩护,更加不会有人怀疑了。 郝刺史鼻子里“哼”了一声:“果真,吴老财如此费尽心机,杀他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龙大侠请继续说下去。”郝刺史说完,眼光下意识地扫了夏司马一眼。 龙清川应了一声,接着刚才的话说:“本来我还想到了船上的杀手,也就是杀害吴大郎的杀手,可根据我后来的推断,这是吴老财自编自演的鬼把戏,根本没人要杀吴老财,所以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大牢里阴暗潮湿,密不透风,让人十分压抑,龙清川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心情。片刻后,他振作精神继续说:“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想到了朝廷破案的那些人,他们掌握了所有的线索,既然我能看出破绽来,他们就不能推断出来吗?而这些个人当中,司马夏史仁过分关心,这并不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 “本官乃是大唐的官员,扬州百姓的父母官,关心下案情的进展,你们就污蔑本官是凶手,哼,真是一派胡言!” “如若只是普通的杀手,他为什么要用杀死吴大郎的箭杀死吴老财了?” 吴大财也恨恨地大骂:“普通的杀手可不会这么笨,用针,用刀,用剑都可以,绝不会绕个大弯,先冒险从府衙内盗走利箭,然后用这支箭杀死我阿爹?这样显得他们很有能耐吗?哼!” “的确如此。所以用杀死吴大郎的利箭,再杀死吴老财,必然赋予了特殊意义。” “什么意义?” “复仇的意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既然用它杀了我儿吴大郎,那么我就用它杀了你。” “哼!这仅仅是你们的猜测,请问有证据吗?”夏司马一脸不服气。 “既然吴大郎是夏司马的亲生儿子,而夏司马明明知道吴大郎被吴老财杀死,那么你为什么不报官了,为什么还能平静如水?” 牢房里寂然无声。 司马夏史仁用沉默代替了辩解,面对龙清川的指控,他一一给予否认。 首先,他承认误撕了朝廷的户籍卷册,这只是他一时大意而已,并不是反对朝廷,更不是投敌。至于吴大郎,的确是他夏史仁的儿子,这是他年轻时犯的过错,如今他也悔恨不已。 针对龙清川其他的指控,夏史仁一概不予承认,除非龙清川和吴四桂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 可由于无凭无证,审判一时陷入了停顿! 夏史仁的确精于算计,他诱骗吴四桂杀害了吴老财,在整个过程中,根本没留下任何一点有效证据,即便吴四桂亲自指控作证,在法理上,这也是无效之举。 他甚至还指责是吴四桂杀害了吴老财,阴谋夺取吴老财的家产。 夏史仁兴高采烈,他神采奕奕,眉飞色舞,仿佛一位出征的将军,即将胜利在望。 龙清川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一笑,眼神狡黠,神色自若。 半晌后,龙清川瞄了下郝萌刺史,将手上的一份账册递给夏史仁,并对他微微一笑:“夏司马,这是吴四桂指控你的另一条罪名,私通叛军。” 夏史仁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黔驴技穷了,你们又搞什么名堂?” “你看看再说!”龙清川提醒道,然后转身看向吴大财。 夏史仁漫不经心地浏览下账册,转而——他神情变得特别激动,也没有了刚才的飞扬跋扈,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他指着手上的账册,声嘶力竭地大吼:“血口喷人!这是哪个龟瘪三搞出来的,这是要斩草除根啊,为什么不放过我的家人?” 龙清川重新转过身:“夏司马,根据这份账册和发货明细,等到朝廷收货账册明细寄过来,我们两边核对比较,我想很快就能找到你资敌的证据。” 这份账册,主要记录的是扬州运往各处的军粮,军备器械,以及扬州的丝绸等物资。 此刻正是两军交战中,接货方不能准确收到发货的物资,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比如押运途中层层关隘的克扣贪污,沿途饥民的偷盗,接收方人员的贪污而故意少报收货物资……等等,在整个运输链条上,任何一条情况的存在,都会造成账册上发、收数字的偏差,而这份偏差的物资——正好被龙清川和吴四桂巧妙地利用,诬陷他将物资运送给叛军。 龙清川他们只要找到一条破绽,就能借题发挥,置他夏史仁于死地。 而且这条破绽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根本不需要在运输链上花心思,因为他夏史仁本身就贪污了不少,吴四桂对这些细节可是一清二楚——吴四桂随口招供了一个例子,从扬州运送军粮至洛阳,假如账册登记的数字是二十石,实际装船的只有十九石,夏史仁和其手下就能贪污掉一石,这该是多大的缺口!更何况要运输到洛阳,这一路下来的克扣盘查,能有十五石就不错了。 乱世中,有些事是合情合理但不合法,比如运送军备物资,实际收到的数量有些许差异,在情理上是可以理解,大家也不会斤斤计较,因为都从中拿了好处。 但在律法上可是绝不容许,如没有人主动点破,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有人主动挑事,那么此中大有文章可做。 再说了,在扬州这些年来,夏史仁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确从中捞了不少,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劳累了? 这点郝刺史也是心知肚明,他只是看破不识破而已。 夏史仁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一向人畜无害的郝刺史出手了,他不冷不热地讥讽道:“资敌之罪,等同谋反,你夏史仁就等着满门抄斩。” 很显然,郝刺史也是吃定了夏史仁,可夏史仁根本就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刺史? 夏史仁几乎快疯了,他明知这是对方的诬陷之词,却无力辩驳。他此刻的感觉,就像对方将他屁股上没刮干的一坨屎,慢慢地抹到了他嘴里。 他现在后悔死了,他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郝萌从来不接受他的贿赂。 稍稍冷静后,恢复了理智的夏史仁问:“你们为何要置本官全家于死地,本官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杀人者偿命,如此而已。”吴大财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并没有过多的慷慨激昂。 夏史仁失神地愣在原地,他似乎想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栽赃陷害,我夏史仁无话可说,但本官的家人可就被冤杀了。” “龙小子说,这叫以毒制毒!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你自己认罪,承认杀害我阿爹吴老财,我们可以酌情考虑。”吴大财又轻声告诉夏史仁,“如果你不是私下杀害我阿爹,而是收集证据交给官府,我想我不会憎恨于你的。” 夏史仁默默地点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夏史仁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多谢你们手下留情!” 第19章 自作聪明 吴大财曾当面告知郝萌刺史,他会在一年内捐助一千两黄金,五千匹帛,两千石粮食做为平叛军费。 在夏史仁认罪后,吴大财言而有信,命人将军粮、布帛送到扬州的仓库,一千两黄金亲自送到了刺史府。 郝萌亲自给吴大财送了一块“大唐义商”的牌匾,并告知扬州其他富商吴大财的义举……在郝萌不断地训诫和劝说下,很快,扬州其他的一些富商也陆陆续续地捐赠了一些钱粮。 龙清川笑言:“兵荒马乱,伪燕的叛军还没有祸及到江南。扬州每年要供给朝廷大量的军费、粮草,你这次大手笔的捐赠,可算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吴大财:“要不然——郝刺史未必会出手帮我们对抗夏司马。” 龙清川笑笑:“也不一定。夏司马太精明干练了,在扬州的口碑甚至超过了郝刺史,在官场上,这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只可惜夏司马不太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也太狂妄无知了,以为我们都在他的算计中,以为我们手上的是他给你的假户籍,以为你投入大牢就万事太平了,嘿嘿……” “可是——他想让我吴大财坐牢,然后合伙吴四桂私吞吴家财产,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了?” “杀了你,留人把柄,且容易引起吴氏族人的怀疑,他们还怎么接受你阿爹的家产?风险远远大于收益,所以他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他已经是大唐扬州的司马,没必要让你影响他的前程;再说了,你吴大财是神丐的弟子,在江湖上有众多朋友,你若无缘无故被杀,我们岂能善罢甘休!” “嗯——还是你们这帮朋友很够意思,当然,还要感谢不良人提供的消息以及他们的协助。在大牢里,都是他们的手段,让消息闭塞的吴四桂信以为真,以为夏司马背叛了他,惹得他在气急败坏之下露出马脚说出实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吴四桂跟夏司马狼狈为奸得,又怎么识出夏司马手上那张户籍是假的?” “他夏史仁是扬州的司马,是官,而你吴大财再有钱,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这世上哪有官给民送户籍的?而且更主要的是,你可是他仇人的儿子,他有这个好心帮你吗?”吴大财憨憨一笑,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古代有所谓士农工商之说,商人的地位是最底下的,在扬州城甚至整个大唐,从来都是商家主动巴结当官的。 “此外,送就送了,我们姑且他认为是装模作样,在百姓中赢个好官声,但他为什么是在天黑后,而且避开众人的耳目悄悄送来了?” “事后我们都明白了,他是不想让别人瞧见,等他指责我捏造假户籍时,也就没有人给我做证明了。哼,好歹毒的诡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殊不知他欲盖弥彰,反倒弄巧成拙,引起我的怀疑。我担心他对你另有所图,再考虑到他的官职,所以只得让你拜访郝刺史……” “顺便捐上一笔钱财和军粮,算是保命钱!”吴大财终于明白了。 “当然了,如今大唐风雨飘摇,战事连连,最缺的就是钱粮、兵马器械,你资助朝廷这么一大笔钱财平叛,不管你有什么事,郝刺史都要保住你的小命!这当中的明堂就不多说了。” “嗯嗯,”吴大财连连点头,“要是夏司马没藏猫腻更好,就当捐给朝廷做善事了。可惜,所有的户籍都有备案,扬州府衙根本没有我吴家新户籍的备案,这就可以断定,夏司马给我的户籍是假的了。” “夏司马给你一张假户籍,以后必然会在上面做文章。所以你要找郝刺史,暗中请他出面,拿到一卷有你吴大财名字的真户籍。然后我们将计就计,让夏史仁拿着他自己设计出来的圈套,把自己套进去了。” 这夏司马真是自作自受! 吴大财咧嘴笑得很开心,如果没有龙清川在他身边的话,恐怕现在身陷囹圄的就是他吴大财了。 “至于吴四桂,那更简单了,夏司马搞了张假户籍,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将你送进大牢,得利的是谁?” “嗯,私刻公章,捏造假户籍,这些可是不小的罪名,起码蹲十年以上的大牢——即使有命出来,吴家人肯定也不会让我入籍,那我阿爹所有的财产,毋庸置疑地都给了吴四桂。” “表面上,是你吴大财编造假户籍,实际上,是他夏司马在搞鬼,可这个夏司马跟吴四桂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了?” “不良人的消息说,他要把女儿下嫁给他,难道是真的?”吴大财摸着脑壳问。 “这得有个前提——如果吴四桂已经是夏司马的女婿,倒是有这一种可能性。但是他们两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八竿子打不着,既然如此,夏司马为何要帮助吴四桂了?” “嗯嗯,不良人还说夏司马的女儿长得很水灵,有着扬州一枝花美誉,扬州很多富商都要跟司马结亲。可那个夏司马怎么会心甘情愿让女儿嫁给一无是处的码头混子?”吴四桂参与杀死了吴大财父亲,所以吴大财对他的印象改变了。 “所以了,你不觉得这当中值得怀疑吗?” “当然怀疑。所以你就想出狗咬狗的计策,然后请郝刺史出马,拿下夏司马。” “是的,夏史仁也是个人才,做事滴水不漏,在短期内,我们可找不到杀害你阿爹的证据,所以我就以毒制毒,逼迫他自己主动承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哈哈……” 吴大财伸出大拇指,真心地佩服:“还好有你龙小子帮忙,要不然,我吴大财现在死活难料。” 停顿了片刻,吴大财皱紧眉头,叹了一口气:“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乐凡眼神一亮:“先听好消息!” “我师父委托不良人传来消息,终于有百里飞的消息了。” 乐凡嘟起嘴:“这算什么好消息,那坏消息了?” 吴大财淡然一笑:“坏消息是,百里飞在独山邀请我们前去作客。” 乐凡妙目生辉,捂嘴笑道:“邀请我们作客,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龙清川紧皱眉头,面露忧色:“哼,以他百里飞猴急的性格,会出做这种无聊的事?” “看样子他是有苦难言,我师父推测他也遭难了,所以让我们回去帮忙。” “可你吴大财主还有这么大一个产业?” “哎,我吴大财哪是经商的那个料,吴家的生意还是交给吴管家和族人打理。我那两个阿姐,待适当的时候还是从大牢里接出来,希望她们以后断恶从善,好好陪伴她们的母亲。” “嗯,扬州的一切都结束了,该回洛阳了,想必那边应该也很热闹。” 乐凡不悦:“这就回去了!我们来了扬州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玩过,而且我多少也帮了点忙,竟然没有收到谢礼,哎——这趟算是白来了!” 第1章 调虎离山 铁拳神丐华宪章收到一封精美的信笺,信上先是说了一大通客套话,恭维了神丐、龙清川一众人等,然后真诚地邀请他们到独山作客,这封信的署名是无影门的百里飞。 “字倒是百里飞的字,我吴大财用脚都比他写的好看。” 吴大财忧心忡忡地问,“百里飞怎么成了无影门的爪牙,这小子好久没露面,会不会被无影门抓走了?” “主动邀请我们做客,会有这等好事?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神丐似乎看出了背后的端倪,笑呵呵地说,“ 看来无影门在朝廷不良人,以及我们江湖正义人士的打击下,已经伤筋动骨、坐立不安了。” 龙清川哑然失笑:“这还要感谢伪燕的史思明,史大皇帝提供的名单,嘿嘿,就是不知他现在可还安好?他和史朝义还能和平相处否?”龙清川一直期盼着史思明父子祸起萧墙,如若如此,这场荼毒生灵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云若依和她阿姐小时候被抓到了独山,她们在独山培训过几年,故而对独山依稀还有点印象:独山是一座孤山,也是无影门的一个秘密基地。独山上有山、有水、有林子,还建有很多殿宇以及茅庐,山上还住着很多武艺高强的杀手,以及即将培训成杀手的小孩。 临行前,嘻哈道人还用三个铜钱卜了一卦,道人打卦一向很准,这也是他行走江湖赖以为生的手段之一。 龙清川忽然也来了兴致,他也要起卦算一下此次的前途和命运,看着龙清川一本正经的模样,吴大财在旁捂着嘴嘿嘿偷笑,乐凡在一旁也觉得有趣好玩,便缠着龙清川教她算卦。 龙清川对她一向是百依百顺,不忍违她心意,就告诉她一种最简单的起卦方法,无论是数字,颜色、方位、事务,都可以起卦。 乐凡偷偷瞄了吴大财一眼,兴奋地拍手说道:“吴大财比较笨,你干脆就选个最简单的例子,就用数字。”吴大财摇摇头叹气,他本想抗议乐凡的嘲笑,不过他又没有十足的底气。 龙清川开始教乐凡起卦,吴大财和云若依等人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我们就用三个数字起卦,简单易学,包学包会!来,你们先记住先天八卦对应的数字:乾一(?) 、兑二(?) 、离三(?) 、震四(?) 、巽五(?) 、坎六(?) 、艮七(?) 、坤八(?) 。” 吴大财摸着额头,翻着眼,嘴里还嘀咕了半天,龙清川也不知他记住了没有,右手指着云若依说:“云姑娘,我看你对百里飞用情至深,这样,你闭着眼慢慢静下心来,然后用心想出三个数字,最后将数字按顺序告诉我们。” 云若依虽然不解,不过她还是按照龙清川的吩咐,提供了三个数字:四十、八十六、三十三。 龙清川继续介绍:“首先,第一个数字减掉八或八的整数倍后,余数对应的卦象就是上卦;同理,第二个数字减掉八或八的整数倍后,余数对应的卦象就是下卦;如果数字的余数为零,就当做八来处理,也就是坤卦。” 乐凡在旁小声嘀咕:“四十减掉八的整数倍四十,余数为零,那么对应的上卦就是坤卦(?),第二个数字八十六减去八的整数倍八十,余数为六,对应的下卦就是坎卦(?),这样对吗?” 面对乐凡不确信的疑问,龙清川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是的,上下卦合起来就是地水师卦。” 乐凡得意地瞥了吴大财一眼,果然,吴大财正掰着手指不知所措,看样子他还没反应过来。 “接着我们算下哪一爻是动爻,因为判断吉凶主要以动爻的爻辞为准。每个卦象只有六个爻,所以你将第三个数字减掉六或六的整数倍后,余数做为判断吉凶的动爻。” 这个算法简单明了,吴大财率先反应过来,他抢先说道:“第三个数字是三十三,减去六的整数倍三十,余数是三,那么动爻就是三爻。” 几人谈笑间,嘻哈道人也已完成金钱卦的打卦,他得到的卦像也是师卦,动爻竟然也是第三爻。 吴大财啧啧嘴,连连惊叹,不可思议地问龙清川:“真是怪事一桩,世上竟有这么巧合之事?” 龙清川撇撇嘴,耸耸肩:“心诚则灵呗!无事不用占卜,无疑不用占卜,嘻嘻哈哈地取卦,肯定不灵。” 嘻哈道人小声地说道:“第三爻的爻辞:师或舆尸,凶。” “什么意思?”吴大财和乐凡同时相问。 嘻哈道人忧心忡忡:“战争中可能用大车载运尸体,凶险。” 这是个极为不吉利的凶卦! 嘻哈道人卜卦一向很准,更何况龙清川也卜出同样的卦象,云若依明白卦象的含义后,黯然神伤,她直言不想连累众位豪杰,愿单身一人独闯独山。 龙清川叉着腰哈哈大笑,软言安慰:“云姑娘不要伤心,卜卦乃为消遣、玩乐之事,不可全当真,我们华夏民族最宝贵的遗产不是算卦,而是人定胜天!” 待云若依内心的情绪稍微缓和些,龙清川又说:“更何况,易经也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随时都在变化,凡事没有绝对性,事在人为而已。嗯……就以师卦六三爻来说,爻辞里至少还有个‘或’字,说明这件事具备很大的转机。” 神丐和其他豪杰也在旁安慰,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豪侠见多识广,根本不信所谓的命运之说,他们极力赞同龙清川所言——人定胜天!并且,他们愿意携手踏平这个所谓的独山,看看这山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丧命之地。 龙清川紧皱眉头苦苦思索,尔后在旁大声建言:“也许无影门是以百里飞为饵,我们要统筹考虑,不能全部都去营救百里飞,免得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豪杰几番商量后,神丐决定带着龙清川,以及嘻哈道人、吴大财、幻盗、鬼盗以及大力士同去营救百里飞。乐凡死活不愿与龙清川分开,而云若依也极力要去独山,在乐凡和云若依不讲理的威胁下,众豪杰几番踌躇商量,神丐最终同意她们两人一同前往。 第2章 瓮中之鳖 独山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它的险峻与“天下第一山”的华山有异曲同工之处。 独山位于秦岭山脉之上,主体山峰直刺苍穹,拔地千尺,峭壁万丈,一块巨崖直立,另一块横断其上,直插山腰,山体四面如削,唯有一条陡峭的石坡通达峰顶。 一处绵延不绝的高山瀑布飞流直下,仿佛一条水龙从山上倾泻而下,瀑布气势磅礴,声势浩大,给肃杀、静谧的独山增添不少生机,落至山底的水汇聚成一个个碧绿的水潭,波光粼粼,晶莹剔透。 独山是座标准的孤山,与其他山体毫不相连,一架横跨两山之间的铁索桥,是进入独山的唯一通道。 鬼盗小声地与龙清川嘀咕:“此处地形险要,防守严密,连只鸟都飞不进,即使我们将宝物挖出,也未必能运得出去。” 龙清川扭头四下查看,点头附和鬼盗:“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若在铁索桥处布置十架弩车、一队硬弓手和两队破甲兵,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攻不进来。” 迎接众人的是两个面色蜡黄的青衣苍头,据他们所说,百里飞正在山顶恭候众位英雄豪杰。吴大财心中十分不满,嘴里叨叨个不停,这百里飞也太不懂礼数了,怎么也得下山迎接他这些老朋友。 众豪杰在两位青衣苍头的带领下,沿着石坡路缓慢向上攀登,这独山处处景色如画,美不胜收,偶然间的山风轻轻吹过,带着清新的花草香气,顿时让众位豪杰心情愉悦,满肚子郁闷之气也一扫而光。 一切太过于顺利了!众豪杰颇感意外,他们身揣着各种兵器,可不是为欣赏山中美景而来。 鬼盗忽然察觉到,此处风景优美,处处花香,可惜没有鸟语。 山顶树林茂密,野草丛生,不远处还有一深水潭,想必瀑布的水源就来自于此。离水潭两百步远,有一棕色实木搭建的凉亭,矗立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仿佛一只苍鹰展开翼翅浮在天宇一般,此凉亭名日“盘龙斋”。 盘龙斋——龙清川暗自奇怪,如何起了这么个怪名字? 青衣老苍头请众豪杰在凉亭内休息,他们立即回去跟主人复命。两位年轻的菩萨蛮在旁端茶倒水,她们动作娴熟,忙而不乱。 众豪杰一路上来,早已口渴难耐,当然不会放过眼前甘美的山茶。稍事休息后,便在山顶张目远眺,独山的美景尽收眼底:头顶天空蔚蓝,白云在中自由漂浮,形状各异;远处山峰巍峨,云雾缭绕,山下墨绿的树林,在云雾环绕下显得愈加卓越风姿。 吴大财正在兴头上,直言只有美酒才能配得上眼前的美景,百里飞以茶水招待众人,实在太不够意思。 不过吴大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双腿逐渐发软,腰身无力……渐渐地,众位豪杰各个浑身瘫软,全身无力。很显然,应该是百里飞在茶水里下了药,这种药无色无味,竟然骗过了神丐、鬼盗这样的老江湖。 几个虬髯汉子抬着两顶竹竿轿,疾步如飞地攀上山顶,前面轿子里坐着的正是百里飞,而后面轿子里的人,竟然是达奚盈盈。此刻的达奚盈盈笑意盎然,神情极其得意。 云若依脸色铁青,嘴唇紧闭,两眼射出的寒光咄咄逼人。乐凡小声告诉她:“达奚盈盈就是个惹祸精,有她在,准没好事!” 百里飞神情憔悴,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像个木头似的端坐在凉亭边,一言不发。 龙清川提起一口气,勉强说道:“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们大家就放宽心了。” 百里飞的嘴里感动地蹦出两个字:“多谢!” 吴大财虽然怒不可遏,但他没有力气大声叫骂,只能虚弱地问:“我们大家无冤无仇,跟你百里飞也是好朋友,我师父跟你阿爹又是故交,为何要将大家骗到山上一网打尽?” 百里飞难过地低着头,依旧沉默不语。 吴大财继续问:“你真的是无影门的杀手?” 吴大财的话像是触动了百里飞,他猛然抬起头,冷冷地说:“不,我是无影门的门主。我建立无影门,就是要锄奸扬善,用我们的手段和方式,惩戒欺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神丐同样是全身无力,他打起精神,低声告诫百里飞:“百里贤侄,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朝廷中也有许多好官,就好比长孙瑾,许远等人。” 百里飞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嘴角挂着一抹凄凉的苦笑——一种无法逃避也无法抗争的苦笑。 他深深叹口气,转而大声反驳:“唐帝国从上到下均腐败透顶,最大的蛀虫就是皇帝及其皇家贵族,他们穷奢极欲、荒淫无度,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 众豪杰没有力气反驳,只能听百里飞讲这些耳熟能详的大道理。 百里飞又恨恨地大骂:“单单一个杨贵妃,宫中就有七百多人专职为她缝制衣服,五百余人为她打造首饰,哼,为了吃到岭南新鲜的荔枝,狗皇帝又调动多少资源满足她的私欲?你们再看看大唐的平民百姓,路边冻死、饿死之人比比皆是。” 百里飞说的是事实,这大唐帝国表面上繁华无双,实际早已千疮百孔。长安一城的繁华,并不能掩盖整个大唐帝国的衰败。 想当初,崤山寨只有十几人占山为王,在短短的几年间就扩充到了五百余人,要是这些人还能有条活路,他们谁又愿意入山为寇了? 百里飞唾沫横飞、声色俱下,继续着他的痛诉:“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的文武百官、地方官吏,哪个不趴在百姓身上吸取民脂民膏,又有谁来替百姓主持公道?” 众位豪杰均是沉默不语,就连最善辩的龙清川也默不作声。 百里飞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他冷冷地嘲笑:“这世间鱼肉百姓、欺压良民之人,又有几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不是官官相护!百姓控诉无门,要么忍辱偷生,要么聚啸山林,要么起兵造反……而我们无影门也要用自己的手段,拯救天下无辜的百姓。” 百里飞豪情万丈,他顿了顿后心虚地说:“我们本来可以推翻腐朽的唐帝国,可你们几次三番破坏我们大事,让我们辛辛苦苦的努力化为泡影。”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断捣毁你们的组织?或者,龙清川挑拨叛军君臣的关系,让叛军内部自乱?”神丐问。 百里飞不言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吴大财稍微恢复了点气力,他出言厉声反驳:“扶持伪燕政权就是拯救天下百姓?你百里飞的脑袋被猪啃了。几代伪燕皇帝,都是些目光短浅,才疏志大,勾心斗角之辈,哪一个能治理好这天下?” 龙清川伸出大拇指,赞道:“说得好!叛军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龙清川只是推波助澜,放大他们的欲望,加速他们倒闭而已。要不是唐军本身拉胯,两年之内就能平叛伪燕。世人皆知伪燕政权无道,失道寡助,失败是天命所归。” 百里飞大手一挥:“去他妈的天命所归,我命由我不由天!” 龙清川突然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飞:“你百里飞也看到了,事实证明,伪燕政权一样视人命如草芥!如若你真有济世安民的广大抱负,没有理由会扶持失道寡义的伪燕政权?所以,你们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龙清川问到了点子上,百里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也没了刚才的慷慨激昂。 达奚盈盈听得不耐烦了,插嘴说:“还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权力!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侠士是不会懂的。” 龙清川环首四顾,笑着问:“讲了这么多大道理,为何不杀了我们?” 百里飞摆了摆手,说:“既然都是我百里飞的好朋友,我百里飞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绝不会加害于你们。你们身上所中的这种毒,无色无味,绝不会要了你们性命。嗯……你们以后慢慢运功调息,男子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女子八八六十四天,之后你们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 “有这等好事?”龙清川反问,“你就看着我们这些人恢复体力,然后捣毁无影门建在独山的基地?” “哎,我们没功夫搭理你们——我们要到京城执行一个惊天计划。”百里飞对龙清川眨了眨眼,故意将惊天计划一字一顿地说出。 “嗯……把我们几人骗到独山,然后你们再到京城干坏事,这算是调虎离山吗?”龙清川问。 “是的,我们要保证绝对的万无一失,不能收到任何的干扰。你们这些人太可怕了,无孔不入,尤其是你龙清川,破坏了我们很多大事,所以要提前将你们控制起来。” 达奚盈盈嫌弃百里飞的废话太多,在旁不断地催促百里飞:“你人也见了,这下放心了!赶紧走,不要打乱我们的计划。” 达奚盈盈一边催促百里飞快走,一边移步到龙清川身边,死死揪着龙清川的耳朵,然后轻轻拍打他的脸庞,不满地絮叨:“臭小子,冤枉我勾引崤山那几只丑鬼,还说我是淫娃荡妇,满口鬼话连篇,真够不要脸的……” 见龙清川的脸被她抽红了,她又心疼地将龙清川搂到怀里,笑嘻嘻地亲了又亲,并问道:“香不香?乖乖等着我回来。” 尔后,她又转身威胁双眼怒瞪的乐凡:“再瞪着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在你屁股上也点几个黑痣,哼,敢说出你师姐的隐私,真不要脸。”达奚盈盈看着怒不可遏的乐凡,得意地笑了。 百里飞小心地扶起云若依,亲昵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他没有达奚盈盈的兴奋之前,脸上泪眼婆娑,却像是生死离别…… 第3章 永不言败 待百里飞和达奚盈盈走后,众人在原地盘腿运功调息,片刻后,身体稍微有了少许气力,也仅仅能勉强走路说话而已。 嘻哈道人率先问道:“奇也怪哉!怎么就中毒了,茶水里面应该没有问题啊。” 神丐端起他们喝剩下的茶水,仔细检查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是天仙子和曼陀罗,也骗不了我老叫花,百里飞到底下的是什么毒,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江湖中人常用天仙子和曼陀罗做蒙汗药,就是因为这两种药材无色无味,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 龙清川盯着山路边的野草发呆——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野草,乐凡上前揉了揉他的脸庞,柔声问:“怎么了?” “我们这一路,好像没见到什么鸟?草丛里也没什么小动物,似乎连蚂蚁都没有?” 吴大财眯了眯眼,和大力士郑大乾在草丛里扒拉了半天,果然没有任何小动物生存过的痕迹。 龙清川皱起眉头,又盯着眼前绿油油的野草,尔后扯断几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只觉这野草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清香,反倒有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怪味。 “各位侠士见多识广,你们可曾见过这种类型的野草?”龙清川对面前的野草紧追不放。 饶是神丐等人走南闯北,见闻广博,他们中无一人能识别出这野草。 幻盗自西域而来,他扯断几根野草闻了闻,然后仔细查看了半天,对龙清川等人说道:“此草是一种名为情迷草的毒药,西域的一些偏远之地有人种植这种草,嗯……这种草虽然有毒,而且有一定的致幻效用,通常会令人精神亢奋,但绝不会让人瘫痪无力啊。” 龙清川喃喃自语:“毒草?这一路都是这种情迷草,难怪我们没发现一只鸟。” 神丐略带迟疑地问:“可刚刚百里飞他们也在山顶,他们怎么就没晕倒了?” “这是无影门惯用的套路,跟给杨国忠下毒的手法相似。可能是这情迷草的毒性,与茶水里的药物叠加在一起,才能让人瘫痪无力。如若只饮用他们的茶水,或者只闻这情迷草的味道,身体都不会受到影响。”龙清川没有证据地猜测,“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远离此地。” 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的轰响声,鬼盗仔细辨别声响后,苦笑道:“得了,他们用硫磺伏火法毁坏了铁索桥,现在就算我们身上的毒解了,估计也出不去了,看来我们要终老在此了。” 云若依黯然失色,喃喃自语:“照这么说,你们卜的卦还蛮准的。” 神丐忧心忡忡:“我们都出不去了?那个百里飞还有达奚盈盈,他们到京城到底干什么坏事?” 龙清川摸了摸鼻子,苦笑:“有可能是改朝换代呗。” 众豪杰愕然! 难道百里飞也要效仿安禄山,举兵造反? 龙清川笑着安慰众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也许是我想多了。” 吴大财将“盘龙斋”喝剩下的茶水,全部倒在了情迷草上,然后撇撇嘴说:“龙小子的脑子一向蛮聪明,先说说你的想法。” 龙清川哈着腰吸着气,他感觉有些气弱,便找了个石头坐下:“这是百里飞无意或有意透露出来的,他们俩人去的是京城,达奚盈盈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百里飞又特别强调的是惊天计划,那么我们猜猜看,京城的‘天’是什么?” 吴大财抢先说:“天子”! 龙清川点点头:“综合起来猜测,八九不离十,他们估计是采用某种方式夺取皇帝权力。” 神丐摇摇头,高声耻笑:“改朝换代,哪有那么容易啊?有满朝文武,有不良帅等人保护,他们绝不会得逞。” 龙清川嘿嘿地笑了笑,因为达奚盈盈曾说“不要打乱我们的计划”,说明达奚盈盈也参与其中,只是她眼光短浅,又无谋略,虽然剑法精妙,但江湖上超过她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她去京城能干什么了? “哎——”龙清川长叹一口气,他忽然想起达奚盈盈的特长是美貌! “如果有达奚盈盈在,也许事情就很难说了。”龙清川嘴里嚼了两根情迷草,自我感觉味道不好受,又“呸”地一下吐了出来。 “为什么?”吴大财问。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崤山开过的玩笑,比起宫中的杨氏姐妹,乐凡、达奚盈盈、段氏这三美女毫不逊色。尽管达奚盈盈志大才疏,自以为是,但不可否认,她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她也是足以媲美杨贵妃的美女。以她的姿色和风情,说不定能迷倒自负自大的皇帝。” “那她怎么才能接近皇帝了?”吴大财问。 “绝色美女怎么接近皇帝——这还要问吗,当然是让人敬献了。”龙清川苦笑,“如果达奚盈盈迷惑住皇帝,与皇帝朝夕相处,那么她们的机会还少吗?当然,他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那就不清楚了。” 龙清川只是提了一个大胆的构思,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能思议! 龙清川突然愣愣地傻笑几声,乐凡故意娇嗔问道:“有何美事,你还能笑得出来?” “突然想起一个不解之处,达奚盈盈既然能迷住皇帝,必然不会缺少荣华富贵,那么做皇帝的妃子或者皇后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跟随无影门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龙清川的猜测很有道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乐凡撅起嘴,娇笑着问龙清川:“怎么老提达奚盈盈,是不是被她的温柔一吻给迷住了?” 龙清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呼了一口气说:“大胆推测皇后已满足不了达奚盈盈的欲望,她还有不切实际的野心,可她又没有配得上野心的能力。” “什么不切实际的野心?”乐凡追问。 “只能猜测她想效仿武则天做女皇,问鼎天下,可惜啊……她只有武皇的美貌,却没有武皇的权谋和机遇。” 武则天能够问鼎天下,除了拥有过人的权谋手段外,还得到那些科举出身官员的拥护,这些人是支持武则天成为女皇的一股政治力量,因为他们要取代陇西贵族和门阀世家的地位。 “做女皇?她也真敢想——”乐凡和云若依笑得直不起身来,尔后乐凡又取笑龙清川,“难怪达奚盈盈还要回来接你,难道她是要你做她的男宠?” 龙清川及一众豪杰哈哈大笑,这世上总有一些妄人在大白天做美梦? 云若依笑过之后,脸上的神情逐渐沉寂下来:“想不到这个百里飞,竟然骗了我们所有人,他还说他是无影门的门主?” 龙清川在旁安慰云若依:“放心,无影门的真正主人绝对不是百里飞。” 神丐在人群中微微点头,尔后又不住地摇头叹气。 “为什么?”云若依又问 龙清川反问:“掌控这么大的一个杀手组织,可不是买件衣裳哄女人开心这么简单。无影门所谓的主人,不但需要过人的武艺和智慧,还需要很强的组织、协调能力,还需要杀伐果断、奖惩公平……以及坑蒙拐骗的能力,我们认识的百里飞能担当此重任吗?” 云若依缓缓摇摇头:“百里飞调皮捣蛋可以,让他做个芝麻小官都够呛的,跟吴大财一样丢人现眼。” 吴大财攥紧拳头在空中乱舞,以此抗议云若依对他的轻视,至少他吴大财可以做个芝麻大的小官。 “其次,无影门的这个计划应该极度保密,在我们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百里飞提醒“惊天计划”时都不敢明着说。这就说明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被监视了,嗯……恐怕无影门是以我们为人质,要挟百里飞效命于他们。” 云若依微微发笑:“这么说来,百里飞还是挺在乎我们的,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 神丐默默点头,他同意云若依的看法,因为在神丐的眼里,这世上所有人的本性都不坏! “还有,建立操控这么大的一个地下组织,除了需要向安禄山寻求财力支援外,还需要招募、培训、调度众多的杀手,组建各地收集、传递消息的机构——就跟建立起不良人组织一样。我敢肯定,没有个十年八年的磨合,无影门绝对不能顺畅地运转。可百里飞才二十岁的年龄,他有这个能耐吗?” “绝对没有!”龙清川自问自答,“而且百里飞在崤山时,他与我们一同吓唬安禄山,还替我们绑架段氏,以及跟无影门的杀手作对……以此推断,他会是无影门的主人吗?” 吴大财摇了摇手:“不会!也许跟无影门对着干是他演的苦肉计,但他绝对不会绑架段氏,以及吓死安禄山——这死胖子可是无影门背后的财主啊。” “我们遇到无影门的很多杀手,都是跟神丐同辈的不出世的高手,百里飞能请得动他们嘛?听云姑娘说,独山还建有公输家的机关术,百里飞有这个能耐请公输家——” 说到此处,龙清川蓦然停顿,怔怔地愣在原地,尔后转脸环顾四周,问:“独山四周皆是悬崖峭壁,只有铁索桥一条进出通道,易守难攻,为什么还要请公输家建机关?” 众豪杰也是不解! 云若依凭着一丝残留的记忆,主动介绍说:“独山中大大小小的山洞比较多,无影门招募了一群能工巧匠凿洞,将大大小小的山洞打通后,里面设一条暗道通向独山的山底。” 都说“狡兔三窟”,无影门毕竟是个杀手组织,命数难定。虽说独山易守难攻,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比如被唐军和不良人剿杀,他们另辟了一条暗道用来逃生。 云若依又说道:“我们不可能从这条暗道逃出去,这条暗道除了有不知名的高手把守外,里面还设有各种机关术。那时很多小孩想从这条暗道逃出,可没一个能活着出去,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唉,各种惨状应有尽有。” “那你知道这条暗道吗?”龙清川问。 “不知道。”云若依答道。 神丐乐呵呵地摆了摆手,淡定而又自信地说:“我们也许能绝境逢生了!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叫花都要闯一闯。” 神丐这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故而他遇事比较沉着冷静,而且永不言败。 第4章 改邪归正 众人一日三餐有酒有肉,有专门的奴仆服侍,让他们奇怪的是,这些伺候的奴仆整日辛勤劳作,既不言语,也不搭理别人的问话,他们好像是聋子一样。 神丐和龙清川等人每日调息打坐,一日复一日,身体的精气神逐渐康复。之后,鬼盗带着他们一群人在独山查勘,寻找下山的出路。 云若依对独山稍微有点记忆,便带着乐凡到处闲荡,两人走累了就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天上的几朵白云,或者有的没的闲聊——聊天、聊地、聊妆容、聊男人、聊小孩…… 乐凡甚至悄悄跟云若依说出她的闺房秘密:龙清川会掐着日子和时辰与她同房,他好像懂得什么奇门八卦之术——这也是他们两人成亲多年,还没有生出小孩的缘故。 在独山上的日子待久了,她们两人就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姐妹。某日的中午,阳光明媚,天气和暖,她们又在树底下窃窃私语,两人这次私聊的话题是:男人是不是傻子? 两位女子还颇有能耐,她们竟能将自己逗得前俯后仰,时不时地发出戏谑地狂笑声——要是有个男人在场,哪怕是个最丑的男人,她们也绝不会如此放肆! 蓦然,她们同时闻到身后有一股丹药味,两人又同时回首顾盼,见一老头不声不响地站在她们身后。那老头一直佝偻着腰,面色枯黄,头发半白,还长着一双迷离无神的三角小眼。 老头对着她们俩“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黑且残破不齐的龋齿,以及淫荡不堪的神色。乐凡和云若依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戒备。 老头慌忙低头小声细说:“两位姑娘,我现在可不是坏人了,你们大可放心!” 乐凡和云若依对视一眼,他说他现在不是坏人——难道说他以前是个坏人? 老头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容,对着云若依问:“你是云若依云姑娘?”他竟然能说出云若依的名字,云若依重新打量那老头,可她对老头却没有丝毫的记忆。 乐凡晃了晃手上的紫电剑:“你是谁?鬼鬼祟祟地站在我们身后,小心我们揍你!”她们在独山上人生地不熟,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故而两人外出时都随身携带着兵器。 紫电剑约莫三尺来长,紫芒如电,精光夺目,宝雾腾辉,剑柄之上还镶嵌着一颗深紫色的宝石。 老头连忙摇着双手分辩道:“两位姑娘,我确实没有坏心,再说了,这位姑娘得到剑圣的真传,我有贼心恐怕也无贼胆啊。” 乐凡展颜微笑,有个名师真好,那老头能说出剑圣的名号,肯定是识别出乐凡手上的紫电剑了。见老头开始认怂,乐凡乘机要挟:“那就好,你还不快走!” “走?”老头说道,“姑娘误会了,老朽有样小东西馈赠。” 老头从囊袋里掏出一尊木头雕塑,擦了擦后送给了云若依。那雕塑刻得栩栩如生,正是云若依娇嗔发怒的样子。 云若依和乐凡同时“咦”了一声,两人目瞪口呆,眼前的这老头怎么会有云若依的雕像? 老头又适时地笑了笑:“两位姑娘,如若不嫌弃的话,可有雅兴到老朽的住处聊一聊,我那边还有许多这样的雕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云若依和乐凡跟随老头进入他的院子,这个院子居然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桃花缘”。这“桃花缘”倒是蛮大蛮宽敞,至少有二十来个房间。 乐凡和云若依在院子里随便逛了逛,她们看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矿石,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几个房间内。 老头将两位女子请入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果然放有许多木头雕塑,竟然全是按照云若依的相貌雕刻,而且每个雕塑雕刻得惟妙惟肖,大小、形状各不相同,云若依发怒、嬉笑、哀伤、开心、发愁、吐舌……等神情应有尽有。 两位女子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头似乎看穿了她们的心思,请她们两人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下,并用手语让随身的侍者上茶,然后他仔细地端详着云若依,偶尔还夹杂着痴痴地傻笑,笑得云若依和乐凡心里直发毛。 云若依心想这山上也没几个好人,便警惕地将手放入袖子里,暗中摸到袖箭的机簧,若这老头心怀不轨,她直接放箭射了他再说。 老头的侍者是个又粗又壮的年轻人,他给两位女子端来了两杯茶水。因为有山顶中毒的前车之鉴,她们也不敢轻易喝面前的茶水,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不明朗。 云若依看了一眼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我的塑像?” 老头呵呵笑了几声:“百里飞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是他义父。这些塑像,都是百里飞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老头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生怕别人发觉似的。 乐凡想起百里飞曾经说过,他义父是大名鼎鼎的——或者说,是恶贯满盈的采花盗贾徵晶,不由得暗暗打量眼前这个老头,心想采花盗跟神丐年纪差不多,应该是正值壮年的中年人,为何他看起来至少比神丐老二十岁!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特殊的异味,云若依捂住鼻子,皱着眉问:“你这里……都是些什么味道?” “丹药的味道,五金八石炼成的丹药,我年轻时特喜欢搞些金石之事,” 采花盗贾徵晶话锋一转,“现在人也老了,没有多余爱好和精力,只能炼炼丹药玩玩喽,哎,我这个身子,不说了……” 贾徵晶似乎有难言之隐,中断了对话。 “你一直住在这儿,我怎么没见过你?”云若依对他还是保持了警惕,因为她被无影门抓走后,一直禁锢在独山活动,可她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头。 贾徵晶轻轻摇摇头:“两年前,我随同百里飞一起到此。嗯,你小时候应该在此培训,后来改派到东瀛学习忍术,所以我们没有见过面。” 贾徵晶对云若依的身世很熟悉,云若依心知肚明,这些应该是百里飞告诉他的。 乐凡瞄了一眼忙碌不停的侍者,突然发问:“这里的仆从为何都不说话?” “他们的舌头被人割掉,耳朵也被人刺聋了。” 贾徵晶轻轻叹口气说。 “谁啊,这么残忍?”乐凡和云若依同时问道。 “主人,我们的主人。”贾徵晶不忍心多言,他的神情稍显忧郁,“老朽的另一个义子——也就是刚才端茶的侍者,他也是聋哑之人,因为带头反抗主人的暴虐,差点被他们杀死,后来还是老朽求情赦免了他。” 贾徵晶突然间面色苦痛,捂住肚子慌忙地往外冲,云若依喊都喊不住。乐凡怕他耍什么圈套,便在后偷偷地跟着,不一会掩嘴窃笑而回。 “人有三急,他出恭去了。”乐凡嘻嘻一笑,“唉,你的百里飞也是个痴情人啊,一个人傻不愣登地雕了这么多木偶。” “你才傻了!你才是木偶了!” 云若依噘嘴娇嗔,托着下巴发愁道,“可惜,他丢下了我去了京城,也不知他现在怎样?” “嗯……可惜我们无路可逃,自身都难保了。”乐凡忽然灵光一闪,咬着云若依的耳朵说,“唉,你问问这贾徵晶,兴许他知道下山的出路。”云若依皱着眉,迟疑地想了片刻,尔后轻轻点头答应。 不一刻,贾徵晶又重新回到座位,尴尬地对两位女子说:“年轻时造的孽,现在果报来了。” 这是因为他年轻时色欲过度,重重损伤了肾气的缘故。贾徵晶见她们两人一脸狐疑,情知她们涉世不深,不懂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多言。 云若依想起刚才乐凡的建议,开口问道:“听说独山有一条密道通下山底,我们的人到处在找密道的入口,你可知密道的入口在何处?” “密道?呵呵,”贾徵晶摇手笑了笑,当即明白她们的心思,“你们逃不出去的,就别想这心思了!”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逃不出去?”乐凡不服气地反问。 “九死一生,何必冒险了。” 贾徵晶王顾左右而言他,他想法转移了话题,“听说百里公子马上就会回来,到时你们就能成亲了,呵呵……” 贾徵晶之言让云若依低眉垂眼,满脸绯红,乐凡也跟着贾徵晶在旁取笑。 尔后,云若依化被动为主动,继续问:“九死一生,那就是还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何不试试了?我们当中的侠士都很厉害,有铁拳神丐、鬼盗,幻盗,大力士,嘻哈道人……嗯,还有两个年轻的后起之秀。” 贾徵晶赶忙伸手打住,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千万别这么想,他们这些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独山的机关术天下无双,更何况,后来又来了个大魔头把守最后一关,自此以后,再也没人出得去了。” “那也不一定,”乐凡也犟起来了,“事在人为,我们可以先试试,看看这独山的机关术,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牢不可破。”乐凡想着有龙清川在,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试试?”贾徵晶鄙夷地笑了,“不试试还好,至少还存有一丝希望。试过了,你们就会彻底死心!唉,哀莫大于心死啊。” 乐凡同样鄙夷地“哼”了一声,她对她的郎君龙清川很有信心,更何况还有吴大财,以及众多英雄豪杰。乐凡见天色不早了,示意云若依赶紧离开,她想着让龙清川过来交涉,说不定会有一些好的转机。 也许贾徵晶看清了她们的意图,笑了笑,示意她们重新坐下:“那些侠士中有几位是老朽的故人,两位姑娘请给老朽留点面子,不要说出今日相会之事。” 原来这贾徵晶还挺好面子啊! 乐凡心中暗自发笑,她开始得寸进尺、不依不饶。乐凡狡黠地对着云若依眨了眨眼,然后大声要挟:“既然如此,那你得告诉我们密道的入口,以及怎么破解那些机关。” “嗨,嗨……你们两位太高看老朽了,” 贾徵晶狡黠地笑道,“机关都是主人和公输家一手操办的,老朽一个炼丹药的哪知道啊。” 见贾徵晶死活不开窍,乐凡闷闷地站起身,拉起云若依便要走,嘴里还嚷道:“走,回去搬救兵去,非得找个脑袋灵光的收拾他。” 贾徵晶赶紧起身拦住了她们,然后小声叹口气,不情愿地说道:“好,老朽只晓得密道的入口,但你们得保密,再说了,要是你们大队人马杀过来,老朽我马上隐身躲起来,哈哈……” 第5章 迷宫乱阵1 从“桃花缘”小院回去后,乐凡一五一十地说出两人的所见所闻,只是答应采花盗贾徵晶保守秘密一事,她却闭口不言。 根据采花盗贾徵晶的提示,众豪杰爬到了独山的最顶端,然后在深水潭处沿阶而下,穿过陡峭不平的山路,终于在瀑布下找到了密道的入口。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口,洞口不大,勉强只能通过两个壮汉,在洞口外还随机摆放着些许长长粗粗的木头段。 他们首先碰到的第一个机关就是根据地形建造的迷宫乱阵。 鬼盗曹二虎经常在地下陵寝里出入,无论如何复杂的地形,他总有能耐找到正道,因此在众豪杰进入迷宫前,他自告奋勇地在前探路。 鬼盗走南闯北,浪迹江湖,见过的大小坟墓不计其数,即使在墓里遇上再大的风险,鬼盗总能游刃有余地化解,故而他对眼前的迷宫不屑一顾,他甚至认为地上的迷宫,总不会比地下的皇陵还凶险! 鬼盗曹二虎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只要给他个三、五天的时间,他保准能找到迷宫的出路。 三天过去了,鬼盗唉声叹气地回来了。 五天过去了,鬼盗鼻青眼肿地回来了。 十天过去了,鬼盗夹着受伤的胳膊回来了。 …… 神丐忧心忡忡,他及时劝住了鬼盗等人,不要再盲目地乱闯乱撞,还是先商量好对策在行动,他可不想……下次再回来的时候是具尸体。 据鬼盗曹二虎所说,迷宫的岔路口多如牛毛,人或动物一旦陷入迷宫内,就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碰乱撞。此外,岔道里还埋伏有各种毒烟、飞箭、暗器,让人防不胜防,中招者非死即伤。 这个迷宫既没有按照八门金锁阵,也没遵循太极八卦的阵型设计,完全是根据山洞的地形随机建造。 鬼盗特别将“随机建造”加重了语气说出,即便是经验老道的他,再加上精于易学的龙清川和嘻哈道人,也绝不能参破迷宫的逃脱路径——因为毫无规律所言。 龙清川环视众人一眼:“迷宫乱阵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无影门的人又是怎么出去的了?这里至少有几百个岔口,他们不可能记得住所有的路线!所以我猜测定是有一个好记的规则,或者是有出入迷宫的行迹图,以保证他们自己人不会走错。” 大力士郑大乾想了一个办法,低着头问:“我们威胁山上的那些仆人,不知他们是否清楚?” 龙清川毫不犹豫地答道:“他们断然不会清楚,否则他们早就跑掉了。再说了,无影门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给我们。” “那采花盗贾徵晶了?”乐凡问。 龙清川“嘿嘿”一笑:“他了,当然知晓,但他一定会充愣装傻,如今我们无计可施,也只能求救于他了。” 当乐凡带着众豪杰再次来到“桃花缘”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果然如采花盗贾徵晶所言,他隐身躲了起来。 乐凡郁闷地问:“怎么办,这老头似乎害羞得很,他不愿见你们。” 吴大财捂嘴窃窃私笑:“真不愧是采花盗,只愿跟女人打交道。” 神丐在院子中四处走动,尔后扯着嗓门大声吼道:“贾徵晶,我老叫花承诺不会伤害你。你出来,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有事相求。” 神丐又在院子外用力吼叫了几声,可他声嘶力竭的喊话,连个贾徵晶的回音都没有。 吴大财也在旁帮着喊叫:“贾徵晶,你快出来,我们不会笑你没鸡鸡……”龙清川赶紧捂住了吴大财的嘴,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采花盗贾徵晶始终不露面,大力士郑大乾开始不耐烦了,他建议众人一同搜山,但采花盗一旦打定主意躲藏起来,这么大的独山,到哪儿能搜到他呀。 …… 龙清川在院子里四处晃荡,这个所谓的“桃花缘”小院,除了会客厅和几所卧室、书房之外,院子里还有个不大的庖厨,以及存放粮食、瓜果的小府库,剩下的屋子全部被采花盗贾徵晶用来炼丹制药。 屋子里要么存放的是五金八石,以及研磨好的粉末;要么存放的是各种瓶瓶罐罐,上面还用红纸做了标志,估计是正在验证的、或者是已经炼好的丹药。 突然间,龙清川乐得笑了出来,他竟然在屋子里找到了两个个宝贝:贡香和火浣布。 龙清川不可思议地告诉众位豪杰,火浣布放到火里烧却不会有损伤,应该是贾徵晶炼丹时所用。那外形和大小跟板栗差不多的是贡香,也是炼制丹药的一种极其稀少的药材,他师父赵蕤有且只有一枚,并且当做传家宝留给了龙清川。 贡香大如燕卵,黑如桑棋,虽然其外表平淡无奇,但在内行人眼里却是非常出名:在汉武帝一朝,西域某国曾经进贡给汉武帝三枚贡香,后来汉宫中流行瘟疫,汉武帝命人在宫中焚烧掉一枚,那贡香的香气果然奇香无比,并逐渐散漫至整个长安城,三月不绝于鼻,闻到香味的病人迅速缓解,甚至痊癒。 吴大财数了又数,这贾徵晶竟然有七枚这样的贡香,不禁啧了啧舌。龙清川也暗自称奇,这里的炼丹房虽没有皇宫豪华,但麻雀最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矿石、香料、硫磺一概不缺,难怪这家伙能炼出那么多的丹药! “桃花缘”院子前面还种了一些农田和瓜果蔬菜,院子后还有个小后山直通“桃花缘”的偏门,山上建造了几个大小不等的炉子,周围还零零碎碎地摆放了一大堆已经劈好的木柴段,看得出来,这里就是贾徵晶炼制丹药之地。 乐凡一直在龙清川身边懊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贾徵晶给抓住了,省得他到处乱跑。这独山方圆几十里,到哪儿去找那采花盗? 见乐凡闷闷不乐,龙清川忙柔声安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待会儿郎君让他自动现身。” 话毕,龙清川回到院子里招呼众位豪杰:“来,大家一起动手,将屋子里的矿石搬一些出来,还有那些硫磺、硝石粉……一起堆到院子里。” “你要干嘛?”吴大财好奇地问。 “他贾徵晶不是跑了吗,家里这些宝贝怎么办?不如我们做做善事,一把火全给烧了,一了百了,省得他还惦记。” “臭小子,你这是要他的老命啊。”吴大财乐得伸出两个大拇指,连连赞叹。 神丐于心不忍:“这可是他毕生的心血,你算是烧了他的心头肉啊,这样一来,他彻底不会现身了。” 龙清川笑道:“放心——这老小子肯定躲在附近笑了,吴大财先帮我点上几堆火,加点硝石和硫磺粉,用烟火给他预预警,先礼后兵嘛。” 吴大财乐呵呵地应了一声,麻利地燃起了两堆木柴,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徐徐升起的黑烟便在“桃花缘”上空飘荡。 大力士郑大乾不解地问:“龙少侠,这样做有用吗?” “肯定有用。我们是困在独山没能耐出去,但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也出不去。贾徵晶的余生也就这点乐趣,我们一把火全烧光了,那他以后干什么?上山打猎,还是下地种田?” “对,对!”吴大财附和道,“我们之间还可以聊天解闷,采花盗对着个又聋又哑的义子,估计得发疯。” 吴大财说完,指着手上握着的一枚贡香,咧嘴大笑:“龙小子,要不要烧个贡香玩玩,这玩意儿跟黑色的板栗一样,丑里唧的,有你说的那么宝贝吗?”乐凡和云若依在旁欢呼雀跃,看情形她们的内心也充满了好奇。 龙清川浅笑:“板栗——你吃下去变成一坨屎,这玩意吃一点粉末渣渣下去,让你那坨屎变成香料。”尔后他又推了吴大财一把,说:“放回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嘿嘿……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接着他又柔声安慰乐凡:“放心,我师父的那枚贡香留给我了,回去后我就给你磨成香粉,那可比宫中的美人香香多了……”乐凡乐得眉开眼笑,云若依在旁则是满脸羡慕。 果然不出龙清川所料,半晌后,采花盗贾徵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疯狂地奔向“桃花缘”,嘴里还大声嚷嚷:“有客远来,鄙人有失远迎,怠慢了,请各位尊客原谅,呵呵……”尾随贾徵晶后的是他的又聋又哑的义子。 神丐见到采花盗贾徵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他故意板着脸问:“老朋友,我们这么多人特意上门拜访,你为何避而不见?” “唉,唉,误会了,鄙人是去抓几只野兔子招待各位尊客,呵呵……”贾徵晶成功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可乐凡见他和义子两人四手空空,像是故意让他难堪,问:“你们抓的野兔子了?” “放生了,哈哈,”贾徵晶也不尴尬,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我的义子不忍伤害这些小家伙,全部都放生了。” 经贾徵晶提醒,众人才知跟随他的年轻人是他的义子,此人身体结实,气色红润,目光灼灼,唯一不妙的是不能听闻、言语。 贾徵晶给众人说起他的义子:“我年轻时作恶多端,几个子肆无一例外地夭折,后来认了百里飞为义子,我把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他,就当做我这一生的寄托;这是我收的第二个义子,可惜他又聋又哑,学不了我的手艺,只能帮我干些粗活。” “他是被你从杀手刀下救回来的,看来你心性变了很多,不再为恶之人,便是我老叫花的朋友!”神丐正色说道。 贾徵晶应付性地笑了几声,忙将众豪杰请到客厅入座。他的义子麻溜地烧水、泡茶,不大一会儿,便陆续地将茶水端上,义子还给神丐单独上了一壶酒,看来是贾徵晶故意安排的。 神丐乐了,咧嘴大笑:“很机灵嘛,有前途!”可那义子默然无应,站立一旁“嘿嘿”地傻笑。神丐这才想起他又哑又聋,不由得唏嘘不已。 贾徵晶惋惜地介绍:“这小子身世很可怜,他本是附近的庄稼人,种了几亩薄地奉养双亲,不幸被无影门抓到了山上做苦工,还被害成了又聋又哑之人。后来他惦记家里的双亲,趁着夜色暗中出逃,不幸被无影门抓了回来。本来他早该成刀下亡魂,我念他一片孝心可嘉,便想方设法救下了他。” 云若依想起自己的命运与侍者相似,又想起她在睢阳丧生的阿姐,不由得面色戚戚,心中暗自神伤,乐凡只得在旁好言安慰。 神丐狠狠地攥紧拳头,怒火中烧,这无影门实在是太可恶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众位豪杰也纷纷大骂,江湖中怎么就出了个这么败类,他们要是遇到无影门的主人,定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要想灭了无影门的那帮杀手,必须先从这独山安全地走出去,说到底,他们还是要寻求贾徵晶的帮助。龙清川不愿过多的客套,单刀直入地说:“神丐前辈也说了,明人不做暗事,请你告诉我们破解机关术的方法。” 贾徵晶笑了笑:“这位就是龙少侠,哈哈,百里飞把你夸得,就跟他阿爹百里风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龙清川稍微谦虚一点,说:“过奖了,这独山的机关就把我龙清川拦住了。” 贾徵晶轻微一咳嗽:“龙少侠,你太看得起老朽了,其实我们也不会破解这机关啊。” “你会!”龙清川斩钉截铁地反驳,“你跟我夫人和云姑娘说过,自从来了个大魔头把守最后一关,再也没人出得去了。” 龙清川双眼直视贾徵晶,嘿嘿地笑了几声,不怀好意地提醒他:“意思是说大魔头来之前,还是有人能出得去喽,那这个能出去的人是谁?请你告诉我!” 贾徵晶尽力回忆当时谈话的细节,他忽然捂住嘴不言语,看来他的记忆力比他的肾好一点。 吴大财笑嘻嘻地凑上前,对贾徵晶说:“你是不是在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坏啊,哈哈,我建议你老实说出来,否则他就会使出更损的招数。” 贾徵晶眼睛骨碌骨碌直转,龙清川嘿嘿一笑:“现在是申时初,在申时末天黑之前,你要是不说出机关术的破解之法,我们便会烧了你所有的宝贝。” “那你们还是烧了。” 贾徵晶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转头对吴大财抱怨,“这小子果然够损!” 吴大财咧嘴轻笑,尔后他又凑上来补充一句:“我们还会把密道的入口全部堵死,既然我们出不去,那大家都别想出去!唉,唉,别怪我吴大财乌鸦嘴,要是无影门的行动失败了,那永远不会有人回头接应我们啦。” 这也意味着,他们这群人一辈子被困在独山,老死于此! 贾徵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听闻吴大财的恐吓之言后,身体禁不住轻微哆嗦一下,他义子不经意间抖了抖,尔后上来扶住了贾徵晶,看来吴大财的恐吓起了作用。 贾徵晶无力地看了看吴大财,尔后痛苦地摇头叹息。 龙清川怔怔地看着贾徵晶和义子,尔后他对着乐凡轻声嘀咕几句,便在一旁不言不语。 那边吴大财还在继续恐吓:“我们好歹还有一帮人吹牛、聊天,你了——除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义子,估计也只能抓野兔,放野兔玩了。” 众豪杰哄堂大笑,这是贾徵晶逼不得已下的一个借口。 乐凡悄然走到贾徵晶和他义子身后,突然冷冰冰喝道:“好歹还有个人给他洗衣做饭,那可太便宜他了,要是惹毛了我乐凡,哼——我肯定会杀了他的义子泄恨。” 乐凡板着脸狠狠地威胁,同时“哐啷”一声,又快又狠地拔出手上的紫电剑。 这种卑鄙的威胁手法,不正是无影门的手段吗? 乐凡不明不白地来这么一出,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贾徵晶和他身边的义子。 神丐也在旁劝道:“唉,你这又是何苦了,你若如实相告,你,还有你的这位义子,你们都可以脱离无影门的控制,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有些人天生就不愿“互利共赢”,而是“损人一千,自损八百”。 云若依也出言相劝:“是啊,如今无影门的实力大不如前,被不良人和史思明灭掉了十之七八,你们父子俩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那些杀手是绝不会找到你们的。” 贾徵晶看了看侍者一眼,他的内心一直在犹豫。 一直默不作声的龙清川吐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他轻松地说道:“你的善举,不但可以挽救你两个义子的性命,还能帮助到独山上的所有奴仆,他们可真是可怜至极啊。” “是啊,是啊。”众豪杰随声附和。 贾徵晶眼前突然一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义子的性命?”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侍者:“你说笑了,这山上只有他一个义子,百里飞远在天边了。” “我没说笑,”龙清川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还要挽救百里飞的性命,如今他危在旦夕!” 贾徵晶被龙清川之言搞糊涂了,他从百里飞口中得知龙清川一向诡计多端,故而认为龙清川是在诈他。 龙清川轻轻叹一口气:“你们说,百里飞会尽快回来跟云姑娘成亲,恕我直言,百里飞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贾徵晶的神情很焦急,不待龙清川言语,他又急迫地问,“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 龙清川怔怔地看着贾徵晶,他前半生无耻下流、作恶多端,不料被百里风阉割后,竟然改掉了性子,倒也是不可思议。 重新回过神来,龙清川看着眼前的空茶杯,冷冷地说:“百里飞跟一个大美女去了京城,他们要造反,至于是谁让他造反,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什么——他们要造反,他们敢造反?” 贾徵晶猛地站起,大声地反问龙清川,看来他并不了解无影门的具体计划。 “嗯!”龙清川冷冰冰地回了一个字。 贾徵晶负手而立,在会客厅内踱来踱去,时而怔怔地低头思索,尔后又自言自语:“他们怎么能这么做,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神丐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后说:“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我们能及时出去,兴许还能阻止百里飞。” 龙清川察言观色,正色劝告贾徵晶:“你们的主人不缺雄心壮志,不缺号令百官的才华,不缺纵横天下的手段,甚至不缺夺取帝位的机会,但是他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贾徵晶问。其实不仅仅是贾徵晶好奇,其他众豪杰也同样好奇万分。 “缺了当皇帝的命。”龙清川淡淡地说。 龙清川故意停顿了片刻:“你们的主人的确有过人之才,他武艺高强、智谋过人,兵法韬略、纵横之术、以及奇门八卦样样精通。而且,他做事风格诡异、手段毒辣,再加上另一个不安分的奸雄安禄山,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把大唐天下搅得鸡犬不宁。” 众豪杰安静地听着,无影门的主人是谁,他们早已心知肚明,龙清川对他的评价似乎很中肯。 “后来,残暴的安禄山被他儿子安庆绪所杀,安庆绪又被更加残暴的史思明所杀,而史思明的帝位也是岌岌可危,他的两个儿子早就虎视眈眈,伪燕内部祸起萧墙是迟早之事……伪燕叛军的大势已去,覆灭是迟早之事,你们的主人对大局了然于心,故而他剑走偏锋,妄想凭一己之力,在乱世中谋取帝王之位。” 贾徵晶闭起了嘴,他其实更加在乎眼前人的生死,至于谁做皇帝谁种田,跟他又有何关系? “皇帝乃天命所归,你们的主人又岂能逆天而为?”龙清川摇摇头,“从他想做皇帝那一刻起,他的败局已经注定。接下来,你猜猜百里飞的下场是什么——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你们的主人狂妄无知,早已失去了理智,难道你也跟他一样不识大局?” 龙清川之言让贾徵晶汗毛战栗,历朝历代的造反者,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龙清川之后不再言语,静静地坐着,其他人也不再相劝,他们在等贾徵晶的决定。 终于,贾徵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贾徵晶前半生作恶多端,多少良家女子因我而死,不过,近些年我耳濡目染无影门的恶行,比起我贾徵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嗯……大道理我也不大懂,别的也不多说了,既然能挽救我两个义子的性命,又能挽救天下无辜百姓的性命,也算是我对前半生的补偿。好——我决定助你们破解机关术。” “真的?”众人异口同声相问。 “一言为定!既然决定了要闯关,老朽还要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现在是申时末,天色已晚,这样,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过来,我们拿上出迷宫的行迹图——哼,幸好没被你们这些人烧掉。如若一帆风顺的话,大概在天黑之前便能到山下。” 贾徵晶边说边看着乐凡手上的紫电剑:“先说好了,最后一关是个大魔头,老朽可帮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我们上山还不到两个时辰,下山反而要这么久?” 吴大财不解地问道。 “你从后山悬崖上往下跳还要快了,” 贾徵晶坦然而笑,“密道内的机关很多,你要有点耐心,除了第一关迷宫乱阵外,还有五毒六门、五行幻阵、连环翻板……” 贾徵晶大略说了下密道内的情况,众位豪杰个个毛骨悚然,要是没有内行人指点的话,他们断然是过不去的! 龙清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又何以知晓这些机关的破解之术?” 贾徵晶诡秘地一笑:“秘密,秘密中的秘密!” 第2章 迷宫乱阵2 回到了“明月居”后,吴大财乐呵呵地将逃离独山的消息,连比带划地告诉聋哑奴仆们。喜极而泣的奴仆们,为了庆祝即将逃出生天,精心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晚宴,吴大财还亲自烤了五只叫花鸡,用来纪念他们在独山的特别岁月。 天色渐黑,油灯初上。 宴席上的菜肴由一些简单的鸡、鸭家禽,新鲜的竹笋、蘑菇、野菜烹制而成,当然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以及用山泉水酿造成的美酒。酒菜的风味虽然比不上长安的长乐酒楼,但他们即将脱离苦海,故而个个兴奋不已。 让众豪杰意外的是,采花盗的义子竟不约而至,他手上也提着两壶美酒。 来者都是客,更何况是他这个可怜人了,众豪杰都是慷慨大义之士,没有人瞧不起他的低劣身躯,故而纷纷邀请他一同饮酒作乐。 也许他太过于兴奋了,也许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他竟主动与众豪杰连连碰杯,只不过他的酒量实在太弱了,一壶酒下去人就闷倒在地。神丐怜惜地摇了摇头,背上他那笨重的身躯,安顿到了神丐自己的床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 众豪杰大口饮酒,酒到酣处,醉意渐浓,他们高谈阔论,对酒当歌,尽显英雄本色。没有言词可以形容解脱后的兴奋,他们已完全沉浸在欢快之中,他们在醉意中找寻着过去和未来,以及那些在清醒时无法找到的答案。 …… 翌日一大早,阳光明媚。 神丐带着众位豪杰,醒酒后的义子,以及独山上那些聋哑奴仆,兴冲冲地来到“桃花缘”小院,他们本以为贾徵晶会在门口笑脸相迎,谁知那院子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口空无一人。 吴大财一脚踹开“桃花缘”的大门,然后大踏步跨入院子,并扯着嗓子大喊:“贾徵晶,日上三竿了,又没娘们给你陪床,怎么还不起来?” 众豪杰陆续进入院中,吴大财大喊大叫了几声,没有得到贾徵晶的任何回应。吴大财怒了:“贾徵晶,又不讲信用了嘛。好啊,我吴大财这次连你的屋子一起烧掉,看你怎么办?” 吴大财的阵阵喊叫之后,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吴大财暗自纳闷:这贾徵晶不会又去抓野兔了? 贾徵晶的义子似乎感觉情况不妙,他径直冲向贾徵晶的卧室,龙清川在后紧紧地尾随。在卧室中,他们看到贾徵晶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龙清川忙上前几步查看,可那贾徵晶鼻息已无,身体早已僵硬,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龙清川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这贾徵晶怎么死的那么巧合? 贾徵晶的义子神情悲伤、欲哭无声,不断晃动着贾徵晶的身体,可即便他能说出话来,也唤不醒早就该死、却又死的不是时候的贾徵晶。 神丐一众豪杰也逐渐入室,见此情形后,毋庸多言,他们心中已明白个所以然。众豪杰禁不住连连叹气,好不容易燃起重获自由的希望,随着贾徵晶的死而烟消云散,难道——老天爷真要他们在独山呆一辈子? 贾徵晶义子的情绪开始波动,他双手不断捶打着木床,尔后发了疯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乐凡和云若依本想拉住他,被龙清川伸手阻止,他实在是太伤心、太痛苦了,可众人也无法好言相劝,因为他也听不见别人说话。 龙清川的心情极度郁闷,他独自一人在“桃花缘”小院里徘徊,心里暗自苦笑。这贾徵晶死的真是蹊跷,不偏不巧,就在他们逃出生天的前一夜死了。 贾徵晶一死,就没人能破解密道里的机关,也就是说,他们这帮人不得不留在独山,自生自灭。 贾徵晶的义正言辞之言犹在耳边,他不可能因为心虚而自杀,更何况一个整天玩弄丹药、求长生不老之人,怎么会舍得自杀了? 排除掉自杀,那么就是自然死亡,或者是他杀了。可要说是自然死亡,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若是他杀,贾徵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又是怎么被人杀死的了? 在这与外界隔绝的独山中,算上又聋又哑的奴仆,总共还不到五十人,谁又会是背后的杀人凶手了,而且这杀人灭口的时机怎么就这么准了? 龙清川皱着眉在院子里来回徜徉,他偶然间灵光一闪,猛地一抬头,自言自语道:难道会是他? 聚集在“桃花缘”外的聋哑奴仆顿足捶胸,个个伤心难过不已,显然他们已得知贾徵晶死亡的消息。他们可不是为贾徵晶之死而伤心,而是为出不了独山而难过。老天爷可恶地戏弄了他们一番,刚刚给了他们一丝希望,却又无情地收回。 人的命运太渺小了,难道就这样被老天爷戏弄着? 龙清川禁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他不服气,不服气这所谓的命运。 自由的欲望激荡起他内心的斗志,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他要带着乐凡,带着所有的豪杰,带着所有的聋哑奴仆,共同闯出这危机四伏的独山。 人的命运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能再被老天爷把控着! 他相信,人定胜天! 龙清川在院里子猛地吸了几口气,待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后,他开始思考整个过程的细节,这当中一定有他漏掉的细节。尔后,他交叉着胳膊在“桃花缘”里仔细地查勘,卧室、炼丹房、庖厨、府库……甚至是后山炼丹之地。 半个时辰后,龙清川重新回到贾徵晶的卧室。 此刻卧室里只有神丐一人,他担心贾徵晶的义子伤心过度,故而将他劝回自己的卧室。神丐正聚精会神地检查贾徵晶的身体,龙清川看了一眼后,问:“前辈,有发现吗?” “没有!全身都仔细查过,除了一些旧的烧伤的疤痕外,没有新的伤口。另外,我看过他的眼睛和舌头,也没有中毒的痕迹。此外,他身上竟然藏了一小枚贡香,不知是何用意?” 龙清川看了看那小块贡香,又看了看贾徵晶,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眼珠突出,看起来死状极为恐怖。 龙清川鼻子哼了哼,双手掰开贾徵晶的嘴,可由于卧室内光线不是太好,他不能清楚地看到嘴里的细节。神丐替他点燃了桐油灯,由于灯里的桐油加的很满,神丐必须小心地举到龙清川面前,以防灯里面的桐油溅散出来。 龙清川看着桐油灯的那根粗灯芯,微微皱了眉,若有所思。 尔后,他借着桐油灯的亮光,仔细检查贾徵晶的那张嘴……片刻后,他竟然从贾徵晶的几颗龋齿中,抠到了几根早就湿成一团的麻丝。 神丐见了,心知此中必定有隐情,正欲开口相问,龙清川及时制止住,并小声地说:“人多耳杂。” 神丐会意地点点头,龙清川想起一件事,问:“昨天贾徵晶提过,出迷宫的行迹图差点被我们烧掉,据我猜测——那张图应该藏在丹药房里。” 神丐点了点头:“好,我们马上去找。” 神丐带着众人花了两个多时辰,翻遍了丹药房里所有的瓶瓶罐罐,也没找到那张所谓的行迹图。乐凡和云若依如今形影不离,她们正准备交叉着重新找一遍,被龙清川婉言阻止了。 龙清川见她们闷闷不乐,便笑着逗她们:“唉,唉,两位小美女,何故如此不开心了?” 乐凡噘着嘴撒娇:“都出不去了,难道我们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龙清川故意惊讶:“夫人何故如此悲观?还有云女侠,有我龙清川在,保管你与百里飞白头偕老。只是——”龙清川托着下巴、皱起眉头,看着在一旁傻不愣登的吴大财,故意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两位女子同时问。 吴大财识趣地凑上来说:“只是需要我吴大财帮忙,是不是?嘿嘿,我太了解你龙小子了!” 龙清川一把推开他:“去,去,没事一边凉快去。” 龙清川的心思被吴大财揭穿,故而没好脸色对他。但也仅仅在片刻间,龙清川忙又拉住吴大财,改口说:“其实,吴少侠武艺高强,勇冠三军,人品端正而又急公好义,颇有神丐前辈之侠义,龙清川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大财伸手打住:“得了,你这么殷勤讨好于我,看来我又要被你卖掉了。” …… 第3章 迷宫乱阵3 也许是死的过于冤枉,采花盗贾徵晶的鬼魂在独山里飘荡,很多聋哑的奴仆都曾见过,甚至连贾徵晶的义子,也亲眼见过几次——义子跟贾徵晶情同父子,两人彼此相熟,想必他当然不会认错了。 那天一早,贾徵晶的义子惊恐地指手画脚,示意他看到过贾徵晶的鬼魂。众人大概推测出他的意思,他是在睡梦中被贾徵晶的哭声吵醒,那贾徵晶的脸煞白煞白的,在窗前死死地盯着他,尔后又飘然而去,来无影去无踪。 还有一次是在“桃花缘”附近的树林边,他明明看到贾徵晶站在树上痛哭,待他壮着胆上前查看时,贾徵晶的鬼魂“倏”地一下不见了。 另有一次是在小河边,贾徵晶的义子正在河边浆洗衣裳,忽然发现贾徵晶的鬼魂就飘荡在河面上,对着他露齿而笑,尔后又是“倏”地一下不见了。 贾徵晶的尸体被聋哑奴仆埋葬在后山,也就是他往昔炼制丹药之地,这是神丐给他选定的葬身之地。所谓“死者为大”,他的义子却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疯狂地挖开贾徵晶的坟墓……当见到了被竹席裹起来的贾徵晶,他又丢下手上的锄头疯狂而逃。 据聋哑奴仆们的示意,躺在坟墓里的贾徵晶,与他们所见的鬼魂一模一样,难怪他的义子要夺路而逃。 独山上人心惶惶,奴仆们个个惊恐万分,神丐不断地好言安慰他们,所谓的鬼魂之说根本不可信,让他们不要自己恐吓自己。可惜他们听不到神丐的劝慰,一到了晚上,个个如惊弓之鸟,蜷缩在屋里不敢外出。 …… 夜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迷宫乱阵的入口处亮起了一支小火把,贾徵晶的义子悄然而现。他咧着嘴狠笑一声,拔腿快速闯入迷宫阵,可仅仅在一瞬间他又退了出来,因为他遇到了贾徵晶的鬼魂——照理来说,贾徵晶此刻应躺在坟墓里。 贾徵晶的鬼魂正腆着煞白的脸瘆笑,那义子哑然失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奇怪,又聋又哑的义子,竟然被吓得说出话来——看来他是个假哑巴,只不过因为长时间没开口说话,此刻他的口音含糊不清。 “我贾徵晶被你压死了,当然是鬼了,笨蛋!” 贾徵晶的声音尤其凄惨,在寂静的晚上听起来特别瘆人。 那义子“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饶:“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主人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你竟然无耻地杀了我,哼哼,我今晚非要吃了你不可。” 贾徵晶的鬼魂逐渐逼近,他的义子步步后退,嘴里连连求饶。 忽然间,他借助火把的光线,看到贾徵晶在地上的影子……他当即抬头问:“鬼怎么可能会有影子?你不是鬼——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他拔出腰间的短刃,恶狠狠地指着“贾徵晶”的鬼魂,问:“你到底是谁?” “你既然知道这世上没有鬼,那你还瞎跑什么呀。唉——累死我了,你终于露馅了!”那“贾徵晶”去了妆后,义子这才发现鬼魂竟然是吴大财所装。 吴大财转身抱怨:“龙小子,快出来,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要我说,你要替贾徵晶报仇,干脆一刀了当地杀了他得了,干嘛要吓唬这胆小鬼?” 龙清川和神丐等人举着火把从四周现身,龙清川双目狠狠地盯着那义子,冷冷地道:“你虽然是无影门留下的高手,但我们肯定能生擒你,这一点你不要怀疑。” 不待他开口,龙清川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你有两条路:一条是痛苦地死去,另一条是说出破解机关术的方法。” 那义子抬头看了看四周,神丐、吴大财、龙清川,大力士、鬼盗、嘻哈道人,幻盗都在,旁边还有乐凡和云若依笑嘻嘻地瞧着他,就跟看杂耍场里的猴子似的。 他狡黠地控诉道:“你们都是江湖中的侠义之士,可不能乱杀无辜啊。我朱能干奉主人之命监控我义父,干你们什么事?” “原来你叫朱能干?哼,刚刚还承认杀死了贾徵晶,如今又矢口否认,还强词狡辩,看来你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软骨头。”神丐狠狠地骂道。 “胡说,我什么都没说。”朱能干再次否认,“你们别血口喷人。那天晚上,我明明跟你们一起喝酒,而且我还喝醉了,唉,还是你把我扶回房里了。” 龙清川鄙夷地瞥了一眼朱能干:“我们离开时是申时末,天还没完全黑透,你就在那时杀死了贾徵晶,然后故意提着酒壶找我们饮酒,以摆脱你杀人的嫌疑。” “一面之词而已。”朱能干继续狡辩。 “贾徵晶卧室里的桐油灯,那油灯的灯芯很粗,是平常灯芯的三倍大小,”龙清川冷冷地提醒道“那灯里的桐油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用过的痕迹。” 见朱能干不明所以然,龙清川厌恶地哼了一声:“那么粗的灯芯,要是在晚上点上一个时辰,至少消耗掉三分之一的桐油,可我们第二天发现贾徵晶死亡时,为什么里面的桐油还是满满的了?” 吴大财拍了拍脑袋:“哈哈,你可真笨,连我吴大财都想明白了,这说明贾徵晶晚上根本就没有点过桐油灯,也就是说,他在天黑前就死掉了。” “也许,也许——我义父是得病死了。” “得病死了?哼,你太残忍了,你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造成贾徵晶自然死亡的假象,故而没有用兵器和毒药,而是用府库里装粟米的麻袋压死了他,所以我们从尸体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看着朱能干惊讶万分的眼神,龙清川指着他大骂:“纵然贾徵晶对天下女子百般不是,可他对你却关怀有佳,你为何如此残忍地杀害了他——就是因为他要带我们出独山?” “我没有,你无凭无据,我不承认。” 朱能干还在拼命抵赖,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龙清川冷笑一声:“我在府库发现两个麻袋上的灰尘较少,像是刚刚搬动过的,然后又在其中的一个麻袋上,发现了牙齿撕咬的痕迹和血迹,哼,我猜你会说是老鼠所为。” “在府库里,老鼠咬个麻袋,这不是平常之事嘛。”朱能干继续诡辩,他的嘴角竟然能挤出一丝笑容。 “可老鼠会把自己的嘴咬破吗,会留血迹在麻袋上面吗?”龙清川大声呵斥 朱能干被龙清川训得哑口无言。 “后来,我在你义父的嘴里找到了麻线,与府库里麻袋的材质一模一样……哼,你应该是把贾徵晶劫持到府库,然后用两个大麻袋压在他身上——一个麻袋将近两百斤,你力气倒不小啊。”龙清川极其厌恶地哼了一声,“而且你很可能还坐在麻袋上,因此没有看到贾徵晶挣扎时,拼命地撕咬麻袋以及麻袋上沾染的血迹。” 神丐长叹一口气:“贾徵晶当年的武艺也算过得去,只不过他沉湎于女色,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否则——尽管你身强力壮、武艺高强,他未必没有反抗之力。” 是啊,贾徵晶当年被神丐和不良帅联手追捕,那时是多么的嚣张跋扈!可他走上了邪路,被女色和丹药掏空了身体,身子骨早已弱不禁风。 朱能干还在狡辩:“那也不能说是我杀死的啊。” 龙清川鄙夷地凝视着他,然后啐了一口:“还是从时辰上判断,你义父被杀死的那个时段,你应该在庖厨里做饭——庖厨离府库很近,如果是外人杀了你义父,你为何会没有知觉?” 神丐恨恨地提醒朱能干:“而且你义父死了,你非但不伤心,还能提着两壶酒找我们?这不可疑吗?” 朱能干理亏词穷,在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龙清川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怪我,一时的疏忽才造成如今的恶果。” “干你什么事?又不是你杀了贾徵晶。”乐凡拉着他的手安慰。 “其实,我那天就察觉到他不是聋哑之人,因为考虑到第二天就要离开独山,我也没当场揭穿他。可惜啊——我本该想到他是无影门留下监督贾徵晶的,无影门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密不透风,怎么会留下贾徵晶这个破绽给我们了?” 朱能干冷笑:“马后炮,哼,谁都会说。” 龙清川不忍看他这张脸,背过身后说:“当时吴大财威胁贾徵晶,说要破坏密道的入口时,我正好看到你的脸色微变,身体不自觉地轻微晃动,尔后借助扶住椅子上的贾徵晶,巧妙地掩饰了过去。当然,由于你的动作幅度较小,我也不大敢确定,故而请我的夫人又试探了一次。” 龙清川继续说:“后来我夫人在你身后出言恐吓,说是要杀了你以威胁贾徵晶,你被她的言辞和身后的宝剑出鞘声吓了变色——试想一下,一个又聋又哑之人,脸上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吴大财嘻嘻一笑,插嘴说道:“哦——原来是你让乐凡故意这么做的,我就纳闷了,她一挺温柔善良的女人,那天怎么突然就凶里唧得了。”乐凡和云若依在旁捂嘴嬉笑。 朱能干还是不服气,他昂着头问:“既然你那么聪明,为何不直接揭穿我?” 龙清川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眯起眼看了他一眼,尔后轻轻哼了一声:“当然是为了你身上出迷宫的行迹图!我们这么多人花了两个时辰,找遍了所有的丹药房,检查过成千上百个瓶瓶罐罐,都没有找到出行宫的行迹图。可贾徵晶之意,那张行迹图就藏在这些宝贝里。” 之前龙清川等人为了逼贾徵晶现身,威胁要烧掉所有的丹药,后来贾徵晶无意当中提到,幸好行迹图没有被龙清川等人烧掉,故而龙清川才有此推断。 “我们这么多人花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又有谁能在极短的时辰内找到了?哼,不言而喻,必然是胁迫贾徵晶说出行迹图所在之地的你喽。当然,你既然拿走这张迷宫行迹图,说明你也有从密道出独山的意愿,故而你肯定要逼迫他说出破解机关的方法。” 龙清川似乎说中了所有的情形,朱能干此刻不再出言狡辩了。 “如果直接揭破你,我是担心你来个鱼死网破,死不承认,甚至暗中销毁出迷宫的行迹图,那我们可就被动了。所以……” 吴大财趣步向前,抢过龙清川的话:“所以我们就装鬼吓唬你了,他夫人很擅长此中门道,嘿嘿……你又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不过,我说你这么强壮的一个男人,怎么能被鬼吓住了?” “唉……我明明看到贾徵晶突然间消失了……换作是你,你不害怕?”朱能干所言不虚,谁要是碰到这事,估计半个魂都吓没了。 龙清川撇撇嘴,转身告诉吴大财:“其实他并不是胆子小,而是心中有鬼。” 尔后龙清川又转过去:“还有,你太小瞧我们这些人了,我夫人身边的云女侠,乃是东瀛鬼影神手的传人,她精通东瀛忍术,所谓的突然消失之术,就是她所展示的土遁、水遁之术——当然,这当中的奥秘我也不太清楚。” 乐凡和云若依捂住嘴窃笑,两人乐得花枝招展,把那朱能干气得满肚子窝火。 装鬼的吴大财也捂嘴浅笑:“嘿嘿,土遁、水遁……不就是提前挖好洞躲在里面,或者躲水里用芦管吸气吗?不过,这隐藏的技巧可真了不得!我就在你小子旁边五步远,愣是没被你看见。” 朱能干耷拉着脑袋,此刻他彻底没脾气了。 “你只要在独山待一天,我们便会吓唬你一天,我们之所以费了这么多周折,就是要逼着你主动离开独山,而你要从密道出独山,势必会带着出迷宫的行迹图,要是我猜测不错的话,那张图肯定就在你身上。” 朱能干脸色煞白,他不再言语狡辩,而是握紧手上的短刃叫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众豪杰捧腹大笑,吴大财提起他的镔铁棍上前,嬉皮笑脸地说道:“淹死、烧死、憋死、毒死、气死、饿死、渴死、打死……或者被我们吓死,你随便选一个。你看,我们多仁慈。” 朱能干冷哼一声,像头饿狼似得狠狠地瞪着吴大财。吴大财“哎吆”一声,看他这不服气的摸样,还挺犟。 吴大财气不打一处来,话不多说,举起他的镔铁棍便要砸他。 朱能干瞬间没了刚才的傲气,双膝一软,赶忙跪下:“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公平。” “你欺负贾徵晶,可曾想过公平?”神丐怒斥道。 “可贾徵晶欺负那些弱小的女子,可曾想过公平?”朱能干理直气壮地反驳。 “一码归一码,你的确是为民除害!”龙清川冷笑道,“不过,你也挡住我们的生路,你说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朱能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龙清川,一声不吭。 龙清川喟然叹道:“你既然要从密道逃出独山,就说明你有活下去的意愿,所以,你可以带着我们同出独山,这是你唯一的生存之法。” 龙清川如此之说,让朱能干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神气,他得意洋洋地威胁道:“反正,我已逼贾徵晶说出破解机关术之法,除了我朱能干之外——你们谁也走不出这独山。” 吴大财喝道:“信不信我先暴打你一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打,往死里打,”朱能干昂着头威胁,“打死我了,你们谁也出不去,我敢保证!” 龙清川举着火把围着他转了转,见他身上只有一把短刃,并没有携带其他的物件,便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就这身行头破解密道的机关?” “是啊,”朱能干撇撇嘴,“放心,我之前听主人说过密道内的情形,而且我朱能干的记忆力好得很,贾徵晶所说破解之术,我都一一记在脑子里。” 朱能干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昂着头得意地对众人炫耀。 龙清川猛地沉下脸来叹口气,发泄似地跺着脚,众人见状都很奇怪,乐凡忙上前拉住他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龙清川也不言语,对着朱能干伸出手,冷冷地吩咐:“给我,把出迷宫的行迹图给我!” 朱能干似乎还很犹豫,磨叽了半天也没掏出那张图,大力士郑大乾抡起手上的陌刀,狠狠地朝朱能干砍去。 朱能干闪身躲过,尔后不满地抱怨:“你们现在有求于我,能不能对我客气点?”朱能干的嘴虽然很犟,手还是老实地从身上掏出出迷宫的行迹图,极不情愿地递给龙清川。 龙清川冷冷地问了一句:“从哪儿拿来的?” “丹药房,存放废弃药丸的瓶子里,怎么了?” 龙清川快速打开那张出迷宫的行迹图,借助火把的灯光瞄了几眼,尔后递给身边的鬼盗,接着交双手埋头苦思。乐凡对他知根知底,见他神情不对,忙柔声安慰:“你心中肯定有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吴大财也瞧见了龙清川的不正常,也出言安慰:“放心,龙小子,要是这个朱能干耍滑头,我一棍子砸死他。” 龙清川皱着眉,长叹一声:“问题是——不在于他会不会耍滑头,而是贾徵晶根本就没告诉他真正的破解机关之法。” “什么?”所有人都张大了嘴,那朱能干的嘴张的更大,眼睛瞪得圆滚滚得。 龙清川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给众豪杰说道:“那天贾徵晶明明对我们说,时候不早了,他还要准备一些必要的物件,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回忆起贾徵晶分手时所说之言,果真如此!尔后,他们又看了看身无一物的朱能干,很显然,朱能干被贾徵晶的临死之言骗了。 朱能干发疯似地嚎叫:“天杀的采花盗贾徵晶,死到临头了还不放过我!” 神丐冷冷地呵斥:“你杀了他,难道他就不能杀了你?哼,岂有此理!”朱能干默然无语,拍着脑壳跺着脚,内心愤愤不平。 鬼盗上前一步,对着神丐和龙清川问:“那这张行迹图,是真的吗?” “是真的,这张图看起来很旧,肯定被人反复用过几次,而且贾徵晶被他要挟时,也无法分身造出一张假的行迹图。”龙清川又长叹了一口气,指着朱能干说,“我估计第二关五毒六门阵,就是这家伙的丧命之地。” 朱能干停止了无效的谩骂,呆呆地怔在原地,他也不知所措。 吴大财瞧了神丐和朱能干一眼,重新抡起手上的镔铁棍问:“这家伙,还有留的必要吗?” 此刻的朱能干求生欲望很强,嘴里忙说道:“留,留,有必要,有必要。你们问我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清川心中暗自思忖,无影门的主人既然跟他说过密道内的情形,说明他肯定也知晓无影门内部的许多机密。我们在气愤之下杀了这个朱能干,于大局无碍,还不如榨干他最后的一丝价值。 “反正我们也出不去了,你就把无影门的秘密全部告诉我们,丑话先讲在前头,要是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揍死你。”龙清川再次威胁道,但他也给了朱能干一丝生机。 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朱能干说出他所知无影门的秘密,他还添油加醋地把无影门主人大骂一通。龙清川和众豪杰静静地听着,这无影门果然藏龙卧虎啊…… 龙清川料定他的确说出了所知的内幕,因为他也认为众人根本出不了独山,故而不应该有所顾忌。而且更主要的是,朱能干要活命! 不过龙清川还故意撇着嘴问了一句:“就这些?你所知的内幕并不比我们多啊,看来无影门的主人对你并不上心。”朱能干很是尴尬,呆呆地在一旁不知如何辩解。 龙清川不再理会他,转身对着群豪说:“各位,采花盗贾徵晶一死,没人能破解独山的机关术,但活人不能被尿给憋死,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破解密道的机关,龙清川相信,人定胜天!” 众豪杰纷纷坦言,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试试呗。吴大财“嘿嘿”地傻笑,他对龙清川的能耐知根知底,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 朱能干愕然,龙清川这帮人怎么就不死心了!不过他也不反对能活着走出独山,故而又对龙清川等人充满了期待。 第8章 五毒六门1 第二日,众豪杰按照迷宫行迹图的路线,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出了歪歪扭扭、且藏有几百个洞口的迷宫。在过迷宫的同时,神丐还让聋哑奴仆搞来大量的鸡血,同步在出迷宫的路线上做好了标记。 鬼盗曹二虎气得两眼直瞪,当初他在此可是接二连三地碰壁,要不是神丐及时阻止,说不定他已丧命于此。 过了迷宫乱阵,下一关就是五毒六门阵。 众人一路尾随龙清川来到洞口,映入眼帘的是六扇厚重的大铁门。铁门、开关铁门的大闸、以及铁门前的地面上,均是一尘不染。 朱能干给众位豪杰介绍,六扇门后面就是下山的六个甬道,但只有一个甬道可以畅通无阻,其余五个甬道里分别豢养着红蜈蚣、蝎子、蜘蛛、食人蛙、毒蛇五种毒物。每个甬道的上方三十丈开外,有个井口大小的空洞,这些毒物所食用的食物,均是由仆人从此洞投喂。 吴大财哈哈一乐,掩嘴对神丐说:“师父,等下我把那蜈蚣、蝎子、毒蛇抓来给你泡酒,肯定很滋补,说不定还能美颜姿容、长生不老了。” 朱能干定了定神,摇头苦笑:“之前听那个恶贯满盈的主人说,通道里面的五种毒物,可不是寻常人所能臆想到的大小。就好比那巨型蜘蛛,眼睛大如车轮,身有三、四丈长,要是被它吐出来的丝缠住,寻常人恐怕难以脱身,迟早会成为它的美食;还有那只巨长的红蜈蚣,据说一只脚就有人的胳膊粗;那只蝎子也是力大无穷,它的尾刺就跟长矛似的;而那食人蛙的舌头有一丈多长,它的嘴刚好能吞下一个大活人。” 朱能干顿了顿,说:“采花盗贾徵晶告诉我,第三个甬道后面没有毒物,所以——我们只能肯定第三个甬道是有毒物。” 朱能干之言让众人不知所措,神丐更是愁闷地满口满口灌酒,乐凡和云若依吓得闭嘴不言,这些寻常大小的毒物看着尚且可怕,何况一个个都成精了? 众豪杰不约而同地看向吴大财,大力士郑大乾开口打趣:“吴兄弟,大唐有这么大的酒壶给你泡酒吗?嗯反正你也是个大财主,干脆你在地上挖个大水塘,然后往里面灌满美酒,嗯……倒也能凑合凑合。” 龙清川乘机在旁取笑:“还不如找个牛尿泡让吴大财吹吹,兴许能装得下那只红蜈蚣。”龙清川之言引起众人哄堂大笑,吴大财识趣地吐了吐舌,非常尴尬地傻笑。 吴大财突然想起洛阳的那条大蛇,便开口问朱能干:“当初洛河里有一条无影门豢养的大蛇,专门攻击运粮至洛阳的官船,长孙刺史为了灭掉这只怪物,可是调动了军队和攻城武器,征集了上千人同时协力才将大蛇给灭掉。” 龙清川也想起此中之事,问:“之前妖姬蓝醉香无意中透露,无影门一共豢养了两条这样的大蛇,一雌一雄,洛河里的是条雌的,那么这条毒蛇……” 朱能干闭着双眼,不住地点头:“那这条应该是雄的,哎,既然你们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你们还有指望出得去吗?” 所有人心知肚明,以人类的力量断然不能消灭那些毒物,何况还有那条无敌的巨蛇。如要安全通过密道,只能避开这些毒物,幸好还有一条甬道没有毒物把守,如若能准确地识别出,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神丐和鬼盗低着头在六扇门前仔细观察,尔后又将耳朵贴近厚重的铁门,细心地倾听,龙清川也在门前使劲地嗅着鼻子……可惜,目光所触之处皆是一尘不染,他们根本找不出任何的线索判定,哪一扇门后的甬道没有豢养大毒物。 龙清川拍着脑袋喃喃自语:真笨,无影门的杀手又不是傻瓜,怎能轻易让我们找出破绽来?我们通常能想到的常规方法,他们必然也能提前想到! 吴大财自作聪明地建言:“毫无疑问,那条巨蛇最为厉害、凶悍,那只毒蜘蛛似乎好对付些……我们这么多人集思广益,多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找到消灭蜘蛛的好办法,龙小子不是常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龙清川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合我们这么多人的力量,或许能杀死那只毒蜘蛛,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我们得知道蜘蛛在哪个甬道,要是放出来的是巨蛇,那我们可不就惨了。” 吴大财愣住了,龙清川所言极是,他们既然识别不出哪个甬道没有毒物,当然也识别不出各个甬道具体豢养的是何种毒物! 乐凡轻轻拉了拉龙清川的胳膊,问:“我们控制住那些仆人,不让他们投喂家禽等食物,饿死这些毒物,可行?” 吴大财“哼”了一声:“这些毒物都成精了,至少也得两年才能饿死它们。两年之内,无影门的大事已完结了。 “或者,我们用毒药毒死那些毒物?”乐凡继续问。 “常规的毒药根本不管用,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比毒药还毒的毒物,要不然当初在洛阳,也不会用噬心虫来杀死那条巨蛇。”嘻哈道人插嘴说了一句。 朱能干忍不住插嘴:“这山上里里外外所有的毒药,一个不留全给烧光了,更别说你们念叨的噬心虫。” 龙清川憨憨一笑,毋庸置疑,这些常规的想法早在无影门的算计之内,他们断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众豪杰盯着这六扇厚重的铁门发呆,尽管他们个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可对甬道内的这几只毒物,他们却是毫无应对之法。 难怪无影门的杀手敢放心大胆地撤离! “难道我们就被这些毒物困在这里了吗?龙小子,你不是说人定胜天嘛,我们连几只毒物都搞不定,还怎么胜天?” 此刻龙清川一言不发,微微皱着眉头,默默地与幻盗身上的小猕猴嬉闹。吴大财见龙清川不理不睬,提高了嗓门喊叫:“都什么时候了,龙小子,快说话。” 龙清川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地说:“我是说过人定胜天,可没说过凡人能胜天啊。“ “呸,强词狡辩。“吴大财咧嘴一笑,“哎,你小子那么聪明,赶快,赶快想个法子出来。” 乐凡白了吴大财一眼,没好气地反驳:“去,去,别催他,龙清川又不是神仙,念个咒、使个法术就把毒物变没了。” 龙清川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小猕猴,喃喃地问:“人类没有马跑得快,没有马的力气大,却能骑着马驰骋四方,这是为何?” “因为——马比较笨,就跟人似的,聪明的人欺负笨人。”吴大财用手指了指龙清川,对其他人笑着说,“你们可不知道,龙小子他老是欺负我。” 吴大财理直气壮地揭发,没有得到众人丝毫的同情,反而赢来阵阵善意的笑声。 龙清川低头浅笑,看了一眼吴大财腰间的笛子说 :“不是,是因为人类比它们聪明,这是人类能控制其他物种的底层原因。” “这不是一回事嘛,”吴大财嘴里嘟囔着,“依我看,太聪明了也不好,像无影门的这帮混蛋,整天尽想些歪门邪道害人。” 龙清川“嘿嘿”傻笑几声,转身问朱能干:“这里面唯一的机会就是喂食的洞口,从投喂的方式以及食材,大致可以推断出每个甬道豢养的毒物,但我敢料定,无影门肯定堵住了这个破绽。尽管如此,龙清川还是想问问……” 不待龙清川说完,朱能干连连摇头:“哎,早先投喂的那帮人当然知晓当中内情,可他们全部被毒哑了,打断了腿锁到没有毒物的甬道里。现在喂食的几个仆人,每天固定在午时,往六个洞口扔下一模一样的食物,每个洞口都不放过,所以根本看不出哪个甬道没毒物。” 大力士郑大乾忍不住怒骂:“把活生生的人锁在甬道里,跟毒物吃一样的东西,哼,真残忍。可无影门为什么这么做了,他们要是怕这些人走漏消息,直接杀人灭口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举。” 龙清川皱着眉头说:“试想一下,假如我们把食物从上面的洞口吊下去,然后再拉上来,如若哪个甬道的食物完好无缺,是不是说明这条甬道安全的?” “是,是。”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可那无影门的杀手早已算计到了,他们将之前喂食的人毒哑并打断了腿……这些人为了生存,必然会取走我们吊下去的食物。”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辨别不出哪个甬道没有毒物。”吴大财补充说,“无影门的行事风格很谨慎、有条理,而且细节处理的很完美,但他们太过于残忍歹毒了。” 神丐气愤地“哼”了一声,大声怒骂:“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这些人迟早会丧失性命。无影门的这帮禽兽,惹得天怒人怨,绝不会有好下场。” 龙清川和吴大财之言,让众人的心彻底地凉透透了。 他们面对这几个成了精的毒物,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除非是大罗神仙在世,否则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 朱能干突然兴奋地提出一个方法:“有一个方法,保证能行!” 龙清川伸手打断他:“你说的这种方法,我们这些人做不出来,而且,此法也不是绝对的保险。” 朱能干不解地“哼”了一声:“那些人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是不听我良言相劝,我敢断定,你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神丐拍了拍他的肩膀训斥道:“你是想毒死或者饿死甬道里的人,然后再吊下食物来试探——哪个甬道的食物还在,说明这个甬道是安全的,是不是?” 大力士郑大乾出言讥笑:“这就是你跟我们这些人的不同之处,我们不会通过谋害他人的性命,让自己苟且生存在这个世上。” 吴大财闷头苦笑:“还有,龙小子说得对,这种方法也不是绝对的保险,有可能那些毒物正在睡觉,忘了叼走投喂的食物了?” 龙清川低头沉思半晌后,他的情绪稍有一丝丝的兴奋,尔后又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也不是毫无破绽,不过这些人——算来算去,还是难逃一死!唉,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毫毛,他们也算死得其所。” 吴大财察觉到龙清川神情惬意,以他对龙清川个性的了解,想必他已经想出了好主意。 吴大财直勾勾地盯着龙清川,故意怪里怪气地挑拨:“我敢打赌,龙小子也是束手无策了,哼哼,你也只是个普通凡人,哪能破解掉如此高难度的困境。” 龙清川闭着眼睛也看得出,这是吴大财使出的激将法,他心中忍不住暗暗发笑,这吴大财什么时候学会耍心机了。 龙清川欲调戏下吴大财,便故意皱着眉,喃喃轻说:“嗯,嗯……好方法——可是,还有那么一点不完善。” 转而他又迈着步子踱来踱去,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摇头晃脑,那吴大财在旁看得一愣一愣得,忙问:“哎,龙小子,有什么好办法,还有哪里不完善?啊,你快说啊——实在想不出来,你先说说,我吴大财再帮你想想。” 第9章 五毒六门2 吴大财的唠叨,龙清川故意置之不理,还是低着头皱着眉,偶尔嘴里会蹦出几句:“嗯,破局倒不是很难,关键我们都是凡人。嗯……要是有个神仙在就好了!” 吴大财捂住嘴,对着幻盗嘻嘻一笑:“那是,不要说神仙,要是我吴大财也懂得神仙索就好了,一根粗麻绳径直飞向苍穹,你们跟着我吴大财爬上绳子,然后……” 吴大财编不下去了,因为他也不知爬上绳子后,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 “然后重重地从绳子上掉下来,摔得个七荤八素。”幻盗补充说,“神仙索的绝技早就失传,你就别想那个鬼心思了。”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吴大财忙不迭失地解释,接着他又转身问,“哎,龙小子,你的神仙找到没有,实在不行,我吴大财能不能做回神仙,拯救众位英雄豪杰出这五毒阵?” 龙清川抱着胳膊,仔细端详着吴大财:“你?神仙!嗯,看着这气质倒是挺像。” “什么气质?”吴大财眯着眼睛笑着问。 “不修边幅,穷里唧。”龙清川脱口而出。 众人捧腹大笑,龙清川说的太形象了,这吴大财虽说继承了吴老财的家产,可他还是改不掉行乞时的毛病,一身邋里邋遢。 尔后,龙清川又故意摇了摇头,出言刺激吴大财:“你啊,能耐倒是有,就是胆量差了一点点。” 吴大财叉着腰,不服气地反驳:“胡说,我吴大财天不怕,地不怕,胆量比神仙还大。哼,至少我吴大财敢娶妻生子,神仙敢吗?” 吴大财大概忘了,神仙不是不敢娶妻生子,而是根本不需要。 龙清川狡黠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吴大财,然后弯腰施礼:“那好,接下来,就由吴大神仙带领我们逃离此地了。” 吴大财愕然,拉住龙清川小声嘀咕:“臭小子,你又搞什么鬼名堂,我吴大财只是胆子大而已,肚子里的鬼主意可没你多,我可没能耐带你们逃脱!” 龙清川扯着嗓门大声喊叫:“你怕了吗?可没了你吴大财,我们断然走不出这五毒阵。” “是——是吗?”吴大财咧着嘴问,“我吴大财有那么大能耐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是你过度谦虚了,”龙清川先是恭维一番,继而转口说,“要是你吴大财胆小的话,那只能请云若依出手了。唉,可惜我龙清川没你那份能耐,只好求助于一个弱女子了。” “我?”云若依疑惑地看了看龙清川,又瞄了瞄吴大财,她见龙清川背着吴大财挤眉弄眼,心中已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于是云若依也配合着刺激吴大财:“要是吴大财实在胆小的话,那我一个弱女子只能勉为其难了。” 吴大财气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大骂:“龙小子,你不要故意激我,我吴大财什么时候丢人现眼过?你说,怎么干!” 其他人听他们叨咕了半天,早已耐不住性子,纷纷围住龙清川,你一言我一语,催促他赶紧说出破解之策。 龙清川认为,无影门的那些杀手自以为算无遗策,众位豪杰对付不了这些毒物,也找不到唯一的安全甬道,但他们还是少算了两点:一、毒物与毒物之间的自相残杀;二、外界环境对毒物的反噬。 龙清川还提到一点,假以时日,也许他还可以想出其他方法逃脱,但无影门豢养的这些毒物,迟早会放出去祸害百姓,到时又不知有多少人丧命?所以,与其想着法子躲避这些毒物,还不如一劳永逸,想办法彻底消灭它们。 神丐乐得连连点头,这也是他想要而要不到的结果。 龙清川的建议是:第一步,发动所有人砍伐足够多的木柴,连同桐油以及采花盗炼丹用的硫磺、雄黄,一起搬到五毒阵外围的唯一路口处。 第二步,聋哑奴仆午时投喂食物时,这些毒物便会远离厚重的铁门,趁此机会,神丐、吴大财、龙清川、大力士、幻盗、鬼盗六人,快速拉起六扇铁门的大闸,打开关闭毒物的厚铁门。 之后,他们立即撤离至外围安全区域,然后点燃木柴和桐油以及硫磺等物,在外围燃起漫天的熊熊大火——十二个时辰连续不断地燃烧。 因为这五种毒物全都怕火,此举是将毒物困堵在五毒阵里。 第三步,接下来的日子,停止投喂任何食物给这些毒物,这样一来,毒物便会四处寻找吃食,它们之间便有机会互相攻击……持续一个月后,最终只有一个毒物能够生存下来——毋庸置疑,肯定是那条动用军队和噬心虫才能歼灭的巨蛇。 神丐哀声连连,他内心极度的不忍,因为那些被毒哑、打断腿的仆人,必然首当其冲地丧命。 大力士郑大乾在旁不断的劝慰,这是舍小取大、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不消灭这五个毒物,未来将会有更多的平民百姓遭殃。再说了,这些可怜的人迟早丧命在暗无天日的甬道里,与其被慢慢地折磨而死,还不如早点痛快地往生了。 第四步,一个月以后,撤去五毒阵外围的熊熊大火,然后吴大财现身消灭那条巨蛇。 吴大财气急而笑,指着龙清川怒斥:“你小子说的真轻巧,真当我是神仙了,我怎么消灭那条大蛇?哎,就算它是条死蛇,我拿它都没办法呀。” 龙清川挤眉弄眼,指着他腰间的笛子问:“你在洛阳不是跟胡人学过驭蛇术吗?” 吴大财双手交叉于胸前,坦然而说:“是。但我只可以操控那条蛇的进退,难道我还能让它自己咬死自己?或者说,我让它自己把自己给缠死?” 吴大财的抱怨引起众人的哈哈大笑,那条蛇当然不会咬死或者缠死自己,但他们也知龙清川必然会有妙招。 龙清川指着吴大财的脑袋说:“刚刚才说了人类比其他物种聪明,得动脑子……消灭这些毒物当然不是人力所为,你再想想!” “想什么,虽然我吴大财的脑袋比你大,但没你的好使啊。哎呀,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没给我一个聪明的脑袋,却给了我巨额的财富。”吴大财看似无意的炫耀之言,得到一众豪杰无情的起哄和鄙夷。 乐凡干脆明了地威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大神盗,这儿就有三位,你吴大财要是再敢得瑟……后果怕是难以预料啊!” 乐凡言罢,幻盗哈里里、鬼盗曹二虎还有邪盗云若依,三人同时围住了吴大财。 吴大财吓得啧了啧舌,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要是被这三人给盯上了,他吴家祠堂里用金子做的祖宗牌位,估计都被他们偷去当拍板了。 吴大财赶紧及时地转移了话题,问龙清川:“龙小子,你别故弄玄虚,快说,怎么办?” 龙清川指了指不远处的迷宫阵说:“接下来,你吴大财要把大蛇引入迷宫阵中。嗯,无影门妄想用迷宫阵困住我们,我龙清川借力打力,用他们的迷宫阵困住他们的巨蛇。” 长了脑袋的人都走不出那迷宫阵,更何况那些弱智的巨蛇了。 吴大财终于恍然大悟了,当即拍手称赞:“把那条巨蛇困在迷宫阵里,然后我们在放火烧……嘿嘿,人的力量消灭不了这庞然大物,难道大自然的火神还管不了它?” 龙清川说完之后,众豪杰均认为此条计策可行,故而神丐再组织众人细细地谋划,在分工明确后,众豪杰分头执行。 当行动起来后,事情比预想得要顺利多了! 独山所有的奴仆都被调动起来,伐木的伐木,搬运的搬运,个个忙得不亦乐乎,这也是他们逃离苦难的唯一机会,故而特别珍惜、特别卖力。 神丐为了众人的安全考虑,将原定一个月时辰又向后延迟了半个月,以便五个毒物之间充分地自相残杀,同时也让最终存活下来的大蛇,多饿上些日子。 无影门虽然没有遗留下任何的毒药,但却留下摧毁铁索桥所用的硫磺、硝石以及皂角子——这是硫磺伏火法的主要材料,而且幸运地是,遗留下来的数量还比较多。此外,采花盗贾徵晶留下炼丹用的五金矿石,也被龙清川等人二次利用。 在五十名奴仆的协助下,这些材料全部搬到了迷宫阵里。经过鬼盗曹二虎的合理布置,在配合上桐油以及足够量的木柴,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吴大财在龙清川和大力士郑大乾的协助下,很快找到了那条饿得发慌、遍体鳞伤的巨蛇,在吴大财一阵阵笛声的驱使下,巨蛇乖乖地尾随吴大财三人进入了迷宫阵。 吴大财三人成功脱离迷宫阵后,龙清川疾速射出一支火箭,点燃了迷宫阵的滔天大火。被引入迷宫阵中的那条巨蛇左冲右撞,始终不得逃脱,最终丧生于一片汪洋火海和阵阵爆炸声中! 神丐和吴大财满脸兴奋,无影门精心豢养的两条巨蛇,一条丧生于水中,一条死于火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第10章 幽灵之花 在通往下一关口的石坡路上,中间有一道一百多丈长的山洞,山洞九曲十八弯,内部欠缺通风,而且终年潮湿、不见阳光,故而众豪杰不得不举着火把小心通行。 也就在他们刚刚进入山洞的一瞬间,乐凡突然指着生长在洞边的花朵嚷嚷:“你们看,这些是什么花,还能在黑暗之处发光?” 饶是众位豪杰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他们也没见过能在黑暗之处发光的花。那花不但通体洁白,而且全身上下晶莹剔透,看起来极其娇弱可怜,但如果仔细盯着细细品鉴,又隐隐觉得这花很恐怖渗人。 鬼盗曹二虎皱着眉沉思苦想,他记得幼年时好像见过这种花,不过岁月不饶人,如今他已步入中年,根本记不住当时的具体细节——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花不是不吉利。 乐凡和云若依依次蹲了下来,她们嬉笑着拨弄着这些花朵,偶然还把鼻子凑近嗅了嗅……幻盗的小猕猴,似乎它的好奇心不输于女人,它欢快地从幻盗身上蹦下来,粗鲁地揪下一把花朵,然后模仿着两位女子嗅了嗅,尔后干脆一把塞到嘴里咀嚼了起来。 吴大财碰了碰身旁的龙清川,问:“为什么女人,还有这只小猕猴,都喜欢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 乐凡和云若依不悦地白了吴大财一眼,龙清川嘿嘿一笑,忙奉承说道:“因为女人与花朵一样的娇艳欲滴啊,只不过花是被女人欣赏,女人则是被男人欣赏。” 龙清川故意逗逗吴大财,掩嘴笑道:“唉,吴大侠,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了?嗯,要不要我夫人给你采一点,你出去慢慢煮着吃。” 吴大财舔舔嘴说:“得了,这些破花中看不中用,淡而无味,怎么煮都不好吃。” 龙清川惋惜地摇摇头:“哎呀,你怎么能跟兔子那样直接啃啊, “要不然了?”吴大财反问。 “多加点盐啊,然后用蓖麻油搅拌一下,最后蘸着豆豉吃,嗯,肯定别有一番味道哦。” 吴大财撇撇嘴,不屑地问:“为什么不加糖拌着吃?我看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你吃过啊。” “当然,而且很——”龙清川本想说美容养颜,但他估计吴大财不吃这一套,于是改口说,“而且能快速补充气血,让人力大无穷哦。” 正当龙清川跟吴大财逗笑之际,幻盗的小猕猴突然捂住肚子、吱吱呀呀地乱叫,看它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就在这当下,乐凡和云若依同时感到头晕心慌,两人的身子前后摇了摇,差点摔倒。 鬼盗脸色突变,猛地大喝一声:“全部退出去,快!”鬼盗不容分说,扶起乐凡和云若依赶紧跑到山洞外,其余人依次鱼贯而出,幻盗抱着他的小猕猴最后走出来。 龙清川赶紧寻了个迎风之处,扶着乐凡和云若依并排坐下,在呼吸了洞外的新鲜空气之后,两位女子的不适感稍微轻了些。可幻盗的那只猕猴就没那么幸运了,它全身抽搐不止,张着嘴不住地在幻盗前哀嚎,声音凄惨而苦痛。 鬼盗曹二虎常年在地下做营生的活计,他迅速识别出是洞中的瘴气在作祟——只不过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山洞,洞里怎么会有瘴气了? 鬼盗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衫,将嘴和鼻子捂得严严实实,并吩咐众人在山洞外等候。接着,他从囊袋里掏出两支野艾条点燃,然后举着火把独自一人进入山洞。 可山洞里除了那些会发光的花朵外,剩下的就是一些苔藓和杂草,再也没有其他的动植物,更别说腐烂的尸体了——既然如此,那瘴气究竟从何处而来? 鬼盗死死盯着眼前的花朵,他初步断定罪恶的根源就是这些破花。以防万一,鬼盗迅速地采摘几朵后,撤身离开山洞。 出洞后,众位豪杰立即围了上来,神丐急切地问:“怎么回事,这洞里的毒气很大,连野生的小猕猴都受不了!” 鬼盗点点头说:“那只小猕猴应该是吃了这些花朵……”鬼盗伸出手,他本欲给众人看他采摘的花朵,可让他意外的是,他手上的花竟然在瞬间枯萎了! 鬼盗吓得一把扔掉手上的残花,尔后借神丐酒壶里的酒洗了洗手。 吴大财特别诧异,问:“这花有毒吗,它们离开了土壤就会枯萎?” “是,”鬼盗斩钉截铁地说,“刚才我回想起来了,这些花本身就有剧毒,而且散发出的气味同样有毒。另外,它们离开土壤倒不会立即死亡,但是一旦见了外面的阳光,瞬间就会枯萎。” 见众位豪杰不是很明白,鬼盗进一步解释:“我学徒时见识过这种花的厉害,它通常被称为幽灵之花,我们同行都说它是冥界之花。” “幽灵之花,冥界之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神丐盯着鬼盗问,饶是他走南闯北,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花的名字。 鬼盗摆了摆手:“我也很少见。幽灵之花一般长在地底下或者大山深处,传说中,幽灵之花不但剧毒无比,还具有特别的灵异力量,可以无形中致人毙命。” 鬼盗常年在地下盗墓,他对灵异之事的见识和经历非同常人,故而众人对他所说之言深信不疑。 吴大财忍不住又问:“难道这条山洞里都是幽灵之花的瘴气,我们捂住鼻子快速通过行不行?” “不行,”鬼盗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小时候在地下挖墓时,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要是见到这种幽灵之花,所有人必须放弃一切逃生,绝对不能有含糊和侥幸的心理。” “那——难道就无解了吗?我们收集足够多的艾叶,将瘴气熏跑行不行?”嘻哈道人在旁建议道。 鬼盗右手摸着脑门儿,低头思索片刻后说:“艾草具有芳香、化湿、避秽之功效,要是普通的瘴气,理论上倒是可行。但这山洞里的可是幽灵之花,如若艾叶能够破解它的毒性,当初师父也不会让我们弃甲而逃。” 众位豪杰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山洞,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才灭了五个巨无霸的毒物,气焰正盛。转眼间,就被眼前这些娇弱的小花给拦住了,他们实在不甘心! 吴大财在山洞口不住地往里探头,心里恨得直痒痒;鬼盗愁眉满面,低头冥思苦想破解之策。龙清川正好安顿好乐凡和云若依,他见众人愁眉苦脸,于是笑着坦然安慰:“我有一法,定然能保证众位平安过洞。” 吴大财大声嚷道:“你这好色之徒,只顾照顾你夫人,把我们这些朋友都忘了。得了,谁叫你有那么好看的夫人了,我也不怪你了……唉,你快说说,到底有何良策?” 龙清川撇撇嘴,装作委屈地说:“我这不赶紧过来献策吗。”尔后,他故意摸着脑袋傻站着,自言自语道:“哎呀,什么法子的呀,怎么突然间就忘记了,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喽!” 吴大财气得直咂嘴,继续嚷道:“得了,你龙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你要拉什么屎,我敢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嗯,不过你放心,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事,我吴大财定会亲自去操办。” 龙清川双手一摊:“好事?当然不是好事了!偷人家东西算是好事吗,唉!” “偷东西?”吴大财眼睛翻了两翻后,掩嘴笑道,“这儿有鼎鼎有名的三位大盗,偷东西这点小事,就用不着我吴大财出马了。” 龙清川点点头,勉为其难地说道:“是的,那点小事哪能打扰吴大侠啊。嗯,据我所知,采花盗那边珍藏的几枚贡香,断然能消除这洞中瘴气的干扰。我们只要切下一小半贡香,点燃后仍在洞中,半天后就可以平安通行了。” 龙清川博览群书,之前曾跟他们说过,这贡香乃是极其稀有之物,汉武帝甚至用这贡香消除了宫中的疫情——由此可见,这贡香化湿、去瘴、避秽的功效何等之强! 吴大财本来是坐在石块上休息,听闻龙清川之言后,立马来了精神,他“咯噔”一下站起,瞪大双眼问龙清川:“真的,龙小子?” 龙清川瞥了一眼吴大财,不悦地说:“当然,骗你小狗!这贡香的香气难以形容,芳香、化湿、除秽功效当属第一,否则为什么说是稀有绝品了。” 鬼盗也挺身而言:“我怎么就没想到了?贡香的功效强之于艾草百倍、千倍,龙少侠之法,断然可行。” 吴大财摸着脑袋想了半天,又问:“为什么是小半枚贡香,而不是一枚,或者两枚?” 龙清川笑笑,提醒道:“因为贾徵晶切了小半枚放在身上。”吴大财翻着白眼,他不明白龙清川之言是什么意思? 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朱能干嚷道:“你呀,也真够笨的!贾徵晶要带你们下山,难道他就不过这藏有幽灵之花的山洞?” “所以,贾徵晶身上藏有的小半枚贡香,就是他过山洞的法子,对不对?”吴大财此刻恍然大悟,不过他被朱能干嘲笑为笨蛋,这让他很不爽。尔后,他鼻子冷哼两声,开口反驳:“嗯,嗯,你倒是很聪明,贾徵晶不是告诉你破解之法吗,你怎么不过了?哼,要不是我们截住你,你恐怕早被葬身毒物之腹了。” 吴大财怼的朱能干无地自容,识趣地背过身去将嘴闭上。 吴大财环顾一圈众人后,主动提议:“我吴大财愿不辞劳苦,替各位取得那贡香来。各位稍事歇息,我去去就来。”不待众人开口,吴大财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乐凡和云若依欲起身追赶,龙清川忙把她们俩按住:“有冤大头去忙活了,你们去干什么啊?” 乐凡先是笑了笑,然后噘嘴撒娇:“那贡香可是普天下稀有的宝贝,吴大财早就惦记上那七枚贡香,我们姐妹要是不跟过去,他一人准会全部拿走。” “拿走就拿走了呗,那贡香烧完了就没了,没什么好宝贝的!”龙清川柔声安慰乐凡,他见乐凡还是欲罢不能,于是改口发誓,“放心,既然你们俩喜欢,我迟早全部给你们骗过来。”龙清川话毕,两位女子脸上表情立马转忧为喜。 …… 一个时辰后,吴大财满头大汗地兴奋而回,他从囊袋里摸出已经截掉一小半的贡香交给鬼盗,尔后,他又故作大方地各给了乐凡和云若依一枚,可是两位女子笑嘻嘻地婉言拒绝,因为她们还记得龙清川的誓言,他会把剩余的六枚贡香全都骗过来。 鬼盗磨了一些贡香的粉末给幻盗,让幻盗掺和在水里给小猕猴喝,然后他又切下小半枚贡香点燃…… 那贡香的香味果然奇妙无比,即使如乐凡和云若依也从未闻过如此沁人心脾的香味,一瞬间,他们似乎忘却了种种的不适,徜徉在悠闲惬意的云端,久久不愿返回人间。 鬼盗迅速招呼众人:“贡香之芬香足以消除瘴气之毒性,我们快走。”神丐愣在原地不前,尔后挥手示意:“这幽灵之花留着也是害人,不如我们铲草除根,怎样?” 神丐的建议得到众位豪杰的拥护,于是他们在聋哑奴仆的协助下,半个时辰就将幽灵之花铲除殆尽。 通过山洞后,众人继续沿着石坡下行,途中大力士郑大乾忽然停下来,指着远处问:“好奇怪,那儿竟然有个水闸?” 顺着大力士手指的方向,众豪杰的确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水闸,大约有两个厢房大小,水源来自于山顶瀑布流下的山水。不过奇怪地是,水闸竟然有两个出水口,目前只有一个口出水,另一个出水口用厚厚的铁板挡住了。 鬼盗哈哈大笑:“此种设计不符合堪舆之术,水代表财运,财运怎么能一分为二了?” “管他风水不风水的,又不是你家,管那么多干嘛?”幻盗在旁赶紧催促,“快走。” 第11章 五行幻阵1 接下来,众人齐心协力,在鬼盗和幻盗两位高手的协调下,闯过了机关重重、但又不算高明的阎王殿和凌霄殿,来到了传说中的五行幻阵——这幻阵中会出现最美好和最恐惧的幻象。 这五行幻阵方圆十里大小,看上去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山水,并无特别之处,要不是朱能干特意提醒,五行幻阵前有两棵五百年的大槐树,众位豪杰根本就不知此处是五行幻阵。 所谓的幻象,就是利用了人性中的贪婪和恐惧,幻化出不同的假象。各人脑中所想和心中所惧之物,皆会在幻境中逐步出现。 嘻哈道人精于易理和奇门遁甲,他之前在古书上见过这五行幻阵,由于是邪魔歪道的法门,他便没有细心研究,只是粗略翻看而已,故而只记得个大概印象。所谓的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每个人也有各自的五行属性,在出生时便已决定了。 根据嘻哈道人所说,陷入阵中之人会根据自身的五行属性,眼前出现五种不同的幻象:金幻、木幻、水幻、火幻、土幻。 所谓的金幻,陷入阵中之人所见皆是无数无量的金银、珍珠、玛瑙;或者,阵中人眼前会出现无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所谓的木幻,陷入阵中之人所见皆是宏伟阔丽的殿宇;或者,阵中人感觉有无数的植物藤条紧紧缠绕自己。所谓的水幻,陷入阵中之人所见皆是潇洒俊逸的美男、柔情似水的美女,其形象、气质、性格皆与内心深处心仪之人完美契合;或者,阵中人感觉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水海中,孤苦伶仃、无人救拔。所谓的火幻,陷入阵中之人拥有野蛮而又任性、独霸天下的武力,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或者,阵中人感觉被漫天熊熊烈火包围。而所谓的土幻,陷入阵中之人彷佛取得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天下人皆俯首称臣;或者阵中人就像陷入飞沙走石的沙漠,四处茫茫而无处可躲。 虽说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但人往往克服不了自身的贪婪和恐惧,沉溺于幻象而不能自拔,故而出现的每一道幻象皆会致人丧命:或是由于贪婪兴奋而死,或者由于恐惧惊吓而亡。 吴大财悄悄跟龙清川嘀咕,他只听说过人被吓死,从来没听说人会兴奋而死。不过他吴大财肯定是后者了,因为他的胆子太大了,从来不会感到害怕! 虽说众位豪杰均是人中龙凤,可他们终究还是凡人,但凡是人,便有欲望,而欲望便会带来贪婪和恐惧。无影门针对人性的弱点,挖空心思摆下这邪门诡异之阵,真是一绝! 嘻哈道人介绍,这种邪门歪道的法门尤其害怕不洁、肮脏之物,因此破掉这种邪门的幻阵,最好的物件是黑狗血和女子的月水。不要说,独山上定然是没有一条黑狗,唯二的女子是乐凡和云若依,月水太少了,要破解这么大规模的幻阵,非得等上个几百年不可。 龙清川之前在太白寺听无住大师提及过,佛家的楞严神咒可以破这些歪道的伎俩,可惜那咒语太长了,他没记下来!他想到道家也有降妖除魔的能耐,于是便问嘻哈道人:“道长,道家可有破这种妖术的咒语?” 嘻哈道人嘻嘻一笑,转而轻轻叹口气:“嗯……道家也有降妖除魔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可惜,贫道这一门没遇上名师传承,故而未能习得此降魔之法。” 龙清川淡然一笑,那采花盗贾徵晶肯定会破解邪术之法,可惜他死了。 吴大财不耐烦了,直接问龙清川:“龙小子,神神道道、妖魔鬼怪的玩意儿,我吴大财不会,你说——这所谓的五行幻阵,要怎么破解?” 龙清川眼珠转了转,捂住嘴轻声笑了笑,尔后说道:“道长刚刚不是说了嘛,要是没有了恐惧之心,也没有了贪婪之心,便能通过这五行幻阵。” 吴大财眨了眨眼,问:“这么简单——你看我吴大财行不行,我胆大,此生从不知恐惧是何物?而且,我又不像你那样好色,也不好喝酒,也不贪财……”龙清川伸手打住,鄙夷地反驳:“你不行!你吴大财就是个贪财货,你都已是扬州的大富商了,嗨,再看看你囊袋里都是些什么?” 吴大财狐疑地问:“什么?我的钱财都在扬州,如今我吴大财两手空空、孑然一身,身上哪有那么多的钱财?”他摸了摸身上的囊袋,当下坦然明了,袋子里不是还有六块贡香吗? 他忽然看到乐凡和云若依对着他媚笑,心下明白她俩之意,于是便委屈地说:“之前不是给过你们了,你们自己又不要,可怪不得我吴大财发独财。” 乐凡和吴大财也没吱声,只是偷偷掩嘴窃笑。 龙清川在旁故意耻笑:“一个死人的财物你也不放过,还说不贪财?哼,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吴大财啧了啧嘴,挠了挠耳朵,然后辩驳说:“反正也是无主之物,我吴大财只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唉,这样,我留下一枚做个纪念,剩下的都送给她们俩,怎么样?” 吴大财刚从囊袋里掏出五枚贡香,乐凡一把抢了过来,她分给了云若依三枚,然后举着手上的两枚问吴大财:“这不公平,不好分赃,凭什么我只有两枚?”乐凡一边说,眼睛一边瞥着吴大财身上的囊袋。 吴大财料定她心有不甘,心一横,干脆将剩下的那枚也给了乐凡,嘴里还补充说:“说好了,你们可别惦记我在扬州的财宝啊,那可是我吴家祖传的基业,哪能轻易舍出去了?” 乐凡兴奋地接过最后一枚贡香,嘴里安慰吴大财:“谁稀罕你们吴家的财宝啊,我们到扬州帮你夺回家产,连个礼物都没收到。嗯,你吴大财不但贪财,还很小气!” 吴大财想想也是,要不是没有龙清川两人协助,他可能早已身陷扬州大牢,甚至丧命当场。提到扬州,他便想到了他父亲吴老财,两个阿姐,吴四桂,夏史仁,还有夏史仁那个无辜的儿子……吴大财哀怨地叹了一声,这些不都是贪财好利而引发的惨案吗? 乐凡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她见吴大财心事重重,猜到他想起扬州的伤心事了。于是改口安慰:“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啊,事情都过去了哦,你吴大财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样,你不是号称胆子最大吗,你先进入这破阵溜达溜达,我们倒想看看你会不会被吓死?” 吴大财撇了撇嘴,冷笑一声:“吓死我吴大财?哼,能吓死我的阎王爷还没出生了!”吴大财也不多言,提起他的镔铁棍便闯入五行幻阵中,龙清川正抱着胳膊在旁看热闹,当他想阻止吴大财进入阵中时,已然来不及了。 龙清川皱着眉头,在两棵大槐树下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扭头看向阵中,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焦躁。乐凡见状,柔声问道:“怎么了?” 龙清川的心情很烦躁:“是人都会有恐惧和贪婪,吴大财又怎会例外,我是担心他陷入阵中出不来。”尔后他又来回踱了几圈,对众人说:“要是吴大财再不出来,我也进阵探探,届时随机应变。” 嘻哈道人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出言劝阻龙清川:“龙少侠,勿虑!贫道一心求道,酒、色、财、气、名、食、玩、睡,贫道均已舍弃,不如让贫道进阵一试。” 嘻哈道人的修为颇深,他既如此相说,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神丐也点头称赞:“老叫花一生贪酒,否则便与道兄一同入阵了。”嘻哈道人嬉笑一声,跟众人打声招呼:“诸位,就以半个时辰为限,烦请耐心等待贫道的消息。”话毕,嘻哈道人也迈步闯入幻阵中。 …… 半个时辰过去后,嘻哈道人并未从幻阵中出来,吴大财也同样如此,龙清川等人顿感不妙,看来他们是陷入幻阵中了。 只是嘻哈道人的修为一向很高,如若连他都不能摆脱幻阵的控制,其他诸人就更不用说了——酒、色、财、气、名、食、玩、睡,又有哪个凡人能完全舍弃得了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嘻哈道人和吴大财还是没有出阵,龙清川沉不住气了。他跟乐凡简单交待了几句,便要闯入五行阵中,乐凡此刻也已识知那幻阵的厉害,心中担心龙清川的安危,故而拉住他的手不放。 龙清川笑着安慰:“夫人,放心!我习练无住大师传授的大光明法,自认略有所成,这小小的破阵困不住我。”龙清川虽然如此安慰,但乐凡眼泪含在眼角,依旧不肯松手。 神丐见乐凡泪眼婆娑,哀哀戚戚,搞得像生死离别似的,心中着实不忍,于是他昂首挺胸,正气凛然地喝道:“什么狗屁邪门歪道,老叫花偏偏不信邪。这样,龙少侠,你们安坐在此,我去去便回。嗯,如若老叫花也出不来了,你们也不要再入阵中冒险,必须另想他发破阵。”神丐言毕,也不待其余人的关照,纵身一跃闯入阵中。 …… 第12章 五行幻阵2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神丐也没有从阵中出来,其余的豪杰心中逐渐发慌了…… 龙清川双腿结跏趺坐,闭着眼、静静地坐在大槐树下,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他在想这所谓的五行幻阵,毕竟是邪魔歪道布下的阵法,岂能没有破解之法? 他突然想到五行相生相克运作的原理:五行之间既能彼此克制,又能彼此相生。所谓的相克之理,也就是金克木, 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而相生之理,则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这幻阵利用五行相克之理克制住众豪杰,那他们为何不利用五行相生之理来破解了? 正当龙清川沉思时,神丐猛然大喝一声,疾速从五行幻阵中奔跑而出,他身后背着的正是嘻哈道人。道人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众豪杰立马围了上去问长问短,龙清川仍旧在槐树下静坐,他双眼凝视着神丐和嘻哈道人,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新产生的不解之谜:为何舍弃了酒、色、财、气、名、食、玩、睡的道长,偏偏陷入了五行幻阵中,而贪爱杯中之物的神丐反倒平安无事? 难道修为挺高的道长还残有贪婪和恐惧?那不知佛、道为何物的神丐了,他反倒断了贪婪和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龙清川糊涂了! 神丐喘了几口粗气,又大口灌了几口酒,原地歇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对众人说:“你们先照顾好道长,我再入阵中把吴大财救出来!”神丐话毕,扭头重新踏入五行幻阵中,丝毫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和造作。 待嘻哈道人休息片刻后,众人又围着他询问幻阵中之事。嘻哈道人长叹一口气:“惭愧啊,贫道修行多年,原以为颇有成就,谁料却被这小小的妖阵打回了原形,看来贫道还未断得了这贪婪之欲啊。” 乐凡也是不解,问:“可我们见道长确实不贪财好利啊,难道是装样子哄骗我们的?”嘻哈道人也是奇怪,自责道:“龙夫人说笑了,贫道是出家人,怎会无端地哄骗你们?” 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龙清川突然开口:“不,道长仍然还有贪婪之心,您还是在贪求某些东西。” “什么?”众豪杰异口同声地问道。 嘻哈道人也急迫地问:“龙少侠请说,贫道洗耳恭听!” 龙清川缓缓说道:“道长贪着于‘不贪财好利’!” 龙清川之言,把所有人都搞糊涂了!嘻哈道人闻之一震,默默低头思考,尔后深深弯腰施礼:“龙少侠言之有理,贫道受教了!” 嘻哈道人顿了顿,又说道:“贫道舍弃世间的欲望而贪着于求道,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得道,这本身也是一种贪欲。呵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乐凡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于是她便嬉笑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清川摇头浅笑:“此中道理很难细说,就好比佛家的所说‘空’,要是贪着于‘空’的境界,便不再是‘空’了。” 乐凡嘟着嘴摇摇头,她还是不明白,不过她也不想明白这当中的道理。 有些东西说来也很奇怪,就好比这鬼神之说,你要是整天神神叨叨、心中有鬼,这大鬼小鬼便成了你冤家,没事就找你结个缘;你要是心无畏惧、光明坦荡,不信这鬼魂之说,哎——保管一辈子也遇不上这些大小鬼! 当神丐背着昏迷的吴大财从幻阵中走出时,龙清川内心由衷地佩服这位高人。 嘻哈道人赞叹地说:“神丐一身浩然正气,犹如炎夏烈日,邪魔歪道唯恐避之不及,故而能够自由出入这幻阵。” 龙清川也禁不住赞叹:“恐怕不仅如此,我敢断定,神丐前辈虽然贪爱杯中之物,但他的心却没有陷入当中。”神丐放下背上的吴大财后,众人又是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神丐乐呵呵地接上龙清川的话:“有酒喝,当然开心了。” 尔后他提起腰间的酒葫芦,美滋滋地喝上几口,真是惬意极了。 龙清川突然问道:“如若没酒喝了,前辈会不开心吗?” “没酒喝,那就找酒喝呗,”神丐咧嘴笑了笑,然后又说,“实在找不到酒,那就蒙头睡大觉,有什么不开心的?” 嘻哈道人也弯腰对神丐施礼,并赞道:“贫道是不执而执,神丐却是执而不执。唉,修行几十年,今日阵中之遭遇,方令贫道茅塞顿开。” 神丐摸着后脑勺,疑惑地反问:“道长在说什么,老叫花怎么听不懂了?” 嘻哈道人嘻嘻一笑,不再多言,因为神丐并不是修道之人,很难用常理说明其中的道道。 龙清川也莞尔一笑,心中暗想:这位高人虽没读过论语、中庸,也没读过金刚经、道德经,更加不懂儒释道之理,但他所作所为已然深切三家之道——仁义、慈悲、善良、急公好义、侠肝义胆、洒脱、逍遥……这是他无形中所流露出的优点,而这些却是很多儒者,以及求佛、求道之士所追求的境界。 总而言之,在场的豪杰或多或少地有贪婪和恐惧之意,唯有神丐是发自内心地清净,他一身浩然正气,故而勇者无惧!他表面上贪着于美酒,可心却并不留恋于美酒,实则没有贪婪之本意,也因为如此,他才能自由出入这幻阵而不受五行的束缚。 吴大财在乐凡等人的救治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脸色逐渐红润,不大一会终于苏醒过来,他醒来后的第一句就是:“太好了,我竟然还活着。” 众人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逐渐放下。乐凡喜极而泣,擦干眼角上的眼泪问:“你不是自吹胆大无双吗?原来你也怕死啊,怪不得陷入阵中出不来了。” 大力士取笑道:“吓死吴大财的阎王终于出生了。” 大力士之言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吴大财也跟着傻笑几声,尴尬地自嘲:“唉,吴大财这次是丢人现眼了,让大家失望了,不过无所谓,我吴大财不在乎,哈哈……”吴大财尬笑一会后,问乐凡:“是谁把我救出来的,是龙小子吗?” 乐凡摇摇头,指着神丐说:“是你师父。”吴大财愕然,眨着眼反问道:“我师父还会降妖除魔,他怎么没教我这本领?” 神丐摊开双手嘿嘿一笑,其实他也不知何因,这五行幻阵就是困不住他。 吴大财摸了摸脑袋,问:既然这样,我师父把我们打晕背过去,不就行了吗?” 龙清川当即反驳:“人虽然处于昏迷中,但心识还在,也就是还存在着贪婪和恐惧。再说了,我们这么多人,你想把你师父给累死啊。” 龙清川转而又问嘻哈道人:“道长,我见你出阵时一直念念有词,是有什么说法吗?” 嘻哈道人“嗯”了一声:“这是本门六丁六甲中的五行口诀,贫道五行属水,当时陷入水幻中无法自拔,突然想到五行相生之理,也就是金生水,于是便念起‘金’诀的口诀,以减少水幻的迷惑,但是——也只能减弱,并不能根除,除非——” “除非再加上时辰、颜色等五行属性的补助,这样不受影响的几率就大很多。” 在五行时辰对应关系中,金对应申时、酉时;木对应寅时、卯时;水对应子时、亥时;火对应巳时、午时;土对应丑时、辰时、未时、戌时。而在五行颜色对应关系中,木对应青色,金对应白色,火对应赤色,水对应黑色,而土对应的黄色。 嘻哈道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如若选择对应五行的时辰,以及五行颜色等属性的补助下,应该是有一些帮助。” 龙清川拍掌赞道:“英雄所见略同,龙清川也是如此认知。只是这五行诀修炼很难吗?” 嘻哈道人重重地点头:“根据个人的根器不同,有的人需要五到十年的功夫,根器顶尖的至少也需要一两年。” 朱能干一直闷闷不乐,听闻嘻哈道人和龙清川之言后,乐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始修炼这——五行诀。与其困守在此,不如奋力一搏,我们尽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了。” 大力士提起陌刀照着他脑袋猛地一劈,吓得朱能干赶紧缩脖子躲了起来,尔后腆着笑脸问:“这位大侠,不是说好了吗,你们既往不咎,留我一条性命,你们可不能出尔反尔!” 大力士冷哼一声,狡辩道:“我出尔反尔了吗?我没留你性命吗,要不然你还能在此饶舌?” 朱能干心中苦不堪言,这是一个典型的悖论——要不是他朱能干躲得快,这陌刀早把他劈成两半了;要是他被劈成两半,他又怎能指责大力士出尔反尔? 不过朱能干心知肚明,要不是他杀了知晓破解之法的采花盗贾徵晶,眼前的幻阵又怎能困得住众人? 朱能干自知理亏,便默默躲在一旁不再言语,免得再遭无妄之灾。 神丐突然问嘻哈道人:“道长,那些聋哑奴仆可以学你的五行诀吗?”嘻哈道人苦笑地摇了摇头,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哪学得了那深奥的五行诀? 神丐默然叹气,对众位豪杰说道:“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不问,既然给了他们希望,就得有始有终。”神丐之言合情合理,但是怎么才能做到了? 第13章 五行幻阵3 龙清川低着头苦思,他忽然想到崤山的奇门遁甲阵,那是嘻哈道人摆下的阵法,以阻止伪燕叛军和江湖上的杀手。龙清川悄悄问嘻哈道人:“道长,这五行幻阵中也有符箓之类的玩意吗?” 嘻哈道人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道家的阵法大都要借助法器,还有旗帜、符箓之类的物件,更别说这些旁门外道了?”而后他又疑惑地问龙清川:“怎么了?” 龙清川对他眨眨眼,嘻哈道人当即会意,拍掌赞道:“釜底抽薪,绝对是个好办法。”龙清川掩不住脸上的兴奋之情,急迫地问:“如此说来,只要摧毁阵中隐藏的法器,便能彻底破了这幻阵。” 嘻哈道人不住地点头:“断然如此!贫道稍微有些印象,这幻阵共有五个法器,分别隐藏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只是——我们并不知具体藏在何处。” 众位豪杰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眼前的困难熄灭了。 神丐大口饮了几口酒,尔后用手抹了一下嘴后问:“说来也巧,我刚在西边矿石区找吴大财时,偶然间看到一块白色的圆形石块,上面还画了一些鬼符样的玩意,那是什么?” 嘻哈道人皱眉苦思,喃喃自语:“矿石区的五行属性为金;西边方向的五行属性也为金,白色的五行属性也是金,这么推测下来,那块石块——看起来像是阴山一门常用的幻彩妖石。” “幻彩妖石——又是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那是邪魔歪道布阵常用的法器,要是在普通的黄纸上,或者在丝帛旗帜上画符箓,经受不住长期的露天暴晒或者风吹雨打,但在石块上画符箓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那——”神丐又问道,“照道长这么说,老叫花只要将这块石头毁坏掉,那不就破掉这五行幻阵了吗?” “不是全部,”嘻哈道人说,“神丐在西边看到的石块五行属金,金克木,如若将这块石块毁坏,我们当中五行属木之人就不会再受这幻阵的影响,但其他五行属性的人还是不行。” 大力士和幻盗咧嘴笑了,朱能干也捂住嘴偷偷窃笑,看起来他们的五行属性是木。 “那就是必须要找到所有的幻彩妖石了,”神丐又问,“还有,那石块质地很硬,怎么毁坏?” “嗯……好怪……”嘻哈道人在两棵大槐树下来回走了好几趟,尔后他眼神一亮,对着众人捻须轻笑道,“贫道总算想通了他们的把戏。这帮妖人施法时将金矿区——西方——白色的属性结合在一起,这样幻阵的威力将会放大好几倍。” “嗯……凡事有利必有害!”龙清川喃喃自语,尔后他一拍脑袋,兴奋地喊道,“只要破坏当中任何一个属性,即可破坏该五行的妖术,是不是?” “是的,龙少侠果然聪明绝顶。神丐只要将白色的石块带离矿区,扔到别的方位即可破解。” “就这么简单?”吴大财不信地问。 “大道至简!”嘻哈道人回应道,“就如庖丁解牛一般,重点不是易如反掌的破解之策,而是要摸准隐藏在当中的规律。” 龙清川笑言:“干脆请神丐前辈将妖石拿出阵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看看到底什么是幻彩妖石。” 神丐应允,然后又问:“那其他四块什么——幻彩妖石了?” 嘻哈道人摸着脑门定了定神:“以此来推断,其他四块的妖石分别在幻阵的东方、南方、北方、中部区域,对应的颜色应该是青色、赤色、黑色、黄色,对应的区域应该是木头、烈火、清水、泥土。” “好!不管怎样,既然有了方向,我们总要尽力试一试。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再进入阵中,再次仔细查看清楚,顺便将那白色的幻彩妖石取出。” 天色已晚,聋哑奴仆及时给他们端来膳食和酒水,众人吃饱喝足后在大槐树下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神丐早早便进入五行幻阵中。 等到日上竿头后,神丐笑眯眯地从幻阵中走出,手上抱了一块白色的圆形石块。 那石块有女子梳妆用的铜镜大小,正面是太极阴阳图,背面是用黑砂并且倒着画了几道符箓,上面写了一个“金”字。 嘻哈道人看了一眼妖石,惋惜地摇了摇头:“果然是道家阴山一门的作风,这些宵小无耻之徒,尽败坏我道门的脸面。” 根据传说,道家阴山一门修炼的是至阴之法,他们喜欢在坟场、死人地等阴气极重之地修行,所画的符箓也是符头倒写,并且画符用的是黑砂而不是朱砂,调兵遣将更是将令旗倒插,以颠倒阴阳。 吴大财仔细把玩这块妖石,乐道:“看样子还蛮好看的,要不就送给我留个纪念。” 嘻哈道人也乐道:“你玩玩可以,小心被妖石反噬哦。阴山一派善于操控阴间之物,那石块上面估计附着了无数的鬼魂,五行幻阵中就是这些小鬼在作祟哦!” 听闻嘻哈道人之言,吴大财吓得赶紧扔掉了妖石,嘴里连连念叨:“阿弥陀佛,君子路不拾遗,还是算了。”吴大财前后不一的所作所为,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神丐带着大力士、幻盗、朱能干进入幻阵中,果然——这幻阵不再对五行为木的人起效用。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神丐带着三人,以及十几个五行为木的聋哑奴仆,在幻阵中查看其余四处的情况。 也就是两个时辰,他们搜集到了相应的消息:幻阵的东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但没有生物活动过的痕迹;西边是一片矿石区,也许采花盗炼丹的矿石就来源于此;南边有一口五尺宽的火井,团团烈火从井口喷涌而出;北方有一湾泉水飞流而下,当中有个十来丈长的大水塘;而幻阵中间方位的区域大都是泥土和石块。 乐凡等人不解,问:“从来只听说过有水井,哪来火井一说?” 大力士郑大乾耸耸肩,笑道:“确实奇怪,这井里非但没有水,反倒是往外喷火。”吴大财低声窃笑,嘴里楠楠自语:要是井里能往外喷金子就好了。 龙清川低头沉思,尔后轻声说道:“我年幼时读过《异域堪舆记》,当中提到过这种火井,其实井里面有可以燃烧的物质,这种物质就跟我们鼻子吸的气一样,看不见而且摸不着。” 吴大财乐道:“龙小子又吹牛了,木柴、炭、桐油、麻油……甚至是纸张、衣裳,都是可见的物件才可以燃烧,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能烧火啊?” 龙清川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其实,我也没见过,但火在烧,事实胜于雄辩。” 神丐重新召集起了众位豪杰,经过几次讨论之后,他们做出了如下决定: 对于黑色妖石,他们考虑到水塘不是很大,故而集中五行属木的所有人力,优先找出水塘里的幻彩妖石——因为水克火,这样五行属火的人也自由了。 对于赤色妖石,因为水克火嘛,理所当然地要用水来对付火井喽。 龙清川建议采用军营中“渴乌”法引水——这是一种远距离取水的方法,他们先要从幻阵东边的竹林里,砍一些粗壮结实的竹子,将若干大竹筒去头去尾彼此相连,然后以麻漆密封好之,接着一头推到幻阵北边的水塘中五尺处,另一头放置在幻阵南边的火井处,利用火的力量改变竹筒内部气压,这样水塘里的水就会抽到竹筒里,最后源源不断地引到南边的火井处。 行军打仗和灌溉良田经常使用这种引水之法,而且在本朝《通典·兵十》中也有记载,况且这幻阵方圆十里大小,从北边的水塘到南边的火井,总共也就六里多远,故而龙清川断定此法绝对有效可行。 对于青色妖石,考虑到竹林里的竹子数量很多,而且竹子都很高广,除了幻盗的小猕猴外,其他人难以攀爬搜寻,故而龙清川计划将易燃之物搬入竹林中,引火烧了那片竹林——因为竹林的五行属性为木,但放火将竹子烧为灰烬之后,五行属性便变为土了,故而也就破了妖石五行为木的属性。 对于黄色妖石,因为是埋在幻阵中间的黄土里,这是一块广大、且多区域的土地,虽然一时难以发觉,不过由于人手逐渐增多,故而神丐采用了死办法,安排人员从中央分批次、向外围扩散着刨地。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众人持之以恒地挖地三尺,终究有一天能找到妖石。 再说了,他们都是些普通的凡人,也没有传说中能看到地下三尺的天眼,所以也不会有其他更好的妙法。 …… 经过持续不懈地努力,五天后,朱能干幸运地从水塘里摸出了黑色妖石,从那以后,他在众豪杰前昂着脖子横着走路,就跟那螃蟹似的。 接着,在砍伐了足够多的竹筒后,他们一把猛火烧光了竹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水塘里的水也成功地灌入了火井中,可让众人意外的是,这水非但没把火井里的火灭掉,反倒让火势更旺了些。 这倒邪门了!众人面面相觑,彼此大眼瞪小眼。事实可超过他们的认知啊。 神丐眉头紧皱,不断在火井口来回走动,苦思着破解之法……尔后他对众人建言,如若水不能灭火,只能用土了。可这火井又深不可测,要是用泥土来灭火的话,众人恐怕得挖上个一、两年的土。 众人徘徊,迷惑,失望,团团转,揍朱能干! …… 龙清川眼前突然一亮,他发现虽然这火井深不可测,但是在离井口约一丈之处,火井的宽度只有三尺左右。龙清川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如若用大石头卡在井口较窄之处,然后再想办法堵塞密封住,那火井下面的火就会自行熄灭——就跟熄灭那火炉似的。 龙清川将自己的想法和神丐、大力士、幻盗等人商量,大家一致觉得可行。此外,龙清川还想到采花盗炼丹房里的宝贝——火浣布,这种火浣布是不怕火烧的,可以用来堵塞石头间的缝隙。 独山上的石头应有尽有,大力士在充分算计筹划后,找到了一块三尺出头、圆圆的大石头。 他在龙清川等一群人的协助下,将大石头从五尺宽的井口扔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在火井最窄处卡住了。然后他们又用稍小一点尺寸的石块,不断地卡住大石头与火井壁的空隙…… 接着,又取来所有的火浣布以填充石头间的缝隙,龙清川还不放心,在上面又垫了几层火浣布后,让人不断地向里填充泥土,不断地填充,一直将泥土填充到火井口。 大力士为了追求完美,又不断地往泥土上倒水,待水完全渗透后,又重新填充泥土,踩实后重新填充…… 如此折腾了五天,这个火井口终于被众人填平,尽管火井的下部还是中空,但由于火井已不再与外界接触,过了一段时辰后,火井缓缓地自行熄灭了。 半个月后,其他人也终于在幻阵的中部区域,挖到了最后一块黄色的妖石,朱能干轻松吁了一口气说:“事在人为啊。” 大力士见他神情得意,气不打一处来,又提起他的陌刀猛地劈了过去,嘴里骂道:“老子们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才搞定,就为了你得到这样一个感慨?” 第14章 连环翻板1 在众豪杰齐心协力下,他们终于顺利通过了五行幻阵,横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最后一道拦路虎——连环翻板。 连环翻板设在一个大型的、密闭的山洞内,当众豪杰见到连环翻板时,除了鬼盗,其他人都觉得平淡无奇,根本没有所说的那么凶险。 总共有两条路可以通往山底,一条是紧贴着山洞的一丈宽的石路,可惜中间被一堵厚重的石门给挡住了,这石门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开合开关可操控;山洞的其他区域被一条死水河一分为二,那死水河有三十来丈宽,令人奇怪的是,死水河的河水竟然是银色的,河上弯弯扭扭地搭着一架木板桥——这就是通往山底的另一条路。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既然石路被厚重的石门给挡住了,不能通行,那干脆就走木板桥喽,反正一样的可以到达山下。可众豪杰早已听说此木板桥的厉害,怎么会随便让人通过了? 鬼盗给众豪杰做了个仔细的介绍:连环翻板是达官贵人墓中常用的陷阱,那表面看起平平奇奇的木板,有部分木板的中间装有转轴,在这些有转轴木板的下方,对称挂有两个相同重量的小物件。若人不小心踏上这块木板,板的一端随之翻转,板上之人必然会掉入下面的死水河内,而木板在两个相同重量小物件的平衡下,翻转过的木板又会重新复原。 鬼盗还给众人介绍,掉到死水河里的人必死无疑,因为这死水河里的水并不是水,而是有剧毒的汞水——不过炼丹师却爱用这种汞水给皇帝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活人总不能被尿给逼死,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还会被这个小沟沟给难住了。 神丐将众豪杰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过这毫不起眼、却杀机四伏的木板桥。 吴大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幻盗的小猕猴,幻盗赶紧将小猕猴掩护在身后,问::“你想让它探路?不行,这小家伙也是一条性命,更何况它也只能探出一个陷阱,于大局无碍。” 鬼盗阻止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小猕猴的重量不够,它踩在翻板上平安无事,不代表我们就能踩,更何况这小家伙一蹦三跳,指不定会漏掉几块木板。” 吴大财眯起双眼,笑了笑:“别紧张,我刚刚只是在想,这猴脑跟豆腐脑,哪个味道更好一点了?”吴大财说完,还故意舔了舔舌头,对小猕猴做了个吓人的怪脸,那小猕猴被吓得转过了身,然后将红红的屁股对准了吴大财。 众人沉默了一会,而后 ,又是吴大财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提议:“要不这样,我拿着镔铁棍在前方探路,顺便在腰间系根粗麻绳,你们安排几人在后面给我拖着,万一我不小心从桥上掉下去,你们还可以把我拉上来,怎么样?” 众人啧啧称赞,这虽然是一个万不得已的笨方法,却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说干就干! 吴大财一向胆大异常,他自告奋勇地第一个上了木板桥,隔了一丈多远,幻盗、大力士、鬼盗三人在后面拖着麻绳,几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 幻盗肩上的小猕猴似乎耐不住寂寞,它从吴大财肩上欢快地踩过去,蹦到了吴大财前面的木板上,然后咧着嘴对着吴大财做鬼脸,偶尔又将它的屁股调皮地对准吴大财…… 吴大财虽然很生气,但在性命攸关之际,他没心思搭理小猕猴的挑衅,不过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地,直言他这辈子还未吃过猴肉了,希望小猕猴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那小猕猴“吱吱”一声,突然翻身从木板桥上摔了下去,径直掉入死水河的汞水里。 鬼盗见状当即暴喝一声:“退回来,快!”而后他不容分说,扯着粗麻绳将吴大财拽了回来。幻盗则趴在木板桥的桥头,心疼地抓耳挠腮,连连怪罪吴大财口不择言,害死了他这只颇通人性的小猕猴。 吴大财也是纳闷,反驳道:“你说它通人性——可这只小猕猴掉到了汞水里,我吴大财怎么吃它啊?这算是哪门子的通人性?” 幻盗对吴大财怒目而视,鬼盗连连对他们摇手:“情况有变!如果我们时辰充裕,可以慢慢探出隐藏在木板中的翻板,但这桥下面全是汞水,往上翻腾并且漂浮在桥四周的雾气都有剧毒,容不得我们慢慢通过。” 龙清川沉思了一会,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全力全速通过这座木板桥,否则便会中毒身亡。” “我敢肯定,不死也是重伤!”鬼盗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小猕猴没多久就中毒丧生,这毒气实在是恐怖至极。以我的见识来推断,即使我们全速通过,也不敢保证安然无恙地到达对面。” 鬼盗在地下干挖墓的行当已有几十年了,他的经验教训必然是有价值,所以众人取消了慢慢探路的方案。 龙清川在一旁紧皱着眉头,为何会这样? 接着大力士郑大乾又建议,可以多准备一些一丈余长的圆木料,他会将这些木料尽快铺在木板上,然后他们从木料上踏过,这样就避免踩踏翻板了。 这个方案理论上看着可行,可实际操作有很大的难度:距离越远,那木料就越难以铺设,而且这木头桥未必能承受这么多根木头的重量。 众人再三翻来覆去地商量,终究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在旁围观的聋哑奴仆们,也是一脸的失望和焦虑! …… 龙清川此刻正静静地观察着那块厚重的石头门,他似乎已经对木板桥失去了兴趣。 那块石头门离木板桥有五百步左右的距离,由于商讨无果,神丐带着众豪杰也来到石门前,吴大财恨意难平,紧赶几步飞身跃起,狠狠地踹了石门两脚,那石门兀自岿然不动。 鬼盗拉住龙清川,指着木板桥说:“以我个人的经验来推断,那座木板桥应该无懈可击。” “嗯,我同意,而且那条路很可能是障眼法,引诱我们前去送死。”龙清川如实说,“木板桥应该是个陷阱,看起来能过,实际却过不去;而看起来不能过的石头路,很可能是真正通往山底的路。” 吴大财凑过来问:“可这条路有个厚重的大石门,有没有开关闸刀,我们该怎么推开?” 龙清川和鬼盗同时摇摇头。 “我来试试!”大力士不服气地大声吆喝一声,他昂首挺胸径直走到石门前,弯着腰、弓着身子,双臂抵着石门,尔后全身猛地一发力…… 众所周知,大力士郑大乾能够举起五百斤重的大鼎,他的力气之大名闻遐迩。可尽管郑大乾使尽了全身吃奶的力气,并放了几个大大的响屁后,眼前的石门仅仅是稍微晃了几晃。 鬼盗曹二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厚厚的石门后应该是有自来石顶着,故而大力士怎么都推不开的。” 龙清川突然笑了笑,问鬼盗:“据说,稍具规模的古墓大门都有自来石顶着,像这种情况,你们以前是怎么开门的?” 鬼盗哈哈一笑:“想不到龙少侠还是个行家啊。我们以前用一种特制的拐钉钥匙,从石门的缝隙处插入,用这把拐钉钥匙顶开门后的自来石。但是——眼前的这道石门一点缝隙也没有,所以没有机会用这种方法开门了。” 吴大财不停地抱怨:“你们在说什么天书啊,能不能给我们也解释下?我们这些人连坟墓都没下过,不懂这些……” 吴大财说到其他人心坎里去了,他们纷纷点头附和,让鬼盗说的再详细一点。 鬼盗清了清嗓子,伸出胳膊说:“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就好比有人要从外面推开你家的门,你在门后面弓着身子伸出双手顶着门——这个自来石的上端,就好比你推着门的手;自来石的下端卡在一个凹糟里,就好比是人的双脚站在地上。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死死顶着这扇门了?”鬼盗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身体做示范说明。 在鬼盗的示意下,众人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门后的自来石就像一个人一样,在后面死死地顶着石门,而这个“人”不吃、不喝,而且永不疲劳。 吴大财灰心地问:“既然无解,那我们是不是就放弃了?” 神丐小声呵斥:“前面那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没道理到了最后一关,反倒放弃了?”朱能干在旁出言赞同,被吴大财和郑大乾狠狠地瞪了几眼后,尔后乖乖地站立一旁,不言不语。 龙清川苦笑一声:“既然这是无影门逃生用的通道,我在想他们是怎么逃脱的。我敢肯定,这当中必然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只是我们外人一时不得而知。嗯,我建议我们四处再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神丐和云若依四下寻找,云若依还不断地向山神祈祷,希望能找到控制这道石门的机关。大力士还在试着推那道厚重的石门,鬼盗直言劝诫他死了那条心,这门后面的自来石设计得巧妙无双,就算集中众豪杰的所有力量,也不能将它推开。 嘻哈道人也在沉思苦想,所谓万物相生相克,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克制住这石门——火烧?就算持续烧上个十年八载,那门也不会变成灰烬。 吴大财建议发动所有的人,在石门下挖个洞,然后从洞下面钻到对面去。龙清川毫不犹豫地否决掉,因为无影门的人不是傻瓜,他们不会让别人轻易通过,这石门下面定然是坚硬无比的石块! …… 第15章 连环翻板2 众豪杰简单用过午膳后,各自散开休息。 龙清川还坐在地上低着头冥思苦想,久思则伤脾,乐凡担心他伤了身体,便上前柔声安慰:“郎君,此处风景也不错,陪我四处散散心。” 洞外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龙清川猛吸了一口,顿觉心旷神怡,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远处翠绿的山峰拔地而起,宛如天然的画屏,将世俗的喧嚣隔绝在外。水流从山涧中涌出,沿着山谷蜿蜒而下,宛如丝绸般轻柔地滑过石头;山涧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特水草依水而生。 龙清川脱口而出:“好山,好水,好景,可惜被无影门的那帮杀手糟蹋了。” 乐凡见他神情舒展,心中惬意了许多,便笑着安慰:“那些杀手们暴殄天物,有美景而不会欣赏。你呢?有我乐凡这个美人伴你身边,可你还是愁眉苦脸的,跟那些不懂风情的杀手又有何区别?” 龙清川轻轻地摸了摸鼻子,的确,这些日子他费尽心思破解密道的机关,不经意中却忽视了乐凡对他的柔情蜜意。 龙清川抱歉地笑了笑,尔后指着远处的山涧说:“听说这里终年不缺水,难怪山中有如此的美景,不过这景色虽美,终究只是人间绝色,而我龙清川心爱的女人,却是天上绝美的仙女下凡,来度化我龙清川了。” 乐凡拉着龙清川的手轻轻摇晃,尔后嘻嘻一笑:“嗯,这才像正常的龙清川。”当她噘起嘴跟龙清川撒娇时,又发现他面无表情、眉头紧皱,一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 乐凡轻轻推了推他:“唉,我的郎君又怎么了,天上的仙女这么快就失去魅力了?” 龙清川低着头轻轻往前挪了几步,依旧是一言不发。乐凡知他心有所思,便知趣地依偎在他身旁,不再打扰。 半晌后,龙清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主动问:“既然山上终年流水不断,为何这边的河流溪水潺潺,而那边的水渠却干涸了?”龙清川指着远处干涸的水渠问。 乐凡瞄了一眼后说:“是啊,这可不正常。” “不正常之处,必然存在着诡异。还记得鬼盗所说,水闸为何要一分为二,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多个闸门?” “对啊,闸门是用来闭水储水,引导水流走向,可为什么这边的水渠始终干涸了?”乐凡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但她还是没想明白。 龙清川“嘿嘿”地直笑,然后兴奋地拉着乐凡,一路小跑回到厚重的大石门前。 几个奴仆正拿着大锤使劲地砸门,毕竟这是他们逃脱升天的最后一道障碍,他们也不甘心被困于此处啊。 龙清川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然后贴住石门倾耳细听……他一边倾听,一边咧嘴浅笑,此时神丐也带着众豪杰围了上来。 吴大财瞥见龙清川笑逐颜开,心下大喜,估计他已找到了逃脱之法。于是他扯着嗓子大喊:“龙小子,你要是能带我们离开此地,我吴大财请你到长安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绝不反悔!” 龙清川“嚯”了一声:“这么大方,这可不像你吴大财的风格。” 龙清川环顾众位豪杰后,清了清嗓子,然后张口问鬼盗:“如果支撑自来石的地面下沉了,那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鬼盗眨了一下眼后说:“自来石便会倾斜而落,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鬼盗之言让众人刚刚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场面一度喧闹起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龙清川。 “你们仔细听听,什么声音?”龙清川示意众人安静,贴着石门仔细倾听。 “好像谁,谁在撒尿,声音这么大……”吴大财在旁笑道,“龙小子的鼻子好使,我吴大财的耳朵也不赖。” “还不赖?可这明明是水流声。”鬼盗鄙夷地瞥了一眼吴大财,然后不解地问龙清川,“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刚刚为何说设立水闸不正常?”龙清川边说,边用手做上下升降的姿势。 鬼盗眼前突然一亮:“明白!真是活见鬼了,世上竟有这么聪明的人。你们等着——”鬼盗叫上了大力士,两人匆匆而出!其余人要么在原地傻傻地发愣,要么傻傻地看着龙清川…… 常言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约一个时辰后,众人听到石门后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尔后龙清川随同吴大财一同发力,那千斤重的厚石门终于被他们推开! 众人从厚石门后鱼贯而出,这时他们才发现石门的背后竟然是一道水闸库——一条一丈余宽的小溪穿闸而过,有一个与水闸大小相差无几的方形铁船厚重、平稳地浮在水闸中,就跟那运输船停泊在河道上的情形相似。 由于独山上有个大瀑布的缘故,故而瀑布分流下来的溪水能源源不断地注入水闸中,而在水闸的另一侧有一个小排水口,水闸中多余的溪水从此处溢出,以保证方形铁船平稳地漂浮在水闸上,而那支撑厚石门的自来石,便是矗立在方形铁船的上面。 当鬼盗和大力士将上游的水闸断开,也就是截断了进入水闸的水源,导致水闸里的水位下沉,从而带动铁船连同上面的自来石下移,这样一来,就破坏了支撑厚石门的结构,最终失去了自来石支撑的效用。 吴大财傻不愣地问:“无影门的人真傻,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阻挡我们?” 鬼盗连连摇头:“他们才不傻!懂得利用独山的地形和资源,设计出这种方案的绝对不是傻子。” “不,他们的确是群傻子!”龙清川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他们把才华用错了地方。”神丐抚掌赞同! 至此,龙清川和神丐等人闯过了密道内所有机关,包括前面的迷宫乱阵,五毒六门阵,阎王殿和凌霄殿,幽灵之花,五行幻阵,以及后来的连环翻板……总共耗费了他们三个月之久。如若无影门的杀手知晓此中奥秘,他们便能避开各种各样的陷阱,从山上跑到山底,的确不会超过四个时辰。 第16章 龙飞凤翔1 在神丐华宪章的统筹下,众豪杰以及聋哑奴仆们依次前行,用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即将到达山底的村庄,届时他们就彻底逃出生天了。 无影门的那帮傻瓜,终究还是没能困住他们。 至于最后一个关卡的大魔头,有铁拳神丐华宪章在——甚至要不着他亲自动手,相信龙清川和吴大财都能轻松地摆平,故而谁也没把这个大魔头放在眼里。 众豪杰一路欢声笑语,而那些奴仆们个个哭天抹泪,他们在这独山受尽了折磨,此刻的心情悲喜交加,难以自控。 可惜好景不长!当他们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持剑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妖娆女子拦下时,众人皆是愕然。 那持剑男子一身儒士装扮,面色严肃,貌不惊人,但他手上的宝剑却是寒光四射。 吴大财大声呵斥:“好狗不挡路,挡路没好狗!识相的快点闪开,小心我们人多欺负你人少!” 持剑男子不愿多嘴,言简意赅地吩咐:“鄙人受无影门主人所托,在此困守最后一关,你们都请回去。” “你是谁啊?竟然有这么大的口气!”吴大财忍不住哈哈大笑,“山上的几条野狗都没拦住我们,就凭你……” 吴大财的言外之意,是他还不如山上的那几条野狗了,当然,吴大财是在故意刺激这持剑男子。 朱能干见这男子一派儒雅之风,心中料定他不是穷凶恶极之人,便也想在众豪杰前出出风头,省得他老是被人瞧不起。朱能干快速拔出腰间的短刃威吓道:“你快滚开,小心我们——” 尔后,他突然打住话语,双眼直勾勾地盯住男子身后的妖艳女子,诧异地问:“咦,怎么是你,主人说你已经死了啊?” 那妖艳女子怒骂:“你才死了了,你全家都死光光。哼,你竟然敢背叛主人,带着他们破解我们的机关术。” 朱能干双手直摇,极力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是他们这帮人自己破解的,跟我无干!再说了,我也不知机关的破解之法啊。” “放屁——”妖艳女子骂道,“这机关术是主人和公输家共同布置的,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他们破解?” 朱能干此刻有嘴难辨,他把求助的眼神抛给了龙清川,龙清川瞥了一眼,心中暗暗骂了声笨蛋,然后出言挑拨:“朱能干,此刻你已和我们穿一条裤子了,难道还害怕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再说了,采花盗贾徵晶都被你杀死了,你还留着她干什么,小心她把你见不得人的秘密都说出去哦。” 朱能干闻言后目露凶光,咬咬牙狠下心来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不住了。”朱能干铆足劲挥动手上的短刃,狠狠刺向那妖艳女子。那女子轻身闪到持剑男子身后,而后对着朱能干鬼魅地一笑。 持剑男子不愿多言,因为他出剑了! 一道寒光在众豪杰眼前一闪而过,犹如精准而锐利的闪电,瞬间撕裂了空气,爆发出凌厉的风声。 朱能干尚未看清那耀眼而迅疾的寒光,那把剑就已割破了他的喉咙。血花在剑尖上跳跃,星星点点,如绽放的彼岸花,猩红而刺眼。 朱能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丢掉手上的短刃,双手捂住喉咙上的伤口,呜呜地惨嚎着……然而,他终究像一棵濒临凋零的枯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生命的火花渐渐熄灭。 众豪杰惊呆了! 朱能干乃是卑鄙小人,死不足惜,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犀利的剑法! 难怪贾徵晶说他们对付不了最后一个魔头。 神丐仔细看那男子手上的宝剑:那剑周身闪耀着寒光,剑柄镶嵌着一颗精美的祖母绿,剑身修长且坚韧,剑刃锋利如霜,剑身上的纹路犹如流水般流动。 神丐哈哈一笑,然后上前一步问道:“昆吾剑?你是剑博士戚星剑?”吴大财掩嘴浅笑,他听说过茶博士,酒博士,医博士,还从没听说过剑博士了。 吴大财甚至想定了,他以后改名叫蛇博士得了。 乐凡曾听剑圣裴旻说过,她有个师兄叫剑博士,没想到竟然在此遇上了。 剑博士,少年时精通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剑法,勤学苦练之后自信略有所成,便找到了剑圣裴旻挑战,不料三十招之内便落败,自此以后,剑博士投师于剑圣裴旻门下。 剑博士对剑术的悟性极高,为了追求剑圣“人剑合一的境界,”废寝忘食地修炼剑法,甚至达到痴魔的地步。后来他不听剑圣的劝告,自行闭关修炼游龙剑法,可惜欲速则不达,剑博士最终走火入魔,情绪极度不受控制,大喜大怒之下出手狠毒无情,故而江湖人又称呼他为“剑魔”。 剑博士戚星剑轻轻哼了一声,昂着头问:“阁下是谁?眼力倒是不错,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吴大财迈步上前,抢先一步说道:“你连他都不认识?可真够笨的,哎,我看你也不要叫剑博士、剑魔了,干脆改名叫剑痴——愚痴的痴!” 剑博士轻蔑地瞥了一眼吴大财,闷哼一声,根本就没搭理他,转脸看向神丐。吴大财自讨没趣,在旁腆着脸嘿嘿地尬笑。 神丐将手上的酒葫芦收好,拱手说道:“鄙人华宪章,江湖人送外号铁拳神丐,跟你师父裴旻有那么几十年的交情。” 剑博士闻言后,忙弯腰施礼,说:“前辈好!前辈跟鄙人师父是故交,戚星剑可不敢得罪,前辈随意进出便是了。” 神丐捻须微笑,看样子,这剑博士并不像江湖中所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乐凡嘻嘻一笑,挥舞着手中的紫电剑,也上前套近乎:“师兄好!我是乐凡,师父裴旻新收的关门弟子。” 剑博士见是一美貌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嘴上不说,心中满是不信,不过他也看清了乐凡手上的紫电剑。他师父裴旻总共收藏了四把宝剑:七星剑、紫电剑、青霜剑,还有他手上的昆吾剑。 看在乐凡紫电剑的份上,剑博士低声沉吟:“你耍几路剑法看看。” 乐凡应允一声后,便在原地将裴旻传授的游龙剑法演练了几招。他们两人皆是师从剑圣,剑博士又怎会认不出乐凡的剑招了? “的确是游龙剑法!你的确是我师父的人,而且你先天性的禀赋很好,只不过你后天非常不努力,剑法还没达到师父的三层。” 乐凡心中暗自吃惊,他这师兄果真是不可小觑,在寥寥无几的几招之内,就看出了乐凡剑法的功力和修为,想当初,剑圣裴旻也是这么评价乐凡的! 乐凡展颜轻笑,她想故意讨好剑博士,于是开口称赞:“真的嘛?但师父说我的剑法还不到你的一层,说我这辈子都赶不上师兄你了。嗯……就连师父自己也说了,师兄的剑法早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如今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你打成平手。” 剑圣裴旻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乐凡是故意在抬举他,那剑博士表面平静如常,内心早已开心不已,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世上谁不爱听奉承话了。 稍微顿了顿,剑博士轻微地笑了笑,对着乐凡说:“好,你也可以走,我戚星剑总不能欺负我师妹。”乐凡莞尔一笑,指着龙清川说:“这是我郎君,嘿嘿……” 龙清川弯腰行礼:“在下龙清川。”可剑博士对眼前的这位英俊男子不理不睬,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也说道:“好,你也可以走。” 吴大财“嘿嘿”一笑,也抱拳上前说道:“在下吴大财,是你师妹乐凡的朋友。”吴大财怔怔地望着剑博士,只待他说出“你也可以走”,可那剑博士连斜眼都没瞧他一眼。 吴大财心想坏了,这朋友终究是没有郎君亲,他转念一想,又换了个口气说:“在下吴大财,还是我师父铁拳神丐的徒弟。” 这下剑博士有反应了,他高傲而又冰冷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吴大财乐了,看来还是师父神丐的名头好用。吴大财摸了摸脑门,笑着应道:“我是你师妹的朋友,还是我师父的徒弟啊……” 剑博士缓缓摇摇头:“你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吴大财摇头晃脑地想了想,猛地一拍脑袋,坏了,他见到剑博士的第一句话是“好狗不挡路,挡路没好狗”,看来这剑博士是记上仇了! 吴大财哑口无言,只能咧嘴干笑化解些许尴尬。大力士看不惯剑博士的孤冷高傲,挥舞着陌刀上前一步说:“我跟你无冤无仇,无亲无故,简单点,你直接划个道开打。” 龙清川忙不迭失地拦住了大力士,因为他见过剑圣裴旻的武艺,的确是高不可测、登峰造极,而这剑博士又得到剑圣的真传,武艺丝毫不弱与剑圣,大力士、鬼盗、幻盗,包括吴大财等人,绝不会是剑博士的对手。 第17章 龙飞凤翔2 龙清川再次弯腰施礼,并笑着说:“龙清川此生有幸遇到剑圣、剑仙、剑博士三位高人,真是好巧啊。” “你认识剑仙李白?”剑博士扬眉相问。 “嗯,那是鄙人的师兄。”龙清川答道。 “哦,不错,”看在剑仙李白的面子上,剑博士又重新打量下龙清川,然后问,“你师父是?” “我师父赵蕤以术术扬名于天下,他自创的两仪剑法也颇为出名,师兄李白带艺拜于师门,跟着师父学习谋略之术,当然,师兄的太白醉剑同样妙不可言。” “嗯,原来如此!你师兄李白倒也是个人物,可惜无缘一见!”剑博士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你也不要套近乎,我不会让他们从这里走出,除非你们当中有人能胜过我手上这把剑。” “剑博士名声斐然,江湖中人人称赞,只是——你为何要替无影门这种江湖败类效力了。”乐凡问。 “哎……”剑博士长叹一口气,转过头对着乐凡不情愿地说,“不是我戚星剑为难你们,多年前,我欠他们门主一个人情,故而答应在此固守一年,一年后我们两不相欠!” “你不会偷偷跑掉吗?”吴大财忍不住插话,“那些杀手肯定打不赢你。”乐凡在旁默默点头,表示她同意吴大财的见解。 “你们懂得‘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吗?所谓人无信不立,戚星剑熟读古之圣贤典籍,深受圣人遗风熏陶,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剑博士瞥了吴大财一眼,鄙视地说。 想不到这个剑博士还是个儒者,而且还是个重信守诺之人! “此言差矣。”龙清川接过他的话,“至圣先师孔子曾说‘言必行、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与正人君子打交道,必然是言出必行,而对那些无耻小人、龌龊之徒,则不必讲江湖道义。” 吴大财拍手称赞:“龙小子说得对,哦,不——孔子说得对!对付二流子,就得用二流子的手段。” “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这也是老叫花一生做人的准则。”神丐昂首大笑,他的笑声爽朗不造作,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和力。 龙清川也笑了笑,他暗中思忖这个剑博士武艺超群而又略通文墨,打是打不过的,干脆多费点口舌。他注意观察剑博士的面目表情,见他并不是很反感,便出言刺激他:“圣人还说过,儒有大儒,腐儒,犬儒之分。” “什么是大儒,腐儒,犬儒了?”吴大财一唱一和地问。 用吴大财的话来说,龙清川撅什么腚,就知他要拉什么屎。龙清川猛然冒出大儒、腐儒、犬儒这些怪话,吴大财就知龙清川要给剑博士下套,故而在旁极力地配合。 “大儒者,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精通礼乐射御书数,饱读经典而知权变,胸怀万机而知进退——进,则能治国安邦;退,则能守拙惜身。心怀天下苍生,而不忌讳于虎狼从中立身。” 剑博士不住地点头,他的神情表明他很赞同龙清川之言。 “所谓腐儒,为个人名誉所羁绊,熟读经典而不知权变,坐井观天畅谈天下大事,纸上谈兵不知进退得失,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对家国天下、百姓民生丝毫没有贡献。” “哦……”剑博士哼了哼,然后主动问,“那腐儒了?” “所谓犬儒,即是那些媚上欺下,贪图民脂民膏而中饱私囊之辈;媚颜奴骨,摇尾乞怜以换得荣华富贵之徒。这些读书人,把圣贤先师的脸面都丢光了。” “说得好,”剑博士又赞了一声,“那我戚星剑在你们眼里又是什么儒?” “嗯,勉强算得上是腐儒。”龙清川不温不火地答道。 “你是在嘲笑我?”剑博士面色不悦。 “哪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龙清川丝毫不顾及剑博士的面子,坦言直说。 在场的众豪杰吓了一大跳,龙清川这是没事找事,干嘛要惹这个大魔头啊?此人心情愉快时是剑博士,怒不可遏时可是剑魔啊! 乐凡眨了眨眼,赶紧上前一步做解释:“师兄,我们侠义之士皆为除暴安良之辈,师兄非但不行侠仗义,竟然还助纣为虐,帮助无影门对付侠义之士,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估计他也得被你气个半死。” “那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剑博士问。 “不!你是在行侠仗义。”龙清川答道。 剑博士闻言后沉默不语,龙清川说的合情合理,他内心的信念似乎有些松动了。 旁边的妖艳女杀手见情形不对,大声怒骂:“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狂言诡辩,剑博士一诺千金,岂能被你们三言两语欺骗?” 女杀手猛地扔出手上的飞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龙清川,乐凡及时用紫电剑挡住突袭的飞针,然后双目怒视:“无耻之徒,胆敢魅惑我师兄,休怪我不客气。” 乐凡对云若依使个了眼色,云若依心领神会。尔后,乐凡提剑使出游龙剑法攻击女杀手,女杀手故技重施,又躲到剑博士的身后,可剑博士这次并未出手阻拦乐凡,故而乐凡便有了机会绕到他身后,两人在剑博士周身你来我往,搞得剑博士心烦不已。 云若依趁剑博士分神之际,暗暗上前几步,拨动袖箭机簧,一瞬间,一支短小、锐利的飞箭从袖中射出。 飞箭的速度快如闪电,云若依跟女杀手之间只有十步距离,待女杀手发现时已来不及闪躲。那飞箭射中女杀手前胸后,从后背贯穿而出,妖艳女杀手当场气绝身亡。 剑博士眼见身边的女人被人杀死,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内心瞬间狂怒不安,“哐啷”一声拔出手上昆吾剑,也不多言,电光火石般刺向云若依。 从妖艳女杀手被云若依射死的一瞬间,龙清川已料到大事不妙,他早已取过嘻哈道人手上的宝剑,急速上前挡住了剑博士的必杀一剑! 乐凡和云若依吓得脸色微变,情知将事情搞砸了,两人咋舌后怕,赶紧躲到了龙清川身后。 龙清川颇为责怪地看了她们一眼,他本来快要说服这个剑博士,这下好了,彻底激怒他了。 “奇怪,真是奇怪,”剑博士盯着龙清川不解地问,“很久没有与人真正交手了,不知是我的剑法退步了,还是你的武艺高深莫测?以我戚星剑的估量,江湖上能够接下我这一剑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剑博士在盛怒之下的一剑,威力当然非同小可! “既然你们无礼在前,别怪我不留情面。哼,看来少不得跟众位英雄挑战了。”剑博士口气冷漠,不容商量地说,“你们谁能打败我,我就放你们所有人走!” 龙清川失算了,他不想与剑博士这个魔头动武,但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乐凡心里不悦,说打就打,说翻脸就翻脸,这个师兄一点也不给她面子,于是她板着脸上前一步问:“师兄,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揍你,你怕不怕?” “一起上,哼,我当然打不过你们,但是……”剑博士抱着剑冷冷地回应。 “但是什么?”乐凡再问。 “但是我会躲避。”剑博士再次答道。 “哦,既然你不再坚守了,那我们就都跑掉了?”乐凡问,不过她心知肯定没有这等美事。 “当然不是!你们只是一时的逃脱而已,我会暗中追上你们,然后找机会将你们一个一个地杀死,只有这样,才能保存我剑博士不失信义的名节。” 龙清川哀怨地叹了一声,他心中明白言辞劝告已经无效了,只能放手一搏! 他环顾四周,在场的英雄豪杰均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能够跟剑博士一较高下的只有神丐华宪章。不过神丐在洛阳营救长孙瑾受了重伤后,身体的机能一直没能完全恢复——随着他年龄的日渐增长,也许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单打独斗,肯定没人是剑博士的对手,那就只能想办法智取了。 第18章 龙飞凤翔3 龙清川前后思定,腆着脸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剑博士既然说是挑战,那我们就得对得起这个挑战。” “什么意思?”剑博士不解。 吴大财捂嘴偷笑,他知道龙清川又要开始瞎掰了,而且准能把这狂妄的剑博士诓骗得找不到北。 “所谓的挑战,前提是得公平!”说到公平两个字时,龙清川故意提高了嗓门,然后继续说,“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我们绝不会一拥而上,将你围殴一通,你可知为何?” “嗯,因为你们……”剑博士顺着龙清川的话想了想,但他没想明白,只能临时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因为你们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是!”龙清川一口否决,语气非常得坚决,“因为我们要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可不是我们侠义之士所为,不知你是否认同?” “赞同!”剑博士斩钉截铁地应道。 龙清川内心狂笑不已,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浅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龙清川尽力忍住笑意,对剑博士说道:“但是,公平可是双方都该有的权利,你可认同?” “当然,”剑博士皱了皱眉问:“你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我们这些人当中,要是神丐前辈没有受重伤,当然可以跟你一战。不过除了他之外,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跟你单打独斗,你剑博士都有万无一失的胜算,请问这种挑战公平吗?” 不待剑博士开口,龙清川抢先说道:“这叫虐杀,根本不公平!” 剑博士低头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而后他转过身去,不耐烦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剑博士虽然剑法高超绝伦,但他谋划以及应变能力远远不如龙清川,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办,而且他也懒得去思考怎么办? 龙清川背着他捂住嘴偷笑:“龙清川有个公平的建议,我们夫妻二人,一个是剑圣的徒弟,一个是剑仙的师弟,如果你心中不畏惧的话,你可与我们夫妻对战,我认为这样才算是公平的挑战,才不会被天下的英雄耻笑。” “畏惧——”剑博士忍不住狂笑一声,然后冷冷地问,“何惧之有?你太有趣了!” 在场所有豪杰都吓了一大跳,龙清川和乐凡的武艺虽比不上神丐、剑圣以及公孙大娘,但在江湖上绝对算是顶尖高手。剑博士既然见识过龙清川和乐凡的武艺,他怎么还敢轻易答应? 要知道剑博士可不是个傻子! 剑博士不假思索的答复也超过了龙清川的意料,他一边尬笑一边低头沉思,这剑博士之所以狂妄无边,背后的根源还是他那出神入化的剑法。 为了稳妥起见,龙清川又说道:“剑博士你毕竟是乐凡的师兄,我们夫妻总不能太过于欺负你,这样,就以一百招为限——不过,你能撑得住一百招吗?” 龙清川明显是在用激将法,那个剑博士哪有这些花花肠肠,他仗着艺高人胆大,脱口说道:“哼哼……一百招之内,必然击败你们。” 剑博士从剑圣裴旻出师后,纵横江湖十余年,鲜有对手,如今面对龙清川的挑衅,他不假思索地给予回击。 这正中了龙清川下怀! 吴大财乐了,偷偷拉着大力士,附耳小声地解说:“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吗?估计龙小子只能应付得了一百招,一百招之外就没把握了。” 龙清川生怕剑博士反悔,赶紧说道:“好,那就依你剑博士所言,一百招之内击败我们夫妻。” 围观的豪杰舒心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局稳赢了,龙清川夫妻怎么着都能撑得住一百招! 蓦地,剑博士冷不丁地发问:“如果我们双方打平了,那又该怎么算?” “呵呵,这个……因为是你挑战我们,那你挑战失败,不就是你输了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龙清川脑子转的飞快,说话快言快语,剑博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个道道来。 他低头思索片刻后,说:“你倒是挺能说会道啊,难怪我师妹对你情有独钟。” 吴大财在旁捧着肚子笑个不停,面对剑博士对龙清川的夸赞,他上前两步,插科打诨地说道:“哎,要不是龙小子会吹牛,甜言蜜语地哄你师妹开心,我吴大财早就娶你师妹过门了。” 剑博士上上下下打量着吴大财,然后又看了看龙清川和乐凡,转头“哼”了一声:“这儿还有位更厉害的吹牛高手!” 众豪杰轰然大笑,吴大财丝毫不嫌弃自己的丢人现眼,也跟着众人哈哈大笑。通过这段日子与吴大财相处,众豪杰心中暗暗敬佩,吴大财侠肝义胆,性格直爽、不拘小节,为人真诚不虚伪,跟铁拳神丐如出一辙,也算得上是位顶天立地的豪杰。 双方谈定之后,剑博士再次出剑! 剑圣裴旻在太白山说过,剑博士的剑法已不在他之下,乐凡和龙清川起初还不相信,这下他们身临其境体验了。 剑博士的游龙剑法一旦展开,犹如漫天细雨飘洒而来,他的剑招古怪奇异,飘忽不定,更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剑速快慢相宜,时而迅疾无比,时而慢如老牛。 神丐禁不住小声叹气:“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这游龙剑法,快如电闪雷鸣,震魂慑魄;慢如幽深细雨,杀招迭起。” “节奏把握的好,有的时候,慢就是快!”吴大财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人的决战,“幸好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龙清川的两仪剑法,是赵蕤在静坐中根据太极相生相克原理,悟出来的一套奇妙剑法,该剑法的精妙之处是:在进攻中防守,在防守中进攻,进攻与防守融为一体,恰如太极之奥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乐凡集剑圣的游龙剑法和七秀坊百花剑法于一身,她身姿轻灵,巧比乳燕,倩影秀逸,恍若仙子,动若柳枝飘摇,静若玉女亭立。 要论天赋高低,乐凡跟剑博士半斤八两,但乐凡毕竟是女子,气力远不如剑博士,更何况她跟裴旻学剑时日尚短,对游龙剑法的领悟远不如剑博士。好在她自幼在七秀坊跟公孙大娘学剑,七秀坊的百花剑法轻盈精妙,以剑招奇特、鬼魅、多变见称,乐凡多次使用百花剑法破解剑博士的必杀招。 龙清川夫妻二人本就剑法极高,此时联手的威力更甚。但见二人运剑如风,吞吐抽撤,时如鹰隼飞天,时如猛虎伏地。不过,剑博士在如此精妙的剑法夹击之下,仍是气定神闲,步伐从容,攻守有度。 鏖战中的三人均是当时一流高手,剑博士淡然自定,真假杀招此起彼伏,令人防不胜防;龙清川沉着冷静,每一次出剑既像是防守,也像是进攻;乐凡混合游龙剑法和百花剑法,剑招精妙绝伦,灵动应变,好几次差点将剑博士的手上宝剑击落。 场上的三把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游龙剑法,两仪剑法,百花剑法,均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剑法,观战的众豪杰在大饱眼福的同时,也叹为观止! 吴大财看得满身是汗,他似乎比决战中的三人还紧张。而后他咋舌称赞:“原以为龙小子只是脑子聪明,箭法精准而已,没想到他的剑法同样高深莫测,真是小看他了。” “这下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神丐拍拍吴大财肩膀,“江湖中人才层出不穷,该是你们小辈挑大梁了。” 神丐心满意足,不论是场上的龙清川,还是他的徒弟吴大财,两人的人品、武艺俱是一流,尤其是龙清川,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第19章 龙飞凤翔4 场上的鏖战愈发凶险,一百招即到,剑博士的内心快要发疯了。 他自幼精通百家剑法,少年时师从剑圣裴旻学艺,出师后与人大小近百战,即使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枭雄,基本都在二十招内击败。他剑博士一世的荣誉,怎能毁于两个后起之秀的手上,何况还有一个是晚于他学艺的师妹? 剑博士在决战的最后时刻,竟然还能从容开口询问乐凡:“师妹,你可知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风烛残年’这三招吗?” 单听这三招怪怪的名字,就不是很讨喜。这三招是游龙剑法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杀技,是剑圣在战场上百战之后提炼出的必杀技。这些招数虽然能杀死对方,但自己也会破绽百出,可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招,故而剑圣裴旻再三交待,不到性命相搏之时不可使用。 此刻剑博士突然提出来,难道他想用这三招与龙清川夫妻同归于尽? 这个剑博士已然入魔! “知道,师父教过,但我没学,不好玩。”乐凡气喘吁吁地回答,“师兄,没必要这么拼命。你非要这么干,那我们就认输了,我不想两败俱伤。” 乐凡停止与剑博士的争斗,龙清川得空也跳出缠斗,心疼地看着大汗淋漓的乐凡。 乐凡边喘息边不悦地对剑博士说道,“这三招是战场上与敌同归于尽的招数,我们师兄妹不是敌人,如果师兄非要争个输赢的话,我们夫妻两人认输。” 乐凡毕竟是女子,在剑博士这位绝世高手的压迫下,早已疲累至极,她也不想龙清川独自面对这位师兄,因为她深知游龙剑法的不可思议,更何况剑博士的功力已经不亚于剑圣裴旻。 龙清川心疼地看着爱妻,只是局面突然演化到这个地步,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剑博士厉声喝问:“主动认输?哼,师妹,你这是在侮辱师兄吗?” 待乐凡喘过几口气后,龙清川摆摆手:“还有十招,我们夫妻继续接受你的挑战。”言罢,龙清川将手上的宝剑扔掉,取过吴大财手上的镔铁棍,垂耳对乐凡小声地嘀咕。 片刻后,剑博士和龙清川、乐凡又重新搅成一团。 神丐发现这龙清川就是聪明,之前他跟乐凡几乎是一起进攻,一起防守,两人之间的配合稍显生疏。现在他们夫妻重新做了分工,龙清川负责持棍进攻,乐凡只负责防守,这样可以弥补她的体力不足。 龙清川年轻,体格健壮,力气又很大,于是他狠命抡起镔铁棍,双臂运足力气拼命地砸向剑博士。但如此一来,龙清川露出的破绽就很多了,不过他有乐凡在旁协助防守,剑博士便没机会击伤龙清川。 而龙清川所要做的就是,继续狠命地抡起镔铁棍,再次狠狠地砸向剑博士……反正只要再撑过十招,他们就算赢了! 龙清川夫妻一守一攻,攻则凌若风雷,守则稳如象踞。所谓“一力降十会”,龙清川这种愣头愣脑的怪招,硬是将剑博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一时竟没找到合适的方法破解。正在剑博士左右犹豫之际,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乐凡及时逮住了机会,在电光火石间挑飞剑博士手上的昆吾剑。 四周围观的群豪发出阵阵的赞叹声,为龙清川和乐凡鼓掌叫好,虽然说赢得有点侥幸和无耻,但能把剑博士手上的剑挑飞,就算是剑圣裴旻也未必能做到。 剑博士默然叹一口气说:“师妹,你们赢了,师兄输得口服心不服,不过你郎君临机应变的能力,的确高人一等!”龙清川微笑着拱手致谢。 乐凡叉着腰、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后对剑博士说:“师兄,师妹有几句真心话相劝。我郎君龙清川说过,裴旻师父传授的三招必杀技,是根据战场上的必杀技演化而来,本质上是自害害他。如果能将‘害’字演化成‘利’字,那三招的威力未必就会减弱,师兄的禀赋高于乐凡许多,还请师兄多多斟酌。” “害字变为利字——自害害他?自利利他?”剑博士嘴里叨叨不停,皱着眉头沉思。 龙清川谏言道:“对!一字之差,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成魔,你便是剑魔;若成佛,你便是剑佛。” “多谢指教!鄙人似有所悟。” “还有,游龙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花开见佛,就连师父也没悟透其中的精髓,龙清川说过,以自利利他的心态参悟这招,必然有所收获!” “嗯,嗯,可师妹为何不自己参悟了?”剑博士不解地问。 “嘻嘻……练剑太辛苦了,我丝毫没一点兴趣。再说我一如花似玉的女子,没有师兄那样的豪气壮志,只愿找个我爱的知心男子疼爱我,哪有欲望追求那么高深的剑法。” 乐凡之语,让剑博士展颜微笑,他甚至还跟乐凡开起了玩笑:“看来你找到了,比起这精妙绝伦的游龙剑法,师妹更对你的郎君感兴趣,哎……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咱们彼此彼此,师兄以追求剑法真谛为乐,我以嫁人生娃、相夫教子为乐,各取所需。”乐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地与龙清川依偎在一起。 剑博士捡起地上的昆吾剑,咧嘴笑了笑:“师兄我不大喜欢欠人情,嗯,我就在此处闭关,要是你们有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派人到此处找我。好,你们走!” …… 众豪杰经历九死一生,闯过重重难关,终于从独山逃出生天。龙清川想起之前卜的“师卦”,笑着对云若依和众豪杰说:“此次独山一行,我们绝境逃生,有惊无险,所以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幻盗反驳:“谁说的?我的小猕猴啊……” 众豪杰哈哈大笑。 第19章 龙飞凤翔4 场上的鏖战愈发凶险,一百招即到,剑博士的内心快要发疯了。 他自幼精通百家剑法,少年时师从剑圣裴旻学艺,出师后与人大小近百战,即使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枭雄,基本都在二十招内击败。他剑博士一世的荣誉,怎能毁于两个后起之秀的手上,何况还有一个是晚于他学艺的师妹? 剑博士在决战的最后时刻,竟然还能从容开口询问乐凡:“师妹,你可知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风烛残年’这三招吗?” 单听这三招怪怪的名字,就不是很讨喜。这三招是游龙剑法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必杀技,是剑圣在战场上百战之后提炼出的必杀技。这些招数虽然能杀死对方,但自己也会破绽百出,可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招,故而剑圣裴旻再三交待,不到性命相搏之时不可使用。 此刻剑博士突然提出来,难道他想用这三招与龙清川夫妻同归于尽? 这个剑博士已然入魔! “知道,师父教过,但我没学,不好玩。”乐凡气喘吁吁地回答,“师兄,没必要这么拼命。你非要这么干,那我们就认输了,我不想两败俱伤。” 乐凡停止与剑博士的争斗,龙清川得空也跳出缠斗,心疼地看着大汗淋漓的乐凡。 乐凡边喘息边不悦地对剑博士说道,“这三招是战场上与敌同归于尽的招数,我们师兄妹不是敌人,如果师兄非要争个输赢的话,我们夫妻两人认输。” 乐凡毕竟是女子,在剑博士这位绝世高手的压迫下,早已疲累至极,她也不想龙清川独自面对这位师兄,因为她深知游龙剑法的不可思议,更何况剑博士的功力已经不亚于剑圣裴旻。 龙清川心疼地看着爱妻,只是局面突然演化到这个地步,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剑博士厉声喝问:“主动认输?哼,师妹,你这是在侮辱师兄吗?” 待乐凡喘过几口气后,龙清川摆摆手:“还有十招,我们夫妻继续接受你的挑战。”言罢,龙清川将手上的宝剑扔掉,取过吴大财手上的镔铁棍,垂耳对乐凡小声地嘀咕。 片刻后,剑博士和龙清川、乐凡又重新搅成一团。 神丐发现这龙清川就是聪明,之前他跟乐凡几乎是一起进攻,一起防守,两人之间的配合稍显生疏。现在他们夫妻重新做了分工,龙清川负责持棍进攻,乐凡只负责防守,这样可以弥补她的体力不足。 龙清川年轻,体格健壮,力气又很大,于是他狠命抡起镔铁棍,双臂运足力气拼命地砸向剑博士。但如此一来,龙清川露出的破绽就很多了,不过他有乐凡在旁协助防守,剑博士便没机会击伤龙清川。 而龙清川所要做的就是,继续狠命地抡起镔铁棍,再次狠狠地砸向剑博士……反正只要再撑过十招,他们就算赢了! 龙清川夫妻一守一攻,攻则凌若风雷,守则稳如象踞。所谓“一力降十会”,龙清川这种愣头愣脑的怪招,硬是将剑博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一时竟没找到合适的方法破解。正在剑博士左右犹豫之际,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乐凡及时逮住了机会,在电光火石间挑飞剑博士手上的昆吾剑。 四周围观的群豪发出阵阵的赞叹声,为龙清川和乐凡鼓掌叫好,虽然说赢得有点侥幸和无耻,但能把剑博士手上的剑挑飞,就算是剑圣裴旻也未必能做到。 剑博士默然叹一口气说:“师妹,你们赢了,师兄输得口服心不服,不过你郎君临机应变的能力,的确高人一等!”龙清川微笑着拱手致谢。 乐凡叉着腰、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后对剑博士说:“师兄,师妹有几句真心话相劝。我郎君龙清川说过,裴旻师父传授的三招必杀技,是根据战场上的必杀技演化而来,本质上是自害害他。如果能将‘害’字演化成‘利’字,那三招的威力未必就会减弱,师兄的禀赋高于乐凡许多,还请师兄多多斟酌。” “害字变为利字——自害害他?自利利他?”剑博士嘴里叨叨不停,皱着眉头沉思。 龙清川谏言道:“对!一字之差,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成魔,你便是剑魔;若成佛,你便是剑佛。” “多谢指教!鄙人似有所悟。” “还有,游龙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花开见佛,就连师父也没悟透其中的精髓,龙清川说过,以自利利他的心态参悟这招,必然有所收获!” “嗯,嗯,可师妹为何不自己参悟了?”剑博士不解地问。 “嘻嘻……练剑太辛苦了,我丝毫没一点兴趣。再说我一如花似玉的女子,没有师兄那样的豪气壮志,只愿找个我爱的知心男子疼爱我,哪有欲望追求那么高深的剑法。” 乐凡之语,让剑博士展颜微笑,他甚至还跟乐凡开起了玩笑:“看来你找到了,比起这精妙绝伦的游龙剑法,师妹更对你的郎君感兴趣,哎……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咱们彼此彼此,师兄以追求剑法真谛为乐,我以嫁人生娃、相夫教子为乐,各取所需。”乐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地与龙清川依偎在一起。 剑博士捡起地上的昆吾剑,咧嘴笑了笑:“师兄我不大喜欢欠人情,嗯,我就在此处闭关,要是你们有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派人到此处找我。好,你们走!” …… 众豪杰经历九死一生,闯过重重难关,终于从独山逃出生天。龙清川想起之前卜的“师卦”,笑着对云若依和众豪杰说:“此次独山一行,我们绝境逃生,有惊无险,所以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幻盗反驳:“谁说的?我的小猕猴啊……” 众豪杰哈哈大笑。 第20章 各奔东西 出了独山后,嘻哈道人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本色,他环顾众人后问道:“距离我们进山已有小半年了,你们猜猜看,现在这花花江山还属于李唐的吗?” 嘻哈道人的疑问,同样也是其他豪杰的困惑,谁也不知百里飞和无影门的杀手,有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大财眼疾手快,拦下过路的一个老樵夫,粗鲁地问:“哎,老头儿,请问这花花江山还是李唐皇帝的吗?” 那打柴的樵夫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后,径直而走。吴大财感觉好尴尬,于是他自我解嘲:“看来这老头儿年纪颇大,耳朵不好使了,待我再换个年轻人问问。” 龙清川见不远处有一间小酒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着众豪杰大声嚷嚷:“龙某人有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不如我们先去祭奠下五脏庙,大吃大喝一顿,由吴大财请客,诸位说如何?” 龙清川的建议得到众豪杰一致的同意——吴大财除外,他指着身上破旧的葛布衣裳,拍拍屁股说:“你们现在看我吴大财像个富家翁吗?” “不像!”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吴大财正欲咧嘴大笑,谁料众人又追着补充了一句:“根本就是个富家翁。” 在众豪杰一致起哄和强烈要求下,吴大财无法抵赖,因为在独山时,他的确承诺过请众豪杰饮酒吃饭。不过他又巧妙地找了个理由反驳:“诸位,非是我吴大财小气啦,而是我身上的确没有几个铜板啊?”吴大财咧嘴轻轻笑了几声,因为这是铁的事实,他们总不能强人所难,或者到人家酒肆白吃白喝,然后打个白条走人。 众位豪杰大失所望,吴大财却开心地笑了。 谁料鬼盗曹二虎在众人中大声喊道:“我有!”曹二虎对着吴大财黠笑:“曹某的钱袋子可以借给你,吴大财主总可以请我们大快朵颐了。” 鬼盗曹二虎如此直言,吴大财彻底没借口推脱了。他幽幽地对众人笑着说:“你们看看,我吴大财还得跟他借钱,其实了,我本质上还是个穷叫花子。” 龙清川当即摇摇手,一本正经地反驳:“不,你吴大财身份高贵,怎么能是个叫花子了?士有壮士、勇士、隐士、博士、谋士、侠士,而你吴大财就是传说中的乞士。” “乞士?”吴大财的脑袋被龙清川之言转晕了,他怔怔地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不解地问龙清川:“叫花子和乞士有何区别?我怎么记得出家人才被尊称为乞士。” 龙清川强行忍住笑意,坏坏地说:“以前的吴大财身无长物,一脸穷酸样,到处跟别人要钱吃饭,那不就是个叫花子嘛;现在的吴大财可不一样了,你吴大财主富甲天下,富贵逼人,就算到人家门前要饭讨赏,也是你吴大财施给别人一个积德行善的机会,这么说来,你不就应该被尊称为乞士喽。” 吴大财越听越糊涂了,待龙清川说完后,他又疑惑地问了一遍:“简单点来说,没钱的吴大财是叫花子,有钱的吴大财是乞士,对吗?” 众豪杰个个面带笑意,纷纷点头称是。吴大财情知辩不过龙清川,只得低着头闷闷地在前带路,其余豪杰有说有笑地紧随他身后。 小酒肆建在乡野一条尘土飞扬的路边上,一张陈旧的“清风雅韵”的招牌在风中摇曳,酒肆门前挂着的两串红色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酒肆内部的装饰简单朴素,仅仅随意摆放了几张粗糙的木桌和一些长凳。但是进入酒肆后,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想不到在这不起眼的荒野山村,也能碰到如此香醇的美酒。 进入酒肆后,吴大财下了狠心点了一大桌子菜,龙清川随后大声附和:“掌柜的,再帮我们烤上两条大鲤鱼,要多放点肉桂末,快!” 掌柜被龙清川之言吓得一个哆嗦,及时捂住龙清川的嘴,四下环顾后小声地问:“尊客不像是蛮夷啊,怎会不懂我大唐的戒令?虽然山高皇帝远,但本店可不敢触这个霉头!”掌柜言毕,颇有情绪地回到后厨忙去了。 鲤鱼,跟唐朝皇帝的姓氏“李”谐音,故而有唐一代在明面上是禁止吃鲤鱼的。 龙清川乐呵呵地回顾众人:“得了,至少目前为止,这花花江山的皇帝还是姓李。” 酒足饭饱之后,神丐欲赶去长安与不良帅武飞羽汇合,众豪杰与神丐的交情无可比拟,但他们不愿与官家打交道,故而就此分道扬镳:幻盗哈里里重新回西域隐居,鬼盗曹二虎和大力士郑大乾各自回府,嘻哈道人重新返回洛阳与长孙瑜汇合,而神丐则带着龙清川夫妇、吴大财以及云若依,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长安。 分别之际,神丐又是免不了唏嘘不已,直至动情而泣。 第20章 各奔东西 出了独山后,嘻哈道人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本色,他环顾众人后问道:“距离我们进山已有小半年了,你们猜猜看,现在这花花江山还属于李唐的吗?” 嘻哈道人的疑问,同样也是其他豪杰的困惑,谁也不知百里飞和无影门的杀手,有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大财眼疾手快,拦下过路的一个老樵夫,粗鲁地问:“哎,老头儿,请问这花花江山还是李唐皇帝的吗?” 那打柴的樵夫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后,径直而走。吴大财感觉好尴尬,于是他自我解嘲:“看来这老头儿年纪颇大,耳朵不好使了,待我再换个年轻人问问。” 龙清川见不远处有一间小酒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着众豪杰大声嚷嚷:“龙某人有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不如我们先去祭奠下五脏庙,大吃大喝一顿,由吴大财请客,诸位说如何?” 龙清川的建议得到众豪杰一致的同意——吴大财除外,他指着身上破旧的葛布衣裳,拍拍屁股说:“你们现在看我吴大财像个富家翁吗?” “不像!”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吴大财正欲咧嘴大笑,谁料众人又追着补充了一句:“根本就是个富家翁。” 在众豪杰一致起哄和强烈要求下,吴大财无法抵赖,因为在独山时,他的确承诺过请众豪杰饮酒吃饭。不过他又巧妙地找了个理由反驳:“诸位,非是我吴大财小气啦,而是我身上的确没有几个铜板啊?”吴大财咧嘴轻轻笑了几声,因为这是铁的事实,他们总不能强人所难,或者到人家酒肆白吃白喝,然后打个白条走人。 众位豪杰大失所望,吴大财却开心地笑了。 谁料鬼盗曹二虎在众人中大声喊道:“我有!”曹二虎对着吴大财黠笑:“曹某的钱袋子可以借给你,吴大财主总可以请我们大快朵颐了。” 鬼盗曹二虎如此直言,吴大财彻底没借口推脱了。他幽幽地对众人笑着说:“你们看看,我吴大财还得跟他借钱,其实了,我本质上还是个穷叫花子。” 龙清川当即摇摇手,一本正经地反驳:“不,你吴大财身份高贵,怎么能是个叫花子了?士有壮士、勇士、隐士、博士、谋士、侠士,而你吴大财就是传说中的乞士。” “乞士?”吴大财的脑袋被龙清川之言转晕了,他怔怔地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不解地问龙清川:“叫花子和乞士有何区别?我怎么记得出家人才被尊称为乞士。” 龙清川强行忍住笑意,坏坏地说:“以前的吴大财身无长物,一脸穷酸样,到处跟别人要钱吃饭,那不就是个叫花子嘛;现在的吴大财可不一样了,你吴大财主富甲天下,富贵逼人,就算到人家门前要饭讨赏,也是你吴大财施给别人一个积德行善的机会,这么说来,你不就应该被尊称为乞士喽。” 吴大财越听越糊涂了,待龙清川说完后,他又疑惑地问了一遍:“简单点来说,没钱的吴大财是叫花子,有钱的吴大财是乞士,对吗?” 众豪杰个个面带笑意,纷纷点头称是。吴大财情知辩不过龙清川,只得低着头闷闷地在前带路,其余豪杰有说有笑地紧随他身后。 小酒肆建在乡野一条尘土飞扬的路边上,一张陈旧的“清风雅韵”的招牌在风中摇曳,酒肆门前挂着的两串红色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酒肆内部的装饰简单朴素,仅仅随意摆放了几张粗糙的木桌和一些长凳。但是进入酒肆后,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想不到在这不起眼的荒野山村,也能碰到如此香醇的美酒。 进入酒肆后,吴大财下了狠心点了一大桌子菜,龙清川随后大声附和:“掌柜的,再帮我们烤上两条大鲤鱼,要多放点肉桂末,快!” 掌柜被龙清川之言吓得一个哆嗦,及时捂住龙清川的嘴,四下环顾后小声地问:“尊客不像是蛮夷啊,怎会不懂我大唐的戒令?虽然山高皇帝远,但本店可不敢触这个霉头!”掌柜言毕,颇有情绪地回到后厨忙去了。 鲤鱼,跟唐朝皇帝的姓氏“李”谐音,故而有唐一代在明面上是禁止吃鲤鱼的。 龙清川乐呵呵地回顾众人:“得了,至少目前为止,这花花江山的皇帝还是姓李。” 酒足饭饱之后,神丐欲赶去长安与不良帅武飞羽汇合,众豪杰与神丐的交情无可比拟,但他们不愿与官家打交道,故而就此分道扬镳:幻盗哈里里重新回西域隐居,鬼盗曹二虎和大力士郑大乾各自回府,嘻哈道人重新返回洛阳与长孙瑜汇合,而神丐则带着龙清川夫妇、吴大财以及云若依,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长安。 分别之际,神丐又是免不了唏嘘不已,直至动情而泣。 第21章 仙女加持 一晃数年,神丐和龙清川等人又回到了京城长安。不过如今的长安早没了几年前的繁华富庶,常驻人口由一百万锐减至三十余万,往日的高楼亭榭残破不堪,东、西集市商铺凋敝凋零,毫无生气。 神丐带着几人联系上了不良帅,打听后方知朝廷的运转有条不紊,长安百姓的生活虽不再奢靡,但还算是安居乐业,总之,李唐皇朝的政权平安无事,大唐根本没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反倒是伪燕的朝廷祸乱四起,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仿效安庆绪,弑父篡位,杀死了史思明后在洛阳登基称帝。接着,史朝义与史思明的另一个儿子史朝清,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双方势力在范阳城不断地角力,在死伤了无数的叛军后 ,史朝义的心腹李怀仙控制住了范阳。 龙清川几人不由得抚掌哈哈大笑,伪燕的几个皇帝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皆是为了一己私利篡位谋反,可他们也被别人以同样的方式杀死,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人生百年一场梦,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了! 尽管不良帅直言京城的君臣平安无恙,神丐还是不放心地又询问了一遍,在得到不良帅同样的答复后,神丐等人却是更糊涂了,难道那无恶不作的无影门改邪归正了? 在没有律令和惩处的威逼下,世上有几个坏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弃恶从善? 无影门费尽心思积蓄了二十年的力量,犯下了累累滔天罪行,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触犯天条,而如今无影门的实力消耗殆尽,他们正待殊死一搏,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了? 龙清川自然而然地想到无影门的最终目标是皇位,这必然会涉及到圣人的性命安全,于是他连忙询问不良帅:“大帅,大明宫的圣人也平安无事吗?”太上皇李隆基之前的皇宫是兴庆宫,如今的圣人李肃则居住在大明宫内。 不良帅不解地“嗯”了一声,安慰说:“龙少侠无须担心,如今的圣人生龙活虎、精神焕发,每天勤于处理朝政,精力可不弱于你龙少侠。” 不良帅之言终于让神丐放下心来,至少这半年内,无影门还没有采取有效的行动。 不过龙清川却敏锐地察觉到,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衰老,精力越来越虚弱,可圣人怎么会更加生龙活虎了? 这真是怪事一桩! 面对龙清川的疑惑和不解,不良帅先是神秘一笑,尔后嬉笑地说道:“当今圣人洪福齐天,在得到一位仙女的加持后,色身逐渐转变,似乎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精力。” 据不良帅所说,圣人自从入住大明宫后,身体和精力一直欠佳,张皇后在宫中日日为圣人祈福,她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一位仙女下凡。这位仙女长得是琼花玉貌、姿容绝代,她自称精通玉女补阳之术,可以加持圣人长命百岁,所以张皇后便请仙女到宫中度化圣人。 仙女教会了圣人一套男女乐空双运、激活灵性的修持之法,据称是西藏某位活佛的修炼秘笈。从此以后,圣人每天和仙女依法修炼,说来也怪,在得到了仙女的加持之后,整日病殃殃的圣人竟然变得生龙活虎。 “仙女加持?”龙清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不良帅,“大帅,你们竟然相信如此荒唐之事,难道朝中的文武大臣没有劝谏?” 不良帅轻松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事实胜于雄辩!” 神丐重重“哼”了一声,尔后破口大骂:“真是荒诞不堪,为何会有仙女下凡之说?大唐的皇帝有一个算一个,尽相信些丹药、真人、长生不老之说。” 龙清川禁不住苦笑:“是啊,本朝有一半的皇帝痴迷此道,就连最睿智的太宗皇帝也不免如此,长生不老真有那么重要吗?” 乐凡抿嘴嬉笑:“活见鬼,也没见他们长命百岁啊!”尔后她又问不良帅:“大帅,你见过那仙女吗?她长得什么模样?” 不良帅鬼魅一笑:“那仙女颜如琬琰,绰约多姿,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嗯,怎么说了,的确非人间寻常女子可比,普天之下,除了已经仙逝的杨贵妃外,恐怕只有龙夫人跟仙女有得一比。” 乐凡嫣然一笑:“啊?能跟我乐凡有得一比?那就只有——”乐凡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达奚盈盈,于是她噘着嘴问:“那仙女还吃人间的膳食吗?她也要出恭、睡觉吗?” 不良帅先是愣了愣,然后摸着后脑勺说:“吃喝拉撒,样样不落!” 乐凡乐了,捂住嘴继续问:“这个所谓的仙女,是不是还有一对浅浅的、非常迷人的酒窝啊?” 不良帅歪着头想了片刻,疑惑地说:“好像是的,本帅也只是偷偷瞄了几眼,她可是下凡度化大唐圣人的,我们凡人哪敢亵渎?” 乐凡“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根据她最敏感的直觉,这个仙女很可能就是达奚盈盈所扮。 龙清川也赞同乐凡的直觉,如若真是这样,这个所谓的仙女加持,绝对是无影门计划中的一步,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龙清川又想到了将仙女推荐给圣人的张皇后,难道她也是无影门的人吗?她在这个计划当中又是个什么角色? 神丐咬着牙恨恨地问:“事出反常必有妖!圣人的精力如此旺盛,会不会是膳食或者酒水中有虎狼之药?” 不良帅轻轻地摇了摇头:“吴老太医和许多大臣也有如此的想法,但太医们仔仔细细地核查过——吴老太医甚至全程监控圣人的膳食,的的确确没有特别的虎狼之药。正因为如此,圣人和很多大臣才相信了仙女加持之说。” 龙清川静静地听着,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但不管何种情况,有一点始终无法规避——如果没有虎狼之药的加持,圣人的精力怎么会如此旺盛? 不良帅顿了顿,稍微惋惜地说:“吴老太医找不出背后的原因,但他始终坚持己见,所谓的仙女即是妖女,并冒死劝谏圣人放弃妖女的度化。可如今的圣人哪里听得进他的劝谏?唉,吴老太医差点被圣人和皇后赐死!自此以后,朝中再也无人敢直言劝谏。” 龙清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皇朝衰败时,往往会出现各种蛊惑人心的“妖魔鬼怪”,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仙女光鲜的外表下,必然隐藏着罪恶滔天的行径。 如果仅仅危害到皇家内部人员的安全,龙清川等人也不愿过多干涉,但无影门志在改朝换代,如若不及时捣毁他们的阴谋,到时大唐天下免不了又要再起风云,长安城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又要卷入无辜的兵灾之祸。 为了进一步得到有效的消息,神丐和龙清川等人在不良帅的安排下,拜访了被罢黜在家的吴老太医。 吴老太医已过九十大寿,他满头白发,面容沧桑,脸上布满了皱纹,但老太医精神却很矍铄,眼不花、耳不聋。当龙清川等人见到吴老太医之时,他正在干净整洁的院子里练五禽戏——据老太医私下跟别人闲聊,五禽戏是他能保持长寿的三条秘诀之一,其余两条秘诀是:坚持泡脚,从不生气。 但面对神丐和龙清川关于“仙女加持”之说的疑惑,吴老太医却生气了! 他再次慷慨激昂,大声怒斥大明宫的仙女即是妖女,不过老太医对这件异乎寻常的怪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也不知圣人被妖女加持后,为何还会生龙活虎? 吴老太医喟然长叹,他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关于龙清川对虎狼之药的质疑,平和下来的吴太医缓缓告诉他们:“圣人的膳食中的确没有虎狼之药,但圣人的精力也确实超出往常,每日无休止地与妖女同房,圣人的身子骨早已透支过度,身体肾阳之火逐步耗尽,即将油尽灯枯。” 言谈到此,吴老太医泪如雨下,他抽抽搭搭地告诉龙清川:“可惜老夫找不到背后的真正原因,但断然不会是所谓的仙女加持,圣人的脉象明明是阴虚阳亢,如若再被妖女无休止地折腾下去,圣人怕是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 吴太医的这句话,触动了龙清川无形中的警觉,如若圣人驾崩了,那么皇位的继承是否没有动荡? 不良帅也被吴太医所说吓了一大跳,本来他脸上的神情一直坦然平静,此刻也变得紧张兮兮了。不良帅急切地问:“吴老太医,您老刚才所言可是国之大事,您可千万不能乱说。” 吴太医闷闷地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直言:“唉,老夫一生看病无数,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岂敢乱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根据老夫之前再三的诊断,圣人将会在半个月后驾崩!” 神丐等人心惊胆战,尤其是不良帅,此刻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圣人驾崩乃是小事一桩,无影门的目标是改朝换代,他们必然还留了很多的杀手招。 通常来讲,如若朝局稳定,圣人的驾崩未必会造成天下大乱,可圣人驾崩的背后有可能是无影门在搞鬼,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皇帝位,怎么可能会让太子顺利即位? 还是说,无影门害死圣人的目的就是让太子早日登基——可太子又不是张皇后之子,她为何要掺和此大逆不道之事? 龙清川心有余悸,低头仔细思忖了好久后,腆着脸轻声问乐凡:“夫人,七秀坊可有蛊惑男子的妖术?” 乐凡轻轻点了点龙清川的额头,娇嗔道:“想什么了?七秀坊从大唐各地挑选美人坯子,专心培养音律、舞艺和剑术,并不会这些邪门歪道。嘻嘻……若我乐凡有这妖术,早带你到七秀坊隐居了。” 龙清川自觉唐突佳人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尴尬地背过身去。 不良帅之前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吴太医告知圣人只有十五日寿命后,他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全身萎靡不振,双眼失神,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就算实话实说,圣人他也绝不会相信!” 十五日内,圣人驾崩!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背后涉及到皇帝位的争夺,届时京城必定是波谲云诡,风起云涌! 神丐和不良帅都把目光投向了龙清川,如今也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捣破无影门的阴谋诡计! 龙清川定了定神,低着头苦苦思索一番后,重新理清了思绪。当务之急,是要尽量延长圣人的性命,而当中的关键,就是要搞清仙女加持的真相。 几番商谈之下,龙清川恳请不良帅安排他们进寝殿,装扮成圣人身边的太监,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监控皇帝。可不良帅双手一摊,他也是有苦难言。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圣人登基上位后,启用了自己的亲信为千牛卫大将军,不良帅跟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情,故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众人进入寝殿。 龙清川沉默片刻,无奈地说:“那就等圣人暴病而亡。” 面对不良帅的犹豫不决,吴大财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对不良帅扮了个鬼脸,嬉笑道:“本朝暴病的圣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龙清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没有其他有效办法,因为做任何事必须追本溯源,找到关键问题所在,才能对病下药。他也只能先查到“仙女加持”的真相,然后顺着这条线索按图索骥,逐步挖出无影门的阴谋诡计。 …… 因不良帅掌管着大唐各重要郡府的消息网,故而在朝中仍存有一丝脸面,在他信誓旦旦地担保下,千牛卫以叛军还未剿灭为推脱,只允许龙清川单枪匹马进宫查探。 第21章 仙女加持 一晃数年,神丐和龙清川等人又回到了京城长安。不过如今的长安早没了几年前的繁华富庶,常驻人口由一百万锐减至三十余万,往日的高楼亭榭残破不堪,东、西集市商铺凋敝凋零,毫无生气。 神丐带着几人联系上了不良帅,打听后方知朝廷的运转有条不紊,长安百姓的生活虽不再奢靡,但还算是安居乐业,总之,李唐皇朝的政权平安无事,大唐根本没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反倒是伪燕的朝廷祸乱四起,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仿效安庆绪,弑父篡位,杀死了史思明后在洛阳登基称帝。接着,史朝义与史思明的另一个儿子史朝清,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双方势力在范阳城不断地角力,在死伤了无数的叛军后 ,史朝义的心腹李怀仙控制住了范阳。 龙清川几人不由得抚掌哈哈大笑,伪燕的几个皇帝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皆是为了一己私利篡位谋反,可他们也被别人以同样的方式杀死,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人生百年一场梦,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了! 尽管不良帅直言京城的君臣平安无恙,神丐还是不放心地又询问了一遍,在得到不良帅同样的答复后,神丐等人却是更糊涂了,难道那无恶不作的无影门改邪归正了? 在没有律令和惩处的威逼下,世上有几个坏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弃恶从善? 无影门费尽心思积蓄了二十年的力量,犯下了累累滔天罪行,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触犯天条,而如今无影门的实力消耗殆尽,他们正待殊死一搏,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了? 龙清川自然而然地想到无影门的最终目标是皇位,这必然会涉及到圣人的性命安全,于是他连忙询问不良帅:“大帅,大明宫的圣人也平安无事吗?”太上皇李隆基之前的皇宫是兴庆宫,如今的圣人李肃则居住在大明宫内。 不良帅不解地“嗯”了一声,安慰说:“龙少侠无须担心,如今的圣人生龙活虎、精神焕发,每天勤于处理朝政,精力可不弱于你龙少侠。” 不良帅之言终于让神丐放下心来,至少这半年内,无影门还没有采取有效的行动。 不过龙清川却敏锐地察觉到,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衰老,精力越来越虚弱,可圣人怎么会更加生龙活虎了? 这真是怪事一桩! 面对龙清川的疑惑和不解,不良帅先是神秘一笑,尔后嬉笑地说道:“当今圣人洪福齐天,在得到一位仙女的加持后,色身逐渐转变,似乎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精力。” 据不良帅所说,圣人自从入住大明宫后,身体和精力一直欠佳,张皇后在宫中日日为圣人祈福,她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一位仙女下凡。这位仙女长得是琼花玉貌、姿容绝代,她自称精通玉女补阳之术,可以加持圣人长命百岁,所以张皇后便请仙女到宫中度化圣人。 仙女教会了圣人一套男女乐空双运、激活灵性的修持之法,据称是西藏某位活佛的修炼秘笈。从此以后,圣人每天和仙女依法修炼,说来也怪,在得到了仙女的加持之后,整日病殃殃的圣人竟然变得生龙活虎。 “仙女加持?”龙清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地问不良帅,“大帅,你们竟然相信如此荒唐之事,难道朝中的文武大臣没有劝谏?” 不良帅轻松地耸耸肩,摊开双手说:“事实胜于雄辩!” 神丐重重“哼”了一声,尔后破口大骂:“真是荒诞不堪,为何会有仙女下凡之说?大唐的皇帝有一个算一个,尽相信些丹药、真人、长生不老之说。” 龙清川禁不住苦笑:“是啊,本朝有一半的皇帝痴迷此道,就连最睿智的太宗皇帝也不免如此,长生不老真有那么重要吗?” 乐凡抿嘴嬉笑:“活见鬼,也没见他们长命百岁啊!”尔后她又问不良帅:“大帅,你见过那仙女吗?她长得什么模样?” 不良帅鬼魅一笑:“那仙女颜如琬琰,绰约多姿,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嗯,怎么说了,的确非人间寻常女子可比,普天之下,除了已经仙逝的杨贵妃外,恐怕只有龙夫人跟仙女有得一比。” 乐凡嫣然一笑:“啊?能跟我乐凡有得一比?那就只有——”乐凡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达奚盈盈,于是她噘着嘴问:“那仙女还吃人间的膳食吗?她也要出恭、睡觉吗?” 不良帅先是愣了愣,然后摸着后脑勺说:“吃喝拉撒,样样不落!” 乐凡乐了,捂住嘴继续问:“这个所谓的仙女,是不是还有一对浅浅的、非常迷人的酒窝啊?” 不良帅歪着头想了片刻,疑惑地说:“好像是的,本帅也只是偷偷瞄了几眼,她可是下凡度化大唐圣人的,我们凡人哪敢亵渎?” 乐凡“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根据她最敏感的直觉,这个仙女很可能就是达奚盈盈所扮。 龙清川也赞同乐凡的直觉,如若真是这样,这个所谓的仙女加持,绝对是无影门计划中的一步,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龙清川又想到了将仙女推荐给圣人的张皇后,难道她也是无影门的人吗?她在这个计划当中又是个什么角色? 神丐咬着牙恨恨地问:“事出反常必有妖!圣人的精力如此旺盛,会不会是膳食或者酒水中有虎狼之药?” 不良帅轻轻地摇了摇头:“吴老太医和许多大臣也有如此的想法,但太医们仔仔细细地核查过——吴老太医甚至全程监控圣人的膳食,的的确确没有特别的虎狼之药。正因为如此,圣人和很多大臣才相信了仙女加持之说。” 龙清川静静地听着,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但不管何种情况,有一点始终无法规避——如果没有虎狼之药的加持,圣人的精力怎么会如此旺盛? 不良帅顿了顿,稍微惋惜地说:“吴老太医找不出背后的原因,但他始终坚持己见,所谓的仙女即是妖女,并冒死劝谏圣人放弃妖女的度化。可如今的圣人哪里听得进他的劝谏?唉,吴老太医差点被圣人和皇后赐死!自此以后,朝中再也无人敢直言劝谏。” 龙清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皇朝衰败时,往往会出现各种蛊惑人心的“妖魔鬼怪”,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仙女光鲜的外表下,必然隐藏着罪恶滔天的行径。 如果仅仅危害到皇家内部人员的安全,龙清川等人也不愿过多干涉,但无影门志在改朝换代,如若不及时捣毁他们的阴谋,到时大唐天下免不了又要再起风云,长安城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又要卷入无辜的兵灾之祸。 为了进一步得到有效的消息,神丐和龙清川等人在不良帅的安排下,拜访了被罢黜在家的吴老太医。 吴老太医已过九十大寿,他满头白发,面容沧桑,脸上布满了皱纹,但老太医精神却很矍铄,眼不花、耳不聋。当龙清川等人见到吴老太医之时,他正在干净整洁的院子里练五禽戏——据老太医私下跟别人闲聊,五禽戏是他能保持长寿的三条秘诀之一,其余两条秘诀是:坚持泡脚,从不生气。 但面对神丐和龙清川关于“仙女加持”之说的疑惑,吴老太医却生气了! 他再次慷慨激昂,大声怒斥大明宫的仙女即是妖女,不过老太医对这件异乎寻常的怪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也不知圣人被妖女加持后,为何还会生龙活虎? 吴老太医喟然长叹,他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关于龙清川对虎狼之药的质疑,平和下来的吴太医缓缓告诉他们:“圣人的膳食中的确没有虎狼之药,但圣人的精力也确实超出往常,每日无休止地与妖女同房,圣人的身子骨早已透支过度,身体肾阳之火逐步耗尽,即将油尽灯枯。” 言谈到此,吴老太医泪如雨下,他抽抽搭搭地告诉龙清川:“可惜老夫找不到背后的真正原因,但断然不会是所谓的仙女加持,圣人的脉象明明是阴虚阳亢,如若再被妖女无休止地折腾下去,圣人怕是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 吴太医的这句话,触动了龙清川无形中的警觉,如若圣人驾崩了,那么皇位的继承是否没有动荡? 不良帅也被吴太医所说吓了一大跳,本来他脸上的神情一直坦然平静,此刻也变得紧张兮兮了。不良帅急切地问:“吴老太医,您老刚才所言可是国之大事,您可千万不能乱说。” 吴太医闷闷地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直言:“唉,老夫一生看病无数,如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岂敢乱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根据老夫之前再三的诊断,圣人将会在半个月后驾崩!” 神丐等人心惊胆战,尤其是不良帅,此刻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圣人驾崩乃是小事一桩,无影门的目标是改朝换代,他们必然还留了很多的杀手招。 通常来讲,如若朝局稳定,圣人的驾崩未必会造成天下大乱,可圣人驾崩的背后有可能是无影门在搞鬼,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皇帝位,怎么可能会让太子顺利即位? 还是说,无影门害死圣人的目的就是让太子早日登基——可太子又不是张皇后之子,她为何要掺和此大逆不道之事? 龙清川心有余悸,低头仔细思忖了好久后,腆着脸轻声问乐凡:“夫人,七秀坊可有蛊惑男子的妖术?” 乐凡轻轻点了点龙清川的额头,娇嗔道:“想什么了?七秀坊从大唐各地挑选美人坯子,专心培养音律、舞艺和剑术,并不会这些邪门歪道。嘻嘻……若我乐凡有这妖术,早带你到七秀坊隐居了。” 龙清川自觉唐突佳人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尴尬地背过身去。 不良帅之前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吴太医告知圣人只有十五日寿命后,他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全身萎靡不振,双眼失神,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就算实话实说,圣人他也绝不会相信!” 十五日内,圣人驾崩! 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背后涉及到皇帝位的争夺,届时京城必定是波谲云诡,风起云涌! 神丐和不良帅都把目光投向了龙清川,如今也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捣破无影门的阴谋诡计! 龙清川定了定神,低着头苦苦思索一番后,重新理清了思绪。当务之急,是要尽量延长圣人的性命,而当中的关键,就是要搞清仙女加持的真相。 几番商谈之下,龙清川恳请不良帅安排他们进寝殿,装扮成圣人身边的太监,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监控皇帝。可不良帅双手一摊,他也是有苦难言。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圣人登基上位后,启用了自己的亲信为千牛卫大将军,不良帅跟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情,故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众人进入寝殿。 龙清川沉默片刻,无奈地说:“那就等圣人暴病而亡。” 面对不良帅的犹豫不决,吴大财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对不良帅扮了个鬼脸,嬉笑道:“本朝暴病的圣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龙清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没有其他有效办法,因为做任何事必须追本溯源,找到关键问题所在,才能对病下药。他也只能先查到“仙女加持”的真相,然后顺着这条线索按图索骥,逐步挖出无影门的阴谋诡计。 …… 因不良帅掌管着大唐各重要郡府的消息网,故而在朝中仍存有一丝脸面,在他信誓旦旦地担保下,千牛卫以叛军还未剿灭为推脱,只允许龙清川单枪匹马进宫查探。 第22章 权力美色 大明宫,寝殿。 深夜,刚刚与仙女修炼完神功的圣人酣然大睡,太监、宫女服侍完仙女后缓缓退出,寝宫里寂静无声。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躲在暗处,关注着寝宫中发生的一切。金碧辉煌的寝宫里烛火通明,愚蠢而又虚弱的圣人打着呼噜,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似乎要霸占天下间所有的仙气。而所谓的仙女,果然是绝色妖物达奚盈盈,此刻她正顾影自怜,在铜镜前扭动着腰肢,欣赏着自己诱人的美体。 龙清川在圣人身边监控了两天两夜,的确毫无可疑之处,他也没搞明白圣人为何是那样的龙精虎猛? 龙清川看着架台上明晃晃的蜡烛,疑虑丛生,他一声不吭地从烛架上拔走两根蜡烛,本想带回去让吴太医检视。 不料,达奚盈盈在铜镜内察觉到一闪而逝的烛光,情急之下她也来不及叫人,便转身偷袭正要逃遁的龙清川。虽然达奚盈盈剑法高超,但手脚功夫确实一般,更何况她又是女子,气力不足,一来一回之间就被龙清川制服住。 达奚盈盈认出眼前的太监是龙清川,她双眼圆睁,惊奇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我还在安排人加紧赶造铁索了,哎——”达奚盈盈扭动着身体和胳膊,她想挣脱龙清川的控制,没有得逞后,干脆不要脸地倒在龙清川的怀里。 龙清川没心思与她调戏,一把推开达奚盈盈,压低声音问道:“女皇,可不是你达奚盈盈所能做得了的!你已经贵为皇帝的女人了,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但你为何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欲望?” 达奚盈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龙清川,半晌后,她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龙清川一时没明白,害死圣人,她就是个没落的妃子,无权无势且不招人待见,怎么还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达奚盈盈不知龙清川心里所想,看着发怔的龙清娇笑:“皇家父子、兄弟骨肉之间相残,不就是为了号令天下的权力?有了权力,天下众生皆匍匐在你脚下,你可以为所欲为……” 龙清川冷冷地说:“达奚盈盈你错了,号令天下,让天下百姓臣服,可不仅仅是拥有无的上权力。如不施仁政于天下百姓,必会遭受反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达奚盈盈打断龙清川:“得了,说这话的是聪明睿智、神武无敌的天可汗太宗皇帝,他的帝位不也是从太子李建成手上抢过来的?哼,哼,太宗皇帝得到天下后,他三弟的女人就被纳入了后宫,你说这是不是权力的用途?” 龙清川被她呛得无话可说,达奚盈盈所说都是事实。权力,这诱人的权力,让世上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折腰! 达奚盈盈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龙清川,龙清川却在苦口婆心地劝告她:“权力,帝位,不是你的谋略和才能所能承载得了的,你达奚盈盈最多只是一颗棋子,小心被人利用,自身难保。”龙清川苦口婆心的忠告,就好像鸡同鸭讲,达奚盈盈非常不以为然,她浅浅嗤笑一声,仍旧自顾自地展示着自己无限的魅力。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如果你能说出无影门的具体计划,我可以设计帮你逃脱罪名……”龙清川的叨叨之言,终于让达奚盈盈不耐烦了,她打断龙清川的苦口相劝,说:“我达奚盈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没有乐凡那么好骗。” 她又狐媚地瞥了龙清川几眼,反倒劝起龙清川:“你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我成大事的确需要你的协助。如果你真心归附于我,我达奚盈盈绝不会亏待你,哼,这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去了,我达奚盈盈唯独对你臭小子情有独钟。” 龙清川深叹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用沉默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达奚盈盈莞尔一笑,龙清川的反应早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她并不甘心,于是继续蛊惑说:“要是你——住在天底下最豪华的宫殿,有近十万的宫女太监伺候着,还拥有无数精美绝伦的衣裳、沁人心脾的香料,睡着最精致光洁的象牙龙床,枕着江南最灵巧的绣娘缝制的卧具,还可以享受她这个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难道你龙清川就不心动吗?” 龙清川鼻子哼了哼,似乎还是不为所动。 达奚盈盈轻轻抚摸着龙清川英俊、刚毅的脸庞,欣赏道:“如今无数人低声下气地伺候我,阿谀奉承地巴结我,竭尽全力揣摩我的心思,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一点施舍而已。龙清川,有了权力,就有了这一切!待你龙清川体会到权力的快感后,才知权力是不是你所想要的。” 龙清川忽然闻到她手上有一股轻微刺鼻的味道,正在暗自纳闷间,但见达奚盈盈忽然将身上衣裳全都解开,她那丰满诱人的胴体在龙清川面前一览无余! 龙清川慌忙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咽了咽口水,两眼死死地盯着果盘里的荔枝,也许是一天没喝水,也许是禁不住达奚盈盈的诱惑,此刻的龙清川口干舌燥、血脉喷张——他毕竟是个男子,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 达奚盈盈敏锐地捕捉到龙清川的表情,她嫣然一笑,指着果盘中的一颗荔枝,妩媚地对龙清川说:“权力,可以让女人无理的要求,变成赤裸裸的现实。” 在唐朝,将荔枝从岭南运送到长安所耗费的金子,跟荔枝的重量几乎持平,也就是说,达奚盈盈吃掉一颗荔枝,就等于吃掉了一颗同样大小的金珠子。 见龙清川痴痴地愣在原地发呆,达奚盈盈浅浅一笑:“不过……我也不能怪你太冷漠,毕竟你还没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所以你对权力满不在乎。” 达奚盈盈左手轻轻拣起果盘中的一颗荔枝,右手极尽温柔地将果皮缓缓剥掉……龙清川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剥好皮的荔枝明明在左手,达奚盈盈莫名地将荔枝递到了右手,然后右手腕连同荔枝在空中环绕了一圈后,妩媚地送入她的樱桃小口。 达奚盈盈的胴体逐渐靠近龙清川,她秋波流转、娇艳欲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纤纤玉手拂过柔顺秀发,从胸前缓缓滑落,眼神迷离,神情娇嗔,贝齿轻咬樱唇,妩媚中透露出一丝真诚。 达奚盈盈对龙清川动了真情,她那狂野而又娇媚的女人魅力,尤其摄人心魂。龙清川的呼吸渐渐急促,双眼一阵眩晕……龙清川强迫自己闭起了双眼,因为他实在不敢直视眼前的绝色尤物。 达奚盈盈娇柔地搂住龙清川的脖子,痴痴地看着龙清川,尔后温柔地亲了一口,轻轻地将口中荔枝嚼碎,巧妙地送进龙清川的嘴里……她察觉到了龙清川的身体变化,掩嘴娇笑:“我的郎君,在我达奚盈盈面前,没有哪个男人是圣贤君子。你——现在就可以抱我上龙床,我让你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让你先征服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以后我会逐步让你号令天下。” 龙清川的身体猛地像着了火似的,浑身躁动不安、难以把控,却又是龙精虎猛、精神百倍! 达奚盈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欲火膨胀、还在竭力自控的龙清川,得意地露齿娇笑:“难道这一次,我达奚盈盈还征服不了你?我要先征服你这个人,再征服你的心,你放心——那个傻皇帝李亨醒不了,四周全都是我的亲信,你龙清川可以肆意妄为!” 龙清川竭力让脑子里幻想着乐凡的倩影,然后闭着双眼铆足了全身力气,瞬间大喝一声,双手推开了达奚盈盈。龙清川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尔后将两根手指压在舌头下……弯着腰在原地痛苦地干呕。 他猛然想起在史思明的营寨时,达奚盈盈说过她从不吃荔枝的,她可从来不会委屈、将就自己,但达奚盈盈刚刚明明咬碎了一整颗荔枝? 此外,龙清川敢断定,达奚盈盈给他吞下的绝不仅仅是颗荔枝,中间还杂有一种很细小,且味道很特别的硬颗粒,这种味道龙清川记忆犹新——因为他想起了年幼时偷吃天王丹的情形。 他师父赵蕤和师娘练成天王丹后,少年的龙清川内心极度好奇,他将师父的告诫当成了耳边风,瞒着师父偷偷吃了一颗——仅仅是很细很小的一颗天王丹,就让龙清川浑身燥热,五孔流血不止,因为他承受不了天王丹的药力。 幸亏他师父和师娘及时察觉,给他反复地、大量地灌水,并从他胃里抠出残留的天王丹,龙清川这才转危为安。由于天王丹在炼制时加了硫磺和雄黄,故而天王丹在胃里的滋味极其难受,所以龙清川一辈子都记得。 过了半晌,龙清川终于停止了呕吐,达奚盈盈瞪着诱人的双眼,迷惑地凝视着龙清川,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征服不了这个男人,难道他的心是铁打的吗? 达奚盈盈幽幽说道:“你既然不喜欢荔枝,下次直接拒绝就行了,不要这样羞辱我!唉,你还是走,以后不要再来劝我了。”龙清川被达奚盈盈搞得哭笑不得,她还以为龙清川是来劝她的了。 而让龙清川更加难以理解的是,这个达奚盈盈权谋手段可不及武皇的万分之一,她为何会这么自信满满?既然她想当女皇帝,想必暗中定会有人支撑她,那么这些人是谁了,他们又有什么能耐拥护她?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他们凭什么帮助达奚盈盈——为权力、名声、财富,还是达奚盈盈的美色?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达奚盈盈毕竟是乐凡的师姐,龙清川在临走前最后一次劝诫达奚盈盈,建议她趁早收手,别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达奚盈盈不是那只蹦的最欢的黄雀,而是猎人眼里的黄雀! 达奚盈盈看着龙清川远去的身影,痴痴地自言自语:“你真是我达奚盈盈的冤家,天下男子皆对我千依百顺、百般讨好,唯有你龙清川让我肝肠寸断、欲罢不能。” 一个神秘人在达奚盈盈身后悄然现身,他冷冷地呵斥达奚盈盈:“你真不该感情用事,这人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稍有不慎,哪怕只露一点点破绽,他都能坏了我们的大事,就连门主这么厉害的枭雄,都极力与他正面碰撞。” 达奚盈盈娇嗔着哼了一声,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史思明惜之如宝,多次夸赞他是当世罕见的大才。嗯——他目前虽然有点桀骜不驯,但只要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迟早逃不出我达奚盈盈的手掌心。” 达奚盈盈既像是对神秘人所言,又像是自言自语:龙清川是罕见的英雄豪杰,英雄可以征服天下,我达奚盈盈就征服这位英雄! 神秘人没空听她的唠叨,厉声问:“什么办法,你有多大的把握?” “征服男人的办法,不是你这种人能体会到的。”达奚盈盈白了他一眼,鄙视地说。 “你——气死我了!不过你要记住,主人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神秘人尖叫了一声,恨恨而去。 第22章 权力美色 大明宫,寝殿。 深夜,刚刚与仙女修炼完神功的圣人酣然大睡,太监、宫女服侍完仙女后缓缓退出,寝宫里寂静无声。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躲在暗处,关注着寝宫中发生的一切。金碧辉煌的寝宫里烛火通明,愚蠢而又虚弱的圣人打着呼噜,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似乎要霸占天下间所有的仙气。而所谓的仙女,果然是绝色妖物达奚盈盈,此刻她正顾影自怜,在铜镜前扭动着腰肢,欣赏着自己诱人的美体。 龙清川在圣人身边监控了两天两夜,的确毫无可疑之处,他也没搞明白圣人为何是那样的龙精虎猛? 龙清川看着架台上明晃晃的蜡烛,疑虑丛生,他一声不吭地从烛架上拔走两根蜡烛,本想带回去让吴太医检视。 不料,达奚盈盈在铜镜内察觉到一闪而逝的烛光,情急之下她也来不及叫人,便转身偷袭正要逃遁的龙清川。虽然达奚盈盈剑法高超,但手脚功夫确实一般,更何况她又是女子,气力不足,一来一回之间就被龙清川制服住。 达奚盈盈认出眼前的太监是龙清川,她双眼圆睁,惊奇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我还在安排人加紧赶造铁索了,哎——”达奚盈盈扭动着身体和胳膊,她想挣脱龙清川的控制,没有得逞后,干脆不要脸地倒在龙清川的怀里。 龙清川没心思与她调戏,一把推开达奚盈盈,压低声音问道:“女皇,可不是你达奚盈盈所能做得了的!你已经贵为皇帝的女人了,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但你为何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欲望?” 达奚盈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龙清川,半晌后,她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龙清川一时没明白,害死圣人,她就是个没落的妃子,无权无势且不招人待见,怎么还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达奚盈盈不知龙清川心里所想,看着发怔的龙清娇笑:“皇家父子、兄弟骨肉之间相残,不就是为了号令天下的权力?有了权力,天下众生皆匍匐在你脚下,你可以为所欲为……” 龙清川冷冷地说:“达奚盈盈你错了,号令天下,让天下百姓臣服,可不仅仅是拥有无的上权力。如不施仁政于天下百姓,必会遭受反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达奚盈盈打断龙清川:“得了,说这话的是聪明睿智、神武无敌的天可汗太宗皇帝,他的帝位不也是从太子李建成手上抢过来的?哼,哼,太宗皇帝得到天下后,他三弟的女人就被纳入了后宫,你说这是不是权力的用途?” 龙清川被她呛得无话可说,达奚盈盈所说都是事实。权力,这诱人的权力,让世上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折腰! 达奚盈盈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龙清川,龙清川却在苦口婆心地劝告她:“权力,帝位,不是你的谋略和才能所能承载得了的,你达奚盈盈最多只是一颗棋子,小心被人利用,自身难保。”龙清川苦口婆心的忠告,就好像鸡同鸭讲,达奚盈盈非常不以为然,她浅浅嗤笑一声,仍旧自顾自地展示着自己无限的魅力。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如果你能说出无影门的具体计划,我可以设计帮你逃脱罪名……”龙清川的叨叨之言,终于让达奚盈盈不耐烦了,她打断龙清川的苦口相劝,说:“我达奚盈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没有乐凡那么好骗。” 她又狐媚地瞥了龙清川几眼,反倒劝起龙清川:“你文韬武略,智谋过人,我成大事的确需要你的协助。如果你真心归附于我,我达奚盈盈绝不会亏待你,哼,这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去了,我达奚盈盈唯独对你臭小子情有独钟。” 龙清川深叹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用沉默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达奚盈盈莞尔一笑,龙清川的反应早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她并不甘心,于是继续蛊惑说:“要是你——住在天底下最豪华的宫殿,有近十万的宫女太监伺候着,还拥有无数精美绝伦的衣裳、沁人心脾的香料,睡着最精致光洁的象牙龙床,枕着江南最灵巧的绣娘缝制的卧具,还可以享受她这个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难道你龙清川就不心动吗?” 龙清川鼻子哼了哼,似乎还是不为所动。 达奚盈盈轻轻抚摸着龙清川英俊、刚毅的脸庞,欣赏道:“如今无数人低声下气地伺候我,阿谀奉承地巴结我,竭尽全力揣摩我的心思,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一点施舍而已。龙清川,有了权力,就有了这一切!待你龙清川体会到权力的快感后,才知权力是不是你所想要的。” 龙清川忽然闻到她手上有一股轻微刺鼻的味道,正在暗自纳闷间,但见达奚盈盈忽然将身上衣裳全都解开,她那丰满诱人的胴体在龙清川面前一览无余! 龙清川慌忙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咽了咽口水,两眼死死地盯着果盘里的荔枝,也许是一天没喝水,也许是禁不住达奚盈盈的诱惑,此刻的龙清川口干舌燥、血脉喷张——他毕竟是个男子,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 达奚盈盈敏锐地捕捉到龙清川的表情,她嫣然一笑,指着果盘中的一颗荔枝,妩媚地对龙清川说:“权力,可以让女人无理的要求,变成赤裸裸的现实。” 在唐朝,将荔枝从岭南运送到长安所耗费的金子,跟荔枝的重量几乎持平,也就是说,达奚盈盈吃掉一颗荔枝,就等于吃掉了一颗同样大小的金珠子。 见龙清川痴痴地愣在原地发呆,达奚盈盈浅浅一笑:“不过……我也不能怪你太冷漠,毕竟你还没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所以你对权力满不在乎。” 达奚盈盈左手轻轻拣起果盘中的一颗荔枝,右手极尽温柔地将果皮缓缓剥掉……龙清川注意到一个小细节,剥好皮的荔枝明明在左手,达奚盈盈莫名地将荔枝递到了右手,然后右手腕连同荔枝在空中环绕了一圈后,妩媚地送入她的樱桃小口。 达奚盈盈的胴体逐渐靠近龙清川,她秋波流转、娇艳欲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纤纤玉手拂过柔顺秀发,从胸前缓缓滑落,眼神迷离,神情娇嗔,贝齿轻咬樱唇,妩媚中透露出一丝真诚。 达奚盈盈对龙清川动了真情,她那狂野而又娇媚的女人魅力,尤其摄人心魂。龙清川的呼吸渐渐急促,双眼一阵眩晕……龙清川强迫自己闭起了双眼,因为他实在不敢直视眼前的绝色尤物。 达奚盈盈娇柔地搂住龙清川的脖子,痴痴地看着龙清川,尔后温柔地亲了一口,轻轻地将口中荔枝嚼碎,巧妙地送进龙清川的嘴里……她察觉到了龙清川的身体变化,掩嘴娇笑:“我的郎君,在我达奚盈盈面前,没有哪个男人是圣贤君子。你——现在就可以抱我上龙床,我让你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让你先征服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以后我会逐步让你号令天下。” 龙清川的身体猛地像着了火似的,浑身躁动不安、难以把控,却又是龙精虎猛、精神百倍! 达奚盈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欲火膨胀、还在竭力自控的龙清川,得意地露齿娇笑:“难道这一次,我达奚盈盈还征服不了你?我要先征服你这个人,再征服你的心,你放心——那个傻皇帝李亨醒不了,四周全都是我的亲信,你龙清川可以肆意妄为!” 龙清川竭力让脑子里幻想着乐凡的倩影,然后闭着双眼铆足了全身力气,瞬间大喝一声,双手推开了达奚盈盈。龙清川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尔后将两根手指压在舌头下……弯着腰在原地痛苦地干呕。 他猛然想起在史思明的营寨时,达奚盈盈说过她从不吃荔枝的,她可从来不会委屈、将就自己,但达奚盈盈刚刚明明咬碎了一整颗荔枝? 此外,龙清川敢断定,达奚盈盈给他吞下的绝不仅仅是颗荔枝,中间还杂有一种很细小,且味道很特别的硬颗粒,这种味道龙清川记忆犹新——因为他想起了年幼时偷吃天王丹的情形。 他师父赵蕤和师娘练成天王丹后,少年的龙清川内心极度好奇,他将师父的告诫当成了耳边风,瞒着师父偷偷吃了一颗——仅仅是很细很小的一颗天王丹,就让龙清川浑身燥热,五孔流血不止,因为他承受不了天王丹的药力。 幸亏他师父和师娘及时察觉,给他反复地、大量地灌水,并从他胃里抠出残留的天王丹,龙清川这才转危为安。由于天王丹在炼制时加了硫磺和雄黄,故而天王丹在胃里的滋味极其难受,所以龙清川一辈子都记得。 过了半晌,龙清川终于停止了呕吐,达奚盈盈瞪着诱人的双眼,迷惑地凝视着龙清川,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征服不了这个男人,难道他的心是铁打的吗? 达奚盈盈幽幽说道:“你既然不喜欢荔枝,下次直接拒绝就行了,不要这样羞辱我!唉,你还是走,以后不要再来劝我了。”龙清川被达奚盈盈搞得哭笑不得,她还以为龙清川是来劝她的了。 而让龙清川更加难以理解的是,这个达奚盈盈权谋手段可不及武皇的万分之一,她为何会这么自信满满?既然她想当女皇帝,想必暗中定会有人支撑她,那么这些人是谁了,他们又有什么能耐拥护她?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他们凭什么帮助达奚盈盈——为权力、名声、财富,还是达奚盈盈的美色?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达奚盈盈毕竟是乐凡的师姐,龙清川在临走前最后一次劝诫达奚盈盈,建议她趁早收手,别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达奚盈盈不是那只蹦的最欢的黄雀,而是猎人眼里的黄雀! 达奚盈盈看着龙清川远去的身影,痴痴地自言自语:“你真是我达奚盈盈的冤家,天下男子皆对我千依百顺、百般讨好,唯有你龙清川让我肝肠寸断、欲罢不能。” 一个神秘人在达奚盈盈身后悄然现身,他冷冷地呵斥达奚盈盈:“你真不该感情用事,这人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稍有不慎,哪怕只露一点点破绽,他都能坏了我们的大事,就连门主这么厉害的枭雄,都极力与他正面碰撞。” 达奚盈盈娇嗔着哼了一声,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史思明惜之如宝,多次夸赞他是当世罕见的大才。嗯——他目前虽然有点桀骜不驯,但只要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迟早逃不出我达奚盈盈的手掌心。” 达奚盈盈既像是对神秘人所言,又像是自言自语:龙清川是罕见的英雄豪杰,英雄可以征服天下,我达奚盈盈就征服这位英雄! 神秘人没空听她的唠叨,厉声问:“什么办法,你有多大的把握?” “征服男人的办法,不是你这种人能体会到的。”达奚盈盈白了他一眼,鄙视地说。 “你——气死我了!不过你要记住,主人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神秘人尖叫了一声,恨恨而去。 第23章 皇位之争 在不良帅的陪同和掩护下,出了寝宫的龙清川疾速回到长乐客栈,他接连猛灌了三大碗凉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乐凡心疼地在他背后抚摸捶打,帮他顺顺气。 待龙清川的心绪稍微安静下来,不良帅关切地问:“龙少侠,可有发现?” 龙清川没有直接应答,他深吸一口气后反问不良帅:“此中确实大有诡异,大帅,请告知朝廷上皇位争夺的局势?”他脑子里清楚地记得达奚盈盈说过的话:太宗皇帝的皇位也是从太子手上抢过来的,根据这一句话推测,龙清川怀疑她们也要从太子手上抢夺皇位! 不良帅紧皱眉头,面有为难之色。皇位之争,局势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牵涉到朝廷众多大臣的秘密,怎能轻易对外泄露? 龙清川等人都明白,不良帅的老毛病又犯了。 朝廷里有太多这样的官员:忠心耿耿却不知权变,谨慎细微却不识大体。 不良帅陷入两难之境,神丐似乎也有所不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朝廷不需要我们插手,我们可以各自散去。” 龙清川也在旁直言相说:“如果太子能够顺利继承皇位,龙清川才懒得管皇家之事,如今有无影门在中搞鬼作祟,皇位之争存在巨大的变数,要是兵祸再起,受伤害的恐怕又是天下无辜的百姓。” 不良帅犹豫再三,在得到众人守密的承诺后,缓缓说出朝中皇位之争的微妙局势。 自马嵬驿兵变后,玄宗皇帝和儿子李亨分道扬镳,李亨一路北上在灵武称帝为唐肃宗——也就是如今的圣人。由于圣人登基前得到张良娣——也就是如今的张皇后,以及宦官李辅国的大力支持,故而两人在圣人登基后倍受恩宠。 后来因为皇位继承人之事,张皇后和李辅国发生了利益冲突,两人的矛盾逐渐加剧。皇长子李豫被封为太子后,李辅国依附太子,打压异己,一时权势滔天。而张皇后虽然心中也颇有野心,可她与圣人的两个儿子:十二子早年夭亡,而十三子又过于年幼,已不可能继承大统,故而张皇后先退而求其次,扶持二皇子越王李系上位,以保证自己的权力不受损伤。 不良帅将朝局皇位之争说清后,龙清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很多事就顺理成章了。” 乐凡嘻嘻一笑,凑近龙清川轻声问:“越王李系——是不是我们在逃难路上遇到的那位世子?他还救走了一个被欺负的老头和一个美女,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你说这位美女不像是落难之人。” 龙清川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凭着不错的记忆力,确定那位世子就是如今的越王。 他又回想起逃难时与乐凡相依为命的情景,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分:乐凡温柔、美丽、而又善解人意,他龙清川何德何能,能娶到乐凡这样的女子为妻?也许达奚盈盈的美貌不输于乐凡,但在他龙清川的心目中,一千个达奚盈盈也比不上一个乐凡。 不良帅非常担心圣人的性命之忧,他主动开口打断龙清川的沉思:“龙少侠,仙女加持之事,到底如何?” 龙清川禁不住冷笑两声,然后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说:“所谓的仙女,果真就是达奚盈盈。至于她是怎么加持圣人的,其实——刚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幸运,达奚盈盈得意忘形之下露出了马脚。” 不良帅以及一众人赶紧凑到龙清川身边。 “呵呵,只是这个达奚盈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若背后没有高人的指点,在明争暗斗的后宫中,她恐怕连妃子都做不了,还异想天开地要做女皇?” 吴大财乐了,坏坏地笑道:“嗯,我看龙小子这么有魅力,是不是你一出马,达奚盈盈马上就缴械投降了?”乐凡心中不满吴大财所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吴大财假装没看见,“嘿嘿”地憨笑两声后,不断催促龙清川:“快说说,达奚盈盈是怎么加持圣人的?” “应该是天王丹,那种很细、很小的天王丹” 龙清川边说边比划,“难怪太医们找不到根源,他们只关注圣人的膳食、茶水,而忽略了……嗯,怎么说了?” 龙清川吱吱语语,犹犹豫豫,看上去还有点难为情。 吴大财急得抓耳挠腮,催着问:“怎么回事?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多谋善断的龙清川。” 龙清川从身上摸出一颗细小的残留丹药,这是他故意呕吐时从胃里抠出来的,龙清川环顾一周,尔后轻声说道:“达奚盈盈先将类似于天王丹的丹药藏在指甲缝里,然后借所谓的加持,与圣人同房行苟且之事时,再偷偷将丹药藏在嘴里,接着将荔枝也含在嘴里,给圣人……哎,你们懂得……她借助与圣人亲昵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圣人服下丹药。” 龙清川说得既很隐晦,也很直接明了,稍微有点想象力的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不良帅连连唉声叹气,圣人的确很喜欢食用荔枝,达奚盈盈所用的这种卑鄙手段,毋庸置疑,太医断然是发现不了的——哪个太医会盯着仙女跟圣人同房了? 不良帅接过龙清川手上的残留丹药,他暗中要请吴老太医帮忙鉴别,不良帅双眼又死死地盯着丹药看了半天,突然发问:“只是——这类似天王丹的丹药真的很厉害吗?” “对啊,以前隐隐约约听你提过几次,这天王丹到底是什么,天王老子下的蛋吗?”吴大财也追问。 龙清川摇摇头:“天王丹,是修道之人用五金八石所炼成的金石丹药,具有很强的壮阳功效。如若服用之人清心寡欲,便可化精为气,炼气为神,如此一来则有强身延寿之功效;如若服用之人贪恋美色,在天王丹药效的刺激下,便会呈现龙精虎猛的假象,夜夜笙歌而不能自控,最终衰竭而亡。” 龙清川之言,解开了仙女加持之说的真相,不良帅怒声叱喝无影门的歹毒,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可他又找不到无影门的杀手,只能扼腕叹息,独自发愁。 乐凡忽然轻轻拉住龙清川的胳膊,娇嗔问:“郎君,你怎么知道有丹药藏在达奚盈盈嘴里?以这女人无耻的德行,她对你肯定是不依不饶。” 乐凡果真是冰雪聪明,心细如发,如此微妙的细节都被她察觉到了?也许女人天生就很敏感。 龙清川尴尬一笑,柔声说:“我师父赵蕤炼了十几年的天王丹,失败了几十次才成功。这炼天王丹的五金八石均为一品,配方、火候丝毫不能出错,为了让炼出的丹药效力更猛,炼制时必须加入一定量的硫磺和雄黄,这样一来,天王丹的味道就很特别,很特别了 ——哎,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清川在呈述时,故意省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他不想让乐凡胡乱猜想、徒生烦恼。乐凡莞尔一笑,并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默默在旁不再言语。 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不良帅禁不住发愁:“圣人之前的身体虽说不是太好,不过在吴太医的精心治疗下,至少还可以多活个三、五年,甚至更久。无影门的那帮无耻之徒,利用所谓的仙女和丹药迷惑圣人,最终让圣人死在女人的身上。哼!他们也太歹毒了。” “堂堂帝王死在女人的身上,成何体统?帝王尊严何在?说出去要被人笑死!”神丐愤懑地骂。 “所以史书上常记载君王暴病而亡,还不是为了遮盖皇家的脸面!”龙清川无奈地笑道。 “本帅还有一个问题,他们费这么大劲害死圣人,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刺杀了?这岂不是更简单、更有效!” 对于这种问题,龙清川一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梳理,但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刺杀,授人以柄;暴病而亡,无人可追究。如今李辅国扶持太子,张皇后扶持越王,双方势同水火。” “如果圣人被刺杀,不管是张皇后还是李辅国,都可以借此指责、污蔑甚至攻击对方,占理的一方肯定会得到军队和大臣的拥护,故而他们双方一旦争斗起来,太子和越王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也许背后的主使者不愿承担这种不确定的风险——别忘了,伪燕的叛军还没有完全剿灭!” 不良帅想到宫中即将而来的剧变,以及随之而来的杀戮、流血,不由得胆战心惊。 皇朝更迭时的政变,在本朝可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龙清川更担心政变对平叛的影响,要是被无影门扶持的人继承了帝位,那平叛之事将会遥遥无期,天下百姓永无出头之日。 神丐轻轻咳嗽了几声,问不良帅:“你们怎么对付这种阴谋诡计,总不能看着圣人暴病而亡?” 不良帅突然大手一挥,兴奋地说:“既然弄清了仙女加持的真相,我们和千牛卫协力擒拿这达奚盈盈,保管人赃俱获,看她如何抵赖?然后以此劝诫圣人及时醒悟。” 龙清川哑然失笑,他这不是打圣人的脸面嘛,不良帅精于做官之道,却不能深谙帝王之心——圣人心里知错、改错,但绝不会认错,否则不就别样承认自己是个傻子嘛。 几番犹豫之下,龙清川还是老实坦言:“即便是人赃俱获,圣人也断然不会承认,反倒有可能倒打一耙,到时大帅你或许就成为替罪羊。” 不良帅听到自己成为替罪羊时,吓得一个激灵,便不再多言。如今他为官的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神丐也说:“张皇后和越王是一伙,达奚盈盈又是无影门的人,而达奚盈盈又被张皇后引荐给圣人,说明张皇后、越王跟无影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啊。” 不良帅已经没了主意,他直接开口问龙清川:“当务之急还是圣人的安危,总不能看着圣人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 龙清川直言直说:“最理想的方法,当然是尽快了解无影门的阴谋诡计,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但现在我们毫无头绪,可圣人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耽搁了,达奚盈盈在他身边一天,圣人的危险就多一分。” “所以——”神丐犹豫着,“我们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无影门的招数对付无影门。” “对!“龙清川神色一顿,冷静地说,“让达奚盈盈消失。既然是仙女嘛,来无踪、去无影也说得通,大帅再编个理由哄哄圣人,反正他也聪明不了哪儿去。” 杀人灭口!这是无影门常用的行事手法,有违神丐为人处世之道。但如今火烧眉毛,万般无奈之下总得通晓权变,灭掉了达奚盈盈,圣人或许能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查出无影门的诡计。 乐凡嘟着嘴拉着龙清川的手,恳求地说:“郎君,达奚盈盈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不忍心她就此成为牺牲品,我想进宫亲自劝说达奚盈盈。” 龙清川柔声安慰:“没用的!达奚盈盈不是段氏,她非但听不进你的规劝,反倒会认为你在嫉妒她。这女人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完全被权力欲望冲昏了头脑。” 乐凡黯然伤心,问:“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办法让她全身而退?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女人,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神丐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在旁劝乐凡:“达奚盈盈智小而谋大,好看的皮囊里窝藏着愚昧之心,总以为世界围绕着她一人转。哎,如若她不及时悔悟,迟早会有这一天报应。” 乐凡忍不住默默流泪,龙清川不忍她伤心,低头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看她造化如何了。”转而,龙清川又问起了太上皇如今的处境。 太上皇也就是之前的圣人李隆基。不良帅苦笑:“太上皇原本居住在兴庆宫,后来被李辅国强行迁往大明宫,并严令他召见朝中大臣,高力士、陈玄礼、卫子明等亲信均被贬谪异地,如今的太上皇完全没有了权势,甚至沦落到被太监李辅国欺负的地步。” 在安禄山、史思明造反前,那时的太上皇是何等的荣耀威风,众人景仰、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时过境迁,他,他的帝国,他的帝国的子民,均被他的昏庸、愚钝埋入进没有尽头的万丈深渊。 龙清川似乎很满意太上皇的境遇,倒是让其余几人颇感意外,他原本担心太上皇死灰复燃,让本来乱糟糟的皇位之争,变得更加诡异难测。如今看来,他是多虑了。 虽说太上皇无权无势,不能发号施令,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当今圣人的父亲。 龙清川在屋内来回跺着步子,小声说道:“如今能救当今圣人的,也只有太上皇了,只是要麻烦大帅直言呈述,无需隐瞒当中的任何细节,以太上皇的政治权谋和手段,定能分辨其中的是是非非。” 吴大财不解,突然发问:“我真的非常好奇,连大门都不能出的太上皇会怎么做,把圣人叫过来大骂一通?” 龙清川喃喃自言:“不会的……太上皇懂得进、退、取、舍,我想太上皇的年纪大了,卧病在床也很正常。” 不良帅呵呵一笑,却说:“太上皇只是日夜思念杨贵妃,过于悲痛而已,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龙清川笑笑:“不……他会的。” …… 翌日,服侍太上皇的太监传出消息:太上皇生病了,一病不起。当今圣人以孝闻名天下,当然日夜不离地侍奉在太上皇左右,故而他不得不与仙女忍痛分开。 与此同时,不良帅将长安城所有的不良人撒出去,探听任何可疑的消息,尤其是东宫太子府和越王府。 第23章 皇位之争 在不良帅的陪同和掩护下,出了寝宫的龙清川疾速回到长乐客栈,他接连猛灌了三大碗凉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乐凡心疼地在他背后抚摸捶打,帮他顺顺气。 待龙清川的心绪稍微安静下来,不良帅关切地问:“龙少侠,可有发现?” 龙清川没有直接应答,他深吸一口气后反问不良帅:“此中确实大有诡异,大帅,请告知朝廷上皇位争夺的局势?”他脑子里清楚地记得达奚盈盈说过的话:太宗皇帝的皇位也是从太子手上抢过来的,根据这一句话推测,龙清川怀疑她们也要从太子手上抢夺皇位! 不良帅紧皱眉头,面有为难之色。皇位之争,局势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牵涉到朝廷众多大臣的秘密,怎能轻易对外泄露? 龙清川等人都明白,不良帅的老毛病又犯了。 朝廷里有太多这样的官员:忠心耿耿却不知权变,谨慎细微却不识大体。 不良帅陷入两难之境,神丐似乎也有所不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朝廷不需要我们插手,我们可以各自散去。” 龙清川也在旁直言相说:“如果太子能够顺利继承皇位,龙清川才懒得管皇家之事,如今有无影门在中搞鬼作祟,皇位之争存在巨大的变数,要是兵祸再起,受伤害的恐怕又是天下无辜的百姓。” 不良帅犹豫再三,在得到众人守密的承诺后,缓缓说出朝中皇位之争的微妙局势。 自马嵬驿兵变后,玄宗皇帝和儿子李亨分道扬镳,李亨一路北上在灵武称帝为唐肃宗——也就是如今的圣人。由于圣人登基前得到张良娣——也就是如今的张皇后,以及宦官李辅国的大力支持,故而两人在圣人登基后倍受恩宠。 后来因为皇位继承人之事,张皇后和李辅国发生了利益冲突,两人的矛盾逐渐加剧。皇长子李豫被封为太子后,李辅国依附太子,打压异己,一时权势滔天。而张皇后虽然心中也颇有野心,可她与圣人的两个儿子:十二子早年夭亡,而十三子又过于年幼,已不可能继承大统,故而张皇后先退而求其次,扶持二皇子越王李系上位,以保证自己的权力不受损伤。 不良帅将朝局皇位之争说清后,龙清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很多事就顺理成章了。” 乐凡嘻嘻一笑,凑近龙清川轻声问:“越王李系——是不是我们在逃难路上遇到的那位世子?他还救走了一个被欺负的老头和一个美女,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你说这位美女不像是落难之人。” 龙清川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凭着不错的记忆力,确定那位世子就是如今的越王。 他又回想起逃难时与乐凡相依为命的情景,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分:乐凡温柔、美丽、而又善解人意,他龙清川何德何能,能娶到乐凡这样的女子为妻?也许达奚盈盈的美貌不输于乐凡,但在他龙清川的心目中,一千个达奚盈盈也比不上一个乐凡。 不良帅非常担心圣人的性命之忧,他主动开口打断龙清川的沉思:“龙少侠,仙女加持之事,到底如何?” 龙清川禁不住冷笑两声,然后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说:“所谓的仙女,果真就是达奚盈盈。至于她是怎么加持圣人的,其实——刚开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很幸运,达奚盈盈得意忘形之下露出了马脚。” 不良帅以及一众人赶紧凑到龙清川身边。 “呵呵,只是这个达奚盈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若背后没有高人的指点,在明争暗斗的后宫中,她恐怕连妃子都做不了,还异想天开地要做女皇?” 吴大财乐了,坏坏地笑道:“嗯,我看龙小子这么有魅力,是不是你一出马,达奚盈盈马上就缴械投降了?”乐凡心中不满吴大财所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吴大财假装没看见,“嘿嘿”地憨笑两声后,不断催促龙清川:“快说说,达奚盈盈是怎么加持圣人的?” “应该是天王丹,那种很细、很小的天王丹” 龙清川边说边比划,“难怪太医们找不到根源,他们只关注圣人的膳食、茶水,而忽略了……嗯,怎么说了?” 龙清川吱吱语语,犹犹豫豫,看上去还有点难为情。 吴大财急得抓耳挠腮,催着问:“怎么回事?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多谋善断的龙清川。” 龙清川从身上摸出一颗细小的残留丹药,这是他故意呕吐时从胃里抠出来的,龙清川环顾一周,尔后轻声说道:“达奚盈盈先将类似于天王丹的丹药藏在指甲缝里,然后借所谓的加持,与圣人同房行苟且之事时,再偷偷将丹药藏在嘴里,接着将荔枝也含在嘴里,给圣人……哎,你们懂得……她借助与圣人亲昵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圣人服下丹药。” 龙清川说得既很隐晦,也很直接明了,稍微有点想象力的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不良帅连连唉声叹气,圣人的确很喜欢食用荔枝,达奚盈盈所用的这种卑鄙手段,毋庸置疑,太医断然是发现不了的——哪个太医会盯着仙女跟圣人同房了? 不良帅接过龙清川手上的残留丹药,他暗中要请吴老太医帮忙鉴别,不良帅双眼又死死地盯着丹药看了半天,突然发问:“只是——这类似天王丹的丹药真的很厉害吗?” “对啊,以前隐隐约约听你提过几次,这天王丹到底是什么,天王老子下的蛋吗?”吴大财也追问。 龙清川摇摇头:“天王丹,是修道之人用五金八石所炼成的金石丹药,具有很强的壮阳功效。如若服用之人清心寡欲,便可化精为气,炼气为神,如此一来则有强身延寿之功效;如若服用之人贪恋美色,在天王丹药效的刺激下,便会呈现龙精虎猛的假象,夜夜笙歌而不能自控,最终衰竭而亡。” 龙清川之言,解开了仙女加持之说的真相,不良帅怒声叱喝无影门的歹毒,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可他又找不到无影门的杀手,只能扼腕叹息,独自发愁。 乐凡忽然轻轻拉住龙清川的胳膊,娇嗔问:“郎君,你怎么知道有丹药藏在达奚盈盈嘴里?以这女人无耻的德行,她对你肯定是不依不饶。” 乐凡果真是冰雪聪明,心细如发,如此微妙的细节都被她察觉到了?也许女人天生就很敏感。 龙清川尴尬一笑,柔声说:“我师父赵蕤炼了十几年的天王丹,失败了几十次才成功。这炼天王丹的五金八石均为一品,配方、火候丝毫不能出错,为了让炼出的丹药效力更猛,炼制时必须加入一定量的硫磺和雄黄,这样一来,天王丹的味道就很特别,很特别了 ——哎,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清川在呈述时,故意省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他不想让乐凡胡乱猜想、徒生烦恼。乐凡莞尔一笑,并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默默在旁不再言语。 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不良帅禁不住发愁:“圣人之前的身体虽说不是太好,不过在吴太医的精心治疗下,至少还可以多活个三、五年,甚至更久。无影门的那帮无耻之徒,利用所谓的仙女和丹药迷惑圣人,最终让圣人死在女人的身上。哼!他们也太歹毒了。” “堂堂帝王死在女人的身上,成何体统?帝王尊严何在?说出去要被人笑死!”神丐愤懑地骂。 “所以史书上常记载君王暴病而亡,还不是为了遮盖皇家的脸面!”龙清川无奈地笑道。 “本帅还有一个问题,他们费这么大劲害死圣人,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刺杀了?这岂不是更简单、更有效!” 对于这种问题,龙清川一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梳理,但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刺杀,授人以柄;暴病而亡,无人可追究。如今李辅国扶持太子,张皇后扶持越王,双方势同水火。” “如果圣人被刺杀,不管是张皇后还是李辅国,都可以借此指责、污蔑甚至攻击对方,占理的一方肯定会得到军队和大臣的拥护,故而他们双方一旦争斗起来,太子和越王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也许背后的主使者不愿承担这种不确定的风险——别忘了,伪燕的叛军还没有完全剿灭!” 不良帅想到宫中即将而来的剧变,以及随之而来的杀戮、流血,不由得胆战心惊。 皇朝更迭时的政变,在本朝可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龙清川更担心政变对平叛的影响,要是被无影门扶持的人继承了帝位,那平叛之事将会遥遥无期,天下百姓永无出头之日。 神丐轻轻咳嗽了几声,问不良帅:“你们怎么对付这种阴谋诡计,总不能看着圣人暴病而亡?” 不良帅突然大手一挥,兴奋地说:“既然弄清了仙女加持的真相,我们和千牛卫协力擒拿这达奚盈盈,保管人赃俱获,看她如何抵赖?然后以此劝诫圣人及时醒悟。” 龙清川哑然失笑,他这不是打圣人的脸面嘛,不良帅精于做官之道,却不能深谙帝王之心——圣人心里知错、改错,但绝不会认错,否则不就别样承认自己是个傻子嘛。 几番犹豫之下,龙清川还是老实坦言:“即便是人赃俱获,圣人也断然不会承认,反倒有可能倒打一耙,到时大帅你或许就成为替罪羊。” 不良帅听到自己成为替罪羊时,吓得一个激灵,便不再多言。如今他为官的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神丐也说:“张皇后和越王是一伙,达奚盈盈又是无影门的人,而达奚盈盈又被张皇后引荐给圣人,说明张皇后、越王跟无影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啊。” 不良帅已经没了主意,他直接开口问龙清川:“当务之急还是圣人的安危,总不能看着圣人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 龙清川直言直说:“最理想的方法,当然是尽快了解无影门的阴谋诡计,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但现在我们毫无头绪,可圣人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耽搁了,达奚盈盈在他身边一天,圣人的危险就多一分。” “所以——”神丐犹豫着,“我们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无影门的招数对付无影门。” “对!“龙清川神色一顿,冷静地说,“让达奚盈盈消失。既然是仙女嘛,来无踪、去无影也说得通,大帅再编个理由哄哄圣人,反正他也聪明不了哪儿去。” 杀人灭口!这是无影门常用的行事手法,有违神丐为人处世之道。但如今火烧眉毛,万般无奈之下总得通晓权变,灭掉了达奚盈盈,圣人或许能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查出无影门的诡计。 乐凡嘟着嘴拉着龙清川的手,恳求地说:“郎君,达奚盈盈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不忍心她就此成为牺牲品,我想进宫亲自劝说达奚盈盈。” 龙清川柔声安慰:“没用的!达奚盈盈不是段氏,她非但听不进你的规劝,反倒会认为你在嫉妒她。这女人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完全被权力欲望冲昏了头脑。” 乐凡黯然伤心,问:“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办法让她全身而退?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女人,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神丐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在旁劝乐凡:“达奚盈盈智小而谋大,好看的皮囊里窝藏着愚昧之心,总以为世界围绕着她一人转。哎,如若她不及时悔悟,迟早会有这一天报应。” 乐凡忍不住默默流泪,龙清川不忍她伤心,低头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看她造化如何了。”转而,龙清川又问起了太上皇如今的处境。 太上皇也就是之前的圣人李隆基。不良帅苦笑:“太上皇原本居住在兴庆宫,后来被李辅国强行迁往大明宫,并严令他召见朝中大臣,高力士、陈玄礼、卫子明等亲信均被贬谪异地,如今的太上皇完全没有了权势,甚至沦落到被太监李辅国欺负的地步。” 在安禄山、史思明造反前,那时的太上皇是何等的荣耀威风,众人景仰、一呼百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时过境迁,他,他的帝国,他的帝国的子民,均被他的昏庸、愚钝埋入进没有尽头的万丈深渊。 龙清川似乎很满意太上皇的境遇,倒是让其余几人颇感意外,他原本担心太上皇死灰复燃,让本来乱糟糟的皇位之争,变得更加诡异难测。如今看来,他是多虑了。 虽说太上皇无权无势,不能发号施令,可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当今圣人的父亲。 龙清川在屋内来回跺着步子,小声说道:“如今能救当今圣人的,也只有太上皇了,只是要麻烦大帅直言呈述,无需隐瞒当中的任何细节,以太上皇的政治权谋和手段,定能分辨其中的是是非非。” 吴大财不解,突然发问:“我真的非常好奇,连大门都不能出的太上皇会怎么做,把圣人叫过来大骂一通?” 龙清川喃喃自言:“不会的……太上皇懂得进、退、取、舍,我想太上皇的年纪大了,卧病在床也很正常。” 不良帅呵呵一笑,却说:“太上皇只是日夜思念杨贵妃,过于悲痛而已,还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龙清川笑笑:“不……他会的。” …… 翌日,服侍太上皇的太监传出消息:太上皇生病了,一病不起。当今圣人以孝闻名天下,当然日夜不离地侍奉在太上皇左右,故而他不得不与仙女忍痛分开。 与此同时,不良帅将长安城所有的不良人撒出去,探听任何可疑的消息,尤其是东宫太子府和越王府。 第24章 痴心妄想 长安城,越王府,浴殿。 越王和越王妃正在鸳鸯戏水,有这位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王妃伺候,越王心情甚为舒心愉悦。再想到未来皇位的争夺,他有张皇后和无影门暗中鼎力支持,顶替太子荣登九五至尊,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还有宫中那个绝色仙女,真是位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佳人,等他李系登基后,一定想法将她也纳为妃子,让她日夜伺候左右。想到仙女那娇滴妩媚的模样,越王不由得欲火膨胀,血脉喷张,将怀中的越王妃搂的更紧。 浴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越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人悄然进入,破坏了越王飞驰神游的遐想。 “混账,”越王怒声大骂,当他透过弥漫的水汽,看到来人正是他的管家,也是越王妃的阿爹时,越王的口气立即柔和了许多,“管家,本王跟爱妃正在沐浴,其他外人先不要打扰本王。” 在越王府,越王李系一向说一不二,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若不听他的指令,不管是谁,都会受到他不近人情的处罚,即便是越王妃的阿爹管家也不例外! 可管家非但没有退下,反而掩嘴大笑:“越王,老奴哪敢叨扰您了,但此人可不是外人。” “管他是谁?”越王发怒了。 是谁那么不知死活,敢打扰他的好事?愤怒的越王起身、转头,正欲破口大骂,可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站在越王面前的也是“越王”,或者说,是与他越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脖子上的胎痣都是如出一辙。 越王李系先是怔住了片刻,待他回过神后,便扯着脖子大声呵斥:“你是谁?”转脸他又问管家:“这人是谁?他要干什么?“ 管家弯着腰嘿嘿地奸笑,眼睛在两个越王之间来回打转,尔后露齿大笑:“此人是越王啊,当今圣人的二皇子越王李系啊。” “他是越王,那我是谁?”越王李系糊涂了,“怎么会有两个越王?” “哈哈……,”管家放肆地发出得意的奸笑声,“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你当然是假冒的了。” 越王李系明白了,管家他们是要李代桃僵,用假的越王替换掉他这个真的。 越王怒不可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侍卫了?” “别叫唤了,侍卫长已经被你和我打入大牢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越王妃缓缓起身,裸露着身子温柔地依偎在另一个“越王”怀里。 “打入——大牢?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越王眼睁睁地看着怀中的女人,扑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心中怒不可遏,他声嘶力竭地叱喝,“爱妃,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失声哈哈大笑:“好,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晌午时分,你的侍卫长调戏越王妃,被这个越王——还有越王妃送入大牢,老奴当时也在场啊。” “怎么可能?几年前伪燕叛军攻入长安时,还是侍卫长拼死护卫本王出逃,他对本王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你们栽赃陷害。”越王对着管家和王妃怒吼,“可是,爱妃,我们也是那时才相识的,当时你跟管家逃难时被人欺负,是本王收留你们的,难道你都忘记了。” “妾身当然没忘,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我跟管家本就是他们的人。”王妃妩媚地问。 此刻越王恍然大悟,他陷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里,原来早在几年前,他李系就被别有用心之人惦记上了——这背后布局之人的心机和眼光,当真是深不可测! “妾身很感谢越王的厚爱,但妾身忍辱负重待在越王府,等的就是这一天。” 第24章 痴心妄想 长安城,越王府,浴殿。 越王和越王妃正在鸳鸯戏水,有这位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王妃伺候,越王心情甚为舒心愉悦。再想到未来皇位的争夺,他有张皇后和无影门暗中鼎力支持,顶替太子荣登九五至尊,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还有宫中那个绝色仙女,真是位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佳人,等他李系登基后,一定想法将她也纳为妃子,让她日夜伺候左右。想到仙女那娇滴妩媚的模样,越王不由得欲火膨胀,血脉喷张,将怀中的越王妃搂的更紧。 浴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越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人悄然进入,破坏了越王飞驰神游的遐想。 “混账,”越王怒声大骂,当他透过弥漫的水汽,看到来人正是他的管家,也是越王妃的阿爹时,越王的口气立即柔和了许多,“管家,本王跟爱妃正在沐浴,其他外人先不要打扰本王。” 在越王府,越王李系一向说一不二,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若不听他的指令,不管是谁,都会受到他不近人情的处罚,即便是越王妃的阿爹管家也不例外! 可管家非但没有退下,反而掩嘴大笑:“越王,老奴哪敢叨扰您了,但此人可不是外人。” “管他是谁?”越王发怒了。 是谁那么不知死活,敢打扰他的好事?愤怒的越王起身、转头,正欲破口大骂,可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 站在越王面前的也是“越王”,或者说,是与他越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脖子上的胎痣都是如出一辙。 越王李系先是怔住了片刻,待他回过神后,便扯着脖子大声呵斥:“你是谁?”转脸他又问管家:“这人是谁?他要干什么?“ 管家弯着腰嘿嘿地奸笑,眼睛在两个越王之间来回打转,尔后露齿大笑:“此人是越王啊,当今圣人的二皇子越王李系啊。” “他是越王,那我是谁?”越王李系糊涂了,“怎么会有两个越王?” “哈哈……,”管家放肆地发出得意的奸笑声,“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你当然是假冒的了。” 越王李系明白了,管家他们是要李代桃僵,用假的越王替换掉他这个真的。 越王怒不可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侍卫了?” “别叫唤了,侍卫长已经被你和我打入大牢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越王妃缓缓起身,裸露着身子温柔地依偎在另一个“越王”怀里。 “打入——大牢?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越王眼睁睁地看着怀中的女人,扑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心中怒不可遏,他声嘶力竭地叱喝,“爱妃,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失声哈哈大笑:“好,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晌午时分,你的侍卫长调戏越王妃,被这个越王——还有越王妃送入大牢,老奴当时也在场啊。” “怎么可能?几年前伪燕叛军攻入长安时,还是侍卫长拼死护卫本王出逃,他对本王一直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你们栽赃陷害。”越王对着管家和王妃怒吼,“可是,爱妃,我们也是那时才相识的,当时你跟管家逃难时被人欺负,是本王收留你们的,难道你都忘记了。” “妾身当然没忘,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我跟管家本就是他们的人。”王妃妩媚地问。 此刻越王恍然大悟,他陷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里,原来早在几年前,他李系就被别有用心之人惦记上了——这背后布局之人的心机和眼光,当真是深不可测! “妾身很感谢越王的厚爱,但妾身忍辱负重待在越王府,等的就是这一天。” 第25章 笑料百出 对不良帅来说,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反正是有消息了——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说了,如今这种波谲诡异的局面,争夺皇位的双方不可能没有动作。 首先是东宫的太子府,据侦测的不良人所说,太子府外松内紧,东宫卫队全部取消休假外出,全员披甲戴胄,已经进入战备状态。 另外李辅国的府邸同样如临大敌,他甲胄在身,几乎天天到禁军视察,以收买笼络人心;除此之外,每天还有几十个批次的人员进进出出,向他汇报宫中和朝中的各种情况。 但不良帅谈到越王府时,一改刚刚忧愁苦闷的脸色,不禁哑声失笑,因为这越王府最近可热闹了。 越王府最近闹出不少笑话,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比如跟随越王许久的厨子,竟去当铺典当他那把祖传的宝刀,据说在跟越王玩投壶时,把全部家当输给了越王;还有越王的贴身婢女,被越王妃倒贴钱财嫁给了城南的光棍李四——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据说这个婢女跟越王暗中有染,被越王妃抓了个现行。 还有更为奇怪之事,一直跟随在越王左右的侍卫长,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越王妃,被越王和越王妃打入了大牢,侍卫长也换成了个刚入府的小侍卫。 …… “越王府发生这么多反常之事,可知什么原因吗?”龙清川问。 不良帅叹口气:“哎,别提了,没一个家伙说得清楚。长安城被伪燕攻破后,不良人损失了很多精明骨干,如今朝廷财物匮乏,给的俸禄也不好,不良人也只能新招募一些年轻的嫩瓜子,他们办事能力很差,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龙清川没心思听不良帅的抱怨,因为越王府的反常引起他的关注。 “贴身婢女……侍卫长,”龙清川暗自发笑,“换掉忠心耿耿的侍卫长,怕是个傻子,有意思……” 不良帅也笑了:“赶走身边知根知底的熟人,如此手段,我们甚至怀疑越王被人李代桃僵。” 越王府,灯火通明。 越王身穿黑色的夜行衣,懒散地坐在书房一张宽大的胡椅上,双腿一高一低地翘在书桌上。他手抱一只精美的陶瓷酒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美酒——他一口气的牛饮,差不多半壶酒下肚了…… 迷迷糊糊中,他赫然发现书桌上有半支玉佩——半支很熟悉的玉佩,越王迟疑地拿起这半支玉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从暗中出现,越王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吃一惊,他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同样笑眯眯的龙清川。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玉佩,玉料、做工均是平常稀松,能对云若依的玉佩这么感兴趣的,天下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越王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也不言语,只是斜着眼瞄着叨叨不停的龙清川,仿佛在看一只刚从山上逃出来的猴子。 “堂堂大唐的越王,喝酒竟然那么没品味,跟我那朋友百里飞一个德行,一人喝独酒。独酒,毒酒也。”龙清川抢过越王手上酒壶,对着壶嘴也灌了一口,“我跟乐凡成亲了,可惜你百里飞不在场,不热闹。” 毫无疑问,龙清川已经识破此越王是百里飞假扮。 百里飞又从龙清川手上抢回酒壶,也灌了那么一口:“恭喜,就当喝你们的喜酒了。”尔后他继续歪着头问:“能耐不小啊,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百里飞的心里有一万个好奇,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死活不相信龙清川能从独山逃出生天。 “我们见到了你的义父贾徵晶,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龙清川云淡风轻地一提而过,他并没有说出采花盗被害之事,不管这采花盗是不是罪有应得,在他百里飞眼里,采花盗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亲人。 百里飞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然后又问:“对了,我白天闷在越王府睡大觉,晚上才出去溜达溜达,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本来没毛病,我们连你藏在哪里都不知道,”龙清川找了个椅子坐下,跟百里飞慢慢闲聊,“不良人侦测到你身边的人不断出事,连在长安城陷落时,拼死保卫越王的侍卫长都换掉了,这怎能不让人起疑心了。” 百里飞露齿嬉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跟越王李代桃僵,虽说你们的外形很像,但你身上有太多的恶习,很容易被越王贴身之人察觉,故而你们就将熟悉越王的人逐一铲除,是不是?” 百里飞笑了笑,表示不否认,接着他又自我评价道:“我还好,如今我已经收敛很多了。” 龙清川内心哭笑不得,他肚子里逼了一口气没忍住,最终还是笑了出来。他顿了顿,指着百里飞说:“我仅仅在越王府待了两天,就发现了一堆破绽。” 百里飞快速地收回双腿站了起来,狐疑地看了龙清川几眼后,又缓慢坐下,重新翘起双腿,嘴里蹦出一个字:“说”。 这倒是越王的口气,此刻百里飞学得倒是蛮像。 龙清川笑笑,问:“你见过哪个王爷大半夜不搂着王妃睡觉,反倒穿着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在长安城富商家的屋顶上蹦跶?” 百里飞悻悻而言:“哎,一切琐事都是越王妃在处理,我这个假越王太无聊了,只能晚上偷偷出去找点乐子了。” “投壶这种小把戏,都是下人讨主上开心,主上借此施点钱财给下人,你倒好,将越王府的厨子赢得干干净净,害的那厨子典当他那把祖传的宝刀,你说天下哪有这样不要脸面的王爷?” “哼,认赌服输。”百里飞嘻嘻一笑,非常不以为然。 “现在你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要不了多久,全大唐的人都知道了,长安城有个不要脸的王爷,诡计多端,专赢他家厨子和仆人的钱财。” “那是越王李系,”百里飞耸耸肩,自我安慰道,“跟我百里飞有何关系?” 龙清川破口大笑,这个百里飞耍起无赖来,同样是死不要脸。 大笑之后,龙清川指着书桌上的一幅字画说:“越王的人品虽然不是很出格,但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是书法,深得本朝褚遂良的精髓,可我把一幅张旭的狂草放在书桌上,你——竟然没正脸瞧一眼,这正常吗?” 百里飞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有一幅字帖,随手捡起后翻看一眼:“这是什么鸟字,龙飞凤舞?我看是鬼画符!哼,我用脚都比他写得好。” 百里飞随手将张旭的狂草仍在地上,龙清川疾速弯腰捡起,心疼地说:“为了试探出你百里飞,我忍心卖了一只金玉步摇,费尽口舌才从西市字画坊买了回来,可别给我弄脏了……” “那乐凡是不是心疼死了?”百里飞嬉皮笑脸地嘲笑。 “她不心疼,她早把她的步摇藏起来了。”龙清川随口一说。 “哦?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哈哈……等等,我怎么觉得话外有话,”百里飞收起了他的嘴脸,“乐凡把她的金步摇藏了起来,那你拿谁的步摇去典当了?” “当然是云若依的了。”龙清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故作不解地反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什么?”百里飞气呼呼地站起来,不服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典当乐凡的?” “乐凡是我内人,我怎舍得当掉自家的东西。”龙清川理直气壮地回答。 百里飞叉着腰、瞪着双眼,大声怒斥龙清川:“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趁我百里飞不在,欺负云若依,算什么知心朋友!”百里飞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对着龙清川叨叨个不停,龙清川双眼凝视着发怒的百里飞,满意地笑了。 这是他期盼中的百里飞,一个有血有肉、有激情的百里飞,而不是生死由命、自暴自弃的百里飞。 龙清川忽然想起一个细节,问:“我跟乐凡逃难时见过越王李系,你们俩的模样可真像,只不过我有个好奇的问题,为什么你长得很像皇室的人?” 百里飞对此嗤之以鼻,笑着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皇室的人为什么长得像我?” 龙清川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直夸赞:“就欣赏你这没来头的自信!” …… 两人之间的私事谈完了,接下来,龙清川和吴大财沉默了许久,曾经有些不如意之事,还是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 龙清川正欲开口相问,百里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说道:“我也很难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愿意做这么个鸟王爷,一点自由都没有。” 龙清川摆了摆手:“罢了,我们早就猜到了,这背后的主使都是你阿爹百里风。” 百里飞苦笑:“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我曾经强烈劝诫过阿爹,可惜他对朝廷的怨念很深,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你阿爹还想把你培养成谦谦君子,现在倒好,你百里飞反倒成了——”,龙清川借故摸了摸鼻子,因为下面的话不大好听,他便没有说下去。 “反倒承袭了他的旧业,成为梁上君子,”百里飞自嘲道,“我阿爹不听我的劝告,而我也不愿变成他预想之中的百里飞。” 这一对父子冤家,彼此活成了对方不喜欢之人。 “可你最后还是助纣为虐,利用朋友之间的友情,将我们引入独山?” “实在是逼不得已,这不是我百里飞的本意!至少以我的名义来诓骗,能保证我阿爹不会伤害到你们,这是我提出的底线。”百里飞抱歉地说。 “嗯,我理解,神丐和云若依都很理解,百里飞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坏人。” 百里飞再次歉意地点了点头,感谢龙清川等人对他的体谅。 龙清川轻叹一口气,说:“说说你们的计划!目前我只知道你们李代桃僵,然后以越王的身份夺得皇位。可你们怎么会得到张皇后的协助,常理来说,她要帮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 百里飞无奈地哼了两声,欲言又止,尔后闭起双眼默默地低下了头,龙清川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半晌后,百里飞终于睁开双眼:“真的很抱歉,我百里飞其实就是个傀儡,所有的细节都是越王妃一手把持。据我所知,他们跟张皇后的亲信签了一张退位诏书,上面还盖有玉玺的大印,内容大概是五年后禅让帝位,嗯……具体计划,怎么执行,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也只是颗听从别人安排的旗子。” 这越王还没荣登九五之尊了,玉玺都已提前刻好了,甚至还提前写好了皇位禅让诏书?这都是什么事?他们把皇帝之位当成是民间借贷了,推来让去。 龙清川忍住内心的狂笑,天底下还有张皇后这么愚蠢的女人,就凭一纸退位诏书,就能让她的儿子当皇帝了?可他回过神来后仔细一想,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来是自己愚蠢,也许别人对未来发生之事,早就谋划得万无一失了。 “你说你是颗棋子,那下棋的人是谁?”龙清川又问。 “宫中是仇士良,越王府是越王妃,这两人都工于心计。据我所知,仇士良原本不是无影门的人,在安禄山大军攻打长安前,他暗中给叛军送来城防图以及兵力配置,立了大功,然后又被推荐给我阿爹,就这样,他就投身于无影门麾下了。” 龙清川低头默默沉思,这样一来,眼前的局势就很明朗了:表面上是仇士良和越王妃在操盘,实际背后的黑手当然是张皇后和百里风,可他们要怎么帮助越王夺取皇位了? 还有,夺取了这权力至上的皇位之后,百里风会在五年之后心甘情愿地禅让皇位?可以肯定是,当然不可能!他们之间必然不会容纳彼此,势必还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斗! 沉默了片刻后,百里飞问龙清川:“她还好吗?” 龙清川摆了摆手:“一切都好,她还让我照顾你了,嗯——真越王了?” “我把他关在越王府的地窖里,有吃有喝好生照应着,他虽然不是个好王爷,但至少我不能剥脱他生存的机会。” 龙清川若有所思,尔后诚心赞许:“你一念仁慈,为人为己,也许这就是天意!” 第25章 笑料百出 对不良帅来说,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反正是有消息了——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说了,如今这种波谲诡异的局面,争夺皇位的双方不可能没有动作。 首先是东宫的太子府,据侦测的不良人所说,太子府外松内紧,东宫卫队全部取消休假外出,全员披甲戴胄,已经进入战备状态。 另外李辅国的府邸同样如临大敌,他甲胄在身,几乎天天到禁军视察,以收买笼络人心;除此之外,每天还有几十个批次的人员进进出出,向他汇报宫中和朝中的各种情况。 但不良帅谈到越王府时,一改刚刚忧愁苦闷的脸色,不禁哑声失笑,因为这越王府最近可热闹了。 越王府最近闹出不少笑话,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比如跟随越王许久的厨子,竟去当铺典当他那把祖传的宝刀,据说在跟越王玩投壶时,把全部家当输给了越王;还有越王的贴身婢女,被越王妃倒贴钱财嫁给了城南的光棍李四——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据说这个婢女跟越王暗中有染,被越王妃抓了个现行。 还有更为奇怪之事,一直跟随在越王左右的侍卫长,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越王妃,被越王和越王妃打入了大牢,侍卫长也换成了个刚入府的小侍卫。 …… “越王府发生这么多反常之事,可知什么原因吗?”龙清川问。 不良帅叹口气:“哎,别提了,没一个家伙说得清楚。长安城被伪燕攻破后,不良人损失了很多精明骨干,如今朝廷财物匮乏,给的俸禄也不好,不良人也只能新招募一些年轻的嫩瓜子,他们办事能力很差,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龙清川没心思听不良帅的抱怨,因为越王府的反常引起他的关注。 “贴身婢女……侍卫长,”龙清川暗自发笑,“换掉忠心耿耿的侍卫长,怕是个傻子,有意思……” 不良帅也笑了:“赶走身边知根知底的熟人,如此手段,我们甚至怀疑越王被人李代桃僵。” 越王府,灯火通明。 越王身穿黑色的夜行衣,懒散地坐在书房一张宽大的胡椅上,双腿一高一低地翘在书桌上。他手抱一只精美的陶瓷酒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美酒——他一口气的牛饮,差不多半壶酒下肚了…… 迷迷糊糊中,他赫然发现书桌上有半支玉佩——半支很熟悉的玉佩,越王迟疑地拿起这半支玉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龙清川悄无声息地从暗中出现,越王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吃一惊,他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同样笑眯眯的龙清川。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玉佩,玉料、做工均是平常稀松,能对云若依的玉佩这么感兴趣的,天下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越王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也不言语,只是斜着眼瞄着叨叨不停的龙清川,仿佛在看一只刚从山上逃出来的猴子。 “堂堂大唐的越王,喝酒竟然那么没品味,跟我那朋友百里飞一个德行,一人喝独酒。独酒,毒酒也。”龙清川抢过越王手上酒壶,对着壶嘴也灌了一口,“我跟乐凡成亲了,可惜你百里飞不在场,不热闹。” 毫无疑问,龙清川已经识破此越王是百里飞假扮。 百里飞又从龙清川手上抢回酒壶,也灌了那么一口:“恭喜,就当喝你们的喜酒了。”尔后他继续歪着头问:“能耐不小啊,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百里飞的心里有一万个好奇,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死活不相信龙清川能从独山逃出生天。 “我们见到了你的义父贾徵晶,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龙清川云淡风轻地一提而过,他并没有说出采花盗被害之事,不管这采花盗是不是罪有应得,在他百里飞眼里,采花盗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亲人。 百里飞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了,然后又问:“对了,我白天闷在越王府睡大觉,晚上才出去溜达溜达,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本来没毛病,我们连你藏在哪里都不知道,”龙清川找了个椅子坐下,跟百里飞慢慢闲聊,“不良人侦测到你身边的人不断出事,连在长安城陷落时,拼死保卫越王的侍卫长都换掉了,这怎能不让人起疑心了。” 百里飞露齿嬉笑,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跟越王李代桃僵,虽说你们的外形很像,但你身上有太多的恶习,很容易被越王贴身之人察觉,故而你们就将熟悉越王的人逐一铲除,是不是?” 百里飞笑了笑,表示不否认,接着他又自我评价道:“我还好,如今我已经收敛很多了。” 龙清川内心哭笑不得,他肚子里逼了一口气没忍住,最终还是笑了出来。他顿了顿,指着百里飞说:“我仅仅在越王府待了两天,就发现了一堆破绽。” 百里飞快速地收回双腿站了起来,狐疑地看了龙清川几眼后,又缓慢坐下,重新翘起双腿,嘴里蹦出一个字:“说”。 这倒是越王的口气,此刻百里飞学得倒是蛮像。 龙清川笑笑,问:“你见过哪个王爷大半夜不搂着王妃睡觉,反倒穿着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在长安城富商家的屋顶上蹦跶?” 百里飞悻悻而言:“哎,一切琐事都是越王妃在处理,我这个假越王太无聊了,只能晚上偷偷出去找点乐子了。” “投壶这种小把戏,都是下人讨主上开心,主上借此施点钱财给下人,你倒好,将越王府的厨子赢得干干净净,害的那厨子典当他那把祖传的宝刀,你说天下哪有这样不要脸面的王爷?” “哼,认赌服输。”百里飞嘻嘻一笑,非常不以为然。 “现在你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要不了多久,全大唐的人都知道了,长安城有个不要脸的王爷,诡计多端,专赢他家厨子和仆人的钱财。” “那是越王李系,”百里飞耸耸肩,自我安慰道,“跟我百里飞有何关系?” 龙清川破口大笑,这个百里飞耍起无赖来,同样是死不要脸。 大笑之后,龙清川指着书桌上的一幅字画说:“越王的人品虽然不是很出格,但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是书法,深得本朝褚遂良的精髓,可我把一幅张旭的狂草放在书桌上,你——竟然没正脸瞧一眼,这正常吗?” 百里飞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有一幅字帖,随手捡起后翻看一眼:“这是什么鸟字,龙飞凤舞?我看是鬼画符!哼,我用脚都比他写得好。” 百里飞随手将张旭的狂草仍在地上,龙清川疾速弯腰捡起,心疼地说:“为了试探出你百里飞,我忍心卖了一只金玉步摇,费尽口舌才从西市字画坊买了回来,可别给我弄脏了……” “那乐凡是不是心疼死了?”百里飞嬉皮笑脸地嘲笑。 “她不心疼,她早把她的步摇藏起来了。”龙清川随口一说。 “哦?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哈哈……等等,我怎么觉得话外有话,”百里飞收起了他的嘴脸,“乐凡把她的金步摇藏了起来,那你拿谁的步摇去典当了?” “当然是云若依的了。”龙清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故作不解地反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什么?”百里飞气呼呼地站起来,不服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典当乐凡的?” “乐凡是我内人,我怎舍得当掉自家的东西。”龙清川理直气壮地回答。 百里飞叉着腰、瞪着双眼,大声怒斥龙清川:“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趁我百里飞不在,欺负云若依,算什么知心朋友!”百里飞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对着龙清川叨叨个不停,龙清川双眼凝视着发怒的百里飞,满意地笑了。 这是他期盼中的百里飞,一个有血有肉、有激情的百里飞,而不是生死由命、自暴自弃的百里飞。 龙清川忽然想起一个细节,问:“我跟乐凡逃难时见过越王李系,你们俩的模样可真像,只不过我有个好奇的问题,为什么你长得很像皇室的人?” 百里飞对此嗤之以鼻,笑着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皇室的人为什么长得像我?” 龙清川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直夸赞:“就欣赏你这没来头的自信!” …… 两人之间的私事谈完了,接下来,龙清川和吴大财沉默了许久,曾经有些不如意之事,还是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 龙清川正欲开口相问,百里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说道:“我也很难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愿意做这么个鸟王爷,一点自由都没有。” 龙清川摆了摆手:“罢了,我们早就猜到了,这背后的主使都是你阿爹百里风。” 百里飞苦笑:“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我曾经强烈劝诫过阿爹,可惜他对朝廷的怨念很深,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你阿爹还想把你培养成谦谦君子,现在倒好,你百里飞反倒成了——”,龙清川借故摸了摸鼻子,因为下面的话不大好听,他便没有说下去。 “反倒承袭了他的旧业,成为梁上君子,”百里飞自嘲道,“我阿爹不听我的劝告,而我也不愿变成他预想之中的百里飞。” 这一对父子冤家,彼此活成了对方不喜欢之人。 “可你最后还是助纣为虐,利用朋友之间的友情,将我们引入独山?” “实在是逼不得已,这不是我百里飞的本意!至少以我的名义来诓骗,能保证我阿爹不会伤害到你们,这是我提出的底线。”百里飞抱歉地说。 “嗯,我理解,神丐和云若依都很理解,百里飞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坏人。” 百里飞再次歉意地点了点头,感谢龙清川等人对他的体谅。 龙清川轻叹一口气,说:“说说你们的计划!目前我只知道你们李代桃僵,然后以越王的身份夺得皇位。可你们怎么会得到张皇后的协助,常理来说,她要帮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 百里飞无奈地哼了两声,欲言又止,尔后闭起双眼默默地低下了头,龙清川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半晌后,百里飞终于睁开双眼:“真的很抱歉,我百里飞其实就是个傀儡,所有的细节都是越王妃一手把持。据我所知,他们跟张皇后的亲信签了一张退位诏书,上面还盖有玉玺的大印,内容大概是五年后禅让帝位,嗯……具体计划,怎么执行,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也只是颗听从别人安排的旗子。” 这越王还没荣登九五之尊了,玉玺都已提前刻好了,甚至还提前写好了皇位禅让诏书?这都是什么事?他们把皇帝之位当成是民间借贷了,推来让去。 龙清川忍住内心的狂笑,天底下还有张皇后这么愚蠢的女人,就凭一纸退位诏书,就能让她的儿子当皇帝了?可他回过神来后仔细一想,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原来是自己愚蠢,也许别人对未来发生之事,早就谋划得万无一失了。 “你说你是颗棋子,那下棋的人是谁?”龙清川又问。 “宫中是仇士良,越王府是越王妃,这两人都工于心计。据我所知,仇士良原本不是无影门的人,在安禄山大军攻打长安前,他暗中给叛军送来城防图以及兵力配置,立了大功,然后又被推荐给我阿爹,就这样,他就投身于无影门麾下了。” 龙清川低头默默沉思,这样一来,眼前的局势就很明朗了:表面上是仇士良和越王妃在操盘,实际背后的黑手当然是张皇后和百里风,可他们要怎么帮助越王夺取皇位了? 还有,夺取了这权力至上的皇位之后,百里风会在五年之后心甘情愿地禅让皇位?可以肯定是,当然不可能!他们之间必然不会容纳彼此,势必还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斗! 沉默了片刻后,百里飞问龙清川:“她还好吗?” 龙清川摆了摆手:“一切都好,她还让我照顾你了,嗯——真越王了?” “我把他关在越王府的地窖里,有吃有喝好生照应着,他虽然不是个好王爷,但至少我不能剥脱他生存的机会。” 龙清川若有所思,尔后诚心赞许:“你一念仁慈,为人为己,也许这就是天意!” 第26章 厌胜之术 也许是离开了仙女的加持,也许是照顾太上皇太过于劳累,圣人突然间也生了重病,并且卧床不起,这可把满朝的文武大臣吓坏了。 圣人不是有仙女的加持吗,怎么还能生病?由于群臣对加持之术纷纷质疑,再加上不良帅派人从中作梗、挑拨,所谓的仙女便受到了群臣的质疑。 为了挽回丢失的权威和颜面,仙女宣称她察觉到宫中有厌胜之术,专门克制当今圣人,要不是她及时出手化解,圣人早就驾崩云云。所谓的厌胜之术,其实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能以诅咒克制或者加害于别人。 而让群臣信服的是,仙女当着张皇后、内侍省总管以及朝中大臣的面,掐指算出了厌胜之术的具体位置——圣人的寝宫。 谋害圣人,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皇后暴跳如雷,当即吩咐千牛卫在寝宫内搜寻,果然——在无所不能的仙女提示下,千牛卫找到一张钉在横梁上的黄色符咒——符咒上画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狰狞女鬼,图的四角分别标志着:鬼水、鬼金、鬼火、鬼木。 这张符咒稍微有点褪色,上面也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由此推断,它被钉在横梁上已经有段日子了。 得知此事后,朝中的文武百官纷纷质疑,这张谋害圣人的符咒究竟是何人所为? 在张皇后的提醒下,众位大臣才不情愿地想起,寝殿在长安陷落后已被叛军毁坏。后来郭子仪率军夺回长安后,当今太子李豫为了向圣人表孝心,亲自带着工匠修葺了大明宫的寝殿,按照日子推算下来,这张符咒断然是修葺寝殿时钉在横梁上的。 张皇后如此之说,等于是把太子推到了大臣的对立面。在圣人病倒后,张皇后不离寸步地服侍在左右,她借机影射太子勾结权宦,心怀叵测,早就想登基执掌天下,否则宫中也不会有这种邪门歪道之术? 当病殃殃的圣人知晓一切后,不由得暗自胆颤,可他的内心实在难以相信,一向忠孝仁义的太子,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圣人心中疑虑重重,张皇后继续在旁添油加醋,她直言假如圣人不幸中招驾崩了,得利的必然是太子李豫,故而其他人并没有行事的动机。 而仙女也适时地在圣人面前哭诉,直言太子李豫在监国期间,曾多次下令让仙女也加持他,并几次三番地对仙女非礼。仙女还言之凿凿地指出,太子李豫的无耻兽行,与前朝淫母弑父的亡国暴君隋炀帝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 盛怒之下的圣人失去了理智,已顾不上他那羸弱的身子,也不顾李辅国和部分大臣的劝告,强行下旨废除李豫的太子之位,并预备立越王李系为太子。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刻,经历沧桑的太上皇及时出面,他以“一日杀三子”和“建宁王”的悲剧规劝圣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定罪也不迟。 “一日杀三子”的悲剧,是太上皇年轻时受武惠妃的蛊惑,一天之内冤杀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儿子;而“建宁王”的悲剧,则是当今圣人冤杀他的第三子李倓。 这两个悲剧的根源,都是皇帝受人蛊惑而不明真相,在冲动之下做出的错误决定。 经过太上皇及时的提醒,暴怒之中的圣人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固执地坚持废止太子李豫,而是焦虑地躲在寝宫中养病,借此观察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太子李豫被太上皇保了下来,算是暂时平安地躲过一劫——这也意味着,背后得利的主使者张皇后失算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圣人重病在身,一旦驾崩,太子李豫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那张皇后等人岂不是为人做嫁衣? 龙清川认为他们费尽心思筹划许久,这些人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们必然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龙清川双腿结跏趺坐,静静地坐在床沿,闭着眼睛冥思苦想几方之间微妙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无影门、越王、太子、张皇后,李辅国,达奚盈盈…… 能把这群势力联系起来的,就是未来的皇位和一张皇位禅位诏书。 表面看起来,张皇后、越王、达奚盈盈和无影门是一伙,张皇后和达奚盈盈冤枉陷害太子,扶持越王上位。待他们大功告成之后,可以预想到的是,张皇后和越王之间——也就是和无影门将由合作关系变成敌对关系,双方必然拼个你死我活。 这几方人都是下棋的高手,彼此被对方利用着,而彼此也在利用对方! 所谓的禅让诏书是一个杀招,既能害死对方,也能被对方害死。 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难道,难道在这几方势力之外,还有其他一股很强的势力争夺皇帝位? 不可能!龙清川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这觊觎皇帝之位的,除了太子、越王,张皇后,还有谁的势力能比他们更强?即使第三方势力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稳这宝座啊!就算那个自以为是的达奚盈盈,她也仅仅是无影门的一颗棋子,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而已,背后并没有真正的杀手招。 龙清川突然转念一想,如果背后有人借用各方的势力,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这就有可能了!这就是传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如果要成为整局最终的胜利者,必然要对鹬蚌相争的胜利者留有杀招,那么这个杀招是什么了,这个人到底又是谁呢? 龙清川猛地一惊,他从各路纷杂繁乱的消息中,提炼出一个可疑点:同时与达奚盈盈、张皇后、越王都有交集的一个人——仇士良。 这种交集是极其不合理的,一个小小的内侍太监,怎会与如此多的人打交道,这已超过他职责。 龙清川清楚地记得,不良帅后来也多次谈过此人,仇士良心机颇深、心狠手辣而又不失圆滑世故,之前高力士一直找机会赐死仇士良,但此人做事滴水不漏,竟然挑不出一点点毛病,故而让他苟活至今。 龙清川又低头沉思了许久……如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龙清川暗自赞叹:此人好厉害,他利用张皇后和无影门对他的信任,将双方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还有达奚盈盈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这个仇士良要是不除掉,大唐恐怕永无宁日。 但龙清川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指控仇士良,如今圣人危在旦夕,不良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收集证据,火烧眉毛之际,又该怎么办了? 龙清川思索片刻后,问在一旁忙碌的乐凡:“夫人,你跟达奚盈盈一起长大,你能模仿她的字迹吗?” “差不多,写字如练剑,我们剑法相通,字迹也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乐凡捂住嘴浅笑,“我们俩的字都很丑。” 第26章 厌胜之术 也许是离开了仙女的加持,也许是照顾太上皇太过于劳累,圣人突然间也生了重病,并且卧床不起,这可把满朝的文武大臣吓坏了。 圣人不是有仙女的加持吗,怎么还能生病?由于群臣对加持之术纷纷质疑,再加上不良帅派人从中作梗、挑拨,所谓的仙女便受到了群臣的质疑。 为了挽回丢失的权威和颜面,仙女宣称她察觉到宫中有厌胜之术,专门克制当今圣人,要不是她及时出手化解,圣人早就驾崩云云。所谓的厌胜之术,其实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能以诅咒克制或者加害于别人。 而让群臣信服的是,仙女当着张皇后、内侍省总管以及朝中大臣的面,掐指算出了厌胜之术的具体位置——圣人的寝宫。 谋害圣人,这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皇后暴跳如雷,当即吩咐千牛卫在寝宫内搜寻,果然——在无所不能的仙女提示下,千牛卫找到一张钉在横梁上的黄色符咒——符咒上画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狰狞女鬼,图的四角分别标志着:鬼水、鬼金、鬼火、鬼木。 这张符咒稍微有点褪色,上面也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由此推断,它被钉在横梁上已经有段日子了。 得知此事后,朝中的文武百官纷纷质疑,这张谋害圣人的符咒究竟是何人所为? 在张皇后的提醒下,众位大臣才不情愿地想起,寝殿在长安陷落后已被叛军毁坏。后来郭子仪率军夺回长安后,当今太子李豫为了向圣人表孝心,亲自带着工匠修葺了大明宫的寝殿,按照日子推算下来,这张符咒断然是修葺寝殿时钉在横梁上的。 张皇后如此之说,等于是把太子推到了大臣的对立面。在圣人病倒后,张皇后不离寸步地服侍在左右,她借机影射太子勾结权宦,心怀叵测,早就想登基执掌天下,否则宫中也不会有这种邪门歪道之术? 当病殃殃的圣人知晓一切后,不由得暗自胆颤,可他的内心实在难以相信,一向忠孝仁义的太子,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圣人心中疑虑重重,张皇后继续在旁添油加醋,她直言假如圣人不幸中招驾崩了,得利的必然是太子李豫,故而其他人并没有行事的动机。 而仙女也适时地在圣人面前哭诉,直言太子李豫在监国期间,曾多次下令让仙女也加持他,并几次三番地对仙女非礼。仙女还言之凿凿地指出,太子李豫的无耻兽行,与前朝淫母弑父的亡国暴君隋炀帝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 盛怒之下的圣人失去了理智,已顾不上他那羸弱的身子,也不顾李辅国和部分大臣的劝告,强行下旨废除李豫的太子之位,并预备立越王李系为太子。 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刻,经历沧桑的太上皇及时出面,他以“一日杀三子”和“建宁王”的悲剧规劝圣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定罪也不迟。 “一日杀三子”的悲剧,是太上皇年轻时受武惠妃的蛊惑,一天之内冤杀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儿子;而“建宁王”的悲剧,则是当今圣人冤杀他的第三子李倓。 这两个悲剧的根源,都是皇帝受人蛊惑而不明真相,在冲动之下做出的错误决定。 经过太上皇及时的提醒,暴怒之中的圣人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固执地坚持废止太子李豫,而是焦虑地躲在寝宫中养病,借此观察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太子李豫被太上皇保了下来,算是暂时平安地躲过一劫——这也意味着,背后得利的主使者张皇后失算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圣人重病在身,一旦驾崩,太子李豫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那张皇后等人岂不是为人做嫁衣? 龙清川认为他们费尽心思筹划许久,这些人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们必然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龙清川双腿结跏趺坐,静静地坐在床沿,闭着眼睛冥思苦想几方之间微妙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无影门、越王、太子、张皇后,李辅国,达奚盈盈…… 能把这群势力联系起来的,就是未来的皇位和一张皇位禅位诏书。 表面看起来,张皇后、越王、达奚盈盈和无影门是一伙,张皇后和达奚盈盈冤枉陷害太子,扶持越王上位。待他们大功告成之后,可以预想到的是,张皇后和越王之间——也就是和无影门将由合作关系变成敌对关系,双方必然拼个你死我活。 这几方人都是下棋的高手,彼此被对方利用着,而彼此也在利用对方! 所谓的禅让诏书是一个杀招,既能害死对方,也能被对方害死。 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难道,难道在这几方势力之外,还有其他一股很强的势力争夺皇帝位? 不可能!龙清川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这觊觎皇帝之位的,除了太子、越王,张皇后,还有谁的势力能比他们更强?即使第三方势力坐上了皇位,也坐不稳这宝座啊!就算那个自以为是的达奚盈盈,她也仅仅是无影门的一颗棋子,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而已,背后并没有真正的杀手招。 龙清川突然转念一想,如果背后有人借用各方的势力,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这就有可能了!这就是传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如果要成为整局最终的胜利者,必然要对鹬蚌相争的胜利者留有杀招,那么这个杀招是什么了,这个人到底又是谁呢? 龙清川猛地一惊,他从各路纷杂繁乱的消息中,提炼出一个可疑点:同时与达奚盈盈、张皇后、越王都有交集的一个人——仇士良。 这种交集是极其不合理的,一个小小的内侍太监,怎会与如此多的人打交道,这已超过他职责。 龙清川清楚地记得,不良帅后来也多次谈过此人,仇士良心机颇深、心狠手辣而又不失圆滑世故,之前高力士一直找机会赐死仇士良,但此人做事滴水不漏,竟然挑不出一点点毛病,故而让他苟活至今。 龙清川又低头沉思了许久……如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龙清川暗自赞叹:此人好厉害,他利用张皇后和无影门对他的信任,将双方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还有达奚盈盈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这个仇士良要是不除掉,大唐恐怕永无宁日。 但龙清川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指控仇士良,如今圣人危在旦夕,不良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收集证据,火烧眉毛之际,又该怎么办了? 龙清川思索片刻后,问在一旁忙碌的乐凡:“夫人,你跟达奚盈盈一起长大,你能模仿她的字迹吗?” “差不多,写字如练剑,我们剑法相通,字迹也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乐凡捂住嘴浅笑,“我们俩的字都很丑。” 第27章 机关算尽 仇士良正趴在仙女达奚盈盈的脚下,极尽厚颜无耻地讨好这位仙女,仇士良信誓旦旦地发誓,等到他们大功告成之后,他只愿做仙女面前卑微的奴婢,能够伺候达奚盈盈这样的仙女,可是他仇士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在仇士良不断的恭维下,达奚盈盈趾高气昂而又神采飞扬,仿佛她已荣登九五之尊、莅临天下。 如今圣人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恐怕时日不多了。达奚盈盈指派仇士良疾速到越王府办正事,圣人在世的时日屈指可数,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们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仇士良欣然领命! 一路上,他得意地哼着小曲,内心狂喜不已,因为他仇士良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要不了多久,他不再是个小小的太监,也不会再对人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他要让大唐的王公大臣在他仇士良面前点头哈腰。 仇士良正在美美地做着白日梦,不良帅带着龙清川、吴大财等人恶狠狠地挡在他面前。 不良帅板着脸冷冷地问:“仇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 仇士良察言观色,眼珠滴溜溜直转,他见不良帅等人满脸杀气,赶忙点头哈腰,笑脸回话:“奉圣人旨意,宣越王入宫觐见!” “越王入宫?哪个越王,是被你们李代桃僵的越王吗?”不良帅目光如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仇士良问。 仇士良大吃一惊,身体微微抖动,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不过此人心里素质极为稳定,而且狡猾善变,仅仅在一瞬间,仇士良立即回过神来,弓着腰笑着回不良帅的话:“杂家不知大帅何意,杂家只是负责传达圣人的旨意。” 仇士良推得一干二净,耍起了他惯用的招数——不做辩解,给别人造成他只呈述事实,其他一概不管不问的假象。 不良帅冷冷地“哼”了一声,从腰间摘下劲弩对准仇士良:“说实话,否则要你狗命!” 不良帅很少对宫里的太监说狠话,通常来说,尽量不要得罪圣人身边的太监,这是个聪明的处世之法,谁知以后哪个太监得宠升天了。 但不良帅这次明显是豁出去了,说明他对仇士良不再有通融的余地。 仇士良心知不妙,赶忙双膝跪地,哭诉着说:“大帅如跟杂家有仇,请尽管射杀,杂家毫无怨言,只是杂家真不知何处得罪了大帅?”仇士良说话的声音谦恭而卑微,但他两眼一直紧盯着不良帅手上的劲弩。 事到如今,仇士良也只能咬着牙拼死抵赖了。 不良帅的嘴角微微抽动,他心一横,猛地一扣劲弩的机簧,一只弩箭“嗖”的一声疾飞而去,插在仇士良前面一步远之处,箭头的上半截已经没入泥土里。 仇士良的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滴下来,他心里仔细盘算过多次,若咬紧牙关不说出实情,兴许还有条活路;如果全盘托出,即使圣人和不良人放过自己,背后的张皇后和无影门,也断然饶不了自己的小命! 龙清川见仇士良的嘴死硬死硬,料定他不会主动坦白,便出口说道:“龙某提醒下仇公公。”仇士良识得此人是龙清川,也就是达奚盈盈施展美色极力拉拢的对象。 龙清川抢先一步说:“我们已经查证,你仇士良是无影门的人,越王已被你们李代桃僵。你们用所谓的仙女和天王丹消耗圣人的身体,同时在暗中策划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伪造圣旨,比如利用邪术控制圣人杀掉太子……但具体是什么勾当、什么手段,坦白讲,一时间我们还未查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们最终目的是在圣人驾崩之后,将皇位传给越王而不是现在的太子。” 不待仇士良张口反驳,龙清川继续往下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上皇及时生病了,圣人为了彰显孝道,不得不伺候在太上皇身边。如此一来,圣人便远离了仙女和天王丹,也就是摆脱了你们的控制,所以你们没了下手的机会。” 当然,太上皇李隆基及时生病在床,也是龙清川和不良帅等人暗中谋划之事,为的就是让圣人摆脱仙女的控制。 仇士良怔怔地呆在原地,他早就耳濡目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厉害,心中不断诅咒达奚盈盈的八辈祖宗,定然是这个傻女人露出的破绽。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你们利用早就预谋好的压胜之术,以及调戏仙女的诬陷之词,以期圣人废了当今太子,让越王取而代之。这样一来,圣人驾崩后,越王——其实就是你们的假越王,便能堂堂正正地荣登宝鼎。可惜,这次又是太上皇的及时点破,保住了太子之位。嗯……你们又一次失算了!” 龙清川说的头头是道,仇士良不言不语,谁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你们的诡计接二连三地失败,圣人时日无多,所以你们夺取皇位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为了避免给太子做嫁衣,你们怕是要武力夺取皇位。此刻你急匆匆地赶往越王府,是要传递什么重要消息?” 仇士良浑身直冒汗,但他终于开口辩驳了,仇士良尖着脖子怒斥:“胡说,满口荒唐之辞,皇位的争夺跟杂家有什么关系?杂家只是宫中的一个太监而已,国家大事一概不知。”仇士良表现得冤枉之极,抹着眼泪低头哭诉:“杂家对大唐忠义无双,对圣人忠心耿耿,你们如此残害忠良,也不编个靠谱的理由。” 残害忠良?面对仇士良的倒打一耙,龙清川等人哑然失笑:“投入无影门麾下的仇士良也算是个忠良?我这还有更不靠谱的!你仇士良的野心可不小啊,私下把几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不……我尝试着说出你仇士良的阴谋?” 仇士良欲言又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尽量迫使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龙清川继续言语,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面目:“你仇士良给无影门的谋划是,利用张皇后、达奚盈盈以及越王原有的势力,帮助越王李系上位——当然越王早已让你们的人李代桃僵。待越王完全掌握了权力后,你们便揭穿达奚盈盈的假仙女身份,公布她祸害圣人的卑鄙手段,因为仙女是张皇后引荐给圣人的,你们便以此诛杀张皇后和达奚盈盈。” 不良帅冷冷地哼了几声,张皇后、达奚盈盈以及越王全是无影门的踏脚石,无影门这过河拆桥的手段真是狠毒啊! “胡说,张皇后乃是大唐皇后,怎会无缘无故地帮助逆贼造反?”仇士良开口狡辩道。 “哼,其实张皇后早有立自己子嗣为帝的意愿,奈何她的皇子年龄尚小,圣人当然不予考虑。于是你说服张皇后退而求其次,扶持假越王上位,并和假越王立下皇位禅让诏书,五年后禅让帝位给张皇后的十二子。如果假越王不同意,张皇后就在文武百官前揭露假皇帝的身份——因为假的毕竟是假的,相信张皇后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不良帅冷冷地苦笑,张皇后和百里风都不是傻子,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才结成同盟,一旦扳倒太子得到皇位后,他们便会明争暗斗,对着曾经的盟友痛下杀手,恐怕届时朝局也会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想到此,不良帅重重地哼了一声:“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恐怕是仇公公!” 龙清川断喝一声:“断然如此。仇士良撺掇假越王和张皇后二虎相争,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嘿嘿……你利用胜利一方的信任,掌控好朝廷禁军,收买、提拔朝廷大臣,培养忠于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成熟,你便公布张皇后与越王勾搭的证据——如我猜测不错,那张禅让诏书应该是仇公公保管的。” 龙清川看着趴在地上战栗不止的仇士良,心中暗自窃笑,看来他所做的推论完全符合事实。 “好厉害!一箭双雕啊,看来仇公公是打鸟的高手。”吴大财嘻嘻大笑,“接下来你就要当皇帝了,可本朝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可从没太监当过皇帝。这就不妙了,要是让太监做了皇帝,那你死翘翘之后皇位传给谁了,难道——传给你收养的五个小太监?” “放肆!你敢嘲笑本公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仇士良怒不可遏地呵斥,他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露,看起来是被吴大财戳中痛点了。 龙清川摇摇手,说:“不,不——仇公公聪明的很,他会利用掌控的禁军,发动兵变诛杀张皇后或者假越王,然后扶持一个小皇子过度下,或者干脆扶持仙女达奚盈盈成为女皇。” “为什么要扶持达奚盈盈了,达奚盈盈无权无势,仇公公的身体又不能享受她的美貌,你到底看中她哪一点了?”吴大财专挑仇士良的弱点讽刺,显然是故意激怒他。 龙清川迈着步子来回踱了两步,尔后对着仇士良大笑:“你仇公公看中了她的傻脑袋和野心,因为这个傻女人很容易被你操控。在你整个谋划布局中,我龙清川特别佩服你这一点,一般人争夺皇位,不成功便成仁,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历朝历代的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不会有失败的造反者能够全身而退! “而你仇公公倒很聪明,早给自己谋定好了全身而退之法:你诱骗达奚盈盈当女皇,让她在前台发号施令,如所谋之事成功,你可在暗中操控达奚盈盈,甚至杀了她取而代之;如所谋失败,反正达奚盈盈是前台的傀儡,与你仇士良何干?届时你谎称受到这个妖女的蒙蔽,并当众杀了达奚盈盈以给自己脱罪。” 仇士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禁不住地左右抖动,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一句话总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和越王是蝉,张皇后和百里风是螳螂,达奚盈盈是黄雀,而你仇士良则是暗中待发的猎人,也是整局棋的最终控制者。” 龙清川说完后,禁不住地摇头惋惜,仇士良的谋略本可以为大唐造福,可惜他用来争名夺利、残害苍生,实非天下百姓之福啊。 趴在地上的仇士良早已满头大汗,他猛地深吸了两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然后挺直腰板,奸笑着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你们可有什么直接证据?” “证据?你仇公公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短期内我们到哪儿找证据?”龙清川故意反问仇士良。 仇士良内心松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很有自信,怎会有把柄轻易地被别人抓到? 龙清川耸耸肩、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哎,龙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非常手段规劝达奚盈盈,如今她已弃暗投明并委身于我,而且马上要和盘托出你们的全部诡计。嘿嘿,也是她让我们提前在此埋伏,恭候仇公公的大驾啊。哈哈……” 龙清川尴尬地大笑,以掩饰自己所说的谎言,转而他顺手将乐凡代写的供词扔给仇士良,仇士良粗粗看完后大骂:“这个笨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许是愤怒和恐惧让仇士良失去了暂时的理智,他相信了龙清川诓骗他的一派胡言。 仇士良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他之所以无耻地奉承达奚盈盈,就是让她顶在前面做替罪羊。如果替罪羊主动认罪并说出全部的实情,那他仇士良的处境就不妙了! 不良帅冷静地观察着仇士良的一举一动,见他气急败坏,便冷冷地问道:“怎么样,你还能逃到哪儿去?如果再不认罪,本帅立即诛杀你这个无耻小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仇士良无力地低下头,瘫坐在地上,丧气地说道:“我认罪,认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哎,我也是上了别人的当。” 两个不良人上前欲给他带上枷锁,仇士良看得真切,猛地窜起身,用尽全力撞向其中的一个不良人。 仇士良虽然算不上多么高大强壮,但他可比一般的太监壮实得多,更何况他跟着高力士练过武艺,也算是略有小成。 不良人被仇士良撞倒后,正好挡住了不良帅的弩箭,就在不良帅愣神的片刻功夫,仇士良几个箭步摆脱身后的不良人,然后纵身翻过坊间的土墙,疾速逃之夭夭。 没想到仇士良的身手这么敏捷! 龙清川和不良帅相视一笑,瞄了一眼隐没在暗处的云若依,向她招了招手。云若依早已埋伏在附近,她见仇士良夺路而逃,便悄悄地尾随而去。 龙清川指着仇士良的背影,对不良帅开玩笑:“狗被痛打了,第一反应是回主人家躲避,我们只要一路尾随跟踪,便能找到百里风的藏身之地,然后将无影门的杀手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不过让他们意料之外的是,仇士良并没有去找百里风,而是逃到了行军司马李辅国的府邸。 这下龙清川等人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辅国可是太子的人啊,难道仇士良他要自投罗网? 龙清川也仅仅是愣了片刻,不过他马上也想明白了,心中暗自赞叹:仇士良当真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在如此慌乱的情急之中,他瞬间便理清了头绪,做出最有利于他的最佳决定。 第27章 机关算尽 仇士良正趴在仙女达奚盈盈的脚下,极尽厚颜无耻地讨好这位仙女,仇士良信誓旦旦地发誓,等到他们大功告成之后,他只愿做仙女面前卑微的奴婢,能够伺候达奚盈盈这样的仙女,可是他仇士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在仇士良不断的恭维下,达奚盈盈趾高气昂而又神采飞扬,仿佛她已荣登九五之尊、莅临天下。 如今圣人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恐怕时日不多了。达奚盈盈指派仇士良疾速到越王府办正事,圣人在世的时日屈指可数,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们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仇士良欣然领命! 一路上,他得意地哼着小曲,内心狂喜不已,因为他仇士良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要不了多久,他不再是个小小的太监,也不会再对人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他要让大唐的王公大臣在他仇士良面前点头哈腰。 仇士良正在美美地做着白日梦,不良帅带着龙清川、吴大财等人恶狠狠地挡在他面前。 不良帅板着脸冷冷地问:“仇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 仇士良察言观色,眼珠滴溜溜直转,他见不良帅等人满脸杀气,赶忙点头哈腰,笑脸回话:“奉圣人旨意,宣越王入宫觐见!” “越王入宫?哪个越王,是被你们李代桃僵的越王吗?”不良帅目光如炬,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仇士良问。 仇士良大吃一惊,身体微微抖动,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不过此人心里素质极为稳定,而且狡猾善变,仅仅在一瞬间,仇士良立即回过神来,弓着腰笑着回不良帅的话:“杂家不知大帅何意,杂家只是负责传达圣人的旨意。” 仇士良推得一干二净,耍起了他惯用的招数——不做辩解,给别人造成他只呈述事实,其他一概不管不问的假象。 不良帅冷冷地“哼”了一声,从腰间摘下劲弩对准仇士良:“说实话,否则要你狗命!” 不良帅很少对宫里的太监说狠话,通常来说,尽量不要得罪圣人身边的太监,这是个聪明的处世之法,谁知以后哪个太监得宠升天了。 但不良帅这次明显是豁出去了,说明他对仇士良不再有通融的余地。 仇士良心知不妙,赶忙双膝跪地,哭诉着说:“大帅如跟杂家有仇,请尽管射杀,杂家毫无怨言,只是杂家真不知何处得罪了大帅?”仇士良说话的声音谦恭而卑微,但他两眼一直紧盯着不良帅手上的劲弩。 事到如今,仇士良也只能咬着牙拼死抵赖了。 不良帅的嘴角微微抽动,他心一横,猛地一扣劲弩的机簧,一只弩箭“嗖”的一声疾飞而去,插在仇士良前面一步远之处,箭头的上半截已经没入泥土里。 仇士良的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滴下来,他心里仔细盘算过多次,若咬紧牙关不说出实情,兴许还有条活路;如果全盘托出,即使圣人和不良人放过自己,背后的张皇后和无影门,也断然饶不了自己的小命! 龙清川见仇士良的嘴死硬死硬,料定他不会主动坦白,便出口说道:“龙某提醒下仇公公。”仇士良识得此人是龙清川,也就是达奚盈盈施展美色极力拉拢的对象。 龙清川抢先一步说:“我们已经查证,你仇士良是无影门的人,越王已被你们李代桃僵。你们用所谓的仙女和天王丹消耗圣人的身体,同时在暗中策划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伪造圣旨,比如利用邪术控制圣人杀掉太子……但具体是什么勾当、什么手段,坦白讲,一时间我们还未查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们最终目的是在圣人驾崩之后,将皇位传给越王而不是现在的太子。” 不待仇士良张口反驳,龙清川继续往下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上皇及时生病了,圣人为了彰显孝道,不得不伺候在太上皇身边。如此一来,圣人便远离了仙女和天王丹,也就是摆脱了你们的控制,所以你们没了下手的机会。” 当然,太上皇李隆基及时生病在床,也是龙清川和不良帅等人暗中谋划之事,为的就是让圣人摆脱仙女的控制。 仇士良怔怔地呆在原地,他早就耳濡目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厉害,心中不断诅咒达奚盈盈的八辈祖宗,定然是这个傻女人露出的破绽。 “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你们利用早就预谋好的压胜之术,以及调戏仙女的诬陷之词,以期圣人废了当今太子,让越王取而代之。这样一来,圣人驾崩后,越王——其实就是你们的假越王,便能堂堂正正地荣登宝鼎。可惜,这次又是太上皇的及时点破,保住了太子之位。嗯……你们又一次失算了!” 龙清川说的头头是道,仇士良不言不语,谁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你们的诡计接二连三地失败,圣人时日无多,所以你们夺取皇位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为了避免给太子做嫁衣,你们怕是要武力夺取皇位。此刻你急匆匆地赶往越王府,是要传递什么重要消息?” 仇士良浑身直冒汗,但他终于开口辩驳了,仇士良尖着脖子怒斥:“胡说,满口荒唐之辞,皇位的争夺跟杂家有什么关系?杂家只是宫中的一个太监而已,国家大事一概不知。”仇士良表现得冤枉之极,抹着眼泪低头哭诉:“杂家对大唐忠义无双,对圣人忠心耿耿,你们如此残害忠良,也不编个靠谱的理由。” 残害忠良?面对仇士良的倒打一耙,龙清川等人哑然失笑:“投入无影门麾下的仇士良也算是个忠良?我这还有更不靠谱的!你仇士良的野心可不小啊,私下把几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不……我尝试着说出你仇士良的阴谋?” 仇士良欲言又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尽量迫使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龙清川继续言语,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假面目:“你仇士良给无影门的谋划是,利用张皇后、达奚盈盈以及越王原有的势力,帮助越王李系上位——当然越王早已让你们的人李代桃僵。待越王完全掌握了权力后,你们便揭穿达奚盈盈的假仙女身份,公布她祸害圣人的卑鄙手段,因为仙女是张皇后引荐给圣人的,你们便以此诛杀张皇后和达奚盈盈。” 不良帅冷冷地哼了几声,张皇后、达奚盈盈以及越王全是无影门的踏脚石,无影门这过河拆桥的手段真是狠毒啊! “胡说,张皇后乃是大唐皇后,怎会无缘无故地帮助逆贼造反?”仇士良开口狡辩道。 “哼,其实张皇后早有立自己子嗣为帝的意愿,奈何她的皇子年龄尚小,圣人当然不予考虑。于是你说服张皇后退而求其次,扶持假越王上位,并和假越王立下皇位禅让诏书,五年后禅让帝位给张皇后的十二子。如果假越王不同意,张皇后就在文武百官前揭露假皇帝的身份——因为假的毕竟是假的,相信张皇后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不良帅冷冷地苦笑,张皇后和百里风都不是傻子,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才结成同盟,一旦扳倒太子得到皇位后,他们便会明争暗斗,对着曾经的盟友痛下杀手,恐怕届时朝局也会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想到此,不良帅重重地哼了一声:“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恐怕是仇公公!” 龙清川断喝一声:“断然如此。仇士良撺掇假越王和张皇后二虎相争,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嘿嘿……你利用胜利一方的信任,掌控好朝廷禁军,收买、提拔朝廷大臣,培养忠于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成熟,你便公布张皇后与越王勾搭的证据——如我猜测不错,那张禅让诏书应该是仇公公保管的。” 龙清川看着趴在地上战栗不止的仇士良,心中暗自窃笑,看来他所做的推论完全符合事实。 “好厉害!一箭双雕啊,看来仇公公是打鸟的高手。”吴大财嘻嘻大笑,“接下来你就要当皇帝了,可本朝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可从没太监当过皇帝。这就不妙了,要是让太监做了皇帝,那你死翘翘之后皇位传给谁了,难道——传给你收养的五个小太监?” “放肆!你敢嘲笑本公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仇士良怒不可遏地呵斥,他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露,看起来是被吴大财戳中痛点了。 龙清川摇摇手,说:“不,不——仇公公聪明的很,他会利用掌控的禁军,发动兵变诛杀张皇后或者假越王,然后扶持一个小皇子过度下,或者干脆扶持仙女达奚盈盈成为女皇。” “为什么要扶持达奚盈盈了,达奚盈盈无权无势,仇公公的身体又不能享受她的美貌,你到底看中她哪一点了?”吴大财专挑仇士良的弱点讽刺,显然是故意激怒他。 龙清川迈着步子来回踱了两步,尔后对着仇士良大笑:“你仇公公看中了她的傻脑袋和野心,因为这个傻女人很容易被你操控。在你整个谋划布局中,我龙清川特别佩服你这一点,一般人争夺皇位,不成功便成仁,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历朝历代的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不会有失败的造反者能够全身而退! “而你仇公公倒很聪明,早给自己谋定好了全身而退之法:你诱骗达奚盈盈当女皇,让她在前台发号施令,如所谋之事成功,你可在暗中操控达奚盈盈,甚至杀了她取而代之;如所谋失败,反正达奚盈盈是前台的傀儡,与你仇士良何干?届时你谎称受到这个妖女的蒙蔽,并当众杀了达奚盈盈以给自己脱罪。” 仇士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禁不住地左右抖动,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一句话总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和越王是蝉,张皇后和百里风是螳螂,达奚盈盈是黄雀,而你仇士良则是暗中待发的猎人,也是整局棋的最终控制者。” 龙清川说完后,禁不住地摇头惋惜,仇士良的谋略本可以为大唐造福,可惜他用来争名夺利、残害苍生,实非天下百姓之福啊。 趴在地上的仇士良早已满头大汗,他猛地深吸了两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然后挺直腰板,奸笑着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你们可有什么直接证据?” “证据?你仇公公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短期内我们到哪儿找证据?”龙清川故意反问仇士良。 仇士良内心松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很有自信,怎会有把柄轻易地被别人抓到? 龙清川耸耸肩、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哎,龙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非常手段规劝达奚盈盈,如今她已弃暗投明并委身于我,而且马上要和盘托出你们的全部诡计。嘿嘿,也是她让我们提前在此埋伏,恭候仇公公的大驾啊。哈哈……” 龙清川尴尬地大笑,以掩饰自己所说的谎言,转而他顺手将乐凡代写的供词扔给仇士良,仇士良粗粗看完后大骂:“这个笨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许是愤怒和恐惧让仇士良失去了暂时的理智,他相信了龙清川诓骗他的一派胡言。 仇士良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他之所以无耻地奉承达奚盈盈,就是让她顶在前面做替罪羊。如果替罪羊主动认罪并说出全部的实情,那他仇士良的处境就不妙了! 不良帅冷静地观察着仇士良的一举一动,见他气急败坏,便冷冷地问道:“怎么样,你还能逃到哪儿去?如果再不认罪,本帅立即诛杀你这个无耻小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仇士良无力地低下头,瘫坐在地上,丧气地说道:“我认罪,认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哎,我也是上了别人的当。” 两个不良人上前欲给他带上枷锁,仇士良看得真切,猛地窜起身,用尽全力撞向其中的一个不良人。 仇士良虽然算不上多么高大强壮,但他可比一般的太监壮实得多,更何况他跟着高力士练过武艺,也算是略有小成。 不良人被仇士良撞倒后,正好挡住了不良帅的弩箭,就在不良帅愣神的片刻功夫,仇士良几个箭步摆脱身后的不良人,然后纵身翻过坊间的土墙,疾速逃之夭夭。 没想到仇士良的身手这么敏捷! 龙清川和不良帅相视一笑,瞄了一眼隐没在暗处的云若依,向她招了招手。云若依早已埋伏在附近,她见仇士良夺路而逃,便悄悄地尾随而去。 龙清川指着仇士良的背影,对不良帅开玩笑:“狗被痛打了,第一反应是回主人家躲避,我们只要一路尾随跟踪,便能找到百里风的藏身之地,然后将无影门的杀手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不过让他们意料之外的是,仇士良并没有去找百里风,而是逃到了行军司马李辅国的府邸。 这下龙清川等人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辅国可是太子的人啊,难道仇士良他要自投罗网? 龙清川也仅仅是愣了片刻,不过他马上也想明白了,心中暗自赞叹:仇士良当真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在如此慌乱的情急之中,他瞬间便理清了头绪,做出最有利于他的最佳决定。 第28章 宫中剧变 公元七百六十二年,五月十五。 宫中长生殿传来圣人病危的消息,圣人派太监夏建仁召太子即刻入殿侍疾。 事情来的过于突然! 太子李豫的内心极度怀疑,但他可是个孝顺之子,心中始终挂念着圣人的安危。仓促之下,太子也未来得及仔细调查,便在少数亲信的护卫下进宫侍奉圣人。 玄武门之西的凌霄门,是太子李豫入宫的必经之路,李辅国的得力干将程云振早已恭候多时。当他见到太子后,奋不顾身地拦住太子李豫,焦急地劝诫:“殿下,李将军收到绝对可靠的消息,张皇后和越王矫诏宣太子入宫侍疾,她们在长生殿埋伏了两百多全副武装的内宦,正虎视眈眈地等待太子。” 太子李豫明显地犹豫了一阵,尔后看了来宣召的太监夏建仁一眼,心急如焚地反驳:“将军无虑,这怕是小人讹传! 即使长生殿内有变,圣人召我入宫侍疾,我怎可畏死而不应召呢?” 其实来宣召的太监夏建仁,是太子安布在圣人身边的眼线,他言辞凿凿地向太子承诺,圣人的大限就在这两天! 程云振是个十足的粗人,危机当头,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瞥了夏建仁一眼,“唰”地一下拔出随身的佩刀,猛地架在夏建仁的脖子上,大声叱喝:“老实交代,谁让你捏造谎言欺骗太子?宫中埋伏了多少你们的同党?” 夏建仁双膝慌忙跪下,连爬带滚地移到太子身边,可怜地哭道:“殿下,您救救小奴的狗命,小奴所言句句属实,如有隐瞒,小奴甘愿不得好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宫中即将剧变,而太子仍在优柔寡断,程元振决定快刀斩乱麻,他丝毫不顾忌太子的阻拦,挥刀砍下夏建仁的头颅,并大声怒骂:“宫中明明危机四伏,贱人胆敢欺骗太子,罪当该死!” 夏建仁的鲜血溅了太子一身,血腥味让人直作呕,太子也被程元振的威势吓得瑟瑟发抖。 程元振进一步力劝:“社稷事大!殿下除了是圣人之子,还是大唐的储君,千万不可因小而失大。如今宫中危机四伏,殿下切不可孤身冒险。” 随后程云振不由分说,俨然是武力挟持一般,命令手下禁军一路簇拥着太子,来到玄武门外由禁军把控的飞龙厩,并派精锐士卒严密保护太子。 事实上,程元振所说句句属实,长生殿内的确埋伏了二百多甲士,待太子一到,张皇后便会发动兵变杀死太子,然后威胁圣人传位给越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张皇后一行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原来,仇士良被不良帅、龙清川诈出实情后,暗自估量无影门的阴谋已经外泄,已没有成事的可能性。 既然大势已去,仇士良在慌乱中果断做出了决定,背叛无影门,并将无影门的计划全盘告诉李辅国——张皇后和越王效仿玄武门兵变,杀了太子后称帝。 此外,仇士良还提供了张皇后与越王勾结的证据——那张盖有大印的禅让诏书。 圣人驾崩在即,李辅国与程云振疾速商量后,二人决计先下手为强,除掉张皇后以绝后患,同时派遣仇士良带领禁军抓捕越王。 与唐王朝之前的政变相比,这次的宫廷政变,由于双方实力的严重不对称,再加上仇士良的临时倒戈,变成了太子一方单方面的屠杀。当天夜里,李辅国和程云振率领一千禁军攻入皇宫,在精锐的禁军面前,张皇后的那二百多甲士毫无战力可言,仅仅在两个时辰内,张皇后和越王在宫中的党羽就被一网打尽。 张皇后情知大势已去,早已慌了心神,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在亲信的及时提醒下,她在长生殿内步步不离圣人,祈求垂死的圣人能护佑住自己的性命。 可她又错了! 权力的争斗——尤其是权力最高的皇位,从来没有仁义道德,只有你死我亡。 李辅国率领禁军冲入长生殿内,当着极度衰弱的圣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拽住张皇后的头发,将正在圣人病榻之旁苦苦哀求的张皇后强行拉走,幽禁于别殿之中。 此次兵变虽不是惊心动魄,但皇宫中也整整折腾了一夜,直到天亮时才稍稍平息下来。可怜圣人本就重病缠身,突然遭此变故,再加上受惊吓不小,第二天就撒手西去。 第28章 宫中剧变 公元七百六十二年,五月十五。 宫中长生殿传来圣人病危的消息,圣人派太监夏建仁召太子即刻入殿侍疾。 事情来的过于突然! 太子李豫的内心极度怀疑,但他可是个孝顺之子,心中始终挂念着圣人的安危。仓促之下,太子也未来得及仔细调查,便在少数亲信的护卫下进宫侍奉圣人。 玄武门之西的凌霄门,是太子李豫入宫的必经之路,李辅国的得力干将程云振早已恭候多时。当他见到太子后,奋不顾身地拦住太子李豫,焦急地劝诫:“殿下,李将军收到绝对可靠的消息,张皇后和越王矫诏宣太子入宫侍疾,她们在长生殿埋伏了两百多全副武装的内宦,正虎视眈眈地等待太子。” 太子李豫明显地犹豫了一阵,尔后看了来宣召的太监夏建仁一眼,心急如焚地反驳:“将军无虑,这怕是小人讹传! 即使长生殿内有变,圣人召我入宫侍疾,我怎可畏死而不应召呢?” 其实来宣召的太监夏建仁,是太子安布在圣人身边的眼线,他言辞凿凿地向太子承诺,圣人的大限就在这两天! 程云振是个十足的粗人,危机当头,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瞥了夏建仁一眼,“唰”地一下拔出随身的佩刀,猛地架在夏建仁的脖子上,大声叱喝:“老实交代,谁让你捏造谎言欺骗太子?宫中埋伏了多少你们的同党?” 夏建仁双膝慌忙跪下,连爬带滚地移到太子身边,可怜地哭道:“殿下,您救救小奴的狗命,小奴所言句句属实,如有隐瞒,小奴甘愿不得好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宫中即将剧变,而太子仍在优柔寡断,程元振决定快刀斩乱麻,他丝毫不顾忌太子的阻拦,挥刀砍下夏建仁的头颅,并大声怒骂:“宫中明明危机四伏,贱人胆敢欺骗太子,罪当该死!” 夏建仁的鲜血溅了太子一身,血腥味让人直作呕,太子也被程元振的威势吓得瑟瑟发抖。 程元振进一步力劝:“社稷事大!殿下除了是圣人之子,还是大唐的储君,千万不可因小而失大。如今宫中危机四伏,殿下切不可孤身冒险。” 随后程云振不由分说,俨然是武力挟持一般,命令手下禁军一路簇拥着太子,来到玄武门外由禁军把控的飞龙厩,并派精锐士卒严密保护太子。 事实上,程元振所说句句属实,长生殿内的确埋伏了二百多甲士,待太子一到,张皇后便会发动兵变杀死太子,然后威胁圣人传位给越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张皇后一行人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原来,仇士良被不良帅、龙清川诈出实情后,暗自估量无影门的阴谋已经外泄,已没有成事的可能性。 既然大势已去,仇士良在慌乱中果断做出了决定,背叛无影门,并将无影门的计划全盘告诉李辅国——张皇后和越王效仿玄武门兵变,杀了太子后称帝。 此外,仇士良还提供了张皇后与越王勾结的证据——那张盖有大印的禅让诏书。 圣人驾崩在即,李辅国与程云振疾速商量后,二人决计先下手为强,除掉张皇后以绝后患,同时派遣仇士良带领禁军抓捕越王。 与唐王朝之前的政变相比,这次的宫廷政变,由于双方实力的严重不对称,再加上仇士良的临时倒戈,变成了太子一方单方面的屠杀。当天夜里,李辅国和程云振率领一千禁军攻入皇宫,在精锐的禁军面前,张皇后的那二百多甲士毫无战力可言,仅仅在两个时辰内,张皇后和越王在宫中的党羽就被一网打尽。 张皇后情知大势已去,早已慌了心神,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在亲信的及时提醒下,她在长生殿内步步不离圣人,祈求垂死的圣人能护佑住自己的性命。 可她又错了! 权力的争斗——尤其是权力最高的皇位,从来没有仁义道德,只有你死我亡。 李辅国率领禁军冲入长生殿内,当着极度衰弱的圣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拽住张皇后的头发,将正在圣人病榻之旁苦苦哀求的张皇后强行拉走,幽禁于别殿之中。 此次兵变虽不是惊心动魄,但皇宫中也整整折腾了一夜,直到天亮时才稍稍平息下来。可怜圣人本就重病缠身,突然遭此变故,再加上受惊吓不小,第二天就撒手西去。 第29章 最后一战 谋朝篡位失败之后,越王如坐针毡,每天将自己关在府里疯狂地饮酒,他常常醉如烂泥、不省人事。 无影门的门主百里风终于现身了! 他亲自带着无影门的杀手营救越王——也就是他的儿子百里飞,在越王的府邸,百里风极不情愿地遇到了恭候多时的老朋友——神丐华宪章、不良帅武飞羽,以及龙清川等人。 百里风昂首挺胸、神态自若,他身穿一身青色长衫,手持“轩辕剑”,傲然站立于众杀手之间。龙清川记得这把“轩辕剑”是杨二狗从千牛卫手上夺走的,明明就是一把假剑。 神丐华宪章轻声叹息:“明明是一把假的轩辕剑,你却视之如珍宝,可见你内心的权力欲望是何等的强烈!” “我可不这么认为!”百里风一口否决,“一旦我百里风成就了千秋大业,我手上的这把轩辕剑就是真的,而大明宫里的那把反倒是冒牌货。你们要明白,这世界是由霸道的强者来定义。” 龙清川默默摇摇头,虽说百里风雄才大略,可他终究不明了这世界运行的真义——既非王道,也非霸道,而是道法自然! 尔后百里风主动开口问:“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了,就不要藏着掖着,说说,我一直隐身在暗处,从不露面,你们怎么察觉到我的破绽?” 百里风虽然是对众人而说,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龙清川,他心知肚明,不良帅和神丐断然没这个能力。 龙清川双目灼灼,神情严肃,他轻轻上前一步,开口说:“我们第一次到百里山庄拜访你,我就觉得你的皮肤黝黑干裂,分明是经年累月的曝晒导致,若你在家静养,恐怕不会有如此的肤色;当我们第二次拜访时,仆人说你去了泰山游玩,可不良帅查到你根本没有办理去泰山的过所,所以你们在撒谎。” 百里风静静地听着,龙清川单凭两次短暂的拜访,还不至于辨识出他无影门门主的身份。 龙清川继续说:“真正让我们怀疑的是另一件事,当时我、吴大财、百里飞大闹安禄山的府邸,并留下我们三人的署名,可追杀令上的名单上只有我和吴大财,却没有百里飞——这太奇怪了!安禄山怎么会放过百里飞了?” 百里风默默地点头:“嗯,此处的确是个大破绽,其实我是担心百里飞的安全,一旦他的名字也写进了追杀令,我就不能保证他的性命安全了,因为那些杀手们都是六亲不认的主,他们当中很多人既不认识我,也不知百里风是无影门的主人,所以更加不会认识百里飞了。” 龙清川心中的思绪一掠而过,连无影门的杀手也不认识百里风,这人做事确实小心谨慎! 龙清川敬佩地笑了一声,尔后又说:“就无影门没有追杀百里飞这一点,引起了我们极大的怀疑,故而不良帅派人到百里山庄查探。可令不良帅不解地是,探查的不良人如石沉大海,竟无一人能活着从百里山庄出来。天啦!什么山庄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百里风哼哼几声:“我百里山庄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 龙清川笑了笑:“后来我回想起百里山庄地势险要,适合藏兵,我猜测在长安袭击千牛卫的重装骑兵,就藏在百里山庄。要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庄,为什么会防守得这么严密了?” 龙清川初次拜访百里山庄时,在最高处居高临下,他当时就发出百里山庄适合藏兵的感慨,只不过当时的龙清川,怎么会想到百里风心怀鬼胎了? “你的猜测很准确,还有吗?”百里风傲然挺立,事到如今,他也不需要再隐藏任何事实。 “安禄山叛军攻破京城长安后,所有富商的府邸都被叛军抢掠一空,唯有百里山庄安然无恙,这不得不让人遐想啊?” 百里风不情愿地闭着双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痛苦地说道:“是我百里风疏于隐藏了,唉,当时我以为安禄山大事已定,谁料这个蠢材竟被自己的儿子宰了,害得我初始的谋划全部落空,哼,真是气死我了!” 龙清川啧了啧舌,暗自庆幸他的谋划全部落空,否则以百里风的谋略和手段,这李唐的江山未必就能保得住。 尔后,龙清川瞄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百里风,说:“当你以我们朋友百里飞的名义,欺骗我们一众人上独山时,我们就断定背手的主使肯定是你了,因为能让桀骜不驯的百里飞乖乖听话的人,除了云若依之外,就只有他的阿爹百里风了。” 百里风此刻沉默不语,怔怔地站在原地发愣,谁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龙清川突然问百里风:“那么,二十年前你与不良帅武飞羽一战,应该是你自己给自己下了毒,以此冤枉不良帅武飞羽,同时借此机会退出江湖的纷争,这样,你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隐身在暗处组建如此庞大的杀手组织。” 百里风爽快地点点头,此刻双方开诚布公地谈话,根本没有抵赖的必要了。 神丐重重地叹一口长气,主动趣步上前,他与百里风四目相对,两人默然无言。 几个弹指后,神丐还是主动开口:“我以为二十年前的决战结束了,没想到却是个新的开始!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大家有缘再次碰上,也就不要逃避了,都敞开心扉说说怎么解决。” 不良帅也移步上前,义正言辞地说道:“善与恶的对决,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百里风嗤之以鼻:“正义,邪恶?这世上哪有正义和邪恶,只有强者和弱者,只有成王败寇!” 不良帅实在难以理解百里风的蜕变,他依稀记得年轻时的百里风,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当时他也是有理想、有血性之人,可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不良帅武飞羽问:“你为何有这么大的野心?当年,你也曾是有为之士,也曾立志为天下人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哈哈……”不良帅之言引起百里风的一阵狂笑,待他笑过之后,百里风黯然失色地回忆道,“自从怀香蝶被你送入宫中之后,百里风的心里就没有了公道,只有强权!”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让自己堕落成无恶不作的恶魔,仇恨的力量的确能令人疯狂,令人成魔! 龙清川隐约觉得百里风的欲望不止如此,他本身就有做帝王的野心,也许怀香蝶仅仅是他自我安慰的一个借口而已。 “所以,你就暗中创建了无影门,用强权暴力、卑鄙无耻的手法达到你的目的。无影门,多么残忍的一个杀手组织,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良帅指了指面露恨意,而又泣不成声的云若依,咬牙切齿地说:“这位姑娘是百里飞的挚爱,也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他们姐妹俩幼时就被无影门拐骗,她被你们训练成无情的杀手,而她阿姐被你们迫害为烟花女子,最终惨死在你们手上。你说说,你让她怎么面对百里飞,怎么面对仇人的儿子?” 百里风狂妄地“哼”了一声,依旧是昂然挺胸,冷冰冰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神丐不甘心地长叹一口气,轻声问:“百年富贵一场梦,如今你走投无路,可曾后悔过你的所作所为?” 百里风平静地摇摇头:“天下大业,王霸之道,恕我直言,你们不懂。” “我不懂所谓的天下大业,王霸之道,我只愿四海太平,民生安乐。如今你四面楚歌,可还幻想着千秋大业之梦?”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百里风时运不济而已,无话可说。”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无影门和百里风所作所为惨无人道,人神共愤,根本没有成就大业的可能性,可百里风竟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时运,真是可惜,可悲,可叹! 神丐哀怨地喃喃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多好?” 百里风猛地拔出轩辕剑,大声说道:“我们选择的路不同,你有你们的浩然正气,我有我们的强权霸气。我们之间终究要有一战,能够死在你们手上,我百里风绝无怨言,来!”无影门的杀手也纷纷拔出兵器,只待百里风的一声号令。 神丐摇摇头,缓缓退后几步:“无论你是王公诸侯,还是贩夫走卒,甚至是无影门的主人,我华宪章都认你这个朋友,我绝不会跟你决斗。” 百里风的眼里闪过一丝丝的感动,但也仅仅在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威严无比的霸气。 百里风转过身,双目凝视着不良帅,不良帅也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他的态度。 百里风有点懵了,问:“你们两位不出手,难道让他们几位小辈丢人现眼?恕我直言,他们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吴大财内心极度不服气,上前跃跃欲试,被龙清川一把拦了下来。龙清川拉着吴大财也往后退了几步,咧嘴轻笑:“你虽然狂妄无边,却是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枭雄,龙清川倒很想跟你一战。” “嗯,年轻一辈中,也只有你才勉强有资格跟我一战,非常好!”百里风剑指龙清川,平静地评价道,“你龙清川雄才大略,智谋过人,百里风不能与你坐而论道,评论古今英雄得失成败,实在遗憾之极!今日若能与你一战,倒也快慰平生,弥补我最后的一丝遗憾。” 面对百里风对他比较高的评价,龙清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言不语。 “可惜,你似乎害怕了……不应该啊!”百里风看着往后退的龙清川,皱着眉头问。 “你不应该自作聪明,”龙清川还是给予了反驳,“你是我朋友百里飞的阿爹——无论龙清川杀了你,或者你杀了龙清川,百里飞都会难受,所以我们不适宜跟你决战。” 原来龙清川是考虑到百里飞的感受,而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愿。 百里风略显震惊,尔后便微微一笑:“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感觉难受!不错,龙清川,你能让百里飞全身而退,百里风先谢了。” 龙清川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笑而不语,这百里风的确聪明过人,仅凭龙清川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就能推测出百里飞未来的安危。 百里风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那还有谁了,你们当中又有谁能拦得住我百里风?” 人群中推推嚷嚷,一男子从中默默而出,此人神色自若,目光如炬,他轻轻拔出手上宝剑,指着百里风低声说了句:“请,百里门主。” 百里风定眼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此人正是人称剑博士的戚星剑。 百里风怒问:“你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名有望之人,不是应该遵守我们的诺言,帮我困守龙清川他们一行人吗?” “是的。”剑博士不温不火地答道。 “可你为何没有困住他们,反而——反而来对付我?”百里风实在不解。 “不为什么?”剑博士依旧不温不火地答道。 “不为什么——这是什么理由?”百里风大声吼道。 “这不是理由!”剑博士还是不温不火地答道。 百里风气急败坏,遇到了剑博士这个大魔头,他无理可讲。百里风用剑指着剑博士,大声叱喝:“你总得可给我个理由,除非你是言而无信之徒?” 谁知那剑博士反问:“言而无信?不,不,我觉得是在行侠仗义!” “言而无信——行侠仗义?”百里风连续念叨几声,然后叹道,“好一个诡辩之词!既然如此,那就少啰嗦,手下见真章。” 剑博士和百里风同时出手,“轩辕剑”与昆吾剑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碰撞。 百里风的剑法大开大合,犹如狂风骤雨,招招霸道无比,却又灵动多变,犹如一条蛟龙在海中翻滚,时而高飞,时而潜底;剑博士却是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如同流水一般,又似飘逸的柳絮看似绵柔无力。 百里风脚步轻盈,身形如飘雪,身形随着剑法的转动而转动,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与剑合为了一体;而剑魔不急不躁,他以稳健的步伐迎战,化解百里风持续不断、猛烈的攻击。 剑光闪烁,两人你来我往! 双方都是江湖中绝顶高手,每一剑都试图找到对手的破绽,每一剑都承载着无比的技巧和力量。 突然间,百里风剑尖在地上一扫,暴喝一声,然后猛地跃起,一剑疾速刺向剑博士的心脏,他的剑气如龙,瞬间划破周围的空气。剑博士眼神一凛,并未退让,他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在侧身回防的同时,挥剑挡住了这电光火石的这一击。 紧接着,剑博士刺出难以描述而又精妙绝伦的一剑…… 乐凡脱口而出:“花开见佛!咿呀,师兄你太聪明了,短短几个月就悟出游龙剑法的最妙一招。” 剑博士的剑不可思议地刺向百里风的咽喉……那剑的速度快如闪电,诡如鬼魅,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难以躲避! 百里风当然不是大罗神仙,他已然来不及躲避这必杀的一剑——花开见佛。不过,虽然百里风躲不过这一剑,并不代表他就会丧命当场。 百里风真不愧是当世不可一世的枭雄,他瞬间便想到了死里求生的化解之法:既然防守不了这一剑,百里风干脆放弃了防守,而是选择了进攻! 他疾速挥剑砍向剑博士持剑的胳膊——如若剑博士不收剑的话,百里风的咽喉当然会被昆吾剑刺穿,但剑博士的胳膊也会被“轩辕剑”砍断。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得已而为之的妙招! 百里风是在豪赌,他开出了残忍的筹码,让他的对手剑博士来做最终的选择——是要百里风的性命,还是要他自己的胳膊。 剑博士皱了皱眉,面对百里风这个邪恶的大魔头,他最终选择了要自己的胳膊,要是没有了胳膊,以后还怎么使剑啊,他可不喜欢“独臂剑魔”这个不雅的称号。 死里逃生的百里风冷声赞叹:“好剑法!再来……” 观战的双方不由自主地大声喝彩,龙清川真心佩服这两人,剑博士一生只痴迷于练剑,他断绝了七情六欲,只为追求“剑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而百里风不但有如此高明的剑法,他还精通谋略诡计,奇门遁甲,机关术数,以及驭人之术,真是不可思议!除此之外,百里风居然在十几年之内,建立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无影门,这是一项难以置信的庞大蓝图,非雄才大略之人不能为之,这百里风果真是天下间的奇才。 不过百里风也很可惜,他被权利和欲望蒙蔽了双眼,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百里风和剑博士的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两人的剑法也在不断变化,或沉或疾,或刚或柔。双方的对战越来越激烈,剑影交错之间,发出阵阵铿锵碰撞之声,他们的身影随着剑招快速移动,让四周围观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神丐在旁瞧得真切,他们两人的武艺几乎是半斤八两,最终决定胜负的将是他们的心态。 也许谁能保持住内心的平静,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很显然,剑博士内心平静如水,而百里风却心急如焚……这最终的胜者,极大可能是剑博士! 百里风和剑博士酣战正紧之时,仇士良带领大批的禁军杀到越王府,初掌兵权的他意气风发,目中无人,不待众人开口相劝,他便大声命令禁军:“射死贼首百里风。” 百里风瞥了一眼仇士良,大声怒吼:“好你个仇士良,吃里扒外的混账家伙。” 如今仇士良小人得志,他反嘴骂道:“百里风老贼,你勾结张皇后篡权夺位,谋害圣人,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我奉大元帅行军司马之令,前来诛杀你等反贼。” “勾结张皇后?哼,所有的诡计都是你一手策划,你反过来倒打一耙,”百里风恼羞成怒,仰头狂啸,“老夫算计一生,到头来反被你这个阉人算计,真是报应啊!” 仇士良笑而不语,当他偶然间在百里山庄见到百里飞时,他就有了李代桃僵的谋划,可惜功亏一篑,被达奚盈盈那个傻子搅浑了。 乐凡见禁军已经张弓搭箭,深感不妙,赶忙大声提示剑博士:“师兄,好汉不吃眼前亏,快闪开!” 剑博士正与百里风战得难分难解,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剑博士正打得过瘾之际,实在不愿就此轻易放弃。但他见禁军如此架势,也只能悻悻离开。因为他的剑术再高强,再威猛,也对抗不了一群训练有素的禁军。哪怕是武艺登峰造极的无住大师,也难以抵挡禁军浑然一体的箭阵啊。 不良帅更是惊讶于仇士良的身份切换,他明明也是无影门的杀手,谋权篡位的主要执行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禁军的头目了? 龙清川也赞叹此人的应变能力,当真是举世罕有,他在本方大势已去之后,在一瞬间就谋划出最利己的方案,及时投靠了太子和李辅国,不但避免了篡权谋反之罪,反借告发之功,得到曾经的对手李辅国的重用。 面对朝廷咄咄逼人的禁军,不良帅也无从插手处理,更何况他也没有胆量和能力阻止。 饶是百里风武功高强,智谋百出,也难以抵挡禁军持续不断的箭阵——终于,一阵阵箭矢破空而出,无处可避的百里风被射成了刺猬。 缓缓倒下的百里风不断挣扎着,他的眼中满是不甘,犹如被猎人捕获的野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向着天空挥舞着利爪。 一代奸雄就此落幕。 百里风死不瞑目,在种倒下的一瞬间,还在大骂仇士良的背信弃义。 可他何尝不是为了这个时代,而背弃了他的才华? 仇士良冷冷哼了一声,奸诈地大笑:“百里风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圣人,背叛了大唐百姓,难道你就是正人君子?我背弃了你,却拯救了大唐天下,必将会青史留名。” 百里风倒行逆施,残害天下多少无辜的百姓,如今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神丐心如刀绞,不禁暗自垂泪,他忘不了年轻时的百里风,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胸有抱负,以利天下万民为己任。曾几何时,神丐多想他们三人再次携手同闯江湖,同席而卧,渴饮泉水,饿食野果,谈天论道,行侠仗义,好不惬意! 如今,随着百里风的逝去,一切皆化为泡影! 这次由皇位更迭引起的宫廷政变,并没有导致大规模的厮杀,太子李豫在圣人李亨驾崩后,荣登九五之尊;张皇后被李辅国幽禁在偏殿,失去自由后郁郁而终;越王和其同党均被李辅国诛杀,圣人的仙女达奚盈盈下落不明。 仇士良由于关键时刻的倒戈一击,得到新上位的圣人和李辅国的重用,圣人命令他带领禁军剿灭无影门的余党,仇士良欣然领命,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以追捕反贼为由,在长安城内大肆搜捕,趁机报复欺凌过他的人。 百里风一死,无影门的杀手们群龙无首,逃的逃,降的降,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正当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仇士良假惺惺地网开一面,暗中收留了这些杀手,留为己用。杀手们感激得涕零泪下,视仇士良如再生父母,并匍匐在他的脚下宣誓,此生此世将全力效忠仇公公,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仇士良得意地放声狂笑,随着羽翼的逐渐丰满,他将逐步迈向太监的巅峰。而得势后的仇士良终有“杀二王、一妃、四宰相”的惊人手笔! 第29章 最后一战 谋朝篡位失败之后,越王如坐针毡,每天将自己关在府里疯狂地饮酒,他常常醉如烂泥、不省人事。 无影门的门主百里风终于现身了! 他亲自带着无影门的杀手营救越王——也就是他的儿子百里飞,在越王的府邸,百里风极不情愿地遇到了恭候多时的老朋友——神丐华宪章、不良帅武飞羽,以及龙清川等人。 百里风昂首挺胸、神态自若,他身穿一身青色长衫,手持“轩辕剑”,傲然站立于众杀手之间。龙清川记得这把“轩辕剑”是杨二狗从千牛卫手上夺走的,明明就是一把假剑。 神丐华宪章轻声叹息:“明明是一把假的轩辕剑,你却视之如珍宝,可见你内心的权力欲望是何等的强烈!” “我可不这么认为!”百里风一口否决,“一旦我百里风成就了千秋大业,我手上的这把轩辕剑就是真的,而大明宫里的那把反倒是冒牌货。你们要明白,这世界是由霸道的强者来定义。” 龙清川默默摇摇头,虽说百里风雄才大略,可他终究不明了这世界运行的真义——既非王道,也非霸道,而是道法自然! 尔后百里风主动开口问:“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了,就不要藏着掖着,说说,我一直隐身在暗处,从不露面,你们怎么察觉到我的破绽?” 百里风虽然是对众人而说,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龙清川,他心知肚明,不良帅和神丐断然没这个能力。 龙清川双目灼灼,神情严肃,他轻轻上前一步,开口说:“我们第一次到百里山庄拜访你,我就觉得你的皮肤黝黑干裂,分明是经年累月的曝晒导致,若你在家静养,恐怕不会有如此的肤色;当我们第二次拜访时,仆人说你去了泰山游玩,可不良帅查到你根本没有办理去泰山的过所,所以你们在撒谎。” 百里风静静地听着,龙清川单凭两次短暂的拜访,还不至于辨识出他无影门门主的身份。 龙清川继续说:“真正让我们怀疑的是另一件事,当时我、吴大财、百里飞大闹安禄山的府邸,并留下我们三人的署名,可追杀令上的名单上只有我和吴大财,却没有百里飞——这太奇怪了!安禄山怎么会放过百里飞了?” 百里风默默地点头:“嗯,此处的确是个大破绽,其实我是担心百里飞的安全,一旦他的名字也写进了追杀令,我就不能保证他的性命安全了,因为那些杀手们都是六亲不认的主,他们当中很多人既不认识我,也不知百里风是无影门的主人,所以更加不会认识百里飞了。” 龙清川心中的思绪一掠而过,连无影门的杀手也不认识百里风,这人做事确实小心谨慎! 龙清川敬佩地笑了一声,尔后又说:“就无影门没有追杀百里飞这一点,引起了我们极大的怀疑,故而不良帅派人到百里山庄查探。可令不良帅不解地是,探查的不良人如石沉大海,竟无一人能活着从百里山庄出来。天啦!什么山庄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百里风哼哼几声:“我百里山庄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 龙清川笑了笑:“后来我回想起百里山庄地势险要,适合藏兵,我猜测在长安袭击千牛卫的重装骑兵,就藏在百里山庄。要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山庄,为什么会防守得这么严密了?” 龙清川初次拜访百里山庄时,在最高处居高临下,他当时就发出百里山庄适合藏兵的感慨,只不过当时的龙清川,怎么会想到百里风心怀鬼胎了? “你的猜测很准确,还有吗?”百里风傲然挺立,事到如今,他也不需要再隐藏任何事实。 “安禄山叛军攻破京城长安后,所有富商的府邸都被叛军抢掠一空,唯有百里山庄安然无恙,这不得不让人遐想啊?” 百里风不情愿地闭着双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痛苦地说道:“是我百里风疏于隐藏了,唉,当时我以为安禄山大事已定,谁料这个蠢材竟被自己的儿子宰了,害得我初始的谋划全部落空,哼,真是气死我了!” 龙清川啧了啧舌,暗自庆幸他的谋划全部落空,否则以百里风的谋略和手段,这李唐的江山未必就能保得住。 尔后,龙清川瞄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百里风,说:“当你以我们朋友百里飞的名义,欺骗我们一众人上独山时,我们就断定背手的主使肯定是你了,因为能让桀骜不驯的百里飞乖乖听话的人,除了云若依之外,就只有他的阿爹百里风了。” 百里风此刻沉默不语,怔怔地站在原地发愣,谁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龙清川突然问百里风:“那么,二十年前你与不良帅武飞羽一战,应该是你自己给自己下了毒,以此冤枉不良帅武飞羽,同时借此机会退出江湖的纷争,这样,你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隐身在暗处组建如此庞大的杀手组织。” 百里风爽快地点点头,此刻双方开诚布公地谈话,根本没有抵赖的必要了。 神丐重重地叹一口长气,主动趣步上前,他与百里风四目相对,两人默然无言。 几个弹指后,神丐还是主动开口:“我以为二十年前的决战结束了,没想到却是个新的开始!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大家有缘再次碰上,也就不要逃避了,都敞开心扉说说怎么解决。” 不良帅也移步上前,义正言辞地说道:“善与恶的对决,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百里风嗤之以鼻:“正义,邪恶?这世上哪有正义和邪恶,只有强者和弱者,只有成王败寇!” 不良帅实在难以理解百里风的蜕变,他依稀记得年轻时的百里风,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当时他也是有理想、有血性之人,可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不良帅武飞羽问:“你为何有这么大的野心?当年,你也曾是有为之士,也曾立志为天下人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哈哈……”不良帅之言引起百里风的一阵狂笑,待他笑过之后,百里风黯然失色地回忆道,“自从怀香蝶被你送入宫中之后,百里风的心里就没有了公道,只有强权!”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让自己堕落成无恶不作的恶魔,仇恨的力量的确能令人疯狂,令人成魔! 龙清川隐约觉得百里风的欲望不止如此,他本身就有做帝王的野心,也许怀香蝶仅仅是他自我安慰的一个借口而已。 “所以,你就暗中创建了无影门,用强权暴力、卑鄙无耻的手法达到你的目的。无影门,多么残忍的一个杀手组织,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良帅指了指面露恨意,而又泣不成声的云若依,咬牙切齿地说:“这位姑娘是百里飞的挚爱,也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他们姐妹俩幼时就被无影门拐骗,她被你们训练成无情的杀手,而她阿姐被你们迫害为烟花女子,最终惨死在你们手上。你说说,你让她怎么面对百里飞,怎么面对仇人的儿子?” 百里风狂妄地“哼”了一声,依旧是昂然挺胸,冷冰冰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神丐不甘心地长叹一口气,轻声问:“百年富贵一场梦,如今你走投无路,可曾后悔过你的所作所为?” 百里风平静地摇摇头:“天下大业,王霸之道,恕我直言,你们不懂。” “我不懂所谓的天下大业,王霸之道,我只愿四海太平,民生安乐。如今你四面楚歌,可还幻想着千秋大业之梦?”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百里风时运不济而已,无话可说。”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无影门和百里风所作所为惨无人道,人神共愤,根本没有成就大业的可能性,可百里风竟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时运,真是可惜,可悲,可叹! 神丐哀怨地喃喃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多好?” 百里风猛地拔出轩辕剑,大声说道:“我们选择的路不同,你有你们的浩然正气,我有我们的强权霸气。我们之间终究要有一战,能够死在你们手上,我百里风绝无怨言,来!”无影门的杀手也纷纷拔出兵器,只待百里风的一声号令。 神丐摇摇头,缓缓退后几步:“无论你是王公诸侯,还是贩夫走卒,甚至是无影门的主人,我华宪章都认你这个朋友,我绝不会跟你决斗。” 百里风的眼里闪过一丝丝的感动,但也仅仅在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威严无比的霸气。 百里风转过身,双目凝视着不良帅,不良帅也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他的态度。 百里风有点懵了,问:“你们两位不出手,难道让他们几位小辈丢人现眼?恕我直言,他们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吴大财内心极度不服气,上前跃跃欲试,被龙清川一把拦了下来。龙清川拉着吴大财也往后退了几步,咧嘴轻笑:“你虽然狂妄无边,却是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枭雄,龙清川倒很想跟你一战。” “嗯,年轻一辈中,也只有你才勉强有资格跟我一战,非常好!”百里风剑指龙清川,平静地评价道,“你龙清川雄才大略,智谋过人,百里风不能与你坐而论道,评论古今英雄得失成败,实在遗憾之极!今日若能与你一战,倒也快慰平生,弥补我最后的一丝遗憾。” 面对百里风对他比较高的评价,龙清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言不语。 “可惜,你似乎害怕了……不应该啊!”百里风看着往后退的龙清川,皱着眉头问。 “你不应该自作聪明,”龙清川还是给予了反驳,“你是我朋友百里飞的阿爹——无论龙清川杀了你,或者你杀了龙清川,百里飞都会难受,所以我们不适宜跟你决战。” 原来龙清川是考虑到百里飞的感受,而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愿。 百里风略显震惊,尔后便微微一笑:“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感觉难受!不错,龙清川,你能让百里飞全身而退,百里风先谢了。” 龙清川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笑而不语,这百里风的确聪明过人,仅凭龙清川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就能推测出百里飞未来的安危。 百里风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那还有谁了,你们当中又有谁能拦得住我百里风?” 人群中推推嚷嚷,一男子从中默默而出,此人神色自若,目光如炬,他轻轻拔出手上宝剑,指着百里风低声说了句:“请,百里门主。” 百里风定眼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此人正是人称剑博士的戚星剑。 百里风怒问:“你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名有望之人,不是应该遵守我们的诺言,帮我困守龙清川他们一行人吗?” “是的。”剑博士不温不火地答道。 “可你为何没有困住他们,反而——反而来对付我?”百里风实在不解。 “不为什么?”剑博士依旧不温不火地答道。 “不为什么——这是什么理由?”百里风大声吼道。 “这不是理由!”剑博士还是不温不火地答道。 百里风气急败坏,遇到了剑博士这个大魔头,他无理可讲。百里风用剑指着剑博士,大声叱喝:“你总得可给我个理由,除非你是言而无信之徒?” 谁知那剑博士反问:“言而无信?不,不,我觉得是在行侠仗义!” “言而无信——行侠仗义?”百里风连续念叨几声,然后叹道,“好一个诡辩之词!既然如此,那就少啰嗦,手下见真章。” 剑博士和百里风同时出手,“轩辕剑”与昆吾剑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碰撞。 百里风的剑法大开大合,犹如狂风骤雨,招招霸道无比,却又灵动多变,犹如一条蛟龙在海中翻滚,时而高飞,时而潜底;剑博士却是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如同流水一般,又似飘逸的柳絮看似绵柔无力。 百里风脚步轻盈,身形如飘雪,身形随着剑法的转动而转动,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与剑合为了一体;而剑魔不急不躁,他以稳健的步伐迎战,化解百里风持续不断、猛烈的攻击。 剑光闪烁,两人你来我往! 双方都是江湖中绝顶高手,每一剑都试图找到对手的破绽,每一剑都承载着无比的技巧和力量。 突然间,百里风剑尖在地上一扫,暴喝一声,然后猛地跃起,一剑疾速刺向剑博士的心脏,他的剑气如龙,瞬间划破周围的空气。剑博士眼神一凛,并未退让,他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在侧身回防的同时,挥剑挡住了这电光火石的这一击。 紧接着,剑博士刺出难以描述而又精妙绝伦的一剑…… 乐凡脱口而出:“花开见佛!咿呀,师兄你太聪明了,短短几个月就悟出游龙剑法的最妙一招。” 剑博士的剑不可思议地刺向百里风的咽喉……那剑的速度快如闪电,诡如鬼魅,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难以躲避! 百里风当然不是大罗神仙,他已然来不及躲避这必杀的一剑——花开见佛。不过,虽然百里风躲不过这一剑,并不代表他就会丧命当场。 百里风真不愧是当世不可一世的枭雄,他瞬间便想到了死里求生的化解之法:既然防守不了这一剑,百里风干脆放弃了防守,而是选择了进攻! 他疾速挥剑砍向剑博士持剑的胳膊——如若剑博士不收剑的话,百里风的咽喉当然会被昆吾剑刺穿,但剑博士的胳膊也会被“轩辕剑”砍断。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得已而为之的妙招! 百里风是在豪赌,他开出了残忍的筹码,让他的对手剑博士来做最终的选择——是要百里风的性命,还是要他自己的胳膊。 剑博士皱了皱眉,面对百里风这个邪恶的大魔头,他最终选择了要自己的胳膊,要是没有了胳膊,以后还怎么使剑啊,他可不喜欢“独臂剑魔”这个不雅的称号。 死里逃生的百里风冷声赞叹:“好剑法!再来……” 观战的双方不由自主地大声喝彩,龙清川真心佩服这两人,剑博士一生只痴迷于练剑,他断绝了七情六欲,只为追求“剑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而百里风不但有如此高明的剑法,他还精通谋略诡计,奇门遁甲,机关术数,以及驭人之术,真是不可思议!除此之外,百里风居然在十几年之内,建立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无影门,这是一项难以置信的庞大蓝图,非雄才大略之人不能为之,这百里风果真是天下间的奇才。 不过百里风也很可惜,他被权利和欲望蒙蔽了双眼,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百里风和剑博士的剑招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两人的剑法也在不断变化,或沉或疾,或刚或柔。双方的对战越来越激烈,剑影交错之间,发出阵阵铿锵碰撞之声,他们的身影随着剑招快速移动,让四周围观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神丐在旁瞧得真切,他们两人的武艺几乎是半斤八两,最终决定胜负的将是他们的心态。 也许谁能保持住内心的平静,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很显然,剑博士内心平静如水,而百里风却心急如焚……这最终的胜者,极大可能是剑博士! 百里风和剑博士酣战正紧之时,仇士良带领大批的禁军杀到越王府,初掌兵权的他意气风发,目中无人,不待众人开口相劝,他便大声命令禁军:“射死贼首百里风。” 百里风瞥了一眼仇士良,大声怒吼:“好你个仇士良,吃里扒外的混账家伙。” 如今仇士良小人得志,他反嘴骂道:“百里风老贼,你勾结张皇后篡权夺位,谋害圣人,罪恶滔天,人神共愤,我奉大元帅行军司马之令,前来诛杀你等反贼。” “勾结张皇后?哼,所有的诡计都是你一手策划,你反过来倒打一耙,”百里风恼羞成怒,仰头狂啸,“老夫算计一生,到头来反被你这个阉人算计,真是报应啊!” 仇士良笑而不语,当他偶然间在百里山庄见到百里飞时,他就有了李代桃僵的谋划,可惜功亏一篑,被达奚盈盈那个傻子搅浑了。 乐凡见禁军已经张弓搭箭,深感不妙,赶忙大声提示剑博士:“师兄,好汉不吃眼前亏,快闪开!” 剑博士正与百里风战得难分难解,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剑博士正打得过瘾之际,实在不愿就此轻易放弃。但他见禁军如此架势,也只能悻悻离开。因为他的剑术再高强,再威猛,也对抗不了一群训练有素的禁军。哪怕是武艺登峰造极的无住大师,也难以抵挡禁军浑然一体的箭阵啊。 不良帅更是惊讶于仇士良的身份切换,他明明也是无影门的杀手,谋权篡位的主要执行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禁军的头目了? 龙清川也赞叹此人的应变能力,当真是举世罕有,他在本方大势已去之后,在一瞬间就谋划出最利己的方案,及时投靠了太子和李辅国,不但避免了篡权谋反之罪,反借告发之功,得到曾经的对手李辅国的重用。 面对朝廷咄咄逼人的禁军,不良帅也无从插手处理,更何况他也没有胆量和能力阻止。 饶是百里风武功高强,智谋百出,也难以抵挡禁军持续不断的箭阵——终于,一阵阵箭矢破空而出,无处可避的百里风被射成了刺猬。 缓缓倒下的百里风不断挣扎着,他的眼中满是不甘,犹如被猎人捕获的野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向着天空挥舞着利爪。 一代奸雄就此落幕。 百里风死不瞑目,在种倒下的一瞬间,还在大骂仇士良的背信弃义。 可他何尝不是为了这个时代,而背弃了他的才华? 仇士良冷冷哼了一声,奸诈地大笑:“百里风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圣人,背叛了大唐百姓,难道你就是正人君子?我背弃了你,却拯救了大唐天下,必将会青史留名。” 百里风倒行逆施,残害天下多少无辜的百姓,如今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神丐心如刀绞,不禁暗自垂泪,他忘不了年轻时的百里风,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胸有抱负,以利天下万民为己任。曾几何时,神丐多想他们三人再次携手同闯江湖,同席而卧,渴饮泉水,饿食野果,谈天论道,行侠仗义,好不惬意! 如今,随着百里风的逝去,一切皆化为泡影! 这次由皇位更迭引起的宫廷政变,并没有导致大规模的厮杀,太子李豫在圣人李亨驾崩后,荣登九五之尊;张皇后被李辅国幽禁在偏殿,失去自由后郁郁而终;越王和其同党均被李辅国诛杀,圣人的仙女达奚盈盈下落不明。 仇士良由于关键时刻的倒戈一击,得到新上位的圣人和李辅国的重用,圣人命令他带领禁军剿灭无影门的余党,仇士良欣然领命,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以追捕反贼为由,在长安城内大肆搜捕,趁机报复欺凌过他的人。 百里风一死,无影门的杀手们群龙无首,逃的逃,降的降,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正当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仇士良假惺惺地网开一面,暗中收留了这些杀手,留为己用。杀手们感激得涕零泪下,视仇士良如再生父母,并匍匐在他的脚下宣誓,此生此世将全力效忠仇公公,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仇士良得意地放声狂笑,随着羽翼的逐渐丰满,他将逐步迈向太监的巅峰。而得势后的仇士良终有“杀二王、一妃、四宰相”的惊人手笔! 第30章 从头再来 长安城西的乱葬岗充满着死寂和荒凉,大乱之后尤其凄惨,坟地里冒出无数的森森骸骨和腐烂的碎肉,数不清的野狗狐狼龇着牙咆哮。 由于龙清川此前的安排,百里飞将地窖里的真越王灌醉,再次巧妙地更换了身份,这样——真越王被仇士良当做百里飞射杀,而百里飞则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百里风的尸首被仇士良砍成了碎块,七零八落地丢在乱葬岗,百里飞只能对着整个乱葬岗拜祭。无论百里风如何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但他终究把百里飞抚养长大,并且叫他习文练武明事理,尽管百里飞一不小心学成了江湖大盗。 古今往来多少惊天动地之事,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一切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伪燕叛军中,皇帝史思明被儿子史朝义杀死后,史朝义与其兄弟史朝清水火不容,两方引军火拼,在损耗了众多的精兵强将后,史朝义勉强胜出,但他们的实力也急剧锐减,不再具备大规模的进攻能力。 龙清川根据目前双方的战况,以及大唐和伪燕之间残存的实力,判断出天下大势已定,叛军覆灭是迟早之事,但李唐王朝的辉煌也已不再。 唐王朝由于此次旷日持久的战争,财力枯竭,兵员耗尽,元气大伤,没有能力节制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以及外邦的陆续入侵,为未来唐王朝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个人的力量无法跟趋势对抗,即便他龙清川才高八斗,余勇可贾,也决然扭转不了这种衰败的趋势。 之前嘻哈道人在闭关中,曾卜算过华夏民族的命运,他透露出民族的运势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一千两百年左右的朝代,将会诞生一位震古烁今的伟人,他将担负着华夏民族重新走向辉煌! 长乐酒楼,经过几代主人的苦心经营,本已成为长安城的一颗璀璨明珠。经过叛军疯狂地掠夺和摧残后,虽然风华不再,但他仍傲然屹立于世,迎接八方来客。 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 众人在长乐酒楼相聚一场,从此分道扬镳,天涯地北,各处一方。百里飞和云若依到独山隐居,此生不再复出;吴大财回到扬州,经营着他并不擅长的经营;神丐则继续在江湖漂泊,以四海为家,继续延续他的江湖传奇;龙清川和乐凡先去七秀坊拜访公孙大娘,然后回蜀中梓州隐居。 乐凡与龙清川初相识时,龙清川曾说过,如果此生不能入仕,他会效仿师父赵蕤,为华夏民族培养后辈人才,将民族的文化一代一代传下去……当他们途经正平坊时,偶然听到国子监传出的郎朗读书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龙清川欣然微笑,携手乐凡一路向西,共同谱写他们剩余的人生篇章! (全书完!) 第30章 从头再来 长安城西的乱葬岗充满着死寂和荒凉,大乱之后尤其凄惨,坟地里冒出无数的森森骸骨和腐烂的碎肉,数不清的野狗狐狼龇着牙咆哮。 由于龙清川此前的安排,百里飞将地窖里的真越王灌醉,再次巧妙地更换了身份,这样——真越王被仇士良当做百里飞射杀,而百里飞则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百里风的尸首被仇士良砍成了碎块,七零八落地丢在乱葬岗,百里飞只能对着整个乱葬岗拜祭。无论百里风如何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但他终究把百里飞抚养长大,并且叫他习文练武明事理,尽管百里飞一不小心学成了江湖大盗。 古今往来多少惊天动地之事,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一切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伪燕叛军中,皇帝史思明被儿子史朝义杀死后,史朝义与其兄弟史朝清水火不容,两方引军火拼,在损耗了众多的精兵强将后,史朝义勉强胜出,但他们的实力也急剧锐减,不再具备大规模的进攻能力。 龙清川根据目前双方的战况,以及大唐和伪燕之间残存的实力,判断出天下大势已定,叛军覆灭是迟早之事,但李唐王朝的辉煌也已不再。 唐王朝由于此次旷日持久的战争,财力枯竭,兵员耗尽,元气大伤,没有能力节制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以及外邦的陆续入侵,为未来唐王朝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个人的力量无法跟趋势对抗,即便他龙清川才高八斗,余勇可贾,也决然扭转不了这种衰败的趋势。 之前嘻哈道人在闭关中,曾卜算过华夏民族的命运,他透露出民族的运势每况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一千两百年左右的朝代,将会诞生一位震古烁今的伟人,他将担负着华夏民族重新走向辉煌! 长乐酒楼,经过几代主人的苦心经营,本已成为长安城的一颗璀璨明珠。经过叛军疯狂地掠夺和摧残后,虽然风华不再,但他仍傲然屹立于世,迎接八方来客。 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 众人在长乐酒楼相聚一场,从此分道扬镳,天涯地北,各处一方。百里飞和云若依到独山隐居,此生不再复出;吴大财回到扬州,经营着他并不擅长的经营;神丐则继续在江湖漂泊,以四海为家,继续延续他的江湖传奇;龙清川和乐凡先去七秀坊拜访公孙大娘,然后回蜀中梓州隐居。 乐凡与龙清川初相识时,龙清川曾说过,如果此生不能入仕,他会效仿师父赵蕤,为华夏民族培养后辈人才,将民族的文化一代一代传下去……当他们途经正平坊时,偶然听到国子监传出的郎朗读书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龙清川欣然微笑,携手乐凡一路向西,共同谱写他们剩余的人生篇章! (全书完!)